《从军行》
第1章 截杀
大周朝边境,武关外
一处密林之中,人影错落,皆手执弓弩,腰悬利刃,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这时候想起一阵豪迈的喊声:“小岳子,紧张不,杀过人吗?”说完目光看向身旁一位面带青涩的少年。
“没,三个月前刚从军,这是第一次出任务,伍长,你说这伙蛮子是怎么窜进来的,是不是要打大仗了?”
少年嘴里应答着,眼睛却不时四处游荡着,握着弓箭的手已经开始出汗了,一眼就被人看出很紧张。
伍长摇了摇头不说话,看向了身旁衣着与普通士兵有异的百夫长,百夫长王贵是个老兵了,参军十年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但是功劳都被上头给吞了,不然早升校尉了。
百夫长吐了口唾沫:“边境这几年还算安稳,今年入秋以来燕戎不断向边境增兵,这伙估计是敌人斥候,打探军情来的,好不容易被我们发现了,估摸着太阳落山前就会经过这,宰了他们老子回去就能升千夫长了,这次谁敢跟我抢功,老子一定翻脸!你们这伙人给我放机灵点,不少新兵蛋子,老子也是晦气,手里被抽走了不少人补充到周将军麾下,换来一群娃娃!”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随后密林中又恢复了平静,耐心的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来了!”先前被称呼为小岳子的年轻人直了直身子,手里的弓箭开始跟随着马队移动。这队骑兵大概二三十骑的样子,进了密林之后就放慢了速度,四处观察着,手也握住了刀柄。
百夫长见状就知道是队精兵,暗暗骂了一声。随着敌人慢慢进入了伏击圈,“放!”
“嗖嗖嗖”利箭从密林四处向燕戎骑兵射去,十几号人顿时应声落马,领头的见状不妙,双腿一夹马肚子就准备硬冲过去。
一支利箭射来,狠狠的扎进了他胯下的马腹中,战马轰然倒地,领头的斥候也滚落下马。这时从树上跳下来不少人影,把还留在马背上的人都扑了下来,为了防止他们真的打探到什么情报,百夫长事先进行了周密的安排。
“杀!”百夫长一声大吼,就当先冲了过去,小岳子也抽出腰刀往前冲,剩下来的十来个敌人围成一圈,想殊死一搏,为首的面露凶悍,毫无惧色。
两边开始了短兵相接,由于这边夹杂了几十号新兵,一个接触就有几个新兵受伤了,见状不太妙的百夫长当先朝领头的斥候砍去,一刀劈下,被蛮子一个侧身躲过,紧跟着一脚就踢在百夫长小腿上,百夫长一个踉跄险些没站住。
旁边另一个蛮子趁势举起马刀,眼看就要落在百夫长头上,小岳子一个前冲,一刀劈在了那蛮子的后背,蛮子应声而倒。
随着众人一拥而上,余下的十几个人在拼死一战之后都被杀死,没有一个逃掉。
战斗结束,百夫长心有余悸的喘着气,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树木杂草,再次吐了口唾沫走到小岳子身旁拍了拍肩膀说道:“好小子,救了我一条命,第一次杀敌吧,怕吗?”
小岳子抹了抹衣服上的血迹:“不怕,大家都在,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好样的,打扫战场,仔细检查有没有信件情报之类的。”百夫长转头对众人命令道。
看着己方也有十几个人的伤亡,百夫长暗自疑惑,这伙人身手不错啊,遇到伏击竟然还能有这么强的战力,应该不是一般的斥候啊。
这伙人深入到武关后,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小岳子,尘岳,凉州凤阳郡人,三个月前刚从军,简单的训练之后就被分到了百夫长麾下,这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也是第一次杀人,说不怕是假的,回想着刚刚鲜血四溅的一幕,还是有点发怵的,但是好歹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能露了怯。
众人打扫完战场,找到一封信,百夫长嘟囔着:“老子也不识字,也不知道写的啥。”尘岳挤了过来瞅了瞅:“好像是武关城防部署。”
百夫长愣了一下,先是疑惑你一个大头兵竟然还识字,随后皱起了眉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尘岳心中也是一惊,武关是大周朝边境重要的关隘,怎么可能一伙斥候能打探到这种情报,难道?
尘岳甩了甩头,这也不是他一个大头兵该考虑的。
随后众人开拔,准备返回武关,为了追击这伙敌军斥候,已经离武关城很远了,都快进入燕戎地域了,而且战马都藏在了离此地不远的山谷之中,来回取马还需要时间,此地不是久留之地,万一遭遇大股敌人可就有来无回了,不过现在双方还是小规模试探,应该点子没那么背。
伍长来到尘岳身旁:“小子可以啊,身手不错还识字,说不定以后能混个校尉当当,到时候可记得拉老哥一把啊,说说,为什么参军啊?”
尘岳饶了饶头:“这几年年景不好,家里的收成也就差了,当兵可以免除赋税,还可以拿军饷,等我攒点钱,就回家成亲。”
“哈哈哈,毛还没长齐就想着成亲,回头哥给你抓个燕戎娘们,你家里一个外面一个,让你当两回新郎!”闻言众人都哈哈大笑,一扫刚刚战斗一场的紧张气氛。
百夫长也笑了笑,军营里的汉子,互相开开玩笑才代表融入在一起了,随即带着众人向武关进发。
这是大周朝武德四年,天下共有四国,大周、北金、南越和燕戎。
其中大周是疆域最为广阔的,地处中原,占据富饶之地,共分四十州,边境与三国都有接壤,其中南越和北金国土偏小,一直偏安一隅,与大周朝少有兵戎相见之时,唯独这个燕戎,原本是各自为战的几十个游牧民族,随着燕戎这一支强势崛起,四处征伐,短短十年时间一统草原,立国燕戎,国主慕云苍澜自称黄金可汗,统一草原之后依旧不满足,集结各部族向边境增兵,企图侵犯大周。
近些年大周朝内部其实也不稳定,几大世家朝堂上互相倾轧,争权夺利,党争频繁,各谋私利。军队因为安逸的太久,除了边军战斗力尚可,其他地方的驻军少有精锐,吃空饷,扣军粮的事常有发生。
此次燕戎蠢蠢欲动,原本边境就一直与游牧部落有摩擦,但是现在面对一个统一的游牧民族,不得不谨慎,大周为了以防万一,除了集结边军之外,在周围各州紧急征召士卒,尘岳就是此次征兵的时候从军的。
尘岳家在凉州的一个小村庄,凉州盛产军马,土地贫瘠,所以凉州人自古以来民风彪悍,很多男子自由练习骑射,参军的很多,由凉州士卒组成的军队,战斗力一直是上乘。
尘岳是家里的独子,爹娘淳朴善良,一直在家种地,偶尔会养几匹马然后卖给官府做军马,从小与村里的教书先生马丛之家定了娃娃亲,自幼与马家女儿马灵儿一起长大,马家女儿大了尘岳一岁,所以从小尘岳就一口一个灵儿姐。
因为这年头光景不好,地里没什么收成,两家人都快吃不饱饭了,更没钱交赋税,遇上征兵,在几经考虑之后,尘岳就出来从军了,当兵不仅免去了家里的赋税,还能让两家人都有口饭吃,走之前的一个晚上,尘岳轻轻地抱着马灵儿说:“灵儿姐,等我回来。”
怀里的佳人红着眼眶道:“一定要活着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尘岳点点头,不由得抱紧了灵儿,享受着离别前的安逸。
想到这里,尘岳的眼眶不禁一红,看向家的方向,轻轻地呢喃一声:“等我。”接着拍马跟上了行进中的队伍。
【作者题外话】:新书首开,希望大家喜欢,热血沙场,横刀立马,谁与争锋!
第2章 反截杀
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大队骑兵由远及近,进入先前伏击的密林之中。
这队骑兵虽然也是燕戎装束,但是与先前被截杀的斥候则完全不同,人人皆披软甲,手持长矛,要知道燕戎因为是游牧民族,虽然战力强悍,但是冶铁技术十分落后。
一般的燕戎骑兵作战只会穿戎服,戎服是本民族的服饰,样式为紧身窄袖的袍服,有交领和方领、长和短两种,长的至膝下,短的仅及膝。
这种戎服虽然轻巧方便,但是不具备防御能力,一旦短兵相接,非常容易受伤。而这队骑兵能披软甲,说明是一支燕戎精兵。
为首一人并没有穿铠甲,而是身着华服,透露着一股贵族气息。
他面色阴沉的扫视着没被打扫干净的战场,手一挥,顿时就有十几人翻身下马,四处搜寻着。贵族公子背着手,看向远方。
不一会儿,一名偏将在身后拱手而立:“公子,确定了,就是之前派出去的那队人,一个不少,尸体都在这了。”
“东西呢?”
“没有,都搜过了。”这名偏将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看这里的泥土被翻开的时间应该不久,根据末将推算,伏击顶多发生在两个时辰之内,按理来说他们还走不远。”
华服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帮人胆子还真大,敢追这么远,既然来了那就别回去了,离这最近的应该就是武关了,你带三百精骑先行,一定要拖住他们,我随后就来。”
“诺!”偏将翻身上马,一队骑兵快速的朝先前尘岳他们撤离的方向追去。
时值初秋,天气还是挺凉爽的,太阳缓缓落山,天色开始阴暗下来,一场危险正在逼近。
百夫长王贵看天色渐晚,正琢磨是不是在这休息一晚,先前开玩笑的那名伍长侯勇拍马上前问道:“今晚是不是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明早再赶路,估计还要七八个时辰才能回营。”
王贵犹豫了一下:“不宿营了,大家先休息一下吃点干粮,争取天亮前回到武关。”心里想着那张武关的城防部署,王贵心里总有些不安。大家闻言都下马掏出了各自的干粮袋开始吃了起来。
尘岳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干粮啃了起来。吃着吃着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转身朝远处看去,远处一队骑兵正朝着自己这边过来,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百夫长霍然起身:“出事了!”
王贵看着那一队身披软甲的燕戎骑兵,大喝一声“上马!迎战!”
此时撤退已经来不及了,要是在逃跑的过程中,被敌军追上,那么用后背迎敌的结果就只有被屠杀的份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在骑战中消耗对方的体力,并且自己还要活下来,才有可能伺机撤退。
所有人抽刀而立,默默的等待着命令,缓缓地排列成两队横列,总共不过百骑,毫无阵容的宽度和深度可言,百夫长心里清楚,今天必定是一场血战。
尘岳心里一紧,这是他第一次骑战,虽然从小就练习骑马,可是数百骑得骑兵对撞还是头一次更何况此次出来每个人都只配了弓弩和马刀,连长矛都没有,这样就缺少了第一次破阵时的优势,一寸长一寸强!
而且此时弓箭已经失去了作用,等不到你放完第一轮齐射,马队就能冲到眼前,到时候失去了冲锋的蓄力,己方的阵营一冲便垮,只能任人屠杀。
骑兵移动的非常快,转眼就接近了不少,王贵刀柄一挥:“冲!”说完就开始了冲锋,一整排的骑兵以王贵为中心,形成一个锥形的锋线,尘岳在第二排,因为老兵在前抗住第一波冲锋,新兵在后,避免第一轮接触就出现大量的死伤。
燕戎骑兵也默契的渐次排列成四条锋线,企图以人数的优势耗死大周骑兵。
“轰!”仅一个照面,双方便各自有十余骑落马,王贵这边因为没有长矛,伤亡还要更甚,第一波接触尘岳的压力被前方的老兵挡下了,第二波就没这么轻松了,一根长矛猛地刺来,尘岳一个侧身,用刀一个格挡,枪尖几乎是贴着胸口滑了过去,有惊无险。
跟着就是对方的第三波锋线,这次不可能躲过去了,尘岳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来吧!”迎面又是一根长矛刺来,尘岳俯身下探,一个井底捞月,一刀砍在了燕戎骑兵的腿上,燕戎蛮子一声惨叫落下马去,尘岳顺手握住长矛,一把夺了过来。然后摆成冲锋姿势,目光狠狠地盯着下一名燕戎骑兵,谁更狠,谁就活!
马过!人落!出阵!
一次穿阵,尘岳已经气喘吁吁了,看着胳膊上被划开的血口,心有余悸,刚刚再偏一点,死的就是自己了。他抬头一看,发现己方还活着的只有二十余骑,心头便是一凉,难道第一次出任务就要死在这了吗,绝对不行!
王贵看着剩下的这点人,胸中悲愤,要是自己完成任务就全速赶回去,就不会落得这般境地。还活着的基本上都是老兵了,新兵在这种劣势的交锋中,几乎不可能活下来。
他看向一旁正包扎着胳膊的尘岳,咬咬牙,从怀里掏出那份缴纳的情报吗,来到尘岳面前:“今天估计是走不了了,待会我们再度冲锋,你跟在后面,保留体力,这份情报你带回武关,交给骑军左都统周如海,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其他人一概不给。要是回不去,就毁了它。”
“头,我不!”
“啪!”百夫长一个巴掌甩在了尘岳的脸上,“你知道这份情报意味着什么吗,带不回去,燕戎可能就会突破武关,到时候,数万大军,几十万百姓,生灵涂炭!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我是看你机灵,身手也不错,活下去的概率大,别让我们这些兄弟白死!”
“诺”尘岳红了眼眶,狠狠的点了点头。
此时异变骤生,远处想起一阵号角声,只见先前的华服男子带着剩下的燕戎骑兵正在靠近,“还有援军!”百夫长和其他人对视一眼,不能拖了,必须立刻突围。
第二轮冲锋开始了,此时双方已经互换了位置,燕戎骑兵也重新整顿了好了队形。这边没多少人了,所以只排成了一条锋线,尘岳跟在了百夫长的身旁。
冲锋开始,大周骑兵原本笔直的锋线,慢慢的再度形成一条锥形,尘岳落后一拍,呆在了队伍的正后方。
“喝!”百夫长一声大喝,阵型再度变化,二十余骑形成两排,组成了一个略微厚实的阵型,紧紧的将尘岳挡在身后,尘岳紧握住之前抢来的长矛,吊在队伍的最后。
他知道,这一轮冲锋过后,将会无一幸免。到时候只有靠自己了,所以现在必须保存体力。
刀光火石之间,双方一错而过,转眼间,大周骑兵就纷纷殒命,就在最后百夫长落马的瞬间,尘岳一夹马肚,一矛刺死了左前方挡路的燕戎骑兵,随后速度再提,一口气冲出了敌阵,紧接着一口气冲到了对面的山坡上,随即勒马,回头看向刚刚血腥的战场。
华服男子已经到了战场,丝毫不在意战场上的血腥味,策马缓缓的行到队伍的最前方,偏将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随后把最后一个活口拉到了阵前,尘岳一看,是百夫长,胸口被刺了一刀,鲜血不停的外流,奄奄一息。
华服男子一脚踩在王贵的胸口,缓缓的举起刀,猛地挥下,尘岳心头一颤,狠狠的盯了华服男子一眼,伸出手,在虚空一划,然后策马掉头,往武关方向奔去,两次冲锋,身上留下了好几个伤口,血已经快止不住了。再不走,就只能等死了。“头,我会给你报仇的。”尘岳心头默念着。
华服男子挑挑眉,笑道:“有意思。”
“要追吗?”偏将垂首问道。
“不用了,算了,追也追不上了,回吧。”偏将便不吱声,退到一边。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男子的外袍,露出里面的腰带,一只雄鹰有八只爪子,栩栩如生的绣在腰带上。
八爪雄鹰,燕戎皇族!
第5章 内乱
武关,赵子才府邸
府邸的庭院中,一位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在放飞一只飞鹰,飞鹰一般是边境一带用来传信用的,速度比飞鸽要快得多,只不过训练起来比飞鸽要费事。
这时,一个满脸胡渣的汉子走了进来:“姐夫,这么急急忙忙的把我喊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来人正是武关右骑军统领常天虎。
两人来到书房,赵子才开口道:“出事了,我的管家失踪了,我武关城找遍了也没找到,应该是被抓走了,六皇子殿下也送来信,东西被劫走了,有活口回到了城内,把东西带了回来,凉州方面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常天虎大惊:“完蛋了,我就说怎么觉得最近老有人在监视我,肯定是呼延长林这老混蛋干的。他早就盯着我们了,还有那个周如海!姐夫,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慌什么!给我安静点!”赵子才不耐烦的道,他这小舅子,打仗是不错,就是性子不稳,毛毛躁躁。常天虎缩了缩头,不再吱声,他还是很怕这位姐夫的。赵子才虚眯着眼,喝了口茶,缓缓地道:“事不宜迟,今夜起兵。”
常天虎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姐夫:“这么急吗?很多事情还没安排好,右骑军还没有完全掌握,有几个军官跟我不是一条心,袁泰那边也一直没有确定的答复,现在就动手,恐难成事啊。”
“不能等了,假如凉州方面真的知道了我们的事,那么最快明天早上凉州的人马就会到武关。要保证万无一失,必须今晚动手。此事若成,待来日燕戎入关,一统天下,你我二人皆裂土封王。今晚若败,我二人也可逃出武关,日后再做图谋。若不起兵,凉州人马一到,我二人必死无疑。”赵子才分析着各种可能的得失利弊:“在凉州,官场我已经走到头了,你上面也有呼延老儿压着,只要他和周如海一天不死,你就一天爬不上去,只有投了燕戎,我们日后才大有可为,况且如今朝廷已经是混乱不堪,这种朝廷已经不值得我们效命,该考虑自己的后路了。”
常天虎闻言,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恶狠狠地点了点头:“干了!姐夫,你安排吧,我都听你的,一家人,生死与共!。”
“那好,接下来按我说的去做。”赵子才开始为起兵做起部署:“首先,我们主要的敌人就是呼延长林和周如海,左骑军和呼延长林直属的部队都战力颇高,这是我们起事最大的拦路虎,就在昨晚,呼延长林借口防备燕戎偷袭,将城防部队全换成了他的直系。这一下我们就失去了城门的控制权,所以今晚你的右骑军和我手里的城防营兵分三路,一路为主力,主要攻击四门,务必取得四门控制权,我已经传信六皇子殿下,今夜燕戎大军会兵临城下,到时候里应外合,一战攻成。另外两路分别杀向周如海和呼延长林的府邸,就算杀不死他两,也尽量拖住他们,不要让他们接触军队,左骑军群龙无首,就翻不起大的浪花,等燕戎大军进城,他们就再无回天之力。”
“既然有燕戎大军相助,此事应该能成,但袁泰和那个宇文清呢,我们怎么处理?毕竟他们手里也捏着几万步卒,是武关城最大的一股力量。”常天虎提出了疑问。
“我写封信,晚上起事之前送给袁泰,允诺他只要按兵不动,事成之后必有高官厚禄,以他的性子,权衡之下必然不会轻举妄动,至于宇文清,废物一个,整天花天酒地,不足为虑。派些人去把他府邸烧了,他肯定吓得四处乱窜,要是能趁机宰了他就更好了,到时候他背后的人一定气急败坏,在朝堂上又是一番党争倾轧,越乱对我们越有利。那就这么定了,你手下几个不听话的校尉先找个理由软禁起来,等事情成了,再来处置他们。今夜子时,我派县兵在城中和军营四处放火制造混乱,以火光为号,各处同时进攻,一举拿下武关!现在你就回去准备吧,此事事关我们身家性命,马虎不得!”赵子才一口气将整个过程安排的井井有条。
常天虎一开始的不安也逐渐被安抚下来,听得明白之后立马就回去准备了。常天虎虽然在军中多年,也算得上是个狠角色,但对于自己这个看似文文弱弱的姐夫还是很敬佩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慌不忙,有条有理,跟着姐夫做事,他一向放心。
此时的武关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操练的操练,巡防的巡防,其实内部已经暗流涌动,大乱将起,但没有人感受出来什么异样,时间缓缓流逝,转眼就到了晚上。
月黑风高,好一个杀人夜。
渐渐到了子时,突然城中一处火起,县兵赶去灭火,结果火却越灭越大,没多久,兵营起火,军械库起火,粮仓起火,一时间整个武关城大乱。此时的常天虎已经扣押了不听话军官,兵分三路扑向既定的目标,叛徒终于张开了它的獠牙,城内喊杀声响成一片。
尘岳听到消息后,拎着刀一脚踢开了周如海的房门,“将军,赵子才常天虎兵变,正在攻击将军府!”此时听到动静的周如海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不要乱,让亲兵营集合,石汇呢,把他喊过来,取我兵符!”
不一会儿,周如海全身披甲,手执长枪站在院中,就在刚刚,城外探子汇报,燕戎大军已经逼近,估计有数万人,形势到了最危机的关头,他看着院中数百名跟着自己浴血多年的亲兵:“兄弟们,凉州汉子可有不战而降之辈!”
“没有!没有!”每个人都涨红着脸在呐喊。
“好,石汇,率一半亲兵去城门,务必挡住常天虎的攻击,保住城门,派几个人,通报左右步兵营,常天虎赵子才通敌叛国,遇之杀无赦!其他人跟我去救呼延将军!”周如海发布着一条条命令。
“尘岳!”
“在!”尘岳向前一步,看着周如海。
“持我虎符,代我行事,速往左骑军大营,见我兵符如见本人,左骑军有多少算多少,出城迎战,哪怕全部战死,绝不能让他们攻城,武关失,凉州难保!我们身后是百万父老乡亲!靠你了!”周如海对着尘岳一个抱拳弯腰。数百名亲兵同时抱拳!
按大周朝制,边关大军出动,需持最高军事长官兵符,眼下事态危急,只有周如海的兵符,左骑军有多少人能相信尘岳的话还是未知数,就算一万左骑军都出城迎战,在数量上也尽处下风,所以尘岳此去,九死一生。
“尘岳,定不辱命!”尘岳眼神坚定,单膝跪地,接过虎符。
尘岳单枪匹马,驰骋在武关城内,飞快的朝军营赶去,心里默念着快快快。一路上到处都在厮杀,早有预谋的巡防营和右骑军,以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左右步军士卒,一脸茫然,也有趁火打劫之辈。
尘岳心中有一道声音在告诉自己,今晚要么死,要么就是自己的崛起之路!他相信自己不会死,灵儿姐还在等着他!
城外
数万燕戎骑兵正在急行军,燕戎六皇子一接到传信就亲自率兵赶来,要是此事能成,对于他争夺皇位,那是大有益处。为首一人,身披铠甲,快马前行,月光下露出了他的真实面庞,赫然就是上次的华服男子!
燕戎六皇子慕云笙!之前尘岳从他手中逃脱,没想到今天两人将在战场上正面相遇!
第6章 血战武关
尘岳一路疾驰,冲进了左骑军军营,此刻军营混乱不堪,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有校尉都聚集在营门口,吵吵闹闹乱作一团,群龙无首。
突然大家见到尘岳冲了进来,仿佛有了主心骨,作为周将军的贴身亲卫,大家还是见过的,一名校尉大喊:“小兄弟,出什么事了?周将军有什么命令。”
尘岳掏出兵符,高高举起,大喝:“周将军兵符在此,见虎符如见本人,肃静!”闻言大家都安静下来。
“凉州别驾赵子才,右骑军都统常天虎叛国通敌!欲举城献于燕戎,奉将军令,左骑军出城迎敌!”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按大周律令,还需呼延将军虎符,否则擅自出战,全营皆斩,小兄弟可有呼延将军兵符。”一个校尉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
尘岳环视全场,开口大喝:“呼延将军深陷重围,生死尚未可知,今我代周将军行事,燕戎大军已至城下,虽无兵符,然我等身为凉州男儿,当守土卫国,恪尽职守。否则城破之时,满城生灵涂炭,我们的父母妻儿将面对燕戎的马蹄,此去九死一生,我,凉州凤阳尘岳,武德四年募兵,愿出城迎战,可有热血男儿,与我一起走一遭,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场面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众人盯着尘岳,无人出声。
“凉州左骑军都尉瞿龙,愿往!”一名将官上前一步大喝道。
“凉州左骑军百夫长韶文山,愿往!”
“凉州左骑军都尉蔚青,愿往!”
“凉州左骑军新兵樊鸿,愿往!”
“……,愿往!”
一声声愿往,一条条汉子,一阵阵惊雷,战心一起,全场沸然!
尘岳的心头涌上一股热血,勒马向前一步:“众将士!”
“在!”
“披甲!迎敌!”
“诺!”
尘岳一马当先,朝城门奔去。
一骑穿营而入,万骑奔涌而出!声势滔天,滚滚不绝!
此刻慕云笙已经带着燕戎大军抵达城下,见城中火光冲天,杀声四起,不由得大喜,一切正如计划的一样,赵子才已经动手了,正准备命令士兵攻城。
“嘎吱”武关城门突然打开,一人一骑当先冲出,身后骑兵,皆黑衣黑甲,源源不断从城门涌出,势若奔雷,大周军旗,迎风飘扬。
慕云笙楞住了,“看样子是出意外了啊,大军听令,破城!后退者斩!”身后数万燕戎骑兵,铺天盖地的压了上来。
“左骑军!杀!”尘岳毫不畏惧,手持长矛。迎面撞了上去。
两军厮杀在一起,数万名骑军交锋,落马必死,就算你落马时只是轻伤,战马巨大的冲击力只要撞到你,必死无疑!
左骑军面对数倍于己的燕戎大军,奋力拼杀,人人奋勇当先,哪怕是新兵,也毫无惧色。双方血战良久,都死伤无数,左骑军的人马越来越少,依旧死战不退。
慕云笙贵为皇子,自然没有上阵厮杀,看着眼前的战场,他心急如焚,他深知战机稍纵即逝,城内的赵子才能坚持多久谁都不知道。
他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尘岳。“是他?又是他?此子今日必杀!”慕云笙仰天大啸!策马持枪,朝尘岳冲了过去,他身边的亲兵全都吓了一跳,皇子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呼啦一下,燕戎剩下的士卒全都跟着慕云笙冲进了战场。
尘岳左冲右突,手中长矛已经换过三柄,浑身浴血,突然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朝自己冲了过来,是他!我找你很久了了!来吧!
两骑对冲而过,尘岳一枪刺空,紧跟着抽刀就是一个横劈,砍在了慕云笙的胳膊上慕云笙虽身负重甲,依旧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慕云笙强忍忍痛,一记回马枪就扎在尘岳的后背,所幸臂力已失,并没有穿透铠甲。
燕戎亲卫见状大惊,一拥而上将慕云笙护在中间,尘岳也早就他强弩之末,拼命的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慕云笙。
“呜~”突然一阵号角声响起,远处的大地开始颤抖起来。双方都循声望去,大队的骑兵正奔涌而来。
“妈的,他们的援军到了!”慕云笙恨恨的骂到,知道今天再不走可能就要有麻烦了,他转头看向尘岳:“燕戎六皇子,慕云笙。”
“大周士卒,尘岳!”
慕云笙不再停留,“传令大军,撤兵!”说完便拨马回撤。
“他日,我必杀你!”尘岳的吼声穿透战阵,穿进了慕云笙的耳朵里,慕云笙心头一颤,随即头也不回的撤走了。
燕戎大军如潮水一般退去,留下了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尘岳看着同袍的尸体,哭出了声:“弟兄们,援军来了!”
一夜已过,太阳的光辉洒在了大地上,仿佛想要将夜间的血腥气一扫而空。
武关城,议事厅
一张陌生的面孔坐在首座,呼延长林,周如海坐在左右两侧,还有一群校尉军官,几乎人人带伤,众人皆沉默不语,尘岳笔直的站在周如海的身后。
此时尘岳已经知道了首位之人的来历,正三品凉州将军萧正业,也是整个凉州最高军事长官,昨晚就是他带着三万凉州军马及时赶到战场,击退燕戎大军,平定叛乱,要是再晚一点,可能在座的人都变成尸体了。
昨夜尘岳出城作战之时,周如海和呼延长林先是合并一处杀出重围,然后分别赶到左右步军营,陈明利害,调动步军平叛,赵子才二人久攻城门不下,燕戎大军又被尘岳拖住,二人渐渐落入下风,见凉州大军来到,已经知道必败无疑,只能率亲兵突出重围,远遁而去。
袁泰因为也有通敌嫌疑,暂时被关押,等候发落,宇文清在乱军之中被杀,尸体已经找到。目前正在打扫战场,肃清余孽,统计伤亡情况,众人皆已精疲力尽,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尘岳受了些皮外伤,包扎过后就跟了过来,毕竟自己还是周如海的亲兵,不能擅离职守。尘岳斜着眼打量这位凉州将军,估摸着年纪和周如海相仿,浓眉大眼,个子倒是不高,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正气,不怒自威。看样子是个能征惯战的将军,尘岳心想。
第7章 善后
议事厅里格外寂静,除了偶尔传出一两声叹息,再没有其他声音。过了一会肖正业清了清嗓子,看向呼延长林苦笑着说:“老将军,这次您可是大意了,酿成了大祸啊,万幸武关保住了,否则我们万死也难辞其咎啊。”虽然肖正业比呼延长林官阶高,但是呼延长林从军日久,军中威望不低,肖正业还是很尊敬他的。
“唉!”呼延长林叹了口气,“此事已出,多说无益,将来朝廷怪罪下来,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我年纪大了,罢个官砍个头也没什么,诸位还有大好时光为国效力,不能陪着我栽在这里。”
这时一名军官来报:“肖将军,战况统计出来了。”
“说。”
“此役,左右骑军折损过重,左骑军武关外血战一夜,一万士卒战死者七千三百六十二人,伤者无算,校尉战死者五人,重伤一人。右骑军除去战死者以及跟随赵子才二人叛逃者,还剩三千余人。目前武关骑军战力大损,几乎已无法形成有效战斗力。左右步军死伤不多,建制完整,右骑军,巡防营等部军官已经尽数收押,还需辨别那些人参与了叛乱,目前城内局势已经稳定,各部正打扫战场。”
听到这个消息周如海闭上了眼睛,尘岳的眼眶也湿润了:“将军,您……”“想我左骑军,前些日子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看着他们操练,巡防。今天就已经生死相隔,就连石汇也战死了,跟了我这么多年。唉!”周如海有些哽咽。尘岳对这位石汇很有好感,也是一阵惋惜。
肖正业看向尘岳:“这位小兄弟就是那位说服左骑军全军迎敌的人吧,武关能守下来,你功不可没啊。”
“将军言重了,要不是周将军和呼延将军在城内以命相搏,左骑军兄弟人人悍不畏死,我一个人能有什么用。”尘岳哪敢一个人贪功,立马扯出了两位顶头上司。
肖正业环顾一圈:“还有一件事,宇文清的死也是个麻烦,他的爷爷是当朝太傅,父亲乃是礼部尚书,此次在战乱中被杀,宇文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的意思是,上表朝廷的奏章,就写成宇文清率军平叛,奋勇争先,不幸战死,这样宇文家的颜面还在,我等日后见面也好看。”众人点了点头,都没有异议。
尘岳不由得对这位凉州将军刮目相看,虽然看起来是个直来直去的军人,做事的手段却当真漂亮,这封奏章呈上去,虽然战死了一位孙子,但整个宇文家必定会受到皇帝赏赐,对外也是大涨家族威名。
随即,两骑飞马出关,分别前往凉州和京城通报战况。
燕戎大营
看着匍匐跪在地上的赵子才二人,慕云笙不由得心烦意乱,眼看到手的泼天军功转眼间灰飞烟灭不说,还折损了万余士卒,自己也负了伤。但是这个时候还是要先笼络人心为主:“此事不怪你二人,我也有责任,先下去吧,你们的家人等你们好久了,日后好好为我朝效力,我不会亏待你们的。”赵常二人心有余悸,差点就交代在武关了,当下感激涕零,磕头谢恩,退了下去。
战报一到京城,满朝哗然,宇文家更是闹的天翻地覆,皇帝为了安抚宇文家,特追封宇文清为忠勇伯,以示表彰,宇文家家主宇文成化即日起卸任礼部尚书,改任兵部尚书。相比之下,兵部权力之大不是礼部可以相提并论的,宇文家这才稍稍平息。当晚,司礼监太监领圣旨,星夜兼程赶赴武关。
武关议事厅
武关的头头脑脑跪在一起,听候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子才常天虎一干人等通敌叛国,当诛九族,着凉州府即日起,捉拿相关人员家眷,以正国法。原步军宣抚使袁泰,革职查办,绝不姑息。武关宣慰使司同知呼延长林,掌军无方,御下不利,感念其为国效力多年,征战一生,功过相抵,特赐解甲归田,颐享天年。原武关宣抚使周如海接替呼延长林升正四品宣慰使司同知,总领军务。余下之人由凉州府论功行赏,论罪处罚,望尔等同心协力,抵御外侮。钦此!”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叩首。
宣读完圣旨太监便急吼吼的走了,美其名曰战事紧张,不能耽搁武关军务,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吃不了边塞的苦,怕一不小心死在燕戎蛮子手里。
大家看向呼延长林,虽然都明白这个锅肯定要有人背,但是还是替老将军惋惜。呼延长林倒是看得开,摆了摆手:“老夫年事已高,没什么,做官也做到头了,从军之人,有多少马革裹尸,埋骨沙场,我能落个善终,已经很好了,大家不必在意。倒是如海啊,武关现在是个烂摊子,可苦了你了啊。”老将军的豁达着实令人敬佩,说起来常天虎右骑军叛乱也并不能怪他,赵子才和他官阶相等,很多时候老将军也拿他没办法。
肖正业开口道:“此次校尉以上军官折损严重,我意破格擢升尘岳为正五品骑军校尉,领千夫长,如海,你意下如何。”尘岳闻言一惊,这官阶爬的太快了吧,前一刻自己还是个大头兵呢,现在就成了正五品的大官了。
周如海点了点头:“尘岳跟着我有些日子了,确实是把好手,此次也功不可没,理当封赏,十八岁的校尉,这在边军中也是难得一见啊,尘岳啊,你要好好干。其余有功之人也都应一并封赏。目下还有件要紧的事,武关骑军折损严重,急需补充兵力,肖将军您看?”
肖正业一脸苦笑:“如海啊,你这是坐地要价啊。此次我带出来的三万人是凉州的家底,日后战事一起,可是我们手里的底牌,这样,我给你留下五千人,另外凤阳平远二城之前征募的五千新兵,都归你调遣,只不过新兵要加紧操练,尽快成形。”
周如海哈哈大笑:“多谢肖将军,放心,我在城在,城破我亦不苟活!”
“那就告辞了,我先回凉州,有军情务必即使报我。”肖正业拱了拱手。
武德四年,凉州捉拿叛军九族共计一千余人,皆斩,通报各军,凡通敌者,杀无赦!
第8章 练兵
武关骑军营的训练场上,两千士卒肃然而立,尘岳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豪情万丈,从今天开始,我也有自己的直属部队了,原本受封千夫长之后,应该下辖一千士卒,可是军官实在是不够,挑选新的校尉还需要精挑细选,于是尘岳的手下就加到了两千人。武关军制也进行了全方位的改动,周如海取消了原有左右骑军的称谓,同时将原右骑军人马全部打散,分到各部,防止再发生一次兵变,全军骑兵分设八营,以八名校尉各统一部,每营一千五至两千五不等,步军依旧分设左右两营,领军之人从原有步军校尉中择优选拔,尘岳所属有五百原左骑军的老兵,再加上尘岳家是凉州下辖的凤阳县,周如海特地给他了一千五百凤阳新兵,用周如海的话说,同乡带同乡,战力响当当。尘岳的任务就是尽快让这股新兵形成战斗力,肩上的担子还是很重的。
台下的新兵都很纳闷,这位看起来年轻的出奇的老乡,怎么就当上了校尉,看起来比我们还要小,会不会是某一个将门子弟,靠了关系才上位的。再看看旁边的老兵,怎么就感觉有点看不起我们呢,对着我们指指点点,老子恨不得上去给他们两拳。
尘岳当然也知道新兵的想法,要是自己站在台下,肯定有同样的疑惑,尘岳开口道:“大家都是凤阳新兵,我也是凤阳的,普通农家子弟一个,或许你们要问了,凭啥你就当了个校尉呢?凭啥这些老兵这么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呢?”顿时台下一片窃窃思语,但也没人真敢提出质疑。
“老兵听令,卸甲,脱衣!”尘岳大喝一声。这下老兵疑惑了,不是练新兵吗,干嘛让我们脱衣服,难不成还跳个舞给新兵助助兴吗?但是经过武关一战,尘岳还是有点威信的,大家虽有疑惑,也都个个照做。
新兵也是一脸纳闷,可是当老兵们包括尘岳都脱下衣服之后,大家都呆住了,他们眼前这些光着膀子的大汉,浑身伤疤,触目惊心,就连尘岳看似稚嫩的面庞,身上也好几处伤疤。
众人屏气凝神,一脸诧异和钦佩。
“我们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们当初也和你们一样,从新兵一路走来,可是这一路,走的很难,多少兄弟不在了,多少家庭破碎了。但我们无怨无悔,武关的身后就是凉州,是我们的家,决不能让燕戎蛮子前进一步!明白了吗!”尘岳大喝道。
“诺!”此时的新兵一扫先前的疑惑和轻视,这位十八岁的年轻人用一身的伤疤一下子就折服了他们,凉州本来就民风彪悍,这种狂野的见面礼,更容易打动新兵的心。
尘岳根据自己数次骑战的经验,再通过和众多骑兵校尉的沟通,制定了一系列的训练方案,一千五百新兵将打散分到二十个百夫长手下,新老结合,由老兵带着进行训练。首要的就是刺杀,骑兵第一次接触定是长矛交战,务求一击必中,要锻炼的就是臂力,耐力,讲究一个稳准狠;其次要练阵型的灵活,何时冲刺,何时减速,何时变阵,何时变换锋线深度,都需要一遍遍磨炼;还有骑射的功夫也得练习,在运动中消灭敌人就得靠弓箭,马上射的准,那就是游牧民族的噩梦,燕戎骑兵最善长的就是骑射本领。尘岳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打造出一支精锐。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燕戎大周双方都没了动静,似乎都在等待战机。燕戎兵分两路,一路是六皇子率六万士卒陈兵武关,企图攻入凉州,一路由大将军拓跋宏领兵十万率领,进攻幽州。意图很明显,凭借这些兵马,还不足以全面进攻大周,燕戎想做的就是抢地盘,试探大周军的真实战力,凉幽二地地势险峻,自古以来就是游牧民族入关的必经之路,所以要是能攻下这两州,也好为日后全面开战建立优势。
周如海书房内:“小尘,如今也是校尉了,怎么样,兵不好带吧?”
一旁的尘岳笑了笑:“将军,我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直接就成了千夫长,这两千人的操练,阵型配合,当真是搞得我焦头烂额啊。”
“哈哈,都是这么过来的,放手去干,我的眼光不会错,王贵的眼光更不会错,另外兵书你也多看看,行军打仗,光靠蛮力是不行的。”周如海哈哈大笑。
“诺,将军,我有个主意,您看我是不是把部队拉出去,找几队燕戎斥候练练手,实战才是最好的练兵方式嘛。”尘岳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不行,但你要注意安全,两千人,万一引来燕戎大军,那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行了,别在我这赖着了,自己去干吧。”周如海挥了挥手开始赶人。
“好嘞。末将告退。”尘岳得到肯定的答复,高高兴兴的走了。周如海看着远去的背影,暗自感叹:这是个好苗子啊,培养得当,将来定是一位独当一面的领军大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尘岳将全营分成十对,两个百夫长为一组,出关寻找燕戎的小股骑兵,尘岳的命令是,但凡遇敌,百人以下,两队出击歼敌,百人以上则避之,尽量在练兵的同时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如在战斗过程中遇敌增援,必须立即撤出战场,违令者斩!
就这样,燕戎游骑的噩梦开始了,巡逻时不时的就被袭击了,关键对方偏偏还挑软柿子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你诱敌深入吧,人家就是不上钩,你闭门不出吧,人家也老实待着不动。一时间,燕戎被整的鸡飞狗跳,斥候出去搜集情报时小心翼翼,有个风吹草动立马掉头就跑。等到慕云笙终于反应过来,也派出了大量精锐骑兵分散开来去主动寻找大周骑兵时,尘岳已经全军收缩回了武关。把六皇子慕云笙的嘴都气歪了。
一个月下来,战绩斐然,全营累计斩首一千余人,己方只折损了几十人,以多欺少,想不赢都难,新兵也逐渐熟悉了实战的节奏,战斗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尘岳乐的是合不拢嘴。
第9章 新兵营初战显威(一)
已至深夜,武关议事厅内依旧灯火通明。周如海在地图上指了指:“燕戎大营驻扎此地已经月余,自从上次交战过后再无大的战事,根据情报,他们在等粮草,马上就要入冬,他们随军携带的大群牛羊估计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只要能截断一次粮草,入冬之后他们只有后撤,我们也能松口气。”
一名校尉问道:“这样要深入敌后,容易被发现,就算成功,万一被堵在关外,也很危险,是不是太过冒险。”
“所以找大家商量一下,要是有可行的方案,是可以搏一搏的。”周如海看向了尘岳,想看看这小子有没有什么鬼主意。
尘岳思索片刻:“我觉得可行,首先我们可以同时派出两支军队,一支直插西南,避开斥候,埋伏在运粮的必经之路,另一支突袭敌营,引燕戎追击,随后转道向东北,带着他们进小武山,小武山地势平坦,藏不了伏兵,所以他们一定会追击,只要拖住半天,袭击运粮的人就可以安全返回武关大军则前出至小武山接应,只能接应,决不能交战,我军新兵还需磨炼。”
周如海欣慰的点了点头:“好,那此时就这么定了,尘岳,率本部伏击粮道,瞿龙,率本部夜袭燕戎大营,切记,不要恋战。”
“诺!”
散会之后,尘岳紧接着跟上了瞿龙:“瞿校尉,等等我,走,去你营中再看看有什么细节需要沟通的。”瞿龙是那天武关之战第一个站出来跟随尘岳出关的人,也是一路看着尘岳浴血拼杀出来的,作为原左骑军所剩不多的校尉之一,对于尘岳还是很欣赏的。
“小兔崽子,花花肠子不少,也好,去老哥营里坐坐。”瞿龙笑骂道。
二人有说有笑的进了瞿龙的营地,突然尘岳看到了两个熟人“猛子,小天,你们两怎么在这?”
“岳哥!”被喊道的两人寻声看去,没想到是尘岳。
“怎么,你们认识?”瞿龙疑惑道。
尘岳大喜过望:“他们和我是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薛猛,薛天是同宗的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是自小和尘岳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当初一起参军,在新兵营一起训练,随后被分到了不同的部队,没想到今天在这碰见了。
“既然是这样,你两也一起来,叙叙旧。”瞿龙豪迈的招了招手,这两兄弟身手不赖,办事也踏实,现在是瞿龙手下比较得力的百夫长。
几人一起来到了营中,聊聊分别之后的琐事,再提到武关之战都不由得一阵唏嘘,索性几个兄弟都没出什么事。尘岳也是见到儿时玩伴异常开心,转头就对瞿龙说:“瞿大哥,让这两兄弟到我营来吧,我这一整营几乎都是凤阳人,他两也是,我觉得应该让他们跟着乡亲们一起打仗,嘿嘿。”
“放屁!,给老子滚,挖我的人,你说你要不要脸。”瞿龙气急败坏,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要挖走他两个好手,不知道现在军官紧缺吗。
“瞿大哥,我的亲大哥,这样,我知道你喜欢喝酒,这次我去劫粮道,给你弄几坛慕云笙喝的好酒,只有燕戎皇子喝的酒,才配得上咱瞿大哥。”尘岳死乞白赖的继续说着:“您看老弟我,带着一帮新兵,眼看明天就要深入敌后,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手里要是没个自家兄弟帮衬,心里始终不安呐。”
“不行,没得商量。”
“瞿大哥,那实在不行的话,我只有找将军给我做主了,我就说你霸占我老乡,呜呜呜。”尘岳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去唱戏真的可惜了。
“得得得,赶紧给我滚,小兔崽子,还敢拿将军来吓唬我,我跟着将军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还有你两,也滚,到了他那别给老子丢人,我手下没有孬种!”说完瞿龙就一脚踹在了尘岳的屁股上。
“哈哈,得嘞,谢谢瞿大哥成全,这次我顺便再给你抢两燕戎娘们回来,给您喝酒的时候助助兴。”尘岳大喜,起身拉着两兄弟便跑,生怕他反悔。
瞿龙看着尘岳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又笑骂了两声,虽然不舍得放人,但是他知道尘岳也难,年纪轻轻就统率部队,打的都是硬仗,每每都是九死一生,自己手下几乎都是老卒,少一两个无伤大雅,所以他就借坡下驴,说不定还能混两坛酒喝。
回到自己营地,尘岳又和两人说了会话:“从今天起,咱三兄弟就并肩作战了,在我这你们还是百夫长,我手里正缺好手,明天我们就要出去断燕戎的粮道了,此行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你们怕不怕。”
“岳哥,咱兄弟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怕是只有灵儿姐能让你害怕吧,啊哈哈哈哈!”薛猛二人也很开心,没了瞿龙在场,开起玩笑来更加肆无忌惮,打小三人一起玩的时候,总见到马灵儿过来一叉腰,尘岳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回家了,所以怕老婆是兄弟两最爱开的玩笑。
“也不知道灵儿姐在家怎么样了,唉,等我当了大官,就和灵儿姐成亲,到时候也给你两娶个媳妇,哈哈。”尘岳心情甚好,也一起开起了玩笑。
第2天,天刚蒙蒙亮,深秋的边境已经开始有点寒冷,广场内黑压压的人头,寂静无声,只有是不是一两声的马蹄踩踏,所有士兵都看着他们的头。尘岳手持一杆精钢打造的长枪,这是他当了校尉之后才能配备的精良装备,身着黑袍黑甲,两千骑兵分列左右,这是他们第一真正杀敌,人人心潮澎湃。这次他不仅要断了燕戎的粮道,还要把弟兄们都活着带回来。
“出发!”尘岳当先策马。
薛猛薛天紧随其后,两千骑兵默然不语,跟着主将拍马出了武关,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这支新兵已经出现峥嵘。与此同时瞿龙的兵马也启程往燕戎大营赶去。周如海看着两队人马朝着两个方向前进,这是他就任武关主将以来第一次军事任务,他相信自己带出来的兵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第10章 新兵营初战立威(二)
此次的伏击地点在武关外西北方向,天目山谷,那是燕戎运粮的必经之路,也是最险峻之地,除此之外几乎都是一马平川,别说设伏了,隔着大老远就能看见你了。离武关大约有一百里路,急行军之下,大概傍晚就能抵达。这可不是驿站的什么八百里加急,那是在不计马匹和人员体力的情况下不断接力才完成的,一路上不知要累死多少匹马,尘岳他们到了目的地可是要作战的。根据情报,燕戎一般傍晚会经过天目山谷,如伏击不成,或者运粮队没有出现,必须回营,否则等燕戎大军反应过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就可能腹背受敌。薛猛率一队精锐斥候老卒在前开路,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开燕戎游骑,以防被察觉,尘岳率军随后而行。
傍晚时分,尘岳按时抵达了天目山谷,随即兵分三路,布成一个口袋阵,一路前出至谷口,用来把口袋扎紧,一路在前拦路,剩下的伏于山谷之中,伺机出动,尘岳薛猛薛天各率一路,皆人衔草,马含枚,不一会,两千大军就融入山谷之中,夜色又恢复了平静。
燕戎大营,此刻正火光四起,一队大周骑兵杀入前营,双方已经休战日久,突然其来的袭击打了燕戎一个措手不及。不过燕戎反应很快,迅速组织反击,瞿龙率兵且战且走,按计划将燕戎引向小武山。慕云笙正和赵子才讨论如何攻陷武关,听得手下来报眉头微皱,前些日子受伤,正憋着一肚子火,大手一挥就让士兵追击。赵子才急忙谏言道:“殿下,小心中了埋伏,两三千人袭营,纯属虚张声势,定有隐情。”
“他们往小武山方向退却,小武山地势平坦,藏不了伏兵的,就算真有埋伏,我也求之不得,我堂堂燕戎,野战中还怕他们不成!先生无需多言,传令,让副将脱脱不花率所有骑兵追击,务必将这伙人歼灭!”慕云笙从心里渴望武关全军出动与他一战,这样就能毕其功于一役。
赵子才苦笑着点了点头,他总觉的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看六皇子脸色不太好,他也不敢再多言。
天目山谷
一大队燕戎运粮士卒,悠哉悠哉的进入了伏击圈,这条路他们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别说伏击了,就连个鬼影也没见到过,领队的一个千夫长喝的酩酊大醉,正躺在粮车上呼呼大睡,在他们的粮车之中还有一辆囚车,里面装着七八个男子,这是他们路上抓到的,以为是大周奸细,就准备送到大营之中请功。
突然,一支火箭从天而降,射入一堆粮草之中,随后铺天盖地的火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燕戎骑兵大乱,千夫长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却不知敌人在哪。
“杀!”三队伏兵同时杀出,犹如神兵天降,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仅用了一个时辰,就解决了战斗,尘岳没想到这么轻松,大喊:“粮车都烧了,看看有没有酒,带点回去。”
“岳哥,你看,这些人是大周人,路上被蛮子给抓了,怎么处理。”薛猛带着七八个人走了过来,这是刚刚他从一辆囚车里放出来的。
“大周人?你们是哪人啊,怎么会深入到此地?”尘岳有点疑惑。
众人面面相觑,为首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了出来说道:“这位将军,我们是京城过来的,一路游学至此,他们是我的学生,本来准备带他们见识一下塞外风光,没成想遇到战事,东躲西藏,还是被蛮子给抓了。”
“噢,这样啊,老人家,您跟着我们一起回武关吧,这一路急行军怕是很辛苦,就是不知道您身子骨吃不吃得消。”听了老者的解释,再加上本来就是从囚车里放出来的,尘岳也没多少怀疑,就想着带他们一起回去。
“多谢将军,我还想继续带他们四处看看,要是方便,请给我们几匹马,要是跟着大军,怕拖累你们速度。”老者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尘岳犹豫了一下,“好吧,猛子,给他们几匹马,再多备点干粮,老人家,那你们自己小心,最近这都不太平,还是早些回京吧。”
说罢,尘岳跨上战马,准备回城。望着一群人远去的背影,老者莫名的一笑:“倒是个善良的小娃娃,可这么年轻,咋就当上将军了,怪哉怪哉。”
路上薛猛还嘀咕了一句:“这帮家伙真是迂腐,还欣赏塞外风景,要不是我们,连命都没了。”尘岳闻言呵呵一笑:“走吧,人各有志。”
燕戎大营
慕云笙和赵子才正坐在帐内等候军报,慕云笙最近脾气不好,赵子才也不敢吭声。
“报!殿下不好了!斥候回报,天目山谷起火,估计是运粮队被劫了!”一名士卒慌慌张张的从外面闯了进来。
“什么!哪来的人敢劫粮车!”慕云笙豁然起身。这些粮草是支撑军队过冬的保障,要是被劫,就得饿肚子打仗了。此时所有骑兵都被派过去了,就是想支援也是有心无力。一旁的赵子才暗自想到早说了肯定有奸计,就是不听,哼!
焦躁不安的慕云笙在营帐之中来回踱步,突然看到了一旁的赵子才:“你和常天虎不是带了些骑兵过来吗,你们两,带兵去支援。”
赵子才闻言大惊:“殿下,我们就只有千余人啊。”
“怕什么!他们深入到天目山谷劫粮草,肯定是长途行军,人困马乏,刚刚又大战一场,已经是强弩之末,你两速去,在回武关的路上拦住他们,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等骑兵回营,我会派人去接应你们的。”见赵子才竟然敢反驳自己的命令,本来就焦躁的慕云笙一下子就火了。赵子才只好去找常天虎,领兵前去支援。
尘岳正在疾驰回武关的路上,路过一个小山谷之时突然停了下来,手掌一抬,两千骑兵依次停了下来。薛天有些不解,上前问道:“怎么了?”
尘岳思索了一下,指着前方的小山谷:“从我们袭击粮草到现在,燕戎大营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如果他们要堵住我们回武关的路,那么这个小山谷是最近的路”
“额,没听懂,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快点跑?。”一旁的薛天听的云里雾里。
尘岳一阵无语。
“我要再来一次伏击!”尘岳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第11章 生擒
薛天愕然:“我没听错吧!按照计划,我们应该立刻返回武关才对。”
“就等半个时辰,有援兵来,我们能战就战,不能战就撤,他们也是长途奔袭,而我们有一段时间的休息,料想追也追不上我们,怎么样,就这么定了!”尘岳仔细计算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是主将,我们听你的,正好刚刚那场伏击没杀够。”薛天面露一股跃跃欲试的神情。
“薛天,带一队人去前面看着,有情况速来通报,众将士,下马休息。”尘岳开始下了命令。
“诺!”
正巧不巧,此刻的赵子才和常天虎正带着千余骑兵朝着尘岳呆的小山坡急速行军。赵子才文官出身,本来就不擅长骑马,这样的奔袭对他来说实在是苦不堪言。“姐夫,我们带的这点人,够吗?”常天虎觉得靠这千余人截杀武关骑军,有点不靠谱。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六皇子殿下下令有什么办法,不过应该问题不大,武关左右骑军损失殆尽,可能这队人马是新兵吧,战力应该不会太高。”赵子才心中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强行给常天虎打打气。常天虎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武关骑军休息了一会儿,和体力都得到了一定的程度的恢复。这是薛天快马来报:“来了,大概千余人!”
尘岳大喝:“上马!”两千骑提枪上马,蓄势待发。尘岳将全军分为三队,自己当先冲阵,这种地形没法包饺子,只能加深阵容深度,对方长途跋涉而来,三道锋线依次冲杀,基本上应该能杀个干干净净。
正在奔袭的常天虎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军人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可是天色阴暗,看不太清周围的情况。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什么?是马蹄声!“不好!”常天虎心头一跳,有埋伏!转头大喝:“拔刀!列阵!”他的士兵还来不及反应,一脸的不知所措。
“嗖嗖嗖。”
一波羽箭就扑面而来,瞬间不少士卒坠马,常天虎眼眶欲裂,知道自己是中了埋伏,对方有多少人他不知道,但至少是以逸待劳,现在掉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冲过去,冲不过去今天就得死在这里。
羽箭刚刚停息,马蹄声就已经冲到了眼前。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练兵,尘岳麾下对于弓箭的使用已经非常熟练,可以和骑兵的冲阵达到颇为完美的配合,一股骑兵再前冲锋,一波在后放箭,两波箭射完,骑兵也差不多冲到眼前了。尘岳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一字一顿的道:“常!天!虎!”身后的武关骑兵瞬间明白了,这些人都是武关叛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尤其是原来左骑军的老卒,更是各个怒目圆睁。
“杀!”一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瞬间充斥整个天地。尘岳骤然加速,挺起长枪,狠狠的对着常天虎刺去,常天虎不甘示弱,举枪对刺。两人交错而过,都没对对方造成杀伤,也不回头,各自朝着对方的纵深杀去,叛军急行军已久,人困马乏,加之又是猝然遇袭,手忙脚乱。而尘岳这边打了个时间差,休息了一会儿,可以说是以逸待劳,而且人数占优,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分!
赵子才手无缚鸡之力,这种场面实在不是他该在的地方,慌乱中自己摔下马来,顾不得疼痛,就欲起身逃命。突然一杆长枪直直的抵在了他的喉咙处,赵子才吓出了一身冷汗,缓缓的顺着枪杆望上看去,只看到一张年轻的面孔,正对着自己冷笑,赵子才的心瞬间冰凉,面如死灰。
不一会儿薛天也压着常天虎走了过来,常天虎的胳膊还流着血,看样子是在交锋中受了伤。尘岳事先安排的后两道锋线起到了作用,原本常天虎以为能逃过一劫,没想到后面紧跟着又是两波骑兵,最终双拳难敌四手,被活捉。
尘岳死死的盯着二人:“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武关数万忠魂,这笔血债,该还了!带走,先回武关!”
武关城楼上周如海和翟龙在焦急的等待着,昨晚大军出动,顺利的接应翟龙回来,燕戎将军脱脱不花被摆了一道,只能无奈的撤回大营,所有的事情都按计划好的顺利推行,现在只等尘岳平安回来了。
“将军,你说尘岳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按理说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怎么还看不见人影?”翟龙有点担心的问。
“再等等看,再过一个时辰不回来,就派人接应。”周如海也有些犹豫。
这时远处一股骑兵由远及近,领先一人正是尘岳。
“哈哈,我就说这小子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周如海松了口气,哈哈大笑:“开城门!”
“将军,尘岳幸不辱命,还给您带回了两个礼物。”尘岳翻身下马,招了招手,赵子才常天虎二人就被压了上来。
“常天虎赵子才!”周如海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进了议事厅,尘岳详细的说了劫粮以及生擒二人的经过,周如海听的满意的笑了笑:“有勇有谋,出奇制胜,小家伙,你进步的很快啊,我书房的兵书都快被你读了个遍吧,哈哈。”
“将军,还是你教导有方,不然我哪能进步这么快,嘿嘿。”尘岳嘿嘿一笑。
“你小子,越来越没个正形,马屁是一个接着一个。”周如海无奈的摇了摇头。
燕戎大营内,此刻已经乱成一团,骑兵无功而返,粮草被劫,赵子才常天虎二人不知所踪,估计也是九死一生。慕云笙看着吵吵闹闹的大帐怒喝道:“都给我闭嘴!传令全军,先后撤五十里,等粮草补充过来,再进攻武关!”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这次的事又是尘岳干的,不知道为什么,当初那个放走的小卒竟然让他堂堂燕戎皇子心头泛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觉。
没多久,一辆囚车载着赵子才常天虎二人前往京城,等待二人的下场早已注定。
是役,尘岳所属已抢完两百多人的代价,一战全歼运粮队千余人,烧毁粮草,二战大破叛军,生擒赵子才常天虎。新兵营一战成名,彻底由新兵成长为武关一支精锐。
第12章 山字营,拉拢
武关校场
肖正业亲自从凉州赶来,武关众多将校环列左右,台下整齐的排列尘岳所属的一千多号士卒。肖正业看着眼前这些昂首挺胸的士卒,神情激昂,从怀里掏出凉州府对他们的嘉奖,大声念道:“尘岳所部,深入敌后,奔袭百里,大破敌军,生擒反贼,扬我军威。经凉州府议定,特赐营名——山字营,日后准许竖营旗而战,通告全军,以表彰全营赫赫战功。望尔等日后不动如山岳,动则以排山之势每战必胜!山字营校尉,尘岳接旗!”
尘岳向前一步,接过营旗,奋力一挥,大喝:“山字营,逢敌当如何!”
“死战!”数千人同时大喊,响彻云霄!
于此同时,京城的封赏令也在路上,这次宣旨的太监带来的不仅是圣旨,还带来了赵子才常天虎二人的人头。
武关守将再次齐聚一堂,听候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关众将士出奇制胜,勇挫敌军,活捉反贼,特赐酒肉金银犒赏三军,以振军威。武关主将周如海领军有方,赏黄金千两,正式加封尘岳为正五品骑军校尉,赏黄金百两,以表彰俘敌之功。赵子才常天虎头颅传视边关各城,以儆效尤!钦此。”之前尘岳的校尉是因为武关将领短缺,肖正业才临时提拔,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加封,这次算是名正言顺了。
周如海刚接完圣旨,太监就问:“哪位是尘将军?”尘岳有点疑惑,找我干嘛?但还是站了出来。
“老奴听闻尘将军练兵有方,山字营此次破敌缴获了不少燕戎美酒,老奴厚着脸,不知今天能否去营中看看士卒,顺便讨杯酒喝?”宣旨太监王公公笑眯眯的看着尘岳。
尘岳越发不解,不着痕迹的看向了周如海,周如海微微点头,尘岳这才大笑道:“公公赏脸,尘岳自当奉陪,今晚请公公到营中一醉。”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王公公就笑眯眯的走了。
看着太监远去的背影,尘岳不解的问:“怕不是讨杯酒喝这么简单吧?”周如海说:“你别小看了这些京城来的人,这些太监能在皇帝身边侍奉,都不是简单货色,要是我没猜错,此事应该和宇文家有关,晚上你就知道了,不过你要注意,京官结交边军将领是大忌,你自己要把握好分寸,也不能得罪人,走的时候塞点东西给人家,到了京城也能帮你美言几句,没有坏处。嘿嘿,你懂得。”周如海不知何时也被尘岳带偏了,开始嘻嘻哈哈。尘岳点了点头。
天色还未暗,王公公就来到了营中,虽然神情正常,但尘岳看得出肯定有什么事要找他。尘岳先带着他营中四处转了转,王公公也顺势客套着夸奖了几句,然后两人就在营中坐定,本来军营之中战时是不能喝酒的,但是燕戎大军后撤,再加上特殊情况,尘岳破例准备了一桌好菜。
“来,公公,军营艰苦,没什么好招待的,这是边疆特有的烤羊腿,别有一番特色,您尝尝。”尘岳嘻嘻哈哈的陪着喝酒,也不急着问,倒想看看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军客气,老奴怎敢劳烦将军,这燕戎的酒确实不错,但比起我朝宫廷御酒,还是占不得便宜的。”王公公言语客气的有点反常。
酒过三巡,王公公见尘岳还不开口问,终于有点着急了,便主动开口:“此次老奴来,不仅是为了宣读圣旨,还替宇文家来谢谢将军,临行前,宇文家家主兵部尚书宇文成化大人交代,幸得将军神勇,才能让反贼落网,终于告慰他儿子在天之灵,还特地赠与将军黄金五百两,以示谢意。”
“尚书大人客气了,战场杀敌乃军人本份,更何况反贼杀我同袍,意图谋国,人人得而诛之,何必言谢。”尘岳心里暗自嘀咕,看样子周将军所料不假,可是他一个兵部尚书,用得着来谢他一个五品校尉吗,还是另有隐情?管他呢,钱先收着,我山字营阵亡的将士家中都有老小,朝廷的抚恤金少的可怜,到时这笔钱就分给他们。
王公公喝了口酒,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听闻将军年方十九?”尘岳点了点头。
王公公不仅感叹道:“想我大周立国数百年,十九岁靠自己战功任正五品官职的校尉,那可是少之又少,日后你必定是国之栋梁啊。”
“哪里哪里,幸得将士用命。”尘岳又开始打起了哈哈,他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宇文家在朝中根基深厚,若是将军能与宇文家交好,那以后定然是平步青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如今尚书大人特地交代,希望能和将军结下友谊,同朝为官,有人帮衬总归是好的啊。将军可以考虑考虑。”终于,王公公抛出了底牌。
尘岳陷入了沉思,这个宇文家到底想干嘛,先是派儿子来边境掌军,后又是家主出任兵部尚书,如今又拉拢边军将领,实在是有些反常,自己这芝麻绿豆大的官,怎么就值得他们另眼相看。答应吧,万一日后出事,恐怕要连累自己,不答应吧,这一下子就得罪了权势滔天的宇文家,思来想去,尘岳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线:“能得尚书大人青睐,末将三生有幸,日后但凡尚书大人有何吩咐,只要在规矩之内,尘某定当尽心竭力。”规矩之内这话就可圈可点了,意思就是符合规矩的,你让我办我就办,反正你本来就是兵部尚书,是顶头上司。假如规矩之外的事,那就对不起了,咱一个芝麻官,帮不了什么忙。
王公公自然也听出了尘岳话中的含义,只不过宇文家也交代了,只要不当面直言拒绝,就可以接受,这下王公公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又喝了几杯酒,便起身告辞,临走之时,尘岳让薛天给送了一包金子,王公公更是开心的呵呵大笑,乐呵呵的走了。
尘岳独自在营中盘算利益得失,决定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不能引火烧身,他仿佛看到有一张阴谋大网,正笼罩在朝堂之上,但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第13章 灵儿姐
山字营的营房内,尘岳和所有的百夫长齐聚一堂,众人中间放着几百两黄金,都是朝廷赏赐给尘岳的。“众位兄弟,这些钱拿去给下面的士卒们分了,活着的一份,死了的家里送去三份,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那些兄弟的家人以后都没了依靠,不能亏待了他们。
在座的都是百夫长,我先把话说清楚,钱一定要如数交到所有人手里,在我山字营,决不能出现克扣军饷的情况,违令者斩!这些钱也算是拿命换来的,都听明白了吗!”尘岳担心有人见钱眼开,又多叮嘱了几句。众人纷纷点头。
自古以来大家当兵除了保家卫国之外,其实更多地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包括尘岳当初也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才来从军的。但是其实现在大周朝廷发的粮饷很少,有时候都会出现拖几个月不发的情况,底层士兵怨声载道,要是再碰上个克扣军饷的贪官,那不闹兵变就不错了,向尘岳这样愿意把自己的赏赐拿出来分给士卒的,更是少之又少。
今天尘岳很开心,因为接到了周将军的命令,要去凤阳接收新兵,补充进山字营,这就意味着可以顺道回趟家了,回到军营,他就招呼了薛猛薛天一起,带了十几个卫兵就上路了。
进了家乡地界,他让卫兵先去凤阳城等着,自己带着薛猛薛天往家赶去,离家越近心情就越是激动:“灵儿姐,我可想死你啦!”
小石村,看着眼前的村子,离开半年的尘岳眼眶有些湿润,这半年来他多次九死一生,现在终于回来。三人就在此处分别,各自回家看望家人,相约明天一早去凤阳城。
一条小溪流蜿蜒在村落的后面,溪水清澈见底,只不过初冬的气温,已经让溪水表面结起了薄薄的冰层,每天这个时候,灵儿姐都会在这里洗衣服,尘岳没有回家,直接来到了此处。
果然一位素衣女子把冰层凿开一个大洞,正在卖力的洗着衣服,尘岳的眼眶有点湿润,蹑手蹑脚的摸到了女子的身后。
女子好像突然有所察觉,猛地转身,映入眼帘的一张鬼脸吓了她一跳。“灵儿姐!想我没?”尘岳笑嘻嘻的说道。“小弟!”马灵儿一下子愣住了。
马灵儿身穿普通的农家布衣,一张圆圆的鹅蛋脸,脸色晶莹,肤白如雪,身材姣好,身高大概够到尘岳的下巴,十九岁的年纪,哪怕经常干点农活家务活,却没有一般凉州女子的那种粗狂,反而由内而外的透露出一股清秀淡雅,宛如一个仙子,毕竟父亲是教书先生,从小家教还是蛮严厉的,所以打小性子就很文静。
但是在尘岳面前,灵儿就有古灵精怪的另一面,可能是被压抑的本性只有在爱的人面前才会释放,时常叉着腰欺负他。黑乎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自己的小弟,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尘岳握住她被溪水冻得有写发红的手,给她哈着气。
灵儿姐一下子红了眼眶,但是嘴角还是开心的上扬:“你终于回来了,臭小子,当了半年兵,听说你当官了,胆子大了啊,你还敢吓我,是不是什么时候还要换老婆啊!”说完就一把揪住了尘岳的耳朵,尘岳大声求饶:“灵儿姐我哪敢啊,空口无凭,可不带这么诬陷人的。”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晚上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尘岳特地带来了两坛好酒,自己的父母也忙里忙外,准备了一大桌菜,就算是过年,饭桌上也没这么多菜。一家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琐事,还喝了不少酒,尘岳的娘责怪他父亲:“老头子你少喝点,没听到岳儿明天还要去办公务吗?”“娘,没事,今天开心,我陪爹还有马叔叔多喝几杯。”
尘岳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马灵儿自幼丧母,所以自小就是父亲带大的,也拉着自己的爹:“您注意身体,这么久不喝酒了怎么今天喝这么多,难不成女儿没有女婿亲吗?”“哈哈哈”一家人哄堂大笑,家虽小,却其乐融融。
尘岳的爹尘知行顿了顿:“岳儿,听说你现在是将军了,吃了不少苦吧?”武关的叛乱早就传遍了凉州,当初人们都说尘岳成了英雄,一家人还不信,现在大活人坐在他们面前,大家都放着筷子看着尘岳。
尘岳点了点头:“是的,五品校尉,算不上大官。对了,爹娘马叔叔,这些钱你们拿着,家里可以买点吃的用的,过过好日子了,房子也可以修一修。”说罢尘岳就起身从包裹里拿出了自己的军饷和留下的一点赏钱。
尘知行看着钱不由得感叹道:“岳儿长大了啊,有出息了,但是爹得提醒你一句,咱就是老实本分的农村人,不该你拿的钱咱可千万不能拿,违背良心的事咱不干。”
一旁的马叔叔也点了点头:“亲家说的没错,你可千万不能像那些王八蛋一样啊,那些人吃人不吐骨头啊。”刚要继续说下去,就被尘岳的娘给打断了:“孩子今天刚回来,不要说不开心的,吃饭吃饭。”马灵儿也一把堵住了她爹的嘴。
尘岳皱眉,到底出了什么事。吃完了饭,尘岳的娘就收拾碗筷去了,两个父辈一人拎着壶酒在门口唠嗑。尘岳带着马灵儿出门溜达,尘岳不解的问:“今天你爹到底是什么意思,家里出什么事了?”马灵儿犹豫了一下:“我们家里没事,可村里其他人家的日子不好过,朝廷又加了赋税,很多人家饭都吃不起了,你明天去了凤阳城说不定就明白了,不说这个了,你陪我走一走,哦,对了,我给你缝了几个鞋垫,你回头带上,天冷,别冻坏了脚。”尘岳点了点头,心里很是感动。
两人来到一处小山坡,坐在夜色下享受着团聚,虽然很短暂,但是马灵儿也知足了,她只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在战场上平平安安的,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马灵儿靠在尘岳的怀里,尘岳吻了吻她的额头,两个人就这样坐了许久,互相倾诉着心中的思念。
月色倾洒在二人的身上,圣洁如雪。
一夜无话。
第14章 欺行霸市
第二天一早,灵儿姐给尘岳做了早饭,相聚的时光虽然很短暂,但是灵儿很开心,尘岳抱了抱灵儿:“照顾好自己,等我娶你噢!”灵儿点了点头。随后尘岳分别和几个长辈告别,便汇合薛猛薛天,朝着凤阳城赶去。
自古多情伤离别啊。
一路上尘岳看到薛天脸色不太好,便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薛天摇了摇头说道:“岳哥,你这次回家有没有听说,朝廷的赋税又加了,村里很多人都交不起。”尘岳叹了口气:“我爹是提了一嘴,但是现在正在打仗,涨了赋税也是合情合理,我们能怎么办。”
“关键就在这里,听说收上去的钱,很多都被狗官贪污了,并没有用作军费,据说凤阳知府刘启明就是大贪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薛猛显然回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在一旁插嘴。
尘岳阴沉着脸:“先去城里看看情况再说。”于是三人一夹双腿,胯下战马便加快了速度。
一进入凤阳城,他们就感觉到了点萧条,虽然他们是乡下的,但是偶尔也会到城里来卖点农货补贴家用,但是这次明显感觉城里的人流量不如以前了,可能是因为战争的缘故。三个人边走边问,想尽快找到凤阳城衙门所在地。突然发现远处围着一大群人,三人颇为好奇,便也挤过去看看。
挤到中间,发现几个仆役穿着的人正在殴打一名老者,旁边还站着一位嬉皮笑脸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笑眯眯的说:“老东西,你要么把你女儿抵给我,要么就把钱还我,否则今天就打死你!”老人被打的蜷缩成一团,但是依旧勉强张口道:“我根本就不欠你钱,是你自己诬赖我偷了你的玉佩,天地良心,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把女儿抵给你的”
尘岳三人闻言大怒,刚欲上前阻止,突然从人群中跳出一名男子,白衣白袍,又高又瘦,仿佛一根竹竿,腰中还配着剑。只见这名男子一脚踢开一名仆役,然后将倒地的老人扶了起来,他拔剑怒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欺行霸市,就不怕王法吗!”这男子看起来虽然略微有点娘娘腔,中气不足,但是没想到胆子还挺大。
这时尘岳周围的老百姓都指指点点,摇头叹息:“唉,这年轻人惹上烦了。”
“哈哈哈,王法?在这凤阳城,老子就是王法!”那名年轻男子猖狂的大笑道:“我叫刘文德,凤阳知府刘启明是我爹,小子,你敢出头,有种,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走的出凤阳城。”说罢一群仆役兼打手就为了上去,将白衣男子和老人围在中间,白衣男子略微有点慌张,但是依旧挡在老人身前没有离去。“给我打!”年轻男子见这家伙还不走,就恶狠狠的让手下动手。只见白衣男子一开始还能接两招挡两下,结果抵不住人多势众,很快就挨了好几拳。
“砰砰砰”突然冒出了三道人影,没费什么劲就把十几个仆役就打趴下了,动手的正是尘岳三人,然后将白衣男子拉了起来,尘岳笑着说:“这位兄弟,怎么称呼,你这身手行侠仗义不太够用吧,还得多练练啊。”薛猛二人也大笑。这位白衣男子讪讪的笑了笑:“岳麓书院,褚玉成,多谢几位出手相助。”尘岳突然心里一惊,岳麓书院可是大周很出名的书院,里面汇集了兵、墨、法、道、儒等各家学说的人才,能进入岳麓书院的学生,也都是人中翘楚。这是有一次在周如海那读兵书时,周如海无意中提到的,尘岳一直记在心里。
“你们是什么人?敢打我的人!”一旁的刘文德气急败坏,但是他也看得出来,新来的这几个人身手不错,也有点畏惧。
尘岳转过头来,嘴角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容,挥了挥手,薛猛薛天二人就上前制住了年轻男子,年轻男子惊呆了,在整个凤阳城还从来没人敢对他这样,大吼道:“你们完了,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我要把你们都杀掉,你们就等着给我跪地求饶吧。”尘岳面色彻底阴沉下来,一个儿子就这么嚣张,不知道这个凤阳知府平日里还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看周围老百姓的反应,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一个知府而已,一个从四品官,仅仅比他高了一阶而已,况且自己是手握实权的边军将领,用不着害怕。
一旁的褚玉成也凑了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先撤,毕竟在别人的地头上。”尘岳摇了摇头,这时官道上响起了马蹄声,十几名骑兵来到眼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将军!”这些正是之前提前来到凤阳城的卫兵,堪称山字营精锐中的精锐,十几骑就让整个街道上的人感受到一股杀伐之气。褚玉成惊讶的看了尘岳一眼,一旁的刘文德也有点瑟瑟发抖。
“带上他,我们去县衙。”尘岳翻身上马,然后对着褚玉成说:“这位兄弟,要是方便,就先在旁边这客栈住一晚,明天我来找你有事。”褚玉成点了点头,看着远去的骑兵,褚玉成也有点惊讶,这么年轻的将军,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行人来到衙门,尘岳先让卫兵刘文德压在一边,和薛猛薛天进了衙门。刘启明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抓了,他以为就是来谈接收新兵的事的,上前客套道:“尘将军您到了,哎呦,最近您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您真给我们凤阳人长脸啊。”
尘岳呵呵一笑:“不敢当,我给不给凤阳长脸我不知道,但是今天我来到凤阳可当真是看到了一件给凤阳长脸的事。”“噢,是嘛,将军说来一起听听。”刘启明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趣。随后尘岳就把刚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当然,尘岳隐瞒了这个人就是刘文德。
刘启明越听脸色越差,这不是打他脸吗,气的一拍桌子:“什么人敢这么大胆,无视王法,定要严惩不贷!”“哦?那就不麻烦知府大人抓人了,我顺手给你带来了。”尘岳的脸色浮现出一股阴险的笑容。
两个卫兵走了进来,将刘文德扔在了地上,刘文德仿佛看到了救星,“爹,爹,救救我!”刘启明脸色瞬间阴沉。
第17章 军营哗变
回到武关之后的尘岳继续开始练兵,根据周如海的意思,如今山字营独成一军,已经有三千多士卒,可以配备三名副千户,至于人选就由尘岳自己看着办,尘岳打算先观察观察,再做定夺。这次练兵轻松多了,有了薛猛薛天二人和一批老兵帮助,不必向上次一样事必躬亲了,这样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学习兵法,练练武艺,为帅者当文武兼备,智勇双全,这是他在兵书里看到的。自己可能武艺尚可,因为凉州尚武的缘故,马上功夫一直不弱,但是兵法还了解不多,需要补足自己的短板。
一天尘岳照常到周如海处汇报军务,看到周如海愁眉苦脸的,就问出什么事了,按理说上次击败燕戎以后,燕戎退军数十里,而且又入冬了,基本上没有战事,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周如海苦笑着说:“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入冬以来,我们的粮草供给已经严重不足,粮饷也已经两个月未发了,你骑军还好,因为骑军是野战的头等主力,所以每次军粮一到,都是尽量补充骑兵,步军那边怨言颇深,我找步军将领都谈过了,他们都表示理解,但是底层士卒还是牢骚不断。”
“怎么会这样?我这次去接收新兵还顺便回家了一趟,听说凉州府又增加了赋税,在加上朝廷征调的粮草,应该足以应付战时之需啊。”尘岳虽然知道军中有时候供应紧张,但是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唉,凉州府确实在筹集军资,但是数量远远不够,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时候拿不出钱了。还有朝廷的军饷,幽州那边也是十万大军压境,战事比我们要紧迫的多,朝廷的物资大部分都运到那边去了。肖将军那边一直在向朝廷催促,但是能拿到的军饷依旧是杯水车薪。”周如海将实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尘岳听。
闻言尘岳也皱起了眉头,刘启明那边的事他暂时还不想说,需要等褚玉成有确切的结果才行,毕竟私自调查一个知府,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但是假如真的贪污腐败,尘岳就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前线士兵饿着肚子打仗,后方却一心想着自己的利益,这种人绝对要铲除。
接下来的几天尘岳也到处溜达了看看,发现军营里的怨气越来越重,连足够过冬的棉服都凑不齐,不少士卒都只能呆在营房内不出来生火取暖。尘岳的眉头也是越皱越深,距离和褚玉成约定的期限还有五六天,也不知道那里查的怎么样了。
尘岳正在营里看兵书,突然薛天从营外闯了进来:“出事了,岳哥!”尘岳有点纳闷,薛天平时是一个比较稳重的人,很少慌慌张张的:“别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步军左营哗变,周将军被扣押了!”薛天着急的说。
“什么!”这下轮到尘岳吃惊了,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军营哗变可是大事!“今天一早,步军已经断粮了,发生了骚乱,步军左都统凌振被士兵扣押在了营房,周将军进去安抚,也被扣押了,嚷嚷着要周将军发完所有的军饷,周将军的亲兵都被堵在了门外,事态很严重。”
“你让薛猛集结全营,迅速赶到步军左营,维持秩序,记住,千万不能发生火并,一定要保持克制!你立马去军需处,把剩下的粮草都拿出来,把我们营的也拿出来,军需官不给拿刀抢也抢出来,别伤人,我先去看看。”尘岳一边说一边往营外跑去。
此刻的步军大营吵吵嚷嚷,乱作一团,周如海和凌振等一帮将领都被关在营房内,领头的是几个百夫长,因为大家积怨已久,响应者有千余人,其他人都是凑热闹的,反正要是能把军饷粮草要回来,闹一闹也无妨,法不责众嘛。
周如海的亲兵在营外心急如焚,已经想要拔刀杀进去了,但是军营火并那可是天大的事。正在这时,尘岳快马来到了营门口,“不要慌,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尘岳对着一群将要失控的亲兵大喊道。
尘岳独自一人进了军营,的士兵把他围了起来,尘岳大喊:“别冲动,我是山字营主将尘岳,让你们的头来跟我说话,想解决问题,吵吵闹闹肯定不是办法!”不少人还是认识尘岳的,在军中也有一定威望。
不一会儿几个领头的百夫长就来了,众人来到营中坐定。一名百夫长开口道:“尘将军,你来干什么,今天谁来都不好使,拿不到军饷粮草我们都得饿死,我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尘岳也不慌张:“我知道,诸位都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但是你们要知道,军营哗变可不是小事,闹大了领头的都是要诛九族的,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想想家人吧。”
“别拿这话吓唬人,饿都饿死了,还怕杀头吗。”一名愤怒的百夫长拍着桌子。
尘岳抛出了自己的条件:“你们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取军饷取粮草了,这都是我山字营士兵们挤出来的,先给你们应付一下,我知道虽然杯水车薪,但是可以先顶一阵子,等周将军再想想办法,朝廷的粮草到了肯定会发给大家的。”
闻言众人愣住了,听说尘岳拿出自己营中的粮草来给他们,都有些感动。
“周将军绝不是厚此薄彼,出身骑军就把粮草都给了骑军,因为人可以饿一顿两顿,战马要是饿死了,就很难补充了,到时候一旦开战没有骑军,大家想想,武关城得面对多大压力。你们这样扣押将领,不仅钱拿不到,最后还把命丢了,不值得,有困难我们大家一起面对!我尘岳向大家保证,有山字营一口吃的,就有你们的!”尘岳见劝说有效,就一鼓作气,接连不断的攻击着大家的心理防线,他知道没人真的想死,都是迫于无奈。
几个领头的百夫长都沉默了下来。互相低声商量着什么,这时候薛天已经凑了点粮草运了过来,正在分发给步军士卒,几个百夫长见尘岳所言属实,都很感动,一名汉子站起来说道:“尘将军,我们相信你一次,我们马上放人,但是我们有一个要求,我们闯了大祸,要杀要剐无所谓,但是还请周将军不要为难底下的士卒。”
尘岳拍着胸脯保证,绝不让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一场即将发生的骚乱被克制住了,尘岳终于松了口气。
第18章 好大一个贪官
武关议事厅内,众将军们沉默不语,这次的哗变都让大家心有余悸,大家都是从普通士卒一步步爬上来的,士兵们从军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如今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哗变他们可以理解,虽然现在事件平息了,但是粮草怎么解决至今也没个办法。凌振顿了顿,开口说道:“将军,带头的那几个百夫长,自己把自己绑起来了,现在正关在营房内,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周如海苦笑着说:“罢了,筹不到粮草,是我这个主将的责任,放了吧,他们也是被逼无奈,索性没有发生流血事故。但是下不为例,有的事不能做,暂且革职,日后戴罪立功,普通士卒一概不追究责任,你现在回去到各营中劝说,一定要保持冷静,我们再想办法,此次哗变之事到此为止,不准传出去,违令者斩!。”众人皆点了点头,知道周如海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下面的士卒,凌振领命而去。
尘岳心里正琢磨着褚玉成那边查的怎么样了,突然周如海就叫了叫他:“小岳,想什么呢?这次多亏了你,遇事沉着冷静,要不然这次闹不好又是一次武关之乱,唉!粮草的事有什么办法吗,帮我一起出出主意啊?”尘岳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军,这天上也掉不下粮草,我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但是过两天,我或许有办法,您再等等。”
周如海一脸纳闷,这小子又在背后捣鼓什么东西,总是神秘兮兮的,但还是耐着性子没问。
武德四年的冬天,注定是不平凡一个冬天,燕戎陈兵边境,大周士卒牢骚不断,驻军不稳,边关百姓已经不堪重税,整个凉州府从上到下都充斥着一股悲观的情绪。
这一天,褚玉成终于回来了。
“将军,这刘启明果然有问题,而且估计问题很大!”尘岳拉着褚玉成的手快步进入帐内,二人边走边说,再不回来尘岳都要去凤阳找人了。“别急,你慢慢说,说的详细点。”尘岳听到果然有问题,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褚玉成开始讲述这半个月的经过:“一开始,我和几个卫兵分头行动,走访了凤阳的多个村子,询问详细的赋税数量,然后根据凤阳的总户口数,推测了一下这次所收粮草的总额,整个凤阳这次应该是收上来五千余石军粮。”
“这么多吗?”尘岳有些疑惑的问,但是转念一想,凤阳虽然土地不是很适合耕种,但也是凉州辖境内较大的一处治所,能收这么多也不足为奇。
褚玉成接着说道:“按理来说,既然收了这么多粮草。就算减去转运途中的损耗,品质不好的粮食等,也应该至少有四千五百石军粮运往凉州,但是这次凤阳交上去的仅仅只有两千石,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数量相差太大,根本不合理。”
“接着说。”尘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褚玉成的这个推算没什么问题。
“随后我死死的盯住刘启明,我不信两千多石军粮他不想办法解决掉,总不能藏在家里,后来我发现刘启明与凤阳的一个粮庄的老板走得很近,人称金老板,我就带着卫兵摸进了他们的粮库,果然发现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连官府打上官印的布口袋他们都没换,堂而皇之的就这么放在仓库里,我顺手就偷了个出来以后作为物证。”说完褚玉成就从包裹里拿了一个布口袋出来。
尘岳打开一看,上面清晰地写着:凤阳县李家村纳粮,还盖着凤阳的官印。按照大周律法,所有的官府征粮,下面的村庄在纳粮时都需要在布口袋上写上出自哪里,要是日后发现粮食是以次充好,便于追查。现在物证已在,但是尘岳提出了疑问:“这样顶多只能说明粮食是凤阳流出的,还不能说明一定是刘启明做了手脚,虽然光遗失军粮一直就够他革职查办了,但是还不够,这种人应该杀!”
褚玉成点了点头,接着说:“在确定了刘启明有问题,找到了物证之后,我们顺藤摸瓜,先是贿赂了粮庄仓库的一个看守,他说这些粮草确实是官府的人运来的,而且这种交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批数量差不多有两千石,和我们预估的差不多,然后我们又根据他的描述,找到了衙门里的一个主簿,就是负责统计具体数字安排人运粮的,应该是个知情人士,这家伙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我让两个卫兵跟着他,一有不对就抓起来再说,还有那个金老板,我也派人盯着,幸亏你给我留了几个卫兵,不然我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说了一大串,说的口干舌燥,褚玉成拿起桌上尘岳的水杯就一饮而尽,尘岳朝他翻了个白眼。
尘岳在营房中缓慢的踱步,仔细的分析着目前掌握的线索,物证已经有了,可以确定的是军粮确实被扣了很多,最重要的人证应该是两个,第一个就是金老板,他既然敢吃下军粮,说明早就与刘启明同流合污,不然整个凤阳应该没有其他官员有胆子做这个交易。第二个就是那个主簿,肯定对收上来的军粮有一个精确的统计,到底从刘启明这里克扣了多少粮草,他应该是清楚地,只要控制住这两个人,那么就是铁证如山。褚玉成的确胆大心细,查到的线索都很重要,目标明确,直指刘启明,真是个人才。
想通了这些,尘岳一拍桌子,当机立断的吩咐道:“既然已经查的不离十,那我们就尽快收网,绝不能给他们时间销毁证据,你去找薛猛,再带五十名士卒乔装打扮,星夜前往凤阳,务必盯住这两个人证和刘启明,决不能出现意外。我立刻找周将军汇报情况,将事情通报给凉州府,一旦凉州府的人到了凤阳,不管三七二十一,你先把两个证人抓了再说。”褚玉成点了点头,凳子还没捂热的他就就又跑出了营房。
尘岳看着二话不说就走的褚玉成,满意的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可用之人,没有读书人的那种娇贵气,然后自己也出营去找周如海汇报情况。
第19章 铲除毒瘤
此刻尘岳站在周如海的书房内,周如海罕见的被气得浑身发抖,手里拿着那只布口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旁边的书桌就在刚刚已经被周如海一巴掌给拍塌了,书籍信封散落一地。
“堂堂朝廷命官,不为一方百姓谋福利,却一心只为自己私利,连战时军粮都敢中饱私囊!不除不足以平民愤!此人不杀,我周如海誓不为人!”周如海愤怒的说道,要不是这刘启明扣了军粮,武关也不至于走到军营哗变这一步,险些酿成大祸。
“将军,此事当速速通报凉州府,立刻将一干人等捉拿归案,家产粮仓统统抄没充军,这样武关当下的困境就暂时能得到缓解了。”尘岳在一旁提醒道,周如海发了这么大火,这下刘启明不死也得死了。
周如海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就招呼了一个卫兵往凉州府报信,同时也叮嘱尘岳让在凤阳城的内应好好配合捉拿几个人证。
这一夜,整个凉州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先是小朵小朵的雪花,柳絮般轻轻地飘扬;然后越下越大,一阵紧似一阵,不一会天地之间已经蒙上一层白色,当真是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是今年凉州的百姓怕是没有一个好年景了。
消息一到凉州府,高层震动,此乃凉州近年来最大的贪腐案,还偏偏发生在战时。为防止有人走漏消息,凉州将军肖正业亲帅五百铁骑先行,捉拿刘启明,凉州刺史周敬尧随后出发,凉州一文一武两大巨头齐出,足可以看出此案影响之恶劣。
老钱今年五十几岁了,年轻时也是武关边军的一员,大大小小也打过一些仗,后来年纪大了,退出了边军,来到了凤阳当一个守城士卒,北面有武关挡着,没什么战事,所以凤阳的城防守军大部分都是些老弱。只不过他这种是不能给家里减赋税的,顶多混点微薄的军饷来补贴军用。
老钱发着呆,今年赋税又加了,儿子最近吵着要进山字营参军,说家里辛辛苦苦种的地自己饭都吃不饱,不如去战场搏一搏,说不定能出人头地。夜里下了雪,本来按照老钱的习惯,应该买二两烧酒御寒,最好再来这么半斤牛肉解解馋,但现在他实在舍不得花这个钱了,只能有点哆嗦的在凤阳城头站岗,往自己的手心里哈着气。
老钱朝城外看了看,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几个人进出关隘,其他啥也没有。突然远处好像出现了一连串黑色小点,连成一条蜿蜒的曲线,就像一片黑色的云朵,快速的朝着凤阳移动。老钱以为看花了,又揉了揉眼睛,黑色的云朵更近了。
“骑兵,怎么会有骑兵?”老钱知道这是大周的军队,燕戎的骑军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靠近城池,但是没接到通知今天有骑兵要来啊,到底什么情况,老钱很不解。
骑兵由远及近,渐渐地已经可以听到马蹄声了,哪怕地上有积雪,依然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老钱终于看清了那一面迎风招展的肖字将旗,“肖?凉州将军肖正业!他竟然亲自来了!”想到这老钱吓了一哆嗦,赶忙朝着城下大喊:“凉州将军肖大人到,速速让开城门!”
只见骑兵风驰电掣般冲过城门,当先一名男子正是凉州将军肖正业,这队骑兵阴冷的目光盯的所有人心头发凉,带着杀气朝着刘启明的府邸奔去。
肖正业进城的同时,褚玉成那边也开始动手了。
骑兵过去良久,大家才缓过神,看着骑兵远去的身影,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凤阳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了,但谁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猜测,只不过貌似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丝丝期盼。
此刻的刘启明正吃完了早饭,在院子里踱步,刘文德还未出房门,这个兔崽子,昨晚又绑了个女子回家,简直混账,一天不惹祸就不消停,刘启明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儿子拍死,只可惜这是家中独子,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他的眼皮跳了跳,有点情绪不宁,刘启明有点烦躁的搔了搔头。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传来,好像在家门口停了下来,门口有点吵吵闹闹的,刘启明很纳闷,谁敢在自己的门前闹事,刚要招呼管家出去看看。“砰!”家门就被蛮横的踹开了,呼啦进来一大群身披铁甲的士卒。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哪,知不知道我是谁!”刘启明气的暴跳如雷!
“啪!”一个士兵走到面前就是一巴掌甩在了自己的脸上,刘启明一下子被打蒙了,紧跟着两个士兵就把他绑了起来。整个刘府一下子变得鸡飞狗跳,所有的亲眷仆役全部被抓了起来,刘文德被从床上拎起来的时候还浑身光溜溜的,平时嚣张跋扈的管家师爷打手,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如霜打的茄子。
四周的老百姓好像也看出了有大事,纷纷躲得远远的指指点点。
城头的老钱远远的看着自城中大乱的方向,暗自低估了一声:“好像是刘家的宅子。”
“凉州刺史周大人到!”城外一声大喊传进了老钱的耳朵,老钱再一次目瞪口呆。
凤阳要变天了。
凤阳县衙,刘启明一大家子跪在地上,刘启明看着坐在上座的周敬尧和肖正业二人,心已经凉了一半。“爹!爹!你快想办法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刘文德在一旁大声哭喊着。
刘启明略微有些颤抖的问:“刺史大人,肖将军,不知下官所犯何事?”
肖正业目光冷冷的看着刘启明:“带进来!”
当刘启明看到自己的主簿和金老板被扔在地上时,知道东窗事发,大势已去,他直接吓得昏死了过去,留下了一群嚎啕大哭的家眷。
武德四年冬
凤阳城知府刘启明九族两百四十七人,连同金老板,主簿等参与倒卖军粮的其他人犯家属等,共四百一十三人,被斩于凤阳城外,刘启明刘文德头颅挂城三日,满城叫好!
初冬的雪格外的圣洁,此时雪白的面纱上沾了一股显眼的红色,增添了些许妖艳。
第26章 天狼之战二
天狼关议事厅
赵中天和南宫羽正吵成一团,这两天出去捞军功的富家子陆陆续续回来了,只可惜不是想象中的满载而归,而是带伤而归。不知道从来哪的大队燕戎骑兵从各处杀出,己方损失惨重,最让赵中天气愤的是扬州子弟也损失不少,就连自己的两个侄子也是重伤而回。
“南宫羽,你这是什么狗屁战术,捞军功?我看给燕戎蛮子送军功还差不多,哪有你这么打仗的,简直愚蠢至极!”赵中天指着南宫羽的鼻子骂道:“身为一军主将,你连军情都搞不明白,怎么带兵打仗的!”
南宫脸色铁青:“放肆,你还知道我是主将!敢对我如此说话!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在这嚷嚷什么!”
肖正业等一干凉幽二地的高级将领都低头沉默不语,呆呆的看着脚下的地板,装作听不见,这两大佬吵架,他们可不想掺和。
“主将?你还知道自己是主将?那这次战损的责任就是你这个主将担着!看你怎么向京城的那些世家交代!”赵中天毫不畏惧。自从奉命担任统军副将以来,南宫羽一直大权独揽,自己丝毫没有机会插手军务,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搓搓他的锐气。
这一夜天狼关议事厅内灯火通明,两人吵至半夜方休。
山字营尘岳帐中,在几次邀请尘岳无果之后,雪泪寒厚着脸皮主动找上门来。一番寒暄客套表达谢意之后,雪泪寒见尘岳依旧是冷冰冰的,主动开口说道:“尘兄是不是觉得我和南宫木战那帮人是一丘之貉吧,难不成我出生世家,就代表我一定是纨绔子弟吗?。”
“不敢,雪公子虽然如今是一介白衣,但想必日后定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我尘岳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边军校尉,不敢高攀。”尘岳看了看雪泪寒,这个人一直让他捉摸不透,所以他宁愿敬而远之。免得给自己惹来麻烦。
“呵呵。”雪泪寒不在意的笑了笑:“我雪某虽然出身青州第一的雪家,在青州境内要说地位,一般人我还真不放在眼里。但是我在青州这么多年,从未欺压过一位贫苦百姓,也从来没仗着家族势力横行霸道,相反,青州的一些纨绔子弟倒是被我收拾了不少。这一点日后尘兄要是去一趟青州。自然知道此话真假。”
尘岳看着雪泪寒并不答话,只是在飞速得想着他到底要说什么。
“尘兄,我是倾心想与你相交,这么多年来,我钦佩的人没几个,而年轻人中,你是头一个,年方不过19,却已经数立战功,官至校尉,有权却不欺压百姓,以权谋私,却可以为了一介平民与当今最强的世家之一为敌,实乃与我意气相投。”雪泪寒见尘岳不为所动,依旧不依不饶。
“雪公子,你到底要说什么,还请直言。”尘岳听出了雪泪寒话里有话。
雪泪寒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在营中踱步,盯着尘岳缓缓开口道:“从今日起,我兄弟四人,立志要站在帝国之巅!扫平这世间不公!他日必拿着南宫家的人头来你坟前祭奠”
此话一出,尘岳大惊,这是那天他在女子坟前说过的话,他竟然知道!
“你跟踪我?”尘岳直勾勾的盯着雪泪寒。尘岳心里清楚,这些话要是被南宫家知道,早就把自己杀了,足以套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了。
雪泪寒叹了口气:“实不相瞒,那日尘岳与南宫木战起冲突的时候我已经听闻此事,半夜得到消息,那女子被抓进营中,我亲自赶去想救出来,只可惜去晚了。后来我就看着你们会有什么举动,就看到了那座墓,听到了你的话。那女子的父母我找到了,而且南宫木战派去杀他们的人也被我暗中截杀,我给了一些银两,让他们去别处生活了。”
听到这里,尘岳才心中释怀,脸色也缓和了很多。
“雪兄,多谢了。此前多有得罪,你多多包涵。”尘岳现在有点相信雪泪寒是一个正人君子了。
听到一声雪兄,而不是雪公子,雪泪寒心中一喜,终于拉近了点关系。
“尘兄,我有一问。”
“请讲。”
“尘兄心中可有大志向?”雪泪寒话锋一转,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
“何意?”尘岳很是不解。
“尘兄先好好琢磨琢磨,我们日后再聊。”雪泪寒哈哈一笑:“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告辞!”
尘岳看着远去的一袭白衣,一脑袋疑问。他究竟要说什么?
燕戎帅帐
一名身着铠甲的魁梧男子端坐首座,两边站立着燕戎的众多将校,众人屏气凝神,看着这位满身杀气的男子。他就是此次燕戎主帅,拓跋宏,号称当今燕戎皇帝的左膀右臂,在统一草原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军中威望极高。
拓跋宏环顾左右,缓缓说道:“明天一早,大军前移五十里扎营,此战,不听号令者斩!退缩不前者斩!”
“诺!”数十位将校没有一丝异议,都奉命退去。
拓跋宏走出营门,望向天狼关方向,仿佛能穿透无尽的夜空,一眼看到二十万大周边军。
“你们想不到我其实有二十五万人吧,呵呵。”拓跋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与此同时,一支数万人的燕戎部队正趁着夜色行军,他们的目标是凉州武关!
南宫羽坐在南宫木战的床前,南宫木战这次也带着伤回来了,他听说尘岳带着人把雪泪寒救了回来,心中烦躁的紧,他总觉这两个自己讨厌的人凑到一块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叔叔,赵中天如此不给您面子,着实可恶。”南宫木战恶狠狠的说道。
南宫羽眼神阴冷:“哼,不就是想借此来抢兵权吗?当我是三岁孩童呢。”
“还有,上次那个尘岳和青州那帮人搅和在了一起,我们那天羞辱了他,恐日后对我们不利啊。”南宫木战又提到了这个心中的梗。
“哼,还不是你小子到处惹事,你就不能消停点,还闲不够麻烦吗?”南宫羽看着这个受伤的侄子,也不忍心再教训他:“罢了,一个校尉而已,以后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他解决了,至于雪家,能不惹还是不要惹。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再考虑这些吧。”
第27章 天狼之战三
天狼关正在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刚刚得到武关的求援信,有一支两三万人的燕戎部队,正在攻打武关,武关守军只有万余步卒,恐怕不能抵挡太久。
“周如海将军。”南宫羽看着正站在一旁焦急的周如海:“武关地势你最为熟悉,速率三万兵马驰援武关,武关绝不可失,武关失守,凉州门户洞开!”
“诺!”周如海领命而下,急急忙忙的回去准备了。
南宫羽看着正坐在一旁的赵中天:“赵将军,你率青州及凉幽二州兵马合计十万,前出至天狼山扎营,伺机出战,逼迫燕戎从武关撤军。”
赵中天颇为疑惑,南宫羽竟然把兵权分给了自己,这是何意?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南宫羽环视诸将:“诸位,大战已起,望尔等奋勇杀敌,勠力同心,击退燕戎,扬我大周军威!”
“诺!”众将领起身应喝。
周如海的军营内尘岳正在一脸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带我回去增援武关,山字营如今战力强劲,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周如海板着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山字营前番在天狼平原策应那群贵族子弟,连续作战多日,现在是需要修整的时候,武关只有燕戎几万人马,我带这些人就够了,天狼关才是主战场,你的山字营日后要派大用场的。你就在这待着,好好补充军力。”
尘岳无奈的点了点头,山字营确实奔波多日,需要休养几天,但是他总觉得此次燕戎突袭武关一定有什么阴谋,他放心不下,见周如海如此坚持,只好作罢。
从天狼关到武关,最快的一条路就是沿天狼山行军,然后转道向西行军一天,就会经过一条山谷,山谷绵延数十里,宛如一条巨蛇正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山谷乃是天狼山的分支,出了山谷,再行军一天就可抵达武关城下。
此刻武关守将正奋勇拼杀,燕戎蛮子蚁附攻城,悍不畏死。武关能动用的士卒已经都在城头上,檑木滚石,火油箭雨,正不要钱一般的从城头上倾洒而下。突然,燕戎阵中一声金鸣传来,正在攻城的大军顿了顿,然后犹如潮水一般退去,留下城楼上一脸疑惑的武关守军。
“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退了?难道是想引诱我们出击,或者援军将至?”一名将领站在城头上独自嘀咕着,拿不准主意的他不敢妄动。
周如海正策马行在山谷之中,他看着四周的山谷,悬崖峭壁,甚是险峻,大军绵延进入谷中,队列拖得很长,周如海的心中突然闪现出一丝危机感。他手掌一挥,队列停止前进,一旁的翟龙来到身旁:“将军怎么了?再有一天我们就到了,为何停止前进。”
周如海看着四周的山谷,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此地不对劲,派斥候前出,看看有没有伏兵,别中了埋伏。”
翟龙领命,刚要去传令。一声凄厉得号角突然从远处传来,在山谷之间不停的回荡着,就像死神索命的镰刀,随后一波波箭雨从山顶射来,一时间大周军队乱成一团。
“迎战!”周如海眼眶欲裂,声嘶力竭的喊道,果然,燕戎大军在这等着他。
两队燕戎大军分别从山谷尽头杀出,得有七八万人,漫山遍野尽是敌军。凉州军两日来连续行军,已经是人困马乏,再加上猝不及防之下,瞬间就死伤无数,只能各自为战,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阵型。
周如海浴血拼杀,亲兵紧紧地环绕在他的左右,看到眼前这幅人间地狱,他高声大喝:“向前冲,所有人向前冲,先冲出山谷。”一时间山谷之中杀声震天。
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之上,一面燕戎将旗正被春风吹得呼啦啦作响,又好似在替凉州军默哀,数位燕戎将军站在旗下眺望远处的战场,为首一人赫然便是当初慕云笙的副将脱脱不花。
“可惜了,等了这么久,本以为能等个十万大军,奈何只有这区区三万的凉州士卒,唉,我八万燕戎骑军埋伏在此,要是能一举击溃敌大军主力,那么凉幽二地将唾手可得,如今反到有点得不偿失啊。”脱脱不花有点无奈,此役他带来了军中最精锐的骑军,哪怕对上大周十万将士应该也能一战而胜,没成想南宫羽只派三万人出来。
身旁一名万夫长躬身说道:“大周边军,以幽凉并三州战力最为上乘,其中尤以凉州军马最为出众,至于中原来的那些士兵,根本都是花架子,不足为虑。此役能杀尽凉州这三万人,也算是大胜一场,无异于断了凉州的左膀右臂。”
脱脱不花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周如海眼看着自己的士卒一个个在身旁倒下,惨叫声不绝于耳。爱兵如子的他眼中冒火,恨不得与燕戎蛮子同归于尽。翟龙的一干将校死死的拉着他,“将军,事已至此,我大军败局已定,您不能再送命了,我们杀出一条血路送您出去!”
周如海狠狠地扇了翟龙一巴掌:“混账,这三万士卒的生死我们就不管了?这可是我武关的全部精锐啊!你们带人突围,我留下来拖住敌军。不管是生是死,今天也要让他们见识一下凉州的血性!”说完就持枪突入敌阵,身后亲兵紧紧相随。
“将军!”翟龙红着眼眶,也跟着杀了过去。
夜幕缓缓降临,宛如巨蛇般的山谷依旧匍匐在这大地之上一动不动,此刻它的口中血腥味四溢,凉州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千余人奋死拼杀逃了出去,燕戎大军正在打扫战场。
脱脱不花看着战场有些愤怒,本以为是一场大胜,没想到凉州士卒的凶悍远超他的意料,燕戎骑兵也折损万余人,着实令他心痛不已。
周如海的后背被射进了两只羽箭,一柄长枪贯穿他的胸口,插在地上,伤口处的鲜血已经慢慢凝固,周如海临死前还狠狠的将手中刀剑砍在了一个燕戎蛮子的头上,场面惨烈。
武德五年春,武关守将兼宣慰使司同知周如海战死,三万凉州士卒无一人投降,先后赴死!
凉州军魂,可敬可叹,巍巍凉州,何人俱死!
第28章 天狼之战四
南宫羽看着眼前倒地不起的士卒浑身发抖,鲜血从士兵身上缓缓流出,染红了地板,血腥气弥散在房间里,让人不适。这是从伏击战场逃出来的一名凉州士卒,刚说完大军遭遇伏击,周如海战死之后,士卒就当场吐血而亡。
房中只有南宫羽和南宫木战二人,南宫羽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凉州三万士卒全军覆没,周如海战死,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首先就得治自己一个统军不力之罪,中了燕戎的调虎离山之计,要是在严重一点说不定连自己的兵权都会被拿掉,成为京城官场的笑柄。更何况凉州骑卒的战力强悍,乃是大周一等一的士卒,一下子损失了三万人,换谁都会肉痛。
南宫羽焦躁的不停的用手敲着桌子,发出刺耳的响声,南宫木战看着叔叔这幅不安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安,他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低头思索着。
突然南宫木战心中浮现出一条毒计,开口对南宫羽说道:“叔叔,我有一计,可解决此事。我们可以把罪名推给尘岳,这样就可以逃避大军被伏击的责任。”
“哦?你说看看,怎么个推法。”南宫羽颇为好奇,为何南宫木战会突然提到尘岳。
南宫木战阴险的一笑:“我们可以伪造一封尘岳与燕戎私通的信件,将大军被伏击说成是尘岳提前给燕戎通报了军情。叔叔你想,此次周如海的部下几乎全都跟着他回武关支援,偏偏留下了尘岳的山字营,而恰恰因为尘岳不在,大军就遭到了伏击。于情于理都说得通,简直就是天助我也。”
南宫羽低头沉思着:“可是这件事漏洞太多,只要稍微一对峙就会露馅,要是赵中天借着此事反咬我一口,那就真的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简单,我们立即召尘岳来府中,就说有重要武关军情要通报,等他一到,我们就当场将其诛杀,到时候死无对证,还不是我们想怎么说就这么说,难不成朝廷还会为了一个五品校尉的死追查到底吗?。”南宫木战这条计策可谓不歹毒,一箭双雕,既将南宫羽查敌不明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又将尘岳置于了死地。
南宫羽依旧下不了决心,在他心中,此事还是有风险,一个不慎就会露出马脚。
“叔叔!不能再等了,要是周如海战死的消息传了出去,那说不定连你的兵权都要交给赵中天这家伙了!”南宫木战最后下了一剂狠药,这句话说到了南宫羽的心坎里,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最终他恶狠狠的点了点头,同意了南宫木战的方案。
“去将军府?有武关军情?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出发。”尘岳挥了挥手让南宫羽派来的亲兵退下。一旁的褚玉成眉头紧锁:“他堂堂一个朝廷亲封的安北将军,竟然找你一个校尉商讨军情,真的是怪事一桩,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或许是武关军情有变吧,毕竟现在天狼关熟悉武关情况的只有我了,先去看看再说,你留在营中坐镇,以防不测。”尘岳也觉得疑惑,但是主帅下令他不得不去,说完收拾一下就带着薛猛和几个亲兵朝将军府赶去。
天狼关雪泪寒住所
“什么?看到一个浑身带血的士兵从将军府被抬出,然后就有快马前往山字营?”雪泪寒看着眼前这名探子,这是他安插在将军府周围的,平日刺探将军府的情报送到这里,作为不同的两个阵营,心思缜密的雪泪寒总会多留一个心眼。
“是的公子,而且南宫羽还调了一队士卒进了将军府,全副武装,不知何故。”那名探子又说出了一个消息。
雪泪寒的思绪急速的旋转着,他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先是一个浑身带血的士兵被抬出,但是没有听到任何军情方面的消息,很可能是南宫羽故意压了下来。再者召尘岳入府,不管怎么说,都想不通为何会找一个五品校尉议事,而且还调卫兵进府,在天狼关驻扎这十万大军,难不成将军府还会有危险吗。
尘岳有危险!雪泪寒猛地抬头,虽然他说不出为什么南宫羽要加害尘岳,但是肯定是要动手的:“调集所有护卫,我们赶去将军府!立刻!”
一旁的贴身护卫从来没见过自家公子如此慌张,他作为身边人自然知道平时的放荡不羁都是公子装出来的,也就不敢拖沓,当即就下去准备。
天狼关城中的官道上大多铺着一种质地坚硬的青石板,因为作为边关时常有骑兵路过,所以天狼关的道路要修的坚实一些。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响起,轻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悦耳的响声,尘岳正和薛猛等人赶往将军府,一路内心颇为焦虑,该不是武关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转眼间众人就来到了南宫羽的府邸,一进入府中,尘岳就看到了南宫羽和南宫木战并肩而立,南宫木战正一脸阴笑的看着自己,他突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来人,将反贼给我拿下。”南宫羽大喝一声,随即府门被重重的关上,呼啦一下子从院中涌出来数百名手执利刃的护卫,将他们团团围住。薛猛等人也瞬间拔刀,将尘岳护在中央。
“南宫将军,这是何意?我尘岳何时成了反贼。”尘岳冷冷的看着南宫羽二人,四周明晃晃的刀片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哼,山字营主将尘岳私通燕戎,出卖军情,致使凉州三万骑军全军覆没,主将周如海战死。其罪滔天,立即诛杀,以正国法。”南宫羽大喝一声,随即众人就冲了上去,厮杀起来。
尘岳如遭雷击,什么?三万骑军全军覆没?周将军也战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尘岳仰天长啸,大喝一声,一刀将靠近自己的一名护卫砍死,尘岳身边只有几个人,转瞬间尽落下风,几人没一会都负了伤。
就在这时,府门“嘭”的一声被撞开,数百名士卒鱼贯涌入,从人群中走出一人白衣白袍,怒喝道:“南宫将军,你可知道残杀同僚是大罪!还不住手!”
第30章 天狼之战六
大战将至,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狼关众将围在一副地形沙盘之前,赵中天指了指自己的营地:“大军可先出天狼山,行至天狼大营休息,等决战之日再至平原列阵,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保留体力应对决战。”众人皆点了点头,南宫羽也认同了这一方案。
“开战之日,平原野战,必先是骑兵为首冲锋,我凉幽二地野战骑军将分成三队,肖将军率凉州三万边骑为中路,幽州两位左右骑军都统韩将军王将军率七万幽州骑兵分列左右,每部各三万五千人。”南宫羽说完看了看站立一旁的三人。
“诺!”三人躬身应喝。
幽州左骑军的韩将军爽朗的笑道:“世人皆言凉州骑军乃边军第一主力,战力无人可比,这次我幽州骑军要与你一争高下,看看这第一骑军的帽子是不是也让我幽州带几天,哈哈。”闻言众人皆哈哈大笑,一时间议事厅内的气氛松快了许多。
南宫羽接着说道:“燕戎十五万人,减去之前的折损,预估骑兵也在十万人上下,两军第一波交锋之后凉州大军迅速前插,直扑敌中军步兵方阵,左右两翼幽州军出阵之后则向敌步军大阵的两侧迂回包抄,三路夹击,以骑对步,势不可挡,必能一举破阵!”
闻言肖正业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们越过敌军骑兵之后,敌军可能有两种做法,第一是迅速调转马头追击我军,这样我大军可能除外敌骑步两军的夹击之中,第二是他们采取同样的做法,不管骑军直接攻击我步军大营。若我步军大营被袭击,我们骑军是否应该回援?”肖正业的担心不无道理,各种可能的情况都应该考虑清楚,一旦投入交战,可能命令传达就不那么流畅,届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赵中天看了南宫羽一眼,站出来补充道:“此事我已经与南宫将军商议过,凉幽二地骑军主力当以歼灭敌步军方阵为首要任务,非必要不需回援。在凉幽骑军的身后将会有左威卫骑军以及扬州骑军组成的第二道攻击线,共两万人,由我亲自统率,如果燕戎骑军回身追击,那么这两万人就会出动,与你们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先打残他们的骑军主力,再去收拾步军。如果他们不回身追击,这两万人将会后撤作为预备队,我们要以八万人的步兵主力方阵先迎敌。”
闻言众人心头都是有些疑惑,前面的战术合情合理,但是后面以步军主力迎战就有点让人费解了。燕戎骑兵战力颇强,以步军首先迎敌肯定会伤亡惨重。
“呵呵,大家不必忧虑,步军方阵会以幽州重甲营为首,重甲营身后辅之以弓弩营,通过羽箭大量杀伤敌人。再其后就是所有步卒组建的方阵,我大帅指挥台也会设于其中。”南宫羽笑着给大家解释了一下。大家恍然大悟,幽州重甲营是为了应对游牧民族侵袭而组建的重装步兵,战力强悍,耗资巨大,装备精良,成军历史悠久,只不过近年来因为军饷屡屡不足,武器装备得不到补充,重甲营编制一再缩小,只剩不到两千人,难以独立成军,如今既然拿出来作战,想必这位安北将军已经解决了装备不足的问题。
南宫羽看向身旁的一位老将:“朱将军,如今重甲营补充的怎么样了?”老将名为朱成栾,任幽州重甲营主将已经十余年,看着重甲营一步步缩小,老人心头本悲痛不已,如今重甲营要重现天日,老将很是开心:“南宫将军放心,如今我重甲营兵力已达六千,装备齐全,士气旺盛,料想燕戎蛮子想破开我重甲大阵,也一定会崩溃几颗门牙,损失惨重!”
南宫羽满意的点了点头,原来南宫羽在京城时就知道对付燕戎不仅要依靠骑兵作战,幽州重甲营也是一大助力,所以特地从京城带了两千套重甲出来,再加上这几个月来,各大世家为表心意,出手慷慨,也陆陆续续的凑了不少送过来,这才使得重甲营恢复了六千之数。
“诸位可还有疑问?”赵中天看了一言众人问道。大家都摇了摇头。
“那好,诸位都回去准备吧,整顿之后陆续前往天狼大营,等候开战。我再说最后一次,此战我二十万大军倾巢而出,望众将士奋勇杀贼,破敌擒首,一战功成,扬我大周军威!拜托了!”说罢,南宫羽神情肃穆,对着众人一拱手。
众多将校腰板一挺,异口同声的喊道:“请将军放心,我等必尽心竭力,誓破敌军!”
这两日沉寂了许久的天狼关突然热闹了起来,城中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整装待发的精锐士卒,一时间人满为患,一辆辆满载物资的马车不断地驶出天狼关,前往天狼大营,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队队骑兵在城中往来驰骋,络绎不绝。一股大战将至的压迫感悄然弥散在所有人的心头,压的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见大军即将出发,雪泪寒拎着一壶青州带来的好酒来给四人践行。营帐之中,尘岳坐在首位,两名同为白衣白袍的美男子坐在左手边,右手边则是薛猛薛天这两个魁梧的汉子。
在众人面前雪泪寒似乎要比平日里轻松的多,再也不要端着个雪家大少的架子,也不需要故意装出放荡不羁的样子,撩起袖子就给大家倒酒,边倒边说:“这次大战非比寻常,我们这些世家子就不去添乱了,今天给诸位兄弟壮行,预祝诸位马到功成,军功加身!干!”
“干!”几人都豪迈的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寒暄了一会之后,雪泪寒转头看向身旁的褚玉成问道:“褚兄,依你之见,此次决战胜算几何?”雪泪寒一直对这位同穿白衣的男子很是好奇,一眼就看出是个爱干净的人,却投身军伍,整天和一帮不修边幅的大汉混在一起。他自己虽然愿意和他们深交,成为兄弟,但是要是让自己参军,整天在军营转来转去,那这位雪家大少是万万不行的。
第32章 天狼之战八
目光再向后移就会看到由数万步军组成的最后一个大阵,围绕在南宫羽将台的四周,南宫羽的将台大约有三人之高,便于俯视整个战场的动向,身侧侍立着南宫木战,虽然其他世家子弟都没有到前线来,但是南宫家世代从军,南宫羽还是把南宫木战带出来了,将台之上还站立这十二名传令兵,便于随时发布命令,令旗一出,不遵者杀!将台之侧还放着一排排战鼓和金钟,用来下达前进和收兵的号令。
尘岳看着身旁这密密麻麻的骑兵部队,一股豪情直冲心头。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两边同时发动了进攻,肖正业与左右两侧的将军对视一眼,轻点额头,便一夹马肚,凉州骑军缓缓向前。一开始马蹄还是一步步向前踏动,紧接着开始小跑起来,随着肖正业大喝一声“杀!”,凉州骑军开始冲刺,速度渐渐提升到极致。
“轰!”
两军相撞,不少马匹当场被撞的血肉模糊,泥土四溅,两军士兵瞬间杀红了眼,手中长矛皆狠狠朝前刺去,有的马蹄被瞬间砍断,士兵当场落地,还没等站起身,就被后面的战马撞死,骑兵冲阵,落马即死。
尘岳的山字营列阵有序,错落有致,尘岳与薛猛薛天齐头并进,褚玉成落于阵营当中,这是褚玉成第一次骑战,尘岳特地把他放到一个安全的地带,他可是山字营的宝贝,绝不能死。山字营逐渐接近敌人锋线,尘岳长枪一挥,山字营皆长矛前举。
“喝!”众人一声怒喝,山字营已陷入敌阵之中,如此规模的骑兵作战,阵容之深以前还未遇到过,尘岳浴血厮杀,身边不断有战友倒地,燕戎蛮子也死伤无数。
没多久,双方就互相穿阵而过,尘岳扫了扫四周,山字营折损不大,他松了口气。双方估计各阵亡万余人,第一波交锋就如此惨烈,令人始料未及,燕戎帅台上的拓跋宏看到骑兵对冲之后双方互有伤亡,燕戎大军并未如他推测的那样可以一开始就建立优势,拓跋宏低声道:“凉幽二地骑兵之强,果然名不虚传啊!此等男儿,确实可与我燕戎一决雌雄。可惜了,今天定要让你们尽数命丧于此!”
越过敌阵之后,肖正业一马当先,率军直插燕戎步军正中央,两侧的幽州军迅速向左右两侧包抄,按既定战略,三路人马将先以消灭燕戎步军主力为目标。燕戎这边越过敌阵之后采取了相同的策略,脱脱不花率大队人马从正中破阵,两路人马迂回,只不过这两路人马并未直接冲击大阵,而是不停的朝阵中放箭,沿着整个大阵边缘包抄,企图将大周步军大阵围在当中。
燕戎骑兵呼啸着朝重甲营撞去,脱脱不花虽然第一次见到这种重甲营,看着气势磅礴,但是他一直坚信以骑对步必胜无疑。
脱脱不花想象着骑军破阵之后大肆屠杀大周步兵的场景,嘴角开始咧开一抹微笑,还不等他笑完,下面的一幕就让他惊的下巴都掉了下来。
第一波破阵的千余名骑兵,好不容易撞开鹿角,越过箭雨之后,狠狠的撞在第一排的盾牌长矛之上,竟然未能撼动重甲营分毫,千余骑兵无一幸免,全部阵亡,有些尸体还挂在长矛之上,鲜血滴答滴答的从矛尖流了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脱脱不花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幅恐怖的场景,饶是以他的凶悍,面对这座大阵也有点害怕了。
肖正业正在朝着燕戎步军大阵冲去,渐渐的,他两侧的骑兵越来越快,瞬间就把肖正业甩在了身后,肖正业看着这些人,正是自己手里最能打的几个校尉,肖正业怒喝道:“你们干嘛!都给我滚回去!”
一名校尉哈哈大笑:“将军,跟在您身后打了一辈子仗,今天就让哥几个冲在最前面,也威风一把,体验一下大将军的感觉,哈哈!”边说边加速,彻底将肖正业甩在了身后。
肖正业红了眼眶,要撞开步兵大阵,先破阵者必死,这几人是抢着替自己去死啊。身后不远处的尘岳看着这一场景,也深受感动。
几名校尉眼神逐渐变得凌厉,为首一人大喝一声:“凉州军何在!”
“杀!”一声声怒喝响起,随即狠狠地对着燕戎步军撞去。
燕戎步军没有像幽州那样的重甲步兵,所以只是简单的依靠鹿角和长矛一层层的来迟滞凉州骑军的速度,简而言之就是用生命换时间。
肖正业看着接连阵亡的几个老部下,心头一阵悲痛,要看大阵已经被撞开了一个缺口,只要再一鼓作气,胜利就在眼前,左右两路幽州军也要冲入大阵。当下顾不得悲伤,策马持枪就朝着缺口冲了过去。
步军大阵中央的拓跋宏眼看己方大阵就要被破,却没有一丝的慌张,反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大喝一声:“发信号!”
“呜~呜~”一阵尖锐的号角声突然响起,肖正业听着号角声甚是不解,不懂燕戎在耍什么花招。反而是尘岳突然心中一紧,扬了扬脖子,四处张望着。
燕戎大阵后方的小坡之上突然开始扬起尘土,大地颤抖了起来,这场景众人都再熟悉不过,这是大队骑兵奔涌才会造成的现象。只见从土坡之后突然跃出一面燕戎军旗,随后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八万骑军全都奔涌而出,声势震天。
肖正业呆滞了,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幽州骑军也陷入了沉寂,从哪冒出来了这么一大队军马。尘岳心急如焚,大喝一声:“将军快撤!山字营,杀出去!”
尘岳的一声怒吼将肖正业惊醒了,当下没有丝毫停滞,调转马头就开始往外冲,却发现刚破开的步军大阵已经开始慢慢合拢,冲进来的骑军都被困住了。“中计了!”肖正业心中一凉。
拓跋宏舒心的一笑,他为了将凉幽二地的骑兵拖到大军赶到战场,不惜牺牲大量步卒的生命来引诱凉州军深入,如今大势已成,凉幽骑军一定会损失惨重。
第33章 天狼之战九
眼见形势急转直下,一旦等燕戎骑兵杀到眼前,届时连骑兵阵型都没摆好,又没有战马冲刺的速度,必将全军覆没。尘岳目光凶悍,兵峰一转,与薛天薛猛组成一个尖刀形向前开阵,狠狠地对着即将合拢的大阵缺口撞了上去。山字营紧随其后,皆浴血死战,杀声震天,燕戎大军瞬间伤亡颇大,缺口又被打开。
“将军!走!”尘岳回头就是一声怒喝,杀了出去。
肖正业领亲兵随后冲出,幽州两路大军也在付出巨大伤亡之后杀出大阵。拓跋宏目光阴冷的看着在前开阵的尘岳所部:“此人是谁?”周围的将领皆纷纷摇头,燕戎大军虽搜集了不少大周边军高级将领的画像,但是很明显尘岳不在此列。拓跋宏脸色一冷,似乎是有些不快,但也没多说什么。
虽然已经杀出重围,但此时燕戎的骑兵已经快要杀到跟前,所幸两军相隔的距离还够提升战马冲刺的速度。肖正业觉得若回身返回自己中军大阵,必定会遭受到燕戎两股骑军的前后夹击,届时必会更加惨烈,所以只能正面迎敌,博得一线生机。
肖正业来不及多做停留,缰绳一紧,就当先带着亲兵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燕戎骑兵迎了上去,尘岳领山字营紧随其后,凉州骑兵再次铺开锋线。两侧的幽州将领一愣,看着再次摆出冲锋阵型的凉州军,突然明白了什么,韩王二将再没有丝毫迟疑,一马当先,再度冲阵!
天狼平原上,再次万马奔腾,铿锵而有力的马蹄踏在泥土之上,马蹄声从杂乱无章渐渐变得规律而统一,凉幽骑军阵型再起!大周士卒要用生命谱写一篇悲壮的战歌!
经历过骑兵对撞和步军开阵,现在十万大周骑兵仅剩八万之众,虽然燕戎这批也只有八万人,但是燕戎大军以逸待劳,战力完好无损,兵甲俱盛,凉幽之卒已经大战两场,体力消耗不少,更关键的是大部分士卒用来冲阵的长矛皆以损坏,如今只能用佩刀迎战,以短对长,势必落入下风。
黄黑两股洪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气势磅礴,天地为之变色!
将台之上的南宫羽正近乎呆滞的看着突然杀出的燕戎骑兵,大脑一片空白,他身旁的南宫木战浑身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如此的战争场面吓到他了,他突然觉得今天要死在这儿了。
南宫羽看着远处已经交锋的骑军,谁都能看出来凉幽骑军战力已经受损,刚一交战已经落入下风,要不是主将奋勇,士兵悍不畏死,骑阵可能已经要崩溃了。
“输了,这仗打输了。”南宫羽喃喃地道:“绝不能死在这!”
他在心里盘算着:一旦凉幽骑军被消灭,我这八万步卒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这十几万骑军冲锋的,还是尽早撤退吧。希望凉幽骑军能多撑一会,给我争取点时间。南宫羽已经打定主意,要用十万骑军的生命换自己和步军的撤退。
还有一个问题,游弋在四周的燕戎骑兵想把自己困死在这里,怎么才能解决他们呢?南宫羽突然想到了赵中天,计上心来。
“叔叔,叔叔,你快想想办法啊,侄儿不想死在这儿啊。”一旁的南宫木战带着哭腔的喊道。
南宫羽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侄子,怒从心来,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南宫木战的脸上,骂了一声:“废物!哪有点南宫家的样子!”南宫木战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哽咽起来。
“传令兵!”南宫羽大喝一声。
“在!”
“持我令旗,速往赵中天将军处传令,左威卫及扬州骑军立刻出动,搅乱燕戎阵型,违令者斩!”
“诺!”一名传令兵领命飞驰而去。
接到命令的赵中天一脸阴沉的看着将台方向,南宫羽不仅抛弃了凉幽十万骑军,这下连自己这两万人都要送出去做诱饵!说得好听是搅乱阵型,说的难听点就是羊入虎口!但是赵中天不得不执行,奋死一战还可能活,临战违抗将令,必死!
赵中天暗骂一声:“这笔账我们日后再算!”
随即在弓弩营的配合下,两万骑军从大周军阵之中杀出,打了燕戎一个措手不及,还真在本就薄弱的防线上撕开了几道口子。
在前指挥的脱脱不花此刻正急的满头大汗,这个重甲营已经连续冲锋四五次了还没攻下,骑兵折损了数千人,心疼的他直哆嗦。要不是看到攻击有了成效,重甲营第一排拒马阵以破,他都打算放弃了。
突然他看到两队骑兵破阵而出,大喜过望,这不是给他送人头来了吗?当下就命令两侧游弋的骑兵先吃掉这两股敌军,别让他们跑了,自己接着死磕重甲营。
南宫羽看着已经撤去包围的燕戎骑兵心头暗自窃喜,立马传令:“鸣金收兵!大军迅速撤入天狼大营!”说完就走下将台,在亲兵的护卫下向后撤去。
南宫木战也踉踉跄跄的爬上了马背,向后跑去。
“叮叮叮”
金声一响,大周步军大阵迅速后移,依次有序的准备退出战场。可惜重甲营正面临着源源不断的冲击,而且身负重甲,就算能脱离战场,在大平原上根本也走不远就会被骑兵追上。
其实南宫羽在决定撤退的就不打算带着重甲营了,没人在后面顶着,怎么撤的走。
重甲营阵中的老将军朱成栾看见已经后撤的大军,已经预知结局的他悲从心来,仰天长叹:“我征战一生,不想落得如此结局,也罢!今日老夫就以死报国,为大军后撤博得一线生机。”
“重甲营将士!”朱成栾大喝一声。
“在!”全营应喝。
“结阵!死战不退!”
“不退!”
一声声怒喝响彻云霄,令人悚然动容。
脱脱不花看到大周步军开始后撤,心急如焚,亲帅万余骑兵撞阵,滚滚铁流如潮水一般朝重甲营扑来。
武德五年春,幽州重甲营自主将朱成栾以下六千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燕戎破阵而死者一万七千余人。
世人皆言凉州铁骑甲天下,何人又知幽州重甲死不退!
第34章 天狼之战十
拓跋宏看着即将远去的大周步军,然后看了看损失惨重的脱脱不花所部,脸色阴沉:“传我将令,所有骑军放过凉幽骑卒,全部追击步军,一定要把大周步卒一口吃掉!”
“诺!”
身旁的一名将官有些犹豫问道:“将军,凉幽骑卒乃是敌军主力,一直是心腹大患,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优势,怎么能轻易放过呢,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拓跋宏脸色冷峻的道:“经此一战,凉幽骑卒已经战力大损,短时间已经不可能在野战中与我燕戎对阵,不足为虑。但是大周步卒几乎毫发无伤,一旦让他们全部逃回天狼关,日后攻城,我们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这样的话,我们此战获胜的意义又在哪里?”
众将闻言都恍然大悟。
尘岳此刻正不断在鬼门关边徘徊,冲阵用的长矛早已崩断,现在连佩刀都要砍坏了,心中暗骂道:“以后迟早搞点质量好的兵器,打一仗坏一次,这破刀。”但此刻容不得尘岳多想,身上已负伤多处,鲜血不停地往外冒,幸亏都是皮外伤,此时已经没有战术可言,只能闷着头向前冲。
双方大军终于穿阵而出,留下遍地尸体,血肉横飞,触目惊心。
出阵之后,肖正业依旧纵马狂奔,直到拉出一个足够长的距离才停了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幽州韩金龙王如松两位将军也跟了过来,同样的气喘吁吁,浑身带伤。
几名将领一边给自己做着简单的包扎一边脸色悲伤的看着身后的骑兵,已经折损过半,十万骑兵出战,此刻已然不足五万,伤亡如此惨重,令人始料未及。
“将军你看。”尘岳大喊一声,手指向燕戎骑兵的方向。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破阵而出的燕戎骑兵并未调转马头准备第二次冲阵,而是全力加速,对着撤退中的大周步军方阵杀去。原本重甲营被破之后的步军大阵就已经摇摇欲坠,如今更是危在旦夕。
肖正业心中一紧,勒马就要回援,刚欲动身就被两位幽州将军拦住。
“二位将军何意?”肖正业不解的问道。
“老肖,你我等人都从军多年,征战无数,你应该知道面对骑兵的马刀,步军大阵一破是什么下场。”韩金龙一脸悲戚的说道:“我重甲营已全军覆没,中原来的数万步卒还未接战已成溃退之势,幽州步卒在南宫羽这个蠢材的指挥下也难以保持阵型,只能跟着跑。!”越说韩金龙脸上的表情越愤怒。
王如松从嘴里狠狠地吐出一口鲜血,接着说道:“要是八万步卒结阵死战,拖到我们回援,就算最终战败,燕戎二十万兵马也必定所剩无几,无力再战,如今这位安北将军直接撤军,我们就算再多长出一个头也回天无力啊!”
“那怎么办!这些士卒就这么白白任由燕戎屠杀吗?”肖正业嘶吼着,似乎也知道大局已定,泪水瞬间涌出。
“他们可以死!我们也可以死!但是我们不能死在这!要死在那!”韩金龙看向天狼关的方向说道:“大军一败,燕戎必定乘势进攻天狼关,天狼关只有万余步卒而已,我们需要尽快回去,天狼关一失,数十万百姓将任由马蹄蹂躏。我们回去,回去死在天狼关的城头!”
王如松扔掉手中砍坏的兵器说道:“我军体力耗尽,兵器损坏,不足,冲上去也是送死!”
肖正业闻言一愣,看了看已经崩溃的步军大阵,又看向天狼关的方向,点了点头。
“将军,如此优势,燕戎极有可能同时进攻武关,末将请兵三千,回防武关。”
肖正业抬头一看原来是尘岳。
“准!记住,武关不可失!”
“诺!”尘岳抱拳重重应喝。
众人最后看了一眼血腥的战场,和即将被地狱之门吞噬的数万步卒,深深弯腰之后,毅然决然掉头离去,不再迟疑,分两路直奔武关和天狼关。
兄弟们,你们先行一步,我们随后而来,我们会战死在天狼关的城头。
凉幽儿郎,何人惧死!
与赵中天交战的燕戎骑兵也已经奋力追赶步军大阵去了,身边的一名副将来到赵中天身边,小心翼翼,略带犹豫的问道:“将军,我们,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赵中天看了看远处奔袭而来的又一大片燕戎骑兵,自己身边这些骑兵早已兵无战心,一个个畏畏缩缩。再转头看看已经被追上的步军大阵,赵中天狠狠的咽了口唾沫,在心中暗骂道:南宫羽,是你先不仁,别怪我不义!
“撤!全军回撤天狼关,要快!”
“诺!”得到撤退命令的士卒纷纷朝着天狼关的方向跑去,赵中天知道此时去天狼大营已经毫无意义,恐怕自己前脚到,后脚燕戎蛮子就追了过来。
此时的步军大阵已经彻底崩溃,失去了重甲营强有力的防御,普通步卒在正常防御状态下尚且难以对骑兵造成阻碍,更何况现在还是在逃跑的状态下。
有心组织抵抗的一些幽州步军将领,看着呼啦啦冲乱自己阵营的中原步卒,眼眶欲裂,这些人眼中现在只有逃跑,只有跑的比身旁的人快,就能多活一会儿。
南宫羽看着纷纷从自己身边跑过的士卒,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现在他发出的号令已经没有人听了,耳中充斥着慌乱声,惨叫声和燕戎骑兵的喊杀声!
他眼睁睁的看着赵中天带兵脱离了战场,心中早已把赵家的祖宗十八代就骂了个遍。
南宫羽狠了狠心,牙一咬,彻底放弃了所有部队,带着几十名贴身护卫夺路而逃,南宫木战也在逃跑中走散了,生死不明。
主帅逃走,士气大跌,八万步卒丢盔弃甲,漫山遍野的跑去,燕戎的弯刀毫不费力的从身后一刀又一刀的将一个个生命带走,失去阵营的步兵,在游牧民族之前甚至都不如待宰的羔羊,一时间惨叫声响彻天地。
武德五年春,燕戎与大周决战天狼平原,大周十四万士卒埋骨疆场,将校战死者数十人!
春风瑟瑟,带来的不是暖意,好像又将寒冬的冷意送了回来。
第35章 借你人头一用
尘岳正率兵马不停蹄的赶往武关,身后跟着山字营仅剩的一千余人以及肖正业额外多给的两千骑兵,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除了中途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其余时间一直在赶路。
自山字营成立以来还未遭受如此惨重的损失,新兵逐渐成了老兵,身边战友也死的死,伤的伤。人人眼中带着悲伤,对于南宫羽不战而退的行为,尘岳打心底深恶痛绝,可以说他一手葬送了大军的八万步卒。
“武关,我一定要守住!这是周将军的心血!”尘岳心中默默的念叨着。
这时薛天从后面追了上来,犹豫了一下说道:“岳哥,后面没多远有几个燕戎蛮子正追着一个熟人。”
“熟人?是谁?”尘岳一阵好奇。
“是,是南宫木战!”
尘岳脸色瞬间一寒,手臂一抬,队列立马渐次停住。
“玉成,薛猛薛天,你们三个跟我走,凌振,你带着队伍去前方十里等我。”
“诺!”凌振领命,带着部队继续向前进发。
山谷之中的南宫木战不要命的狂奔着,他在混战中和南宫羽走散,孤身带着十几个卫兵慌不择路的一阵乱撞,因为不熟悉地形,结果被一队燕戎骑兵盯上了,估计是自己衣着华丽,被看出来不是普通士卒,硬生生的追了一天,自己的卫兵已经都战死了,只剩下自己一个。
慌乱之中的南宫木战一马蹄踩在了一个土坑之中,一下子摔下马来,摔得他惨叫一声。他慌慌张张的想要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腿根本不听使唤,瑟瑟发抖,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燕戎骑兵,似乎已经能看见蛮子脸上的狞笑,南宫木战心头充满了绝望,死神已经在朝他招手了。
“嗖嗖嗖”
几支羽箭射来,几名燕戎蛮子应声落马。危难之中竟然有人援手,南宫木战欣喜若狂,回头一看,只见尘岳四人正冷冷的看着他。
南宫木战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干笑着说道:“尘,尘将军,原来是你,好巧。”不知道为什么,南宫木战总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比燕戎蛮子还要可怕。
尘岳四人翻身下马,走到南宫木战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南宫木战,尘岳微微一笑:“好巧,南宫公子。”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南宫木战尴尬的笑着,尽管很努力,还是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既然救了公子一命,末将冒昧的有个请求,想借公子一物,不知可否?”尘岳笑眯眯的说道,身后三人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何物?”南宫木战不安的问道。
“借你人头一用!”尘岳抽出了腰中佩刀,缓缓的擦拭着。
南宫木战的眼神瞬间变得恐惧起来,不要命的在地上爬着,手脚并用的扒拉着四周的泥土,嘴中带着哭腔的喊到:“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你要钱还是要官,只要你说南宫家都会给你的!”
“放过你?谁放过那些被你残害的女子!”尘岳一声怒喝,手起刀落,一刀就将南宫木战的头砍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头颅提溜提溜的滚到了一旁。至死南宫木战都不敢相信,自己这次出征会死在边关一个小小的校尉手中。
尘岳转身上马,将刀插入刀鞘,薛猛将南宫木战的人头包了起来。
这个人头,他们有用。
救你是因为同为大周军人,杀你是因为你不配做人!
天狼关突然变得恐慌了起来,先是肖正业三位将军带着骑军回来了,然后赵中天带着扬州和左威卫仅剩的人回来了,最后一些拼死才逃出来的一点点步兵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据他们所说,亲眼看到南宫羽被燕戎蛮子生擒了。
城中乱套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军报被飞速送往京城。二十万大军出去才没几天,就只回来了五六万人,城中的世家子们被吓破了胆,这燕戎太可怕了,赶忙就想收拾东西逃走,还没等他们出城,燕戎大军就到了,整个天狼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雪泪寒心急如焚,他怎么也找不到尘岳兄弟四人,甚至连山字营的士卒也一个都没看见,迫不得已之下只好亲自登门拜访了肖正业,当得知是领兵去了武关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天狼关议事厅内
看着比出征之前少了一半的将校,人人愁眉不展,悲愤不已。没了南宫羽,赵中天如今就是天狼最高军事长官,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诸位,如今大军围城,城中除了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再加上原本留守的万余人,总兵力不过六七万,燕戎二十万之众围城,我们该当如何?”
众人都沉默着,还没有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
韩金龙看了看众人,愤然而起,走到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旁边,狠狠的拍着地图说道:“我天狼关城高墙厚,粮草军械充足,虽然步卒尽丧,然我骑军男儿亦可下马步战,上城防守。燕戎游牧民族,没有大型攻城器械,怕什么!”
肖正业也站起了身:“我凉幽儿郎,可血战而死,绝不屈膝而降!所剩骑卒,今日起全部上上城防守,分派诸将守护,城门破日,亦是我等战死之时!”
肖正业心头其实悲痛不已,想当初率八万凉州大军出征,还不过数月,如今周如海还有自己众多老部下先后战死,士卒仅剩万人,此时他的心中只想着多杀些燕戎蛮子给弟兄们报仇。
众人凛然,都拍案而起:“城破之日!亦是我等战死之时!”
赵中天看着眼前重新燃起战心的众人,也是松了口气,没了南宫羽的约束,他可以更加自然的发号施令:“好,天狼关四门,分别由凉州肖正业将军,幽州韩金龙王如松将军以及左威卫副将牛海将军分别领兵一万守护,本将居中坐镇,以防不测。城中世家子的私兵也要全部上城防守,告诉他们,要么交人,要么只能等死!”
“诺!”众将起身应喝。
“诸位,一定要坚持到援军来到!拜托了!”赵中天对着众人微微弯腰。
“城破之日,我等必死!”声声怒喝,冲破屋顶,直上云霄。
第36章 颜面尽失的镇国公府
八百里加急军报一到京城,大周天子周铸立即召开紧急朝会,商讨军情。
军报当朝被读了出来:
臣安北副将军赵中天百拜,日前我等集结大军与燕戎决战天狼平原,酣战之中不料敌援军突然来到,臣与凉幽诸将拼死血战,奈何大军主将南宫羽,率八万士卒不战而逃,致使军阵大乱,士兵惨遭屠杀,二十万大军自重甲营主将朱成栾以下,战死者十四万之众。主帅南宫羽不知所踪,传闻被俘。
目前臣率残部退守天狼关,燕戎大军围城,天狼关危在旦夕。臣等之命死不足惜,但为保大周山河寸土不失,望朝廷早出援军,臣等誓与天狼共存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轰”
军报刚刚读完,朝堂之上就炸了锅,朝臣议论纷纷,犹如一块巨石被丢进小池塘,一石激起千层浪。
士卒战死十余万,主将失踪,将校战死无数,这是近年来大周从未有过的惨败。一时间朝堂之上痛骂主将南宫羽之声不绝于耳,不少人捶胸顿足,声泪俱下,呜呼哀哉!看似悲痛不已。
宇文成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亲所料果然不差,此战必败无疑,你南宫家不是要兵权吗,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镇国公南宫霸被气得脸色铁青,面皮发抖,身后这些骂声看似在骂南宫羽如何如何,骂燕戎蛮子如何如何,实则都是一道道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镇国公的脸上,扇在了镇国公府的脸上。南宫家何时有过一位临阵脱逃,被敌生俘的家主,大周朝廷也不可能需要一位这样的镇国公。
南宫家的脸是彻底丢光了,南宫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周铸看着下面吵成一团的大臣,无奈的抬了抬手,开口道:“诸位爱卿,如今争吵已无意义,当务之急还是先看看怎么解决边关的困境吧,天狼关的守军还在等着援军呢。”
听到皇帝陛下发言,朝堂之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和刚刚的吵闹行成鲜明的对比。
吏部尚书赵中海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为今之计应该尽早征发大军,遣一得力干将前往天狼关支援,凉州也需分兵把手,燕戎一旦入关,兵峰即可直指京师,到那时悔之晚矣!”这位赵大人的亲弟弟被困天狼关,当下更是心急如焚。
“爱卿言之有理,那该当征召多少大军,派何人领军呢?”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人人面面相觑。大多数人心里都想着:二十万大军都战败了,死就死掉了十四万,凉幽之地的将领够能征惯战了,还不是死了那么些,连世代军伍的镇国公府出身的南宫羽都被打的丢盔弃甲,生死不知。这一般人谁还敢出这个头,燕戎蛮子着实厉害的紧,谁爱去谁去,反正我是不敢去。
坐在龙椅之上的周铸一脸苦笑,叹息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危难,竟然没有一位猛将可以率军出征。”
其实站在下面的南宫霸很想开口,但是儿子战败,他实在没这个脸再开口要兵权了。
周铸偷瞄了一眼站在文官首位的宇文鸿儒,宇文鸿儒似乎是感受到了皇帝陛下的目光,缓缓说道:“老臣以为,要论将帅之勇,何人能及得上凉幽二地的边关猛将,朝廷只需征发大军,派遣一文官重臣坐镇幽州即可,战事就让天狼众将商量着来。”
“何人可担此重任?”周铸又问道。
宇文鸿儒侧了侧身子,略微转头看了一眼宇文成化,似乎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宇文成化走出班列,朗声高呼:“臣宇文成化总领兵部,守土卫国,驱逐外寇,本是分内之职,多年人深受皇恩,感激涕零,今国家危难之际,我当义不容辞,请命前往,望皇上恩准。”
宇文成化不愧是久居朝堂之上,事先没有任何准备,仅凭父亲一个眼神,就准确的猜出了父亲的意思,更是张口就来一段慷慨激昂的陈词,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身后大臣纷纷窃窃私语,依附于宇文家的朝臣更是大声附议,纷纷称赞宇文大人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当为国之栋梁等等。楚党的人倒是无所谓,本来此次赵家能得到个安北副将军就是意外之喜,如今是谁再去当这个指挥官他们不关心。
而齐党人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毕竟兵权一向是他们掌控的,但现在没办法,齐党两大巨头的南宫家家主都没了,自然没脸再跳出来,另外一个安国公常家的老爷子更是两年前就赋闲在家了,不问朝政,家中两个儿子也一直在边境领兵,威慑南越。
如此一来,宇文成化自然而然成了朝中最有资格坐镇一方的大员,谁让人家是兵部尚书呢。
周铸看着昂首挺胸的宇文大人,心中暗自冷笑,又是一番争权夺利,但还是说道:“那好,此次就由尚书大人亲自领兵前往,着兵部立即制定切实可行的调兵方案,尽早出征!”
“诺!”宇文成化低头应诺,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京城宇文家府邸
宇文成化敬佩的看着父亲说道:“父亲,您真是料事如神,南宫羽果然大败,我们还没动手,赵中天就跳出来咬了他一口,哈哈,南宫家的脸今天是丢尽了。”
“好了,好了。”宇文鸿儒摆了摆手,止住了儿子的大笑:“目前需要担心的是你去了能不能退敌,别到时候你也被打的丢盔弃甲,现在还有心思笑别人,我可不想像南宫霸一样被人指桑骂槐!哼!”
听到父亲的训斥,立马宇文成化的态度就端正了起来:“父亲教训的是,但是现在看起来,这燕戎蛮子确实不好对付,父亲可有良策?”
“凉幽众将都是战功卓著之辈,你去了会就遵循一个原则即可,要兵给兵,要钱给钱,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他们自然而然会替你打胜仗的,但凡遇到情况,多跟他们商量着来,你别自己拍脑门子打仗就行了。”宇文鸿儒说出了自己的十六字要诀。
要兵给兵,要钱给钱,有功则赏,有过则罚。
第37章 再增兵
“这样的话会不会显得太没主见?凡事都听他们的,是不是没有威严?”宇文成化不放心的问道。
宇文鸿儒又开始泡起了茶,手中动作不停,嘴里接着说道:“主见?你要什么主见?你问问自己是块领兵打仗的料吗?你要真是这块料早就不用费这份心思了。我告诉你,当你胜利凯旋之时,任何的质疑和不屑都会烟消云散,那些小人只敢嘲讽弱者!我宇文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靠的不是虚假的表面功夫,你明白了吗?”
“谨遵父亲大人教诲!”
“还有,此次出征暗中可以拉拢一下优秀的将领,边军将校大部分都是实打实靠着军功上来的,没有庸才。上次帮我们家报仇的那个武关校尉也关注一下,这么惨烈的大战,如果还活着,就代表真的有两把刷子,可以提携一下。就这样,你先下去吧!”宇文鸿儒又最后叮嘱了一些事,随即就陷入了安静。
宇文成化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出了房门之后还把房门带上了,没发出一丝声响。
相比前一阵门庭若市的镇国公府,现在的南宫家可谓是门可罗雀。甚至有些爱子心切的世家老人跑上门来指名道姓的让南宫霸去天狼关救人。据说南宫霸当天夜里就把自己房间砸了个稀巴烂。
兵部的官员们连轴转着,商讨着出兵方案,京畿周围的守军能不动是尽量不能动的,万一真的凉州幽州失守,到时候前面就只剩个通州一带的防线可以勉强支撑。
经过议定,兵部正式发文京城抽调右威卫三万人,江南各州征集十万屯田军由兵部尚书宇文成化率领奔赴幽州。
大周的一等士卒就是边境守军,其中主要有应对燕戎的凉幽二州边军,应对北金的蓟州瀚州的边军,掌控在常家手中,四州之卒可谓身经百战,第二等士卒就是京城周围守军,一部分是边军中抽调的老兵,另一部分是经过精锐训练的但没怎么打过仗的新兵。第三等就是这各州的屯田军,备操军等等训练少,战力低下,又深处中原,没经历过战事,一直被边军看不起。
兵部抽调这些士卒也是无奈之举,宇文成化也对原因心知肚明,也没话说。只不过集结这些外地军马还需要时间,宇文大人在心里祈祷着天狼关众将一定要守到他进驻幽州。
燕戎大营
除了往日的拓跋宏帅旗,燕戎大营内又多了一面绣着八爪雄鹰的黑金大旗,这是燕戎王旗,只有皇室出征才会配备。迎风招展之下宛如雄鹰展翅,栩栩如生。
大帐之内一张熟悉的面孔坐在拓跋宏的身侧,慕云笙又回来了。那多出来的十万大军就是慕云笙带出来的,他靠着母亲在燕戎皇帝面前说尽了好话,磨破了嘴皮,才带出来这支精锐,这次他定要攻破凉州,一雪前耻。
但不知为何,他的脑海深处总是会想起武关城下尘岳横刀立马的身影,宛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六皇子殿下,武关就交由您来攻打了,分兵六万与殿下如何,情报显示,武关守卒不到万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拓跋宏笑眯眯的看着六皇子说道。言语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恭敬,很随意,毕竟他战功赫赫,可不是一个排行老六的皇子可以随意拿捏得。而且燕戎皇帝很明确,这次大军的主帅是拓跋宏。
慕云笙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足够了,明天一早我就率军前往武关,天狼关就拜托拓跋大将军了。”慕云笙拱了拱手。
燕戎果然如尘岳所料,依旧是兵分两路进攻,只不过以如今燕戎的优势兵力,兵分两路也可以保证在任何一处都是绝对的优势。
武关
尘岳一到武关就靠着肖正业的将令成了武关的临时指挥官,幸好留守的几个校尉他都认识,免去了一番磨合,一骑快马连夜奔向凉州求援,仅靠城中的七千步卒加上尘岳带来的三千多骑兵,是守不住武关的。
尘岳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神情坚定,薛猛薛天赫然在列,褚玉成白衣白袍站在一旁,凌振以及步军都尉梁世成、李德志并列一排,最后还有一位老熟人,翟龙,当初他侥幸从伏击战场逃了出来,直奔武关,捡回了一条命。
尘岳看着武关地图说道:“武关南门傍山,通往凉州,地势极为险峻,不可能从此地攻城,所以我们的防守目标就是东、西、北三门,其中重点就是北门,地势开阔,非常适合大军团调动,薛猛薛天,你二人率山字营镇守北门”。
“诺!”二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大家都清楚,北门战事将会最为激烈,死伤无数,尘岳直接将自己的本部兵马和兄弟全压了上去,让人深受激励。
“老弟,让我来吧!”一旁的翟龙看着地图,淡淡的说道:“周将军待我恩重如山,他既然已经身死,我就当替他守住武关。谁都不能给我争!”
“翟大哥。”尘岳话音还未落,就被翟龙给打断了。
“臭小子,既然还认我是你大哥,这北门就交给我,我死了,你的兄弟再补上。”翟龙朗声一笑,亲眼目睹周如海身死的他,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尘岳与褚玉成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答应,翟龙手底下有千余名从伏击圈中逃出来的士卒,尘岳觉得太少,又硬生生调了两千步兵给他。
“梁都尉守东门,李都尉守西门,各领兵两千人,这两门虽然压力不会像北门那么大,但是万万小心,不可大意!凌振,你去集结全城的府兵,巡防营,健壮民夫,但凡是能动弹的有多少算多少,发动他们从今天开始加固城防,火油、滚石、檑木、羽箭务必充足,后勤的问题我就交给你了,出了差错丢的就是兄弟们的命!薛猛薛天率所剩两千余人坐镇城中,随时支援各门,不得有误!”尘岳将众人分派的井井有条。
“诺!”众人应声答道,见尘岳安排的井井有条,原本有些慌乱的情绪也被安抚下来了。
第38章 你终于来了
尘岳看着褚玉成,示意他有没有要补充的,褚玉成向前一步说道:“各位,下面我说几条细节,第一,所部兵马不得全部上城防守,应该分作两班随时转换,太多人挤在一起,更容易遭到杀伤!第二,立刻至城外打上记号,三百步两百步五十步的距离必须标刻的明明白白,弓弩手射的远的先放箭,臂力不足的最后放箭,必须有效的保存每一分体力,这一点一定要注意!第三,任何时候,伤亡超过三分之二,就必须报我知道,绝不可一意孤行!”
大家都愣了一下,这位大爷也太狠了,考虑的这么细致,真不愧是白衣鬼才,这是山字营当中士卒对于褚玉成的称谓,久而久之就传了出来,现在大家是真的见识了什么叫鬼才。
褚玉成环顾众人,重重的拍着桌子喝道:“诸位!我知道你们凉州男儿都不怕死,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们一定要死!哪怕死!也要晚点死,死在燕戎蛮子之后!”
众人一惊,好像从褚玉成的话中想通了点什么,是的,我们不怕死,但不是非要死。就连抱着必死决心的翟龙,眼中好像也出现了一丝光彩。
尘岳和褚玉成并肩而立,看着各自分头行动的众将,尘岳问道:“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吧?”
褚玉成叹了口气:“自从到边关从军以来,整个凉州士卒给我的感觉是士气旺盛,战心一点就燃起来了,战力极强,说实话这支军队只要有一个核心的人物,那必定兵锋所指,所向无敌。”
尘岳笑了笑:“但是呢?”相处了这么久,尘岳早就清楚了这位白衣鬼才的性子,说话的时候总是要卖个关子。
褚玉成无奈的看了尘岳一眼道:“但是,凉州士卒把生死看的太淡了,要给他们贯彻一种可血战而亡,也要勇敢求生的信念。否则要是失去了军魂,就会不战自溃。”
尘岳呵呵一笑,遥望远方:“以后,我们会成为这支军队的魂,相信我。”
“我信!”
微风吹拂,沁人心脾,大战将至的武关城楼,两人的思绪乘着风已经飞到未来。
凉州刺史周敬尧一接到军情,立马从凉州挤出了五千人火速支援,军械粮草也尽可能的运了过去。凉州城作为首府肯定是需要要一些士兵自我防御的。随军送去了一封信,只要坚守半个月,就能再凑一些援军。
尘岳看着刺史送来的书信,不解的问送信的信使:“还有哪来的援军?”
“将军,刺史大人正在各城招募退伍老卒重新入伍。”
尘岳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信使退下。
这五千人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是肯定能减轻不少压力,至于具体的分配,就交给褚玉成吧。
三日后,众人站在北门的城楼之上,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燕戎大军,旌旗蔽野,飞尘遮天。当先一面八爪雄鹰大旗迎风招展,这面旗帜尘岳再熟悉不过了。
“慕云笙,你终于来了!”尘岳看着大军咬牙切齿的说道,尘岳的目光好像能穿透千军万马,看到那个杀了王贵的慕云笙。
此刻的慕云笙也在看着城楼,刚刚他的探子就来通报了武关守将的姓名,尘岳。那个最初单枪匹马从自己手里逃掉的人,那个在武关城下生生挡住自己马蹄的人,要不是尘岳,可能慕云笙的马蹄已经踏入了凉州。
今天,这个小卒又一次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慕云笙招了招手,身旁立马来了一名卫兵低头垂手,“去给我送封信。”慕云笙淡淡一笑。
尘岳看着手中的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日落时分,武关城外,燕戎慕云笙邀兄一叙。
“岳哥,绝不能去,出了城,危险重重,一旦有意外,根本就来不及救援,你身为武关主将,绝不能以身犯险!”薛猛在一旁急吼吼的说道。
众将也纷纷阻止,都说这个是燕戎诡计,要骗尘岳出城。只有褚玉成一声不吭,静静的看着尘岳。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尘岳的语调不高,但不容置疑的口吻让大家都把已经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就让我和猛子带着山字营一起出城,也好有个照应,要死我们兄弟就死在一起。”薛天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我要是死了,你们就听玉成的命令守城。”尘岳顿了顿又说道:“半年前,他亲手斩杀了王贵,那是我从军遇到的第一个老大哥,也是他把生的机会留给了我,今天我要去好好看一看这个人,好记住他的样子,免得日后杀错。好了,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尘岳的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惆怅与怒火,众人不好再多说什么,轻手轻脚的退出了议事厅。
“老褚,你怎么也不劝劝岳哥,咱们说话不管用,你的话他还是听的。”还没走没多远,薛猛就对着褚玉成抱怨了起来。
褚玉成毫不在意的答到:“这是他的心结,这一关他肯定需要迈过去的,我们谁也帮不了他。”
薛猛哑口无言,他是个粗人,想不太明白,只好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日落时分,尘岳单人独骑出城。
众人在楼顶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尘岳连个武器都没带,就这么空着手出去了。
慕云笙早就在城外等着了,看着独自一人的尘岳他也是颇为吃惊,暗叹一声:好男儿!慕云笙挥了挥手,让自己身边的护卫也都撤了下去,拍马慢慢的朝尘岳行去。
落日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云朵,像万道金光,倾洒在大地之上,夕阳之下,两人的背影被拉得老长,整片战场都显得格外静谧,只有双方的主将,互相看着对方,沉默不语。几个月前,数万将士永远的躺在了两人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慕云笙首先打破了安静:“你还在这。”
“你又来了。”尘岳很平静的说道。
慕云笙呵呵一笑:“我来取你的命!”
尘岳看着慕云笙略带嘲讽的眼神,毫无波澜,一语出口,慕云笙眼色瞬间阴寒。
“来了,就别回去了!”
两人拨马回身,各回大营。
武关攻防战,从此刻拉开序幕!
第39章 武关攻防战一
“呜~呜~”
次日清晨,一阵凌厉的号角声从燕戎阵营中传出,随即大军从燕戎营门中涌出,兵分三路直扑武关东西北三门。果然不出尘岳所料,敌军并没有进攻南门。
燕戎以五百士卒为一个方阵,前排由精悍的士卒负盾前行,为身后之人开路,后面尾随的数十人抬着竹梯,各个都是从军伍里挑出的身手矫健、善于攀爬的汉子,他们将作为尖刀率先登城。再其后则是数百名普通士卒,一旦先登士死光了,就由他们补上去。
每一个城门燕戎都派出了近十个方阵,方阵与方阵之间夹杂着少量的攻城云车。燕戎所造云车为木质结构,底部安装有车轮,可以由士卒推动前行,移动方便。中间有狭窄楼梯可供一两名士卒通行,士卒可以依次由底部经楼梯爬上顶部,而且不会像竹梯那么危险,无遮无挡。云车四周辅以木板遮挡,顶端是一个小型阁楼样式的小屋,可伸出木板直接搭在城墙之上,便于士兵直接跃入城池,小屋两侧有箭孔,士卒可躲在木板之后向城箭。
这种云车虽然不如中原制造的那么精巧坚厚,但是燕戎作为游牧民族,本就不善于攻坚战,这种云车已经是燕戎能造出来的最高档次了。
在攻城方阵的后方,还配备有投石车,投石车两侧各有数千燕戎骑兵压阵,防止武关士卒突然从城中杀出来。慕云笙坐镇大营之中,并没有亲临前线,他知道攻城不可能是一日之功,会是旷日持久的对峙,北门攻击方向由一名万夫长坐镇指挥。
这名万夫长鬓发已白,年近花甲,老将浑浊的双眼带着疑惑的看向武关城楼。在草原征战一生,从来都是马背上见真章,如今这指挥攻城战真的是破天荒头一遭。
燕戎军中几乎没有打过攻城战的士卒和将领。以前侵袭大周边境,几乎都是以劫掠为主,主动绕开了这些城池,如今要攻下他,一向习惯野战那种速度与激情的老万夫长有点犯难了,一筹莫展。
前两次进攻武关都是虚晃一枪,今天正儿八经的攻城,士卒的眼神都有点不知所措,这些马上勇士下马作战,都有点不适应。
当燕戎士卒越过武关所标记的第一道记号之后,箭雨立即就从城头倾泻而下,除了前排士卒手持的一人高的巨大盾牌可以防护全身外,后面的普通燕戎士卒仅仅还有一个小的圆形盾牌防身。一时间惨叫声四起,但是短暂的慌乱之后,燕戎士卒也开始开弓还击,只不过仰视射箭,准头很差,聊胜于无而已。
顶着头上的箭雨,步兵方阵终于在付出不少性命之后贴近了城墙,云车也在士卒的推动下来到了足以放置平板登城的位置,这就预示着惨烈的近身搏杀开始了。
李小二正站在城头之上防守,他从军快两年了,也算个老卒了,混了个伍长,一直跟在翟龙麾下。自从伏击战逃回来之后,就失魂落魄,当初和他一起参军的同乡几乎死光了,一心想给他们报仇,如今终于等来了燕戎攻城,他早已磨刀霍霍。
看着燕戎方阵逐渐靠近城墙,喊杀声四起。
“放箭!”翟龙大喝一声。
李小二作为臂力最好的一批士卒提前开始放箭,接连射完十几支之后,燕戎蛮子已经到了城下,发出阵阵鬼叫。手臂略微有点酸痛的他放下弓箭,搬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下砸了下去,正中一个蛮子的头颅,血溅当场,死了个透。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阵破风声传入耳中,李小二吓得亡魂皆冒,猛地偏头,“嗖!”一支燕戎蛮子射出的箭擦着自己的脸颊就过去了,在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李小二靠在墙后,大口的喘着气,刚刚惊险的一幕,吓出了他一身冷汗,那只箭差点就正中面门,要了他的命。“妈的,这燕戎蛮子箭法真是不错。”李小二在心里暗自骂道。
“妈的李小二,发什么楞,再过会儿蛮子就爬到你家房梁了!”话音未落,那人就一脚踢在了李小二的大腿上。
李小二抬头一看,原来是与自己相熟的伍长石壮,李小二骂骂咧咧的站起身:“他娘的,爬上你媳妇的床头也爬不上老子家的房梁!”周围士卒都哈哈大笑,一边笑手里的石块、羽箭依旧不停地朝着燕戎蛮子招呼着,毫不懈怠。
随着云车的到来,城上的防守压力增大了不少,时不时就有冷箭从云车中射出。燕戎步卒已经有不少从云车跃上城楼,一刀砍翻一名大周士卒,继而搅乱防守的阵型。
翟龙看着这云车造成了不少杀伤,怒喝一声:“给老子把云车端了!”李小二与石壮对视一眼,手掌一挥,几名士卒就跟着两人朝一架云车跑去。
接连砍翻两名燕戎蛮子的石壮脸上沾着鲜血,一手抄起一个火油罐狠狠地朝着云车丢去,手下几名士卒也有样学样,“砰砰砰!”罐子响起了清脆的破裂声,大部分火油都直接落到了地面,只有少许溅在了云车的侧壁之上,沿着木板缓缓向下流淌。
“不行啊,大壮!”李小二焦急的看着石壮,只有这么点火油留在云车的木板上,用火箭无论如何是点不着的。
石壮看着又有一支冷箭从云车中射出,一名兄弟应声而倒,眼眶瞬间变得血红。石壮又抄起了两罐火油,转头恶狠狠的对着李小二说:“臭小子,待会射准点!”
李小二一愣,正不知何意,就看到石壮一步跃上城垛,踩上了从云车中伸出来的木板,朝着云车内冲去。
“别!”李小二瞬间明白了他要干嘛,大声怒喝着。
“嗖”,一支箭射进了石壮的大腿,身形微微一滞,继而又继续向前冲去。眼看就要冲进云车之内,突然从云车内冒出一名燕戎蛮子,狠狠地将刀刺进了石壮的胸膛,石壮一口鲜血喷出,怒喝一声:“小二!”
说完硬生生带着那名燕戎蛮子狠狠地撞进了云车之内,与此同时一支火箭划破天际,也跟着射了进去。
第40章 武关攻防战二
“轰!”大火瞬间将整个云车的顶部吞没了,火势迅速向下蔓延,狭小的空间内里面的人根本无法躲藏,一时间凄厉的惨叫声从云车内传出,让人瘆得慌。
李小二依旧保持着弯弓搭箭的姿势一动不动,看着伴随着大火轰然倒塌的云车,身体微微一颤,城下又传来一声声哀嚎。没一会,李小二拔刀转身,又跳入了另一处战圈,眼眶早已湿润,唯有用鲜血来掩盖。
年迈万夫长看着被大火烧焦一半的云车心中一阵肉痛,大喝一声:“方阵轮换!”一骑快马立刻飞奔至前方传令。
只见燕戎最前方的四五个方阵交替后撤,紧跟着后面就有精力旺盛的生力军再次投入战场。
慕云笙的目的不仅要攻下武关,他还要让所有士卒都轮换一遍,锻炼军队攻城的战力,熟悉攻城的战法。慕云笙的野心很大,他要攻下的不止是这一座城,还有武关背后数十州的中原大地。
翟龙看着进行轮换的燕戎大军,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手一挥,从城楼之下顿时不断涌上来好多士卒,原先体力消耗巨大的守城士卒缓缓退到城楼之下。
退到城下的李小二紧靠着墙角,大口的吞食着白花花的馒头,喝着清甜的凉水,听着城头激烈的喊杀声,噼里嘭啷武器相互撞击的声音,他们一刻也不敢停下吃喝的速度,这批撤下来的人需要的是最快的恢复体力,以备再战。
自从凉州的五千援军到了之后,翟龙就把守北门的士卒分成了三队,每隔几个时辰做一次轮换,这也是褚玉成的意思。
攻守双方从清晨开战之初,打到现在下午时分,李小二再次登上了城头,体力充沛,手里换了一把新刀,之前那把已经砍坏了。
目前大多数的战斗还是发生在燕戎步卒顺着竹梯向上攀爬的过程中,因为燕戎云车实在不够多,只有少量燕戎步卒能够跃上城头进行袭扰,所以整个防守态势算不得严峻。
突然李小二看到三名跳上城头的燕戎蛮子正对着自己包抄而来。李小二颠了颠手中的弯刀,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只见李小二猛跨两步,狠狠一脚踹在了中间蛮子的肚子上,蛮子惨叫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李小二一脚踹出的同时手中弯刀角度极其刁钻的划向右侧蛮子的脖颈,一道寒光闪过,鲜血喷涌而出,刀落人死,一招毙敌。
左侧蛮子也不甘示弱,趁着李小二漏洞大开之际就欲一刀捅进他的后背,没想捅的偏了点,只给后背划拉开了一道深深地口子,疼的李小二一顿呲牙,鲜血顿时浸染了整个后背。
李小二转头看向砍了自己一刀还有那个正挣扎着站起来的蛮子,咧嘴一笑,一刀换一命,不亏。
刚刚身死的那名燕戎蛮子的鲜血沾染在李小二的脸上,此时他的笑容在对面两个蛮子看来实在恐怖,就像地狱的使者在像他们招手。
两人对视一眼,恶狠狠的对着李小二扑来,李小二也同时扑了上去,毫不畏惧,手中之刀凌厉的砍向右手边之人,右边的蛮子也凶悍的一刀刺来,两人刀锋同时刺入对方胸膛,蛮子当场身亡,李小二一口鲜血喷出,左手本能的一抬,想要遮挡左侧蛮子的攻击,左侧蛮子的马刀从空中狠狠落下,李小二的大半截手臂瞬间被砍落,李小二仰天怒吼,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撞向最后一个蛮子,将他顶在城墙之上,动弹不得,周围的武关士卒看见这一幕惨状,愤怒的一拥而上,将那名燕戎蛮子砍成了肉糜。
燕戎蛮子临死之前他害怕了,他终于见识到了武关守军的勇武,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信念以命换命,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踏入凉州半步。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了。
被众人抬到一旁的李小二奄奄一息,看着慢慢落山的一轮骄阳,嘴角依旧挂着微笑,眼神越来越模糊,神智渐渐消失,口中喃喃的道:“大壮,我来了,等我。”
一幕幕悲壮的场景不断的发生在武关城楼上的各个角落,凉州儿郎,顶天立地。
“叮叮叮”一阵金声传来,穿透了整个战场,这是燕戎撤兵的信号,燕戎士卒缓缓向着大营退去,丢下了一地的尸体和大部分已经损坏的攻城云车,火光依然在一些云车之上闪耀,夕阳映射之下,武关城外被照得血红,宛如人间地狱。
翟龙看着远去的攻城大军,拄着佩刀,缓缓的靠在一根柱子上。他在城楼之上整整呆了一天,一刻也没有下去休息过,李小二,大壮这些和他一起从伏击战场逃出来的人先后赴死,他来不及伤心就要提刀再战。现在终于可以缓口气了,他看向不远处李小二的尸体,悄悄的抹了一把眼泪,良久无言。
燕戎大帐之内,慕云笙正在一脸阴沉的听着战报。“今日攻城,阵亡士卒多达三千余人,伤者无算,我军大部分攻城云车皆以损毁,攻城一日,城头守军依旧气势雄浑,无落败迹象,除了少数士卒登上城头战死之外,大多数是死在了攀登上城的过程中,还有是在城下行军和等待进攻的途中被羽箭射杀!”
慕云笙预料到第一次攻城会有所伤亡,但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这么惨重,并且进攻毫无进展。他沉思了一会说道:“明日一早接着攻城,绝不能让武关守卒有喘息之机!派人速往拓跋将军处,再调派云车过来!”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照这么打下去,用不了十天半个月这六万人就死光了,在前指挥的年迈万夫长斗胆起身说道:“六皇子殿下,仅凭竹梯攻城实在伤亡太大,是否等新的云车到来再行攻城?”
慕云笙心中一阵烦躁,狠狠地盯了老将一眼:“攻城绝不可懈怠,明日督战队巡视全军,士卒临阵退缩者立斩不赦!将校攻击不力者,九族尽诛!”
“诺!”见到慕云笙说了如此重罚,众人再不敢多言,皆起身应喝。
第41章 围城
武关议事厅内,尘岳和褚玉成两人轮流看着各门守将送来的战报。过了一会儿尘岳看着褚玉成问道:“如何?”
褚玉成看完了战报,一只手指缓缓的敲着桌子,开口说道:“情况比预想的好一些,开战第一日,伤亡不到千人。按我最初的预计,就算能坚守到十五日后援军到来,城中士卒应该会损失殆尽,我们能活下来几个还真不好说。但是现在来看,城中士卒原本有一万人,加上凉州一开始的五千援军,还有征调的数千民夫,第一天伤亡比预计的小,守十五日我很有把握。”
尘岳听完也点了点头,随即若有所思起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褚玉成踢了尘岳一脚:“是不是还有话说,磨磨唧唧,快点。”
尘岳略微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今日我去三门转了一圈,我发现燕戎的进攻似乎,似乎不是很猛烈,攻城器械感觉有些简陋,士卒攻城举措也显得很生疏,这也是我第一次面对攻防战,所以我不是很理解这是为什么?”
“哈哈。原来是这事。”褚玉成哈哈一笑:“不止是你,我跟你打赌,城外那五六万人,也绝大多数是第一次打围城战,所以战法战术显得生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燕戎是游牧民族,以往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能抢就抢,抢不到就走,如今想要死磕武关,一时间思维还转换不过来。”
“那器械呢?”
“其实燕戎统一草原之后境内是有铁矿的,他们的云车外面要是裹一层铁皮,防御力会上升一个档次,我们的伤亡会更大!可他们虽然有了铁矿,但是缺少工匠,除了打造基础的武器之外,其他的东西实在是没那个锻造能力。”褚玉成继续说着。
尘岳听完之后恍然大悟,频频点头,一会突然抬头说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该不会是燕戎的探子吧?”
“滚,你以为我岳麓书院这么多年白呆的!”褚玉成气急败坏,狠狠地踹了尘岳一脚:“不过,这个慕云笙野心很大,我们得小心提防着点。”
“你是说他轮换士卒攻城的事吧,我今天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这是在练兵,哼,还真想攻入凉州吗?我让他这武关都跨不过去!”尘岳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双方又陷入了攻防大战,有了督战队执刀在后,燕戎各路大军还是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缺少了大量云车的帮助,燕戎的攻城显得比之前要困难的多,相比之下,城楼之上的武关守卒战心却越来越强,人人悍不畏死,檑木滚石,火油箭雨,有条不紊的从城楼倾斜而下。
激战数日,燕戎丢下了越来越多的尸体,所有的云车彻底都被烧毁了,士兵逐渐变得畏战起来,慕云笙的心态也逐渐的变得急躁。
慕云笙坐在大帐之中,拍着桌子大声怒喝:“三日之内再不破城,我就砍了你们主将的脑袋!”帐下三名负责攻城的万夫长吓得一哆嗦,当即下去准备。
次日武关的压力骤增,尤其是北门,燕戎的攻击力度最大,翟龙所部伤亡最为惨重,轮换的三队士卒已经缩编成了两队。
年长的万夫长看着自己面前的将校,朗声说道:“诸位,我等也是堂堂草原男儿,南征北战,也曾所向披靡,如今这一座城把我们挡在了这里,我们在城角下丢下了无数兄弟的尸体!六皇子殿下说了,三日内不破城,主将皆斩!老夫不怕死,但不甘心死在自己人手中,所以今日,老夫与尔等并肩作战!攻城锤进攻!”
“杀杀杀!”面前的将校怒吼着。
攻城锤狠狠的撞在了城门之上,“咚!咚!咚!”连续遭受进攻多日的北门摇摇欲坠,终于,“砰!”的一声,北门再也支撑不住,被撞开了。
年老万夫长看着被撞开的城门,大喝道:“跟着我!杀!”燕戎骑卒呼啸着跟在万夫长身后朝着城门涌去。
翟龙看着涌入的燕戎士卒,二话不说就拎着鲜血淋淋的刀带着士卒挡在了城门口,城门口双方大量的士卒挤在了一起,愤怒的嘶吼声从翟龙以及武关士卒的嘴中发出。翟龙左冲右突,不停的有燕戎士卒殒命在他的刀下。
燕戎士兵也杀红了眼,攻城了这么多天,损失惨重,人人也是憋足了一口气,疯狂的向前乱砍着。
血战良久,眼看北门守军就要撑不住了,突然一声怒喝从后方传来“山字营,逢敌当如何!”
“死战!”一阵冲天怒吼,震得混乱的战场都出现了一丝寂静。尘岳身披黑色战甲,手握弯刀,亲自带着山字营来支援,与此同时东门和西门也出现了危机,薛猛薛天已经带着人分别赶去支援了。
一时间,整座武关都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喊杀声冲天而起,随处都是混战的双方士卒,每一刻都有一条的生命被死神带走。
从白昼厮杀至深夜,从士卒到将校纷纷提刀上城,燕戎不断的增兵,到最后连褚玉成也带着最后的预备队也投入了战场。这是武关攻防战中最血腥的一天。
武德五年春,武关守城战第十日,原武关左骑军都尉翟龙战死,步军都尉李德志战死,武关守军阵亡六千三百一十六人,武关寸土未失!
燕戎大军三名前线指挥万夫长接连阵亡,伤亡巨大,血战至深夜,燕戎攻城士卒终于崩溃,丢下近两万具尸体之后狼狈后撤,溃不成军。
慕云笙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三具尸体,从开战至今他的六万人只剩下两万多人,还有不少带伤,伤亡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不知道武关到底还有多少人,但是他知道,这个城不能再攻了,他猛然起身:“传令,大军停止攻城,围住三门即可,派人去拓拔大营要求增兵!”
说完慕云笙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求援定会让他颜面尽失,六万人对一万多人,被打成了这样。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尘岳在城下说的那句话:
来了,就别回去了。
慕云笙浑身一颤,一股恐惧感自心底悄然浮现。
第42章 悲催的南宫羽
血战一场后的武关显得格外的沉重,士卒脸上挂着抹不去的悲凉,夜里下了一场雨,好像是老天要洗刷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城里的一株老树阴郁地站着,让褐色的苔掩住它身上的皱纹。绿意盎然的春天已经开始穿上它们美丽的衣裳,但是城中将士的心情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尘岳的胳膊上绑着绷带,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挂着的城防图。不一会儿,褚玉成从外面小跑了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白袍已经被打湿了一片。尘岳头也不回的问道:“怎么样,都处理好了吗?”
“放心吧,阵亡士卒的遗体都处理好了,伤兵能救治的都尽量安排救治了。”褚玉成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接着说道:“薛猛薛天已经带着人去补上了北门的防守,一场血战之后,现在城中的士卒就剩下五千多人,绝大多数都上城头了,但是看燕戎的架势,好像是不敢再攻了。”
“哼,死了这么多人,这个慕云笙也知道怕了!”尘岳一声冷哼。
褚玉成点了点头:“虽然惨烈是惨烈了点,伤亡也很大,但是燕戎的伤亡是我们的好几倍,而且被彻底打怕了,现在摆出一副围城的架势,围而不攻,估摸着是在等拓跋宏那边派援兵,我们可以喘几口气了,就看凉州的援兵能不能及时赶到了。”
两人正分析着战局,对着地图指指点点,这时从门外进来一名士卒:“启禀将军,巡防营在南门后山之中抓住几个身穿大周军服的士卒,本以为是逃兵或者奸细。但是我们从身上搜出了一块令牌,觉得有点蹊跷,特来禀报。”
尘岳颇为诧异,接过士卒递过来的令牌一看,一块金银镶嵌打造而成的华美令牌,中间端端正正的刻着两个大字“安北”。尘岳和褚玉成对视一眼,难道是南宫羽?这家伙自从战败之后已经十来天没听过消息了,根本找不到人,传言说被燕戎给抓了,现在怎么令牌出现在这里?
“你去把带着这块令牌的人押过来,我就在这等着。”尘岳抬头对着士兵说道,士卒立马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普通军服,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就被推了进来,尘岳一看果然是南宫羽,心里琢磨这南宫羽怎么搞成这幅样子。南宫羽一看坐着的人是尘岳,当即怒道:“放肆,你知不知道我是安北将军,敢这么对我!”
原来那日在大军之中战败溃逃之时,南宫羽就发现自己的军服铠甲实在太显眼了,容易被燕戎士卒盯上,所以他就和一个普通士卒换了衣服,众人所看到的被抓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南宫羽,南宫羽觉得燕戎大胜之后,天狼关一定守不住了,就绕道前往武关,在路程之中又丢失了战马,只好翻山越岭步行走到了武关之后,鞋子磨破了,也没吃的喝的,狼狈不堪。到了武关之后发现武关也在打仗,就打算越过武关直接去凉州,没想到刚爬到山上就被武关守卒给抓了,不由分说的把他带到了这里,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的火。
“安北将军?哼!”尘岳一声冷笑。挥了挥手让士兵端了几个馒头和一杯清水过来,南宫羽看到拿这么简陋的饭菜来敷衍他,气急败坏,但是实在是饿了不少天了,恨恨的看了一眼尘岳之后,就立马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等南宫羽吃完,尘岳冷冷的看着他问道:“请问南宫大人,为何那日不战而逃,你知不知道我边军十万骑卒正在前方浴血厮杀!又请问大人,为何最后连步卒都抛弃了,八万男儿,竟然任人宰割,没发挥出半点作用!”
南宫羽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怒喝道:“放肆!本将领兵,岂容你一个区区校尉说三道四!燕戎援军突如其来,为保天狼关不失我只能留骑军拖住敌军,此乃合情合理之举,何错之有!”
“保卫天狼关?呵呵!请问天狼关与武关已经血战十余日,大人可曾站上过城头斩杀过一个敌人?昨日一夜之间我武关六千余士卒阵亡,大人却想着先跑回凉州。南宫羽!你当真是不知羞耻!”尘岳的声音越来越高,说道最后拍着桌子就骂了起来,想起战死在天狼平原和武关城头的士卒,尘岳恨不得拔出刀当场砍了他。
褚玉成伸手拉了拉尘岳,示意他不要激动。南宫羽被骂的脸色涨红,突然反应过来,也拍案而起大喝道:“放肆,胆大包天,你知不知道辱骂朝廷重臣,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尘岳一个抬头,冷冷的盯着南宫羽,一声不吭,南宫羽被盯的浑身发毛,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武关是尘岳的地盘,万一尘岳杀人灭口?想到这里南宫羽就是一个哆嗦,冒出了一身冷汗。
尘岳突然嘴角浮现出一丝嘲笑,缓缓开口:“你还不知道吧?你临阵不战而退的事早就上报了朝廷,如今你已经不是什么安北将军了,奉朝廷旨意!现在立刻将你缉拿,送往京城听候发落!”
“轰!”这消息如五雷轰顶一般震的南宫羽一愣。没想到赵中天动作这么快,把战败的责任扣在了自己的头上,可以想象在朝堂之上的父亲在听到消息时有多么的难堪。南宫羽脸上刚刚安北将军的威严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失魂落魄的悲催之脸。
尘岳走到南宫羽身边,轻轻地说道:“南宫大人不战而逃,但是你的侄子南宫木战可是血战殉国,可悲可叹啊!南宫家也是有真男儿的,不会都给家族蒙羞。”语气之中,嘲讽之意甚浓。说完尘岳就挥挥手,让卫兵将南宫羽星夜送往凉州府等候发落。
南宫羽一脸的愤怒,死死地看着尘岳,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南宫木战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这尘岳摆明着就是在嘲讽他。可怜他数月之前还是意气风发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安北将军,叔侄二人大权在握,嚣张跋扈,欺压良善,如今一个已成为阶下之囚,另一个更是身首异处。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第43章 天狼之局
天狼关城头,墙体早已破败不堪,被燕戎的投石车砸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砖缝之间还插着不少羽箭。横七竖八的士卒尸体躺的到处都是,有天狼守军的,也有许多燕戎攻城士卒的。不少身上还缠着绷带的伤兵正在一瘸一拐的打扫战场,寻找着活口,烟雾四处弥漫,火光映射在众人的脸上,甚是悲凉。
肖正业单手扶在城墙之上,身上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染红。看着城外退去的燕戎大军,肖正业终于松了口气,又守住了一天。目光缓缓下移,却发现肖正业的左臂已经消失了,鲜血不停地向下流淌着,“滴答滴答”的溅在了地上。
肖正业终于顶不住了,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相比于武关,天狼关的守城之战同样惨烈而悲壮,天狼关守军虽然有五六万之众,但是天狼城城池更加宽大,需要防守的点更多,而且四门都需要把守,压力很大。燕戎也有十余万人,数倍之众,尤其是攻城器械要比慕云笙的更多一些,所以攻击力度更加猛烈。
从开战第一天起,两边就陷入了血战之中,来回的在城头之上拉锯,燕戎多次破门而入,都被肖正业等人拼死挡了回去,形势岌岌可危。
开战第三日,镇守南门的左威卫副将牛海率先战死,开战第七日,幽州骑军统领韩金龙战死,开战第十二日,凉州将军肖正业奋战之中被砍掉左臂,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守城士卒锐减大半,仅剩不到两万人。
天狼关的议事厅内,赵中天愁眉不展,当初分派守城的四位将军,两位已经阵亡,一个肖正业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身旁只坐着一个王如松。
想起众将当初刚围城时的誓言:城破之日,我等必死!如今守将接二连三的战死,天狼关也危在旦夕,朝廷的援兵却迟迟不到。赵中天其实已经畏惧了,再这么守下去,下一个战死的怕就是他了,要不是有南宫羽的临阵脱逃的前车之鉴在前,他也想跑路了。
王如松歪了歪身子,开口说道:“赵将军,如今天狼关情势危急,除了我守的城门,其余三门现在都是几个校尉在前面顶着,到时候连校尉都战死了,就只能由千夫长百夫长往前顶了。朝廷的援军怎么还不到,这都多久了,难不成真的要都死在这吗?”
赵中天也是颇为无奈:“将军宽心,今天我又派出去一批求援的士卒,推算京城到这的距离,再加上集结兵马的时日,援兵应该快了。将军千万不能放弃,如今守城的重担就压在你我二人的肩上了,幽州的安危就靠我们了。”赵中天身为主将,此时哪怕心中畏惧,也只能出言安抚。
闻言王如松只好点了点头。
“肖将军伤势如何?”赵中天顿了顿问道。
“唉,命是保住了,可惜没了左手,以后怕是不能再驰骋疆场了,凉州又痛失一位悍将啊!”提到肖正业,王如松又是一阵感叹。
肖正业其实是目前天狼关中除了赵中天外品阶最高的军事将领了,王如松说到底只是幽州骑军统领,而肖正业是正儿八经的凉州将军,要是赵中天不是临时顶着个安北副将军的名头,二人其实是平级。如此高阶武将都已经身负重伤,可以想象天狼关的战事有多么惨烈。
燕戎大帐之内,拓跋宏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没想到他当初放走的几万骑军今天竟然给他造成了这么惨重的损失,开战十余日,燕戎大军已经阵亡四万多人,余者还剩六万,虽然依旧数倍于天狼关守军,但是损失之大已经难以承受。
身侧一位中年万夫长站起来说道:“将军,如今天狼关已经岌岌可危,只要我等再给予最后一击,必定能破城。到时候整个幽州也将陷入我燕戎大军的马蹄之下!”
“哼!说得轻巧,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整天站在军阵后面看着就行,自己上去攻城试试。”另外一名满脸胡渣的万夫长冷声说道:“这十几天,哪天不得丢下数千具尸体,攻进去又被打出来,前方的士卒很多不拿鞭子抽已经不愿意再进攻了,督战队难不成还真把所有士卒都杀了吗?他们是强弩之末,难道我们比他们好多少吗!”
先前那名万夫长脸色张红,怒喝道:“怎么,难道你怕死不成!”
那名满脸胡渣的万夫长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道:“放屁!怕死?老子手底下从草原带来的一万精锐,打到今天就只剩下两千多号人,还有不少都带伤,老子不是怕死,我是心疼这些草原的汉子!”
看着帐内吵成一团的众将士,饶是平日里威严深重的拓跋宏也懒的开口喝止,身为主将的他需要做的是尽快走出眼前的困局,而不是去纠结阻止大家的争吵。
其实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当初放走凉幽骑军了,但是要是那些步军回来,战局会怎么发展,又有谁知道呢?那个重甲营可是给燕戎骑兵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现在那六千副重甲已经被拓跋宏运回了草原。
更何况此时的拓跋宏手里还捏着慕云笙送过来的求援信,拓跋宏一阵苦笑,没想到武关的情况和自己这里一模一样,战事的惨烈远远超过了燕戎高层的预料,可是如今哪里还抽调的出士卒前去增援呢。“唉!”想到这里,拓跋宏也是深深的叹了口气,低头沉思着。
过了一会,拓跋宏站起身来,看着混乱的大帐朗声喝道:“好了!都别吵了,我明天亲自回一趟草原,去王帐当面禀明详情,再要一些援兵。”
“将军,那天狼关该如何?”一名将领小心翼翼的问道。
拓跋宏说道:“暂停攻城,脱脱不花,我不在的时间大军由你统帅,大营后撤十里,按理说大周的援兵应该也快到了,记住,小心偷袭,至于六皇子处,将这里的实情告诉他,援兵我们暂时派不出,请他耐心等待我的消息。众将敢擅自轻举妄动者,杀无赦!”
“诺!”众人起身应喝。
第44章 宇文见南宫
在天狼关和武关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燕戎开始转变策略,都采取了围而不攻的态势,静静地等待援军。
终于在此时,兵部尚书宇文成化大人带着第一批援军右威卫的三万人进驻幽州,十万从江南各州抽调的士卒已经出发,正在赶来的路上。
由于中原各州多年没有战事,平时确实疏于战备,集结起来速度极慢,而且一查才发现,存在不少吃空饷的现象,宇文成化也被气的不轻。
宇文成化一到幽州,早就等在这的幽州刺史文鸢和凉州刺史周敬尧就立马过来商议军情。
众人先是稍微寒暄了一番之后,尚书大人就开口道:“军情紧急,我们先聊聊两州的战况怎么样了,闲话日后再叙。”
文鸢和周敬尧对视了一眼,周敬尧示意文鸢先说。
文鸢看着宇文成化苦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这些日子天狼关派人突破重围送出来的战报。
宇文成化接过一边看,文鸢一边说道:“天狼关士卒十成已经战死六成,还有两成带伤,主将战死数人,最新一封战报显示凉州肖将军也在混战中失去左臂,伤势很重,至今昏迷,但是命是保住了。赵将军多次求援,可我幽州剩下的人根本冲不进燕戎的包围圈。”
宇文成化越看眉头皱的越深,战事已经如此危急,要是自己的援军再晚到个十天八天,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所幸现在天狼关还握在自己人手中,没有失守。
宇文成化看完以后抬起头来问道:“现在幽州究竟还有多少可战之卒?”
“野战之精锐不到三万,目前全部集中在幽州城中,万一天狼失守,这就是幽州最后能抵抗的军队,其他一些城池之中只有一些城防军,战力不强人数也不多,堪堪能守城。”文鸢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三万啊。”宇文成化思考了一下,转头看向周敬尧:“凉州呢?”
周敬尧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凉州还不如幽州,先前武关与凉州城士卒大部分都前往天狼关了,现在燕戎攻打武关,凉州府又挤了数千人前往支援,如今凉州城中只有两万士卒。”
加起来才五万士卒,凉幽二地数十万边军,没想到伤亡如此惨重,连宇文成化心头都是一痛。
来不及伤感,宇文成化接着问道:“武关呢?情况怎么样,我大军都集结在天狼关,武关情况应该相当恶劣了吧。”
“还好,武关守将尘岳领兵血战十余日,打的很惨烈,目前进攻武关的燕戎六皇子慕云笙已经退后十里扎营,不敢再轻易进攻。”
“噢?”宇文成化听到武关情况还没有预想中的糟糕,颇为诧异,而且还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这个尘岳是谁?我记得武关守将应该是周如海周将军吧?”
周敬尧赶忙解释,毕竟越过朝廷任命边关主将可是大忌,“尚书大人有所不知,周将军已经战死,稍后会有一份详细的军情奏报给您过目。这个尘岳是天狼战败之后,肖将军临时任命的,此人年轻有为,屡立战功,是个不可多得人才。”
宇文成化听完点了点头,随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当初生擒赵子才两个反贼的是不是就是他?”
“正是,此人深入敌后,连战连捷,也正因此我凉州府特赐山字营称号,以示激励。”周敬尧答道。
宇文成化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自感叹父亲当真是慧眼识人,当初仅凭一封战报就看出这个年纪轻轻的校尉不简单,甚至不惜出手拉拢,如今看来,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于是宇文成化对尘岳的兴趣越来越浓厚,琢磨着是不是见上一面,看看能不能收入宇文家麾下。
周敬尧咳嗽了两声,将宇文成化的思绪打断:“还有一事,尘岳在武关抓住了南宫羽,日前送到了凉州府,我这次过来,顺便带了过来。您看如何处置?”
宇文成化一听南宫羽找到了,顿时来了兴趣,这可是宇文家的死对头,挥了挥手说道:“你待会把他送过来,我要看看这位临阵脱逃的安北将军有什么好解释的。”
文鸢和周敬尧出了宇文成化的行营,文鸢就感叹道:“这南宫家和宇文家真是矛盾重重啊!”
周敬尧叹了口气,接过话茬:“文兄,这种世族争端就是神仙打架,我等无能为力,还是先想想怎么退敌吧!”
两人相视一眼,苦笑着各自散去。
宇文房中,宇文成化和南宫羽二人相对而坐,想到上一次见面时,宇文成化在城楼之上看着南宫羽带着雄赳赳的大军出征,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只能躲在一旁羡慕的看着。
没想到如今形势彻底掉了个,南宫羽一眨眼成了有罪之人,而自己亲率大军退敌。
宇文成化给南宫羽倒了杯酒,笑眯眯的说道:“南宫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南宫羽虚眯着眼睛,一声冷笑:“宇文成化,这里没别人,别假惺惺的,成王败寇而已,我南宫羽认了,何必再来炫耀。”
“哈哈。”宇文成化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可太解气了:“这次你临阵脱逃,按律当斩,就算镇国公把你保下来了,怕是南宫兄顶多只能在家中做个富家翁了。”
话中嘲讽之意甚浓,对于这等大世家而言,金钱早就失去了意义,他们追求的是权力,没了权力在京城这种地方,只能任人宰割,想到这里宇文成化如何能不畅快。
南宫羽不紧不慢的喝了杯酒:“我知道你们宇文家盯着我南宫家的兵权好久了但是你要是天真的以为扳倒我一个南宫羽,就能掌握军权,那就把我们齐党想的太简单了!”
顿了顿,没等宇文成化开口,南宫羽又说道:“宇文鸿儒大人养气功夫甚好,你这个做儿子的,看样子连点皮毛都没学到,呵呵,真是可惜。”
看着宇文成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南宫羽心中终于也浮现出一股痛快,输人不输阵,南宫羽站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宇文成化独自一人坐在房中。
第45章 初见兵部尚书一
“哼,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宇文成化看着南宫羽远去的背影心中恶狠狠的想到。
随即安排一队士卒将南宫羽软禁起来,不准和任何人接触,毕竟对于临阵脱逃一事朝廷还没有正式定罪,不能直接关入大牢,镇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逼急了也是很麻烦的。
经过几次讨论,宇文成化和文鸢等人也没讨论出一个具体的行动方案,原因很简单,目前凉幽二地但凡是拿得出手的将领都是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困在了天狼关,没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军事长官可以商议。宇文成化带过来的人也不熟悉边境地形和燕戎的实力,根本无从下手。
众人愁眉不展,宇文成化突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周刺史,你说现在武关没被全部围困,也就是说是可以往来通行的?”
周敬尧点了点头,问道:“尚书大人何意?”
“您看,是不是可以召武关尘将军来一趟幽州,商讨军情?他肯定有一些独特的见解,我们还是应该多听听前线军官的意见。”宇文成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充分贯彻着父亲的指示,多听别人意见,少拍脑袋决定。
周敬尧犹豫了起来:“如今武关局势虽然不那么紧张,但是燕戎随时都会再次进攻,此时召尘将军来见,武关群龙无首,是不是不太合适?”
宇文成化闻言也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既然他不能出来,那我就亲自去一趟看看,顺便视察一下武关的防守,看看战况。再加上尘将军战功卓著,应该予以表彰,加官进爵。”
“尚书大人还请三思,武关前方尚有战事,亲临前线的话如果有危险,将来朝廷一旦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啊。”文鸢在一旁劝道。
上一任安北将军南宫羽亲自出征,落得如此结局,如今兵部尚书再出什么事,那他们这两个刺史的官也做到头了。
“无妨。”宇文成化摆了摆手,“身为天子之臣,当为国分忧,死有何惧,况且我相信尘将军的能力,定不会让我有难。就这么定了,我就亲自去一趟,幽州大营就交由文刺史暂时坐镇,等候援兵到来,另外随时关注天狼关的情况,周刺史速回凉州,整顿兵马,大战一触即发,我们抓紧时间,分头行动!”
“诺!”两人领命而下,迅速回去准备了。
武关
尘岳正在议事厅内看兵书,这是从周如海麾下开始养成的习惯,但凡有空余时间,尘岳就抱着兵书孜孜不倦的看了起来,时而对照着战报互相对比,圈圈画画,深陷其中。
“干嘛呢?又看兵书呢?”褚玉成从门外走了进来,褚玉成也从岳麓书院随身带来不少兵书,都被尘岳要去了,随手递给尘岳一封书信。“瞅瞅,凉州府送来的,咱们的兵部尚书大人要亲临武关,你得准备一下,别出什么岔子。”
“噢?”尘岳颇感诧异,接过书信看了起来,自从上次那个传旨的公公私下里替宇文家拉拢了一下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要与宇文家正面接触,尘岳心里颇为好奇。
褚玉成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说来也是奇怪,这兵部尚书不先去天狼关,倒是舍近求远,先来武关,你说说是什么道理?这凉州的援军迟迟不到,已经过了半月,周刺史让我们再坚持一阵。”
尘岳看完书信将其放在一旁,开口道:“凉州大军折损过重,招募老卒重新入伍整军确实需要花大功夫,仓促出兵毫无意义。所幸现在燕戎没有举动,我们还可以坚持一阵,等等就等等吧。”
随即尘岳就将与宇文家的渊源说了一遍,从当初宇文家子弟在武关叛乱中被杀到活捉赵子才二人,再到之后宇文家出手拉拢,都一一道来。
褚玉成听到尘岳和当朝宇文世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也是一愣,他也是没想到尘岳当初还是一个新军校尉就和宇文家有了交情,随即就低头沉思着。
过了一会褚玉成开口道:“我之前就听说,宇文家在朝中根基深厚,一直想插手兵权,但是军权方面一直被齐党牢牢地把持着,如今南宫家大败,宇文成化这个兵部尚书终于能出头了。恐怕这次来依旧逃不过拉拢之意。”
尘岳赞同的点了点头。
褚玉成接着说道:“但是朝廷重臣拉拢边军将校,这可是大忌,一个不慎就有杀身之祸,我们要小心。再加上依我看,南宫家,宇文家都不是好东西,一丘之貉而已。”
“此话当初周如海将军也跟我说过,所以上次我没拒绝也没答应,打了个哈哈就应付了过去。”尘岳解释道:“算了,先看看再说,以不变应万变。要是能从这尚书大人手里弄点兵啊军饷兵器什么的,才是最实惠的。”
三日之后,尘岳带着山字营从南门将宇文成化接进了武关,随行的还有宇文成化带着的一千右威卫士卒。
宇文成化看着周围的山字营士卒,满身杀伐之气,个个神情肃穆,目不斜视,腰悬利刃,纪律严明,军威不凡,与中原士卒高低一眼可判,不停地点头夸赞着,心中暗自感叹,尘岳当真是一个治军好手。
众人进了武关议事厅,依次而坐,宇文成化高坐首位,尘岳坐在右手边。
尘岳细细的打量着这位兵部尚书,只见他身穿一身赤色朝服,头戴官帽,袖长过手,腰带上绣着一只仙鹤,这乃是兵部尚书的特权。
按大周律令,这个官员佩戴的腰带是有讲究的,文官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武官则是一品麒麟、二品狮子,三品豹、四品虎,五品熊罴,六品獬豸、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
各级官员之间的朝服不得胡乱更改,不得随意绣龙凤图案,违者当斩。
兵部尚书总领军事,官位高居从一品,乃是尘岳见过的最高官职,虽然称不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可是实打实的实权一部尚书。目测宇文成化不过四五十岁,已经身居帝国的权力中心,看样子宇文世家的底蕴确实不凡。
第46章 初见兵部尚书二
虽领兵部尚书衔,属于半个武官,但是宇文成化身上没有一丝武人的气息,眉宇之间的书卷气很重,到底是文官世家出身,威严由内而发,上位者的气势是家族权势自小熏陶出来的,和雪泪寒这种世家公子相比,自有一股已经位极人臣的傲气。
宇文成化也打量了一下尘岳,虽然年纪轻轻,但因为长期军营历练,面庞上早已经褪去年轻人的稚嫩,领兵多日,略微泛黑的面庞透露出一股精明干练,一看就是一位将才。身材挺拔,五官端正,给宇文成化的整体感觉还是很好的。
再看麾下诸将,褚玉成白衣白袍,高高瘦瘦,像个竹竿,身上有一股儒将风范,应该是充当参谋类的角色,薛猛薛天等人面容冷酷,不苟言笑,甲胄在身,手掌时不时握住腰中刀柄,一定是冲锋陷阵的猛将,众人隐约之间都看向尘岳,看样子这位年轻将军已经在边军之中积攒起了自己的班底。
宇文成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在武关死守十余日,奋勇杀敌,力保我边境不失,当为国之栋梁。今日本尚书特代朝廷嘉奖。正式加封尘岳为武关宣慰使司同知,授正四品军衔,总领武关防务;褚玉成升任武关参军,授正五品衔,谋划军事;薛猛等诸将,依军功各自按律封赏。武关阵亡士卒好生安葬,统计名册,等大战结束,再一并抚恤!”
在尘岳的带领下,大家都起身领旨谢恩。
“尘将军,如今武关情势如何,燕戎大军有没有什么异动?还需要抽调多少援军?”宇文成化宣读嘉奖完毕,开始问起了军情。
“回尚书大人。”尘岳起身答道:“如今武关守卒仅剩五六千人,且大多有伤在身,急需修整。城下的燕戎还有两三万之众,近期退后安营扎寨,暂时没什么动向。若想力保武关不失,还需一到两万兵马方可。粮草军械一应供给,不能有缺,目下燕戎随时增兵,还望尚书大人今早调派援军。”
宇文成化听完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这和在周敬尧处听到的军情大体一致,看样子武关压力是要比天狼关那边要小,只要守住武关,就能专心应对天狼关那边的燕戎大军。
“周刺史已经和我说了,凉州老卒正在招募之中,很快就能成军一万之数,到时候全部调归将军麾下。我再从带来的士卒之中抽调三千步军归将军调遣,至于粮草供应之事你放心,等我回了幽州,立即足额调拨,定不能亏待了我武关将士!”宇文成化拍着胸口向尘岳保证道,语气之间颇为客气,示好之意盎然,俨然一副要什么给什么的样子。
又闲聊了一会之后,薛天等人依次告辞,毕竟城楼之上还需要他们盯着,此时议事厅内就只剩尘岳和褚玉成在陪着宇文成化。
宇文成化看着尘岳,带着笑意的问道:“尘将军,你看如今边关战事,应该如何退敌?不知可有良策,可以说说看。”
尘岳一愣,竟然来问自己退敌之策,还真是一股礼贤下士的做派,要是个愣头青听到这番话,还不得心中感叹遇到了好的伯乐。
尘岳低头想了一番之后,走到地图之前说道:“如要退敌,首先应该解决武关战事,若武关的兵力能腾出手,进可以从侧翼攻击天狼关的燕戎大营,退至少可保天狼关无虞。如今天狼被围,尚书大人所率士卒皆乃中原人马,恕末将冒昧,战力与燕戎还是有差距的,绝不可盲目冒进!”
宇文成化满意的点了点头,局势分析的很清晰,也指出了大军目前的弊病,挥了挥手,示意尘岳继续说下去。
尘岳接着说:“我认为,可出十万兵马,前进至天狼关西南方的锦水山扎营,大军可以依托山势,在山口处建起城寨。营门之外多放置鹿角,深挖壕沟,谨防燕戎大军偷袭。这样可与天狼关形成掎角之势,一旦天狼危急,可以随时支援,这样可威慑敌人使其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时机合适,也可伺机主动出击,里应外合,击退外敌也不是不可能。”
“好!将军真乃大才!”宇文成化看着地图,非常高兴,他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大军若是直接出击攻击燕戎,恐怕力战不过,反而大败,他心中对于自己带来的这十几万人的战力没什么信心。如今尘岳提出的问题既避免了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也给天狼关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
尘岳微微一笑:“不敢当,这只是我的一个方案,不足道哉,战场情势瞬息万变,具体还要根据战局变化来判断。”
夜幕降临,笼罩着整座武关城,城上的士卒手持火把来回巡视,时刻防备着燕戎来袭。尘岳受邀来到了宇文成化的房中,说是商讨军情,但是尘岳知道,怕是有一些私下的话要和自己说。
宇文成化亲自给尘岳倒了杯茶,尘岳赶忙摆手,直呼受不起。“尘将军年纪轻轻,就军功在身,官至四品,实在是边军楷模啊。”
这位尚书大人毫不吝啬的夸奖着:“今日来时,见到了将军麾下的山字营,气势之雄浑,军威之严整,令我大吃一惊,将军真乃难得一见的将才。若我朝士卒都能如此,那试问天下还有谁敢犯我边境!”
尘岳赶忙拱手道:“非我一人之功,全赖将士齐心,士卒用命而已。”
“当初将军替我报了杀子之仇,如今我更要当面道谢,来,将军,满饮此杯。”宇文成化举起酒杯,颇为豪气。当初儿子身死,也促使他官加兵部尚书,虽然不是家中独子,但是毕竟血浓于水,这个道谢倒是发自真心。
尘岳见状更是无法推辞,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其实当初他根本没什么替那个纨绔子弟报仇的想法,纯粹是凑巧活捉了那两人,说实在的,他看那个富家子还是蛮不顺眼的,除了会作威作福之外,一无是处,但是当下肯定不能表现出来。
第47章 各怀心思
一杯饮罢,宇文成化看着尘岳说道:“武关战事那就交给将军了,我授予你便宜行事之权,要是军情紧急,可以不用汇报,自己拿主意。将军大可放心为国效力,日后有我宇文家在,保将军所部军需再无短缺,在朝堂之上亦可平步青云!”
这话一出,拉拢之意已经溢于言表,就差直接赤裸裸的说,来吧,以后就跟着我宇文家混,只要你听话,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尘岳心中对于宇文成化的心思自然是一清二楚,当下也是拍着胸脯保证:“为国杀敌,军人天职,尚书大人放心,武关就交给我了!尚书大人恪尽职守,为国分忧,实在是国家柱石,可比临阵脱逃的人好多了。”
“哈哈哈,那是自然!”尘岳的一阵马屁拍的宇文成化有点飘飘然,他自然知道尘岳暗中嘲讽的是谁,只是这种话不能明说罢了。他本来就和南宫家不对付,听到这里当然更加高兴。
“看样子尘岳和南宫羽不和是真的,听闻当初尘岳还被南宫家的小崽子当面侮辱,打了几十军杖。哼,南宫家当真都是蠢货,放着如此人才都不知道拉拢!”宇文成化心中暗暗想到,他在幽州时特地打听了一下尘岳和南宫羽的关系,正好听说了当初在大营中发生的这起事故,心中暗自窃喜。
酒过三巡之后,两人聊的也差不多了,最后寒暄了一下之后,尘岳起身告辞。
夜空之下,已经分别的两人都是微微一笑,两人各怀心思。
宇文成化开心的是他以为尘岳站在了他宇文家的阵营,最起码,尘岳肯定不是南宫家的阵营。尘岳日后必定是帝国边疆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有了军方这样的支撑,宇文家的腰杆更硬了。
尘岳开心的是一番假以颜色,哄得宇文成化很开心,以后武关的军械粮草应该是不会短缺了,他关心的可不是升不升官,只是希望手底下的士卒能少死点人,谁的命不是命啊。能拿到该拿到的钱养家糊口。
两天后宇文成化返回了幽州,城头之上,尘岳和褚玉成并肩而立,微风加两人的衣角吹得呼啦作响,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
“您可是把我们这位尚书大人忽悠的不轻啊,你看他走的时候笑的,牙齿都露出来了,哈哈。”褚玉成自然知道了那晚的经过,神色嘲讽的笑着说道:“你这要兵要钱的,活脱脱就像个财迷。”
“哼,既然拉拢人,总得付出点代价吧,要不然三句两句就把我忽悠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尘岳冷哼一声。
宇文成化一回到幽州,就从右威卫抽调出了三千人马前往武关,随行的粮草军械统统足额调拨。这几日,江南各州出的十万大军陆陆续续的抵达了前线,整个幽州一时间再度人满为患,如同上次南宫羽出征一样,只不过这次少了富家子的喧闹。
宇文成化果然听从了尘岳的意见,在和幽州刺史文鸢商议之后,亲自率大军十万前出至锦水山扎营,依托有利地势扎下营寨,为防止燕戎骑兵的偷袭,生生的在营寨前后密密麻麻的铺下了十余层鹿角拒马,深挖了五道壕沟,壕沟底下插满了竹签。营寨之门高达两丈有余,配合上弓箭手日夜巡视,以备不测。
与此同时,派出一队骑兵杀入重围报信,和赵中天约定一方有不测,另一方当立刻出击,双方大军互为犄角,遥相呼应。
天狼关内,赵中天手拿着刚刚送进来的书信,王如松也赶了过来,身侧还有一人乃是肖正业,肖正业已经醒了过来,堪堪能够下床走路,只不过左臂的袖中空空,神色很是苍白,听到援军到了,也顾不得身体,赶来看看。
三人看完书信,频频点头,王如松开口道:“此举甚是巧妙,没想到宇文大人首次领兵出征,就能有如此良策。”肖正业在一旁也点了点头。
赵中天也是一脸的纳闷,别人不知道宇文成化什么样,他还不知道吗,从他哥哥的口中听起来,完完全全就是对兵法一窍不通,一定有旁人在一侧出主意。
既然援兵已至,三人也就放下心来,锦水山距离天狼关很近,骑兵只需要两个时辰就可以抵达,就算日后燕戎攻城,情势再危急也可以撑到他们到来。
随即王如松就下去根据当前形势重新调整天狼关防务去了,肖正业回去养伤,赵中天则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府邸之中,雪泪寒已经等候在府邸,雪家和赵家同为江南氏族领袖,家中老人也是好友,雪泪寒的父亲在朝中身居刑部尚书一职,和赵中天的哥哥在朝中都是楚党的中坚人物。
对于这位算是自己侄子辈的年轻人,赵中天颇有好感,在当初燕戎刚刚围城之时,城中富家子弟乱成一团,哭天喊地,雪泪寒硬生生凭借自己在青扬二地的威望震慑住了众人,带人不停地劝说那些失魂落魄的世家子,这才没有让那些人给守城添乱。
看到赵中天面带疑惑,雪泪寒上前问道怎么了,赵中天就把援军已到之事说了出来,还顺带着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雪泪寒听到大军到了,心头也是一松,听到赵中天后面的话,他也低头沉思了起来,自己在家中也多次听到自己的父亲提到这位宇文成化,要是论处理政务,官场斗争,这位兵部尚书绝对算的上是一把能手,绝不是庸才,但是要是说他懂兵法那就有点扯了。
“叔父,我猜在背后出谋划策之人应该是武关守将,尘岳。”雪泪寒思索了一会,颇为自信的说道。
“噢?为何?”赵中天来了兴趣,自己也多次听肖正业提到过这个名字,如今从雪泪寒嘴里也听到了,自然颇为好奇。
雪泪寒分析道:“首先,出谋划策之人肯定不是宇文成化带来的人,朝中来的人不会对地形如此熟悉,只有到过锦水山的人才能看出对天狼城防的重要。其次,凉幽二地的战将,有经验带过兵的老将除了已经战死的,其他的都在城里了,要是还有的话,武关的尘岳一定是除此之外对战局了解的最清楚的人。”
第48章 凉州老卒
赵中天恍然大悟,心中暗自佩服这个雪家大少的分析能力,要是此等人物出生在赵家那该多好。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雪泪寒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没有说,那就是作为兄弟,他对结识不久的尘岳有着充分的自信。
雪泪寒又说道:“既然尘岳能给宇文成化出主意,证明武关之围比我们天狼关要好一些,这下叔父可以放心了。”
这下雪泪寒自己也可以放心了,武关兵少,开战以来他一直担心众兄弟的安危,所以时不时的来这探探口风。
赵中天也长舒了一口气,武关只有万余人,武关的安危一直是他心中最担心的地方,要是武关被攻破,恶劣程度和天狼关被破几乎是一样的。
退出赵家府邸的雪泪寒微微一笑,自己稍微提一下尘岳对于日后尘岳的发展会有好处,但是如果说的太多,怕引起赵家的忌惮,维护大世家感情靠的是利益,有一天当人家发现你的实力远远超过他时,背后捅你两刀也不是不可能。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雪泪寒可不想把自己的底牌都暴露出来。
等待了数日之后,周敬尧从凉州各地征集的老卒终于到了,清一色的黑甲骑兵,浩浩荡荡的趁着夜色从南门开进了武关,避免被燕戎士卒发现。
尘岳站在城门口看着一张张略显沧桑的面孔,一道道挺拔的身姿,脸上没有被征召的不悦,相反各个昂首挺胸,行军队伍之间虽然不如正规军那样整齐划一,但是依旧隐隐透露着身为老兵的杀伐之气,心中颇为感叹。让这些已经退伍回家的士卒重返沙场,实在也是无奈之举啊。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正值壮年,之前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退出了军伍,或是已经服完了兵役,又或者回家干起了其他的生计。如今为了守护家乡,保卫亲人,他们再次离开家人,拿起兵戈,跨上战马,来到沙场抛洒热血。
武关议事厅内,尘岳正在召见几名新来的校尉,为首一人名为燕宏毅,在众多老兵之中是退伍之前官职最高的,乃是骑兵校尉,六年前因为家中老父亲去世,特地辞官回家戴孝,推算起来,可能是周如海差不多同时参军的。此次周敬尧在州内发布征兵令,他二话不说就赶来了,重新被任命为骑军校尉。
“诸位!”尘岳环顾众人,朗声道:“我尘某愧对诸位,愧对凉州军民,如今竟然要靠征集老卒才能打仗,本来大家应该与家人其乐融融,欢聚一堂,如今却不得不来沙场征战,我尘岳感谢大家!”
说完尘岳对着众人深深鞠躬,身后褚玉成诸人也紧跟着行礼。
燕宏毅赶忙上前扶起尘岳,开口道:“尘将军,你这话可是大错特错。尘将军的战绩如今在凉州境内谁人不知,血战十余日力保武关不失,数万燕戎蛮子弃尸城下,试问换个人谁能做到!将军对着我等行礼,实在是折煞我们了。天狼关外战败实在是南宫羽那个混账临阵脱逃,害得我凉幽十余万大好男儿殒命疆场,实在可恶!”
其余诸人也是纷纷点头,尘岳心中一暖,赶忙招呼大家落座,让卫兵送上热茶,大家都是远道而来,还没来得及休息。
“诸位前辈。”还不等尘岳继续说下去,就被燕宏毅打断了:“尘将军,我等虽比将军年长十几岁二十岁,但军营之中不以年龄论高下,只看能力。我凉州汉子直爽,要是换个其他的毛头小子,靠着家里的地位当上这个将军,那我等肯定要倚老卖老,暗中使些绊子。但尘将军的功劳我等心服口服,当得起我们一声将军,我等却当不起一声将军的前辈,请将军按律称呼官职即可!”
另外几人也纷纷应喝:“从今天起将军的话就是军令,我们就是麾下一校尉而已,违令者该当军处!”
尘岳心中感叹,凉州人果然好爽,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问道:“老军如今战力如何?”
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起身答道:“将军放心,我等虽然离开军伍多年,但是马上的功夫还是有的,只需要稍加磨炼一下众人的配合,老军马上就能形成较强的战斗力。”
“好,那明日校场阅兵,之后就由大家各自带领着人操练,这支人马随时都可能派上用场。”尘岳说道。
“诺!”
第二日清晨,春日的暖阳穿透云层,光芒万丈,毫不吝啬的倾洒在武关之中,不冷不热,天气十分舒适。
武关校场之上,万余名骑兵昂然而立,声势雄壮,领头数名校尉自成一排,一股气势浑然天成,杀气从校场之中拔地而起。
与山字营相比,老军的队伍虽然显得略微有些杂乱,不是那么的齐整,但是人人眼中自带一股凉州骑兵的傲气,当初也各个都是边军的百战之卒,如今重新提刀上马,自然不感到陌生。
尘岳很是满意这股杀气,看着台下朗声道:“众将士!我知道你们家中都有父母妻儿在等你们,我也知道你们当中会有很多人回不去了!但是,我等身为热血男儿,难不成我们要让家乡父老去面对燕戎蛮子的马蹄吗?要让我们的子女去面对燕戎蛮子的弯刀吗!”
“不能!不能!”台下整齐的应喝声汇集在一起,声势浩大。
尘岳压了压手,场面安静下来,继续说道:“从今日起,你们将会集中进行训练,我知道大家马上功夫都不弱,只需要稍加磨合,就定是一支精兵,日后,我需要你们跟着我击溃每一股来犯之敌!保卫武关身后凉州百姓的安危!你们放心,每一次冲锋,我尘岳的身影一定在最前方!”
尘岳猛然抽出腰刀,直指苍穹,怒喝一声“杀!”
台下将士群情激昂,万柄战刀同时出鞘,“杀!杀!杀!”。尘岳只用一句话就征服了场下的一万名老卒。
“每一次冲锋,我尘岳的身影一定在最前方!”
第50章 布置战术
不一会儿,褚玉成抬起了头看向尘岳道:“你说服了我,若是目标成功,你这个确实可以解决凉幽现在困境,弄不好就能一举解决边关的战事。但是你怎么杀呢?慕云笙又不是待宰的羔羊。”
虽然褚玉成心里认同了这个推论,但是他并不觉得真的能在数万燕戎大军中将慕云笙斩杀。
尘岳放下手中的水杯,饶有兴致的看着褚玉成,突然缓缓说道:“你知道要是斩杀了燕戎皇子,一举退敌,朝廷会怎么赏赐吗?说不定你就能娶岳麓书院的那位女子了,一想到人家姑娘家在家望眼欲穿的等着你,我就于心不忍啊。”
为了说服褚玉成,尘岳不停的进攻着他的心理防线,要是真想杀了慕云笙,没有他帮着出谋划策是不行的。
一听到这话,褚玉成心中咯噔一下,恶狠狠的看着尘岳:“你退敌就说退敌,扯我这事干嘛,哼,不就想拉我下水一起出主意吗?你这点心思我还不懂?”
被拆穿的尘岳也不懊恼,嘿嘿一笑:“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宰了这皇子,想想就兴奋,哼哼。”
褚玉成白了他一眼,又继续的看起了沙盘,尘岳也凑到一旁嘀咕着。
这些天尘岳让薛天带着斥候,多次趁夜色摸到了燕戎大营附近,现在大致知道了燕戎大营的布局。
大营最前面分为左右两营,左营为屯军之地,约一半的士卒驻扎于此,右营为器械营,云车竹梯等攻城器械都放在营里,估摸着是因为放在这离得近,方便攻城时的运输。
两营身后就是中军大营,剩余士卒在中间拱卫慕云笙的帅帐,帅帐再之后就是辎重营,囤积着大量的粮草,布局颇为合理。
因为随着天气逐渐炎热,根据薛天的观察,目前燕戎士卒的军心松懈,戒备程度大大降低。
两人从白天一直讨论到深夜才停止,累的闷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尘岳就召集麾下将校,开始下达命令。
“诸位,训练的可好?”尘岳先转头看向了燕宏毅等人。
燕宏毅哈哈一笑:“放心吧尘将军,要是有战事就尽管交给我们,我们的手早就痒痒了,再不砍几个燕戎蛮子的头,骨头怕是都要生锈了!”
众人也都跟着哈哈一笑,心中也都清楚尘岳召集大家来肯定是有任务要布置,都盯着尘岳静静地等待着。
尘岳看了看面露期待的众人,慢慢的开口道:“我打算主动攻击燕戎大营,伺机斩杀燕戎主帅六皇子慕云笙,以解决武关之困!”
“轰!”平静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响起,大家面面相觑,本以为沉寂了许久,会先来一次小行动练练手,没想到主将一搞就搞这么大手笔。
“咳咳。”燕宏毅咳嗽了两声,说道:“尘将军,这怕是不太现实吧,慕云笙的身侧有两万多大军守护,我们很难冲阵而入,斩将夺旗啊。”
尘岳笑眯眯的看着褚玉成,褚玉成站了出来,指着地图沙盘说道:“此次战事大致谋划如下!”
众人一听也是浑身一震,纷纷站到沙盘旁仔细听着。
“行动时间会挑选在凌晨,天还未亮之时,此刻光线昏暗,也会是燕戎士卒警惕心最小的时候。当先派出三千骑兵,直奔敌右前方的军械营,手执火把火种,燕戎大营离武关不过数里之地,毫无隐蔽可言,所以一出城门就提速冲锋,不要吝惜!杀入敌军军械营之后,立刻放火,尽量烧掉所有的攻城云车!”
众人点了点头,一旁的薛猛找出来说道:“燕戎就算反应再慢,防守再松懈,等三千人冲到眼前时他们一定会反应过来,到时候双方怕是会陷入一场混战。”
褚玉成赞同的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要再派七千人支援,等先头部队陷入鏖战之时就前出支援。届时大军出动,不出意外的话离回城最近的北门会被燕戎大军堵起来,所以接应了人马之后,大军迅速绕道西门,从西门入城。”
燕宏毅说道:“可是就算出兵万人,兵力上敌军依然数倍于我,我大军出动,敌军必会趁机抽调所有兵力,一口吃下我这一万骑军。一个不慎,这一万人怕是回不来了。”
尘岳站出来说道:“因为这一万人的目的就是诱敌!等燕戎大军围困骑兵之际,再派三千骑杀出,直奔中军大营,剑锋直指慕云笙!”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不得不说,整个方案安排的颇为合理,环环相扣,不过就有一点,大家好像都想到了,那就是一开始一万人的处境很危险。
燕宏毅啪的上前一步:“尘将军,这诱敌的任务,就交给我们这一万老卒吧!”身后几名校尉也是纷纷点头。
尘岳心中一凛,说道:“燕将军,这一万人怕是困难重重,你们?”
“无妨!我们这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任务交给我们,将军放心!”一名魁梧的校尉拍着胸脯说道。
“好!”尘岳点头答应道:“那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率三千骑直扑慕云笙大营!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他,燕戎必定大乱!”
众人心头也是一惊,尘岳当真要领兵冲阵,而且这直捣大营其实要比他们诱敌危险的多,一旦燕戎大军发现他们的意图,一定会拼死回援。到那时,这三千人怕是就回不来了。
“哥,这交给我去吧,你坐镇城中就行!”薛猛似乎也看出了其中的危险,站出来阻止尘岳。
尘岳偏过头狠狠地盯了薛猛一眼,薛猛才缩了缩头,退了回去,他这哥哥的脾气他太清楚了,每逢大战一定身先士卒。
褚玉成见大致任务大家都已经清楚,就补充道:“最后,有两点大家需要注意!”
“第一:燕将军诱敌之后,回城绕道西门之时,请尽量多拖延一下时间,给尘将军斩杀慕云笙多争取时间。第二,若是慕云大营防守严密,攻击无望,那直接取消作战计划,就以烧毁军械作为战斗目标,绝不可恋战!”
“诺!”众人都抱拳应喝。
第51章 斩皇(一)
尘岳抬头缓缓看向众人,眼色凌厉:“此次行动,最高目标就是将燕戎六皇子慕云笙斩杀,定名——斩皇!”
刹那间,众人群情激奋,战意四起。
尘岳挥了挥手:“都下去准备吧,两日后出战!”
褚玉成看了看鱼贯而出的众将,转头问道:“出动大军作战,事关重大,需不需要上报到宇文成化处,最起码也应该通知一下凉州府吧?”
“不用。”尘岳摇了摇头:“此战若胜,宇文成化一定欣喜若狂,求之不得。若败,我必定已经战死关外,到时你就把擅自出战的责任都推在我身上。”
褚玉成苦笑着说道:“能不能别还没打就说不吉利的话,我相信你,一定能得胜而归,这支军队已经今非昔比,已经有了魂,而你就是这个军魂的塑造者。”
尘岳默不作声,想到了王贵,想到了王贵临死之前的眼神,想到了当时一脸嘲讽看着自己的慕云笙,拳头不自觉的攥紧。此次能不能一举退敌,替老百夫长报仇,就看两日后一战了。
褚玉成看着不说话的尘岳,似乎也是明白了什么:“真不知道这次听你这个疯子的对不对,唉。”
“到时薛猛薛天会随我出战,你就坐镇城中,随机应变,凌振会留下来帮你。”尘岳缓缓开口,褚玉成点了点头。
武关城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各营将士纷纷检查军械战马,火把火种,整点士卒。斥候营也全部收缩回城内,不再游弋,防止打草惊蛇。虽然普通士卒还不知道作战目标,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让众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憋了多日未曾打仗,士卒的战心早已打磨的如一把利剑,锋锐逼人。
燕戎大营内的慕云笙突然眼皮一跳,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烦躁,援兵迟迟不来,自从大周的援兵到了天狼关之后,两处的战事就停止了,他现在还不知道武关里有没有援军,但是看守城的士卒,似乎没什么增加,所以慕云笙从来没想过尘岳会主动出击。
随着天气的逐渐升温,士卒越来越懒惰,但是慕云笙也无可奈何,兵力不足已经无法攻城,只能坐着干等,所以他也懒得去管。他只希望拓跋宏能尽快从草原带来援兵,好一举攻克武关。
两日后的凌晨,天地还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校场之中一万三千人身披战甲,昂首而立,不发出一丝声响。四周的火把使得黑暗中有了一丝亮光,火苗不停的跃动着,好似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助威。
月光倾洒在铠甲之上,反射出道道凛冽寒光,杀意弥漫。
尘岳高居将台之上,扫视全场,每一个与尘岳对视到的士卒都不自觉的胸脯一挺,一万老卒早已迫不及待,要与这位今年来在凉州声名鹊起的小将军一同杀敌。剩余三千人已经全部编入山字营,静静的看着他们的主将,他们与尘岳早已多次并肩血战,已经彻底融入山字营。
尘岳偏头看向老卒的几位校尉,对视一眼,众人微微点头。那名身材魁梧的校尉名叫邱虎,将先率三千军马出城,燕宏毅指挥剩下的七千人接应。
全程未发一言,大军出动!
此刻燕戎大营内的慕云笙早已入睡,营门口站岗的士卒也不断地打着哈欠,扶着长矛身子软软的斜靠在营门边,暗自骂道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嘎吱”
武关的北门突然毫无预兆的打开,三千精骑从中奔涌而出,人人手持长矛,腰悬佩刀,身后背着火把,目标明确,直扑燕戎右侧的军械营。
燕戎营门口的士卒还在打着哈欠,东倒西歪,突然有一个人直了直身子,四处张望着,用脚踹了踹身旁的士卒,“喂,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那人从睡梦中被叫醒,很是不耐烦:“什么声音?你睡蒙了吧,别吵吵,耽误老子睡觉!”
“不对!有马蹄声!”
被叫醒的士卒好像也听到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两人呆滞的看着前方接二连三出现的一串黑影,脑子一片空白,骑兵?武关的守军怎么出来了?他们不要命了吗?
“敌袭!”一人终于从震惊中醒了过来,大声喊道。
“嗖嗖嗖!”话音还未落,一支羽箭就狠狠的穿过他的胸膛,箭尾不停的晃动着,站岗的卫兵至死眼睛都睁的大大的,一脸的不可置信。
冲在最前方的士卒在快要接近营门时,纷纷抛出钩锁,钩爪牢牢的抓在营门的木板之上,一端系在马背上。“喝!”众人一起用力,驾着马就掉头往反方向拉。
“轰”,营门轰然倒塌,邱虎一马当先,杀入营内,绕营狂奔,三千骑兵分几路,奔向既定目标,遇人便砍,逢人便杀。可怜的燕戎士卒大部分刚刚还在睡梦之中,稀里糊涂的就跑出营帐,连兵器都没拿,就被武关骑军一矛狠狠刺死,重重的摔在地上。
路过云车之时,铺天盖地的火把被狠狠的丢了过去,一时间火光弥漫,燕戎大营内顿时乱作一团。
“呜~”一阵凄厉的敌袭号角声将慕云笙从睡梦之中惊醒,正一脸不解之时,一名副将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殿下,殿下不好了,武关守军杀出来了,正在攻击军械营,云车已经被烧毁大半!”
慕云笙一听大怒,一脚将来人踢翻在地:“废物,通知左营,骑兵立刻出击,咬死这股敌军,慌什么慌!”
被踢翻的副将不敢有丝毫怨言,立马连滚带爬的出去传令去了。
慕云笙手忙脚乱的穿起铠甲,大步走出营门,此时几名校尉正焦急的在门口等待着,军械营的方向火光四起,在经历了一开始的慌乱之后,燕戎大军已经逐渐回过神来,一队队士兵正在迅速集结,骑兵纷纷上马,朝着军械营赶去。
“来了多少人?”慕云笙看着火光,大声问道。
“估摸着有三四千,来得太突然,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身旁一名校尉答道。
第52章 斩皇(二)
“哼!”慕云笙一声冷哼,心中不经感叹这个尘岳真是胆大包天,这么点人就敢主动出击。
随即转念一想,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不是正愁没法攻城吗,那要是能把武关守军全部吸引出来决战,那不是省去了攻城的麻烦?现在武关骑军主动出来了,岂不是天赐良机!
想到这里,慕云笙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好像看到武关已经打开城门在朝自己招手。周围一圈将校一脸懵逼,心中暗想道这位六皇子在笑什么,难不成被吓傻了?
慕云笙大手一挥:“骑兵围困这三千人,逼武关守军出来接应,步军集结列阵,等到武关守军一出,立刻封锁通往北门的道路”
一名校尉答道:“殿下,武关有三门可以通行,敌军不一定非从北门回城,只封北门的话恐怕无济于事啊?”
“北门距离我大营最近,从北门回城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另外东西两门需要绕路而行,我骑军可在运动中大量杀伤敌人。”慕云笙解释道:“若是步军分散部署在三个城门处,兵力太过稀少,阵型薄弱,骑兵一冲就散了,根本起不到作用,所以我们就守北门就行了,去准备吧!”
众将这才恍然大悟,领命分头下去准备。不得不说,慕云笙也是一个将才,在遭遇突如其来的袭击之后没有慌乱,立刻稳住阵脚,并且迅速找到了一个最有利于大军取胜的方法。
可惜他没想到的是,此战武关出击的目标并不是军械营,而是他,慕云笙的项上人头。
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分清谁才是猎人和猎物。
邱虎烧完军械之后,立刻汇拢大军,冲出营门,但是却被赶来的燕戎骑兵拦住,双方大军混战在一起,喊杀声震天,不过由于燕戎骑兵仓促一战,虽然人数占优,但一时间伤亡反而较大。
燕戎骑兵不急于吃掉这三千人,慢慢的形成一道圆形的包围圈,将邱虎困在当中。
“咚咚咚!”一阵战鼓声响起,武关北门再次打开,燕宏毅领大军杀出,直扑包围邱虎的燕戎大军,燕宏毅回头怒喝道:“我凉州老卒,今日同生共死,定要一雪之前天狼战败之耻!杀!”
“杀!”一道道喊杀声冲天而起。
凉州老卒,百战之卒,再临沙场,威势震天!
于此同时,武关东门悄悄打开,山字营三千精兵,悄然而出。尘岳神色凛冽,呢喃道:“慕云笙,我来了!”
面对燕戎的包围圈,七千大军渐次以燕宏毅打头,形成一道锥形锋线,从燕戎包围圈的侧面狠狠的撞了上去。
燕弘毅迎面遇上一位燕戎校尉,一矛狠狠的从燕戎校尉胸中穿过,一口鲜血从对方口中狂喷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就这样将燕戎校尉凭空挑起,“喝!”燕弘毅怒吼一声,挺枪猛地向前一刺,连着燕戎校尉的尸体撞向了身后的一名燕戎士卒,后面那人同样也是当场身死,两具尸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枪两命,见者无不胆寒。
燕弘毅纵马向前,顺手拔出长矛,再度前冲,身侧凉州老卒都曾经在边军效力多年,如今再度从军便逢大战,毫无惧意。
人人奋勇当先,不惜以命换命,战力之凶猛,燕戎士卒死者无数,仅仅瞬间就将燕戎的包围圈撕裂而开。
穿透燕戎阵型之后,七千士卒极为默契的兵分两路,贴着燕戎包围圈的两侧绕行,宛如一轮圆月,勾勒出两道美丽的弧线,只不过这道弧线是鲜艳的红色。
绕行之中,众人手中长矛不断刺出,双方骑兵不断有人坠马而死,一时间燕戎包围圈四分五裂,破碎不堪。
慕云笙看着再度从城中冲出的大股骑军,眉头微皱,战力之强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殿下!”身侧一名校尉拱手道:“此必定是武关最后主力,若是能全部吃下,武关唾手可得!”
慕云笙心中极速盘算着,这名校尉的话很有道理,目前场中估计已经有万余骑军,武关守军已经尽出。
随即慕云笙大声喝道:“所有骑兵全部投入战场,围剿武关骑军!士卒但凡敢临阵退缩者,斩!校尉退缩不前者,自校尉以下,全营皆斩!八千步卒,立即封锁北门道路,列阵拒马!”
“诺!”诸位校尉神色一凛,他们没想到的是,本来以为只是一场敌袭,竟然要打成了双方的决战!
慕云笙看着众人,冷声说道:“他们从城北回城受阻之后,必定会绕行而归,或从西门,或从东门,你们尾随追杀,尽量将他们全部挡在城外!就算不能在城外将他们全歼,也要能杀多少是多少!明白了么!”
“诺!”众将纷纷离去。
此时燕戎投入了全部的骑军总计一万八千人,步军八千人在燕戎大营和武关北门的中间列阵以待。慕云笙站在大营之外遥望战场,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一千亲卫,不过他丝毫不慌,在他心里,已经胜券在握。
正在绕阵而过的燕弘毅看向包围圈中已经压力大减的邱虎怒喝一声:“向北!”
邱虎瞬间明白了燕宏毅的意思,手中长矛一挥,一马当先,麾下士卒紧跟而上,对着援军凿出来的一道缺口冲了出去。
大军从圈中冲出,燕戎剩余的援军已经快要达到战场,燕弘毅两侧大军绕行一圈之后,再度汇聚在一起,紧随着邱虎部队的身后冲出。再后面,是万余燕戎骑兵尾随追杀。
大地之上轰隆隆的,一队队骑兵奔涌而过,万马奔腾!
双方鏖战已经数个时辰,太阳已经渐渐冒头,夜色正在缓缓消失。
正在大军前方领路的邱虎,看着远处已经列阵完毕的燕戎步军方阵,掉头怒喝一声:“放箭!”
随即一道道铺天盖地箭雨砸向了燕戎大阵,燕戎大军之中瞬间惨叫声四起。最前排士卒手握盾牌的手已经紧张的冒汗,看着轰隆隆而来的骑军,眼中已经有了必死之意。
骑兵撞阵,前排步卒必死,光是万匹战马的冲击力也够他们死多少回了。
第53章 斩皇(三)
就在这时,眼看就要冲到阵前的武关骑军,突然兵峰一转,在燕戎士卒愕然的目光中,掉头向西,狂奔而去,没有丝毫停滞,留下一地的灰尘。
大营之外的慕云笙和城头正在观战的褚玉成的嘴角同时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慕云笙笑的是武关骑军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样,没有强行凿阵,从北门回城。而是换了一条路,身后的燕戎大军已经咬住了他们的尾巴,下面去西门的路,还有大把的空间和时间可以杀伤武关骑卒,此战大局已定!
想到这,慕云笙忍不住开始仰天长笑。
褚玉成则是在笑,慕云笙终于上当了,看着倾巢而出的燕戎骑步大军,慕云笙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
掉头向西的一万老卒此刻正面临着危机,趁着被步卒挡了一下的时间,燕戎骑军已经咬住了大军的尾巴。
骑兵交战,如果一方用后背迎敌,必定损失惨重。再说要是甩不开燕戎骑军,就算奔驰到武关城下也进不了关,难不成放燕戎大军一起进城吗?
褚玉成双手紧握,紧张的看着城外这一幕,预料之中的危险已经来了,就看凉州老卒怎么应对了。
突然,一万老卒最后侧的百余名骑卒,毅然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奋不顾身的一头冲进燕戎阵中。
身后的燕戎骑兵先是一愣,随即一阵冷笑,这是找死。
一名燕戎骑兵立马举起手中长矛就向前突刺,没想到对面的武关骑军竟然毫不躲闪,面露一丝疯狂,任由长矛刺入自己的胸中,一手抓住刺入胸中的长矛,另一只手中的长矛也狠狠的迎面刺来。
“嗤!”在燕戎士卒惊恐的眼神中,对面的长矛也刺入了自己的胸膛,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双双殒命。
以命换命,虽然百余人的冲阵对于燕戎一万八千大军而言,犹如池水中落入一滴水珠,连泛起轻微的涟漪都算不上。但是燕戎阵型的尖头却被略微的迟滞了一下,速度慢了一拍。
百余人之后,又是百余人毅然决然的掉头,人人眼中毫无惧色,狠狠地撞向燕戎大军。
一波又一波,哪怕明知必死,也毫不犹豫。
城头上的褚玉成眼眶通红,城头士卒看到这一幕无不落泪。
凉州老卒,何其壮哉!
慕云笙已经站到将台之上,遥望战场,看到这一幕,他双拳紧握,脸色铁青,凉州士卒的决心连他都被惊到了,到手的胜利难道要功亏一篑吗?
从东门静悄悄绕行而出的山字营终于抵进了燕戎大营,此时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再隐蔽下去,也毫无意义。
尘岳站在阵前,策马持枪,遥指前方,怒喝道:“我山字营将士们,开战多日,无数凉州男儿先后赴死,因为他们的牺牲,我们才能活着。今天,我们就要去给燕戎蛮子迎头痛击!我告诉你们,前方的大营之中就是燕戎的六皇子,此次围攻武关的主帅,敢不敢跟着我,砍下他的头!”
“杀!杀!杀!”瞬间山字营群情激昂,斩杀燕戎的皇子,此等壮举,就要由他们去完成。
尘岳调转马头,看向远处大营,矛尖前指,大喝一声:“起阵!”
本来已经陷入沉寂的燕戎大营,此刻的大地再度震动起来,看着远处的奔涌而来,杀意盎然的骑卒。慕云笙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双手不自觉的发抖。
“中计了,中计了!”这是此刻慕云笙心中唯一的念头,看到那一面山字营旗的时候,他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殿下!情势危急,快随我等后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身侧的几名亲兵也慌了起来,大声喊道。
在发现山字营的那一刻,已经有两骑快马飞出,直奔燕戎骑军步军大阵,通知他们迅速回援,可是距离已经被拉开,回援需要时间,身侧亲兵心中焦急万分。
“尘岳,是你,怎么又是你,为什么又是你!”慕云笙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蹲在地上怒吼道,这个人每一次的出现,都使他面临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原本的胜券在握,谁知道刹那间形势就急转直下,慕云笙的自信被尘岳击的粉碎。
周围亲兵对视一眼,眼见慕云笙已经陷入了癫狂,也就顾不得无礼,几个人一拥而上,架起慕云笙就走。慕云笙一脸的愤怒:“放开我!放开我!杀!杀!给我去杀了他!”
亲兵不闻不问,直接就把慕云笙扯下了将台。
大营之中,慕云笙的一千亲兵已经列阵完毕,要是慕云笙身死,他们还活着,那么他们远在草原的家人都得死,所以,他们要死在慕云笙之前,家人才可以活命。
领头一名亲兵校尉,看着那扑面而来的武关骑卒,怒喝一声:“杀!”旋即一千人就对着三千人迎了上去。
尘岳看着这迎面而来的一千骑兵,脸上露出一丝狰狞,怒吼道:
“犯我凉州者!”
“死!”
山字营震天一呼,山崩地裂之势,令人胆裂。
尘岳一矛直接挑落当先的那名亲兵校尉,身形毫无停滞,继续向前凿阵,他已经看到前方落荒而逃的慕云笙,费了这么大劲,怎么可能让他活着溜走。
燕戎校尉落地身死的刹那,鲜血四溅,可他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笑容,他死了,最起码他远在草原的家人可以活。
薛猛薛天紧随其后,山字营人人奋勇,眼中无不透露着一丝狠厉,士气拔升到极致,三千人黑衣黑甲,山字营旗在风中呼啦作响。
三千之众硬生生的跑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犹如一线江潮,对着燕戎大营,对着慕云笙所在的方位涌来,似乎要淹没整个天地!
但凡山字营冲锋,他们要做的就是紧跟最前方的那道身影,其他的不需要他们考虑,因为那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的生死交给那个人就行了!
三千对一千,凉卒对戎骑!
双方接触的刹那,一道道怒喝声此起彼伏,积攒在山字营心头多日的怒气倾泻而出,化作长矛之上的力量,狠狠地刺向敌人的胸膛。
对冲而过,戎骑尽死,无人生还!
第54章 斩皇(四)
武关西门
一路狂奔到此的凉州老卒,在经历了十余波士卒的慷慨赴死以后,已经与燕戎骑兵拉开了一段较为安全的距离。
面对已经打开的城门,凉州老卒出人意料的并未入城,而是突然集体停下,调转马头,看着身后追来的燕戎大军,燕宏毅一马当先,跃阵而出,怒喝一声:“大军结阵迎敌!”
“草!王八蛋!怎么凉州士卒都这么不怕死!”城头之上的褚玉成看着眼前已经近在咫尺的武关骑军再度摆出冲锋阵型之后,瞬间就明白了燕弘毅想要干什么!
按照计划,此刻的燕弘毅已经完成诱敌任务,应该回城待命,留下尘岳的山字营去斩杀慕云笙。
但是燕弘毅心知肚明,要是放这一万八千人回援,山字营哪怕斩皇成功,也必死无疑。所以燕弘毅要在武关城下,将这一万八千人死死的拖住。
褚玉成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城头的青石之上,拳头瞬间通红,转头对着留守城中的凌振怒喝道:“集结全城步卒,随我出战!”
看着那一马当先的燕宏毅,褚玉成口中喃喃:“既然要打,那就打的彻底一点,这一万八千人就交给你了,北门的那八千步卒,就交给我吧!”
褚玉成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疯狂!
风云骤变,战局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燕宏毅领着凉州老卒,面对着两倍于己的燕戎骑卒,毫不犹豫的撞了上去,双方大军在武关城下,混战成一团,场面异常惨烈。
尘岳破阵而出之后,看着远处落荒而逃的背影,策马狂奔,手中长枪紧握,瞬间与山字营士卒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慕云笙在仅有的几名亲兵护卫,正在经历自己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想他堂堂燕戎皇子,含着金钥匙出生,大权在握,什么时候如此落魄过。
“尘岳!终有一日,我一定要杀了你!”慕云笙看着身后追来的那单枪匹马,恶狠狠的说道。
“嗖!”
一支羽箭射来,一名亲卫翻身落马。慕云笙一惊,也顾不得多想,狠狠地用马鞭抽打着坐下的马匹,先把命保住再说。
“嗖!”
又是一支羽箭,慕云笙看着身旁落马的燕戎士卒,终于恐惧起来,手掌不自觉的发抖,谁知道下一箭是不是会射入自己的胸膛。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慕云笙声嘶力竭的吼道。
最后仅剩的三名亲兵对视一眼,缰绳一紧,长矛一握,就掉头对着尘岳冲来。
尘岳看着掉头而来的燕戎三名骑卒,毫无惧色,将弓箭放在马背一旁,一手握住手中长枪,手臂猛的向后抡圆,宛如一张强弓,“啊!”尘岳怒喝一声,半侧身子抬起,猛地将长枪掷了出去,长矛借助尘岳手臂的力量再加上战马冲击带来的惯性,在空中划过一道巨大的弧线,“噗嗤!”长枪狠狠的斜着扎进了最后一名燕戎士卒的胸膛,直接当场内脏崩碎而死,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尸体腾空而起,向后飞去,枪矛刺入泥土之中,尸体被钉在了地上,枪尾因为巨大的撞击力而不停的抖动着。
如此骇人的一幕吓得余下两名士卒脸色苍白,但是依旧咬了咬牙,迎面撞了过来,两杆长矛一左一右,错落一个身位,封死了尘岳前进的道路。
尘岳缓缓的抽出腰中弯刀,直直的迎了上去,眼看要撞上第一杆长矛,尘岳身子向左一侧,躲过矛尖,弯刀一滑,贴着枪杆向上划去,两把兵器相碰,“兹!”高速的摩擦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眼看弯刀已经快要燕戎蛮子的手掌处,尘岳挥手猛地一抬,刀锋瞬间割裂燕戎骑卒的咽喉,一股血液溅出,沾了一些在尘岳的脸颊之上,燕戎骑卒瞬间眼前一黑,不自觉的双手要去堵住那喉咙喷出的鲜血,尘岳手中弯刀一松,手臂顺势下滑,接住了正从燕戎蛮子手中掉落的长枪。
尘岳夺枪而过,戎骑落地身亡。
紧跟着后面迎来了第二杆长枪,枪尖在尘岳的眼中急速放大,已然近在咫尺,仿佛已经能看到燕戎蛮子脸上的狞笑。尘岳猛然一个弯腰俯身,矛尖贴着尘岳的铠甲划了过去,带起一阵火光,两匹战马错落而过,刚跃至燕戎骑卒的身后,尘岳立马直起身子,扭了过来,与此同时,手中刚刚夺来的长枪狠狠刺出,瞬间穿进了燕戎骑卒的后背。
一记漂亮的回马枪,令得燕戎蛮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两名蛮子皆被斩杀。
尘岳向后瞄了一眼两具尸体,“呸!”吐了口唾沫,吐掉了口中刚刚溅到的鲜血。此时战马正好行至一开始被甩出的长矛扎死的尸体处,尘岳一个俯身,从尸体上拔出长枪,向着前方那慕云笙的背影追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慕云笙转头一看,三名士卒已经全部身死,尘岳脸上沾着鲜血已经快要追来,吓得亡魂皆冒,肝胆欲裂。
“魔鬼,魔鬼,他是魔鬼!”慕云笙口中喃喃道,心中除了恐惧再没有其他的念头。
“嗖!”一支羽箭扎进了慕云笙战马的马腿,当即战马一个踉跄就轰然朝前栽去。马背上的慕云笙一下子就被掀飞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慕云笙前胸前脸着地,瞬间巨大的反震力就让他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要不是身上穿着铠甲,恐怕当场就给摔死了。
“吁!”尘岳终于追到身旁,一勒缰绳,战马就停了下来,手中长矛一扔,翻身下马,缓步行至慕云笙身旁。
慕云笙双手死命的地上扒拉着,拖动已经受伤的身躯缓缓向前移动,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尘岳弯腰抽出了慕云笙的佩刀,高举过头顶,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着,这是慕云笙的贴身佩刀,刀柄镶金,金色周围围绕着一圈银边,正反都嵌着两枚七彩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刀身通体由精钢打造,锋利无比,还纹着一头八爪雄鹰,这是燕戎皇室地位的象征。
第55章 斩皇(五)
“真是一把好刀啊,死在这样一把刀下,也对得起你的身份了吧,呵呵!”尘岳轻轻的说道,随即一脚踩在了慕云笙的后背之上。
慕云笙的身体陡然僵硬,手掌依旧漫无目的的扒动着泥土,口中鲜血不停的涌出,说不出话来。
尘岳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说过,你来了,就别回去了,好好的在草原呆着不好吗?噢,对了,还记得当初你杀死的那名武关百夫长吗?那是我的头,叫王贵,呵呵!”
说道这里,尘岳颜色瞬间变得阴寒,手中宝刀瞬间举起,毫不犹豫的劈落而下。
刀落,人死!
堂堂的草原皇子,前一刻还自以为胜券在握,梦想着自己一步步称霸天下,如今已经成为武关外一缕亡魂。
自始至终,慕云笙都没能说出一句话,他想说话,他想求饶,想活命,但是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能为力。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慕云笙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后悔,不甘,悔之晚矣!
尘岳拎着人头,遥望远方,口中喃喃:“头,你看到了吗?我给你报仇了!”
太阳挂在天空之中,微风吹拂,发出阵阵呜咽,好像在替王贵应答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薛猛和薛天彻底歼灭了慕云笙亲卫,担心尘岳独自一人有不测,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众人看到地上躺着的无头尸体,瞬间发出欢呼,目光崇拜的看着尘岳,薛天上前笑道:“大哥,给你再看个好东西,哈哈。”
随即薛猛从马背上扯出一面军旗,上面纹着一只八爪雄鹰,这是慕云笙的大旗,收拾完了慕云笙的亲兵,薛猛二人顺手就把这面旗子抢了过来。
尘岳也是哈哈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战况如何了,燕宏毅回城了吗?”
薛猛二人相视一眼,就是一阵苦笑:“战局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料,燕将军为了给我等争取时间,并未回城,正在西门外与燕戎血战。而且……”
尘岳听完心中顿时一紧,抬头问道:“嗯?还有什么?”
“而且褚兄也出城了,调动了城内所有的人,在北门外和燕戎八千步卒迎面相撞,整个仗已经打成了一团乱。”薛天接着说道。
尘岳脸色一寒,为了给山字营争取时间,没想到众人竟然纷纷以命相搏,立即开口道:“我带一千骑去西门,你们两带着剩下的人去北门,慕云笙王旗给我,出发!”
两人点了点头,旋即兵分两路,骑兵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呼啦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了地上那具无头尸身。
燕戎的步兵方阵在接到求援之后,立马动身,远处的武关北门却突然打开,褚玉成当先带着城中仅剩的数百骑兵就冲了过来,一头扎进步军方阵之中,身后紧随而出四五千步卒,凉州步卒在前,右威卫步卒在后,死命的从身后咬住了燕戎步军大阵。
燕戎担任指挥的那名万夫长心急如焚,下了决心要快速打垮这支步卒,褚玉成在阵中左冲右突,不一会便伤痕累累,数百骑卒伤亡殆尽,但是大家依旧死战不退。
右威卫步卒见凉州将士人人奋勇,心中钦佩不已,也拔刀狠狠的扑向了燕戎大军,双方刺刀见红,都杀红了眼。
眼见褚玉成就要抵挡不住之时,薛猛薛天及时带着山字营一千五百精骑杀到,原本已经被褚玉成冲散的燕戎步卒方阵瞬间大乱,早已无力结阵拒马,万夫长浑身汗毛竖起,阵中的褚玉成终于释然的一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凌振硬生生闯进阵中,将褚玉成救了回来。
哪怕只是一千五百骑,面对已经毫无阵型可言的步卒,那也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燕宏毅的老卒也同样形势危急,麾下士卒已经折损过半,依旧血战不退,众人手中已经没有完好的长矛,早已在多次骑战中崩坏,皆抽刀作战。燕戎多名骑军校尉已经战死,领兵的万夫长在接到求援的那一刻就想率军退出战斗,没想到这凉州士卒竟然多次主动冲锋,死死的将他们拖住。
这名万夫长突然看到远处一面带血的八爪雄鹰燕戎王旗迎风招展,顿时一喜,难道六皇子殿下已经脱险?他目光下移,却突兀的看到这支骑兵身穿大周军服,万夫长瞬间陷入了呆滞,王旗被夺,他隐隐的猜出了慕云笙的下场。
尘岳一马当先,瞬间凿入阵中,万夫长还没缓过神来,一根长矛就笔直的刺入他的胸膛,一口鲜血喷出,缓缓的坠下马去。
尘岳冲向一处高坡,枪尖挑着慕云笙的脑袋,怒喝一声:“燕戎六皇子慕云笙头颅在此,谁敢与我凉州一战!”
战场瞬间陷入了一阵沉寂,听到声音的燕戎士卒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在枪尖之上的头颅,这是不是慕云笙的头颅他们看不清,但身后那面燕戎王旗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败了,我们败了。”燕戎一名校尉呆呆的看着那个在阳光照耀之下显得格外血腥的头颅,口中无力的喃喃。
燕宏毅见到这一幕,大喜过望,怒喝一声:“尘将军威武!我凉州威武!”
“杀!”凉州老卒群情激奋,那道战神般策马而立的身影,给了他们莫大的力量,纷纷举刀砍向自己身侧的燕戎蛮子。
不一会儿,一名燕戎士卒终于抵抗不住,拨马就向着战场之外逃去,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燕戎骑军终于崩溃了,大军战败,皇子身死,他们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纷纷抱头鼠窜。
太阳渐渐落山,武关城外遍地都是尸体,这一战,硬生生从半夜打到了傍晚,大家的体力都已耗尽,一名凉州汉子抱着地上的一具尸体终于哭了出来:“老赵,你看到了吗?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你要是再多撑一会,该多好!”
尘岳坐在地上,长枪插在一边,靠着自己的战马大口的喘着气,夕阳把他的背影拉的老长老长。打扫战场的士卒是不是的看向尘岳的身影,心中无不肃然起敬。
第56章 捷报
自从脱脱不花解除了对天狼城的围困之后,城中的氛围就变得轻松多了,宇文成化随之也将自己的大营搬进了天狼关内,虽说锦水山大营地势险峻,不会有太多危险,但是宇文成化还是觉得呆在天狼关更好一点,商量事情的人也多一些。
于是宇文成化在留下大部人马驻守锦水山之后,自己就来到了天狼关。毕竟再怎么说锦水山也是荒郊野岭,这位兵部尚书文官出身,实在是住不惯野外,吃不了那个苦。
天狼关议事厅内,宇文成化正和赵中天讨论军情,肖正业和王如松也坐在一旁。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走进厅内,大声喝到:“启禀大人,凉州府战报。”
“噢?”众人心中一紧,难不成是武关出什么问题了?
“念!”宇文成化大手一挥,肖正业就接过军报读了起来。
“臣凉州刺史周敬尧启禀尚书大人,数日之前,武关守将尘岳未得军令擅自率部出城作战,臣御下无方,还望尚书大人恕罪!”
宇文成化眉头微皱,虽然当初离开武关之时给了尘岳便宜行事之权,但是这出城作战可是事关重大,难不成大败而归?
“接着念。”宇文成化说道。
“武关守将尘岳为解武关之围,亲帅一万三千骑兵趁夜色,突袭燕戎大营,燕戎大军倾巢而出,混战良久,形势危急之下,武关守军尽出,血战一日,士卒折损过半。”
读到此处,肖正业眼珠快速的扫过后面的文字,仅剩的一只右手突然颤抖起来,眼眶竟然开始湿润。
听到此处众人脸色皆变,果然大败,按律擅自调动大军出战,损兵折将,尘岳当斩,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难不成武关也失守了?宇文成化心中也慌了起来,这要是丢了武关,自己这兵部尚书也难逃朝廷降罪啊。宇文成化心中暗想:不会啊,尘岳有勇有谋,怎么会突然之间如此莽撞。
一旁的王如松看出了肖正业的不对劲,问道:“肖将军,怎么了?接着念啊?”
肖正业长呼了一口气,朗声喝到:“面对兵力占优的燕戎大军,我凉州士卒无一人怯战,无一人俱死,山字营突袭敌中军大营,尘岳亲手斩杀燕戎六皇子慕云笙,夺取燕戎王旗,总计杀敌两万之众,燕戎大军已彻底溃逃,武关之围已解,捷报到日,望尚书大人赦尘岳擅自出战之罪!臣周敬尧叩首!”
一口气读完一大段,肖正业猛地将书信拍在了桌上,怒吼一声:“解气!”
“轰。”听到最后,众人如遭雷击,瞬间的反差让大家一时都缓不过神,赵中天张大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
“哈哈哈哈!”反应过来的宇文成化猛然站起,仰天大笑,快步走到肖正业身旁,拿起战报又看了一遍,赵中天和王如松也紧跟着凑了过来。
宇文成化看着肖正业说道:“肖将军,凉州士卒立此大功,真不愧我大周第一边军,得尘岳如此将才,凉州之福,我大周之福啊,哈哈哈哈!”宇文成化笑的是真开心啊,这封捷报要是送到朝廷,他这个兵部尚书看谁还敢说三道四,果然没看错尘岳!
肖正业也哈哈哈大笑,一扫之前脸上的愁容,感叹道:“尘岳年方二十,日后必定是我边军栋梁啊,我们都老了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的喜悦那是藏也藏不住。
赵中天和王如松脸上那也是一脸的羡慕,真不知道肖正业哪来这么好运,碰到个这么能打的手下。
赵中天略微有些犹豫道:“那擅自出城一事,该当如何?”
宇文成化这个时候怎么还会去怪罪尘岳,说道:“艾,赵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尘岳立此大功,以后此事休要再提,我们要多多鼓励年轻人嘛,哈哈哈!”
肖正业和王如松也频频点头。
“诸位,武关之围已解,下面只剩下天狼关了,有何妙计退敌,大家畅所欲言!”宇文成化真是人在家中坐,啥也没干,从头顶掉下来这么大份功劳,自然是意气风发,喜不自胜。
肖正业立刻开口:“我建议,大军立即整军备战,捷报通告全军,激励我大军士气,整顿完毕之后,我等出城,一举击溃燕戎大军,扬我国威!”赵中天二人也点头附和。
“好!”宇文成化猛地一拍桌子:“大家立刻分头行动,整顿大军,速召尘岳率山字营来阵前助战,此次,定要一举平息边关战事!”
“诺!”几人斗志昂扬,立刻下去分头准备。
燕戎大营内,脱脱不花跪在地上,双手不住的颤抖,看着眼前这具无头尸首,也彻底慌了神,这是溃兵好不容易才在战场上找到并带回来的,他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身旁几名将领也陷入了呆滞,这消息要是传回王帐,他们这些人弄不好都要受牵连,他们心中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这天杀的尘岳,可把我们害死了。
过了许久,一名将领戳了戳脱脱不花:“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探马来报,这几天敌军正在整军集结,大有与我决战的架势,殿下身死的消息已经在军营中传开,此时我军兵力士气已经尽落下风,拓跋将军不在,您得拿个主意啊!”
脱脱不花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跪了这么久,腿都有点站不稳了,看向众人说道:“此事已经发生,我等也是回天无力,殿下亲军全部战死,战况之惨烈可以想象。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星夜派快马回王帐报信,殿下的尸身用最好的棺椁装殓,我等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众人对视了一眼,都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脱脱不花接着说道:“至于大营,全有人马立刻备战,收容溃兵,派出斥候,紧盯天狼关一举一动,我等绝不能再败,巡防人手增加三倍,擅离职守者,杀!”
当夜,一队快马直出燕戎大营,直奔草原王帐,燕戎大军收缩防御,严阵以待,一时间风声鹤唳,天狼关四周再次杀意涌动。
第57章 尘岳的计策:等!
几日之后,尘岳把燕宏毅留下来守城,自己带着兄弟三人和山字营赶到了天狼关,宇文成化竟然破天荒的亲自到城门口将尘岳接进了城,这下连赵中天都吃了一惊,或许在肖正业等人眼里这就是对有功之将的激励,可同为世家出身的赵中天知道,世家骨子里的傲气是不允许这么做的,所以这宇文成化的举动可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众人在天狼关议事厅坐定,按照官位,褚玉成三人还不够参加这种会议,所以尘岳让他们先回去了。
尘岳看着厅中的几人,暗自感叹,就在半年之前,自己还没资格坐在这里,如今却可以与凉幽二地的军中大佬面不改色的议事,自己成长的太快了啊。
宇文成化笑嘻嘻的看着尘岳,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但这位尚书大人可实在是太开心了:“尘将军,此次武关大胜,你功不可没啊!日后我一定表奏朝廷,为将军加官进爵!”
宇文家难得在军中得到了如此人才,肯定要尽心尽力的扶持,就算没有尺寸军功,也得想办法拉着你向前走,更何况尘岳本身就有了泼天军功,当然,这只是宇文成化的一厢情愿而已。
“尚书大人言重了,末将实在是不敢当,这次来还要特地向您请罪,我没有军令,擅自出城,致使我武关守军损失近万,我尘岳万死难辞其罪!”尘岳站起身,面容严肃的说道。
“哎,此事以后休要再提,将军也是为了不贻误战机,才擅自做主,我理解,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宇文成化的偏爱之色溢于言表。一旁的赵中天再次眉头一皱。
肖正业也在一旁满脸欣慰的看着尘岳:“要是老周知道他带出来的兵如今这么有出息,他在天有灵也可以安息了。”随即低头叹了口气。
尘岳也是心中一阵难受,周如海一手提拔了自己,可是遭遇燕戎大军重重围困之时,自己却没能守在他身边,奈何,奈何,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宇文成化摆了摆手:“好了,大家就先不说不开心的事了,今晚我在府上设宴,算是一个提前的小庆功宴,大家都要来。至于战报先不上奏朝廷,等日后燕戎退军,我再一并上书!现在先来看看,怎么退敌。”
说完宇文成化就一脸笑眯眯的盯着尘岳,尘岳一脸茫然,转头四顾,发现肖正业王如松也看着自己。尘岳心想:合着就是等我先开口了,你们这天天在一起讨论,估计早就讨论不出什么新东西了。
无奈之下,尘岳开口说道:“我的意见是,就一个字,等!”
这下轮到众人不解了,肖正业若有兴致的说道:“等?怎么个意思,说的详细一点。”
尘岳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到天狼关之前,把斥候撒了出去看了看燕戎大营的情况,可谓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甚是严密。大营加固营垒,营外的拒马深沟挖的一条又一条,可以说,燕戎大军已经做好了与我们决战的准备。”
肖正业点了点头,很是认同,和这几天他们观察到的情况一样,示意尘岳继续说。
“我如今大军兵力确实占优,但是不可否认,我最精锐的凉幽二地边军,折损太大,尚书大人带来的士卒要是与燕戎野战,我担心难以匹敌。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一战,就算胜,肯定也是惨胜,上次天狼平原一战,我们已经搭进去十几万士卒,这一次总不能再搭进去这么多吧?所以我认为,与其主动进攻,不如先等等看看。”
宇文成化听了也点点头,江南道那十万士卒的战力一直是他担心的,但是心中还有疑问,于是开口道:“那为什么你觉得燕戎会退军呢?要是一直在这僵持着,实在是个麻烦啊!”
尘岳站起身,走到地图旁,指了指燕戎大营的位置说道:“燕戎大军远道而来,从去年刚入秋开始袭扰边境算起,已经快一年了,士兵一定归乡心切。如今六皇子慕云笙也战死,士气已经跌落到低谷,凭他们现有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再攻陷天狼关,再耗在这里毫无益处。加上现在已经到了酷暑时分,天气燥热难当,他们的水源也是个大问题,所以我断定现在坐守燕戎大营的脱脱不花已经心生退意,只是在等候燕戎皇帝的消息而已。”
尘岳的一番分析有头有尾,思绪紧凑,见解独到,众人听了纷纷点头,一下子就被说服了。
“好!”宇文成化也认可了尘岳的方案:“那就再等等看,探马随时关注燕戎大营的动向!”
当晚,众将聚在宇文成化的府中小酌了几杯,其实尘岳打心底不喜欢在战时还搞这么一出,但是尚书大人有请,就算再不满,也得来,不然也太不给面子了。
宇文成化心中当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不仅要拉拢尘岳,还要和王如松肖正业等人打好关系,宇文家在军中没什么根基,这些人都是边军的实权将领,打好感情基础总没坏处。
众人喝到深夜才散去,尘岳刚回到家,迎面就传来了雪泪寒的声音:“岳哥,如今你可是边军的大红人了啊,立此大功,听说今天尚书大人都亲自去城门口接你了,就连我父亲怕是也当不起宇文成化这般热情啊。”
尘岳抬头一看果然是雪泪寒,褚玉成三人也站在一旁,褚玉成差点在武关外丢了命,伤还没好利索,但是尘岳还是把他带在身边出出主意,而且还有事要做。
雪泪寒一听到今天尘岳要到的消息,早早的就来蹲着,可惜尘岳开完了会又去宇文府上赴宴,雪泪寒一直等到现在,只好与褚玉成三人聊起了战事,听到大战的经过,他也是一阵心惊肉跳,当真是凶险无比,同时心中也佩服那些凉州汉子。
尘岳苦笑一声,说道:“泪寒啊,你可别挖苦我了,和一帮大官凑在一起,我真是浑身不自在。你怎么样,天狼关被围这么久,还好吧?”一边说,一边众人就在屋内坐了下来。
第58章 燕戎撤军
“没事,我就在后面帮帮忙,安抚安抚那些世家子,这阵子天狼解围,一些人陆陆续续回去了,我留了下来等等你们,就知道你们肯定会来,就是没想到你们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怎么不带着我,我也混个校尉当当啊,哈哈哈。”
多日不见,几个兄弟之间反而更加的熟络了,可能是因为经历了生死的缘故,听到雪泪寒开起了玩笑,褚玉成就翻了白眼:“就你这剑都拿不稳的家伙,还不如我呢,估计刚上去就得被活捉,还校尉。”
雪泪寒不甘示弱,狠狠的拍了褚玉成一巴掌,疼的褚玉成龇牙咧嘴,众人哈哈大笑。
第二日深夜,五匹快马从尘岳营中涌出,一路飞驰来到天狼关外,夜色笼罩着大地,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之上,夏日的深夜伴随着些许蝉鸣,此起彼伏。
尘岳五人站在一座坟头之前,摆上香烛,默默的烧着纸钱,尘岳轻声说道:“姑娘,南宫木战我帮你杀了,本来是想带着他的人头来祭奠你,但是我怕他扰乱你的清净,你肯定也不想再看见这个畜生,我就替你烧了。至于家人你就放心吧,以后这世间有我们兄弟五人,你的家人会得到照顾的。”
雪泪寒站在一旁,心中一颤,几个月前他在暗中看着几人,今日终于能和他们并肩而立,光明正大。尘岳既然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杀了南宫木战这种话,说明已经真正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雪泪寒缓缓下跪:“姑娘,那日我要是去的早点,就能把你救下,你不要怪我。我雪泪寒在此向你立誓,日后被我发现但凡有欺压良善者,必杀之。”雪泪寒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
这是他们兄弟五人的共同誓言。
稍后,尘岳带着四人爬上一座山坡,站在坡顶的尘岳看着四人说道:“从今天开始,我等兄弟不再是一般人,日后,我们一定会站得更高,权力,金钱,女色,只要我们想要都会有,但是我只说一句,我们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为我们战死的凉州士卒。谁要是敢欺负老百姓,我尘岳一定不会轻饶!”
四人重重点头,眼神坚定。
五人就这样站在坡顶,身躯挺拔,遥望远方,目光穿透夜色,良久无言。
脱脱不花在大营中焦躁不安的等待了近半个月,终于等来了王帐的消息,命令只有一句话:
扶皇子灵柩,大军班师!
脱脱不花心头一松,终于要回去了,立马召集众将,安排撤军事宜。
两日后,燕戎大军拔营而起,铺天盖地的旗帜向着草原方向撤去,三万骑卒由脱脱不花亲自率领,殿后压阵,防止大周士卒追杀。各营依次后撤,慕云笙的棺椁位于大军之中,周围士卒皆身穿白衣,手持兵器之上都绑着白布,守卫灵柩,面容肃穆。
脱脱不花落于最后,遥望天狼关,看着这个让他们止步不前的关卡,心头悲凉之意油然而生,良久之后,才跟随上了大军的脚步。
武德五年夏,大周边境长达一年之久的战事终于落幕,双方近三十万士卒殒命疆场,燕戎六皇子身死,大周数位高级将领战死沙场,最终以一种相当于两败俱伤的方式结束了这场战争。
关城榆叶早疏黄,日暮云沙古战场。
表请回军掩尘骨,莫教兵士哭龙荒。
天狼关议事厅
宇文成化满面荣光,笑意盎然,手中端着一杯酒,对着齐聚一堂的众将和连夜赶来的幽州凉州两位刺史说道:“诸位,燕戎已经撤军,此乃我大周之福,百姓之福,请满饮此杯,贺我大周!”
众人皆举杯一饮而尽,征战良久,如今终于结束,悬在众人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大家还是比较开心的。只是那同袍战死的阴霾,依旧给大家的心头带来些许凉意。
酒过三巡,宇文成化说道:“捷报将于明天送往京城,我大军也会在两日后班师回朝,日后边关就交给诸位了。此次回京之后,我定当上奏陛下,边关但凡有功之将校,一定都会论功行赏,诸位都是我大周栋梁,日后还望多多为国效力。”
肖正业站了出来,说道:“尚书大人,我肖某如今已成独臂之人,留在军伍之中也是废人一个,加官进爵已经没有意义,但我有一事相求,在这里我保举武关守将尘岳接替我出任凉州将军,还望大人尽力促成此事。”
大家闻言都是一愣,这可是始料未及啊,凉州将军乃是正三品军职,况且是实打实的捏着大周最精锐的部队之一,无数人扒着眼睛,求还求不来呢,肖正业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尘岳也是一阵错愕,连忙开口道:“将军,我何德何能敢担此重任,您少了只手照样可以主管凉州军伍,要是遇到冲锋陷阵之事,交给我就行了。”
“肖将军,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最终的决定还得陛下定夺,我只能说,我会尽力而为。”宇文成化说道。
其实宇文成化心里求之不得,尘岳已经爬到了武关主将的位置,再往上就只能是凉州将军了,凉州将军现在是肖正业,肖正业不退下来,尘岳就上不去,但是肖正业乃是有功之臣,总不能给他革职了吧。宇文成化正琢磨着是不是把肖正业带到京城安排个官做做。如今肖正业主动提出退位让贤,到是让宇文成化始料未及。
尘岳一再推辞:“尚书大人,肖将军,此事万万不可,我资历浅薄,如今身居武关守将已经是惶恐不安,凉州将军我定然不会接受,凉州还需要肖将军坐镇,我必定会全力辅佐肖将军整顿好边军。”
宇文成化也有点犹豫,决定还是回京后和自己的父亲好好商量一下,于是先打个哈哈:“此事到时候兵部再做商议,我们先庆祝燕戎退军,来,喝!”在边军呆了这么久,宇文成化也慢慢磨出了点军人的豪爽,语气之间竟然带着一丝霸气,而不是以前的书生气。
大家再次举杯共饮。
第59章 胸中可有大志向
肖正业见宇文成化已经这么说了,也就不再提及此事,其实他心底经此一战,确实萌生了退意,无数老兄弟纷纷战死沙场,自己也失去了左臂,真的不想再继续做官了。
他也事先和周敬尧商量了一下,虽然尘岳年纪尚轻,论资历确实不够,但是凭着几场硬仗,现在尘岳在凉州边军中的威望日盛,当个凉州将军应该足以应付场面。
周敬尧也同意了肖正业的想法,尘岳的一步步成长他也算是看在眼里,能力上肯定没问题,再加上他和肖正业搭档多年,看着肖正业失去一臂的惨状,确实不忍心再让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还是回家享福更好一些。
接着的两日之内,城中洋溢着阵阵喜悦,毕竟燕戎退兵了,老百姓也可以松口气了。
宇文成化带来的大军也纷纷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班师,右威卫士卒跟着宇文成化返回京城,其余江南各州士卒则由各州将领分别带回。
普通小卒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听闻燕戎蛮子如何了得了得,一个个都以为肯定得死在关外了,没想到大多数人连蛮子的面都没见到就回家了,说不定还能拿到朝廷的赏赐,人人都是兴奋无比。
宇文成化在兴奋之余依旧不忘了带上一个老熟人,南宫羽,这种时候把他一起带回京城,对比之下,岂不是更显得自己乃国之栋梁。
在雪泪寒的住所,尘岳带着兄弟三人来给他践行。
雪泪寒特地让仆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之前一直有战事压着,难得痛痛快快的喝顿酒,临走之前肯定要和兄弟几个一醉方休。
尘岳作为大哥在几人的强烈建议之下就坐在了首位,端着酒杯看向雪泪寒说道:“今天我们兄弟几个给你践行,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祝你平步青云,位列人臣,既然战场之上杀敌你不在行,官场你应该混的比我们好,哈哈!”
众人都是一番大笑,纷纷满饮一杯。
褚玉成看了看好像有什么心事的雪泪寒,开口道:“怎么了雪兄,此行是回青州还是怎么样?”
“不,我先跟着大军去一趟京城,见一见家父,然后再回青州。”雪泪寒漫不经心的说着。
这下尘岳也看出来雪泪寒好像有什么心事,当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着雪泪寒,薛猛二人也跟着放下了酒杯,虽然他两啥也没看出来。
雪泪寒见状一愣,依旧是面带犹豫之色。
尘岳开口说道:“泪寒,真把我们当兄弟,就直说。”
雪泪寒直了直身子,问道:“大哥,你胸中可有大志向?”
胸中可有大志向?这句话当初雪泪寒问过一次,问的没头没脑,今天又问了一次,尘岳依旧有点发愣。
“大哥年方二十,如今已官至正四品,等宇文成化回朝,顶多一两年,正三品的凉州将军一职定是尘兄囊中之物。你想要的是什么?一辈子戍守边关?看着身边一批又一批同袍战死吗?”雪泪寒直勾勾的看着尘岳问道。
雪泪寒问到了点子上,这难道是尘岳想要的吗?这不是,本来以为从军给家里省点赋税攒点钱,就可以回家和灵儿姐结婚,平安的度过一生。
直到发现刘启明,南宫木战等等的一批富家子可以随意欺辱平民百姓之后,他又觉得,只有自己有实力,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所以他一路向上走,可是走到哪一步才是个头呢?
就算自己当了凉州将军,顶多也就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凉州数十万的百姓呢?他又能保护多少,如果燕戎大军再次来袭,他挡不住,那不还是生灵涂炭吗?
尘岳彻底迷茫了,他发现怎么想都想不出来怎么才能有一个理想的生活。
雪泪寒看到尘岳陷入了沉思,知道自己的话点醒了他,就默不作声,在一旁等着。
褚玉成也默默的低头思索着,他也想到了自己心爱的人,想到了这个世道。
“雪兄,请赐教!”尘岳站起了身,一本正经的看着雪泪寒,微微鞠躬。
雪泪寒连忙扶起尘岳,接着说道:“当今之世,我大周皇帝对外不能御敌,对内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朝中党争不断,互相倾轧,世家高官在其位不谋其政,寒门子弟难以在官场上爬升,有能力者得不到重用,世家子弟只知饮酒作乐,平日嚣张跋扈,欺压良善,各州百姓民不聊生,盗贼四起。试问生活在这样的国家,天下苍生能有什么希望!”
雪泪寒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拍案而起,怒声骂道。他身在大世家,见到的黑暗远比尘岳等人多的多。
尘岳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不是他的思想有问题,是这整个天下出了问题。
褚玉成也抬起了头问道:“可我们无能为力啊,难不成把这些人都杀了吗?”
“为什么不行?只要我们站在天下的最高处,我们就可以杀光这些贪官。按照我们的意愿去管理这个天下,让每个人都有饭吃,让每家每户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让每一个官员都在合适他们的位置为百姓谋福利。”雪泪寒语出惊人。
房中的四人都震惊了,一个词浮现在大家的心中,造反。
薛猛结结巴巴的说道:“难不成,难不成我们要造反?”
“咳咳。”雪泪寒被薛猛的话呛得一阵咳嗽:“不不不,不是造反,是等待天下大乱之时,我们伺机而动。”
“天下大乱?”尘岳疑惑不解。
雪泪寒端起一杯酒,自信的说道:“如今天下,乱象已起,我可以断定,少则两年,多则八年,天下必定大乱,届时我们可以伺机而动,凉州盛产精兵强将,你们只要牢牢的掌握住此地,就等于握住了争雄天下的资本,那站在世间的最高处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可是大不敬,要是传到皇帝耳中,雪家一定满门尽诛。
尘岳四人对视一眼,恍然大悟,突然觉得在黑雾弥漫的前方,看到了一丝亮光。虽然有点造反的嫌疑,但是这的确是一个可为之奋斗的目标。
众人喝了一夜,也畅聊了一夜,从乡野小事,到天下苍生,一下子众人都有了真正的志向。
后世的史书称,帝国的萌芽,从今夜开始。
第60章 燕戎内乱
两日后,大军班师,在城外送行的尘岳等人看着逐渐远去的大军队伍,眼神复杂。
褚玉成在一旁说道:“雪兄的话,你怎么看?”
尘岳偏头一笑:“不管日后如何,我们得先有一支铁军,走,回武关!”旋即众人也拍马朝着武关赶去。
漠北草原深处,燕戎王帐
这是一片广袤的草原,土地肥美,水草丰盛,非常适合游牧民族生存,这里是燕戎部族的起源之地,被称作神鹰之原,也是燕戎王旗上那一只八爪雄鹰的由来,象征着天地万物尽握手中。
草原之上牛羊遍野,牧民成群,时不时地一队队骑兵呼啸而过,带起阵阵微风。头顶之上一片浩蓝的苍穹,宛如一个巨大的罗盘,倒扣其上,令人神往,雄鹰翱翔其间,展翅高飞。
视线不断前移,渐渐地草原上出现一顶顶灰白相间的帐篷,星罗棋布,密密麻麻的人影四处走动,还没马背高的草原小儿郎穿梭在帐篷之间嬉戏打闹,草原女子则在准备各自准备着中午的饭菜,互相聊着家常。
聚集地的中间帐篷逐渐稀少,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持刃锐士,眼神冷冽,不断地扫视着四周,显得与周围的民居格格不入。
士卒拱卫的正中央,一座巨大无比的金色帐篷拔地而起,占地极度辽阔,堪比一座小型宫殿,高约十余丈,帐篷的顶端一面燕戎皇旗迎风招展,一头雄鹰雕塑矗立之上,俯视整个草原。这代表着草原最高的权力象征,燕戎王帐。
帐篷之内,一尊金色棺椁停放在中央,前面跪伏着脱脱不花等一干出征的将领,一动也不敢动,脑门上已经冒出了些许冷汗。棺椁的两侧站立着不少人影,左侧一群身着燕戎贵族特有的华服,身形略显消瘦,年纪都约莫五六十岁,垂垂老矣,没有佩戴兵器,目光时不时的扫向一旁的棺椁。右侧则清一色是一排魁梧的汉子,身穿铠甲,腰配弯刀,脸色愤怒,老熟人拓跋宏也赫然在列。
众人的前方端坐着一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身穿赤黄色皇服,腰上系着一条皮带,皮带通体镶嵌着十六颗宝珠,华贵逼人。男子面带一丝悲伤,轻轻的用手指敲打着座椅的把手,此人正是一统草原的燕戎黄金可汗——慕云苍澜。
慕云苍澜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脱脱不花,杀我皇儿的人,知道是谁吗?”
跪伏在地的脱脱不花身形一颤,头也不敢抬的大声答道:“周朝武关守将,山字营尘岳。”
“尘岳,尘岳。”慕云苍澜念叨了两声,眼神突然浮现一丝凌厉,轻声说道:“这个仇,我草原记下了。”
慕云笙尸体运回来的当晚,慕云笙的亲娘,也是一位慕云苍澜颇为喜爱的妃子就痛哭着一头撞死在了棺椁之上,虽然慕云笙是自己的第六子,地位不是特别高,但是也深受慕云苍澜的喜爱,所以才会给了兵权,让他出征周朝边境,如今身首异处,这位草原之上的王心头也是一阵悲伤。
慕云苍澜摆了摆手:“此次就不降罪了,下次你们要戴罪立功,为我皇儿报仇!”脱脱不花和身后几名将校都松了一口气,赶忙磕头谢恩,然后退到了一边。
“龙伏,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慕云苍澜偏头看向了右侧首位的一名面容冷酷的男子。
看他的站位,还要排在拓跋宏之前,但是在征伐大军之中说一不二的拓跋宏神色毕恭毕敬,没有丝毫不满。此人就是草原战神——申屠龙伏,燕戎最高兵马大元帅。
男子踏前一步,略微垂首:“已经查清楚了,柔然,西胡,鞑靼几个部落正在暗中集结兵马,蠢蠢欲动,反叛之意已显,还有几个小部落也闻风而动。”
原来拓跋宏回来迟迟要不到援兵就是因为燕戎内部不稳,自从统一草原以来,大大小小兼并了几十个部落,时不时的就有部族跳出来不服从燕戎的统治,这三个部族算是规模较大的,要是真的造反,收拾起来还是比较费力的,所以让燕戎大部兵力不得不呆在国内。
“大汗!”此时左手边首位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说道:“我燕戎自立国以来,对于这些兼并的部落过于友好,导致他们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此次当派遣大军,以血腥手段镇压,保我国内之安定,方能为日后夺取周朝,攻入中原奠定基础。”
老人乃是燕戎的大丞相,官居文官之首,而且是慕云苍澜从小的老师,在燕戎国内地位极高,与大元帅申屠龙伏并驾齐驱,一文一武,乃燕戎柱石。
此言一出,大帐内的众人纷纷附和,怒喝声四起,申屠龙伏则是不说话,静静的等待着慕云苍澜的旨意。
慕云苍澜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随即开口说道:“申屠龙伏,拓跋宏,大皇子慕云端康,集结我燕戎士卒四十万,其它部族征兵二十万即日起兵分三路,出兵平叛。但凡军令所到之处,不出兵的部落,王族皆斩,另立部族首领。大军平叛之日,敢于反抗者,夺其草原封地,九族尽杀!丞相大人负责统筹调集一应军需物资,以备战时之需,不得有误。”
“诺!”众人纷纷起身应喝。
草原之上除了燕戎的大汗一脉可称皇族以外,其余归降兼并的部族大汗都改称王,保留汗族的地位,可继续管辖所属的部落。但是燕戎军令必须遵行,否则燕戎就会扶植起另外一个大汗来代替原先的汗族,这也是燕戎掌控草原的手段,总不能将整个部族的人都杀光,牛羊也是需要有人来放养的。
慕云苍澜站起身子,缓缓走向棺椁,一只手撑在棺椁之上,眼神遥望大帐之外辽阔的草原天空,口中喃喃:“皇儿,我要用草原上无尽的鲜血给你陪葬。”
帐内的文武大臣心中一颤,接下来的日子看来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
武德五年夏,燕戎内战将起,草原大乱。
第61章 名动天下
捷报比宇文成化更早一步到了大周的帝都圣天城,整个京城官场顿时震动起来,铺天盖地的贺喜之声响彻在朝堂之上,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宇文鸿儒也是难得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只不过南宫一派的人脸色阴沉,因为捷报还提了一嘴,南宫羽找到了。
边关退敌之事,也被官方加大笔墨的渲染一番,流传到了市井百姓的口中,尘岳的名字一时间人尽皆知,斩将夺旗的事迹也被茶坊酒肆编成了各种戏曲在民间各地上演。
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尘岳一下子出名了。
旬日之后,宇文成化的大军凯旋回朝,由于天子周铸身体不好,由六部尚书率领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旌旗遮天蔽日,礼乐之声中,宇文成化的笑容越发深厚,就连宇文家族子弟走在街上也越发的趾高气昂。
深夜的宇文府邸,宇文鸿儒给儿子倒了杯茶,宇文成化不断的在旁讲述着此次出征的经过,尤其是讲到尘岳的部分更是兴奋,而宇文鸿儒却是听得眉头微微一皱。
等宇文成化讲完,宇文鸿儒才开口道:“此次退兵其实在意料之中,但能斩杀一名燕戎皇子确实是我没想到的。这个尘岳,你怎么看?”
喝了口茶的宇文成化回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他已经接受了我的示好,毕竟放眼整个朝堂,他得罪了南宫羽,也只有依靠我宇文家才能在官场上更进一步。”
宇文鸿儒听完却摇了摇头:“不,依我看,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有野心,也有分寸。”
“父亲?”宇文成化面露不解。
“你看,他虽然与南宫家结怨,但以他如今的军功,就算南宫家也没法给他使绊子,他替你出谋划策,杀贼退敌,但是在面对你的招揽之时,却只是简单略过。他心中深知,边军将领不可与朝堂重臣来往过多,所以人家不想惹这个麻烦,所作所为也是行分内之事,无可挑剔。你答应给钱给人,他却不拒绝,说明他有着对军权的渴望,所以我说此人有野心,日后怕是不容易掌控。”宇文鸿儒缓缓的解释着。
宇文成化听完也是若有所悟,旋即抬头问道:“父亲,这么说的话,我们对他的态度是不是要转变一下?”
宇文鸿儒低头抿了一口茶,摆了摆手:“不用,该扶植还是要扶植,一个边关将军而已,翻不起大浪,你身为兵部尚书,手里怎么能没几个拿得出手的人才呢。别忘了,我们的主要对手还是南宫他们那一帮人。”宇文成化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对了父亲,南宫羽带回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处置,最不济,也得罢了他的官职吧?”想起了南宫羽当初对着自己的冷嘲热讽,宇文成化就是一阵窝火,恶狠狠的说道。
“唉!”宇文鸿儒叹了口气:“此事怕是有变故啊,那个人怕是要出来了。”
宇文成化一惊,那个人?能让父亲如此重视的,他瞬间就明白了是谁,随即也皱着眉头不再说话,安静的在一旁给父亲斟茶。
第二日早朝,宇文成化穿着他的从一品大员的朝服,意气风发的昂首而立,身旁的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只不过今日的朝堂之上,似乎比往日多了些人,宇文成化的目光扫向站在镇国公南宫霸身边的一名白发老者,心中暗道:果然是他。
安国公常翰棠,齐党另一个领袖,当今常家地位最高的老人,年轻时曾在与北金的交战中阵斩敌骑八十七人,勇猛无敌,一举击溃北金十万大军,如今两个儿子坐镇北金边境的蓟州瀚州,手握二十万边军,权势滔天。老人多年之前本已不问政事,没想到今天又出来了,注意到他的官员都是一愣。
常翰棠的出现,让原本喜庆洋洋的朝堂之上多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天子上朝,朝臣山呼之后,宇文成化当先一步跨出班列,朗声说道:“蒙皇上洪福,我大军出征数月,所部将士英勇杀敌,燕戎大军已退,臣特向陛下奉上战利品。”
周铸微微点头,殿外的几名太监鱼贯而入,手中展开着一面绣着八爪雄鹰的金黄色大旗,朝臣纷纷转头看去。
“此乃燕戎六皇子慕云笙的帅旗,臣特地献上此物,彰显我天子威严。”宇文成化一脸得意的说道。
周铸也是非常满意,挥了挥手让几名太监退下,开口道:“宇文大人不愧我国之栋梁,特赐黄马褂一件,以示嘉奖。听闻斩将之人乃是边关一年轻守将?”
宇文成化连忙拱手答道:“回陛下,名叫尘岳,官任武关宣慰使司同知,此次击溃燕戎,此人功不可没。”
“既然如此,也当重赏,尚书大人之意如何?”
这件事宇文成化事先也与父亲商议过了,当即开口道:“按功足以擢升为凉州将军,但此人年纪尚轻,恐难让人信服,凉州将军肖正业在大战之中失去一臂,不愿入朝为官,所以凉州将军一职无法腾出。微臣建议,特设凉州副将军一职,官位从三品,由尘岳担任,协助肖正业处理边关军务。”
此言一出,朝堂上响起了阵阵私语,各州只设置将军一职,还从未设置过副将军,凉州开这个先例怕是不合情理。
周铸倒是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对于有能力的人他还是想重用的,但是也不好直接开口,于是偏头看向朝臣中的一人说道:“赵尚书,你怎么看?”
涉及到任命官员一事,还是要听听这个吏部尚书的意见的。
吏部尚书赵中海跨前一步说道:“此举虽然不合礼制,但是凉州乃边军重镇,原有凉州将军也身体有伤,所以臣认为设副将军一职可行。”赵家这次沾了宇文家的光,也算是有功之臣,当下也不愿反驳宇文家的意思,自然也是满口答应。
“好,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至于其他有功之人,由兵部尚书统一论功行赏,万不可寒了我边军的心。”周铸见赵中海没什么异议,就当即拍板决定了。
宇文成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第76章 来访
第二天,福王周同甫出人意料的亲自来拜访宇文鸿儒,而且还带来了一位中年男子,在中年男子的搀扶下,老人颤颤巍巍的走进了宇文府。
福王的到来自然也得到了宇文家的高规格接待,宇文鸿儒亲自出面迎接,宇文成化站在一旁作陪。
宇文鸿儒看向站在福王身旁显得有些拘谨的中年男子,面露疑惑,不解的问道:“这位是?”
福王微微一笑:“这是犬子周巍然,此次入京把他也一起带了出来见见世面,今天特地带他来拜见太傅。”宇文鸿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当初福王离开京城的时候,估计周巍然才十几岁,一晃二十几年过去,早不认识了。
“晚辈见过太傅,见过尚书大人。”中年男子连忙躬身一一行礼,神色甚是恭敬,搞得宇文成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招呼着周巍然坐了下来。
下人紧接着端了几杯茶上来,房中顿时茶香四溢。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宇文鸿儒自然猜到福王是为什么而来,也不急着开口,悠哉悠哉的喝着茶,聊着几十年前的往事。
宇文成化则在一旁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中年人,要不是当年周同甫意外丢了皇位,这个中年人如今就是太子,世事变幻莫测,谁又能料到今天呢。
福王见宇文鸿儒不开口,也不在意,当先说道:“太傅大人,此来有两件事,第一件呢就是犬子,我年纪大了,腿脚越来越不方便,身子骨也不行了,此次回去怕是时日无多了,所以特地来拜访老太傅,希望等日后犬子接替王位,太傅和宇文家能多多照料。我这个儿子啊,没什么本事,我只希望他能安安心心的做个富家翁就足够了,他要是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老太傅能多多包涵。”
听到这话的宇文成化不自觉的心中一喜,老东西终于要不行了,怪不得把儿子带上门。
正在喝茶的宇文鸿儒手掌也在空中顿了顿,开口道:“福王殿下这话严重了,我看你身子骨硬朗得很,肯定能长命百岁。不吉利的话可不能说啊,反倒是我,怕是要走在福王前头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两个晚辈坐在一旁安静的倾听,也不答话,宇文成化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争锋相对的味道。
又扯了一会,宇文鸿儒终于开口了:“福王的第二件事,应该就是朝廷调拨军饷的事了吧?”
“呵呵,正是!”福王微微一笑,不怕你这个老狐狸不问:“南越屡屡袭扰边境,再加上福州这两年收成不是很好,我担心最近他们要搞什么大动作,所以希望朝廷能调拨一些军械粮饷,我边境军士也好吃得饱穿得暖。”
宇文鸿儒不吱声,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儿子,宇文成化连忙说道:“去年燕戎犯边,朝廷花费太多,如今府库确实空虚,不知道福王希望朝廷能拿出多少钱来?”
福王低头沉思着,过了一会说道:“我需要五万士卒的军械物资,另外还需要二十万石军粮保证供应。”
宇文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这个数目不算多,拿是拿得出来的,但是这福王真的是拿去抵御外敌吗?两人有点摸不准。
“我这个儿子啊,对打仗是一窍不通,我担心我走了之后,他守不住边疆啊。所以老夫想尽力一战,将南越打怕,保我朝南疆三十年再无战事。”看到两人有些犹豫,福王当然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就紧跟着补充道。
周巍然也在一旁赔笑,好像在笑自己的不争气。
“好。”听到此话的宇文鸿儒也放下茶杯,正声道:“我催促户部兵部,尽量调拨,还请福王放心。福王当年也是身经百战,震慑南越二十年,于国有功,我等自当尽心尽力为福王解决后顾之忧。”
得到满意答案的福王便起身告辞,宇文父子亲自送出了大门,一旁的周巍然将父亲扶上了马车,自己也跟了进去。
进入车架的一刹那,原本神色恭敬,全程赔笑的周巍然突然挺直了身子,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轻声问道:“父亲,你看怎么样?”
福王微微一笑:“演得不错,就是这老狐狸,表面上答应了,怕是不会全额调拨啊!也罢,有多少就是多少吧!”
周巍然点了点头,招呼马车回府。
车中的福王闭上眼睛,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左腿上慢慢的拍打着,呢喃道:“宇文家啊,这条腿当年就是拜你们所赐,呵呵,这笔账我会讨回来的。”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宇文父子回到府中,宇文成化问道:“父亲,你看这个老家伙今天来是何意?示好?”
“说不准。”宇文鸿儒慢慢坐下身子:“不过福王当年痛失皇位,我不太相信他能放下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您是说,他心怀反意?”宇文成化有点愕然。
宇文鸿儒也皱起了眉头,仔细的揣摩着今天两人的见面,许久才开口:“造反应该不会,假如他要造反,就不会带着自己的儿子来了,这要是在京城都被我们扣下,就算他们部署的再严密,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看,就是想多要点兵权罢了。”
宇文成化也点了点头,父亲的分析很有道理,而且看周巍然的样子,也不是个能做大事的人,紧跟着又问道:“那军粮呢,给不给?不给怕是说不过去啊,刚才父亲亲口承诺了。”
“给一半,让户部出面解释,就说其他的正在筹集,要是真的是打南越去了,剩下的再足额调拨。”宇文鸿儒大手一挥,就这么决定了。
几日之后,福王的车队启程回封地,车队缓缓的行至京城郊外停了下来,周同甫独自走下马车,并没需要有人搀扶,看着远处的帝都圣天城,对自己的儿子说:“然儿,好好看看吧,我们还会回来的,这个地方,应该是属于我们的!”
周巍然昂首侧立,微微点头,眼神之中满是期待,秋风吹过,树叶都已开始凋零,又一个冬天就快来了。
福王的车队越行越远,大周的乱象却越来越近。
第77章 再添悍将
秋去冬来,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就连帝都圣天城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皑皑白雪,宫中的太监来来往往,不断的清扫着皇城之内的积雪,人人头上的冒着热气,忙的满头大汗。
大殿之上,礼部尚书出班早奏,新的年号已定,只能过完了新年就正式启用,年号景泰。
按照礼法,先皇驾崩的当年年号不可更改,需要等到第二年才能启用新皇的年号。
回到家中的宇文成化靠着火炉,冰冻的双手缓缓热乎起来。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说道:“兵部户部已经调拨了两万人的军械和十万石军粮送去了福州,其他的暂时停放在陵州,等南越战事一起,福王按照计划出兵就送去。”
“福王府那边动静怎么样了。”宇文鸿儒捧着热茶问道,今天这天气实在太冷,宇文鸿儒的身子骨实在是畏寒,哪怕屋子里生了火炉,也依旧微微有点发抖。
宇文成化答道:“福王府一切如常,福州泸州两地军马开始调往南越边境,没什么不对劲的。”
“多派点人,新年号启用在即,别出什么乱子。”听到没什么问题,宇文鸿儒也放下心来,叮嘱了几句之后就缩起了身子。
凉州
新皇登基之后,肖正业再次上表请辞,朝廷恩准,正式加封尘岳为正三品凉州将军,统一指挥凉州军事,褚玉成接班升任为凉州副将。凉州经过一年半的休养生息,军力得到了充分的恢复,骑兵规模已达六万,分为左右骑军,薛天出任左骑军都统,右骑军都统暂时空缺,由褚玉成暂管右骑军军务。
一天,褚玉成兴致勃勃的带了两个人走进了尘岳的将军府。两位年轻人,一人英姿飒爽,身穿青衣,看似有点柔弱,一人略显魁梧,高大挺拔。
“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岳麓书院的两位同窗挚友。这个身穿青衣的名叫夜潇潇,名字骚包吧,不过你别小看他,他在岳麓书院专研步兵战法,是个人才。这个大块头叫步文山,祖上是个将军,他是幽州人,自小就在岳麓书院求学,精通骑战。”褚玉成高兴的向尘岳介绍着两人的来历。
“见过尘将军!”两人瞪了褚玉成一眼,随即就向尘岳行礼。
“噢?你的同窗?来来,坐。”尘岳一听是岳麓书院的,心里就重视了几分,招呼着几人坐下:“你们来凉州是?”
“从军!”两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尘岳来了兴致,手下的将领正愁不够,这就送上门来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才实学。
似乎是看出了尘岳的疑惑,褚玉成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大哥,这两人和我不一样,都是能拿得起弯刀冲锋陷阵的。”
褚玉成没皮没脸的一句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毕竟褚玉成虽然也上过几次战场,但是手上功夫确实不怎么样,大多数时候还是位居幕后出谋划策更多一些。
“好,我信你,这位夜兄,送去朱天和将军麾下,步兄就先去你的右骑军,两个人先挂白身,协理军务,等有了功劳再封官,怎么样?”对于人才,尘岳是来者不拒,不过凉州边军之中一向看重军功,要是平白无故的就给了大官,免不了被别人说闲话。
褚玉成早有预料,也担心尘岳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坏了规矩,听到尘岳的话也是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两人。
“没问题,我们来了就是要用所学报效国家,这么安排合情合理,尘将军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步文山豪爽的拍了拍胸脯说道。他是幽州人,自然知道边军之中最让人看不起的就是靠着关系爬上来的将军。
一旁的夜潇潇也是哈哈一笑:“日后要是功劳够了,尘将军一定要给我一个比褚玉成还大的官,这小子,现在成天在我们面前嘚瑟,嚣张的不行,不就比我们早来一两年吗。”
尘岳听得也是大笑,连连点头,两人毫无作伪的姿态,很对尘岳的脾气。
褚玉成也不生气,紧接着看着尘岳说道:“我这正好有一份功劳,等着他两。边关之外,有两股非常活跃的马匪,时常向燕戎贩卖铁骑,最近他们的老窝被斥候营发现了,怎么样,让他们两去试试?”
两人也跃跃欲试的看着尘岳,似乎有点迫不及待。
“马匪有多少人?”尘岳反问道。
“两股差不多都是一千多人,差不多有半数以上有马匹。”褚玉成在一旁答道。
在边关,有五百骑的马匪已经算是实力很强了,不容小觑,需要早日拔除,防止势力过大。
尘岳低头思索了一下:“这样,调两千步卒两千骑兵,你们二人统一指挥,吃下他们,就给你们个校尉,吃不下,你们就只能看着褚玉成在你们面前耀武扬威了,怎么样?”
“好!”两人重重应答。
接着褚玉成就带着他们下去熟悉军队,半月之后出发去剿灭马匪,为了防止出问题,褚玉成亲自带三千骑压阵。
一月之后尘岳亲自来到武关,看到校场之上满满当当的摆着两人拉回来的战利品,还有蹲在一旁密密麻麻的俘虏,颇为诧异的问道:“这么快,伤亡如何?”
夜潇潇微微一笑:“没有阵亡,伤了几十号,我们将他们引出老巢,挑了个合适的地形,快速穿插分割,困在山谷里,逼得他们只能投降,马匪纪律性不高,看到情况不对就不打了。”
尘岳愕然,这么辉煌吗?转头看向朱天和:“你怎么看?”
“我看了军报,也问了一起出征的士卒,他们两对轻步兵和轻骑兵的运用非常好,再加上善于运用地形,堪为大才。两个人都是身先士卒之人,倒是很像我凉州的汉子。”朱天和很坦诚的说道,这两个年轻人回来时也把他吓了一跳。
“哈哈,我凉州又添大才,传令,拔擢校尉,夜潇潇就在朱将军手下了,步文山送去右骑军。”
“诺!”夜潇潇二人开心的笑了起来,尘岳的毫不迟疑让他们感受到了信任,二人也相信了褚玉成的话,在凉州,在尘岳手下,是金子总会发光。
武德六年的年尾,凉州再添悍将。
第78章 福王起兵
年关将近,京城开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人人脸上洋溢着对新年的期盼,因为先皇在年内病故,皇城之内并没有过多装饰,显得有些平静。
远在南境的福王府此刻却高度戒严,甲兵手持长矛立于府外,眼神凌厉的四处扫视着,一辆辆马车停在福王府的门口,整条街道都被封锁起来。
福王府大堂之中,泸州福州两地的将领齐聚一堂,昂首而立,老福王周同甫安静地坐在一旁,自己的儿子身披铠甲,指着地图不断地说着什么。
“都听明白了吗!”部署完毕的周巍然重重喝道,此事的他早已没有装出来的那份不中用,浑身上下都透着军人的一股狠厉,这么多年,周同甫对自己儿子的培养可谓不遗余力。
“明白!”
众人随即都把目光转向一旁稳如泰山的福王,安静地等待着主帅的发言。
周同甫缓缓起身,目光遥望北方,淡淡的一句:“去拿回我们的天下!”
“诺!”众人群情激昂。
景泰元年的大年初一,各地的爆竹声还未停止,大周南境的一则消息就震惊天下,福州泸州大军出动,没有像预料的那样进攻南越,而是调转矛头,兵分两路,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进攻台州和龙台郡,一路势如破竹,进展神速。
福王起兵!天下大乱!
大年初五,还是百官们休沐的日子,本来还未恢复早朝,可是此刻的金銮殿内已经人满为患,乱作一团,年幼的天子虽然不知道造反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出大事了。
满朝的大臣从早上吵到了晚上也没拿出个对策来,宇文鸿儒满脸阴沉的回到家中,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几天一道道八百里加急军报纷至沓来。
“台州府守将不战而降,台州全境沦陷!”
“龙台郡被围,请朝廷速派援军!”
“龙台郡东门守将为福王内应,开成投降,龙台太守战死!”
……
宇文鸿儒的脸色愈发阴沉,宇文成化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老东西,把我们都耍了,早知道就在京城扣住他,我们还搭上了那么多军资!”
宇文成化安排在两州官场的眼线在福王起兵的瞬间就被杀了个精光,让人没想到的是,台州和龙台郡两郡的兵力,竟然连十天都没挡住,大部分守将都是直接投降,由此可见这些年福王对于周边的渗透恐怖到了何种程度,让人不寒而栗。
“父亲,您得拿个主意啊,事到如今,要不还是让南宫家南下吧?”宇文成化开口说道。他虽然靠着尘岳打赢了北境战事,但是面对这个威慑南疆多年的福王,他实在是不敢去。
“备车,我去一趟安国公府。”宇文鸿儒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难不成连他也要上门求人了?
听到此话的宇文成化一惊,难道父亲要让常家出征?
深夜的安国公府迎来了贵客,老安国公常翰棠看着深夜到来的宇文鸿儒,嘴角微微翘起,他为什么来,常翰棠心知肚明。
“老伙计,你看福王造反这事,能不能从北境那边调你的儿子回来?”宇文鸿儒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唉,老太傅啊。”常翰棠叹了口气:“蓟州的边军还要防备北金作乱,再说相隔如此之远,大军长途跋涉,福王以逸待劳,恐怕耽误了战事啊。”
宇文鸿儒袖中的手紧了紧,又问了一句:“如此危难之际,安国公为朝廷柱石,应该出一份力啊!”
常翰棠摆了摆手:“不是我不愿意啊,实在是我这把老骨头打不动了,太傅,您看可以让南宫家动一动嘛。”
听到常翰棠一再推辞,宇文鸿儒也就不再多言,起身告辞。走出安国公府的那一刻,宇文鸿儒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怒意。
常翰棠的意思很清楚,北境的二十万大军是我常家的家底,绝不能动,你还是找别人去吧。宇文鸿儒实在不想让南宫家去,要是打输了,丢城失地,要是打赢了,好不容易从南宫家手里夺下来的兵权又得还回去,怎么想都对宇文家没半点好处。
但是事到如今,常家不出手,就只能南宫家来了。
正月十五,朝廷正式下旨,加封镇国公南宫霸为征南大将军,迅速赶赴南境平叛,除了南宫家的亲军之外,京师左右威卫大军尽调归南宫霸麾下。
接到旨意的那一刻,南宫霸笑了,南宫羽也笑了,这一年多来他们憋屈的要死,不少军方要职都被宇文家染指,如今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可以拿回军权。
常家虽然也是军方世家,但是常家子弟一般都在北境边军任职,京城的军权一直是握在南宫家手中,两家各自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互不相干,在政事上互相援手,共同进退。
南宫家尽起京郊大营的八万亲军,这是南宫家一手出来的,自上而下所有军官都是南宫家自己任命,实打实的南宫家老底。外加左右威卫的五万大军,总计十三万士卒,浩浩荡荡赶往南境平叛。
南宫家族子弟也是老中青三代齐出,但凡是能拿得出手的都跟着去了,只要此战打赢,南宫家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将子弟安插到各个军中。
“父亲?”宇文成化站在一旁,看着自己脸色有点难看的父亲,心中也是纠结万分。
“算了,事已至此,就让南宫家去吧。”宇文鸿儒摆了摆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福王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南宫霸能打赢,我看他的亲军也得损失殆尽,到那一天,是福是祸也说不准。”
“万一,万一要是打输了呢?”宇文成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宇文鸿儒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眉头一皱:“要是输了,常家还不肯出手,就调凉州边军平叛,燕戎那边正在内讧,打了一年了,凉幽边境应该不会有问题。你速去拟一道诏书,让边军备战,我宇文家对尘岳也是要兵给兵,要钱给钱,该是他出力的时候了。”
听到父亲心中已经想好了办法,宇文成化也稍微安心了一些,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父亲始终是家族的主心骨,如今监国辅政,压力更是巨大。
第79章 救援河抚郡
南宫霸的大军出了京师,一路向南,渡过横贯帝国的苍龙江之后就来到了江南地界,江南地势相对平缓,容易行军,在青州和扬州略作补给之后,就继续南下。
南宫霸的大军除了两万亲军是骑兵之外,其余几乎都是步卒,在中原作战,一向都是步兵为主,因为城池林立,步军携带器械便于攻城作战,况且中原缺少马场,要培养一支数量可观的骑兵实在是拿不出足够的战马。
此时的南疆战局已经不断恶化,自从福分两路之后,台州、龙台郡相继沦陷,周同甫整合两州降军,兵力已达十余万之众。
随后福州大军兵分三路,向北攻取最近的三郡,分别是河抚郡,陵州,以及东海郡。
陵州因为停放有之前未曾运抵福州的十万石军粮,福王亲自坐镇中路,指挥大军,在接连攻克数城之后被挡在了陵州城下。
东路大军由福王之子周巍然统率,直扑东海郡,连战连捷。
西路大军由帐下大将邓建安指挥,攻入河抚郡,河抚郡紧邻吴王的封地,距离叛军只有咫尺之遥,一道道求援奏章雪片似的飞奔京城。
陵州城高墙厚,守将阮英已经坚守数日,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叛军,就是一阵头痛,看向身边的亲兵问道:“朝廷的大军走到哪了,陵州城只有不到一万士卒,再来晚点我们就守不住了!”
“将军,还有五日的路程,征南将军来信,请我们务必坚持到援军到来,陵州一失,十万石粮草就得拱手让人。”一名亲兵立马答道。
“唉,再坚持坚持吧,要是破城,立马派人把粮食烧了!”阮英狠狠一拍城墙,咬牙切齿的说道。
南宫霸的大军马不停蹄的赶往陵州,一路旌旗蔽野,十三万大军的队伍拉得老长。突然两万骑飞奔而出,携带数天的口粮,由南宫羽率领,脱离大军,迅速向西南急行军。
河抚城郡衙之内,几道身影焦躁不安的站立着,被围城好几天了,一点朝廷援军的消息都没有。
河抚本来就是一个小郡,河抚城更是连驻军都没有,只有巡防营和县衙差役,要不是临近吴州,吴王周嘉庆派吴州参将章图率五千兵马来支援,河抚郡早就被攻下来了。
太守曲治是个标准的文官老爷,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别说大军攻城了,就是抓个山贼他也从来没见过。
曲治看着神色凝重的章图,急慌慌的说着:“章将军,援兵什么时候来啊,城下那么多叛军,我们顶得住吗?”
看着这位已经被吓破胆的郡守,章图就是一阵心烦:“曲太守,麻烦您冷静一点,你巡防营有两千士卒,还有几百差役,再加上我带来的五千大军,肯定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咚!咚!咚!”
还不等曲治答话,一阵战鼓声轰然从城外传来,这是福王大军攻城的信号。
章图眼神一冷,快步向门外走去:“曲太守,你在这里坐镇,城内不可以出乱子,我去城楼上盯着。”
看着大步出门的章图,曲治眉头就皱了起来,要不是章图带了援军来,他早就带着家眷跑了,这福王在南境的威名可是响的很。
城外,邓建安看着朝低矮城墙涌去的士卒,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自信,他这次连攻城云梯都没带,士兵全部靠着竹梯向上攀爬,这种低矮的城墙,在邓建安的眼中,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城上的箭如雨点一般落下城楼,人影纷乱,城下的福王大军依靠着盾牌抵进城墙之后,也开始用弓箭还击,顿时城上城下惨叫声接连响起。
河抚郡城池低矮,很快就有零零散散的福州军跃上城楼,章图一刀砍翻一名叛军,怒喝着指挥士卒反击。
城墙上的巡防营不堪一击,战斗刚开始就有人瑟瑟发抖的连滚带爬跑下了城墙,军心隐隐有着崩溃的迹象。
要不是章图带来的五千人马死死的顶着,福州军早就涌进了城内。
“哈哈,这些守军真是不堪一击。”邓建安看到城楼上的情景不由得哈哈大笑,自从开战以来,他还从无败绩,攻必克战必取,心态极其膨胀。
“将军!福王有令。”一骑快马来到邓建安面前。
“噢?怎么了?”邓建安将视线从城头之上移开,看着面前的信使。
信使当即说道:“南宫霸的援军已经快到了,估摸着还有四五天路程就能赶到前线,福王让将军小心一些,小心中了埋伏。”
“四五天?”邓建安听完就哈哈一笑:“回报福王,两天之内我大军一定攻克河抚郡,让福王殿下等着我的捷报就好了。”
在邓建安看来,河抚郡是撑不到的四五天的。
“呜~呜~”一阵号角声突兀的从身后响起。
轰隆隆,大地跟着震动起来,尘土飞扬。
邓建安突然一股恐惧涌上心头,转头向远处看去。
他看到两队骑兵,气势汹汹的从两个方向杀来,还有一面巨大的南宫将旗飘扬其中。
“步卒向后列阵!准备迎敌!攻城士卒立马撤下来!”邓建安看到眼前的情景,顾不得多想,转头就声嘶力竭的对着自己的大军吼道。
南宫羽带着几十名亲兵立在远处的山坡之上,看着仓促结阵抵抗的福州军,在两路骑兵的冲杀下一触即溃,开心的笑道:“想不到吧,我南宫家的亲兵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在接到各州的求援书信之后,南宫霸判断河抚城情况最为危急,而且考虑到吴王的安全,当即命令南宫羽率两万南宫骑兵直扑河抚郡。
福州军遭遇突如其来的攻击,攻城大军一片混乱,福州军基本上都是步军,根本就抵挡不了骑兵的冲杀。
邓建安在大军之中左冲右突,手持两柄巨斧,带着一队亲兵,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邓建安作为福王手下的头号陷阵猛将,个人战力还是极强的,他看着远处的那一面南宫将旗,气急败坏的说:“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还有好几天吗!”
嘴里一边骂着,坐下马匹的速度丝毫不减,一路狂奔,逃离了战场。
第80章 南宫霸的手段
城楼之上的章图看到援军杀到,瞬间大喜,打开城门就带着为数不多的士卒从城内杀了出去,内外夹击之下,福州军彻底崩溃,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南宫羽一脸的不屑,撇了撇嘴:“看样子这福王的手下,也没传闻中那么厉害嘛。”这一仗他找回了在天狼关外丢掉的自信,要用胜利才能洗刷之前的耻辱。
邓建安一路收拢残兵,两万攻城士卒到现在只剩下三千多人,个个垂头丧气,起兵以来第一次吃败仗,大家都有点懵。
福王帅帐之内,周同甫看着跪在地上的邓建安,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起来吧,吃个败仗而已,最近我们打得太顺了,正好给你们都上个警钟!”
帐内的众将闻言心头就是一凛,这些日子确实打的太顺了,大家心头都开始飘起来了。
走出大帐,看着远处的陵州城,周同甫自言自语道:“有意思,宇文鸿儒这个老家伙竟然把南宫家派出来了,我本来以为是要打常家呢。”
第二日,福王停止了对陵州的围困,大军退后十里扎营,好像在等着南宫家的援兵到。
南宫霸的大军终于进了陵州城中,河抚郡的南宫羽也回来了,看着自己意气风发的儿子,南宫霸就是眉头一皱。
陵州城守将阮英不断的介绍着福王大军最近的举动,南宫霸虚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左威卫副将罗朋!”
“末将在!”被南宫霸点到名字的一名中年武将脸色不自然的踏前一步。
“今晚领左威卫五千大军袭营,探探福王大军虚实,我大军随后出动。”南宫霸看着地图慢慢说着。
南宫羽听到父亲的命令,眉头微微一皱。
“诺!”罗朋略微有些犹豫,但还是应承下来。
他本是宇文成化安插进来的,在左威卫基本上都和南宫羽对着干,两边互相看不顺眼,如今听到安排自己出战,心头浮现出一丝疑惑。
陵州城的北门悄然而开,罗朋趁着夜色带着本部人马从北门而出,悄悄地绕路奔向驻扎在南门外的福州军营。
南宫霸带着南宫羽登上城楼,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灯火的福州军营,以及正在朝军营杀去的罗朋麾下,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一道喊杀声响起,罗朋从右侧径直攻入福州军大营,福州军稍微慌乱了一下之后,立马就奋起反击,越来越多的士卒涌了出来。
“妈的!”罗朋心中暗骂一声,福州军的反击实在迅猛,完全不像一股骄兵,看来是早有准备。
“撤,快撤!”罗朋对着身后的士兵怒吼道,哪知周围的福州军越来越多,慢慢的把他们围了起来,形势急转直下。
邓建安拎着他的两柄宣化板斧狞笑着冲入了战场,之前战败丢了面子,他要在这找回来。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身旁一名亲兵慌慌张张的对着罗朋说道。
罗朋脸色难看的很,看了一眼陵州城的方向,还是没什么动静,说道:“告诉大家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援军杀到。”
南宫父子看着远处杀声震天,火光四起的福州军营,眼看着罗朋被包围。
“父亲?”南宫羽心中有一丝疑惑,父亲迟迟不下达进攻的命令,再拖下去罗朋就战死了。
“就是让他死!”南宫霸略带沧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南宫羽一愣,随即父子二人不约而同的冷笑起来。
被困在福州大军中的罗朋血战良久也等不来援军,心灰意冷。
眼看着麾下士卒一个接一个的战死,罗朋终于醒悟过来,看向陵州城的方向怒吼道:“南宫霸!你不得好死!”
一道劲风袭来,黑色的巨影猛地砍在了罗朋的身上,一口鲜血喷出,罗朋重重的从马背上摔下,砸在地上,当场毙命。
临死之前罗朋的眼神中依旧带着愤怒。
看着被自己一斧砍翻在地,生机逐渐消散的罗朋,邓建安舔了舔嘴边的鲜血,又拎着巨斧冲向了其他战圈。
惨叫声不断地在天地间响起,越来越稀疏,直至消失,夜色归于平静。
待到天明之时。战斗已经彻底结束,福州的士卒们正忙碌的把面带绝望的大周士卒尸体抬到一边,血腥气慢慢消散在空气之中。
周同甫坐在大帐之内,安静的听完了邓建安对于昨夜战况的汇报,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他猜到了南宫霸可能会趁着先胜一场的优势再搞一次突然袭击,所以他提前做了布置,但没想到赢得这么轻松。
“福王殿下,属下总觉得这批人是送死来的,五千人突袭我十万大军的营寨,还没有后援,陵州城近在咫尺,也未出一兵一卒。”看着陷入沉思的福王,邓建安在旁边插了一嘴。
“送死?”周同甫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在帐内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这下轮到邓建安困惑了。
周同甫面带嘲讽的说道:“我们的这位镇国公大人,怕是在排除异己啊,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接下来还会有几次送死,你们就耐心的等着吧。”
大帐之内的将领都是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但也不好再多问。
陵州城内一名将领正在质问着南宫霸:“敢问镇国公,为何昨晚不出兵相救罗将军?”
站在一旁的南宫羽眼色一寒,正欲呵斥,南宫霸就缓缓开口,轻描淡写的说道:“福州军有所防备,救之不及,罗将军为国捐躯,当上奏朝廷请求表彰。”
听到南宫霸说的如此轻描淡写,那名将校大怒,仗着自己是宇文成化安排进右威卫的,毫不顾忌的当场喝道:“南宫将军,你分明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话音未落,南宫羽就“蹭”的抽出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周围十几道目光面露杀意的看着他。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南宫家的亲兵,真把自己杀了估计也没人说出去,他哆嗦着说道:“对,对不起,属下失言,将军恕罪。”
南宫霸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众将各自散去,那名将官在走出大厅的时候眼中还带着恨意。
第81章 清除异己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突然一匹快马从陵州城某个将官府邸飞奔而出,好似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早已埋伏在一旁的一队卫兵给放倒在地,整个过程发生的悄无声息,没给陵州城这潭深水带起一丝波澜。
“父亲。”南宫羽在深夜敲开了南宫霸的门,脸色不是很好看,顺手就把刚刚卫兵截获的一封信件递给了南宫霸,骂骂咧咧的坐在了一旁。
南宫霸冷哼一声,“果然是给宇文成化报信去了,真的是不知死活啊。”看完信件的南宫霸没有丝毫诧异,这一切早在预料之中,要不然也不会提前派人守着了。
信件上的署名赫然便是白天当众顶撞南宫霸的那名将领。
“父亲,怕是在左右威卫中,这样的人还有不少。”南宫羽阴沉着脸说道。
南宫霸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一年,我们任由他们往军队中安排亲信,没有出手阻拦过,为什么?因为只要我南宫家想,我们就能毫不费力的拔出他们,宇文家把军权想得太简单了,哼,一副文人勾心斗角的做派。”
“那此人怎么解决?”南宫羽指了指书桌上的那封信。
“过两日就派他出战,还有那些其他宇文家安插进来的将领,我要他们知道和南宫家作对的后果!”南宫霸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厉。
南宫霸走出书房,看着寂静的夜空,突兀的说了一句:“你说我送给福王这么大一份礼,他接得住吗?”
大胜一场的福王,出人意料的将大营后撤了五十里,在陵州和福州军大营之间留下了一个相对宽广的战场,很是诡异。
接下来的一个月,双方大军频繁出动,你来我往,在这方圆数十里的战场上交战十余次,各有胜负。
南宫霸手里的亲军丝毫不动,左右威卫的将校战死七八人,士卒伤亡更多达两万之众,但是也算有所收获,福王麾下的士卒也损失了两万人,旗鼓相当,表面上看起来,南宫霸竟然还略胜一筹,最起码抵挡住了叛军北上的步伐。
宇文成化安插进来的那些人也看出了南宫霸的意思,可是军前抗命,必死无疑,出战还能搏一搏,就这样一个个的都走进了鬼门关。
福王帅帐
周同甫正在静静的看着最近一阵子的战报,邓建安从帐外走了进来,轻声说道:“殿下,遵照您的吩咐。台州两地的降军中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人都是对您绝对忠诚的。”
周同甫放下手中的战报,呢喃道:“南宫家的老东西,你送了我一份大礼,我也还回去了,我们两不相欠,接下来就各凭本事吧!通知然儿,加紧对东海郡的进攻!”邓建安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双方厮杀了一个月,没想到的是每一次出击都是有预谋的,南宫霸通过一系列的战斗,将左右威卫听命于宇文家的将领拔除的一干二净。福王周同甫也靠着这一个月的厮杀,将降军中蠢蠢欲动的墙头草尽数送进了坟墓。
双方主帅在没有任何沟通的情况下,惊人一致的采取了用人头换人头的办法,保证自己军队的忠诚度。你送我一个宇文一派的人头,我就送你一个降军的人头,如此阴狠简直可怕。
可惜,高层之间的博弈,却白白让四万普通士卒命丧黄泉,或许人命在他们眼里就是如此的低贱。
一封封战报送到京城,宇文成化看着战报上一连串阵亡将校的名单,脸色黑的都要挤出墨汁了。
这可都是宇文家辛辛苦苦塞进去的,好不容易在军中安排了这多亲信,本意是盯着南宫霸的一举一动,可是南征大军进驻陵州之后,一封信也没能送出来,很明显被南宫霸故意截断了。
“老家伙,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宇文成化恶狠狠的说道。
据说当天兵部尚书大人就把自己那张异常珍贵的案台给砸了个粉碎,痛骂了南宫霸半天。
凉州议事厅
此时墙上挂着的边境地图已经被换成了中原地图,尘岳和褚玉成几人围在地图前讨论着南境的战事。
自从接到兵部备战的命令后,凉州已经开始厉兵秣马,士卒开始逐渐集结,军械粮草也在囤积之中,大量的南境军报被搜集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两边这个仗打的有意思,看起来激烈,也死了不少人,但是战线却一直维持在陵州到东海一线,真叫人看不懂啊。”夜潇潇皱着眉头说道。
褚玉成冷笑着答道:“这还不明白,排除异己罢了,死了那么多人,两边的主帅的嫡系却丝毫未伤,我猜测咱们的这位兵部尚书放在南宫霸身边的钉子已经被拔的差不多了。”
这些天来,尘岳与南宫家、宇文家之间的恩怨关系大家都有了了解,言语之间没多少避讳,毕竟都是自己人。
“真是胡闹!”尘岳的脸色有点愤怒:“朝廷的争权夺利竟然还带到了战场上,视士兵生命如草芥,一心想着私利,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尘岳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在凉州,尘岳手下的这些将领都爱兵如子,南宫霸和福王的行为深受众人的鄙视。
“你们看,哪边的胜算更大一些?”尘岳顿了顿又问道。其实尘岳对于福王几乎是完全不了解,南境的士卒战力如何也是没什么概念,当下最重要的就是知己知彼。
燕宏毅在一旁说道“兵力上看,两军目前大致相当,都在十万上下,主要就看双方主帅的战略决策了。”
“不好说,这个福王在福州威慑南越多年,既然敢造反,就说明肯定有着一些底牌。至于南宫霸,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将领,麾下的南宫亲军也传闻战力甚强,比起他那个儿子要好多了。”褚玉成的话中讥讽之意满满,如今南宫羽在凉幽二地的名声可是臭到了极点。
夜潇潇和步文山也点了点头,在座的也就他们这三个在岳麓书院的中听闻过一些福王的事迹,其他人则是毫无耳闻。
第82章 分兵
尘岳听了几人的分析,慢慢说道:“我看福王的胜率要更高一些,一个隐忍了二十多年的人,不动则已,动则有雷霆万钧之势,绝对不可以轻视!”
大家有点发愣,尘岳的话很有道理,一个实力全都摆在明面的南宫家并不可怕,一直在暗处蛰伏多年的毒蛇才是最让人畏惧的。
尘岳站起了身看着思索中的众人说道:“好了,不管如何,我凉州的备战不要松懈,诸位各自回营,麾下士卒加紧操练,日后要是真的到我们出征,我们一定要有一支虎狼之师!”
“诺!”众人脸色严肃的答道。
虽然私下里大家关系很好,会互相开玩笑。但是在战事上,尘岳的威信是很高的,如今的凉州将帅,可以说几乎都是和尘岳风里雨里杀出来的,在军中的威望更是一日高过一日。
陵州战场上,经过一个月的相互厮杀后,双方都不约而同的沉寂了下来,都将所有的兵力收缩回大营,再无任何举动,陷入了对峙之中。
此刻另一处战场东海郡的情势已经万分危急,东海郡境内城池尽失,所有的守军都被破退守到东海城内。
在福王之子周巍然的亲自围攻之下,城内守卒已经死伤大半,粮草也告急,东海城岌岌可危。
一道道求援信飞奔向京城和陵州大营,可是南宫霸不为所动,一兵不发,他在等,等宇文家的妥协。
最终在兵部多次催促依然无果之后,宇文成化终于又拍碎了一张刚刚新换的桌子,然后咬牙切齿的发出了一张加封多名南宫家族子弟的嘉奖令之后,南宫霸终于肯出兵了。
南宫霸看着面前昂首而立的儿子,南宫羽的后面还站着四名将领,两人看起来很年轻,眼神中略带一丝倨傲。
另外两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一看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将,神情肃穆,身穿铠甲,很是威武。
南宫霸开口道:“南宫建,欧朋义,你们两这次跟着羽儿一起去,你们两从军多年,经验丰富,记住一定要小心谨慎,帮衬着羽儿。”
“诺!”两名中年武将沉声应诺。
南宫建是南宫家的旁支子弟,自幼从军,一路摸爬滚打爬到了将军的位置,如今更是南宫家亲卫的主将。
南宫亲卫,是南宫家亲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人数不过五千,军中自百夫长起清一色都是南宫家族子弟,都是从小就被送到军中磨炼的。
此次南宫霸派南宫建领三千亲卫随行,足可以看出老人对此战的重视。
欧朋义也是跟随南宫霸多年的悍将,在清除掉宇文家安插的钉子之后,就被派去统领左威卫的两万大军。
南宫霸看着南宫羽说道:“羽儿,此次分兵,你守住东海就算是成功,假如能击溃周巍然,更是大功一件,为父希望你能通过此战,彻底扫除天狼一战带来的阴影。”
还不等南宫羽答话,南宫霸就接着说道:“此去东海郡有三日路程,一路上要谨防福州军偷袭,所到之处必须斥候先行,逢战定要三思再做决断,有事一定要和南宫建二人商议!”
南宫霸为了这个儿子可真是煞费苦心,天狼之战的失利让他对南宫羽很不放心,所以派给了他两个得力的帮手。
南宫羽重重点头,他也意识到此战的重要性。自从在天狼战败而归以后,虽然没有丢掉军权,却是颜面大失,京城中的官员看到他,眼中似乎也带着些许嘲笑。
身为南宫家的家主,以后要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头人,就必须要用一场胜利夺回自己的尊严。
“对了,此次你带着南宫飞鹏和南宫乡一起去。”南宫霸指了指后面的两位年轻人说道:“虽然他们年纪尚轻,但是我南宫家子弟,必须要经历战争的洗礼才能成长。”
“放心吧父亲,我心里有数!”南宫羽朗声道。
南宫羽的儿子年纪尚小,留在了京城。南宫飞鹏和南宫乡两人被称为这一辈南宫子弟中最出色的,平日里听到的都是阿谀奉承之词,这次也因为兵部发的嘉奖令升了官,更加志得意满。所以脸上始终挂着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姿态。
南宫霸看着两个小辈的神态也是心头一阵烦乱,如今的南宫家年轻一代是越来越不争气,就连所谓最出色的都只是这种货色,不让他们见识一下战争的残酷,怕是南宫家军人的风骨就被磨光了。
一日后,南宫羽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此次带了左右威卫全部的三万士卒,还有一万南宫家嫡系军卒,除此之外还有南宫建率领的三千南宫亲卫。
城楼之上的南宫霸看着远去的大军,随手一招,一名将领就走到近前。
“多派出探子,盯住福王的大营,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要是有大军出动,一定要第一时间要让我知道!”
“诺!”那人领命而下。
福王大帐
邓建安急急忙忙的来到了福王的面前:“殿下,南宫霸分兵了,约莫有四五万人朝东海方向行军,看军中的军旗,应该是南宫羽领兵。”
周同甫长舒一口气:“终于动了,传信给然儿,他那边应该都准备好了。”
“殿下布局周密,此次定要让南宫羽有去无回!”邓建安一脸的志在必得。
周同甫微微一笑:“要是南宫家真的以为我们就明面上这点人马,那他们就真的是蠢到家了。我苦心经营多年,怎么会没有点后手。你下去吧,大营的军马暂时不动,免得打草惊蛇。”
“诺!”
邓建安缓步退出了大帐,只留下了周同甫一人,帅帐之内又回归了平静,。
老人摸着自己带伤的左腿,脸上带着一丝冷意。
沉寂许久的南境战场,终于又开始有了动静,双方探马倾巢而出,不停的试探着对面的举动。
南宫霸听说福州军没有调动的痕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军分兵是瞒不过福王的耳目的,但是在兵力上自己略占优势,福州军要是调动,自己就可以一鼓作气攻下福王大营。
“周同甫,你还有什么后招吗?”南宫霸揉着自己的脑袋,想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
第83章 拦路
景泰元年的春天已经走到了尾巴,但是天气还是异常舒适,春风微拂,没有一丝夏天来临的燥热。
南宫羽带着大军已经行了一日,一路上谨遵父亲的教诲,斥候撒的远远的,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向,慎之又慎。
身后四万大军逶迤而行,从陵州到东海,一路上几乎都是平原地带,没有什么险峻地势,南宫羽也不是很担心。
南宫建随侍在南宫羽的身边,一声不吭,默默行军。作为家族旁系爬上来的战将,与嫡系子弟的地位那是天差地别,虽然同为南宫家人,依旧不敢过于随意。
南宫飞鹏策马来到南宫羽身边大声说道:“叔父,这样行军太慢了,我看此处地势平坦,完全可以加快速度,要不我带三千骑先行?”
还不等南宫羽答话,南宫建就默默开口:“出发之前将军有令,绝不可冒进!违令者杀!”
“你!放肆!”南宫飞鹏被噎了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当即出口呵斥,。
他这种家族嫡系子弟一向看不起旁系出身的南宫族人,在他眼里,旁系的族人和家中的奴仆没什么区别。
因为嫡系乃是数代之内的近亲,在南宫羽的孩子还没长大之前,他们只要表现优异,是有权利争夺家主之位的,而旁系永远只能是旁系。
当然,假如嫡系子弟一直不出彩,几代之后也会渐渐沦落为旁系,这就是大世家的残忍。
南宫建的脸上毫无波澜,看不出一丝情绪。他只听令于南宫霸和南宫家家主南宫羽,其他人他管不着。
“好了,你安静点,一切遵照我父亲的指示,谨慎行军,不得有误。”南宫羽看着自己这个盛气凌人的侄子,无奈的开口说道。
南宫飞鹏瞪了南宫建一眼,便不再说话。
“吁!”一骑快马由远及近,停在了南宫羽身前:“禀将军,斥候在前方十里处发现福州军,约有万人,挡在道路之间,列阵以待!”
南宫羽看着远方,呢喃道:“终于来了。”四万大军出动,只要福王那边不是傻子,就肯定会有动作,行军了一天半,福州军终于出现了。
“备战!”一旁的南宫建向后怒喝道,行军中的士卒纷纷刀剑出鞘,弓箭在手,神色紧张。
南宫建手一挥,两队斥候奔向大军后方疾驰而去,他们是去看看后面有没有伏兵,防止陷入包围。
南宫羽几人纵马来到一处小土坡之上,远处近万名身穿土黄色军服的福州士卒列阵而立,挡住了南宫羽他们东进的步伐。
这是一片不算宽广的平原地带,大地之上到处都是片片绿意,虽然不如草原那般绿意盎然,但是依旧充满生机。
时值正午,高悬头顶的艳阳显得有些刺眼,照耀在众人的铠甲之上,闪闪发光。
福州士卒前排站着几排骑兵,约莫有两三千之众,后面则是大量的步卒,利用盾牌和鹿角作为掩护摆成了一个个方阵,也没有进攻的迹象,好像就是单纯的等在这里,拦住南宫羽大军的去路。
南宫飞鹏开口道:“叔父,对方不过万余人,视我大军如无物。福王的这个儿子也太不自量力了,简直是螳臂当车。”
看着远处并不算厚实的步军阵型,仅仅只有两三千的骑兵列阵在前,南宫羽突然手痒了起来。
想起临走之前父亲期盼的目光,还有京城那些官员讥讽的眼神,军人世家的傲气瞬间涌上心头,心潮澎湃的南宫羽决定亲自上阵。
“南宫建,率家族一万三千亲兵随我破阵!”南宫羽朗声道。
南宫建心头一紧:“将军,刀剑无眼,您在此处坐镇,破阵的事交给末将就行了。”
老爷子连家族亲卫都派出来了,南宫建对于南宫霸的心思一目了然,不就是希望儿子平安无事吗。看到南宫羽想亲自破阵,南宫建立马就出面阻止。
“没事,欧将军,你带大军坐镇此处,防止敌军有伏兵!”南宫羽挥了挥手。
“诺!”欧朋义看向旁边的南宫建,无奈的耸了耸肩,既然南宫羽主意已定,他们也就不好再阻拦。
阳光倾洒之下,福州军阵前方的大地开始轰隆隆震动起来。
南宫羽一骑当先,身侧南宫建紧紧护卫,三千南宫亲卫跟在二人身后当先冲阵,左右两侧各有一千骑兵向福州军侧翼直扑而去。
骑兵身后,是南宫亲军的八千步卒,排成一列列方阵,缓缓前移,步军出击,首要的就是保持阵型。
在南宫羽开始进攻的同时,福州军骑兵也发起了冲锋,直接让过了中路的南宫羽,对着侧翼的两路骑兵迎了上去。
随着骑军的离去,福州军的中路步军方阵直面着南宫羽的三千精骑。
就在南宫羽快要贴近步军方阵之时,南宫建长矛一挥,身后几十南宫家精骑骤然加速,瞬间跃出骑兵锋线列于南宫羽之前。
面对步军方阵的盾牌长枪,几十骑狠狠在南宫羽前面率先撞了上去。
他们要用自己的鲜血替南宫羽开阵,人人眼中早已有必死之心,南宫亲卫的强悍可见一斑。
几十匹战马硬生生的将福州军并不算牢固的步军大阵撞开了一道口子,南宫羽一扯缰绳,战马狠狠的踏在一名步卒的胸口之上,当场吐血而亡,战马没有丝毫停滞,直直地杀了进去。
被骑兵撞开的福州军出现了一阵骚乱,最前排的步卒纷纷倒地身亡。
战斗正酣,南宫羽率领的骑兵渐渐的已经将前方的步军方阵捣的粉碎,福州军损失颇重。身后的八千步卒也已经加入战场,双方大军最前方已经混战成一团。
“叮~叮~叮~”
一阵鸣金之声响起,只见福州军最后的士卒开始渐次后撤,一队接着一队,丝毫不顾还在交战之中的最前方步卒。
南宫羽刚欲追击,就被一道道密集的箭雨阻挡住了脚步。
两侧的骑兵对撞中,南宫士卒也略占上风,厮杀两个回合以后,福州仅剩的两千骑兵也径直向后退去,一点也不恋战。
战斗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便以福州军丢下来一千多具尸体匆匆后撤而告终。
第84章 连战连捷
此战南宫羽亲手斩杀了七八个福州步卒,再加上身边有南宫建守护,丝毫没有遇到危险。身为主将,南宫羽几乎很少亲自上阵杀敌,如今连斩敌军数人,忍不住大呼一声痛快,骨子里的军人热血也被彻底激活。
一旁的南宫建看向远处快速后撤但阵型不是太过混乱的福州军卒,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军继续行军,南宫飞鹏和南宫乡跟在南宫羽的身旁开始拍起了马屁:“叔父勇武不凡,真不愧是我南宫家的顶梁柱,福王宵小,此次必定大败而回。”
“哈哈哈。”虽然听出了话中的恭维之意,但是南宫羽依旧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心中畅快无比:“你二人也当奋勇,我南宫家的子弟都要在战场上赚取军功,日后还需要靠你们为南宫家建功立业,可不要辜负了家族对你们的期望。”两人连忙点头,神色也是开心不已。
一旁的欧朋义二人对视苦笑,一点点小胜就沾沾自喜,实在是有点让人看不下去,但是碍于南宫羽的面子,两人也不好说什么。
队伍刚刚走出不到二十里,探马再度来报:“福州溃退之卒又在前方列阵,是否进攻?”
已至黄昏,南宫羽本来已经打算安营扎寨,就在此处过夜,一听到又冒出来一只拦路虎,顿时就来了兴趣,刚刚尝到胜利滋味的他已经有点上瘾。
“走,去看看!”南宫羽说完就当先向前方行去。
果然,又是一道军阵横亘在道路中间,士卒还是先前那批士卒,就是人数比刚刚少了一些。
刚欲再次提枪上马,南宫建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将军,您还是留守此处,万一出点差错,我们不好向南宫老将军交待啊!”
南宫羽略有一丝不悦:“怎么,难不成我拖了你们的后腿吗?为将者自当身先士卒,不要再说了,跟我冲就是了!”
“唉!”南宫建叹了口气,继续守护在南宫羽的身旁。
这次战斗比刚刚的还要轻松,可能是敌军少了一些的缘故,仅仅打了一个时辰,福州军就落荒而逃。
连胜两场的南宫羽喜气洋洋,看着南宫建说道:“怎么样,本将未曾拖你们后腿吧?”南宫建苦笑着点了点头,也不敢反驳。
见天色已黑,大军就地扎营,在南宫羽的大帐之中,欧朋义当先开口:“将军,今天的两次拦截颇为诡异,这么点人很明显是拦不住我们的,但是对方却不顾伤亡,硬是要拦我们两次,怕是有什么奸计,我们要小心一点。”
一旁的南宫乡冷哼一声:“欧将军,分明是我们的军队战力强盛,你却偏偏说成是对方故意的,难道叔父亲自出战,还击败不了区区叛军吗?”
听到这话的南宫羽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本以为靠着两场小胜找回一些当初战败的面子,没想到还被说成是福州军故意的,顿时就有些不开心。
看到场面有些尴尬,一旁的南宫建赶忙出来打起了圆场:“欧将军不是这个意思,将军奋勇杀敌,身先士卒,大家都看在眼里,实乃将士们的楷模。只不过叛军多次拦截,阻扰我们的行军步伐,怕是在给攻陷东海郡争取时间,我们不可不防啊。”
听到南宫建的话南宫羽的脸色才渐渐缓和了起来,点头说道:“你分析的有道理,经过两次拦截,我们行军的速度被大大延缓了,恐怕东海郡危在旦夕。明日一早,四更埋锅造饭,大军启程,我们加快行军的脚步,明晚一定要抵进东海郡附近扎营!”
“诺!”
走出营门的欧朋义脸上带着感激的对南宫建说道:“多谢将军替我解围!唉,差点就惹得南宫将军发怒。”
南宫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我两领命出征,凡事以大局为重,尽量不要顶撞南宫将军,我总觉得的哪里不对,明天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欧朋义也点了点头,两人各自散去。
次日一早,南宫大军再度拔营启程,经历过两次胜利,士卒的脸上也都挂着一丝得意。
还没走出多远,再度看见了福州军那一片土黄色军服的大军,人数比昨日还更多了一些,大约有一万五千之众。
这次在南宫建两人一再的劝说之下,南宫羽终于没有再亲自上阵,由欧朋义率左右威卫大军进攻。
福州军的拦截比昨天更加凶猛,硬生生厮杀了三个时辰才向后撤去,如此不要命的阻拦更加证实了大家心中的想法,东海郡已经支撑不住了,叛军在争取最后的时间。
于是南宫羽开始下令加快行军的步伐,一天之内又遭遇了三次拦截,连南宫飞鹏两个年轻人也上阵厮杀了一回,取得了一些战果。
虽然搞得大家都有点疲惫,但是两天下来,毕竟斩杀了七八千叛军,积少成多,也算是取得了一定的战果。
可惜行军的速度再度被延缓,到了傍晚,大军只向前推进了数十里地,南宫羽脸上的喜意却是很浓,两天之内六战六捷,要是将捷报传回去,那可是要大涨自己的颜面。
南宫飞鹏二人经历过一次小胜之后更是洋洋得意,在南宫建二人面前趾高气扬,打心底开始瞧不起福王大军,认为这次出征简直就是躺着赚军功。
深夜众人商议了一番,离东海郡还有几十里路,明天一鼓作气,肯定能到东海城下,假如再遇到拦截,一定要干净彻底的杀过去。
福州军周巍然大营
周巍然看着眼前的军报,嘴里不慌不忙的问道:“看样子上钩了,准备好了吗?”
一旁的将领躬身答道:“请将军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周巍然点了点头,挥挥手就让身边人下去,看完了军报的周巍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脸上露着嘲讽的自言自语道:“南宫羽啊,你当真以为我福州军这么不中用吗?明天就让你们给我牺牲的八千健儿陪葬!”
深夜的东海郡战场格外平静,福州大军停止了进攻,东海城内的士卒终于也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人人脸上都露着悲戚,再等不到援军,怕是大家都要丧命于此。
黑夜之中仿佛有着无数道人影闪动,带起一阵阴寒。
第85章 兵败东海一
第二天一早,不出意外,还没走出多远的南宫羽又遇到福州军的拦路。
只是今天的大阵似乎与前两日不一样,黑压压的一片,没有骑兵压阵,清一色的步军,最前排的士卒高举盾牌,阳光反射之下遮挡了士卒身后的阵型,透露着一阵诡谲。
看着如此诡异的阵型,南宫建和欧朋义对视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头。
远处已经依稀可见到东海城的城头了,南宫羽看向远处的步军大阵,目光环视四周,朗声说道:“离东海城仅有咫尺之遥,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拦截了,诸位,谁愿去取这份功劳!”
两日来的连战连捷,南宫羽早已经不把这种阻拦放在心上,脸上自信满满。
还不等欧朋义两人答话,满面红光的南宫飞鹏就抢先说道:“叔父,就让小侄两人去吧,我南宫男儿应当为国建功!”
他不知道,他这一抢,就把自己的小命送了出去。
一旁的南宫乡也连连点头,在两人看来,眼前的福州士卒就是送上门的军功,不拿白不拿。
南宫羽欣慰的点了点头头:“不愧是我南宫家的子弟,好,你二人率一万右威卫大军破阵。我在此处给你们压阵!”
南宫乡二人领命而去。
大风渐起,吹动这一丝尘土在大地之上飞扬,南宫羽一脸微笑的看着前方的战场,这场胜利他志在必得。
南宫飞鹏两人各率五千人分两路直扑步军大阵,两人并没有当先冲阵,身前有数百名骑兵先行,他们两觉得捞军功可以,但可不想死在冲锋的路上。
“砰砰砰!”
几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这是战马撞在阵容最前方盾牌上的声音,刹那间就不断有士卒身亡。
出人意料的是撞击之后,福州军并没有士卒上前填补被撞开的缺口,反而盾牌一侧,彻底打开了前方的盾牌大阵,看得南宫飞鹏一头雾水。
盾牌撤去,在大阵的后面赫然出现一大群身穿一种不同于普通福州军服的士卒,颇为怪异,南宫飞鹏从来没见过这种铠甲。
普通福州军服是一种土黄色的布衣,胸前镶嵌一块胸甲,是唯一可以稍微保命的护身符,这也是大周最常见的制式军服。
面前出现的这群士卒身上穿着一种古怪的甲胄,青黄色的整个套在身上,护住了士卒的整个上半身和大腿,既不是布甲也不是铁甲,在阳光之下竟然没有任何反光。
南宫飞鹏带着疑惑冲进了步军大阵之中,看着眼前的步军士卒,他瞬间就被被军功带来的兴奋冲昏了头脑,狞笑着拔出腰配的长剑朝对方砍去,这两日他的剑下已经倒下了四五名福州军卒。
“当”的一声,长剑劈在士卒的甲胄上,带起了一道火花,甲胄竟然未破,反而迟滞了南宫飞鹏战马的速度,巨大的冲击力将福州士卒掀翻在地。
看到自己的长剑竟然没有砍破甲胄,南宫飞鹏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多想,几根长矛就扎进了他座下战马的马肚。
瞬间战马就轰然倒地,南宫飞鹏被摔下马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脸色苍白的南宫飞鹏慌慌张张的爬了起来,脸上带着惊恐。
大战之中落马坠地,南宫飞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往日的趾高气昂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一股茫然加恐惧。
周围的福州军卒纷纷向南宫飞鹏扑来,南宫飞鹏连忙横劈一剑砍在身侧的一名士卒身上,甲胄依旧毫发无伤。
南宫飞鹏惊恐的睁大双眼,还没等喊出声。
“噗嗤!”
一剑从身后瞬间穿透他的胸膛,鲜血迸射而出,南宫飞鹏缓缓的低下了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利剑,南宫飞鹏的脑海一片空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中喃喃在嘀咕着什么,眼中的生机缓缓消失,命丧黄泉。
至死他都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铠甲,都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此时涌入福州步军大阵的右威卫士卒也渐渐发现了情况不对,手中的刀剑好像都失去了作用,用力劈砍才只能在福州士卒的身上留下道印子。
一时间右威卫士卒死伤无数,一道道惊恐的目光看向四面八方涌来的福州士卒,手中的刀剑胡乱的挥舞着。
“那是什么,谁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南宫羽看着眼前的战场,情势发展的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
刚冲入敌阵的大军就已经损失惨重,看着那些装束怪异的士卒,南宫羽方寸大乱。
南宫建看着远处奇怪的甲胄,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不停的思索着什么。
陷入战阵之中的南宫乡亲眼目睹了南宫飞鹏的惨死,他的精神一下子就崩溃了。不过他的情况比南宫飞鹏要好一些,毕竟他还坐在马背上。
几十名卫兵紧紧的护卫在南宫乡的身侧,时不时的就有人落马,惨叫声不断响起。
“杀出去!快杀出去!”南宫乡声嘶力竭的吼道,几十骑调转马头想冲出已经渐渐围拢起来的福州步军大阵,可惜任凭他们左冲右突,也冲不出层层包围。
南宫乡的眼神之中满是绝望,他后悔了,在死亡面前往日的骄傲被击的粉碎,在包围圈之中,不管你是嫡系还是旁支,是将领还是士卒,死神的手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向你伸来。
看到在战阵之中已经方寸大乱的南宫乡,南宫羽怒喝一声:“欧朋义!率两万大军出击!一定要击溃他们,把人救出来!”
要是两个年轻人都死了,再加上死在幽州关在的南宫木战,那南宫家的下一代可就是元气大伤了,南宫羽决不能承受这种损失。
欧朋义看着远处已经成为一片血腥的战场,咬了咬牙,转头对南宫建说:“老兄,这里就交给你了,若我身死,你一定要保护好南宫将军。”
南宫建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随即欧朋义转头大喝一声:“左威卫随我出战!”
“杀!”一阵阵怒喝声响起。
左威卫士卒在欧朋义的带领下朝着战场涌去,当他们接近战场之时才彻底看清楚这里早已经成了一副人间炼狱。
第87章 兵败东海三
看到天边出现的两队伏军,连留守的南宫亲军都全部投入了战场,欧朋义知道今天大事不妙。
“冲出去!”欧朋义怒喝一声,带着周围的士卒就对着南宫羽的方向杀出,南宫乡这两个年轻人死了就死了,顶多挨点责骂,南宫羽决不能死!
数万陷入敌阵的左右威卫士卒一起奋力向外杀去,不断地有人在无力的会出手中刀剑之后被福州军一刀收去了性命。
前来支援的两万大军此刻已经体会到了这种甲胄的恐怖,先前救援之时滔天的气势已经消散于无形,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士卒来不及多想,此刻众人的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活着!
混乱的战场上,周巍然接连斩杀了几名南宫士卒之后,就抬头看向远处那一面南宫羽的将旗,脸上泛起一抹冷酷,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冲了过去。
南宫羽也似乎是有所感应,抬头看向那名朝他冲来的中年战将,看着那道魁梧的身影,南宫羽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畏惧。但是他也有样学样的提起手中长枪愤然迎战,因为战马已至,转身必死。
两人交错而过,南宫羽一矛刺空,无功而返,周巍然手持一把乌金枪,通体寒气逼人,刁钻的划过南宫羽的咽喉,南宫羽猛地偏头,躲过了枪尖,但是枪尖依旧贴着他的皮肤,将脑袋上的头盔挑落。
命悬一线!
身后的南宫亲卫见到主将遇险,奋不顾身的一拥而上,护着南宫羽就往前冲去。
在鬼门关晃了一圈的南宫羽终于清醒了一些,一股死亡的味道开始在心头弥漫:我是南宫家的家主,我怎么能死在这里?往后的荣华富贵,滔天权势还等着我呢,败了不过是丢人而已,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要活下去!
想明白了的南宫羽身上的勇武气势尽散,只有一张略显慌张的面庞,看了看远处的东海城,咬咬牙转头大喝:“全军退守东海!”
可惜除了身后的亲卫,此刻混乱的大周士卒哪里还能听得到他的命令,整个指挥系统已经尽数崩溃,身旁只有不断倒地不起的士卒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南宫亲军的战力确实不可小觑,给周巍然带来了不小的阻力,但是架不住福州军兵力占优,士气旺盛。看着落荒而逃的南宫羽,周巍然怎么可能就这么把他放走,带着一队骑卒就紧追而上。
越来越近的周巍然给南宫羽带来了极大地心理压力,“拦住他!快拦住他!”南宫羽的慌乱也开始影响到了身边的士卒,南宫亲卫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一股不安,落在身后的几十骑咬了咬牙,就掉头扑向了周巍然的追兵。
身边的卫兵越来越少,南宫羽感受到了一股比天狼战败还要恐惧的气息,不停的鞭打着胯下的战马,妄图逃离这个战场。身后周巍然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好像南宫羽已经能感受的身后的长矛已经举起,即将刺入自己的胸膛,浑身开始不住地发抖。
“将军先走!我来拦住追兵!”危机万分之下,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南宫羽的耳畔响起。
随即从侧面突兀的杀出一支骑兵,硬生生的挡住了周巍然追击的路线,双方混战在一起。
是南宫建!转头看到被南宫建尽数拦截而下的追兵,南宫羽心中顿时大喜,不要命的向前狂奔,朝着远处的东海城赶去。
南宫建在另外一处战场看到大军尽落下风,知道自己已经回天无力,狠下心抛弃了自己的战场,带着仅剩的两千骑卒就朝着南宫羽赶来。
没想到刚找到南宫羽就看到那杀意盎然的追兵,南宫建毫不犹豫的就扑了上去。南宫羽虽然不是什么将才,但是南宫霸老将军对自己情深义重,哪怕豁出命,也要保着南宫羽活着回去。
“混账!”被南宫建拦下的周巍然顿时愤怒异常,南宫羽跑了让他万分的不甘心。
双方骑卒凶悍的撞在了一起,一个要追一个要拦,两边都杀红了眼。
战斗从早上一直持续到黄昏,随着多名将领战死,主将也逃离了战场,大周士卒终于崩溃,面对福州军的战刀,再也没有了抵抗的信念,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整个战局开始呈现一面倒的姿态,就连南宫家的亲军也开始有人陆续逃离战场。
落魄的南宫羽看着身后仅剩的几百名骑兵,脸色悲戚,东海城已经近在咫尺,没想到城外并没有攻城的士卒,只留下了最后一两千的步军挡在前方,剩余的福州军马已经全部投入到了战场。
看着前方那道军阵,南宫羽开始绝望了,虽然只有区区两千步卒,但自己身后的这几百骑已经人困马乏,精疲力尽,没有了冲阵的能力。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响起,一队士卒从身后追了上来,南宫羽一慌,以为是追兵到了。
“将军!”欧朋义的声音穿进了南宫羽的耳中,南宫羽大松了一口气。
看着浑身带血的欧朋义,南宫羽瞅了瞅他身后还有的千余名士卒,颤抖着声音问道:“欧将军,还有人呢?我的侄子呢?”
欧朋义低下了头,他从福州军的包围中杀出,亲眼看着几万士卒逐渐崩溃,却无能为力,好不容易收拢了两三千残兵,在一路追杀之下如今身后只剩下了这么点人,看着南宫羽凄惨的眼神,欧朋义轻声说道:“将军,已经全军覆没了,就剩这些了,您的两位侄子全部战死,尸体我都抢回来了。”
听到欧朋义的话,南宫羽脑中一片空白,顿时一阵无力感就浮上心头,一个踉跄就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没有落下马去。
“将军!当务之急是立刻退入东海城内,您退后,我来开阵!”欧朋义看着南宫羽的悲戚,容不得多想,就带着残部扑向了前面的拦路之卒。
其实欧朋义身上早已负伤多处,身上的血一半是叛军的,一半是自己的,他知道前面的大阵要是破不了,今天都得死在这,所以他毅然决然的冲了上去。
第88章 藤甲兵
在众人的殊死拼杀之下,终于硬生生的杀开一条血路,保护着南宫羽冲了过去,欧朋义率麾下士卒留下殿后,眼看就要体力不支,战死沙场之时。南宫建也终于赶到了,在拦截下周巍然的追兵之后,双方混战一场各有伤亡,看到南宫羽已经渐渐远去,南宫建立刻强行脱离了战场,朝着南宫羽的方向追来。
“欧将军!坚持一下!我们一起杀出去!”南宫建看到身负重伤的欧朋义,鼻尖就是一酸,当即怒喝道。
看到南宫建的援兵到了,欧朋义手下原本已经开始绝望的士卒终于又燃起了求生的欲望,在两人总计数千骑兵的夹击之下,这道拦路的福州步卒方阵终于崩溃,福州军们四散而逃。
黄昏的东海城外,经过一天的血战,已经成为一片阴森的坟墓,令人不寒而栗,大周士卒在战场上留下了两万多具尸体,几乎全军覆没,败得很彻底。
在经过不要命的一段狂奔之后,南宫羽终于疾驰到东海城下,看着城楼之上的守军怒喝一声:“我是南宫羽,立即打开城门!”
城上的守将听到叫喊声慌慌张张的打开了城门,将这支几百人的残破队伍接进了城中,他们知道远处正在爆发大战,但是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虽然有心支援,可东海城经过多日的守城战,城内实在是已经没什么士卒了,就只好一直在城内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在南宫羽入城之后,没过多久留在后面阻敌的南宫建二人也带着最后不到三千骑兵涌进了东海城,人人都已经鏖战多时,一进城就有不少士卒体力不支,栽下马来,有的气绝而亡,有的则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已经顽强的坚持了许久的欧朋义终于顶不住了,伤口迸发,一口鲜血喷出,身体不断的颤抖着。
南宫建慌忙翻身下马,扶起欧朋义道:“欧将军!还撑得住吗?医官!医官在哪里!”看到欧朋义的身上不断地冒着血,身前的胸甲也已经破碎不堪,南宫建慌乱的寻找着医官的身影。
“不用了,老兄,我不行了,别白费力气了。”欧朋义勉强直起了身子,努力的指了指自己马背上那副抢回来的甲胄断断续续说道:“告,告诉南宫将军,是藤甲!福王,福王有藤甲兵!”
说完,这位跟随南宫霸多年的勇猛之将就一命呜呼。
南宫建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就蒙了,愤怒的抱着尸体吼道:“原来是藤甲!怎么还会有藤甲在世!”
南宫羽听到嘶吼声一脸的茫然,思索许久才从脑海中响起藤甲是什么。
在百十年前,南越曾经入侵大周边境,那时南越就有一支庞大的藤甲军团,足有五万之众。藤甲是由一种南越境内特有的野藤作为原料,相传只有悬崖峭壁之上才生有这种野藤,多年才能生长到可以制作甲胄的地步。
能工巧匠将这种野藤制作成藤甲,又放入桐油之中浸泡,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制作出一副藤甲,而且制成率很低,往往不合格的野藤泡久了就会发生腐烂,经过炼制的藤甲最后呈现青黄色外观,善能防箭,刀砍枪刺也不可入,坚硬异常。关键是这种藤甲不仅质地坚硬,而且非常轻便,比铁甲不止轻了一星半点,士卒穿在身上行动自如,身手敏捷,丝毫不受甲胄的约束。
大周兵书上记载,当年倾四十万大军,在南境内浴血奋战,最终以战死三十多万人的代价才将南越藤甲兵消灭殆尽,为了防止藤甲兵死灰复燃,大周将领当时还特地攻入南越国内,大肆杀戮会制作藤甲的工匠,导致藤甲的制作工艺失传。
自此藤甲在南越绝迹,百十年来再也没有出现过,久而久之,就没有人记得藤甲兵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有在兵书和史料上才能找到一些相关的资料,所以普通的士卒将校在战场看到也认不出来,也只有南宫羽他们这种高级将领才在兵书中见过。
当时大周的士卒闻藤甲兵的名声无不丧胆,可谓是恨之入骨,随着藤甲制作工艺的失传,藤甲兵也淹没在滚滚历史长河之中,成为一段往事。
如今竟然从福王的麾下出现了藤甲兵,而且人数庞大,这些藤甲到底是哪里来的,福王究竟又是怎么获得的。想到这,南宫羽心中就是一阵胆寒。
一旁的南宫建率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着南宫羽说道:“将军,此事应该立刻通禀征南大将军,不管福王是如何获得的藤甲,南宫霸将军都必须了解情况!”
失魂落魄的南宫羽依旧有点茫然,点了点头说道:“就依将军所言,此地军情也迅速禀告我父亲,请求他速派援军,城防一事就全权交给将军,万不可让福州军攻入东海城。”
看到南宫羽如此的不争气,南宫建的心头也是一阵哀叹,容不得他多想,就立刻下去布置城防了。
天色渐渐黑了,漫山遍野的福州军在打扫完战场之后,陆陆续续的出现在东海城下,就在南宫建派出的信使刚将求援信送出之后,东海城就被为了个水泄不通。
看着城下那数万藤甲兵,城头之上刚刚死里逃生的一众士卒心里无不感到一阵恐惧,幸亏福州军只是先把东海围了起来,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周巍然坐在大帐之内,没能杀了南宫羽还是让他有点不甘心,但是一场大胜带来的兴奋还是让帐内的将校脸上都挂着笑容。
“将军,东海城需要立刻攻下吗?”一名将校躬身问道。
周巍然摇了摇头,说道:“先不用,围住就好了,等我父亲的进一步命令。另外,派人送出捷报,我藤甲兵所向披靡,南宫羽麾下四万余士卒全军覆没,埋骨东海城外!”
“诺!”
周巍然看着帐内挂着的一具藤甲,喃喃的说道:“有这三万藤甲兵,这大周的天下,还不尽入我手,南宫家,宇文家,你们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一阵阵冷笑从帐中传出,给这无尽的黑夜又增添了不少寒气。
第89章 逼到绝境
福王大帐
听着属下在一旁念着周巍然送来的捷报,福王周同甫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并没有太多的诧异,在他得知南宫羽率军去救东海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此战必胜无疑。
“回去告诉巍然,东海城暂时只围不攻,一兵一卒也不可以放出东海!”周同甫看着来人淡淡的说了一句就让他退下了。
周同甫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回想起当初自己失去皇位,被赶到福州之时,那时的自己万分悲凉,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失魂落魄之后就像一条毒蛇一样蛰伏起来。暗中囤积钱财,训练私军,培植自己的势力,在对南越的多次征战之中,逐渐听闻了一些藤甲兵的传说。
于是自己就派人潜入南越境内,搜寻藤甲的制作工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处深山之中找到了几位老人,还流传着制作藤甲的技艺。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制成的藤甲之时,也被那惊人的防御力所震惊,从那时起他就知道,夺回皇位,藤甲兵将会成为自己最大的杀器。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不断地派人去南越的深山老林之中采集可以制作藤甲的野藤,耗费了数不清的钱财,可以说为了采集野藤,不知道有多少福王府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死士摔死在了悬崖峭壁之中。
辛辛苦苦积攒了十几年的藤甲也不过堪堪组成了一支三万人的大军,而且损失一具就是一具,藤甲很难再补充。如今藤甲兵首次出战,果然取得了极大的战果,让周同甫欣慰的不是这一场胜利,而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付出的心血没有白费。
蛰伏数十载,一出必让天下震动!
周同甫走出帐外,看向大周皇城的方向,喃喃的说了一句:
藤甲一出,鬼神皆哭!
陵州城内
南宫霸捏着自己儿子送来的那封求援信,送信的那名信使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南宫霸的手掌不自觉的发抖,就在前两天,他收到的还是一封封捷报,自己还很是欣慰,转眼之间,情势就急转直下,四万士卒全军尽没,自己的儿子也深陷敌军的重重包围。
“藤甲兵,藤甲兵!”南宫霸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咬牙切齿的说道:“福王,你这个老东西当真是好手段,这么多年,藏得可真够深的!”
“将军!”身旁的一名亲信将领跨前一步说道:“如今我大军已经处于弱势,经此一战,我陵州内的守军只剩不到七万,东海城内也仅仅只有数千人。而叛军那边怕是总兵力已经有十几之众,您看,我们是不是向兵部求援?”
南宫霸一阵气急,怒骂道:“混账!我堂堂镇国公,难不成还要让我向宇文家那个小儿求援吗!我南宫家的颜面何在,我南宫亲军的威名何在!”在南宫霸心中,向自己斗了多年的宇文家低头,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被南宫霸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那名将官也不敢反驳,缩了缩头退到一边不再吱声。
“整顿兵马!派出精锐骑兵救援东海!”南宫霸琢磨了一下,如今派出步兵前去怕是只能送死,靠骑军的速度应该可以冲过藤甲兵的大阵,也可以减少一些伤亡。
屋内的一干将校闻言面面相觑,藤甲兵可不是好破的,一两万骑兵真的可以冲过去吗?就算冲过去,能从东海城再杀回来吗?但是碍于南宫霸的威严,大家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没有不透风的墙,南宫羽再次战败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京城,宇文成化捏着战报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南宫家遭遇这样的失败,却一封求援信都没有,父亲,我们需要派援军吗?”
宇文鸿儒一声冷哼:“南宫霸这个老东西,死要面子而已,这次怕是南宫家要元气大伤了,不用管他,发文催他出战,这次一定要让南宫家在我们面前低头!”
“可是这藤甲兵也是个麻烦,以后总要有人来对付。”宇文成化带着一丝焦虑的问道。
“慌什么!”宇文鸿儒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南宫家败了,我们还有常家,还有幽凉的边军,百十年前我大周可以击溃藤甲兵,今天我们依然可以。但是收拾南宫家的机会可不多啊,我们一定要抓住!”
可怜啊,战乱之时,宇文家和南宫家依旧是忘不了各自的争斗,眼睛里只有私心,没有天下。
这些天,南宫霸派出了麾下几乎全部的骑军,一次又一次的去救援东海,可是无一例外的都被藤甲兵给挡了回来,士卒损失惨重,南宫霸的脸色也越来越黑,兵部一道道军令不停地催他出战,但是却只字不提援军。
他知道这是宇文家故意的,就是为了把南宫家往绝路上逼,南宫霸的脸色也越来越暴躁,自己的儿子被困在东海这么多天,一道军报都没能送来,可以看出福州军的防守有多严密。
要不是麾下将校死命劝阻,他早就尽起陵州大军杀向东海了。
“将军!东海围困多日,城外的福王大营一兵未出,就是在等您出动,然后一举吃掉我们啊,您可千万不能动啊!”
“是啊,将军,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千万不能出城啊将军!”
属下的一道道劝阻不停的在南宫霸的耳边响起,导致南宫霸只好呆在城内,冲了几次之后麾下骑兵折损严重,再也无力前去救援东海郡。自己的儿子又生死未卜,陷入了如此绝境,老人终于放下了面子,双手颤抖着写下了一道求援信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看着信使远去的背影,南宫霸面带悲伤的闭上了眼睛,一直在军中始终挺直的腰背在这一刻突然佝偻了起来,苍老无比。
左等右等,半月之后,兵部的回信终于来了,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京城无兵可派,镇国公麾下亲军乃我朝第一精锐,定能扬我国威!
看着这封苦等了许久的书信,短短的一行字透露着无尽的嘲讽和讥笑,南宫霸当场被气得一口血喷出,昏倒在地!
抢救良久才苏醒过来的南宫霸目光涣散的说了一句:“羽儿,只能靠你自己了!”
第90章 想死还是想活
随着陵州无力救援东海,南境的战事再次陷入了沉寂,双方没有再爆发大的战事,只不过陵州城中时不时的会有几匹快马去打探东海的情况。
但是整个东海城被围的密不透风,一丝一毫的消息也没能从城内传出。
时间已经来到了景泰元年的夏天,燥热的天气让双方的大军都有一丝不耐,地上的草叶也有气无力的瘫着脑袋,随着微风摆动。
寂静的深夜,一骑快马从福营中驶出,直奔东海而去,给黑夜带来一点轻微的响动。
周巍然看着父亲送来的军令,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缓缓的将书信放在桌上,书信之上只写了三个字:
要活的!
东海城内,被围了将近一个月之后,城中的粮食已经彻底吃光了,已经开始杀一些饿死的战马充饥,饥不择食的士卒疯狂的在城内搜刮老百姓家的粮食,弄的东海郡鸡犬不宁。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南宫羽愁眉不展的坐在屋内,如今就连他这个大将军,一天都只能吃一顿,还只是吃个半饱,感受这身体的无力,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般的悬在他的头上。
“将军,还是没有援兵。”南宫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道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依旧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南宫羽有些呆滞的说道:“不可能啊,父亲不会不管我的,陵州距离此处不过两三天的路程,都这么久过去了,怎么可能还没有援兵到。”
此刻唯一还支撑着城内士卒活下去的希望,就是那久久都等不来的陵州援军。
南宫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将军,福王手下的那几万藤甲兵,怕是我大军怎么冲也冲不过来的。南宫老将军不是不救,是无能为力啊。”
闻言南宫羽瘫坐在椅子上,回想起那天藤甲兵的恐怖防御力,就算陵州的南宫亲军倾巢而出,也未必就能取得上风,再说了,陵州城外还有数万福王的士卒在虎视眈眈。
“将军!事到如今,援兵是等不来了,我们只有自行突围,杀出东海城,或许还能活着回到陵州啊!”南宫建开口劝说道。
这几天,南宫建已经劝了很多次,在他看来,如今趁着城中的士卒还有一战之力,杀出重围还是有希望的,若是再等一阵子,士卒们饿的连兵器都拿不稳的时候,就只能等死了。
可惜南宫羽迟迟下不了决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拖着。
听到南宫建的话,南宫羽陷入了沉默,他已经被死亡给吓破了胆,呆在城里好歹还图一份心安。
良久之后,南宫羽还是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听到南宫羽意料之中的答案,南宫建忍不住就要继续劝说。突然,一阵阵战鼓声从城外传来,一直没有动静的围城大军好像开始有所举动。
一个士卒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将军!敌军攻城了!”
闻言,南宫建面色凝重,转头看向南宫羽,只见南宫羽面带惊惧,身子开始颤抖,口中不停地嘀咕着:“怎么办,怎么办!”
看到南宫羽不争气的样子,南宫建摇了摇头,实在是不忍直视,躬身抱拳道:“将军!保重!”
看着南宫建离去的背影,南宫羽好像觉得死神正朝着自己走来。
城外,大量的藤甲兵顺着云车竹梯攀岩而上,普通的箭矢射在藤甲兵的身上,毫无作用,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福州军跃上城头,大周士卒惊恐万分。
“将士们!拿起你们的剑,随我杀敌!”
一道怒喝声在城楼之上响起,南宫建全身铠甲,带着南宫亲卫亲自守城,看着举刀朝自己扑来的藤甲兵,南宫建径直迎了上去,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然,他知道,今日必死!
随着越来越多的福州军登上城墙,城楼之上到处充斥着凄厉的惨叫声,连饭都吃不饱的守城士卒,怎么可能挡得住凶悍的藤甲兵呢?
攻城锤一遍又一遍的撞击着城门,终于残破的城门轰然倒塌,城外的福州军疯狂的涌进了东海城内。
看着被攻破的城门,远处的周巍然哈哈一笑,大手一挥,身后的大军就缓缓朝着城内行去。
在房中焦躁不安的南宫羽正走来走去,一名亲兵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大喊道:“将军,城破了,敌军已经进城了!”
“什么!”南宫羽快步上前,抓着卫兵的衣领就怒吼道:“南宫建呢,他怎么连个城门都守不住!”
卫兵凄惨的看着他:“南宫建将军战死了!”
闻言南宫羽如遭雷击,松开了卫兵的衣领,晃悠了几步就跌倒在地,无力的瘫坐着。
卫兵咬着牙上前将南宫羽扶起,就把他向门外拽去,几名卫兵连忙上前,簇拥着南宫羽快速逃离。
进入城门的周巍然,看见了那身上被捅了好几刀的南宫建,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当真是好汉子,可惜了!”
南宫建从城楼之上杀到城门口,血战良久,负伤多处依旧死战不退,最终在尽力斩杀了十几名福州军之后,被乱刀砍死。
可悲可叹!
城中已经乱成一片,士卒在街头巷尾厮杀着,不时就有老百姓遭受了池鱼之灾,还有的人趁火打劫,四处抢劫钱财,东海城内哀鸿遍野。
周巍然径直来到东海郡的议事厅内坐着,他在等南宫羽,东海城外还有数万士卒把守,就算插上翅膀,南宫羽也逃不出去。
果然,没一会,一队士兵就压着南宫羽走了过来,南宫羽被卫兵架走之后,慌不择路的想躲进民房之中,结果硬是被福州军给找到,身旁的卫兵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就留了他一个活口。
南宫羽被一脚踹翻在地,瑟瑟发抖,不停的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周巍然笑眯眯的站起了身,来到南宫羽的面前,缓缓的拔出佩剑,轻轻的搭在南宫羽的脖子上。
一道寒意袭来,锋利的剑刃好像已经要割开他的喉咙,南宫羽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死神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周巍然低下头,凑到南宫羽的耳边轻声问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第91章 南宫之殇一
陵州城外,福王大帐之内,有两道身影相对而坐,一道身影正是福王周同甫,谈笑自若,另一道身影则显得颇为拘谨,有点坐立不安。
周巍然则恭敬的站在自己父亲的背后,一声不吭。
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正摆着两个精巧华美的酒杯,酒香缓缓从杯中飘出,大帐之中酒香四溢。
福王指了指面前的酒杯,呵呵笑着说:“南宫将军,尝尝,这是我福州特产的美酒,味道不错,在京城你可是喝不到的。”
对面那道身影赫然便是南宫羽,那日,在周巍然的剑下,南宫羽瑟瑟发抖的说出了一句想活之后,就在周巍然的亲自押送之下,连夜来到了福王大营。
一路上南宫羽都一头雾水,为什么周巍然会留下自己的命,但是能活下来还是让他松了口气。
看着桌上的美酒,现在的南宫羽实在是没心情享受,尴尬的陪笑道:“福王殿下,不知你见我,到底所为何事呢?”
“哈哈。”周同甫哈哈一笑,看着南宫羽不急不忙的说道:“不知道南宫将军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南宫羽有点疑惑:“如今我只不过是您的阶下囚,我能有什么打算,难不成福王殿下要放了我吗?”
周同甫那起面前的酒杯,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南宫羽愣了愣,觉得有一些尴尬。
现在周同甫身后的周巍然突然开口:“南宫将军,我们是为你好,就算我们放你回去,你还能做什么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就算放自己回去,还能做什么呢?
又是一场大败,被杀得丢盔弃甲,回到京城,这次怕是谁也保不住自己了。
再说,面对福王的藤甲兵,南宫家还剩的那几万亲军估计是打不过的。
就算打赢了,南宫家的亲军也所剩无几,失去了最有力的底牌,南宫家在朝中的地位,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左思右想也觉得这次自己真的是完蛋了的南宫羽苦笑着说:“福王殿下,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很简单!”福王呵呵一笑:“你,加上陵州城内的南宫亲军全部归顺我的麾下!”
南宫羽一愣,投降?还要带着南宫家的亲军一起投降。
“福王殿下,我如今身在你的帐中,南宫亲军都是听从我父亲的调遣,我无能为力啊!”
南宫羽自己很清楚,自己虽然是南宫家的家主,但是对家族的亲军一直都没有实际的指挥权。
再说,自己为了活命可以投降,但是自己的父亲是绝对不可能投降的,身为镇国公,自然有自己的傲气。
看着陷入思索中的南宫羽,周巍然的脸色冷了下来,沉声说道:“南宫羽,你要知道,你现在还能活着坐在这里和我们聊天,是因为你还有价值。否则……”
话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南宫羽心中一颤,对啊,自己还活着不就是因为还有价值吗。
想起死亡的恐惧,想起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锋,南宫羽开始摇摆了,低着头,心中不断的思索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见到南宫羽已经有点意动,周同甫下了最后一记猛药:“归顺我福州大军以后,只要你尽心尽力,等我们取得天下之时,你的地位可不是今天的南宫家可以比的,就算是宇文家,也得在你面前低下他们高昂的头!”
果然,南宫羽终于被说动了,想着宇文家的嚣张跋扈,处处为难自己,终于狠下了心。
如今不仅可以活下去,还有希望站在权力的巅峰,可以搏一把!
南宫羽抬头看着周同甫二人,狠狠的点了点头了。
福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指了指面前的美酒。
看着南宫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周巍然向前一步说道:“接下来,你就听我的安排,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你知道的!”
陵州城内南宫霸这些日子可算是度过了自己这一辈子最煎熬的时光。
一批又一批的探马被撒了出去,但是东海城外的围城大军依旧没有退去,一点消息也没有。
南宫霸颤颤巍巍的爬上城头,看着东海城的方向,叹了口气。
骄阳之下,南宫霸的眼睛被刺得有些睁不开,老人的额头还冒出了点点汗水。
突然,他看到一道身影从远处奔来,渐次靠近城墙,一道大吼声从城门外响起:“快开门,有东海军情!”
南宫霸一听精神就为之一震,快步走下城楼,只见那名骑兵身穿右威卫的军服,浑身带血,一进入城内就踉跄的摔下马来。
两名士卒赶忙上前扶起,用水壶给他喂了口水,南宫霸急忙来到眼前,问道:“怎么了,东海的情况怎么样了?”
“将军,我是东海城内的士卒!”那人断断续续的说道:“南宫羽将军久等援兵不至,城中粮草已尽,已经守不住了,无奈之下只能率军突围,付出巨大代价以后终于突破重重包围,如今羽将军正隐藏在陵州城东南方向的一片树林之中躲避追兵。”
南宫霸一听,面露喜色,竟然能逃出来,急切的问道:“离陵州城有多远,羽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伤兵咳嗽着说道:“离陵州城大概七八十里,南宫羽将军没事,就是南宫建将军已经力战而死。如今将军身边只剩下了几百骑,无力再战,危在旦夕!所以特遣小人前来求援。羽将军有一句话,让我一定要当面带给您!”
“什么?”南宫霸心中一颤。
“儿子不孝,若不幸战死沙场,望父亲保重,照顾好家中幼子!”
这位穿着右威卫军服的士卒说的情真意切,模仿的惟妙惟肖,眼眶中似乎已经泛出了点点泪光。
南宫霸听得也是鼻尖一酸,心中想起自己的儿子已经在东海被围了这么久,再也忍不住了,起身怒喝道:“集结所有骑兵,跟我走!”
“将军!三思啊!”
“将军,大军需要您坐镇啊!”
看到南宫霸要亲自出城救援,手下的将士又开始阻拦。
南宫霸眼神凌厉的缓缓扫过周围的将校,恶狠狠的开口说道:“违令者斩!”
第92章 南宫之殇二
南宫霸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到了儿子突围而出,而且已经离陵州城不远了,如今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去把儿子接回来。
自己的儿子绝对不能死在城外!
见到南宫霸发火了,众人缩了缩头,都不敢再出言阻拦,分头下去准备了。
地上那名报信的士卒,看似奄奄一息的脸上,突然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没多久,五千骑军就整装待发,年迈的南宫霸亲自穿上甲胄,一马当先就夺门而出,目标直指陵州城东南方。
老人已经好久没有亲自上阵,这一次为了救儿子,他毫不犹豫的跨马出战。
大部分的将校都被留在了城中,南宫霸虽然急于营救儿子,但是还是有理智的,告诫留守的将领,要关注福王大营的举动,不要大意。
在南宫霸的率领下,五千骑一路急行军,一直到深夜,终于来到了一处小树林之中。
南宫霸手一挥,众人翻身下马,缓缓的朝树林摸去。
寂静的黑夜,伸手不见拇指,为了避免暴露,大家也没有打火把,就靠着淡淡的月光向前摸索着。
“什么人!”一道低沉的喝声响起,随即响起一阵阵弓弦拉动的声音。
果然在这,南宫霸心中一喜。
“别慌!征南大将军在此!”南宫霸身边一名亲卫连忙答道。
闻言几道人影从密林之中错落闪现而出,身着左右威卫军服,在南宫霸面前单膝跪地。
“将军!您终于来了,羽将军等您好久了!”
南宫霸心头一松,终于要见到自己的儿子了,挥了挥手,几十名亲兵就紧跟而上,其他士卒都留在原地休息。
一行人缓缓向前走去,不断看到一些靠着树干休息的左右威卫的士卒,虽然身上都沾着血,但是一个个都气息沉稳。看到南宫霸来了,接二连三的都站了起来微微弯腰行礼。
全是左右威卫的身影,竟然没有一个是南宫家的亲军,难道都死光了?
正当南宫霸有点疑惑的时候,一道期盼已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父亲!”
看着快步朝自己的走来的儿子,南宫霸眼眶一红,心头的疑虑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人紧紧抓着儿子的手,此时的他早已经没有了征南大将军的威严,只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看到毫发无伤的南宫羽,南宫霸欣慰的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走,我们回陵州!”
说完就拉着南宫羽的手要走。
“父亲,等一下,我有话说!”南宫羽顿住了脚步。
南宫霸有点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发现南宫羽的脸上带着一丝怪异,问道:“怎么了?”
南宫羽扫了一眼周围的士卒,咬了咬牙说道:“父亲!福王的藤甲兵战力极为强悍,我们打不赢的,该为兄弟们想条后路啊!”
南宫霸一愣,松开了拉着儿子的手,眼睛虚眯的看着南宫羽:“你接着说。”
周围那些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卒,慢慢的都站了起来,看着中间的父子二人。
寂静的黑夜之中,一股怪异的气氛在树林之中游荡。
“福王麾下有十几万精兵,我南宫家的亲军不过区区数万人,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啊!”南宫羽扫了一眼老人身后的护卫,大声喊道:“就算我们打赢了,弟兄们死伤无数,没了亲军这个底牌,我们南宫家的腰板都挺不直,回到京城还要处处受宇文老东西的气!何必呢!”
树林之中充斥着南宫羽的叫声,南宫霸身后的亲卫都看着南宫羽,眼神怪异,月光映射之下远处的士卒只能看到南宫羽的一丝影子。
“那你绝对的我们该怎么办?”老人的心头一颤,看着有些激动地儿子,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南宫羽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突然眼神有点躲闪:“不如我们追随福王起事,日后……”
“啪!”不等南宫羽说完,南宫霸就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老人气得脸色铁青,南宫霸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儿子了,伸出手指着南宫羽的鼻子骂道:“混账,你是什么意思?你要造反吗!”
南宫霸身后的卫兵都有些发愣,刚刚还亲密无比的父子瞬间就动起了手。
“父亲!良禽择木而栖!”南宫羽捂着自己的脸吼道,脸颊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醒目无比。
“放屁!”南宫霸的脸上怒火越来越盛,“造反就是造反!不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南宫家传承这么多年,你看谁人敢造反!你造反了,你留在京城的妻儿怎么办?那些族人怎么办?我南宫全族上下都得死!”
南宫羽低着头,一声不吭,身子在微微的颤抖。
“呵呵,镇国公当真是好风骨啊!”
一道略带讥讽的笑声从黑暗中传出,随即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突然,周围那些左右威卫的士卒竖起了一道道火把,将附近的黑暗尽数驱散开去。
这些人原本和善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直勾勾的盯着中间的南宫霸和他的亲兵。
随着火把的亮起,黑暗中的身影逐渐的变得清晰,南宫霸看着出现的人影,脸色大变,一字一顿的说道:
“周同甫!原来是你!”
南宫霸的话音未落,身边的卫兵纷纷抽刀而出,穿着左右威军服的那些人也紧跟着露出了真实面容,拔刀相对,原来这些人都是福州军卒假扮的。
福王出现的刹那,南宫霸就知道今天大事不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看着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南宫羽,老人觉得今天儿子说出的那些话肯定是被胁迫了。
“镇国公,你南宫一族对我有用,降可活,战必死。你降不降?”周同甫很直接的问出了口,既然他已经出现了就没有必要再绕圈子了。
南宫霸冷冷的看着福王,苍老的声音在树林之中响起:“宁可奋战而死,也绝不投降!”
听到父亲的话,南宫羽身子一震,眼中浮现出一丝丝的凶狠。
“镇国公啊镇国公,这片树林也算是风景宜人,既然你不愿意归降,那就留在这吧!”周同甫轻声说着。
第93章 南宫之殇三
福王话音一落,一道道箭矢就从密林深处射出,瞬间将南宫霸带来的卫兵杀死大半。
不远处留守的五千骑兵听到一阵惨叫声,刚想去查看情况,铺天盖地的箭雨就落入人群之中,一队队伏兵从四周杀出,瞬间就爆发了一场混战。
看到厮杀在一起的双方士卒,南宫霸悍然拔刀,一步跨出,挡在南宫羽的身前,警惕的看着周同甫,怒喝道:“羽儿,不要怕!我们一起杀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南宫霸隐约感觉对面的周同甫脸上浮现出一丝嘲笑。南宫霸一阵气急,怒吼一声:“找死!”就欲提刀前冲。
“嗤!”
一柄利剑瞬间从后背插入了南宫霸的胸膛,破甲而入,穿胸而过。
看着自己胸口的剑刃,南宫霸的脸上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老人艰难的转过身子,看到自己的儿子正哆嗦着手往后退去。
“父亲,对不起,你不死,我就得死!”南宫羽带着哭腔的吼道。
南宫霸的手无力的向前抓着,却怎么也抓不到南宫羽的身体,鲜血不断流出,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临死前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堂堂的大周镇国公,传承百年世家的领路人,竟然死在了自己儿子的剑下。
征战一生的老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身后刺来的剑杀死,那柄剑的主人还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景泰元年夏,大周镇国公,卒!
南宫羽跪在父亲的尸体旁,强忍着泪水,颤抖着双手从南宫霸的怀中掏出了兵符。
树林之外的五千精骑被数万福州军围的一圈又一圈,惨叫声此起彼伏,打破了深夜的宁静,不停的在南宫羽的耳边回荡着。
周同甫缓缓走到身边,亲手将南宫羽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无毒不丈夫,过了今夜,你的未来将无比辉煌。”
南宫羽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狠狠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南宫羽带着五千骑卒直奔陵州城下,直接叫门,城楼上的守将一看是南宫羽的将旗,连忙打开了城门。
只见五千骑军之中,福王的头号大将邓建安赫然在列。
陵州大营之内,所有的将校都被召集在一起,乱糟糟的吵成一团,两侧站着南宫羽带来的悍卒。
“羽将军,为何老将军出城救你,你回来了,却不见他的身影?”一名老将率先开口问道。
老将名叫狄云,是南宫霸多年的副将,在军中威望极高。
“对啊,老将军呢!”众将纷纷附和。
大营内陌生士卒的面孔让众人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南宫羽端坐首位,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略带悲伤的说道:“我的父亲不幸战死,兵符在此,从现在起,全军听我调遣!”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
不少将校都一脸的难以置信,拍案而起,怒喝道:“怎么可能,南宫将军昨天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老将军死了,你却毫发无伤!”
老将狄云反而有点冷静的看着南宫羽,他总觉得现在的南宫羽变得不一样了。
南宫羽脸色冷漠的盯着众人:“我说,我父亲战死了,听不懂吗!”
混乱的大厅渐渐的安静了下来。狄云站起身问道:“那现在将军有何打算,何时整顿大军,出城替老将军报仇?”
大家也都看着南宫羽,群情激奋。
南宫羽顿了顿,淡淡的说道:“当今圣上年幼,宇文一族独揽大权,排斥异己,党同伐异。我意已决,南宫家将追随福王起兵,谁有异议!”
“畜生!”狄云再也忍不住了,怒骂道:“老将军刚刚死在敌人手中,你就要转头投靠敌人,你还是不是人!”
一群将领纷纷怒骂南宫羽,在南宫亲军中,地位高的将领几乎都是南宫霸当年带出来的,对南宫霸是非常尊敬的。
只有少数的低级将领和南宫家族里面出来历练的一些子弟才算是南宫羽提拔上来的。
听着满堂的骂声,南宫羽丝毫不以为意,盯着狄云问道:“老将军,这么说你是不愿听令了?”
南宫羽身旁站着的邓建安已经缓缓将手握在了刀柄上。
狄云恶狠狠的说道:“狗屁的军令,我们只认老将军!南宫亲军绝无背主之人!”
“还有谁?”南宫羽的目光随意的扫视着。
“我也不服!”
“还有我!”
一大群将领全都慷慨激昂,根本没人听从南宫羽的命令,只有一小撮年轻人觉得气氛不对,缩在一旁不吱声。
“动手吧。”南宫羽闭上了眼睛,缓缓的挥了挥手。
狄云怒目圆睁,猛的将佩刀拔出,还没来得及出手,一支弩箭就从大营的屏风之后射出,正中狄云的脑门,老人无力的向后倒去。
两侧的士卒随即扑了上去,疯狂的砍杀着刚刚跳出来不服南宫羽的那些将领,大营之外迅速围了一层甲士,将大营封锁了起来。
营内的将领与士卒杀成一团,没一会就被杀得干干净净,浓厚的血腥气让剩下的那些人瑟瑟发抖。
邓建安擦了擦刀刃上的血,狞笑着看着剩下来的人。
南宫羽又问了一次:“还有谁不服?”
众人面面相觑,一道恭维的声音响起:“叔父,您是南宫家的家主,老将军战死,我们自当唯命是从。”
“唯将军之令是从!”一道道应答声响起。
剩下的人最终都臣服在南宫羽的屠刀之下。
南宫羽满意的点了点头,环顾众人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好好在我麾下效力,我保证你们日后有取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闻言大家都心中一喜,不仅能活下来,还能博得一份前程,管他是替谁大帐呢,谁当皇帝不是当呢?
“都下去吧,记住,军中不该留的人不用留情!”南宫羽挥了挥手。
当天陵州城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清洗到处在进行着,忠于南宫霸的老人被杀得干干净净。
不少军营都发生了哗变,最终在福王大军进城之后,终于彻底平息了混乱。
南宫羽看着满目的血腥,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想起那些京城的族人,心头就是一颤。
“只要我在,南宫家就不会亡!”南宫羽心中反复的说着这句话,好让自己安心一点。
第94章 灭族
数日之后,吴州吴王府一道奏折连夜送往京城:
镇国公南宫霸战死陵州,南宫羽率所剩南宫亲军叛国投敌,军中不从者皆死。河抚、东海太守被杀,陵州太守已逃至吴州,三郡尽入敌手。
景泰元年的夏天,大周的南境硝烟四起,毫无国泰民安的景象,可惜礼部大员们辛辛苦苦定下的年号,现在看来反而成了一种讽刺。
南境南起福州,东到东海,西至台州的七州之地已经被叛军占领,靠近战线的一些州郡之内,达官显贵、豪绅富商有不少都已经举家北迁,企图逃离战火。
最惨的就是普通老百姓了,打胜了的要抢钱抢粮补充军资,失败一方的逃兵则更加肆无忌惮,老子连命都差点没了,抢你点东西怎么了,谁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活着呢?
更有甚者则是掳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百姓稍有反抗就是一刀,视人命如草芥。
整个江南的官道之上到处都是逃亡的百姓,许多村庄都被夷为平地,令人触目惊心。
大周皇城的太和殿上,帝国的权贵们真的有些慌了,军方的支柱之一竟然叛变了,南境连丢三州之地,战火已经蔓延到吴州,那可是吴王周嘉庆的封地。
周嘉庆作为先皇的二弟,贵为当今皇叔,如今战火已经烧到了他的家门口,一道又一道的求援信不停地送到京城。
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宇文成化就派人包围了镇国公府,碍于是百年世家,没有皇帝的亲旨,不能擅动。所以暂时只是围了起来,并且朝中凡是南宫家的人都全部禁足在家,不得随意出入。
殿上痛骂南宫羽的声音绕梁三尺依旧余音未绝,怪异的是骂的最凶的那批人都是平日里和南宫家走的最近的。
墙倒众人推,这可是叛国之罪,要是被牵连了就是必死无疑啊!
年幼的天子看着喧闹的大殿,这哪里还有半分皇家的威严,他无奈的看向侧立一旁的白发老人。
宇文鸿儒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咳嗽了几声,大殿之上渐渐的安静下来,一道道神色不一的眼神都看向这位当朝辅政大臣。
“诸位同僚!”宇文鸿儒清了清嗓子,目光缓缓扫过大殿,当目光落在南宫一派人的身上时,那些人都是心头一紧,连忙将头低下,躲在人群之中。
“如今当务之急是两件事,第一:前方军情必须尽快派大军前往,第二:南宫家应该如何处置,还需要陛下定夺。”宇文鸿儒淡淡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响起。
大家面面相觑,还有何人能够出征?军方两大家族,一个叛国,一个自从接到南宫羽叛变的消息就闭门不出,声称愧对先帝。
当初南宫羽兵败以后是常家老安国公力保之下才没有丢掉兵权,如今南宫羽投敌,饶是以安国公的权势都不好意思再出门了。
兵部尚书宇文成化踏前一步:“既然暂无合适人选,可先抽调江南各州士卒先行前往吴州支援,稳住局面。待人选议定之后再派大军前往。”
宇文鸿儒点了点头,朝中大臣也纷纷附议,先挡住叛军的势头再说。
见到出征之事一时商量不出个结果,户部尚书傅龙芝朗声喝道:“南宫羽投敌叛国,致使我国土沦陷,百姓流离失所,南宫家应当重处!”
朝堂之上那些原来和南宫家亲近的人身形一颤,终究是躲不过啊!
听着傅龙芝的阵阵喝声,一旁的宇文成化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随即便有多位大臣越班而出,痛斥南宫羽的不耻行径。
宇文鸿儒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不带半点情感的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依法当如何处置?”
听到此话,不少朝臣眉头都是一皱。
刑部尚书雪承义一步迈出,大喝道:
“当诛九族!”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铿锵有力的四个字狠狠的击在所有人的心头,饶是宇文成化这种一心要置南宫家于死地的人,在亲耳听到这四个字后也是心头一颤。
百年世家,位居中枢多年的一大家族就要轰然倒塌了。
吏部尚书赵中海咂了咂嘴,终究还是没吭声,他敬佩雪承义的魄力,换做是他,在满朝大臣面前肯定是说不出口的。
宇文鸿儒也不说话,只是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年幼的皇帝。
满朝文武都把目光投在了天子周承宣的身上,等他宣布南宫家族的命运。
周承宣虽然年纪尚幼,但是他想起了老太傅时常在他耳边说过的话:造反就是要把你父亲留给你的所有东西都夺走,就是要你的命!
小皇帝看着那正气凛然,不卑不亢的雪承义,颇有好感,一道稚嫩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
准!
满朝无言!
景泰元年的夏天,南宫一家九族尽诛,连南宫羽的儿子在内,全族上下老幼四千余口尽杀于午门之外。
午门之外日夜响彻着南宫族人的惨叫,一批又一批的南宫族人被蛮横的士兵从家中拖出,拉到午门之外咔嚓就是一刀。
这些人之中有已经走不动道的年迈老者,也有前一天还风姿绰约的豪门贵妇,甚至有还在咿呀学语的稚嫩孩童。
嚎啕的哭声充斥在京城之中,吓得京城之中的百姓都不敢出门。那些与南宫家有旧的人更是在家中瑟瑟发抖,彻夜难眠。
这还不止,除了在京城的南宫族人,也有不少南宫子弟在外为官。
一道道逮捕令早已飞奔各地,传旨凡是南宫余孽不用押送京城,一律就地正法。
消息灵通的南宫族人连夜举家逃亡,径直去福州军中投靠南宫羽,但绝大多数人看到屠刀举起之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南宫一家被连根拔起,一颗参天大树就这么倒下了,往日的盟友常家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甚至老安国公还上表请辞,但是被天子驳回了。
在京城掀起腥风血雨的同时,宇文家族的一场阴谋也正在酝酿。
“父亲,城中南宫之人已经尽数伏法,各地的官府正在加紧搜捕漏网之鱼!”宇文成化恭敬地站在父亲身前说道。
第96章 铁骑下江南
深夜的凉州将军府内,比往日多了一丝沉重,不闻半丝声响,只有点点灯光闪耀在黑暗之中,
因为明天凉州大军就要南下平叛,这座将军府的主人尘岳将亲自带兵前往。
晚饭之时,三位老人看着满桌尘岳亲手做的菜肴,硬是吃着吃着就落下了眼泪。
好不容易过了一些平静的日子,不忍心自己的儿子再度奔赴沙场,马灵儿倒是一直在给尘岳的碗里夹着菜,一言不发。
吃完之后,尘岳一边听着几位老人的絮絮叨叨,一边连连点头,无非就是注意安全,当了将军就不要以身犯险之类的关心之语。
听了许久,尘岳有点听腻了,提溜着眼珠看向一旁坐着的马灵儿,发现马灵儿也在看他。
尘岳连忙偷偷摸摸的扮了个鬼脸,灵儿立马瞪了他一眼。尘岳缩了缩头,无奈的耸了耸肩,静下心来继续听几名老人的唠叨。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半夜,几位老人见天色太晚,终于将还没说完的话放进了肚子里,各自回房,将剩下的时间留给小两口。
自古都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更何况是出征打仗,听说南境死了不少人,这当父母的怎么放心的下。
小两口的房中,马灵儿在忙忙碌碌的收拾各种尘岳要穿的贴身衣物,尘岳一只手拖着下巴趴在桌子边静静的看着,时不时的傻笑着。
“灵儿姐,你准备的太多了,穿不到的,打仗嘛,哪有这么多讲究,你坐下歇会。”等了一会,尘岳见灵儿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便安耐不住的出声喊道。
“哼!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多带点呗!一定要穿,到了冬天更要多穿点,南方的冬天冷!”马灵儿回头瞪了尘岳一眼,随即转头小声嘀咕着:“只要能回来,比什么都好。”
声音已经略带一丝哭声,之前饭桌上长辈在场,马灵儿一直在强装冷静,怕老人更伤心。现在只有夫妻两人,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眼眶就红了起来,打仗哪有万无一失的。
尘岳鼻尖一酸,走过去从背后抱住灵儿,轻声在耳边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我命大的很!”
感受到尘岳宽厚胸膛中的温暖,马灵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慢慢的转身,抬脚吻了一下尘岳:“我等你,别骗我!”
看着今天一身青紫丝衣的灵儿,眼眶已经湿润,一滴泪珠顺着脸庞的滑落而下。
尘岳身手擦去了泪珠,拦腰抱起灵儿,嘿嘿一笑:“睡觉吧。”
马灵儿瞬间满脸通红,将脑袋深深的埋进了尘岳的怀中。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凉州城外,擂鼓阵阵,满城侧目。
巨石垒砌而成的城墙,透露着岁月的沧桑,点点青草顽强的寄生在砖缝之中,在微风中摇曳。
城门之内,大队精锐士卒从中缓缓行出,旌旗遮天,铠甲鲜明,绵延不绝,直奔南方而去。
周敬尧率凉州城官员列于城门口给大军壮行。
“尘将军,祝此行马到成功,早日横扫叛军,扬我凉州军威!”周敬尧当先对着尘岳稽首。
“请将军壮我凉州!”
文官齐声大喝。
尘岳翻身下马,对着众人回礼:“凉州男儿,定不辱命,诸位请起!”
随即上前两步扶起周敬尧:“周刺史,此去恐怕耗时日久,若燕戎趁机犯边,可请肖将军出山暂管军务,各县巡防营士卒整军之后,皆有战力,刺史可放心调用。”
周敬尧点了点头:“将军放心!”
尘岳拜别众人之后遥望城头之上,灵儿和父母都在城上送行,看到尘岳的目光,灵儿奋力的挥动着手臂。尘岳长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不再有丝毫留恋,转身跟上了大军队伍。
此次凉州精锐尽出,山字营、陷阵营、重甲营、轻羽营依次从城门之中穿行而出,随后跟有大队步卒,武关的四万左右骑军早已列阵城外,并列而行,总计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南开拔。
自尘岳出任凉州将军之后,边军之中再无贪污腐败、克扣军饷之人,士卒皆斗志昂扬。
燕戎内乱以来,再没有过大军压境,但是时而还是有一些小股游骑侵扰边关,或者在燕戎内战之中失败逃亡的部落,都成了尘岳的练兵对象。
如今这八万士卒已经堪称精锐,再不是一两年前刚刚招募入伍的新兵蛋子。
百姓们都在官道两侧给大军送行,或许队列之中就有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
一道道盼望胜利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尘岳感觉肩上的担子更加重了些,这八万人是不可能全部都回来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埋骨他乡。
古来征战几人回。
尘岳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百姓,渐渐远去,突然在最后看到一群游学士子模样的人聚在一起,人群中间有一个身穿布衣的白发老者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四目相对,尘岳觉得这个老者有些眼熟,但是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咦,这个老人是谁?”
老者也看到了尘岳,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猛然抬头,看向大军远去的方向,脸上浮现出一丝震惊:“竟然是他!”
“轰隆隆!”
这时云层之上传来阵阵雷声,渐渐起风,打断了尘岳刚刚思绪。
刚刚的风和日丽,转眼之间好像就要大雨倾盆,夏天的气候就是如此的诡异多变。
尘岳抬头遥望苍穹,猛然间一夹马肚,越出大军队列,单手握住刀柄,千余亲兵紧随其后冲出,颇具声势。
褚玉成等一干将领的目光看向领头的尘岳,神情肃穆,行军之中的士卒纷纷侧目,看向这支奔腾的骑军,满脸崇拜。
尘岳看向大军方向,抽刀前举,怒喝道:
“我凉州儿郎,世上可有比这雷声更大的声响!”
“杀!杀!”喊杀声冲天而起,数万战刀同时出鞘。
四万边骑拨马前冲,马蹄踩踏在苍茫大地之上,铁骑洪流,若滔滔江水奔涌而出,伴着喊杀声一起直冲云霄,瞬间淹没那九霄之上的天地之威。
世间比这雷声更响的有我凉州铁骑的马蹄声,更有我凉州男儿的声声怒吼!
景泰元年夏
凉州铁骑下江南!
第97章 雪家老人
凉州大军一路南下,经过通州之后将转向锦州,经建川郡过江,绕开京城重地。
大周祖制,边军除勤王外不得进京,哪怕现在是战时,也要绕道而行,免得被旁人说三道四。
苍龙江乃是横亘帝国的一道大江,自西向东流入大海,早有大江两岸的州府准备好了大军渡江所用的船只等候在江边。
看着川流不息,深不见底的江水,尘岳望向大江对面,说道:“过了江,就是所谓的江南了吧?”
“是的,此次会途经青州,我们应该能和雪泪寒见上一面。”褚玉成在一旁答道。
尘岳看向大船之上的士卒,微微皱起了眉头。许多人都有出现了呕吐的症状,毕竟都是北方人,大船随江水起伏不定,肯定有些不适应,就连尘岳都觉得晕头晃脑。
褚玉成似乎明白了尘岳的心思:“放心吧,等过了江大军休整一日,士卒就可以恢复了。”
一旁的步文山哈哈大笑一声:“想当初我第一次渡江时,可是吐了半天,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他也是北方人,当然能深切体会这种不适。
大军渡江之后,将要在青州休整一日,顺便补充粮草。
这次宇文成化再度出征,当然是将尘岳看成了手中的利器,所以军需上是有求必应,特地命令青州扬州二地准备了大量军粮,供给凉州士卒。
青州城外
青州刺史公良明正带着青州的官员在城门口迎接尘岳。
城头之上也是一大群青州子弟和世家小姐在一起窃窃私语,因为雪泪寒的缘故,大家都对这位凉州将军很感兴趣,少数人还跟着雪泪寒参加过尘岳的婚礼。
大多数没见过尘岳的青州子弟脸上还是挂着一丝不屑,青扬两地富甲天下,在朝为官者更是层出不穷,他们一直视边军为一帮只会舞刀弄剑的土包子。
而世家小姐则更是为了看看那位传闻斩杀了燕戎皇子的年轻将军。
虽然青州刺史也是正三品,和尘岳官位相当,但是现在尘岳头上顶着一个安南将军的头衔,在战时的地位可比这一州刺史高多了。
从城门内突然驶出一驾马车,只见雪泪寒骑着马跟在一旁。
马车停在了刺史公良明的一旁,车帘慢慢打开,一名身穿红袍的老者探出了身形,雪泪寒上前将老人扶了下来,紧接着车内又钻出一名古灵精怪的女孩,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着。
“老师,你怎么来了?”公良明连忙上前躬身问道。
红袍老人正是雪家家主雪承义的父亲雪深沉,公良明正是雪深沉的得意门生。
此时雪泪寒已经出任青州别驾,按照雪家的惯例,雪泪寒在三十多岁时就会出任青州刺史,在地方上再摸爬滚打几年之后就可以入朝为官。
雪家在青州根深蒂固,就算青州刺史也丝毫不敢怠慢,
“呵呵,我来见见这位名噪一时的凉州将军。”红袍老人微笑着说。
“公刺史,我哥哥可整天在家念叨着这位凉州将军呢。”一旁的女孩探头探脑的说道,她正是雪泪寒的妹妹,雪芊芊。
雪泪寒瞪了妹妹一眼,说道:“凉州军为国平叛,我雪家自然要来相迎。”
城楼之上的少爷小姐们看到雪家老爷子都出来了,都是一脸的诧异,雪家老爷子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门,今天能亲自出城相迎,真是不可思议。
不远处尘岳带着褚玉成等几名将领快马而来,身后只跟着一千亲兵,其他大军已经在不远处安营扎寨。
一千骑黑衣黑甲,五骑一排,并列而行,行进之中队伍丝毫不乱,颇具声势。
红袍老人雪深沉看着这队骑兵,目光之中透露出一丝诧异。
来到面前的尘岳率先走向了刺史公良明处寒暄了几句,毕竟官面上的功夫要做到位。
随即来到了雪家老人面前,雪泪寒踏前一步介绍道:“尘兄,这是我的爷爷,这个丫头是我妹妹。”
一旁雪泪寒的妹妹雪芊芊瞪着一双黑乎乎的大眼睛看着这位哥哥嘴中战无不胜的将军。
“晚辈尘岳,见过雪老。”尘岳自然是不能落了兄弟的面子,言辞之间十分尊敬,然后偏头对着雪芊芊就是微微一笑。
“尘将军,久闻大名啊,如今看来确实一表人才,英雄出少年啊,麾下士卒更是军威严整,将军治军有方啊。”雪深沉哈哈一笑,开口给出的评价颇高。
一旁侍立的公良明也是一愣,很少从老师的嘴中听到对年轻人有这么高的评价。
众人又寒暄了一番就入城了,在雪泪寒的邀请下,大家就在雪家住一晚,第二天大军开拔。
看着下面缓缓行过的凉州士卒,城上的一名世家子其实有点心慌,但是犹自强装镇静的说道:“什么凉州铁骑,我看也就不过如此。”
城下队列中的薛猛似乎听到了这句戏谑的笑声,猛然抬头,犀利的目光盯了那名世家子一眼,随即继续向前行去。
那名世家子被浑身杀气的薛猛盯了仅仅一眼,瞬间感觉双腿发软,浑身一抖,回过神来时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说话。
那些莺莺燕燕们则讨论着尘岳一行人中谁最帅,时不时捂着嘴偷笑。
守卫在城门口两旁的青州军卒们看到凉州军来到,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胸膛,暗自要一较高下。
但是当尘岳的亲兵眼神淡漠的扫过他们时,若有若无的杀意弥漫而出,瞬间他们就觉得气势萎靡了下去。
看到渐渐远去的尘岳一行人,一个青州士卒才松了口气,骂骂咧咧的说道:“妈的,这群人身上的杀气哪来的,怕不是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吧。”
众人来到雪宅,在青州的城东之处,占地庞大,硬生生的在府中开凿出一个人工湖,湖中间建有一个小亭,很有意境。
府中假山林立,怀抱粗的古树也是满目可见,走廊之上的扶手都雕刻着古色古香的花纹,家丁婢女更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江南大世家的底蕴果然令人惊叹。
尘岳暗自想道:“早知道雪家这么有钱,当初军费不足就该直接开口跟雪泪寒这小子要钱,还省得我四处奔波筹钱了。”
第98章 相谈湖心亭
“喂!我哥哥说你很能打,是真的吗?”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尘岳身旁传来,尘岳低头一看,正是雪泪寒的妹妹,约莫十一二岁,头上扎着两个马尾辫,生的很是秀丽,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此刻正瞪着乌黑亮丽的大眼睛看着尘岳。
尘岳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着说:“我能不能打我不知道,但肯定打的过你哥。”
“大哥!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雪泪寒立即在一旁大叫起来。
“哈哈哈!”
周围薛猛等人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雪芊芊也跟着众人咯咯的笑了起来,雪泪寒一阵气急,恶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
当先而行的老人雪深沉回过头来看着打闹成一片的众人,心头就是一阵欣慰。
自己的这个孙子,虽然平日也和青州的公子哥多有来往,但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寥寥无几,很少有人能入雪泪寒的法眼,骨子里的高傲是雪家所特有的,简直和他那个父亲如出一辙。
如今竟然能当众喊尘岳一声大哥,并且和一群军伍之人玩的不亦乐乎,可见是真心相交。
老人也不掺和到年轻人中间,就由雪泪寒带着他们去休息,正好尘岳也要介绍几位新入凉州的将领给他认识。
下午时分,天气凉快了许多,尘岳单独被雪泪寒请到了湖心亭中,湖心亭的桌上已经沏好了茶,雪家老人正在这等着尘岳。
“雪老,找晚辈何事?”尘岳看到正等着自己的老人,连忙躬身行礼。
“尘将军来啦,坐!没什么事,随便聊聊,哈哈!”雪深沉招呼着尘岳坐下,一边挥了挥手,雪泪寒就退了出去,湖心亭中只剩下尘岳和雪深沉两人。
湖风微微吹拂,雪深沉此时已经脱去了红袍,换上了一件朴素的布衣,眼光中少了一分白日的威严,多了一分邻家老人特有的慈祥。
雪深沉看着面前的尘岳,开口说道:“二十年前,老夫还在朝任户部尚书之时,去过一趟边关,那时候的凉州军卒也是骁勇善战,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今天尘将军带来的这些人,身上除了那份悍勇之外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但我说不出是什么,还请将军为老夫解惑。”
“安心。”尘岳微微一笑。
老人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对着尘岳露出询问的眼神。
尘岳脸上带着一丝怅然的解释道:“以前的凉州军卒固然悍勇,战场上从来无人退缩,但是各军营之中经常有军官克扣军饷,层层剥削的现象。士卒用命换来的军饷,拿到手的钱却连家人都养不活。要是从战场上下来再缺胳膊断腿,那一家人的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而后方的有些将门子弟,豪绅富商却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实在是天理难容,我凉州士卒的苦又有谁人可知!”
看着说完显得有些气愤的尘岳,雪深沉也微微点头,他曾经是户部尚书,捏着帝国的钱袋子,对于军营官场的这些事自然是一清二楚。
不仅是凉州,大周各地的军伍都是这种情况,甚至还要严重的多,很多都是扣军饷,吃空额,军队几乎没有战斗力。要不然也不会福王一起兵就接连攻克数州之地。
凉州的民风艰苦朴素,士卒忠诚勇猛,所以哪怕遭受不公,依旧保持有旺盛的战斗力,这一点是雪深沉很敬佩的。
“那尘将军的安心是说现在凉州的士卒可以安心打仗,不用再顾念家人的生计了?”老人带着点诧异的问道。
“是的!”尘岳的脸上浮现出一股自豪:“自我出任凉州将军以来,每一位士卒都能拿到足额的军饷,阵亡受伤的将士该拿的抚恤一分都不会少,还会更多。户部兵部给不了的钱,我自己想办法去凑。敢贪墨军饷,敢欺男霸女的,一律杀无赦,有一个就杀一个,有一族就灭一族!”
尘岳缓缓起身,走到亭边看着微微荡漾的湖水,朗声道:“我凉州男儿站在沙场之上,决不能有后顾之忧!”
湖光粼粼,太阳渐渐西下,看着和自己孙子差不多大的尘岳,雪深沉的心头涌上一股欣赏,这应该是他所见到的年轻人中最豪迈,最有魄力的。
“此战,怕是不好打啊,福王那边现在士气旺盛,尘小友要小心啊。”雪深沉不自觉的叮嘱道,连称呼都变得更加亲切。
他是经历过当初福王从太子神坛跌落的人,也深知福王这个人的厉害。
“无妨,我尽力而为。”尘岳转过身来,朝着雪深沉笑道。
他也听出了雪深沉语气的话,此刻更像是一个长辈在担心即将远行的家中幼子,和自己临走前父母的语气如出一辙。
雪深沉忍不住的说道:“你现在深受宇文家重用,但宇文家绝不像你看起来的这么友善,他们从不做无谓的投资,和他们交往,你得多留个心眼。”
“雪老当尘岳是不懂事的小孩吗?哈哈”尘岳说道:“我早就知道是宇文家什么样的人,放心吧,我心中有数。谁是猎物谁是猎人,不到最后是看不出的。”
雪深沉也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年轻人可是一路从一个大头兵当上了凉州将军,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想到这,老人也放下心来,怪不得自己的孙子能心甘情愿的叫一声大哥,这般心智怕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尘岳便起身告辞。
与尘岳相谈甚欢的雪深沉,爱才之意大起。
终于忍不住的说道:“小友,若真的不幸战场失利,我雪家必定倾力保住你!”
以雪深沉对宇文家的了解,若是尘岳此行失败,就失去了价值,到时候轻则革职重则丧命,老人实在不忍心看到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沦落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尘岳有些感动,弯腰深深行礼:“多谢雪老挂怀,不过若兵败,我凉州必无一人北归。”
雪深沉愣在当场,看向尘岳的背影,不自觉的苦笑起来,微微摇了摇头,这些年第一次被一个年轻人说的话镇住了。
凉州都是好男儿啊!
“周同甫啊,不知道你遇到他,会不会害怕。”雪深沉看向南方,嘴中喃喃。
第99章 兵抵陵州
次日清晨,凉州大军拔营而起,继续南下行军,随军还有青扬两地供给的大批军粮,足够八万凉州军卒两月之需。
青州城头之上,雪深沉看着那远去的滚滚铁流,叹了口气。
“爷爷?”一旁的雪泪寒小声叫着。
“泪寒啊,你父亲这半辈子,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他是一个合格的臣子,但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老人的沧桑的脸上带着一丝感慨。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突然起来远在朝堂的雪承义。
“父亲做的是正确的,如今的朝堂,太缺少像父亲那样的人了,一个个蝇营狗苟,否则大周朝堂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雪泪寒轻声应答着。
其实雪家这些年因为雪泪寒的父亲过于正直,哪怕对于盟友也从不开后门,不少原先依附于雪家的家族都倒向了赵家或者其他派系,导致雪家隐约处于了弱势,要不是雪家在青州根深蒂固,还有不少老朋友,怕是在朝堂之上会寸步难行。
对于这些,老人心知肚明,但是内心极为纠结,一方面不想自己的儿子失去那份赤子之心,与别人同流合污。但是一方面又眼睁睁的看着家族开始走下坡路,这百年基业,雪深沉心中不忍。
雪泪寒自然知道爷爷的心思,也不好多说什么。
“哈哈,无妨,我雪家有你。”老人哈哈一笑,拍了拍雪泪寒的肩膀。
雪泪寒一愣。
老人微笑着指着大军说道:“你能和此人为友,我雪家大幸!”
说完老人龙行虎步的走下城楼,丝毫没有垂垂老矣的样子,留下一脸骄傲的雪泪寒。
大军一路南下,终于在初秋时分抵达前线,离陵州城四十里外扎营。
与大军一同到达的还有从宇文成化和吴王周嘉庆两处送来的军报:
中路战事由安南将军尘岳具体谋划,凡事不用禀报,可自行决断,务必早日击溃反贼,攻克陵州。
吴州城外福王周同甫亲自领兵,近日天气转凉,叛军大量军械已至,蠢蠢欲动,估计不日便将攻城,望安南将军早平南宫,西进驰援吴州。
看来形势刻不容缓,东路宇文成化所率之军在东海城外徘徊日久,数次攻城皆无功而返。西路的吴州兵力不多,且多为江南一带屯田军,战力不高,根本不是福王的对手,所以只能据城坚守。
这么看,双方打破僵局的途径就在于尘岳的中路,到底是南宫家亲军更胜一筹,还是凉州铁骑能率先克敌制胜。
尘岳看着大帐之中挂着的地图,思索片刻说道:“南宫羽这个家伙,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有没有点长进。”
褚玉成一身白甲站立一旁,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穿多了白衣,褚玉成再也不习惯其他颜色的衣服,出征前硬是让人打造了一套银白色战甲,外面再挂着个白色的披风,在大军之中格外亮眼。
“叛国之人而已,南宫羽比起天狼之战时怕是更加胆小。”褚玉成不以为意的说道:“但是南宫亲军的底子还是不错的,这点我们需要注意。”
尘岳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先把斥候撒出去,将陵州城外的地势摸清楚,再做决断,另外催促后方加紧运送攻城云车,我估计少不了攻城战。”
众人纷纷点头,各自准备去了,一拨拨斥候从大营之中冲出,四散而去。
景泰元年秋,南境兵戈再起。
陵州城外,一处小山坡上,一队凉州五十人的斥候一路逼近到距离城墙七八里处,前来探查具体敌情。
“头,你说这南宫亲军战力比咱凉州铁骑如何,听说那可是镇国公一手出来的,恐怕有几把刷子。”一位面色黝黑的青年人正望着陵州城墙,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
“黑子,就你话多!”一旁斥候的领头高进笑骂道:“你单枪匹马到城下去痛骂南宫羽,我相信他们很快就让你知道谁强谁弱。”
“哈哈哈。”周围数十名骑兵哄堂大笑,名叫黑子的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刚欲说话,一阵马蹄声就从侧面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一队百十人身穿南宫军服的骑兵正直直朝着他们奔来。看样子是众人不知不觉靠的太近了,被发现了。
南宫骑兵领队的百夫长一脸阴笑,嘴里嘀咕着:“这凉州军真不知死,这么点人就敢靠近城墙,岂不是送给老子的军功,哈哈!”
南宫亲军一向眼高于顶,毕竟当初在京城内外,那些京畿驻军就属他们战力最强,在他们眼里,凉州军也是一样的货色,不堪一击。
“走!”高进淡漠的吐出一个字,脸上毫无表情,拨马掉头,五十骑紧跟而上。
南宫亲军不惜,不断加速,瞬间拉近了距离。
“嗖嗖嗖!”一波箭雨落入人群之中,瞬间有十余人坠马毙命,凉州斥候个个弯弓搭箭,回头看的眼神似乎带着嘲笑。
南宫百夫长瞬间气得大怒,怒吼着向前冲去。
又接连泼洒出两拨箭雨之后,五十骑凉州斥候突然向右兜了一个小型的弧线,转头迎向南宫亲军。
几波箭雨迟滞了一丝南宫士卒的前冲速度,而凉州斥候的却保存完好,骤然加速,五十人同时抽刀,没有任何言语交流,配合极为默契。
“杀!”
一阵怒吼从凉州斥候嘴中发出,以少敌多却毫无惧色,南宫亲军的百夫长心中一颤,两拨军马相撞,没有长矛冲阵,皆是短刀交战,近距离搏杀,刀刀见血。
秋风瑟瑟,尘岳与南宫羽的交战从这百十人的斥候交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片刻之后,黑子满身是血,单膝跪在地上,默默的将斥候领头高进的尸体放到马背之上,战场之上,百余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凉州斥候仅剩浑身带伤的九人依旧站立,默然无声的将战死的同袍搬到马背上。
九人小队缓缓回营,每人手中都牵着几匹凉州战马,脸上挂着一丝悲伤,马背之上都是已经逝去的同袍。
“头,我带你回家。”黑子默念着。
凉州儿郎可战死在家乡之外,但绝不做他乡之鬼。
南宫亲军百余骑,尽死!
第106章 首战大捷
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的南宫步军方阵终于彻底陷入了窘境,退也退不得,打也打不过,右骑军毫无阻碍的合拢了包围圈,逐渐开始加固防线,而并没有去追赶那匆匆后撤的数千步卒。
“弟兄们快撤啊!主将都走了!”
“我们被包围了!撤个屁!”
“南宫将军怎么丢下我们自己走了!”
一道道慌乱的叫声从包围圈中传出。
“右骑军破阵!”
怒喝声从步文山的喉咙中发出,南宫步卒组织的包围圈已经脆弱不堪,瞬间就被骑兵撕开了几十道口子,战场开始陷入混乱。
“陷阵营!杀出去!”
与此同时,最内侧的陷阵营面对已经陷入混乱的南宫步卒包围圈,终于开始拨马向外冲去。
内外夹击,南宫步卒的阵线彻底破碎,被分割成十几个小块,各自为战,再无阵法可言。
接下来就是新一轮的屠杀,兵败如山倒,不过如此!
陵州城头的肖丘看着彻底失败的南宫大军,绝望的闭上了双眼,看到仓皇逃窜的南宫羽,守门之人连忙打开城门,南宫羽和仅存不到万人的士卒就这样乱糟糟的挤进城中。
随即城门紧闭,城外的所有士卒都被彻底的抛弃了。
游离在战场之外的那支福州骑军,被凌振的轻羽营耍的精疲力竭,马上还坐着的就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而轻羽营竟然丝毫无伤,人人悠然自得。
“抽刀!”
凌振怒喝一声,再最后一次戏耍之后,三千轻羽营悍然拔刀,径直冲向那两千多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福州骑军,临近战线之时,轻羽营骤然加速,如风卷残云般毫不费力的击溃了这两千多残兵。
轻羽营所配皆是凉州头等快马,或许不是最强壮的战马,但在速度上都是一等一的。同样不停奔波的福州骑军早已提不起速度,但是凉州战马却依旧保持着很好地。
从清晨鏖战至黄昏,夕阳映照之下,那条河抚郡与陵州之间的狭长走廊之上,战事已经结束。
两侧的密林之中落叶纷纷,被微风无力的刮起,继而又无力的栽落地面。
重甲营的前方,又多出了一座由尸体垒成的小坡,这是福州骑军明知突围无望后,临死前的最后反扑,可惜除了留下满地尸体,再也没起到其他的作用。
左骑军和山字营士卒正在打扫着战场,满地的福州军卒尸体被堆积一旁,还有大批的降卒被集中在一起看守。
薛猛薛天两人拎着刀来到了一个席地而坐的年轻人面前,年轻人正大口的喘着粗气,肩膀上绑着一条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土黄色布条,胡乱的包裹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不断的溢出布条,浸透了军服,格外刺眼。
年轻人的脚旁躺着邓建安的尸体,战刀插在邓建安的胸口之上,那邓建安专用的宣花板斧掉落一旁,斧尖之上挂着些许鲜血。
薛天看了看年轻人的伤口,松了口气,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修养一阵就能恢复。
“好小子!”薛猛狠狠的一巴掌拍在年轻人的肩膀之上:“小钱,你知道这是谁吗?福王手下的头号大将,哈哈哈,你可是立了大功,我山字营真的是人才辈出!”
被薛猛喊作小钱的年轻人疼的龇牙咧嘴:“将军!您能不能轻点!别没死在战场上,倒被你一巴掌拍死了。”
“哈哈哈!”一道道戏虐的笑声从身旁传来,打扫战场的山字营士卒个个笑的合不拢嘴。
钱子默,那个父亲在凤阳城头当了几年守城卒老钱的儿子,在凉州整军之后,父亲就因为体弱从巡防营被遣散回家。
可是钱子默反而很高兴,因为自己的军饷随之增加了,还每次都能足额发放,每个月寄回家的钱足够一家人日常用度,老父亲终于可以回家享享清福了。
原来邓建安在多次救援被左骑军伏击的步卒无果之后,终于准备突围,却不想到头来死在了一个山字营寻常的伍长手中,临死前他奋力的挥出手中巨斧,幸亏偏了一点,不然钱子默的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朱天和缓缓行至重甲营之中,静静地看着那壮烈牺牲的四百多重甲士卒,深深鞠躬。
此役要不是重甲营死死挡在道路之中,怕是最起码这一万五千骑兵是吃不下的,说不准还能抵达陵州战场改变战局。
“卸甲!”
夜潇潇怒喝一声,四千余重甲营士卒齐齐卸甲,同时弯腰。远处左骑军和山字营数万骑兵默然抽刀,向天而立,以示对死者的哀悼。
重甲之威,闻者胆寒!
陵州城外的战事已经进入尾声,随着南宫亲军的领军将领接二连三的战死,陵州城门紧闭,不再放一兵一卒入城,数万南宫步卒彻底失去了抵抗的信心。
当有要第一个人丢下武器,跪倒在地之后,瞬间引起了连锁反应,成片成片的南宫步卒放下了武器,垂头丧气的蹲在了地上。
当初在南宫霸的麾下,这些士卒都是精锐,每人都是宁愿战死也不投降的勇士,但自从南宫霸战死,南宫羽带着他们叛国投敌之后,他们好像被抽干了灵魂,只知道茫然的服从上级的命令,再无军魂。
至少南宫霸在的时候,从未抛弃过一兵一卒。
看着终于投降的南宫士卒,右骑军顿时爆发了阵阵欢呼,他们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让自己脱胎换骨。
凉州儿郎皆锐士!
此役:
三千轻羽营全歼从陵州城出战的五千骑卒,无一活口。
狭长走廊之内,邓建安所率的三万五千福州军卒,除零零散散跑掉两三千人之外,战死者近两万,余者归降,领军大将邓建安被当场斩杀,缴获邓字将旗一面。
陵州城外,南宫麾下一万骑卒和八千步卒战死,两万五千步卒归降,剩余近万人不是逃回城内就是逃离了战场。
一战击溃八万余叛军,反观凉州军伤亡甚小,在尘岳等人的精心策划下,几乎每一处战场都取得了绝对优势,一方面是因为重甲营能堵住福州军前进的路线,一方面也因为凉州所部大部分都是骑军,以骑对步,战无不胜。
第108章 臭名昭著
陵州城,这座已经建城两百余年的古城,多次历经战火而不倒,城外侧的青石之上满布箭疮刀痕,透露着战火的无情。
尘岳伫立山坡之上,遥望着这座在几个月前挡下了福王脚步的坚城,眉头微皱。
身后肖尚文率几十骑披甲锐士侧立在旁,默不作声。
自陵州大胜之后,凉州军就已经兵围城外,如今的陵州城彻底成了一座孤城。
忽的,一袭白影从远处飘然而至,不用去想,此人自然是在军中被誉为白衣鬼才的褚玉成。
“将军,宇文成化从柳州来信,让我们尽快攻下陵州,信使还带来了一些美酒牛肉作为犒军之用。”褚玉成立马说道。
“知道了,分发给受伤的士卒先用。”尘岳轻点额头,随即单手遥指远处说道:“你看这陵州城,城高墙固,如今南宫残军困守城内,现在让我们强行攻城,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啊。”
银白色的披风在褚玉成的后背随着微风徐徐摆动,不置可否的答道:“不仅如此,城中还屯有当初南宫霸随行带来的大量粮草,怕是足够支撑他们个一年半载,确实费脑筋。”
两人相视苦笑,凉州的大队骑卒野战无双,首场大胜就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但是若大量折损在攻城战上,换做谁都会心痛的。
褚玉成忽然抬头,脸上带着一抹怪笑:“先回营,昨天打探到个消息,或许你会感兴趣。”
尘岳一愣,看着神神叨叨的褚玉成也不废话,身形一动,几十骑蓦然调头,朝着大营方向疾驰而去。
一个伏击战中被擒的福州百夫长正局促不安的等待在尘岳的大帐之内,不自觉的东张西望,那日的大败如今依旧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凉州骑卒的弯刀令他记忆犹新,现在自己站在凉州主将的营房之中自然带着一股畏惧。
少倾,一阵脚步声响起,几道人影快步走入帐内,带起一阵微风。
百夫长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起来,站着说话!”尘岳挥了挥手。
百夫长唯唯诺诺的站了起来,依旧垂着头,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坐在首位的尘岳,不由得暗自诧异这位一战击溃八万大军的凉州主将竟然如此年轻,看样子顶多也就二十来岁。
褚玉成看着这位福州降卒,开口道:“来,把你昨天对我说的话再说一次。”
“好的,将军!”百夫长赶忙躬身应答:“原先的南宫亲军主帅南宫霸不是战死的,是被他的儿子亲手杀死的。”
“什么?”此刻端坐的尘岳脸上也露出了震惊之色,这可真是一个让人骇然的消息:“你怎么知道?”
百夫长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尘岳,毕竟这人让他们的三万余大军有来无回:“因为当初南宫羽在东海城其实是被俘的,随后投降了福王殿下,在福王的指使下把他爹引出了城,当场斩杀在福王的面前。那时我就在场,亲眼看见南宫羽把剑刺进了那个老人的后背,随后我还跟着邓建安将军进城帮助南宫羽接管了大军。”
百夫长虽然被俘,但是不自觉地依旧一口一个福王殿下,浑然不觉,话音刚落就反应过来说错了话,紧张的额头不断的冒出冷汗。
为了转移尘岳的注意力,他又接着说道:“此事我敢保证绝无半点虚言,当时在场的有数百人,除了我,降军之中还有几个人也在场,将军可以去问。”
尘岳偏头看向褚玉成,褚玉成微微点头,示意他说的不假,已经证实过了。
“好了,你下去吧。”
话音响起,百夫长暗自松了口气,弯着腰低着头就缓步退出大帐,刚退到营门口,尘岳的声音再次响起:
“败的是福王,不是你们,军人,拿出点军人的样子!”
淡淡的喝声传入耳中,百夫长竟然没觉得畏惧,反而有些亲切,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快步走出了大帐。
看到那终于抬头挺胸的降卒,尘岳才略微满意的笑了一下。
褚玉成若有所悟,开口道:“这些降卒你打算怎么办?”
如今一战下来,凉州大营内多了三万多的战俘,有福州军卒,也有南宫亲军,一直关着不仅占地方,还浪费军粮。放了吧,又怕他们转头拿起武器再次成为敌人,也是一件颇为头疼的事。
“先等等看吧,把南宫羽弑父的消息在降卒中传下去。”尘岳脸上带着一丝犹豫。
褚玉成点了点头,接着带着愤恨的说道:“这个南宫羽,原本以为他只是个不称职的将领,没想到为了活下去,竟然能做得出这种事。”
对于自幼父母双亡的褚玉成来说,父爱是他此生也遥不可及的东西,没想到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能干得出弑父这种事。
南宫霸对于这个儿子的溺爱,即便是他们远在凉州也是略有耳闻,当初为了保下南宫羽,老人放下脸面亲自去求了安国公常翰棠,还向宇文家交出了一些兵权,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不想却死在儿子的剑下。
“禽兽不如的东西!”淡淡的冷喝声从尘岳的口中传出,一脸的阴沉。
一天之内,南宫羽弑父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南宫降卒,起初没几个人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福州降卒出面证实,他们不信也得信了,甚至有一些人在得知此事之后抱头痛哭,眼泪横流。
现在想起当初南宫霸战死,大批老一辈的将领被屠杀,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服从南宫羽投降的命令,更多的怕是南宫羽畏惧一旦消息走漏,这些人会第一个站出来杀了自己。
这些普通的士卒消息闭塞,只知道服从上头的命令,对于高层争端往往只听那些校尉的一面之词,轻而易举的被欺瞒过去。
南宫霸死于敌手,南宫羽还投敌,原本就在军中引起了极大地不满,只是碍于南宫亲军必须无条件服从家主的戒律,大家也就只能服从,现在一股对南宫羽滔天的怒火不断的在降军中蔓延开来。
看到那些降卒各个义愤填膺,尘岳和褚玉成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微笑。
第109章 计上心头
“岳哥,这几天南宫的降卒之中可真是骂声不断啊!南宫羽的名声可是臭到了极点。”正低头研究陵州地势的尘岳,耳中传来了褚玉成的声音。
时至深夜,营帐内摆放着盏盏油灯用以照明,煤芯之上的火苗不停的跃动着,将尘岳的营房照得透亮。
“意料之中。”尘岳不以为意的说道:“南宫亲军这些士卒,也算的上忠勇,对于南宫霸的忠心可要远胜过南宫羽。”
褚玉成拉了把凳子在尘岳身旁坐下,此时的他未披战甲,只穿一身轻便白袍,那原本清秀的面庞自从军以来也被磨炼的冷峻了一些,少了一丝岳麓书院带出来的文人气息,越来越有凉州军人的影子。
“让你琢磨怎么攻克陵州,有办法了没,整天穿个白袍,没事少在我面前转来转去。”尘岳看着那翘着二郎腿晃悠的褚玉成就是一阵笑骂。
随着后方的攻城器械已经陆续运抵前线,宇文成化再次送来了催战的军令,柳州那边受到陵州大捷的影响,也再次发兵东海,宇文成化亲自领兵出城,想要一举攻下东海,如今凉州士卒正在加紧备战,不日就要攻城。
“嘿嘿。”
一阵怪笑从褚玉成的嘴中发出,一脸的志得意满,老神在在,直勾勾的盯着尘岳也不说话。
早就把褚玉成心思摸透的尘岳当然看出来他已经有了计策,只不过在卖个关子,想吊着尘岳。
尘岳心头就是一阵暗笑,自然不会中计,打定主意这次就是不开口问,憋死他。
时间不停的流逝,油灯之中的煤油也少了一些,尘岳一动不动,装模作样的看着地图,褚玉成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焦急,晃悠的双腿也安静了下来,内心急得犹如猫抓一般。
“岳哥!”褚玉成终于忍不住了,气急败坏的叫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是不开口问,我会很没面子的!”
帐内响起了尘岳的哈哈大笑,笑的直不起腰,看着褚玉成恼羞成怒的表情,尘岳强忍住笑容问道:“褚将军,你有何破城妙计,还请快快说来,本将洗耳恭听!”
说完又笑出了声。
褚玉成瞧得尘岳终于开口了,虽说是装出来的,但好歹找回了点面子,面对尘岳的笑容,褚玉成不搭不理,理了理自己洁白的衣袍自顾自的说道:“南宫降卒里面不少还是熟悉城防的,借着对南宫羽的恨意,要是能说服一些人混进城内,里应外合,破城应该会容易许多。”
尘岳收起了笑意,背着手开始在营内踱步,犹豫的问:“有把握吗?再怎么说也是南宫家的亲兵。”
这要是把降卒放了出去,反过来吸引凉州军进了圈套,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两天我暗中观察了一下,也找几个人谈过了,不能说万无一失,但是还是有一定把握的。”褚玉成答道。
按褚玉成的习惯,凡事都是谋而后动,既然已经说出了口,那就代表细节方面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
“好!”尘岳点头赞同:“那你现在就把那几个人叫过来,我们谋划一下。”
没过一会儿,几名身穿南宫军服的人就被卫兵带了进来,这几人都是降卒中官位较高的,最高的已经是个千夫长了,也是褚玉成这几天观察下来觉得最可靠的,几人脸上都带着怒气。
几人进入营房之后,微微弯身行礼,站立一旁,倒是有点不卑不亢的味道。
“诸位,我也不兜圈子,对于南宫霸将军的死我也深感惋惜,但逝者已矣,当下应该先将弑父叛国之徒拿下正法,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尘岳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
几人一愣,本来褚玉成已经找他们谈过几次,心中大概也有点数,但是没想到尘岳这么直白。
几人对视一眼,那位名叫于晋的千夫长率先开口:“只要能为南宫将军报仇,做什么我都愿意,但是不知道我们具体要怎么配合?”
于晋当初刚加入南宫亲军时,因为表现颇为亮眼,被调到最精锐的南宫亲卫中担任百夫长,后来南宫羽接管兵权,又将其升为千夫长,原本还心怀感激的于晋在听说南宫羽弑父的消息后,当场气得昏死过去,醒来之后悔恨不已,长叹愧对南宫将军。
尘岳对于于晋的爽快也是颇为诧异,转头看向一脸自信,负手而立的褚玉成。
褚玉成接过话头:“我需要你们一部分人混进城中,作为内应,天后大军攻城之时,你们要是能直接打开城门就更好,不能的话就尽量在城中制造混乱!”
于晋身后一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们就这么回去,怕是他们不会放心我们的。”
几人都是纷纷点头,如今大军围城,突然就冒出来一群士兵说从凉军大营逃了出来,怕是陵州守军再蠢也是不会信的。
“放心,我有对策。”褚玉成微笑着说道:“你们进城的第二天,我大军会佯攻东门,你们可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南宫羽来换取信任,再者你之前不是南宫铁卫吗,南宫羽应该还是比较信任你的。”
看着褚玉成的目光投向自己,于晋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方法还行,至少能打消南宫羽的一部分疑虑。
“另外,诸位可能还要受些皮肉之苦。”褚玉成有点尴尬的饶了饶头。
于晋几人一愣,随即同时恶狠狠地点头。
“诸位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进了陵州城,就是危机四伏,如果有苦衷,我尘岳绝不强迫。”看到众人都点头同意,尘岳也是有点担心的提醒道。
几人心头一暖,抱拳喝道:“将军放心!”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深夜行动,记住,你们不能都去,太多了怕引起他们的忌惮,加上寻常士卒,顶多数百人就够了。”褚玉成又提醒了一句。
接着又聊了一些具体的细节,包括怎么逃出凉军的大营的,在大营内看到凉军有什么动向等问题,以防南宫羽问得太细。
在交代清楚之后,几人就回去准备了。
第110章 混入城中
几位军官回去之后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由南宫羽熟悉的于晋还有其他两个百夫长摸进城去。
第二天的深夜,陵州城外伸手不见五指,往日的当空皓月此刻也不见了踪影,只有点点星光在微微闪烁。
守在陵州城头的南宫士卒昏昏欲睡,一阵寒风吹来,感到身上有些发冷,强打起精神直了直身子。
看向远处那灯火齐明的凉州大营,守城士卒心头就是一阵哆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现在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突然,城头的士卒好像看见凉州大营内发生了些许混乱,火把攒动,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喊杀声。
“怎么回事?”一个小卒凑到守城百夫长的耳边问道。
百夫长瞪了他一眼:“隔着这么老远我怎么知道!”
“该不会是援军到了吧,被围了好几天,也该来了。”小卒小心翼翼的开口,眼珠不停提溜着向远处张望着,带着些许期待。
百夫长眼神微眯,歪着脑袋琢磨着,手掌不由自主的在腰中刀柄上摩挲,发出丝丝声响。
“有道理!”片刻之后百夫长点了点头,“赶快去请南宫将军,别耽误了大事!”
小卒一喜,立马将手中长矛斜靠在城垛之上,小跑着往将军府行去。
在熟睡中被吵醒的南宫羽的显得有些不耐烦,当听到援军二字时立刻双眼放光,连忙快步赶到城楼。
“将军,您看!”百夫长指向凉州大营火起的方向。
只见那凉州大营的右侧有着阵阵火光闪动,看起来确实是出了乱子,但是渐渐的就微弱下去。
南宫羽看着远方,皱着眉头:“不对,动静太小了,要突破凉州大营至少得数万人马,要是真的是援军,肯定不止这么点动静。”
百夫长闻言愣住了,看着南宫羽有些失望的神色,心中有些发虚,生怕南宫羽一个不高兴拿自己撒气。
白高兴一场,南宫羽身上连铠甲都没穿,随手套上一件便服就来了。
“将军!城外有人!”
正准备转身离去的南宫羽,听到一阵喊叫声响起,众人朝城外看去,确实好像有些许人影在黑暗中闪动,快速的接近着城墙。
“弓箭手!”
百夫长一声怒喝,顿时弓弦拉动的声音四处响起。
守城士卒都有些紧张,难道不是援军,而是凉州军要攻城了?
“城下何人!”
“别慌!自己人!我们是从凉州军营逃出来的!”出声之人赫然便是于晋。
百夫长愣了一下,看向南宫羽,南宫羽微微点头。
“南宫羽将军在此!你们是哪个营的?”百夫长朝着楼下大喝。
“南宫将军!”于晋语气中带着喜悦:“我是于晋啊!”
作为千夫长,已经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将领,南宫羽肯定是认识的。
“于晋?”南宫羽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自己提拔起来的千夫长,平时还算忠诚,低头思索了片刻说道:“先把他们放进来,为了防止意外,把武器交出。”
百夫长点了点头,朝着城外大喊:“放下武器,让你们进城!”
于晋跟身边几位百夫长对视一眼,纷纷将武器丢在了地上。
“嘎吱!”城门缓缓打开,三百多士卒从露出的门缝中钻了进去。
一群人刚一进城门就被围了起来,面对泛着寒光的长枪,于晋的心头也有点发虚。
南宫羽站在前方,眼色怀疑的盯着于晋问道:“你是怎么穿过凉州军的包围逃到这来的。”
很明显,南宫羽对他们能穿过大军的包围还是持有怀疑的。
道道火把在四周缓缓升腾,将城门内的广场照亮,于晋身后几百人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
只见每个人都穿的破破烂烂,大洞小洞一片,但是依稀可以辨认出穿的都是南宫军服。
而且大多数人都是浑身血迹,就连领头的于晋手臂上还有一道鲜红的伤口,不断的滴着血,一看就是刚刚才留下的刀伤。
于晋哗啦一下撕开大腿上的一根布条,胡乱给自己的伤口包扎了一下,止住腾腾外冒的鲜血,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南宫将军,自从城外战败之后,我们就被俘了,一直被关着。今晚凉州大营好像在准备攻城,乱糟糟的,我们就趁乱杀了看守,四散逃出。结果,结果。”
说着说着,于晋就开始哽咽起来,眼中开始涌出泪水。
身后的一名百夫长看到于晋伤感的说不出话,就接过了话头:“结果凉州军反应迅速,立刻封堵了缺口,很多兄弟都被杀了,就剩下我们这点人跑了出来。”
说完很多伤兵都低下了头,脸上都写着悲伤两个大字。
看到情真意切的一群人,南宫羽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一点,心中的怀疑也打消了不少,刚欲开口,一道冷喝声就从旁边响起。
“等等!这群人可能是奸细!都抓起来!”
于晋心中一紧,脸色沉了下来。
不用想都知道,发话的肯定是肖丘,在这个陵州城,也就肖丘会和南宫羽对着干。
“你什么意思?”南宫羽带着些许怒气,毕竟这是他麾下的士卒,什么时候轮得着肖丘指手画脚。
肖丘伸手将南宫羽拉到一边,神情颇为严肃:“南宫将军,我不是驳你的面子,但是万一他们是奸细,这陵州城可就保不住了,你我的命,也就跟着没了。我看,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南宫羽愣住了,肖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就这么杀了,这么多人看着,也太寒兄弟们的心了。
肖丘看南宫羽陷入了犹豫,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好强行动手,转头对着于晋问道:“你刚刚说,凉州军在准备攻城?”
“是的。”于晋点了点头:“看那阵势,估计就是明天了。”
“好!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明早看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肖丘虚眯着双眼。
于晋一愣,心头松了口气,跟着领路的士卒下去休息了。
看着突然态度转变的肖丘,南宫羽走近前来,面露疑惑。
“放心吧南宫将军,先派人盯着,是不是奸细,明天早上就能见分晓。”肖丘的脸上露出了一股阴狠。
第111章 揭穿
士卒们纷纷离去,守城的守城,巡逻的巡逻,只留下了两个陵州的主事人呆在广场之上。
回过头来,肖丘伸出手拍了拍南宫羽的肩膀,脸色带着狞笑:“你可想清楚了,我们的命重要还是他们的重要?”
说完肖丘便踏着正儿八经的外八字晃晃悠悠的走开了,留下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瞬间冷漠的南宫羽。
广场之上的寒风渐起,身上穿的单薄的南宫羽依旧没有离去,看着匆匆远去的数百伤兵,南宫羽的眼神阴晴不定,终于在某一刻,他咬着牙握起了拳头,青筋暴露。
翌日清晨,太阳还未爬上云头,空气中弥漫着丝许寒气。
凉州大营战鼓擂擂,两万步卒推着攻城云车夺营而出,直奔陵州东门。
站在城头的肖丘二人看着那黑压压的攻城大军,心中松了口气,幸亏在得到于晋的消息后,昨夜临时加强了城楼的防御。
一旁的于晋看到凉州果然依约进行佯攻,盯着侧前方南宫羽的背影,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大地轰鸣,五千凉州右骑军在步文山的率领下,马蹄声四起,游弋在攻城步卒的左右,掩护进攻。
阵阵喊杀声不断落入南宫羽的耳中,随着肖丘的手掌轻挥,一阵阵箭雨就从城头落下,声势也是非常浩大。
看到城头防守严密,凉州军进攻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就无功而返,开始徐徐后撤。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看似规模庞大的进攻并没有给双方造成太大的伤害。
肖丘看着那匆匆退去的凉州士卒,眉头紧蹙,转头盯着于晋及其身后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三百士卒,淡淡的声音响起:“提供的情报不假,那么就由你,率本部人马出城追击!”
异变骤生!
“什么!就这三百人?”于晋瞪大了眼睛,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肖丘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南宫羽,伸了个懒腰,带起身上的铠甲呼啦啦作响,格外刺耳:“是的,你们昨晚能从凉州大营杀出来,我相信城下这两三万人难不倒你们。”
一句话,就是要你死!
于晋的脸色渐渐阴沉,看来这个肖丘打定主意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就算出去装腔作势的晃悠一圈也休想再进来。
身后的几名百夫长也听明白了肖丘的意思,不自觉的紧握着拳头,偷偷互相对视了一眼,眼光中露出丝丝疯狂。
还不想放弃的于晋将目光投向了昔日自己的主帅南宫羽:“将军!他这是让我们去送死啊!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南宫羽的目光异常淡漠,他不知道于晋是不是奸细,但是昨晚肖丘的话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连自己的父亲都杀了,几个小卒而已,有什么不能抛弃的。
“军令如山,立刻出城作战!”南宫羽的喝声终于还是响了起来。
肖丘的脸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双手抱胸,悠哉的看着场中这三百人,因为昨晚兵器被收缴的缘故,现在三百人全都是赤手空拳。
城头之上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于晋也不答话,眼睛死死的盯着南宫羽。
“怎么,要抗命吗?”南宫羽脸色有些不自然。
随着南宫羽淡淡的喝声,周围的士卒开始面色不善的盯着于晋等人。
“不敢,属下这就出城。”于晋咬着牙躬身行礼。
南宫羽满意的点了点头。
刚转过身去的于晋眼中瞬间透出一丝决然,和几名百夫长对视一眼,下巴轻点,同时怒吼道:
“拼了!”
三百士卒同时发动,对着周遭的守城士卒扑去,一扫之前的虚弱,人人变得凶猛异常。
“果然有问题!哼!”肖丘冷哼一声。
于禁猛然转身,大步迈出,一肘击在了身旁一名士卒的脖颈上,那名士卒的身体顿时瘫软了下去,手中长矛滑落。
于禁右手夺矛,左手顺势拖住矛杆,狠狠得向斜前方一个扑来的士卒刺出。
一击毙命!
再度击杀一名士卒之后,于晋的身形没有丝毫停滞,单手握矛,另一只手则抽出了士卒的腰中佩刀,猛地前冲两步,身体向后倾斜,腰腹用力,手臂握着长矛抡圆,整个人像一张紧绷的弯弓。
伴随着于晋的一声怒喝,手中的长矛狠狠地掷向了人群中的南宫羽,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
可惜,哪怕于晋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是南宫羽身旁的护卫层层环绕,皆是精锐,反应也异常迅速,还是将空中高速飞旋的长矛给挡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于晋一气呵成的做完了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毫无破绽。既然能当上南宫亲军的千夫长,身手自然是不错的。
只不过由于用力过猛,昨夜刚刚包扎的伤口再次开始渗出鲜血。
于晋丝毫不顾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疼痛,看着远处“咣当”一声重重跌落在地的长矛,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了苦笑。
一击不中,自己再没有机会击杀南宫羽了。
于晋转过头看向战场,带进城中的三百人已经死伤大半,本来就没有武器,刚刚的偷袭虽然少数人抢到了兵器,但周围的敌军实在太多,很快就完全落入了下风。
今天自己等人是必死无疑了。
于晋的突然暴起让南宫羽失了神,那一根空中飞来的长矛更是吓得他一身冷汗,当听到长矛落地的清脆之声时才缓过神来。
南宫羽怒不可遏,脸颊两边的肌肉气得不停地抖动,没想到于晋竟然想杀了他!
南宫羽看着战场咬牙切齿的喝道:“于晋!我带你不薄,提拔你做了千夫长,为何叛我!”
一刀又砍翻一名士卒的于晋看向南宫羽的眼神满是嘲讽:“呸!老子当初瞎了眼在你手下当兵。南宫羽!你以为你亲手杀了南宫霸老将军的事我不知道吗?你这个叛国弑父之徒!”
一石激起千层浪!
话音一落,原本混战纷纷的陵州城楼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停止了厮杀,一道道不可置信的目光从南宫亲兵的眼中投向了他们的主将南宫羽。
主将弑父?
第112章 福王义子
伴随着于晋的喝声和道道怀疑的目光,南宫羽如遭雷击,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脸上的表情由愤怒化作了惊恐。
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于晋怎么会知道?这要是承认了,以后自己还有什么脸去带兵,指不定当场就要被父亲留下的亲兵砍成碎片。
近乎癫狂的南宫羽伸出手指着于晋吼道:“放屁!怎么可能,你别胡说八道!来人啊,都给我上!给我杀了他!杀了这个叛徒!”
南宫羽的喊叫声在城楼之上不停的回荡着,甚是骇人。
不管南宫羽怎么嘶吼,他的部下也都只是互相犹豫的看着,除了少数几人挪动了一下脚步之外,最终也没有人提起刀。
见到场面有些失控,肖丘的脸色冷了下来,作为福王手下的大将,南宫霸的死他当然是知情的,但是对于南宫军中的人一直是保密的,再这么拖下去怕是南宫的部下都要哗变了,于是他挥了挥手,麾下的福州军开始慢慢围了上来。
于晋手下仅剩的几十名士卒都围在了一起,背靠背围成一个小圈,于晋一手握刀,另一只手扶住一名受了重伤的兄弟,鲜血顺着刀尖缓缓的滴落到地面。
看着气急败坏的的南宫羽,于晋仰天大笑:“哈哈,狗贼,今日只恨没能亲手杀了你,尘将军一定会帮我们报仇的,黄泉路上,我们再战!”
“哈哈哈!”几十名士兵哄然大笑,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听到尘岳的名字,南宫羽的怒火再也绷不住了,看着周围站立不动的手下,阴沉着脸说道:“杀!敢违令者,立斩!”
肖丘的福州军蜂拥而上,南宫士卒再也不敢磨蹭,紧跟着扑了上去。
兵戈撞击之声轰然而起,仅剩的几十人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片刻之后城楼之上只剩下一地尸体。
南宫羽的脸色异常阴寒,咬牙切齿道:“于晋的人头送到凉州大营,其他尸体全部挂上城头!”
听到此话的南宫士卒无不心头一寒。
肖丘眉头微皱,但看到已经暴走的南宫羽,终究还是没有出言阻拦。
这种赤裸裸的挑衅,怕是会彻底激怒城外的凉州军。
河抚城
自从福王从吴州城下撤兵以来,福州军没有任何举动,除了下令肖丘和南宫羽死守陵州之外,福王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的援军,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自从邓建安战死,对福州内部的军心打击颇重,谁都知道他是福王麾下的虎将,大家也对那一战击溃八万大军的凉州军产生了一丝畏惧。
一大队骑兵从天边出现,直奔河抚城,守城的士卒揉了揉眼睛。只见那队骑兵清一色棕色战马,棕色战甲,犹如一阵棕色的旋风飘然而至,行军之间队列异常整齐,领头一将同样的棕色战甲,身后扛旗之卒高举八面将旗,上书“欧阳”二字,再后又有八面军旗,“噬血”二字赫然醒目,一股杀气伴随着这队骑卒扑面而来。
“噬血卫!”守城士卒猛然瞪大了眼睛,大喝一声:“开门!欧阳将军到!”
城门缓缓而开,来骑鱼贯而入,守城之人连盘问都没有,径直将他们放了进去。
马背上的骑卒进城之时眼光淡淡扫过站立两侧的福州士卒,一些人瞬间就觉得双腿发软,好像这些人天生带着一股血腥味。
噬血卫在福州的名声可是异常响亮,谁敢造次!
大厅之中,福王和周巍然正在商讨军情,一个龙行虎步的男子大步迈入,由手一甩身后棕色的披风,单膝跪立行礼,大喝一声:“义父!大哥!欧阳旌率五千噬血卫前来效命!”
“哈哈,二弟快起。”周巍然大笑着快步向前,双手扶起了欧阳旌。
只见欧阳旌的右侧脸颊之上有一道寸余长的刀疤,甚是唬人,眉宇之间一股浓郁的杀气挥之不去,身上的战甲随着魁梧的身体站起而发出一阵阵铁片碰撞之声。
“来啦!”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福王罕见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一路怕是都没休息吧?”
对于这位已经收为义子十几年的中年将领,福王打心底还是疼爱的,不亚于对自己的儿子周巍然。
“接到军令我就立刻启程,狂奔数天,中途短暂休整了一下,终于还是到了!”欧阳旌依旧腰背挺得笔直,一丝不苟的回答,对于自己的义父他心中非常尊敬,从来不嬉皮笑脸。
“我就知道,你啊,从来都是这么个急性子!”一旁的周巍然哭笑不得。
周同甫站起了身,走到欧阳旌的面前:“战报和军令一起送去的,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吧?”
欧阳旌也不答话,只是重重点头。
“好!”周同甫苍老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分两万藤甲兵归你指挥,再调一万步卒给你,够吗?”
“义父放心!”欧阳旌弯腰抱拳,没有任何异议。
对于欧阳旌的反应周同甫丝毫不觉得奇怪,也没有问他打算怎么做,对欧阳旌充满了信任,伸手拍了下欧阳旌的肩膀:“行军劳顿,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出发!”
“不用!”欧阳旌诡异一笑:“大哥现在就陪我去调兵,我立刻就走!”
说完就拉着周巍然的手向外走去,周巍然被拽的一个踉跄,怒骂道:“慢点!我会走路!”
欧阳旌不理不睬,径直向外走去。
周同甫看着远去的兄弟二人笑着摇了摇头。
欧阳旌并不是大周人,而是十几年前从南越逃到福州的落魄贵族公子,家中老小都被南越的皇族杀得干干净净,周同甫看到他的时候正在街头卖艺舞剑,见他生的甚是魁梧就带回了福王府,后来可怜他的身世就收为义子,与周巍然一同长大,正好两人年纪相仿,很是投缘。
在福州常年应对南越的小规模战事中欧阳旌逐渐显露出猛将本色,在福州军旅之中声名鹊起,要是说藤甲兵是福王隐藏在暗处的底牌,那么欧阳旌的名声早就传遍福州军旅。
出于对南越朝廷的怨恨,欧阳旌逢战必将南越军卒斩尽杀绝,一手出的五千精骑,皆是悍勇之卒,百战之士,这支骑兵南越边军闻之无不变色,所到之处必血流成河,由此得名“噬血卫”。
第113章 声声请战
沉寂数日的河抚城终于有了动静,只见那中午刚刚进城的噬血卫,仅仅补充了一下干粮草料等军需之资就就再度出城,同时也带走了那股浓郁的血腥气。
紧随噬血卫之后出城的是三万步卒,藤甲兵主将郗桓亲自坐镇,趁着黄昏将至,三万大军拔营而起,不知何往。
转眼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正所谓秋高气爽,本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可是凉州大营内却人人脸上带着一股怒意。
尘岳的大帐内众将齐聚一堂,既有燕弘毅这种老将,也有朱天和这种中年将领,更多的则是褚玉成,薛猛,薛天这种跟着尘岳一路摸爬滚打出来的后起之秀。
但无一例外,大家都脸色铁青,褚玉成更是罕见的咬着牙嘎吱嘎吱作响。
桌子上放着一个木盒,里面正是前天派进城中的于晋的人头,除此之外,据斥候来报,陵州城头之上还挂着数百具尸体,很是骇人。
与此同时,木盒一旁还放着南宫羽送来的信:
宁可杀错,绝不放过,可惜,我杀对了!
“这事怪我,我想的不周全,害得这三百名兄弟白白丢了性命。”褚玉成按耐下心中的怒火,眼眶略微有些湿润。
自凉军南下以来,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羞辱,人头竟然堂而皇之的送进了尘岳的大营,薛猛当场就拔刀把送信的人给砍了。
“我也有责任,我们谁都没想到南宫羽竟然这么心狠。”尘岳叹了口气,摆摆手。
“妈的!老子迟早砍了南宫羽的狗头!”薛猛一向脾气最大,拍着桌子吼道。
一旁的薛天连忙把他拉住,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
众人屏气凝神,等着尘岳发话。
“夜潇潇,你看如今要拿下陵州城,还有什么办法?”
帐内众将大多是骑战出身,朱天和虽然是步军统率,但是常年在边关作战,对手都是游牧骑兵,从来都没打过攻城战,对攻城是一窍不通。
一大帮子人,也就夜潇潇在岳麓书院中久学步兵战法,更是中原人士出身,对攻城战研究最深。
夜潇潇看着地图,沉思一会说道:“别无他法,如今唯有正面攻城!”
“要多少人?”
“给我两万步卒,三日内攻下陵州!”夜潇潇沉声道。
帐内众将都是一阵皱眉,虽说夜潇潇能三日攻下陵州的保证让众人吃惊,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攻城战损耗巨大,打完仗,这两万人还能剩多少谁都没数。
“这三百人虽然不是我凉州军卒,但确实是为我凉州攻城而战死,我们欠他们的。”尘岳环顾众人,淡淡的说道:“三日后,大军攻城!”
就在大计已定之时,肖尚文匆匆从帐外走了进来:“将军,战俘营的南宫士卒群情激奋,吵着要见你。”
“唉,去看看吧!”尘岳心知肚明,怕是进城士卒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战俘营内乱成一团,得知南宫羽杀了所有进城的兄弟,人人愤慨,都怒骂跟错了人。
尘岳带着众将来到了营内,到了门口就被堵住了,数千人挤在营门口,还有更多的降卒在不断涌来。
站在领头的一名副千户示意大家安静,那天于晋临走之前还对他说:“此去生死不知,我要是回不来,攻下陵州替南宫老将军报仇就靠你们了。”
“将士们!”尘岳高声怒喝:“我尘岳,我凉州军卒对不起那三百位兄弟,我向你们保证!不杀南宫羽,我凉州绝不撤军!”
“尘将军!”领头的副千户喊道:“此事都怪那个叛国弑父的南宫羽,我等心知肚明,于千户不是您的麾下,但是您却要替千户报仇,我们已经感激不尽,绝不会怪您!”
沙场之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汉子,南宫羽对自己人心狠手辣,连亲生父亲都杀,尘岳却对降卒的死深感愧疚。
两人孰高孰低,立见高下。
一旁又有人喊道:“尘将军,我们有一个请求!”
“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尽量满足!”尘岳大声说着。
“请将军给我们个机会!我们要亲自攻上陵州城头,手刃南宫羽!”
闻言尘岳愣住了,偏头看向夜潇潇等一干将领,发现大家都是有些犹豫,再怎么说,这些人都是降卒,城头之上说不定还有这些人的往日同袍。
场面陷入了寂静,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弥漫在降卒之间,随着越来越多的降卒涌来,已经聚集了上万人在营门口,黑压压的一片。
副千户沉声道:“尘将军,我们知道您的担忧,从今日起,我们再也不是南宫亲军,皆为大周士卒,若尘将军不弃,我等愿入凉州!”
“愿入凉州!”众人齐声呐喊。
饶是以尘岳的性子都忍不住鼻尖一酸:“好!从今日起,你们皆为凉军!再无降卒!愿从军者留,想回家的,我们给路费,只是不要再站在叛军之中!”
“谢将军!”一阵阵欢呼声响起。
褚玉成几人也是面露喜色,尘岳这一露面,硬是把近两万的降卒变成了自己人。
秋风萧瑟,此刻壮士豪情,充斥凉州大营。
场面渐渐的安静下来,领头的几名原来的军官互相对视了一眼,默默点头。
副千户一步跨出,单膝跪地,怒喝道:“凉军步卒,通州安仁县池集,请战攻城!”
紧接着又有一人跃阵而出,跪地大喝:“凉军步卒,京郊李家镇李恺乐,请战!”
“并州开永县许旭,请战攻城!”
“通州宋弘,请战攻城!”
“……请战!”
……
一声声请战铺天而起,大营之中,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的士卒。
万人请战!
眼前这一幕震撼了排头的一群凉州高级将领,虽说曾经败在凉州军的手中,但是不得不说,南宫霸带出来的这支军队,也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可惜跟错了人!
还没等尘岳发话,身旁竟有两人跨步而出,走到那位单膝跪地的副千户身旁,同样抱拳跪地,怒喝:
“凉州步军副帅,夜潇潇请战!”
“凉州步军校尉,厉拔天请战!”
跪地之卒心中一震,万人齐声怒喝:“破陵州!杀南宫!”
南宫失人心,凉州添悍勇!
疾风悄悄去,杀意滚滚来!
第114章 攻城前夕
陵州境内,有一座满布樟树的小山,巍然独立,虽然不甚险峻高耸,但山势却绵延数十里,起伏不定,别有一番意境。
小山大约在陵州城西南方百里左右,因满山都有着浓郁的香味,当地人皆称此地为香樟山脉。
虽然已至秋天,但樟树与其他树种不同,一年四季常绿,落叶更是四季都有,老叶去,新叶生,不断焕发着新的生机,所以整片山脉依旧是一片常青。
细看那香樟树皮,外表呈现黄褐色,并伴有不规则的纵向裂纹。叶片纹理或为对生或为散生,卵形至长椭圆形,顶端渐短渐尖。散发出近似肉桂的气味,幼嫩枝梢的气味与檀香相近,借助这种香味,山脉之中少有蚊虫,也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往日很是宁静,顶多时不时传出几声野兽嘶吼的香樟山脉,今天却显得很不寻常。
只见那南侧山脚的大地突然轰隆起来,一大队棕色骑兵奔涌而过,战马嘶鸣,道路两侧的树干开始晃动起来,落叶纷纷,惊起林中阵阵飞鸟。
领头一将的脸上一条刀疤赫然醒目,神情冷漠,身后军旗迎风而立,随之而来的血腥味冲散了林中的香味,显得与大自然格格不入。
随着骑兵的快速掠过,林中再度归于沉寂,只有那血腥味依旧弥散在空中,久久挥之不去。
时至暗夜,继骑兵之后山脚小道之上再度出现一支规模更加庞大的行军队伍,足有数万之众,大多数士卒身负藤甲,腰悬利刃,虽无马匹,但是健步如飞,依旧是急速行军,沿着山脚小道渐渐消失在天边,不知何往。
凉州大营
所有士卒都已经开始备战,不断的检查着攻城器械是否完好,夜潇潇和厉拔天两人去了新军整顿军马,挑选精悍士卒准备两日后的攻城。
尘岳刚刚巡营回来,褚玉成正站在地图前眉头紧锁,双手负于身后,十指相扣,不停地敲打着手背。
“怎么了?”尘岳出声问道,看到褚玉成这副样子,以为他还在为于晋之事自责,同时拿起桌上的水壶猛灌了两口。
“不觉得奇怪吗?”褚玉成指着地图上河抚郡的位置说道:“我们兵围陵州已经好些天了,斥候撒出去不少,但是丝毫没有看到福州的援军,福王就这么把陵州放弃了?”
尘岳缓步走到地图边:“是奇怪,但是斥候营最远的已经前出五十里了,没法再深入了,再往前就会碰上大队的巡逻士卒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尘岳双手抱胸,皱着眉头响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外面巡逻士卒的脚步声不时响起,沙沙地在二人耳边回荡。
“可能是想通过攻城战先消耗一下我们的军力?毕竟陵州没那么好打,福王估计认为撑个几个月没问题。”尘岳苦思冥想也想不出答案,只好无奈的说道。
说完尘岳就看向褚玉成,想听听这位白衣鬼才还有没有什么鬼点子。
正低头沉思的褚玉成似乎感受到了尘岳的目光,一阵愕然,随即骂道:“盯着我干嘛!老子要是知道福王搞什么鬼就不会呆在这里想半天了。”
“唉!指望不上你了。”尘岳一阵摇头叹气,把褚玉成气的想打人,可惜他打不过尘岳。
“这样吧。”尘岳正色道:“这些天让重甲营和左骑军前出二十里,以防生变。攻城之时,绝不能被偷袭。”
看到尘岳一本正经起来,褚玉成也理了理一身的白袍,挺胸说道:“好,我立刻去办,顺便再去趟斥候营,看看是不是有机会找条路更加深入河抚郡一些。”
说罢褚玉成转身欲走。
“等等!”
“怎么了?”褚玉成有些茫然。
尘岳带着一丝忧虑的问道:“夜潇潇那边怎么样了?这可是凉州南下以来的第一次攻坚战,军中士卒也几乎没有攻城的经验。”
凉州这帮将军对于攻坚战实在是没经验,虽然夜潇潇在凉州军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但是指挥大军攻城可与在岳麓书院埋头钻研兵法不同,尘岳心中隐隐有着担心。
“放心吧!”褚玉成微微一笑,他对夜潇潇的了解比尘岳深多了:“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说不定还能让你大吃一惊。”
既然褚玉成这么有信心,尘岳也就安下了心,不再多说什么。
两日转瞬即逝。
攻城前夜,尘岳独自一个人借着月光缓步行至营外,来到一处土丘之上负手而立,遥望远处的陵州城头。
尘岳身上未披铠甲,而是穿着一件灵儿姐亲手缝制的黑色轻衫,拦腰的麒麟纹束带将衣袍分为上下两块,显得整个人的身姿修长挺拔。
上身胸口处绣着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岳,颜色极淡,不仔细看还看出来。下摆至膝盖处分叉,衣尾随着微风徐徐摆动,整个人融于黑暗之中。
良久之后。
“岳哥!”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在尘岳耳边响起。
“这几天忙的没停吧?”尘岳一听就听出来是夜潇潇的声音,很显然几天之内拿出一支攻城大军把他累的够呛。
夜潇潇哈哈地笑了一声,颇为自信的说道:“累是挺累,不过还算有成效,明天就看好吧。”
“哥问你个事,你老实回答我。”尘岳突然偏过头,严肃的看着夜潇潇。
夜潇潇好像很累了,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苦笑着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想问为什么我坚持要带这两万新入凉军的降卒攻城是吧?”
尘岳点了点头,也跟着坐了下去:“这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要是一仗把他们打光了,你这个步军副帅,不怕背上个排斥异己的恶名吗?”
“凉州军不是那么容易进的,不打场恶仗,他们永远也融不进大军之中。”夜潇潇淡淡的说道:“至于恶名,呵呵,我肯定是不会有的。”
尘岳一愣,片刻之后猛然睁大眼睛,高声喝到:“你不会是想?不行!绝对不行!”
“岳哥!”夜潇潇的眼神中透露着决然:“不要劝我,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最快的成为我凉州悍勇!”
尘岳犹豫良久,还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月色下的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坐着,迎接明天的大战。
第115章 攻城(一)
次日清晨
陵州城内的南宫羽自从于晋事件后变得越发的喜怒无常,对待身边士卒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动辄出言辱骂,拳打脚踢,似乎每个人在他眼中都是叛徒。
每一次去城楼视察,南宫羽总觉得自己的部下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都带着点异样,好像都已经知道他的秘密,令他越来越心慌。
加上福王的援军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正在屋内烦躁的南宫羽突然听到门外开始躁动,大批人影走来走去,吵吵闹闹。
“混账!出什么事了!”南宫羽一拳头砸在了桌上,桌上的水杯顿时被打翻在地,“咣当”碎裂成几块,茶水咕嘟咕嘟的眨眼就撒了个精光。
“将军,不好了!”一名士卒慌慌张张的从门外闯了进来,仓促之下被门槛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白痴!哪还有点军人的样子,说!”看到手下这幅狼狈的样子,南宫羽越加生气。
士卒惶恐不安的爬起来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说道:“凉州,凉州军准备攻城了!”
南宫羽的脸色瞬间阴沉。
陵州城外此刻大军密布,旌旗满天,在秋风中呼呼作响,让陵州守军心头一寒。
尘岳与褚玉成高坐将台之上,等候攻城,今日所有攻城战事皆由夜潇潇在前指挥,两人只需要看着就行。
“都安排好了么?”看着周遭战意冲天的大军,尘岳还是放心不下福王的动向,开口问道。
褚玉成起身应答:“昨夜朱天和与薛猛二将连夜出营,重甲营,左骑军两万多人已经后撤二十里扎营,谨防福王援军。”
虽然大家在私下里都是嘻嘻哈哈,一口一个岳哥,但是一旦到了战场上,众人都会不自觉的严肃起来。
尘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战场。
夜潇潇与厉拔天跃马立于阵前,远眺陵州城头,两人的身后就是大批凉州新军,大军之中还有一批看起来很怪异的士卒。
看到尘岳投过来的眼神,夜潇潇微微颔首,手掌一挥,一名手握令旗的骑卒飞马而出,奔向大军,高声怒喝:
“将军令!攻!”
“轰隆隆!”
一架架攻城云车从大阵之中被推出,快速向陵州城墙抵进,车轮两侧各有二十名士卒持盾推车,云车之中更有不少弓弩手中隐匿其中。
“投石!”
伴随着一声令下,大阵之中的数十架投石车犹如巨龙喷水,一块块巨石呼啸而出,狠狠的砸向陵州城头。
“步卒!进!”
紧随云车之后,大队步兵跃阵而出,前排士卒高举盾牌,身后凉州新兵皆手持弓弩,身后箭囊之中插满了羽箭。
奇怪的是,大军抵进城楼之后并无一兵一卒登城,进入弓弩射程之后立刻停下脚步,就地建立防线。
每排盾牌手之后身后都有两排弓弩兵,都是夜潇潇挑出来的善射之卒,两排轮流射箭,箭雨射出之后立刻藏于盾牌之下,夜潇潇的命令是不用管射的准不准,只要射上城就行。
因为陵州城外并没有护城河,云车倒是轻松的一路抵进城墙,云车箭楼之上也不停的射出支支弩箭,经过紧急加高的云车已经与陵州的城墙平齐,给城楼上的守城士卒带来了极大的杀伤。
投石车,云车和城外的数千弓弩手,联手织起了一张箭雨巨石组成的大网,铺天盖地的落入城头。
城上的守军被突如其来的密集攻势一下子砸懵了,顿时陷入混乱,死伤颇大。
听说凉州军开始攻城的消息,南宫羽和肖丘连忙赶上城楼,刚刚冒头,一支飞箭“嗖”的就从南宫羽的眼前滑了过去,射翻了一名步卒,鲜血差点就要溅到南宫羽的脸上,惊出一身冷汗。
一旁迅速有十几名盾牌兵围了过来,护在两人身边。
“反击!不要乱!所有盾牌手上城楼!弓弩手放箭!”肖丘厉声高喝,比起慌乱的南宫羽,他倒是更为镇定一些,立即开始指挥战事。
随即缓过神来的守城士卒也开始从城头倾洒出一波波箭雨,可惜云车周遭皆用铁皮木板遮挡,箭头根本射不进去。
城外的弓弩手也都有盾牌掩护,饶是陵州守军不停的放箭,也没能给攻城大军带来杀伤。
“真奇怪,这凉州军怎么光放箭不攻城呢?”南宫羽皱起了眉头。
肖丘也阴沉着脸,从盾牌之中不停的观察着凉州军的动向,事出反常必有妖,肖丘认定凉州军肯定有后手。
这种诡异的景象一直持续到中午,在这半天之中,凉州的弓弩手接连更换了好几波,毕竟持续的放箭对手臂肌肉损耗很大,只能通过轮换保证箭雨的力度。
可惜城头之上的士卒无人可换,这种持续的弓弩对射导致他们的胳膊都有点举不起来了,射出城的箭雨力道也越来越小。
将台之上观战的尘岳褚玉成两人也是满脸疑惑,但是既然已经把指挥权交给了夜潇潇,两人就不会多问。
看到城头之上的箭雨力度越来越小。夜潇潇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一扯缰绳,和厉拔天两人策马来到大军之中的那群怪异士卒之前。
只见这数千人,瑟瑟秋风之中只穿一件短袖单衣,赤膊束发,下半身只有一件及膝的黑色短裤。士卒左手手臂上绑着一面圆形竹盾,右手扶住身后插入牛皮刀鞘之中的战刀刀柄,人人面露凶光,浑身肌肉鼓胀。
这支五千人的步卒显然与周围披甲的士卒形成鲜明的对比,很是怪异。
这些人是夜潇潇从新军中精挑细选出的最精悍的士卒,站在最前方的是以副千户池集为首的一批原来的军官,他们将率先攀城。
人人都知道先登城者死伤最大,但是他们更知道,入了凉军不代表就真的能受到同袍尊敬,不打硬仗,降卒永远低人一等。
唯有一战!
夜潇潇目光缓缓扫过这五千人,五千道冷峻的目光,五千道赴死的身影,杀意凛然!
“诸位凉州新卒!”夜潇潇厉声高喝,人人侧目:“我凉军自上而下遇敌必死战,人人皆可死,你们呢!”
“杀!杀!杀!”
冲天的吼声回应着夜潇潇的问话。
第116章 攻城(二)
夜潇潇神情一凛,和厉拔天二人翻身下马,褪去浑身战甲,赤裸上身,左手拎起一面竹盾,将腰刀绑在身后,立于大阵最前。
身后五千士卒看到这一幕猛然一惊,池集等众多军官更是眼眶一红。
自古有骑将率先冲锋,还从未见过有步军副帅亲自攻城的,这攻城的阵亡率可比骑兵冲锋要高多了。
原来或许还有部分士卒藏着点小心思,认为凉州军可能是拿他们送死,如今一切怀疑都烟消云散。
因为主将站在我们的最前方!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将台之上的褚玉成猛然起身,怒骂道:“妈的!这臭小子,还真做得出来,谁允许他这么做的!”
尘岳一把拉住褚玉成,淡淡说道:“相信我们的兄弟!”
五千人寂静无声,看向最前方那两道挺拔的身姿。
夜潇潇怒喝:
“众将士!随我登城!”
“杀!”
夜潇潇率先对着城墙冲去,五千人跃阵而出,以一种极为整齐的阵型对着城墙掠去。
褚玉成眼眶湿润,猛然抽出腰刀直指陵州,怒吼一声:
“擂鼓!”
将台两侧,二十名虎背熊腰的凉州大汉,赤裸上身,同时高举鼓槌,重重砸在那牛皮鼓面之上。
“咚!咚!咚!”
凉州战鼓之声轰然而起,响彻战场。
肖丘看着这城外气势汹汹扑来的数千怪异士卒,眼神凝重,鼓声响起的同时心中一颤。
“放箭!拦住他们!快放箭!”一旁的南宫羽面带惊慌的吼道。
随着战鼓之声的响起,攻城云车之中射出的羽箭突然一变,箭头的小小箭簇换成了长约五寸的四爪铁钩,最顶端是一根尖刺,锋利无比,木质的箭杆也变成了通体精铁,箭尾还系着数指粗的麻绳。
“当当当!”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这些铁爪或尖刺要么牢牢的勾在了城头之上,要么深深的嵌入巨石之中。
随即一圈圈绳索从云车之中被抛出,在空中极速坠落,顺着城墙一直拖到地面。
仅仅一会儿,陵城城墙的墙面之上就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绳索,甚为壮观。
再看向那战场,夜潇潇及身后五千人以不急不缓的速度越过了弓弩营方阵,紧接着攻城锤从凉军大阵中被推出,冲向陵州城门。
“快拔掉这些钩锁!”肖丘瞬间反应过来那些铁爪是干什么的了。
就在此刻,城外的弓弩大阵再没有任何留手,所有人起身放箭,天空之中箭雨不停,本来陵州城头的守军就已经臂力不支,此刻更是尽落下风,对那些深深扎进巨石之中的利刺更是束手无策。
几乎没受到任何损伤的攻城大军逐渐靠近城墙,眼看城墙就在眼前,夜潇潇怒喝一声:
“攻!”
“喝!”
一道道沉声应喝从夜潇潇两侧传来。
随即五千人大阵在领头军官的带领下迅速分化成上百支小队,领头军官目标明确,每支小队瞅准一道从城上垂下的绳索,骤然加速,直扑而去,同时还分出不少士卒进入云车之中,他们将从云车中登城,双管齐下。
五千人一下子由方阵转换成扇形大阵涌向城脚,杀意升腾。
将台之上的尘岳看到这井然有序进行变阵的攻城大军,心中也是一惊:“看样子这几天,夜潇潇可是耗尽心血啊!”
一旁的褚玉成神情之中带着紧张,有些担心的说道:“现在的登城才是最危险的啊!”
两人也不再交谈,继续看向激烈的战场。
夜潇潇疾速冲到城下,右手握住悬绳猛地一甩,粗绳就在右手手臂上绕了两圈形成一个活扣,双脚一蹬城墙,左手同时用力,整个人就开始向上攀爬。
陵州城高约五丈有余(这里和各位读者朋友解释一下,本书中将采取一丈约两米的计量单位。)算得上一座坚城,不知道这短短的五丈要付出多少人命。
所有抵进城墙的精悍士卒身上没有甲胄,连盾牌都是竹子打造,可谓是已经将负重减到最低,所以行动之间动作极快。
每一队皆由军官打头,顶着双方的箭雨开始登城,悍不畏死!
城上的士卒看着一个个矫健身影,都开始慌了起来,硬生生顶着箭雨开始割断绳索,云车之中的弩箭一支支射出,守军往往需要付出好几条人命才能割断那数指粗的麻绳。
夜潇潇刚向上攀登两步一支箭矢就蹭的射进竹盾之内,箭头整个穿过,差点就正中面门,夜潇潇没有丝毫停留,眼神中透着疯狂,继续向上攀登。
“火油!”肖丘怒吼一声。
一桶桶热油从城头之上倾泻而下,紧跟着就是一支支火箭射出,瞬间一条条火龙自上而下将一整根悬绳之上的士卒都吞噬而进,凄厉的惨叫在登城士卒的耳边响起。
人人眼中带着悲愤,不见一丝恐惧,一队队士卒再次登城,任凭城头之上的守军割断多少绳索,云车之中都会再度射出精铁挠勾,没入石块之内。
尘岳在远处看到如此惨烈的景象心中也是一紧。
云车顶端的阁楼打开,一条条木板从中伸出,搭在城墙之上,无数登城士卒赤膊的身影从中冒出,怒吼着举刀跃上城头,一些地方开始近身肉搏。
厉拔天刚刚攀登至一半,一支箭矢径直射中他的大腿,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城去,幸亏他臂力惊人,死死的抓住麻绳。
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近在咫尺的城头,厉拔天一咬牙,抽刀砍断大半截箭杆,只留下射进大腿之内的箭头,鲜血不停的外流,强忍着剧痛继续登城。
一名攀在最顶端的百夫长身中三箭,已经晃晃悠悠,眼看就要坠城而死,临死之前用尽全身力气双脚一蹬墙面向外跃去,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当场阵亡!
他这么做只是不想在坠城之时连累身后的士卒。
以一人之命,换身后士卒的一丝机会。
副千户池集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左手手臂之上的竹盾已经插了好几只羽箭,右手肩膀之上也被射了一箭,鲜血横流,犹自不管不顾地向上攀爬。
一幕幕壮烈此刻正同时发生在城墙各处,时不时的有人从绳索之上追下,落地毙命!
第117章 攻城(三)
城下的攻城锤也来到城门口处,一根合抱粗的巨木顶端被削尖,包之以铁皮通过铁链悬挂在冲车的木架之上,可前后摆动。
数十位负盾士卒高举盾牌防守头顶,时不时有巨石砸落,震得人手臂发麻,几十人扶住巨锤喊着号子同时用力:
“一二,撞!”
“轰。”的一声攻城锤便砸在城门之上,门后的守军层层叠叠,死死地用一根根木杖抵住城门。每撞击一次就带来守军身体的一阵晃动,伴随着巨大的反震力,守军的脚下已经在地面上踩出一个小坑。
“南宫羽!”肖丘见此情形一声怒喝:“我去城门口指挥,楼上就交给你了!福王令,必须死守陵州!”
随即转身下城,留下脸色有些苍白的南宫羽独自留守城头。
其实肖丘也已经感到一丝畏惧,那些悍不畏死的身影根本就超乎他的想象,何时见过如此猛烈的攻势。
那三百名潜入城中的同袍尸体,依旧挂在城墙之上,在风中不断晃动,在战场之中格外显眼,令人骇然。看到尸体的登城士卒人人怒意冲天,愤怒的嘶吼着,努力向上攀爬。
在夜潇潇奋不顾身之下,终于爬过那五丈高的城墙登顶,双手扶住城头巨石,同时用力一撑,整个人一下子跃上城头,站立在地面之上,还没来得及喘息,就猛然偏头,险之又险的避过一根侧方刺来的长矛,右手片刻不停,顺势抽出腰刀,划过敌卒的胸膛,一击毙命。
随着有第一个人跃上城头,战事越发激烈,守军的注意力开始分散,越来越多的先登士卒成功登顶,刹那间城楼之上喊杀震天,处处开始陷入肉搏。
双方从日中鏖战了数个时辰,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昏暗,五千攻城士卒除去战死的,大部分已经登上城楼开始血战,守军足足有一万五千人,即使登城,也依旧步步杀机。
尘岳看到攻城士卒进展神速,起身猛地一挥手,身后战鼓之声再度响起,这是全军进攻的信号。
那留守原地的步军方阵足足有数万人,如蝗虫一般涌出,大军之中抬着无数的竹梯抵进城楼,紧随五千悍卒开始攻城。
为了避免误杀自己人,此时的投石车和弓弩方阵已经停歇,负弩士卒依次前冲,也加入到攻城的行列。
池集一刀砍翻一人,看着混乱的战场怒吼道:“南宫羽叛国弑父!降者活,助纣为虐者皆斩!”
大量的南宫士卒本就心生疑虑,经过这么一喊,不断地有人开始逃离城墙,只有福州军依旧坚守城头。
怒喝声传进南宫羽的耳中,吓得他瑟瑟发抖,看着城楼之上越来越多的凉卒身影,南宫羽终于顶不住了,领着几十名亲兵就向楼下跑去。
伴随着一次有一次撞击,在城门处守军惊恐的眼神中大门轰然倒塌,前一秒还在扶着巨锤的凉卒纷纷拔刀,顺着缺口就开始向城内杀去。
肖丘带着千余精兵,死死地将凉卒挡在城门口,双方之间肉眼可见的一座由尸体垒成的小坡开始逐渐升高,到处都是满身创伤的死尸,人人杀红了眼,人挤人的向城内涌去。
看到城门已破,尘岳大喜,起身就要走下将台,褚玉成脚步一侧,挡在尘岳的面前,脸色阴沉的说:“我去吧,我要给于晋那三百位士卒报仇!”
看着褚玉成那决然的眼神,尘岳点了点头,褚玉成很少亲自出战,看样子于晋一事给他的刺激非常大。
褚玉成快步行下将台,骑马跃出,怒喝一声:“步文山,跟我来!”大队骑兵紧随两人身后,向城门口奔去。
“下马!抽刀!”
赶到城门口的褚玉成默然翻身下马,从城门口杀了进去,数百亲兵紧紧护在左右,步文山等一干骑兵统统下马加入到步战之中。
“老将军!”尘岳偏头看着燕宏毅:“封锁四门,绝不能让一兵一卒逃出!”
“诺!”燕宏毅领命而下,大队骑兵开始游弋在城门口,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
夜潇潇此时已经连杀五六名敌卒,刀口之上满是鲜血,看到大军出动,他就知道是城门已破,心中也是一喜。
褚玉成和步文山两人顶在交锋的最前线,和肖丘近身相搏,肖丘看着两位年轻的凉州将军身影,也愤然迎上。
酣战良久,肖丘的麾下亲兵死的死伤的伤,看着已无力回天的战场,肖丘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向城内跑去。
城楼之上凉军的先登士卒在顶住守军的第一波反扑之后,终于等来了后续攻城的士卒,有夜潇潇等人冲锋在前,他们的攀城就顺利多了,毫不费力的沿着竹梯迈入城楼,原本兵力占优的守城士卒终于开始落入下风。
南宫羽慌慌张张的跑回了营房,气急败坏的骂道:“尘岳!我总有一天要亲手砍下你的人头!”
“将军!快走吧!”亲兵急促的催促声响起。
南宫羽浑身打了个机灵,赶忙换上一套平民的衣服就开始逃亡,身旁的亲兵逐渐的减少,有战死的,有逃跑的,慢慢地,南宫羽只剩下独自一人在城中东躲西藏。
夜潇潇看着城上已经崩溃的守军,大步走到敌军将旗之下,一刀砍断了旗杆,上写南宫或肖字的将旗不断的被丢下城楼,此情此景,让守军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
连将旗都被砍了,这仗还怎么打?
随着肖丘的离去,城门口处的守军也放弃了抵抗,向着城内退去,大量凉州步军涌入城内,占领了四门城楼,开始清理各处的残兵。
一队队骑兵呼啸而入,城内的街道上不停的有着马蹄声响起。
“反抗者杀,投降者活。”的口号响彻城内,渐渐地开始有南宫士卒跪地投降,紧接着这股凄惨的情绪也弥漫到了福州守军之间,接二连三的守军放下武器,任由凶悍的凉州士卒将武器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鏖战至黑夜,城中的战斗终于停歇,只有极少数负隅顽抗之徒还在抵抗,但很快就被大批凉军绞杀。
漆黑的月色之中,浓郁的血腥味到处弥漫,一场惨烈的攻城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第118章 落网
陵州城内,这一夜都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战败的士卒在逃命,还有大队的凉军在搜寻残余的敌人。
南宫羽独自一人东躲西藏,街上的凉卒搜查的越来越密集,无奈之下只好闯进一栋民房之内。
这是一座很是破败的民屋,窗户都已经掉落,屋顶也在漏风,夜里的寒风有些刺骨,吹的那斜靠墙脚的窗户纸呼啦作响,眼看就要入冬,怕是这种房子一点御寒的作用都用。
由于最近的战乱,有力气的青壮男子都逃命去了,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奶奶带着一个年幼的孙女,见到南宫羽脸色阴寒的进入屋内,老人拉着孙女缩在墙角,颤抖着不敢吱声。
南宫羽恶狠狠的盯了她两一眼,随后两只眼睛在屋内四处打量着。
这时院墙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吵吵嚷嚷,然后紧跟着一阵敲门声。
“有人吗?我们在搜寻叛军,请开开门”一道粗狂的声音响起。
“门怎么半掩着?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听到无人应答,一旁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进去看看再说。”
“嘎吱”一声,院门就被缓缓的推开。
一听这话南宫羽心里一哆嗦,快步上前将老人怀中的那个小女孩抢了过来,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剑,略带警告地看了老人一眼,然后拉着小女孩隐身在一个柜子后面。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敲响了屋门,老人颤颤巍巍的打开了房门,房门口站着几个身穿军服的彪形大汉。
“老人家!”一个凉州伍长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看着老人说道:“我们是凉州军卒,城中的叛军已经被剿灭,您不要怕。”
满脸胡渣的伍长笑起来更显得面目狰狞,吓了老人一跳,让凉州伍长有点尴尬。
伍长讪讪一笑:“老人家,今晚不太平,院门怎么不关好呢,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出没啊?”
老奶奶颤抖着摇了摇头,不敢说话,眼光不自然的扫了南宫羽藏身的角落一眼。
伍长眼睛虚眯,神情自然,笑呵呵的说道:“那我们先走了老人家,放心吧,以后就可以安心生活了,您早点休息。”
随即就轻轻的把屋门带上,留下了老奶奶独自站在门口。
南宫羽大气都不敢出,依旧缩在角落里静静听着屋外的动静。
“妈的!没人!快点去别的地方搜!”伍长的雄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一名士卒嘿嘿一笑:“伍长,你笑的真难看,还不如哭呢!挂在门上肯定辟邪!”
“哈哈!”一阵笑声轰然响起,紧跟着就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
南宫羽松了口气,松开了怀中的小女孩,小女孩哭着扑到了奶奶的怀抱中,老人紧紧的搂着小女孩不停地安慰着。
南宫羽随手将短剑放在了桌上,拉了把椅子坐在上面喘着气,心跳得极快,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嘭!”
屋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本来就不是很结实的木门直接被踹倒了。
“伍长!果然有人!”两名凉州军卒闯入屋内就看到了南宫羽的身影,便朝着外面大喝。
南宫羽脸色陡变,猛然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短剑。
一名凉州军卒一步上前,踢翻了桌子,另一名士卒瞬间拔刀,刀锋径直抵在了南宫羽的脖子上,吓得南宫羽惊出一身冷汗,一动都不敢动。
又有几名士卒从院外再度涌入,手里举着火把,刚刚出现的那名伍长狞笑着闯了进来:“哼,这种把戏也想骗得过我?说!什么人!”
南宫羽咽了口口水,声音颤抖的说:“我是东海的,逃难到这里,哪知又碰上了打仗,只好躲在这过夜。”
“那这个刀呢?”
“兵荒马乱的,总得拿点东西防身吧军爷。”南宫羽陪着笑脸说道,心中泛起一阵酸楚,没想到也有一天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
“放屁!”一旁的士卒直接踹了南宫羽一脚,差点把他踹翻在地:“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还东海人?明明一股北方口音!是不是叛军!说!”
南宫羽心中一阵懊恼,怎么忘了这茬,眼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是,我真不是,我一直在北方做生意,今年才来了南方,哪知正好碰上了战乱,生意不好做啊这年头。”南宫羽假惺惺的哭了起来。
伍长怎么会信这种话,冷哼一声:“先带出去,抓起来再说!”
两名蛮横的凉州士卒就将一脸苍白的南宫羽压了出去。
伍长看着被踹倒的门板,皱起了眉头:“小六子!这门是你踹的吧?你小子,军中的规矩不知道吗?赶紧,给老人家的安上!”
一旁那名被称为小六子的年轻人刚刚凶猛的气势一泻,垂头丧气的安门板去了。
伍长在屋内扫过,看着破败不堪的房间,再看看一老一幼的两个可怜百姓。
心中不由的一阵难受,伸手在怀中摸了半天,摸出两串铜钱,觉得有点少,又踢了踢正安门的小六子,“口袋里有钱没,掏出来!”
小六子看了一旁的两位老幼,心中顿时明白了伍长的意思,赶忙也从怀里摸出两串铜钱递给伍长。
伍长颠了颠手里的钱,走到老人面前:“来,老人家,拿着,去给孙女多买点好吃的,家里房子也修缮一下。”
说完就把钱放在了老人手中,转身就走,临走前还笑眯眯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小女孩瞪着大眼睛看着这群看似凶神恶煞的叔叔,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伍长,让你别笑了,回头吓到人家小孩子。”小六子的嘲笑声再次响起。
这次伍长没有反驳,反倒是叹了口气:“唉,不知怎的,看到她就想起了我家里的小女儿,战火中人,可怜啊。”
“没事伍长,有尘将军,现在家里人都过得安心。”小六子神情坦然,出言安慰起了伍长。
几个人出门之后再度把院门关的严严实实,防止有人溜进去,
看着那几名远去的士卒背影,还有再度被安好的房门,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突然涌出两行热泪,哆嗦着手拿起桌上的几串铜钱,紧抱着怀中的小女孩,心中想着有了这些钱,应该能熬过下一个冬天了。
第119章 旧部变死仇
城内黄土夯实的小道上,伍长几人正押着南宫羽继续搜寻城内,南宫羽的眼神四处张望着,心里希望能找个机会逃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个被抓住的家伙就是陵州的主将南宫羽。
时而一队队骑兵举着火把掠过,呼啸而去,高大的凉州战马踩的小路之上黄土飞扬。
迎面走来一队步卒,人人赤膊,多多少少身上都随意的绑着绷带,还有这些许鲜血从中渗出,这副模样一看就是率先攻城的那批士卒。
伍长几人看到来卒都露出一丝敬佩的眼神,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
凉州士卒一向钦佩铁血男儿,如今这支步卒用鲜血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领头的一名百夫长微笑着点头示意,身后的步卒都不自觉的直了直身子,一脸的骄傲。
两队人马交错而过,百夫长随意的扫了被绑着的南宫羽一眼,眉头微皱,刚走出没几步,突然转头喊道:
“等等!”
伍长几人一脸茫然的回过身来:“怎么了?”
百夫长走近前来,打量了一下南宫羽:“他是谁?”
南宫羽心中一紧,有意无意的低下了自己的头,藏于黑暗之中,躲避着百夫长的眼神。
“路上遇到的,听口音是北方人,闯入一处民宅之中,十分可疑,就被我们给抓了。”小六子在一旁说道。
伍长点了点头,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
百夫长从身旁的士卒手中接过一个火把,凑近到南宫羽的面前仔细的打量着,端详了半天。
大家都一头雾水看着百夫长怪异的举动。
良久之后,百夫长终于抬起了头。
“南宫将军?你可让我们好找啊!”百夫长咬牙切齿的说道。
在场士卒人人震惊,小六子等人的手瞬间握在了刀柄上,百夫长身后的赤膊大汉更是个个目露凶光。
南宫羽脸色一下子灰暗了起来,被捆着的手掌不自然的发抖,这下是彻底跑不掉了,蒙混过关都不行,他想不通怎么会被一队寻常士卒给认了出来。
伍长盯着南宫羽阴晴不定的脸色,开口道:“确定吗?这可不能认错啊!”
“哈哈,我怎么会认错?”百夫长哈哈一笑,脸色浮现出一丝悲凉,转眼就满脸怒意:“老子之前还给他卖过命呢,我的老大哥于晋就是他杀的!”
“蹭!”
百夫长话音未落,身后就有几名暴躁的士卒把刀拔了出来,凶神恶煞的盯着南宫羽。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条不知名的黄土小路上此刻杀意涌动,
南宫羽瞬间醒悟过来,惊恐的伸出手指着百夫长及身后的士卒:“你,你们,竟然投靠凉军,你们都是叛徒!”
他怎么都没想到面前这群认出自己的人竟然是南宫亲军,以前南宫霸在时南宫亲军宁可战死也决不投降,人人皆是勇士,如今却大批大批的士卒背叛自己,这难道就是报应吗?
“叛徒?你这个亲手杀了自己父亲的畜生竟然有脸指责别人是叛徒?”百夫长面目狰狞地吼道:“可怜南宫霸老将军,生出你这么个儿子!呸!”
南宫羽瞪大了眼睛,瞳孔深陷,面如死灰,他本以为杀了于晋那三百人就可以万事大吉,没想到自己最大的秘密在这里竟然已经人尽皆知。
百夫长身后一名身上带伤的士卒骂道:“他当初还把狄老将军等人都杀了,骗我们说是他们图谋不轨,不服军令,我们真是瞎了眼!信了你的话!”
当初南宫羽为了接管军权,大肆屠杀忠于南宫霸的将领,几乎军队高层都被清洗了一遍,引起了下面士卒的强烈怀疑,南宫羽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毕竟底下士卒长期效忠于南宫家,也少有人站出来反抗。
“对!杀了他!给冤死的将军们报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显得有些混乱,百夫长的手缓缓抽刀,眼神中的怒意越来越深。
南宫羽脚步慌乱的就要向后退去,被小六子一下摁住。
满脸横肉的伍长也是个心细之人,见状不对,一步迈出,挡在南宫羽身前,右手顺势将即将拔出的刀推入鞘。
“你要拦我?”百夫长的理智即将被怒火淹没,声音带着点颤抖。
身后众人猛然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小六子几人心中一紧,手掌紧紧的握住刀柄。
伍长一声大喝:“尘将军有令!若是生擒南宫羽和肖丘二人,需立刻送到大营,违令者斩!”
听到尘岳的名字,百夫长终于冷静了一点,摆了摆手,身后士卒也纷纷收刀,但依旧死死的瞪着南宫羽。
伍长看了一眼冷静下来的士卒,松了口气,探过头在百夫长耳边说道:“兄弟,你身后的这些汉子为了攻进陵州,死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了下来,总不能为了一时痛快最后死在自己人手上吧?尘将军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一声兄弟让百夫长心中一暖,叹了口气:“对不住了诸位,刚刚有点冲动。”
“哈哈!无妨!”伍长哈哈一笑。
几十人纷纷离去,临走之前百夫长冷漠的眼神在南宫羽的身上扫过,南宫羽心头一寒,如坠冰窖。
差点就火拼的局面让几名凉州士卒也是有点怒火,小六子忿忿的指着南宫羽骂道:“妈的!都怪你这家伙,看待会尘将军怎么收拾你!”
“好了!事不宜迟!立即送去尘将军大营。”伍长手一挥,几人押着南宫羽连忙跟上。
陵州刺史府
这里是之前南宫羽和肖丘议事的地方,再之前,南宫霸也在这里指挥过战事,屋内显得有些混乱,墙上挂着的不少军用地图都横七歪八,地上满是各种军情奏报,一看就知道当时逃走的肖丘和南宫羽有多么地慌乱。
尘岳在屋中静静地坐着,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之上,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手背,闭目养神,耐心的等待着各处的消息。
想着当初南宫羽在天狼关袒护那个南宫木战的模样,最终导致无辜少女落惨死,尘岳嘴角就浮起了一丝怒气。
第120章 饶你一命?
没一会儿,铠甲上还带着血迹的褚玉成和步文山两人大步迈入屋中,打破了保持已久的宁静。
两人厮杀了半天,浑身浴血,褚玉成已经将那城头的三百具尸体尽数装殓,等待安葬。
“肖丘跑了!他带着数百亲兵从南门死命杀出,打了城外大军一个措手不及,从包围圈的空档中突围而出,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已经追之不及!妈的!真滑溜!”步文山满脸不甘心的骂了一句。
“跑了就跑了吧,不必自责,南宫羽呢?”尘岳不以为意,肖丘也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一个败军之将而已。
褚玉成与步文山对视了一眼开口道:“还没找到,不过肯定还在城内,抓到的一个南宫士卒说看到南宫羽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在亲兵的护卫下钻进了城内,就是不知道躲哪去了。”
尘岳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两人坐下:“加紧搜寻,他对我有用,另外派人通知燕老将军,在南宫羽没找到之前,城门外的包围就不要撤。”
褚玉成点了点头,转头招呼士卒传令去了。
步文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魁梧的身形压得凳子嘎吱作响,眼中带着一丝悲伤的说道:“打是打赢了,陵州城算是拿下来了,可最先登城的士卒伤亡有点大。唉!”
“伤亡多少?”尘岳心中一紧。
步文山回答道:“总计阵亡四千,伤者无算,先行攻城的五千士卒死了一半,领头军官更是大批战死,活下来的几乎人人带伤!夜潇潇和厉拔天现在还在安顿伤员,太惨了。”
阵亡四千,这还是在夜潇潇先期排兵布阵建立了些许优势之下的结果,要是没这五千人顶着猛烈的反击攻上城楼,怕是要攻下这一万多人防守的陵州城还要死更多人,步文山也是一阵唏嘘。
尘岳眼神有点痛惜:“阵亡士卒统计清楚,打听一下有没有家人,战后按我凉军标准发放抚恤,现如今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
步文山点了点头,有些颓废的扶着自己的脑袋不说话。
“将军!南宫羽抓到了!”一道兴奋的呼喊从屋外传来,随即一道五花大绑的人影就被肖尚文推了进来。
南宫羽看到尘岳的那一刻,眼中浮现出各种情绪:愤怒、悔恨、不甘和恐惧相互交杂,这个当初自己第一次见面随意就可捏死的边军校尉,如今竟然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一手将自己的家业打的干干净净。
看着落魄不已的南宫羽,尘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挥了挥手,步文山等人都退了出去,房门紧闭。
尘岳打量着南宫羽,眼前这人早已没了当初身为安北将军,左威卫中郎将,南宫家主的风范,略微臃肿的身上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大腿之上还有几个鲜明的脚印,一看就知道是被士卒踹的,脸庞之上早已没了血色,苍白不已。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南宫羽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腿软到发抖。
尘岳笑眯眯的问道:“南宫将军,可有遗言?”
一语击溃了南宫羽的心理防线。
“扑通!”
听到这话南宫羽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跪在了这个昔日的蝼蚁面前:“尘将军,恳请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南宫羽感恩戴德!”
“哈哈哈!”尘岳仰天大笑,旋即脸色一变,恶狠狠的说道:“放了你?那谁放过当初在幽州被你南宫家迫害的那名少女?谁放过今天战死城头的四千士卒?又有谁放过殒命在天狼关外的那十几万凉幽边军将士!”
看着尘岳那狰狞的面目,南宫羽心中一凉,没想到从当初那个不知名的少女开始自己就被尘岳恨上了。
“你父亲死了,你儿子死了,你南宫家满门上下老幼死了个精光!都是拜你所赐,虽然当中有些人确实该死,但我相信,你南宫家还是有几个好人的,谁放过他们了?”还没等南宫羽答话,尘岳的喝声再度响起。
虽然与南宫霸从未谋面,但最起码,老人绝不该死在他这个儿子的手上。
南宫羽想起当初自己手刃父亲的场景,终于崩溃,痛哭出声,泪涕横流,这些天他的梦中时刻出现自己刺出的那一剑,父亲临死前绝望的眼神不停的浮现在脑海中,让他一次次从梦中惊醒。
但是南宫羽真的不想死,哀求道:“尘将军,我该死,我不是人,你放了我,我还有用,我可以帮你!”
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南宫羽勾起了尘岳的一丝兴趣,饶有兴致的问道:“哦?说来听听?”
南宫羽止住泪水,颤抖着说道:“您放了我,我有钱,我有很多钱,南宫家在京郊的深山之中有一个秘密的银库,是多年积攒下来的,只有历代家主知道,我用这些钱还我一条命!”
“呵呵,是么?在哪?说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尘岳笑眯眯的说道。
听到有戏,南宫羽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亮光,但心中害怕尘岳过河拆桥,畏畏缩缩的说道:“您先放了我,我将地图画出来,只要我安全离开,地图就交给你。”
说完南宫羽就紧紧盯着尘岳的眼睛,希望能逃过一劫,不过这次他没有骗人,南宫家真的有一个秘密银库,这么多年家族积攒下来的财富,大部分都藏在里面,培养亲军的钱也一直是从银库里面支取的,这也是亲军只效忠于南宫家的重要原因。
尘岳皱着眉头,好像在思索着南宫羽提出的条件,在南宫羽满是希冀的目光中,尘岳终于开口了:“南宫将军,希望你别骗我!”
“谢尘将军!我保证绝无虚言!”听到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南宫羽不停地点头,没干的眼泪鼻涕顺着脸颊流到衣服之上,落魄至极。
“先带下去!好生看管!”尘岳大喝一声。
几名士卒从门外走入,拖着脸上挂着喜意的南宫羽就出去了。
看着那被拖走的身影,尘岳的脸上浮起一丝讥笑,走出房门看着那点点星光闪烁的夜空,嘴中喃喃道:
“我战死的边军将士,明天你们的仇就可以报了,愿你们在天有灵,护我凉军!”
第121章 立营先登
次日清晨,陵州城的演武场上,人头攒动,数万步卒列阵其间。
秋风呼啸,一面面凉州的军旗不断的摇曳,大战过后的陵州城依旧带着一股满城的悲伤与肃穆。
那仅剩的两千多名赤膊军卒,昂首挺胸,列于大阵前方,排头站着夜潇潇,厉拔天,池集等一众军官。
两千多士卒人人带伤,就连池集和厉拔天的身上也缠着雪白的纱布,厉拔天大腿之上的箭头已经被拔出,但是哪怕忍着伤痛,也可以看出站姿有点点倾斜。
将台之上,尘岳身披安南将军的军服立于当中,褚玉成、燕弘毅、还有连夜赶回来的薛猛、朱天和等人站在身后,凉州所有高级将领全部在场。
尘岳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两千多名士卒,这庞大的军阵令人心潮澎湃。
那已至深秋,渐渐入冬的天气,已经有些冷意,哪怕身穿军服都能感受到阵阵寒风,可这两千多名攻城将士丝毫不惧,腰板笔直的接受尘岳的检阅。
尘岳收回目光,踏前一步,看向众人朗声问道:
“将士们,这仗打的苦吗?”
“不苦!”整齐的吼声响起。
“这陵州的城头高吗?”
“不高!”
“那你们怕死吗?”
“不怕!”
尘岳神色一凛,猛然伸手指向那陵州城头,厉声道:“昨天,就在区区五丈高的城头之上,那京郊李家镇的李凯乐身中八箭,箭箭当胸穿过,坠城而死。那开永县的许旭被城头泼下的火油生生烧死,面目全非。还有那通州的宋弘,已经登上了城楼,在城头之上奋力斩杀数名敌卒,最终却被数十敌卒乱刀砍死!”
听到尘岳念出的一个个名字,几天前那战俘营中的一声声请战的话音似乎还没散去,如今却已经战死沙场。
满场肃然,寂静无声,人人眼眶通红,排头的池集等人更是落下了眼泪。
尘岳的声音再次拔高:“是的,你们无一人怕死!登城士卒五千之众,战死者两千四百八十二人,军官更是战死大半”
尘岳顿了顿:“我凉军新卒何其壮哉!你们!还有那些已经战死城头的兄弟,堪为我凉州步军脊梁!”
“杀!杀!杀!”喊杀声冲天而起。
“夜潇潇!念!”尘岳看向那站立于大阵最前方的夜潇潇,大喝一声,随手递出一张军令。
夜潇潇大步上前,接过军令粗略的扫了一眼,身影一颤,鼻尖一酸,用尽力气吼道:
“我凉州出征之前老营有四,山字营!轻羽营!陷阵营!重甲营!今日又有新军成营!准许沙场之上立营旗作战,扬我军威,全营满编五千人,赐名先登!步军副帅夜潇潇遥领先登营主将一职!厉拔天,池集出任先登营副将,掌管军务!”
收起军令,夜潇潇转身应喝:
“先登营主将,夜潇潇领命!”
“先登营副将,厉拔天领命!”
“先登营副将,池集领命!”
先登立营!
校场之上,那两千多士卒满脸骄傲!
“接旗!”
夜潇潇满脸涨红,从尘岳手上接过那面连夜赶制出来的先登营营旗,奋力一挥,厉喝:“先登营!何人俱死!”
“死战!”两千多人齐声怒喝。
尘岳眼中满是欣慰,朗声说道:“从今以后,入先登营者皆为悍勇,斧钺加身不足惧!刀枪悬顶亦枉然!愿先登之卒,攻无不克!先登营前,再无坚城!”
言罢尘岳猛然抽刀前举,怒喝一声:“壮哉我凉军!壮哉我先登之卒!”
身后的褚玉成等一干凉州高级将领,毅然拔刀怒吼,校场之上的数万步卒同时拔刀出鞘,整齐应喝。
数万柄战刀,直指苍穹,阵阵吼声,冲上云霄。
凉州将士用弯刀和嘶吼给先登营士卒助威,两千多名先登营将士人人脸上挂着自豪,坦然接受这应得的荣誉。
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场,尘岳脸上的严肃突然一松,笑骂道:“看看你们这一个个的,打完了仗还光着个膀子,怎么,我凉州连军服都穿不起了吗?”
满场轰笑。
“还有那兄弟,你光着上身就算了,你瞅瞅你那裤子,破破烂烂,是不是要让你们夜将军亲自给你缝条裤子!”尘岳接着骂道。
校场之上的笑声更大了。
尘岳话锋一转,神秘兮兮的说道:“今日先登立营,我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们。”
众人愕然,两千多士卒一脸茫然,连夜潇潇和厉拔天都是一头雾水。
“带上来!”尘岳偏头对着一旁喊道。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道被五花大绑的人影被肖尚文几人拎了过来,一把丢在将台之上。
“南宫羽!”
为首池集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愤怒,两千多道满载怒火的目光盯着那道狼狈的身影。
看到这满场的士卒,南宫羽猛然反应过来,尘岳把他耍了!
南宫羽惊恐的嘶吼着,可是嘴里被布块堵住了,根本说不出话,身体不断的扭动着,眼中充满了惊恐。
尘岳缓缓向前,低下头轻声说道:“南宫羽,今天我告诉你,有一样东西是钱买不来的!那就是公道!”
南宫羽眼前一黑,最后一点求生的欲望也被击碎了。
尘岳看着那场下两千多道愤怒的目光,微微一笑:“这就是我送你们的礼物,给先登营祭旗!”
“池集!”尘岳一声怒喝。
池集狞笑着拎着一把刀走上了将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南宫羽突然不再挣扎,目光中的绝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一股轻松。
那阳光从天空之中刺来,令人有些睁不开眼,南宫羽看到一柄弯刀举过了自己的头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嘴中轻声道:
“父亲,对不起,我来了。”
在一生的终点,南宫羽眼中的畏惧已然战事,心中满是悔恨,只愿来生再为父子。
“喝!”
伴随着池集的一声怒吼,弯刀猛然落下,南宫羽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台下的两千多士卒心中一凛,曾经那南宫亲军的烙印终于随风散去,以后立于世间的只有我凉军先登!
尘岳的眼角也泛起丝丝泪花,那苍穹之顶的亡灵可以安息了。
秋风扫落叶,看那云卷云舒,还人间一片清明。
第122章 惊觉!
在先登立营的同时,那支沿着香樟山脉行军数日的大军,先头部队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令人惊奇的是,前方竟然不是陵州城,而是距离更远的东海城!
东海城不远处的一片密林之中,乱木纷纷,杂草丛生,深秋之时,树上的枝叶都已变成棕黄色,很多已经落在那尘土之上。
远看就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树林,可是细看却发现林中有着些许异动。
目光拉近,只见林中密密麻麻的坐着数千棕甲士卒,人人脸上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行军已远。
棕色的战马用树枝遮挡,马蹄之上裹着厚布,防止闹出动静,一队队精锐斥候游弋在密林的边缘,阴冷的双眼警惕的看向四周。
大军阵中,福王义子欧阳旌端坐在突出地面的青灰石块之上,面色阴翳,数名噬血卫校尉围坐在身旁,几人之间有一张地图平摊在草地之上,众人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不一会,一骑快马从远处驰入林中,一名士卒翻身而下,快步走到欧阳旌的身旁,单膝跪地:
“将军!宇文大营据东海城十里扎寨,攻城日久,双方伤亡颇大,但如今东海城依旧掌握在我们手中。”
欧阳旌微微点头,并不答话,身旁一名校尉看向士卒问道:“宇文大营有多少人?一路上可曾遇见宇文大军的哨骑?”
“从营房规模判断,估算大概在五万上下,几乎以步兵为主,鲜见骑兵。”斥候低头应答道:“路上也没有遇见一骑宇文哨马,更别提大队的斥候了。”
校尉摆了摆手,斥候便悄悄退了下去。
“呵呵,将军。”那名校尉转头看向欧阳旌笑道:“没想到这个宇文成化这么松懈,竟然连最基本的巡查都没有,真是天助我也啊。”
一旁的几名校尉也纷纷点头,面露喜意。
“哼!”沉默了许久的欧阳旌一声冷笑:“他自以为隔着个陵州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大摇大摆的在东海城外扎营,丝毫不加防范,视我福州大军于无物,这种人也能领军?这次就让他知道我们福州军的厉害!”
众将轰然大笑,确定了没有探马,大家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
“郗将军还有多久能到?”止住大家的笑声,欧阳旌的询问声再次响起。
一名校尉起身答道:“预计傍晚时分三万步卒就能赶到战场。”
欧阳旌面色不变,挥了挥手:“那好,大家就先下去休息吧,保证骑兵的体力,今天深夜进攻!”
“诺!”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色突然开始昏暗,渐渐地乌云密布,秋风四起,还伴随着点点雷声轰鸣,一场大雨眼看就要落下,欧阳旌看着那坐地休息的五千士卒,嘴角泛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陵州城刺史府
众将齐聚一堂,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气氛还算欢快。这次毕竟一日一夜就攻克了陵州城,进展神速,全歼守城士卒,只跑了个肖丘,算得上一场大捷。
尘岳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思索了许久开口看向朱天和问道:“朱将军,派往河抚郡方向的斥候有新消息吗?难不成福王就对陵州城的守军这么有自信?一兵不出?”
众人也都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
朱天和当即开口道:“我正打算说呢,就在刚刚,派出去的斥候快马来报,河抚方向的官道上确实有大队军卒路过的痕迹,但是方向不是奔着我陵州来的,而是向南,更像是有点回福州的意思。”
听到这话大家都诧异了起来,这种两军交锋的时刻,福王更是先大败了一场,不增兵难不成还往回撤兵吗?
“确定吗?”一旁的褚玉成皱着眉头。
薛猛点了点头:“斥候营乔装成百姓,分批深入河抚郡内,才在一条往南的官道上发现了马蹄印和车辙印,看印痕深度,应该是最近几天刚留下的。”
朱天和也附和道:“至少不是冲着我陵州来的,我大营外斥候撒出去了五十里,若是有大规模福州军偷袭,早就被发现了,小股敌军也没啥用,左骑军和重甲营还驻扎在城外呢。”
闻言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两万多精锐驻扎城外,就算福州军倾巢而出,也能顶一会儿。
只有尘岳和褚玉成依旧眉头紧锁,两人站起身,来到墙上的地图旁,尘岳转头问道:“朱将军,那条发现军马踪迹的道路斥候探查的详细吗,具体位置可以指出来吗?”
见尘岳起身,大家也都纷纷站了起来,围在地图面前。
朱天和身子微微前倾,目光不断地在地图上来回扫视着,众人屏气凝神都不敢吱声。
良久之后,朱天和伸手指在地图上:“这,就是这!”
尘岳踏前一步,两个眼珠不停地提溜着,只见那条路确实是从河抚郡一路往南,通往福州方向,但是中间有不少小路可以转向东进。
“这是哪?”褚玉成直指从那条路上蜿蜒而出的一座歪歪扭扭的山脉,在地图之上只是一道道细线,不甚起眼。
“香樟山脉,大概在陵州城西南方百里。”薛猛思索了一下答道,随即有些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薛猛觉得褚玉成突然提到这个地方有些奇怪,离陵州城这么远,总不见得福王大军兜这么大个圈子来偷袭大营吧,那等他们跑到这估计累的就只剩半条命了,只有送死的份。
尘岳眯着眼睛看这条不怎么起眼的山脉,只见这香樟山脉走势自西向东,横穿陵州郡内,一路曲折,穿过山脉之后竟然直接就进入东海郡内,距离东海城不到百里之遥,不注意看根本就发现不了整条路竟然都把陵州给避开了。
“妈的!”尘岳一拳头砸在墙上的地图上,溅起一片灰尘:“我就说不对劲,原来福王的目标是东海的宇文成化!狡诈至极!”
满座皆惊!
奔袭数百里,绕过陵州打东海的宇文成化,真的有可能吗?
夜潇潇有些怀疑的说道:“东海那边可是有六七万大军,福州军远距离奔袭,最起码要同等兵力吧,那河抚郡差不多成了空城?不至于吧?”
第123章 暴风雨夜
褚玉成摆了摆手:“别忘了,福王手里的藤甲兵战力惊人,除此之外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的底牌,我们这位宇文大人却对兵法一窍不通,甚至还不如南宫羽,要是真的遇袭可就悬了。”
众人不再议论,看向尘岳等着他拿主意。
尘岳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朗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传我将令!”
满屋肃然。
“褚玉成,步文山!率右骑军立刻整军,准备所需干粮,晚上开拔直奔东海,要是没偷袭自然最好,要是东海大营真的遇袭,是战是走由褚玉成相机决断!另外传信重甲营和左骑军,撤回城内,等候东海战事的消息,不必再留守城外了!”
“诺!”
众人领命而去。
时至夜晚,天空中轰隆隆的开始打雷,先是小雨淅淅沥沥,转眼之间就变成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瞬间将攻城大战留在陵州城头上的血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城内整装待发的两万骑兵,默然而立任由雨滴溅落在盔甲之上,黑暗之中听不见一丝声响,无一人避雨,无一人嘈杂,都在静静地等待主将的命令。
“这雨太大了,行军很困难,要不等会再走?”一旁的夜潇潇有些担忧的说道。
去东海城足足有三日路程,就算都是骑军,全力奔驰最快也要一天多才能到,众人完全不知道东海城的情况,但最起码没有战报传来,就说明现在宇文大营应该还是安全的。
“来不及了!立刻就走!”褚玉成坚定地说:“要是福王真的偷袭宇文大营,怕是现在出发可能也晚了!”
说完转头看向尘岳,尘岳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陵州城门缓缓打开,步文山和褚玉成一马当先掠出,步文山穿着凉州制式的黑衣战甲,褚玉成依旧是那副银白色的特制铠甲。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之后,两万骑卒汹涌而出,雨太大打不了火把,众人只能摸黑前进,朝着东海城的方向奔去,为了保持队伍的阵型,大军前进的速度不是很快,褚玉成也是无可奈何。
东海城外的大周军营
宇文成化的大帐显得很是堂皇,几乎没有军营中的简陋和朴素,七八个从京城带来的金银打造的烛台环绕在大帐之中,照的满帐透亮。地面上还放着几个火盆,没想到还没入冬,这位兵部尚书大人已经开始生火取暖。
桌子上还放着一壶美酒,酒香四溢,一只颇为精巧的酒杯摆放在一旁,很是滋润,桌子左右两侧各有一名年轻婢女在旁侍奉,身姿婀娜,是宇文成化特地从家中带出来的。坐着的红木雕花太师椅更是舒适,上面铺着一层毛毯,宇文成化坐在上面脸上带着怒气,看着帐中站着的一位中年武将骂道:
“唐兴安!你怎么搞得!就这么座破城,打了这么多天都打不下来?亏本尚书还提拔你做了京畿驻军的主将!”
唐兴安现在是出征大军中的得力干将,之前南宫家掌握军权的时候他只能在京畿驻军中当个副将,如今南宫家倒台,作为郁郁不得志的将领,如今自然而然的倒向了宇文家。
果然,唐兴安立马得到了宇文家的重用,被提拔成京畿驻军的主将,此次出征宇文成化统领的八万士卒之中,京城带来的五万京畿驻军是绝对的主力。
原本唐兴安琢磨着终于能大展拳脚,报效国家,没想到一出征就连吃闭门羹,自夏天大军出征以来,宇文成化派他多次进攻东海城,每次都无功而返,这次借着陵州大胜的威势,想一鼓作气拿下东海,却依旧止步不前,被死死的挡在东海城外。
“尚书大人。”唐兴安满脸尴尬的说道:“不是末将不尽心,实在是东海城的守军太强硬了,兄弟们死伤惨重,我也是心急如焚啊!”
宇文成化阴沉着脸:“怎么?按你的意思,这次咱继续退回柳州,不打了?”
宇文成化心里也知道,自从出任兵部尚书以来,不管是凉幽边境击退燕戎大军,还是在陵州城外大破南宫羽,自己其实都是空头指挥,沾了尘岳的光,没有实打实的军功在手,始终是宇文成化心中的一道梗。
这次宇文成化是铁了心要把东海城啃下来,既然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他不在乎多死一些。
“不不不,大人您误会了。”似乎是听出了宇文成化语气里的不满,唐兴安连忙摆着手说道:“您放心,再给我三天!就三天!末将定能攻克东海城!”
听到这话,宇文成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好,这可是你说的,军中无戏言,三日后攻不下东海城,休怪本尚书无情!先退下吧!”
唐兴安心中一阵苦笑,懊恼不已的退了出去,顶着倾盆大雨跑回了自己的营房。
在营帐中不断踱步的唐兴安眉头紧锁,不断的盘算着怎么才能在三天之内攻下东海城,否则怕是到时候自己的性命不保。
“唉!”一道叹息声从他的嘴里发出,根本毫无头绪,只能用人命去堆。
大雨哗啦啦的从头顶落下,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离宇文大营颇远的那片密林之中,欧阳旌与那名藤甲兵主将郗桓并肩而立,那三万步卒终于到了。
二人头顶上临时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挡雨棚,看着这漫天大雨,郗桓有些疑虑的说道:“真的要冒雨进攻吗?是不是等雨停再打也不迟,藤甲兵远道而来,才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
“郗将军放心。”欧阳旌那带着刀疤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显得有些可怖:“这场大雨我们正是我们夜袭敌营的最大助力,我断定宇文大营绝对没有丝毫准备,我们按计划行事,务必一战击溃宇文大军!”
看到欧阳旌坚持,郗桓也就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毕竟福王有令在先,此次战事由欧阳旌全权指挥。
欧阳旌见郗桓没有异议,微微一笑,翻身上马,五千噬血卫紧随欧阳旌的脚步,缓缓向着宇文大营的方向行去。
第124章 夜袭宇文
郗桓看着已经开始行动的欧阳旌,也立刻掉头去指挥藤甲兵行动。
不久前,在这片战场他的藤甲兵杀得南宫羽救援东海的大军全军覆没,南宫羽本人也是落荒而逃,如今又轮到了宇文成化,想着大周的两大世家都要败在自己手里,郗桓的脸上开始露出一丝兴奋。
此时的宇文成化丝毫不管外面的大雨滂沱,雷声阵阵,舒适的躺在那绒毛铺垫的太师椅上,抿了一口那香味四溢的美酒,不停地砸着嘴,一旁的婢女正轻轻地给他捶着腿,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享乐之中。
宇文成化的心中从来没觉的会被偷袭,福王的大军隔着那么老远,怎么可能会跑到东海来。
欧阳旌的五千噬血卫,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慢悠悠的晃到了大周军营附近,肉眼透过漫天雨幕,已经依稀可见那亮着火光的顶顶军帐。
看着那毫无防备的宇文军营,欧阳旌的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伸手在马背之上掏出一个面具,带在了自己的脸上,身后的五千士卒有样学样,都默默地带上了面具。
只见那面具,通体鲜红,鬼面獠牙,犹如恶魔之脸,只留出眼眶处的两个小洞,令人不寒而栗。
欧阳旌右手提枪,一勒缰绳,五千人开始缓缓前冲,淡淡的一句:“噬血枪下!”
“血流成河!”
一道整齐的应喝声还未冲上云霄,就被淹没在滚滚雷声之中。
五千道鬼魅般的身影在经过前期的缓冲以后,骤然加速,马蹄轰鸣,直扑大周军营!
营门口的看守士卒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都躲在附近的帐篷里避雨,堂堂数万大军驻扎的大周军营,此刻竟然无人防守!
最靠近营门的帐篷内
“老王,快来烤烤火,妈的,浑身都湿透了!”一名精瘦的汉子蹲在一个火盆边上对着旁边一人喊道,满是老茧的双手不停地搓动着。
一个马脸汉子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就我们这些后娘养的守在最前面,那些京城来的大军都缩在后面,狗屁的兵部尚书!忒不是个东西了。”
说完这马脸士卒就站在火盆旁脱下了上衣,双手这么一拧就挤出了一滩水,可想而知这雨有多大,甩去滴滴答答的水珠之后就伸手将衣服举在火盆上烘烤着。
原来宇文成化带来的大军分为京畿驻军和江南各州抽调的士卒,一直以来宇文成化都只信任自己从京城带来的大军,而把这些江南士卒放在最危险的地方,最难打的仗也都让他们去打。
“嘘!噤声!你不要命了!”精瘦的汉子烤火的手一抖,脑袋不停的张望着:“小心被人听到!”
马脸大汉也醒悟过来,缩了缩头,犹自嘴硬的说道:“怕个球,不被他弄死也得死在东海城头下,这两个月死了多少兄弟!”
虽然嘴里不停的骂着,但是不知不觉的声音小了许多。
小小的帐篷中就他们两人,狂风吹着帐篷的幕布不停地晃动着,呼啦啦作响,不过能有个避雨的地方他两已经心满意足了。
两人就这样一边烤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不时的捏着鼻子痛骂两句狗官。
突然马脸大汉烤火的手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怎么了?”精瘦汉子一脸茫然。
“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马脸男子反问道。
“打雷吧,这鬼天气,能有什么声音。”精瘦汉子不以为意的笑道。
马脸男子看着地面,好像开始微微颤动起来,转头就披着衣服向帐外走去。
“真的是,就你疑神疑鬼!”精瘦汉子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但是也转身去拿靠在一旁的长矛,就跟着那马脸男子向外走去。
刚刚掀开帐门,马脸男子就感觉到大地猛烈的震动起来,猛然抬头,看向营门口出,只见一大队骑兵在黑暗中呼啸而进,黑乎乎的不知有多少人。
马脸汉子浑身颤抖,刚欲大喊出声,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天地为之一亮。
一个恶鬼般的面庞骤然闪现在他的面前,尖长的獠牙从口中伸出,满脸血红!
这一幕把马脸男子吓得亡魂皆冒,忘记了开口示警,拔腿就想跑,还没等动身,一根长枪猛然穿透他的胸膛,整个身子向后飞去,鲜血四溅。
身后紧随出门的精瘦男子也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幕,马脸男子的身体正好砸在了他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也一起倒地,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胸骨皆碎!
刺出一枪的欧阳旌没有停留,继续向营内冲去,五千噬血卫士卒紧随其后。
不停的有其他士卒也听到了动静,慌慌张张的跑出帐篷四处张望着。
他们看到的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一道道长枪刺过,带走了一条条生命。
“敌袭!”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营门口处响起,可惜那轰隆的雷声一直不停,根本没什么人听到。
随着五千骑兵全部涌进大营,终于有一些校尉意识到情况不对,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跑了出来,眼前的鬼面骑兵让他们震惊不已,不停的嘶吼着。
一根根铁钩从噬血卫手里抛出,勾在帐篷的顶上,马匹前冲,瞬间将一顶顶帐篷掀翻,露出了一堆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普通士卒。
“这,这是什么?”
一名士卒惊恐的看着眼前这驰骋往来的噬血卫士卒,可惜没等有人回答,一匹战马就撞在了他的身上,瞬间毙命,血肉模糊。
“杀!”
欧阳旌怒吼一声,五千骑兵瞬间分散成一个个小队,在营中乱串,逢人便杀,没一会儿就惨叫声四起。
这些驻扎在前营的江南士卒们大部分都没打过仗,这几天的攻城战本来就让他们累得不行,哪见过这种场景,瞬间慌了神,一个个连反抗都忘了,四处奔逃。
“别跑!列阵!违令者斩!”
一名校尉满脸怒气的吼道,眼看场面控制不住,咬着牙拔刀砍死了一名逃跑的士卒,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士卒跑的更快了。
听到吼声的一名噬血卫士卒狞笑着冲向这名校尉,看着冲来的战马,马匹上那可怖的面庞吓得校尉握着刀的手不停发抖。
第125章 屠戮
“啊!”
眼看骑兵到了眼前,校尉怒吼一声给自己壮胆,弯腰就对着马匹的下肢砍去,可骑兵的长枪率先刺中他的面门,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命丧黄泉。
紧接着马蹄踩在了校尉的尸体上,毫不迟疑的继续向营内纵深杀去。
足足有两万人的大军前营,就被五千人生生给冲垮了,噬血卫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完全是一场屠杀。
刚刚出了陵州,远离战场的褚玉成带着两万骑兵正在冒雨赶路,可惜悲剧正在发生。
帅帐中的宇文成化依旧浑然不觉,自顾自的喝着美酒。
正悠闲的时候一道人影从帐外闯入,带起一阵寒风,火盆中的炉火剧烈的颤动了几下,阴冷的盔甲下赫然便是宇文成化的贴身护卫头领嵇南。
宇文成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嵇南并不算军旅中人,而是宇文家族培养的死士,所以深受宇文成化的信任。
“家主!”嵇南声音有些急切的说道:“福王大军趁夜偷袭,前营此刻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什么!”宇文成化瞪大了眼睛,猛然起身,手中的酒杯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上:“敌军有多少人?唐兴安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嵇南沉声答道:“目前还不确定,可是敌军来势汹汹,前营伤亡惨重,唐将军正在整顿军马组织反击!”
宇文成化一下子慌了神,自己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来来回回的不停在营内踱步,焦急的等待着唐兴安的消息。
东海城楼之上,守将曹力学惊喜的看着城外不远处那杀声四起的大周军营,猛地一砸墙面,兴奋地喊道:“王爷的援军到了!整顿军马,随我杀出城去!”
城楼之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宇文成化长时间来的攻城已经将东海城逼到了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如今到来的援军让守城士卒精神一振。
唐兴安此刻正在调动兵马,但由于营中已经开始陷入混乱,命令根本无法顺畅的传达下去,显得手忙脚乱。
欧阳旌的噬血卫在前营中厮杀一圈之后,在前营的出口开始陆续集结,准备突入中军大营,一万藤甲兵已经紧随噬血卫的身后涌入了前营,大肆屠杀。
刚刚经历过噩梦的前营江南士卒,奋力的将刀砍向那藤甲兵的甲胄,却丝毫不得入,反杀就被福州军砍死。
噩梦之后,又是一个噩梦!
“结阵!放箭!”唐兴安好不容易集结了数千步卒挡在中军主营的门前,想把噬血卫挡在主营之外。
一波波箭雨飞向噬血卫,欧阳旌毫不畏惧,怒喝一声:
“掷!”
身后数百骑没有丝毫犹豫,身子从马背上抬起,手臂挥舞,狠狠地将手中长枪掷向了唐兴安仓促布下的拒马大阵。
一根根精铁长枪狠狠地砸进了挡在营门口的步卒之中,快速飞动的长枪斜着扎进一个个步卒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不少长枪直接穿胸而过,惨叫声不断的响起。
“顶住!不要乱!”唐兴安看着瞬间就方寸大乱的士卒,高声怒喝着。
欧阳旌默然抽出腰刀,战马不断的提速,撞向拒马大阵。
前排的士卒终于看清了这帮敌军的面庞,那带着的獠牙面具吓得他们一个哆嗦,他们手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圆盾,怎么挡得住极速冲刺的战马呢。
那漫天的雨滴不断的砸在士卒的脸上,顺着脸颊低落在军服之上,每个人的神情都有些恐惧,双腿不停的颤抖着,唐兴安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神中带着挣扎。
数百匹战马狠狠的撞上了前排的士卒,那圆盾根本没起到作用,步卒几乎是用身体迎向了马蹄,被踩踏的口吐鲜血,拒马大阵瞬间被冲破。
欧阳旌身子一斜,刀锋划过一名士卒的咽喉,带起一片血雾,继续前冲。
五千噬血卫的马蹄涌入营内,沿着中军大营的边缘开始包抄,打算一口吃下整个中军大营,包括宇文成化!
一名从前营逃过来的士卒踉跄着从唐兴安身边跑过,被唐兴安一把抓住:“前营情况怎么样!到底有多少敌军!”
“将,将军。”那名士卒脸上的雨水和鲜血混杂着,手中的武器都已经被丢弃,气喘吁吁的说:“数不清,不知道有多少,太可怕了,后面还有大队的步卒,那奇怪的铠甲刀也砍不进去,好多兄弟都白死了,将军,您也快跑吧!”
士卒说完也不管面前的人是不是将军了,一下子就挣脱了唐兴安的手向后跑去。
“混账!”唐兴安气冲冲的骂了一句,随即低头思索起来:“刀砍不进?难不成是藤甲兵出动了?”
唐兴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心慌,当初南宫羽的败报传到京城可是在军中引起了轩然的,藤甲兵再现是天大的事。
看了一眼在营中乱杀的福州骑军,再看看已经没有战力的步军方阵,唐兴安咬了咬牙,拔腿就朝宇文成化的大帐跑去。
宇文成化呆呆的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无力的搭在椅把上,他现在已经听到帐外渐渐响起的马蹄声和喊杀声,还有那凄惨的叫声,心中慌乱不已。
“宇文大人!”唐兴安大踏步跨进了营内,急切的喊道。
“唐将军,怎么样了?”看到唐兴安的出现,宇文成化终于心安了一点,自己不懂军事,嵇南也不是个领军之人,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这位京畿大军的主将了,语气不自然间也缓和了许多。
嵇南脸色漠然地拎着刀站在宇文成化的身旁,此刻帐外已经聚集了宇文家族的千名死士,嵇南不关心战场的胜败,但是宇文成化的安全绝对不能有问题。
唐兴安焦急的答道:“挡不住了,前营已经崩溃,福州骑军已经突入中军大营,后面还跟随着大队的藤甲兵,人数不清。大人,情况紧急,请您立刻撤离!”
一听到“藤甲兵”三个字,宇文成化即使不懂兵法,但也听过这藤甲兵的凶名,吓得浑身一抖,哆嗦着说:“他们从哪出现的,河抚郡到这里不是还有凉州军吗?”
第126章 落荒而逃
宇文成化完全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两旁的婢女此刻也吓的缩在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这平日里显得尊荣华贵的帅帐还有那满屋飘香的美酒此刻都格外的扎眼。
“大人!”唐兴安顾不得上下尊卑,怒吼一声:“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先走!”
这一声怒吼终于把宇文成化从失神中惊醒,还是保命要紧,连忙点头说道:“好,好,现在就走,那大军就交由将军指挥。”
见宇文成化恢复正常,唐兴安也不废话,转头看向站立一旁的嵇南:“嵇将军,你带着骑兵保护宇文大人向北撤离,撤入平春城,那里还有两万驻军,足以守城!我去挡着叛军,能拖多久我拖多久!”
平春城位于柳州和东海郡交界的地方,是柳州的一个重要隘口,宇文成化的大军在未攻打东海时就一直驻扎在平春城,城内还有这不少的军粮物资。
看着大踏步离去的唐兴安,嵇南当即护着宇文成化就向外走去,刚出了营帐,那漫天的大雨就将宇文成化淋了个透,看着营门前的一匹匹战马,宇文成化忍不住了,愤怒的喊道:“马车呢?怎么没有马车!难道让我骑马吗?”
嵇南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家主!马车太扎眼了,要是驾着马车,会成为敌军追杀的目标!”
宇文成化被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得一品大员的威严,大步向前,踩在那泥泞的雨水中就慌乱的爬上了马背,身上兵部尚书的官服瞬间就变得污秽不堪,泥水横流。
嵇南怒喝一声:“上马!向平春城方向突围!”
千余名宇文家死士沉默不语,翻身上马,紧紧的护卫着宇文成化向北杀去。
正在沿着军营包抄的噬血卫发现大周的军营扎的太过庞大,靠着这五千人很难形成完整的包围圈,一名校尉策马行至欧阳旌身边,开口问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欧阳旌带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远望大营深处,发现有一顶显得格外亮堂的帐篷,正坐落在大周军营的中央,带着一丝喜意的说:“擒贼先擒王,跟我来!活捉宇文成化!”
说完策马就对着那顶不同寻常的帐篷奔去,他料定那是宇文成化的帅帐,除了已经陷入混战的噬血卫,身后的千余名噬血卫紧紧跟上了欧阳旌的脚步。
唐兴安好歹是一步步脚踏实地的从底层军官爬到京畿驻军副将的位置,自然也有着一些能力,迅速的带着亲兵组织起了一万余步卒,开始与噬血卫和不断涌入的藤甲兵展开混战。
此时东海城门大开,城中全部的军力总计八千余人夺门而出,从侧面攻进了大周军营。
形势更加地危急了!
“将军!”一名校尉疾步来到唐兴安的身旁:“情况越来越糟,东海的守军也杀进来了,各营都在各自为战,军令无法传达,我们撤吧!”
这名校尉的眼神显得有些畏惧,他亲眼看到刚刚为了杀一个藤甲兵,己方硬是付出了六名士卒的代价才砍掉了他的脑袋,藤甲的惊人防御力完全打破了他对步军作战的认知。
“放屁!”唐兴安拎着刀怒吼一声:“必须坚持到天亮!给尚书大人突围迎得时间!”
校尉听到这话脸色一暗,有些颓废。
唐兴安叹了口气:“不是我不顾兄弟们的死活,你可想好了,宇文大人是什么身份,他要是出了事,我们留在京城的家人,还能活下去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校尉瞬间想到了那宇文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作为老太傅的嫡子,宇文家的家主要是死在战场上,他们这些人就算活着逃出了战场,怕是也得死在宇文家的怒火之下。
想通了这一点,校尉也不再废话,转身扑进了战场。
京畿驻军到底还是精锐,相比起前营两万孱弱的江南士卒,在中下级军官的带领下京畿大军不断地反击,给福州军带来了不小的阻力。
雷雨逐渐地小了下来,整个大周军营之中现在到处充斥着混战在一起的双方士卒,喊杀声不断。
欧阳旌终于来到了那顶帐篷面前,数十名噬血卫翻身下马,拎着刀闯进了帐篷之内。
看着显得华贵的帐篷,证实了欧阳旌的判断,这确实是宇文成化的帅帐,但此刻帐篷内除了两名脸上带着绝望的貌美婢女之外空无一人。
欧阳旌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一名士卒一脚踹翻了桌子,酒壶打翻在地,大步走到两名婢女面前,恶狠狠的问道:“宇文成化人呢!”
那恐怖的面具吓得两名女子花容失色,颤抖着答道:
“宇文大人刚刚逃走了。”
士卒转头看向欧阳旌。
“杀了!”欧阳旌淡淡得开口:“上马追!”
“啊!啊!”
帐篷内响起两声惨叫,鲜血溅在那太师椅之上,染红了那价值千金的昂贵绒毛。
翻上马背的欧阳旌丝毫不觉得自己残忍,痛快地死在刀下总比落在寻常士卒的手里要好多了,那才是真正地生不如死,谁知道饥渴的军卒会做出什么。
“将军,您看往哪个方向追?”一名校尉开口道。
“向北!”欧阳旌毫不犹豫的说道:“向北就是柳州,只有逃到那,宇文成化的命才算保住了!”
“驾!”
说完不再迟疑,欧阳旌一马当先朝着北方追去。
宇文成化脸上布满了雨水,一路向北狂奔,但是本就不怎么会骑马的他可是遭了罪了,颠簸的马背让这位一品大员狼狈不堪,嘴里还带着丝丝酒气,胃中一阵翻滚。
嵇南在旁紧紧相随,除了一千名宇文家死士,还有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两千骑兵,呼啸着逃出了大营。
不时的冒出一些噬血卫或者藤甲兵拦路,都被身旁的卫兵给挡了下来,身边的骑兵也越来越少。
大营中残肢遍地的恐怖景象让宇文成化不寒而栗,处处混战的士卒犹如割麦子一般的倒下,人命显得如此渺小。
如今他终于体会到南宫羽战败的滋味了,在死亡面前,恐惧充斥着宇文成化的双眼,这两位世家的家主如出一辙的慌乱,不管不顾的逃离战场,只想着活命。
第127章 围山
天色渐明,暴雨终于停歇下来,地上的雨水和血水交杂在一起,真正的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双方混战了一夜,战力惊人的藤甲兵和噬血卫虽然人数处于弱势,但是依旧逐渐地取得上风。
可是直到此时,福州军投入的士卒加上噬血卫和东海守军才三万多人,还有一万名藤甲兵迟迟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唐兴安看到战场上的己方士卒越来越少,估摸着宇文成化此刻已经逃出去了,不断的收拢残兵,开始向北突围。
距离战场北方不远处
藤甲兵主将郗桓跨马而坐,一万名藤甲兵持刀而立,挡在了一处山谷之中,看着远方出现的大批黑点,郗桓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单手摩挲着刀柄喃喃道:“终于来了,我可足足等了一夜。”
这道山谷横亘在东海与柳州之间,要是宇文成化想逃往柳州,这是一条最近的路,所以欧阳旌让郗桓提前埋伏在了这里。
两侧的山势不算陡峭,足以容纳兵马通行,但是郗桓知道,逃亡中的人怎么可能翻山越岭呢,所以他自信的把大军摆在了山脚下。
宇文成化神色紧张,不停地向后张望着,唯恐有追兵赶上来,此刻他的身边就只剩下宇文家的近千名死士,其余的骑兵已经在半路转身,阻击欧阳旌的追兵去了。
看到身后没有追兵赶来,还没等宇文成化松口气,嵇南的冷喝声就在他耳边响起。
“停!”
千骑立刻止住了脚步,警惕地看着四周。
宇文成化一脸愕然:“怎么了?”
嵇南并不答话,只是面容冷酷的看向前方,“蹭”的一声抽出了战刀。
顺着嵇南的目光向前看去,宇文成化看见那两座山的谷底,密密麻麻的列着一大队敌军,瞬间脸色突变,惊恐不已。
“怎么办?”宇文成化哆嗦着问道,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如今已经成了必死之局。
嵇南凌厉的双眼不断地扫视着前方的伏兵和两侧的山谷,思索着逃生的方法,脸上带着挣扎,回头看了看已经有些力竭的千名宇文家死士,默然开口:“上山!”
“上山?”宇文成化一惊,他虽然不懂兵法,但他知道这上山速度更慢,靠着这些残兵,根本甩不开伏兵。
“对!”嵇南坚定地点了点头:“家主,靠着现在剩下的这点人,肯定闯不过前面的军阵,只有上山,借助树木和滚石,固守待援。”
虽然嵇南不是军伍出身,但是既然被宇文鸿儒派出来保护自己的儿子,肯定有些能力,逃亡之中依旧时刻保持着冷静。
宇文成化低下了头,这位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一品大员,这种时候却说不出话来。
“看!”
身后一名士卒叫道,伸手指向后方。
宇文成化抬头看去,只见大队的人马从身后涌来,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唐兴安的旗帜。
原来唐兴安一路奔逃,陆陆续续地收拢了七八千的溃兵,路上正好遇到了和噬血卫厮杀在一起的士卒,立刻加入了战场,欧阳旌的身边只跟了千余骑,见唐兴安人多势众,就先退走了。
“宇文大人!怎么不走啊!”唐兴安看到宇文成化依旧停留在此处,心急如焚地喊道:“后面有大队追兵,转瞬即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嵇南伸手指向前方的山谷,快速地解释着事情的经过,顺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唐将军,你怎么看?”宇文成化苦笑着问道,眼前能商量事情的就只有嵇南和唐建安了。
唐兴安毫不迟疑地说道:“只能上山,眼前这队人既然早就埋伏在这里,肯定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去的!还不等我们杀过去,怕是叛军的追兵就到了!到时候前后夹击,必死无疑!”
听到唐兴安的话,宇文成化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大军立刻上山!”
随即呼啦啦一大群残兵败将就对着侧面的小山爬了上去,丝毫不管前面的伏兵。
“哈哈哈!这个蠢猪!”郗桓目瞪口呆的看着前面向山上涌去的大周士卒,开怀大笑:“逃到山上有什么用,我们把山一围,都不用打,饿也把你们饿死了。”
“传令!大军围山!”
一万藤甲兵四散而开,井然有序的将这座不怎么起眼的小山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到了山上的一万残兵,片刻不停地砍伐树木,搜集石块,制作鹿角拒马,准备应对叛军的攻山。
宇文成化终于能喘口气理了理自己凌乱不堪的官服,头上的官帽早就跑掉了,头发里混着泥水,一撮一撮的团在了一起,很是邋遢。
他皱着眉头看着山脚渐渐包围过来的藤甲兵,转头问道:“唐将军,平春城的士卒会赶来增援吗?”
唐兴安犹豫了一下,默默地说:“来是肯定会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们大军被围,一般每隔四五天平春城就会往大营运送粮草,到时候应该就能发现。”
“四五天?”宇文成化一愣,前天刚刚送来了一次军粮,这么说岂不是最少要在这守三天?
宇文成化显得有些惊慌:“那我们守得住吗?还有这几天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大家都是慌乱中逃跑,很多人连武器都丢了,随身怎么可能带着粮食。
唐兴安眼神坚定:“饿了就杀战马!刚下过雨,立刻收集树枝上的雨水作为补给,能撑多久我们撑多久!”
宇文成化一下子愣住了,面露难色,喝雨水?这让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兵部尚书怎么喝得下去。
嵇南看着眼神复杂的宇文成化,上前一步:“家主!只能这么做了。”
“要是始终没有援军呢?”宇文成化面色惨白,问出了他最担心的的问题。
“那我们就只能为国尽忠了!”唐兴安看着陡然失色的宇文成化,低下头小声地说道:“宇文大人,恕末将失礼,南宫家的下场您也看到了,除了战死我们无路可走。”
宇文成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丝毫不顾那满地的泥泞,目光呆滞,唐兴安话里的意思他明白,就算没有援军,也决不能投降,南宫家满门被灭的前车之鉴至今历历在目。
“唉!”唐兴安叹了口气,转身去指挥大军建立防线了,嵇南则是一声不吭的默默守在宇文成化的身边。
第129章 围魏救赵
“把斥候撒出去!看看周围有什么动静!”褚玉成朗声道。
随即一队队斥候蜂拥而出,大部分都去了战场的北方,因为褚玉成特地叮嘱要探查柳州方向的动静。
“这仗打的很惨,藤甲兵不好对付啊!”步文山看着这满地的尸体,隐隐有着一丝担忧。
“把藤甲都带回去,我们研究研究。先等斥候的消息,咱这位兵部尚书要是能跑掉就最好,要是不幸被追兵杀了,那可就麻烦了!”褚玉成摆了摆手,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宇文成化。
两人指挥士卒不断地搜集战场之上的藤甲,可惜找来找去只有一些破损的,看样子完好无缺的都被福州军给收走了。
等了几个时辰,已至深夜,终于有一队斥候回来了。
“将军!”斥候标长沉声说道:“此去向北有一座小山,山脚下有大队福州军驻扎,把整座山给围了起来!”
褚玉成地眼睛亮了起来:“有多少人?”
“从火光和阵营规模上看,最少有三万之众!”斥候标长朗声答道。
步文山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这么多,那山上肯定是宇文成化,不然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可是我们强行救援的话,怕是伤亡会很大啊。”
凉州军在沙场之上从无怕死之人,为了救同袍而牺牲的士卒更是比比皆是。但是说实话,要是为了救一个宇文成化,导致右骑军死伤过重,步文山是舍不得的。
褚玉成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双手抱胸,缓缓地踱步,低头沉思着,旋即又抬头看了看东海城的方向。
“有了!”褚玉成猛然抬头:“我们进攻东海!逼他们撤军!”
步文山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小子聪明。”
褚玉成一脸得意的哼道:“要不我怎么是凉州副将军,你只是右骑军副帅呢!”
“哈哈!”周围站着的几名右骑军校尉看到两位主帅的拌嘴都哄堂大笑。
步文山一阵气急,要是在岳麓书院,他早就把褚玉成给放倒了,现在毕竟这么多手下在,咬了咬牙步文山还是忍住了。
可是忍归忍,气还是得出,于是步文山转头瞅向一名年轻校尉:“戚光!刚刚就是你小子笑的最凶是吧,哼哼,下次右骑军出战,你就负责压阵助威就行了!正好你拿手”
“别啊!步将军!我不笑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名叫戚光的年轻校尉哭丧着个脸说道。
在陵州城外一战,戚光在右骑军冲阵中斩杀敌骑十四名,从右骑军新兵中脱颖而出,直接被尘岳提拔为校尉,现在成了右骑军中的一员悍将,也是凉州骑军之中的后起之秀。
“就这么定了,别扯了!”步文山又哼了两声,然后笑眯眯的看向另外几人,只见其他几名校尉立马闭上了嘴,四处张望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压阵。
褚玉成也是笑了笑,随即说道:“不过有个问题,敌军兵力过多,怕是不会全部回援,大战一场是免不了的。”
“你就下命令吧,别卖关子了!”步文山翻了个白眼,和他同窗这么多年,褚玉成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步文山早就摸得门清,既然话说出来了,就肯定有下文。
“分兵。”褚玉成淡淡地说道:“我率五千人进攻东海,你率剩余骑卒埋伏在路上,等福州援军过去之后,立刻去救宇文成化。”
步文山一愣:“五千?少了点吧?”
褚玉成微微一笑,自信的道:“放心吧,我料定现在东海已经是一座空城,五千人可能都多了。”
见到褚玉成如此笃定,步文山也不再多言,转头就要去调兵。
“对了,有一点你要注意。”褚玉成喊住步文山,叮嘱道:“如果碰见藤甲兵,不要恋战,只要宇文成化突围,就可以撤兵,我们在回陵州的路上汇合。切记!”
目前对于藤甲兵的具体战力褚玉成心中还没数,所以不想那些右骑军士卒的生命冒险。
步文山重重点头,两人便分别行动去了。
夜色的掩护下,右骑军兵分两路,一路扑向东海城,一路埋伏在了福州军回援的路上。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一骑从东海城奔出的快马连夜赶到了山脚下的福州军营。
“什么?”欧阳旌听到军报猛地站了起来:“东海城外出现凉州军?哪来的!”
欧阳旌罕见的有些吃惊,他这次远距离奔袭东海,自信绝不可能被发现,此刻凉州大军居然紧随其后出现在了东海城下。
郗桓也是有些焦急:“凉州军既然出现在东海城下,那说明陵州城的情况不妙,甚至已经被攻破,那东海就绝不能再丢!城中现在就只有一千老弱士卒,我们应当立刻回援!”
对于突如其来的凉州军,打破了两人原本的围困策略。
“你率藤甲兵继续围困,天一亮就立刻攻山,以防生变。我率噬血卫和其他士卒回援东海。”欧阳旌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说道。
郗桓重重点头,阴笑着说:“东海城要救,宇文成化也得杀!”
没多久,五千噬血卫在欧阳旌的率领下直奔东海城,大队步卒紧随其后。山下就只有不到两万的藤甲兵继续围困。
山上被困了两天的残兵此刻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唐兴安皱着眉头看着山下那呼啸而出的福州军卒,搞不懂出了什么情况。
“唐将军,这怎么回事?”宇文成化也看到了山下的动静,脸上带着点喜色,毕竟福州军撤走了一部分士卒。
唐兴安苦笑的说道:“不知道,不过剩下的这些大军也不是我们挡得住的。”
宇文成化脸色一暗,叹了口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已经两天了,援军还没到,许多士卒已经开始饿肚子了,现在甚至连雨水都没得喝了。
正在两人交谈之时,山下的战鼓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动静异常的大。
唐兴安脸色一变,怒吼道:“防御!”
不少瘫坐在地上的士卒勉强的站起身,开始应付福州军的进攻。
宇文成化心中一惊,他知道真正地攻山开始了,哆嗦着在嵇南的护卫下向后退去,倚坐在一根树干之下。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了!
第130章 最后关头
从宇文成化被围之地到东海城的一条官道之上,五千噬血卫呼啸而过,马蹄的踩踏让大地不断地颤动,一旁不远处的山坡上,步文山单手握住刀柄,眼中略微带着一丝诧异的看着那在官道上穿行而过的棕色骑兵。
只见那大队骑卒急速奔驰,行进之间队伍井然有序,远远看去就如一块布条从大地之上滑过。
“没想到福王手下还有这等精骑,好浓的杀气!”一旁的戚光也有些吃惊。
步文山嘴角微微上扬:“就是不知比我凉州铁骑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目露凶光,杀意四起。
正在行军队伍领头的欧阳旌突然不自觉的抬头,凌厉的双眼看向远处的山坡,眼神中有一丝疑惑,隐隐约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张望了一会之后没什么发现,便甩了甩头继续前进。
戚光见大队骑卒已然远去,便开口道:“步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不急。”步文山摇了摇头:“肯定不止这点人,这只是先头骑兵而已。”
果不其然,又等了一个时辰之后,大队的步卒从远处行来,只不过队伍略微有一丝凌乱,为了最快的救援东海,福州步卒的脚力都在不自觉的加快。
步文山看着这毫无防备的福州军卒,强行压下了心头想要冲出去厮杀一场的冲动,略微有些惋惜的说道:“唉,这么大一块肥肉从鼻子底下跑了,心痛啊!”
戚光会意的一笑:“看起来都是寻常步卒,看样子待会我们就要面对那传闻已久的藤甲兵了。”
步文山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
良久之后,万余骑右骑军士卒从刚刚欧阳旌等人踏过的官道两侧蜂拥而出,直扑北方山谷。
山上的战事已经逐渐的陷入颓势,一万名藤甲兵从各个方向开始登山,起初借助弓箭、檑木和滚石,山上的大周士卒还能进行一些反击,但是身负藤甲的福州步兵进展极快,步履轻盈,很快就推进到了半山腰的第一道防线处,双方大军开始近身肉搏。
两日都没睡个安稳觉,再加上缺水少粮,不少士卒挥刀的手已经没什么力道,面对那坚硬的藤甲丝毫没有作用。
反观藤甲兵经过两天的修整,体力充沛而且士气旺盛。刚一接战大周士卒子就尽落下风,要不是身后已经无路可退,恐怕仅剩的残兵早就四散而逃了。
不断的有着士卒倒地毙命,藤甲兵每往前推进一步宇文成化的心就紧了一分,山腰上不断传来的惨叫声,让山顶上最后一道防线的士卒握刀的手都不住的发抖,汗水从手心里渗出。
“尚书大人,你在此留守,我去督战!”唐兴安看到战局不利,对着宇文成化叮嘱了一句就拔刀冲进了战场。
“弟兄们跟我来!”
随着唐兴安的一声怒吼,数百名亲兵紧随唐兴安的脚步杀入战场,看到主将都亲自上阵,前线的士卒咬紧了牙关在死命的坚持着,饶是如此,摇摇欲坠的防线依旧不断地向后收缩。
山脚下的郗桓坐在一个青石墩上,双手合拢,按在身前的刀柄之上,自信的看着战场,嘴角露出微笑,在他看来胜局已定,今天日落之前,山上就会多出一万具死尸,山脚下依旧未动的一万藤甲兵是用来防止宇文成化逃跑的底牌!
双方从天明一直鏖战到中午,包围圈已经缩小到了最后一道防线,就连最后方的宇文成化都能清晰的看到福州军卒的脸庞,原本近万的大周士卒此刻还站着的仅仅不到四千人。
宇文成化面无血色的看着战场,眼中阴晴不定,心中天人交战,他现在也面临着南宫羽曾经遇到过的选择,想死还是想活?
身后的嵇南看着这位陷入沉思宇文家的家主,眼中突然多出了一丝莫名的意味,右手搭在刀柄之上,带来的死士此刻就剩下环绕在宇文成化身旁的百余人,其他人已经全部投入了战场。
嵇南想着临出发前老太傅特地找到自己,面色凝重地对他的一句叮嘱:
“若是不幸战败,宇文家主只能战死,决不能降!”
其中隐意不言而喻,宇文成化要是不想死,你就要帮他一把!
郗桓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远处奔来,翻身下马的士卒急切地说道:“将军,后方出现大队凉州骑军,正向此处杀来!”
“什么!又有凉军?”郗桓猛然起身,脸色突变:“有多少人?”
“不下一万!”
郗桓心中一惊,此时他反应过来,原来攻打东海只是为了分散己方的注意力,援救宇文成化才是凉州军的最终目的。
看着那要不了多久就要取胜的战场,郗桓的心中急速盘算着,要是收兵,两日来的围山就白费了,还放跑了一位兵部尚书。但要是继续攻山,怕是藤甲兵就得用散乱的阵型迎接凉州骑军的马刀,面对威名远传的凉州军,郗桓不敢冒这个险,咬牙切齿的说道:“鸣金!大军列阵拒马!”
宇文成化看到已经杀入山顶的福州军,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身后的嵇南脸色一寒,缓缓开始拔刀。
浑然没感受到身后杀意的宇文成化刚想开口,突然一阵鸣金之声从山脚下传来,山顶的藤甲兵一愣,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包围圈中仅剩的大周士卒,随即转身,如潮水一般向山下退去。
两三千还活着的大周士卒一脸茫然,搞不懂明明胜利在望的福州军为何退去。
“什么情况?”宇文成化松了口气,偷偷地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看着快步对自己走来的唐兴安问道。
宇文成化不知道的是,在他松口气的同时,身后的嵇南也是心头一松,收刀入鞘。
浑身浴血的唐兴安手臂不住的颤抖,刚刚的一番苦战消耗了极大地体力,看着退去的福州军他犹豫的说道:“不知。”
只见不仅攻山的福州军退去了,就连山脚下那围在四周的一万藤甲兵也撤去了包围,一队队藤甲兵快速集结,赫然持刀向南列阵。
第131章 初战藤甲
“看!有骑兵!”
一名眼尖的士卒兴奋地指着远方喊道。
“援军到了!”
一阵阵欢呼响彻在山顶之上,宇文成化喜极而泣,短短的两天,这位兵部尚书不知道在鬼门关徘徊了多少次。
地平线上万马奔腾而出,两侧的山林之中被惊起大片的飞鸟,在骑军距离藤甲兵方阵还有数箭之地时,最前端的步文山手臂一抬,骑军渐次停住马蹄,在大道之上结阵,虎视眈眈的看着前方的福州军卒。
戚光抬头看向远方,淡淡地说道:“看起来和寻常步军没什么不一样嘛。”
确实,藤甲兵的拒马和普通的步卒没啥区别,最前方的藤甲兵高举圆盾,一万名一直在山脚下观战的士卒处于大阵前方,而厮杀了半天的大军则列于后方,可以换取一点休息的时间。
郗桓持刀立于阵中,目光不善地看向远处黑压压的凉州骑兵,邓建安就死在凉州军的手上,不由得他不重视。
步文山俯下腰摸了摸胯下战马的那通体乌黑的毛发,战马晃了晃脑袋,低声嘶鸣着,脸色凛然:“那就让我们来试试这藤甲兵究竟有何了不得之处!”
“起阵!”
戚光转头一声怒喝。
只见右骑军的队列缓缓开始向前,逐渐加速,马蹄声渐次踏在同一个频率上,颇具声势,大地开始轰鸣,在距离大阵一箭之地时,万余将士同时怒喝一声:
“杀!”
随即万匹战马骤然提速,铺成一条笔直的锋线,猛扑向藤甲兵方阵。
喊杀声让藤甲兵士卒心中一颤,不过大败南宫羽骑兵的经历告诉他们,以步对骑也是能打赢的。
步文山的战马狠狠地撞在一名前排士卒的圆盾之上,圆盾的防御力并不强,战马就这么顺势冲进了大阵之内,瞬间举盾之卒就被马蹄踏的吐血身亡。
步文山一矛刺出,矛尖带着的巨大冲击力狠狠的刺在一名藤甲兵的胸口,士卒的身体不住的向后飞去,重重跌落在地,可是矛尖并未完全刺入铠甲,震得步文山的手臂都有点发麻。
藤甲兵的伤亡大部分是因为那冲击力带来的惯性造成的,而非刀剑破甲而入。
“果然!”步文山眼中一寒。
右骑军士卒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好在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怎么慌乱,步文山开战之前就说过,不破甲不要紧,继续前冲就是。
随着第一道骑兵锋线突入阵中,藤甲兵的前排拒马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在马蹄之下,数百名举盾士卒当场身死,但是随着越来越深入大阵,战马的速度被层层叠叠的步卒迟滞,长矛对于藤甲兵的杀伤力也越来越小。
“不要恋战!”
步文山一声怒喝,骑兵开始变阵,由一横排笔直的锋线形成道道一字长蛇阵,两三名骑卒一排,身后跟着队列整齐的另外几十排士卒,毫不犹豫地对着大阵纵深猛插。
这样前排士卒的长矛没能破甲,后排就紧跟着补上一枪,虽然依旧很难直接刺死藤甲兵,但是一道又一道的冲击力不断地落在胸口处,饶是有甲胄在身,也不断地有藤甲兵被震的吐血。
郗桓脸色阴寒,看着径直扑向自己的骑兵,瞬间抽刀,一个弯腰前挥就骤然砍断了一只马蹄,随后一个侧翻滚就躲开了刺来的长矛。
马背上的右骑军摔倒在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还没等站起身,就被蜂拥而上的藤甲兵乱刀砍死。
看到同袍的惨状,周遭的士卒眼眶一红,恨不得转身与敌军厮杀,但是军令在前,他们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前方的拦路之卒头上。
因为一字长蛇阵的缘故,藤甲兵处于交战之中的士卒仅仅只有靠近骑兵的步卒,反而给了人一种使不上劲的感觉。
戚光一枪刺进一名步卒的脸颊,他现在发现战马的速度下来之后,长矛已经基本上不可能破甲了,眼睛余光扫了扫战场,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随着一万五千骑军的涌入,前方的藤甲兵方阵不出意外地被撕出了一道道口子,虽然看似福州局的阵型混乱了点,但是伤亡并不大。
连续刺出十几枪后的步文山无奈地随手将长矛丢弃,藤甲已经将矛尖震坏,接下来只能用刀作战,弯刀不如长矛有着强大的冲击力,只能依靠士卒娴熟的刀法劈向藤甲兵的咽喉。
冲过前排的一万藤甲兵后,步文山突然觉得压力骤减,战马的速度不知不觉的又提了起来,后面的藤甲兵经过一上午的登山鏖战,确实消耗了体力,此刻面对凉军的马蹄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
步文山的嘴角挂着冷笑,手臂一挥,右骑军的一字长蛇阵开始渐次铺开城一道道锥形锋线,毫不费力的凿开了后方的藤甲兵方阵,右骑军士卒也都发现了这后面的福州军战力较低,和前面的不是一个档次,于是不停地挥舞着战刀,迅速将后侧的方阵冲乱。
“妈的!”郗桓也是一脸怒气,他没想到凉州军摆出了奇怪的长蛇阵,导致压力都集中在骑兵两侧一小撮藤甲兵的身上,轻轻松松的就让他们破阵而出,看着明显有些挡不住骑军冲击的后侧士卒,郗桓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慌乱。
藤甲兵对于骑兵的威胁主要是将骑兵困在阵中,让骑兵失去冲击力的优势,不得不近身肉搏。但现在困不住凉州骑军,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马呼啸而过。
山顶上观战的唐兴安很是诧异:“没想到凉州军骑兵的配合如此默契,在厮杀中依旧能不断变换阵型,当真可怕!”
宇文成化也彻底放下心来,双方虽然暂时分不出胜负,但是至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了。
果然,后方的藤甲兵终究是没能挡住右骑军的步伐,越来越多的右骑军破阵而出,出阵之后骑卒直接一路狂奔,径直到山脚下折返列阵,警惕地看着那有些混乱的福州军。
郗桓阴沉着连发布一道道命令,藤甲兵再次有序地集结在一起,警惕地看着冲到山脚下的右骑军。
步文山和戚光两人则是带着数百骑亲兵一口气冲上了山坡,来到了宇文成化的面前。
第132章 解围
“凉州右骑军副帅,见过尚书大人!”翻身下马的步文山微微弯腰行礼,并没有下跪。
“好!好!”宇文成化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没有太在意步文山的举动。
反倒是站在宇文成化身后的嵇南眉头一皱。
眼前的宇文成化此刻极度狼狈,被雨水淋了一夜的官服靠着体温烘干之后变得硬邦邦的,一块块泥巴结成了团黏在衣服上。
脚底下的靴子更是污秽不堪,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满是污垢,几日都没能睡个好觉让宇文成化的脸上更多了几分憔悴。
嵇南踏前两步,小声地在宇文成化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宇文成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怒气,带着责备的说道:“尘岳是怎么搞的,数万叛军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陵州那边穿了过来?你们凉州军都在干什么!”
没想到宇文成化为嵇南的提醒下翻脸如此之快。
“大人!”
步文山一声冷喝:“叛军的援兵并未从陵州路过,而且绕道香樟山脉直奔东海,多亏尘将军及时察觉。我凉州军首战歼敌八万,贼将邓建安伏诛,次战一日就攻克陵州,将反贼南宫羽斩首。如今我骑兵更是连夜奔袭百里,片刻不停的赶来支援,尚书大人的话怕是有点寒了将士们的心吧?”
步文山身旁的戚光以及一众亲兵脸上也浮现出不满,一个个瞪着眼珠的看着宇文成化,丝毫不感到畏惧,场面一时间有点紧张。
嵇南脸色一变,身为宇文家的护卫,看到步文山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尊敬,更是出言反驳,怒喝出声:“放肆!”
一旁的唐兴安看到情势不对,心头一颤,暗骂了一句白痴,人家是来救你的,你反过来还找人家的麻烦?
于是唐兴安连忙跳出来将话题岔开:“陵州被收复了?反贼南宫羽伏法?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凉州将士果然英勇!”
一边说一边隐晦地对着步文山露出一抹微笑。
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步文山看到唐兴安的示好也只能按耐住了性子,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宇文成化一听陵州城已破,心中不由得大喜,刚刚的不满也被喜悦冲散了。
自己落得惨败正不知怎么收场,尘岳这边就送来了好消息,最起码传到京城去,自己这个兵部尚书的面子上也过得去。
“好了!既然是敌军狡诈,此事就不用怪在凉州将士的头上。”宇文成化挥了挥手,止住了一旁怒气冲冲的嵇南,开口道:“凉州军卒再立大功,可喜可贺,本尚书定会向朝廷为你们,为尘将军请功!”
步文山实在是不想再和宇文成化啰嗦了,紧接着开口道:“尚书大人,目下还未脱离险境,被我们用计骗走的叛军随时有可能赶回来,请大人立刻撤往柳州,敌军我来阻拦。”
宇文成化一听也是有点畏惧,连连点头,又寒暄了几句后立刻启程前往平春城。
唐兴安落后一步,来到步文山的身边,脸上带着尴尬的说道:“步将军,我是京畿驻军主将唐兴安,刚才的事还请不要往心里去,大家族的人嘛,总会带着傲气,呵呵!”
步文山对唐兴安印象还好,毕竟浑身浴血,一看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而且刚刚还隐晦的帮了自己一把。
“看你们的战马都没了,我这分二十匹给你们,尽快撤入柳州吧。唐将军,我们后会有期!”步文山拱了拱手,语气和善的说着。
唐兴安也是开心的笑了一下,拱手还礼道:“后会有期!”
看着那远去的残军,一旁的戚光怒气冲冲的说:“真的是瞎了眼,还不如不救,这也太嚣张了!”
“算了,毕竟是京城高官。”步文山冷笑一声:“我们先把山下的藤甲兵挡住再说。”
转头一群人快马奔至山下,看着对面那再度组织起阵型的藤甲兵。
虽然之前的冲阵声势很大,但其实两边都没有出现大的伤亡,没有走到死拼的那一步,步文山的目的只不过是想越过大阵,护着宇文成化撤退而已。
“要再次冲阵吗?”戚光手拎弯刀,跃跃欲试的说道。
“你小子,给我安静点!”步文山撇了撇嘴:“我们在这挡着就行,他们不动,我们就不动。”
戚光缩了缩头,嘟囔着嘴说道:“这不是刚刚被气了一肚子火嘛,就想发泄一下。行,我闭嘴,我闭嘴。”
郗桓面色阴沉的看着对面纹丝不动的凉州骑军,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在掩护宇文成化撤走,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总不至于拿藤甲兵去冲骑兵大阵吧。
隔着不算广阔的战场,双方大军就这么诡异的互相看着,步文山的脸上悠哉悠哉,毫无压力,而郗桓的脸上则是带着怒火。
东海城外,经过一路的狂奔,欧阳旌终于赶到了,看着很平静的东海城,并不像经历过攻城的样子,
欧阳旌脸上带着疑惑。
“开门!”跟着欧阳旌一起来的东海城守将在楼下大喝。
进了城的东海守将看着一旁的守城士卒问道:“怎么回事?攻城的凉州大军呢?”
那名年纪已经蛮大的老卒畏畏缩缩的说道:“撤了,他们没有攻城,只是在城外绕了几圈就撤了。”
“什么!”东海守将一脸的怒气,一脚将老卒踹倒在地。
欧阳旌低着头仔细的回想着,猛然间想起了路过的那处山坡,怒喝道:“走!回去!”
刚刚进城的噬血卫再度狂奔出城,欧阳旌的心里十分肯定,凉州军是故意调走自己,好掩护宇文成化撤退,而之前路过的那处山坡说不定就藏着伏兵。
太阳渐渐落山,已经对峙了几个时辰的郗桓心中焦急万分,现在打也打不了,撤也撤不得。
“轰隆隆!”
郗桓身后的大地开始震动起来,大片噬血卫的旗帜出现在天边。
步文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终于反应过来了吗?宇文成化那边应该走远了吧,我们走!”
“撤!”戚光一声怒吼。
大队的右骑军士卒最后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远处的藤甲兵,杀意涌动,随后右骑军就对着陵州方向疾驰而去。
第133章 福王的不安
狂奔而至的欧阳旌怒气冲冲,白跑了一趟东海城,一向冷静地欧阳旌也有些不淡定了,看着空空荡荡的山顶和那大队骑卒离去的背影,他不用想就知道宇文成化已经跑了。
“欧阳将军,我实在是拦不住他们,足足有一万五千骑。”郗桓面色有点尴尬的说道,毕竟一条大鱼从自己的手里溜走了。
欧阳旌面色阴翳的看向远方,轻声说道:“凉州军,我们走着瞧!”
从东海返回陵州的那条官道上,寂静无声,褚玉成正等在一处山坡之上,马背上的那一袭白色披风随着秋风吹拂而不停地摆动,银白色的铠甲熠熠发光,一股儒将风采。
这装束与身后的五千名黑甲骑兵显得格格不入,但丝毫没有影响从五千人身上渗出的肃杀之气。
只见在那夕阳的余晖下,大片的黑点在天边出现,由远及近,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龙飞凤舞的右骑军军旗。
步文山快马来到褚玉成的面前,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意味,大笑着说道:“宇文成化已经撤回柳州了,你这招可真把福州的骑兵耍的够呛,来回白袍一趟,哈哈!”
看着并没有出现什么损伤的右骑军,褚玉成悬着的心也松了下来:“遇到藤甲兵了吗?怎么样?”
“确实有点门道。”步文山的脸色严肃了起来:“还有一队骑兵,感觉也非同一般。”
褚玉成眼睛微眯,摆了摆手说道:“走,先回陵州再说!”
随即二人拨转马头,沿着来时的路朝着陵州狂奔而去,两万骑兵的马蹄踩得官道之上一片尘土飞扬。
寂静的黑夜,平春城行营内好不容易逃回来的残兵遍布营中各处,到处都是在包扎伤口的士卒。
终于逃出生天的宇文成化洗去了满身的泥泞,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紫色便服,喝了不少雨水的尚书大人在多位佣人的服侍下享受了一顿美味佳肴,又重新过上了一品大员的舒适日子,可是此刻斜躺在红木雕花椅上的宇文成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宇文成化的右手拖住脑袋,不时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双眼看着左手中的酒杯怔怔出神,满脸的郁闷。
出征之时带来的八万大军,经此一战,只剩下留守在平春城的两万兵马,结结实实的一场惨败。就算有陵州那边的大捷,恐怕也不能完全掩盖自己的失利。
送往京城的战报到底该怎么写才能尽量保住自己的面子,不至于重蹈南宫羽当初战败的覆辙,算得上目前宇文成化最头疼的事。
另外,比失败更让宇文成化感到恐惧的是那死亡笼罩在头顶的感觉,那残肢断臂的战场不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宇文成化现在根本无心战事,只想早点远离这血腥的战场,回到那锦衣玉食,歌舞升平的京城之中。
沉思良久地宇文成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猛然起身,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后大踏步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没多久,一队快马就奔出了平春城,宇文家的死士带着宇文成化写给父亲的密信星夜赶往京城。
河抚郡内的福王周同甫这几天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因为好不容易从陵州逃出的肖丘回来了。
同时还带来了陵州被破,南宫羽不知所踪的消息,经过这两天的打探,已经确定南宫羽被当众斩首了。
周同甫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墙上的南境地图,原本河抚,陵州和东海三郡尽在手中,三郡之间可以快速的互相调动兵马支援,进可攻退可守。
没想到凉州军一战击溃己方八万大军,如今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日就攻破了陵州城,虽然陵州郡内的不少城池还掌握在手中,但是失去了陵州城这个重要的战略支点,那些城池的得失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地图之上陵州城像一把楔子一样牢牢的插进了三郡之中,将东海和河抚两郡隔了开来。
侍奉一旁的周巍然也是叹了口气说道:“本以为陵州粮草充足,有一万多士卒坐镇,最起码能坚守两到三个月,没想到啊!”
周同甫自嘲地摇了摇头:“还是我们太轻敌了啊,可惜了那南宫家的精锐士卒,没起到什么作用就折损殆尽。”
其实周同甫还有一句心里话没说出来,南宫亲兵可以损失,但是只要南宫羽不死,就还有用,南宫世家在朝内亲信众多,不是宇文家靠着一道昭命就能清洗干净的,等日后战事取得重大进展,让南宫羽登高一呼,必定降者无数!
这才是福王最看中南宫家的地方,可惜被尘岳横插一脚,直接就给杀了。
周巍然安慰地说着:“希望义弟那里能传来好消息吧。”
两人正交谈中,门外一名亲兵轻声地说道:“王爷,欧阳将军送来军报!”
周巍然愕然,刚说着就来了,连忙走到门口接过军报,挥了挥手让亲兵退下。
打开军报扫了一眼,周巍然原本有些低沉的情绪突然变得开心了起来:“哈哈,父王,义弟果然是一名帅才,领军绕过陵州,直插东海城下,一战歼灭五万大周士卒,东海之围已解。”
“宇文成化呢?”周同甫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额。”周巍然顿了一下,有些叹惋的说道:“原本是围住了宇文成化,可惜在最后关头凉州骑军赶到,还是让他跑了,功亏一篑。”
“又是这个凉州军。”周同甫皱着眉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在起兵的这大半年中,福州军几乎攻无不克,连战连捷,可是自从凉州军到来以后,福州军在战场上连续吃瘪,多名大将被杀,不由得福王不心惊。
“得想个办法把凉州军除掉!”周巍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恶狠狠的说道:“这个尘岳一定会成为我们起兵路上最大的拦路虎。”
周同甫的眼珠不停地在地图上打转,随后说道:“先告诉欧阳旌,大军休整一下,伺机可以攻一攻柳州。”
“好,我这就去!”周巍然也不迟疑地掉头就走。
屋内只剩下周同甫一人,周同甫看着地图上陵州城旁标着的一个大大的“凉”字,眉头越皱越深。
第134章 议论藤甲
陵州城的刺史府内人满为患,凉州骑步军的校尉以上军官都到了,人人腰悬利刃,身披铠甲,满目都是魁梧的汉子,此时一屋子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中间的步文山。
鉴于藤甲兵的威名日盛,尘岳特地把众将都召集起来听一听步文山的对阵过程,大家好积累一下经验。
步文山详细地描述着在对阵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以及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一旁的戚光时不时地再补充几句。
尘岳边听边皱眉,满屋将领的脸色也渐渐有些有些凝重,讲了半天之后步文山终于说完了,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水杯就往喉咙里灌。
“照你这么说,借助战马的冲击力长矛才能堪堪入甲,入阵之后随着战马速度减小,武器的杀伤也就跟着越来越小,那岂不是失去了骑兵对步卒作战的天然优势?”燕宏毅有些吃惊的说道。
一般来说骑兵一旦入阵,才是对步卒最大的威慑,失去了最前排的拒马盾牌,马背上的骑兵可以肆无忌惮的砍杀步卒,而且左右腾挪之间非常灵活,普通步卒的刀剑很难伤到马上的骑兵,就算步卒手持长矛,但同样的武器,同样的攻击距离,无疑是马背上居高临下的骑卒更有杀伤力。
“是的!”步文山回答道:“而且骑兵随着杀伤力的减小,很容易被困在阵中,一旦陷入重围,那骑兵和步卒几乎就没什么区别,你伤不了藤甲兵,但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砍断你的马蹄,让跌落在地的骑卒直面他们的刀锋,到时候就是任人宰割!”
说完步文山的手就指了指自己的前方。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摆在正中央的桌子上,上面放着一具从战场上搜寻来的藤甲,已经有些破损,但是这已经是褚玉成能在战场上找到的最完整的一具了。
步军主帅朱天和不信邪,上前拔出刀就狠狠的劈了下去,不出意外,在“当”地一声之后,藤甲碍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印,根本破不开藤甲。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防御力面对骑卒都尚可一战,若是与步兵对战,那简直就是一个杀器,怪不得多年前的南越藤甲兵战无不胜。
朱天和甩了甩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腕,诧异的说道:“虽然比不上重甲,但这藤甲确实远超普通甲胄太多了!”
尘岳看着议论纷纷的众将,也不插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副纹丝不动的藤甲,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听到朱天和的话,褚玉成苦笑着说:“朱将军,可怕就可怕在藤甲兵的数量足有数万,要是只有几千,我骑军集中优势兵力,吃下或许不难。”
大家纷纷点头,当初组建重甲营,费尽千辛万苦才凑出了五千副,还是在搜刮了京城和凉州的军械库才拿出来的,如今福王的藤甲兵足有三万,质量虽然不如你重甲,但是数量上远胜过你。
更何况藤甲重量很轻,步卒穿上之后行动敏捷,重甲则很笨重,要是遇上你重甲营人家可以轻而易举的逃走,你追也追不上。
一旁的夜潇潇倒是颇显兴奋地嘀咕着:“若是先登营能配备藤甲,怕是战力又要更上一层楼。”
顿时屋内翻起了一片白眼,这个时候还在惦记着先登营的装备,简直财迷!
“如何?”褚玉成转过头看着尘岳。
“你们等一下!”尘岳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跑出去,大家都是一脸的诧异。
众人等了一会,就在褚玉成准备起身去找尘岳时,尘岳终于赶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把刀。
只见那把刀通体闪着寒光,一看就知道是柄好刀,刀柄镶金,外面裹着一层银边,刀身之上还纹着一头八爪雄鹰,华贵非凡。
“这是?”一旁的薛猛一愣,好像看上去有点眼熟。
“嘿嘿。”尘岳诡异的一笑:“这是当初武关外斩皇一战从燕戎六皇子慕云笙手里缴获的战利品,让我来试试能不能破开藤甲。”
尘岳一边说一边举刀,一道寒光闪过,刀锋径直落在了藤甲之上,在略微感到一丝阻力之后,刀锋竟然穿透了藤甲,深深地插进了藤甲之下的木桌中。
屋内的众将瞬间个个瞪大了眼睛,面露震惊。
“好刀!”
连尘岳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这慕云笙竟然有这么一把绝世宝刀,可惜便宜了自己。
尘岳得意洋洋的收刀入鞘,惹得周围的高级将官一脸的羡慕,为将者自然是对神兵利器喜爱非凡的。
“咳咳!”尘岳咳嗽了几声,将众人从吃惊中拉了回来:“这么看,藤甲不是不可以破,只是我们的刀不够锋利?”
薛天撇了撇嘴:“岳哥!你以为你这把好刀满大街都是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屋内传来一阵大笑,薛天嘴中的羡慕之意溢于言表。
尘岳直了直身子说道:“不需要像这把刀这么锋利,稍微次一些也可以应该,诸位!”
屋内众将纷纷站起身,嬉皮笑脸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严肃冷酷的面孔。
“两件事!立刻去办!”尘岳朗声说道:“第一件,传信柳州大营和吴州吴王府,召集国内能工巧匠,看看现有兵器是否可以改良到足以破甲的地步,目下大战刚刚平息,可能短期内不会有更大地战事,我们需要未雨绸缪!假如最后依旧不行,我们再另寻他途。”
其实尘岳心里也没底,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干等着要好。
“另外一件呢?”褚玉成开口问道。
尘岳脸上带着一些伤感的说道:“这些天我在陵州城内逛了逛,战火让城内的很多老百姓都流离失所,房屋大量倒塌,眼看就要入冬,怕是这些百姓很难熬过这个冬天。”
众将也是感同身受,战火所到之处流民遍野,自古以来都这样。
尘岳正色说道:“诸位回去立刻发动士卒,帮助百姓修缮房屋,劈柴御寒,其它军队怎么做我不管,我们凉州军要心怀天下!不能眼看着老百姓冻死饿死!”
“诺!”
一阵齐声应喝在屋内响起,人人脸上都挂着一丝自豪。
我们凉州军心怀天下!
何等豪迈!
第135章 宇文长孙
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七八天,天气越来越冷,终于从秋天缓缓地迈入到了冬季。
战场的双方经过多次大战也都偃旗息鼓,南境的战事陷入了平静。
繁华的大周帝都,却呈现出与南境血雨腥风截然不同的景象,哪怕国内还有战事,但是丝毫不妨碍这锦绣城池之内的载歌载舞。
文武百官依旧有心情在闲暇之余逛逛那美女云集的花舫酒肆,听听那绕梁三尺的琴瑟之声,不亦乐乎。
似乎帝国的战事与这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毫无关系。
夜深之时,坐落在帝国最繁华街道上的一座恢弘大气的府邸,来来往往的百姓路过之时无不艳羡,但却丝毫不敢驻足观看。
门梁匾额之上用纯金雕刻而出的宇文二字,在大红金丝灯笼的照耀下,哪怕在夜色中也散发着它特有的光芒,如今这个姓氏几乎是国家最高权力的象征。
随着南宫家的灭门,常家安国公去了边境,楚党的雪赵两家独木难支,再加上皇帝年幼,如今大小政务几乎都由历经四朝的老太傅宇文鸿儒拍板,少有异议。
此刻老太傅正坐在宇文家大厅之内,身上披着一件华贵裘服,用以御寒,混浊的双眼看着宇文家死士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老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温文尔雅,风姿不凡,垂首低眉的侍立一旁,没有出声打扰看信的老人,细看其面庞,模样竟然和宇文成化有着五分相似。
看完信的宇文鸿儒随手将信递给了身后的年轻人,年轻男子连忙伸手接住,细细地看了起来。
宇文鸿儒眯着眼,抬头看向那悬着明灯的屋梁,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在椅把之上,淡淡地说道:“你把整个战事的过程说给我听听,务必详细!”
只见地上赫然跪着一名送信的死士,这名死士在整个战场上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宇文成化,听到宇文鸿儒的声音,死士身子一颤,头也不敢抬的将战事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甚至小到宇文成化的表情也知无不言。
大厅中静悄悄地,只有死士那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
没一会儿,死士就说完了在战场上见到的一切,宇文鸿儒也不发表意见,只是默默的闭上眼思索着。
身后的年轻人挥了挥手,死士连忙如蒙大赦般地退了出去。
良久之后,宇文鸿儒开口道:“星辰呐,你怎么看?”
年轻男子轻声说道:“爷爷,战事失利,父亲应该是想回京了。”
老人混浊的双眼闪过一丝无奈,略带失望的说道:“你的父亲啊,到底是文官出身,骨子里还是没有血性,那血腥的战场确实不适合他,幸亏最后有凉州军赶到,不然怕是要重走南宫羽的老路啊。”
“这也不能怪父亲。”年轻男子对于宇文鸿儒的语气丝毫不觉得诧异,将信件放在一旁,伸手给老人锤了锤背:“父亲出任兵部尚书以来,虽然在凉幽边境击退燕戎,但确实没上过战场,如今身陷重围,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亲眼目睹战场的恐怖,有点害怕是正常的。”
看着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孙子替宇文成化辩解,老人没感到反感,心底反而升起了一股欣慰。
宇文鸿儒缓缓的站起身说道:“不说了,星辰啊,陪我出去走走。”
年轻男子连忙上前,将老人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顺手扶住了宇文鸿儒的手臂,两人缓步走到了屋外。
夜空之上,星光闪烁。
年轻人紧跟着宇文鸿儒的脚步,陪在一旁,脸上始终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宇文星辰,宇文成化的大儿子,宇文家的嫡长孙,自从出生以来就深受宇文鸿儒的喜爱,连名字都是老太傅亲自取的。
“这五年,你一直不在京城,在陇西老家过得还好吗?”宇文鸿儒边走边说,脸上带着些许疼爱。
“爷爷,孙儿过得好着呢!”宇文星辰的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宇文鸿儒停下了脚步,扭了扭腰,似是不经意的问道:“陇西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爷爷,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宇文星辰一直带着笑意的双眼突然闪过一抹凶芒。
两人就这样在夜空之下,在偌大的庭院里散着步,家中的仆人都站得远远得,不敢上前打搅。
“唉!”宇文鸿儒罕见的叹了口气:“你的二弟宇文皓从小就知道寻欢作乐,不成大器,去年被我用棍子逼着去了岳麓书院求学,到今天也没学出个东西来。三弟宇文清更是凄惨,我送他到边关历练,本想让他在军中攀爬,结果却死在了叛徒手中,甚是可惜。你父亲就你们三个儿子,如今宇文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宇文星辰低着头轻声说道,眼中透着自信:“放心吧爷爷,星辰不会让您失望的!”
当初宇文鸿儒取名之意就是希望他皓如星辰,囊括天下!
“天冷了,我们回去吧。”宇文鸿儒听了孙子的话,一扫眼中的低沉,朗声说道。
“爷爷您慢点!”宇文星辰连忙再次伸手扶住了宇文成化,小声地问了一句:“那父亲那边?”
“让他回来吧,在前线也起不到作用了。”宇文鸿儒挥了挥手。
第二天的大周朝堂之上,宇文鸿儒拿出了一份军报。
上面大概写着经前线将士浴血厮杀,终于收复了陵州。京畿驻军也连日猛攻东海,却遭遇藤甲兵背后偷袭,付出较大伤亡后与叛军的藤甲兵打了个两败俱伤,宇文成化也受伤,无法继续统率前线将士。
满朝的大臣皆是有些愕然,连宇文成化都受伤了?看样子京畿大军和藤甲兵一战打的真是异常惨烈啊。
听到此言的雪承义和赵中海却同时皱起了眉头,作为江南世家,他们自然能从军中打探到一些真实的消息,比起满朝的大臣,他们心中更是心知肚明,两人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些许嘲笑。
景泰元年冬,一道军令由京城送往南境前线:
兵部尚书宇文成化身体欠佳,调回京城养病,南境一应战事由安南将军尘岳全权指挥!
第136章 白胡老者
随着尘岳出任南境的最高军事长官,召集能工巧匠的命令也得以顺利的传达到大周境内的各州郡。
可惜的是响应者寥寥,虽然民间的铁匠和手工艺人不一定知道几十年前藤甲兵的凶名,但是之前南宫家的战败可是人尽皆知的。
大多数人心里都想着:如此杀神怎么可能是我一个平头老百姓的可以对付的?
只有极少数人在高额悬赏的诱惑下启程赶赴南境,希望能在险中搏一把富贵。
自从陵州城成为前线以来,这大半年中只见拖家带口逃离的老百姓,还从没有人进城。
如今因为尘岳的悬赏告示,这几日竟然陆陆续续的有一些工匠铁匠从北方而来,带着一丝兴奋地进了陵州,当然,免不了守城士卒的一番盘查。
陵州城的北门外,有两辆连续赶路了十来天的马车终于顶着瑟瑟地寒风看到了陵州的城头。
说成马车可能都有点抬高他们的身价了,只见两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聋拉着脑袋,行动之间极其缓慢,给人一副随时要咽气的感觉。
老马拉着的并不是那种有窗有篷,四周皆被遮挡起来的华丽车架。
而是仅仅靠一套磨损的不像样子的缰绳拉着一块木板,破旧木板的两侧胡乱地安上了几块简易的挡板,用以防止木板上的人摔下去,就连车轮都已经开始磨得开裂,濒临毁坏。
可谓简陋至极!
就这么简陋的两辆马车,竟然总共挤满了七八个人,除却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之外,其他的都是或中年或青年的男子,人人身上裹着粗布棉袄,脸上被寒风吹得通红,不时的往手心里哈着气。
还在衣服上打着几处补丁,显得破破烂烂,但是勉强可以在木板之上御寒。
看到陵州城近在眼前,一个驾车的年轻男子跳了马车,兴奋地看向车上的白发老人喊道:“师傅!陵州到了!”
那白发老者竟然硬是在颠簸的马背上睡着了,嘴角歪斜,口水都已经打湿了下巴上的雪白胡须,对于年轻男子的喊声竟然一点也没听见。
“师傅!师傅你醒醒!陵州到了!”一旁扶着老者的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用力的晃了晃老人的身子,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真不知道自己的师傅在这寒风中怎么睡得着的。
“唔,别晃了!到了吗?”老人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瞅了下远处的陵州城,顺手用衣袖擦了下口水,然后中气十足的喊道:“酒呢?酒!”
一名徒弟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葫芦状的酒壶,老人接过来一打开,顿时酒香扑鼻,紧跟着就猛灌了几口,看起来极其痛快。
一旁的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暗自咽了口唾沫。
“瞅啥!”老人喝完酒,身子也暖和了起来,看着周遭垂涎三尺的徒弟眼睛一瞪:“就剩这么点酒了,当然得孝敬师傅了,哼!”
话音未落,老人竟翻身跃下了马车,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伸了伸腰,舒缓一下赶路的劳顿,同时还不忘伸手掸去衣服上的灰尘,丝毫不见老态。
驾车的年轻男子连忙跑了过来,嬉皮笑脸的说道:“师傅,端的是好身手!比那些师兄们厉害多了!”
“兔崽子,别拍马屁了。”老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地说道:“说破大天,你今天也别想骗到为师一滴酒!”
年轻男子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戳穿,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老人虚眯着双眼看着陵州的城门,喃喃道:“不知道这家伙还记不记得老夫。”
“师傅,我们直接去找他吗?应该很好找。”身旁的年轻男子小声地询问着。
刚欲点头的老者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挥了挥手说道:“不了,我们先去陵州城中转转,看看这凉州军如何,顺便补充下物资。”
说完老人的手就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别在腰间的酒葫芦,语气中带着兴奋。
“嘿嘿!”
话音一落,周围七八名男子同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笑容。
众人纷纷跳下马车,对着陵州城门步行而去,马背上的重量骤减,两匹垂垂老马似乎发出了几声欢快地嘶鸣,紧跟着众人迈出了马蹄。
走到城门口时,手持长矛的凉州守军将一群人给拦了下来,经过仔仔细细的盘问之后,守军觉得眼前这几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怎么看也不像福州的奸细,就把他们给放了进去。
一行人进了城后,牵着两匹老马和破车缓步在陵州城的街道内。
原本众人以为战火下的陵州城会是满城的残垣断壁,破败不堪,荒无人烟,可是眼前的景象让大家都感到诧异。
城中的房屋损坏的不多,大部分看起来都还可以,只不过像是最近新修的。街道两侧到处都是身穿军服,撩着袖子的军伍大汉,在寒风中和老百姓一起修缮房屋,砌墙的砌墙,搬石的搬石,热闹非凡。
街上时不时走过一队队执戟甲士,眼神凌厉,来往巡查,防止有人作乱。
随着马车在街道上行过,不少人都稍微停了停手中的活,看着那实在太过简陋的马车和穿的有些破烂的一群人,这些房屋被毁的老百姓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怜悯。
甚至有一名凉州军卒跑上前来:“老先生,前方不远处有我们搭的粥铺和帐篷,你们要是无家可归,就在那凑活凑活,大冬天的,都不容易啊,唉!”
说完军汉就在老人错愕的目光中叹着气走开了。
“他,他什么意思!”老人极度震惊:“我怎么觉得周围老百姓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像看乞丐?不是应该我们同情他们吗?”
周围的徒弟像看白痴一样的看向自己的师傅,一个个尴尬的说不出话,只是瞅了瞅老人身上那不少破洞的衣服以及身后那实在不忍直视的马车。
白胡子老人顺着徒弟们的目光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马车,瞬间老脸涨红,大手一挥:“走!买酒去!买好酒!”
“好噢!”
街道之上瞬间响起了一群徒弟的欢呼声,在老百姓和凉州军卒诧异的目光中对着陵州城内行去。
第137章 前来报恩
一群人生生地把陵州城逛了一圈,从白天逛到夜晚,硬是没有找到一间开门的酒肆。
当白胡子老人喝完葫芦里的最后一滴酒后,众人的肚子都咕咕地叫了起来,确实是饿的不行了,无奈之下大家只好来到了城中设立的粥铺找吃的。
几个人蹲在地上,一边喝粥一边啃馒头,嘴里不住地痛骂福王,大家都把没买到酒的这笔帐算在了挑起战火的周同甫头上。
吃完之后,老头就往凉州军卒答给灾民的帐篷里一躺,嘴里嘀咕着:“明天为师一定让你们喝到酒!”然后就开始呼呼大睡,留下了一群哭笑不得的徒弟。
次日一早
尘岳和褚玉成正眉头紧锁地坐在刺史府的大厅内。
这些天陆陆续续地从全国各地来了不少工匠铁匠,也制出了不少各式各样的武器,可惜没有一样能刺破藤甲,一群人满怀希望的来到陵州,又一个接一个失望地离去。
每离去一人,尘岳的眉头就更紧了一分。
“怎么办?没一件拿得出手的。”褚玉成苦着脸说道,虽然对于结果早有预见,但是还是很失望。
尘岳也是一脸地郁闷,叹了口气说道:“再等等吧,你也琢磨一下有没有其他的法子,实在不行,就只能奋力一战了。”
奋力一战的结果怕是无数凉州将士的性命。
褚玉成双手捧着脑袋开始琢磨起来,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破敌良策。
这时屋外响起了一阵喧闹声,肖尚文大踏步从门外走了进来:“将军,外面来了一群人,吵吵闹闹的,非要见你,领头的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说是将军您的老熟人。我没办法,只好来问您一声。”
尘岳愕然:“我的老熟人?白发老者?”
褚玉成也是一头雾水,他跟着尘岳这么久了,从来也不知道尘岳还有这么一个老相识,要是在凉州,还有可能是尘岳家里的老乡,可这是在南境啊。
“请进来吧。”尘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老熟人会出现在这里,只好无奈的说道。
不一会儿,肖尚文带着一堆人呼啦啦的走了进来,只见为首的确实是个白发老人,身后跟着八名男子,其中一人还背着个包裹,鼓鼓囊囊的。就是怎么看,都觉得这群人有点像乞丐。
“老先生。”尘岳瞅着这位确实有点眼熟的老人,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开口问道:“您说我们是老相识,晚辈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还请明言。”
尘岳的态度十分地诚恳,堂堂南境的军事主官,竟然对一个平头百姓这般有礼貌,让这进入大厅的一群人都是有些诧异。
“哈哈。”老人大笑了一声,毫不避讳的抽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捋了捋那白花花的胡须,说道:“将军还记得两三年前,燕戎进犯凉州边境之时,你在劫粮草的时候救下的一群人吗?”
尘岳一愣,开始迅速的在脑海中思索起来,良久之后终于从记忆深处翻出了这件事。
当时山字营才刚刚成立,第一战就是深入敌后烧毁燕戎大军的粮草,迫使燕戎大军停止了攻势,当时在燕戎的辎重队中救出了一群人,说是游学士子,尘岳送了他们一些粮草马匹之后就走了。最后那一战还顺便把赵子才,常天虎两个反贼捉了回来,由此才开始了自己的晋升之路。
想起来这些事,尘岳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是您,我们从凉州出征南下之时,城门口还见过一面!”
白发老者看着尘岳都想起来了,微笑着点了点头。
褚玉成当时还没进入边军,当然不知道这些事。
“敢问老先生,此来找我何事?”尘岳爽快的说道。
老人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说道:“报恩!”
“报恩?”尘岳一愣。
“当初老夫和这些徒弟在关外游历,不幸被燕戎大军抓获,要是没有将军,我们这些人早就成了刀下之鬼了。此番前来,特地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老人的脸上带着一丝庆幸,起身郑重地对着尘岳行了个礼。
身后的那些徒弟也是弯腰对着尘岳行礼,脸上充满了感激之情。
尘岳忙不迭的将众人扶起:“何谈报恩,同为大周子民,伸手相助理所当然,老先生不要再挂怀了!”
老人呵呵一笑:“尘将军,我这可是要送你一桩天大的好事啊,哈哈!”
尘岳和褚玉成两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通一个白发老头能为自己做什么事,还是天大的好事?
“将军,这里有酒吗?”老者话锋一转,突然小声地问了一句,身后的徒弟也个个眼冒精光。
尘岳楞了一下,不知所以然,不过依旧是爽快的说道:“尚文!拿酒来!”
一旁的肖尚文连忙快步走出,拿酒去了。
“哈哈!将军果然爽快!”老人开心地大笑起来,手一挥:“东西拿出来给尘将军看看!”
老人身后一人连忙将一个包裹放在了桌子上,尘岳和褚玉成十分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一面赫然放着一把弯刀和一个枪尖,看起来寒光闪闪,不是俗物。
“听说将军遍寻良匠,应对藤甲,且试试这老夫的这两把如何?”老人的声音在二人的耳边响起。
褚玉成的眼眶猛然瞪大,瞬间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出门去找藤甲去了。
没一会,褚玉成和肖尚文两人同时回来了,看到肖尚文手中拎着的几个酒壶,酒香隔着老远就传到了众人的鼻子里,这时南宫家出征之时从京城带来的好酒,如今都落在了尘岳的手上。
老者迫不及待的抢过一壶就开始喝了起来,身后的徒弟也纷纷有样学样,大口的喝着酒,丝毫不顾礼仪。
看的尘岳和肖尚文是一脸的吃惊,然而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面。
褚玉成将藤甲放在了桌子上,手中拿起那把弯刀,缓缓举起,手掌略微的有些发抖,尘岳目不转睛的看着。
只见弯刀猛然落下。
“当!”
刀锋在略微迟滞了一下后瞬间破开了藤甲,刀身陷在了藤甲之内,虽然不如尘岳的那把宝刀可以连破两层,嵌入木桌,但这种锋利程度却是完全满足了尘岳的需求。
第138章 墨家墨虚子
尘岳吃惊地看着这把弯刀,快步走到桌旁,握住另外一把矛尖,狠狠地刺向了藤甲。
在老人自信的眼神之中,矛尖再度破甲,毫无阻碍,比起弯刀竟然还要更加锋利一点!
“嘶!”
屋内的尘岳和褚玉成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同时二人的眼神之中也迅速地浮现出了一股喜悦之色。
尘岳猛地拔出那把嵌在藤甲之中的弯刀,端详了半天,只见那刀身比现有军刀略长,刀刃更加纤细轻薄,刀锋也由钝变尖,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尘岳伸指一弹,立马就传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真是一把好刀!”尘岳忍不住的感叹道。
老人的脸上涌上一抹得意的神情,抿了一口酒之后咂了咂嘴,笑着开口说道:“尘将军,老夫这个恩报的可还满意。”
尘岳神色一正,躬身行礼道:“还未请教前辈名讳。”
老人放下酒壶,站起身轻声答道:
“墨家墨虚子!”
一旁的褚玉成眼中掠过一抹震惊,锐利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人。
尘岳猛然抬头,想起了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口中喃喃道:
诸子百家,各有千秋。
天下神兵,皆出墨家!
老人的眼中也是带着点诧异:“没想到尘将军年纪轻轻,竟然知道这句话,没错,天下神兵,唯我墨家!”
尘岳心中有些疑惑,墨家只出现在古书之上,天下已有上百年没有墨家传人的消息,如今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还无巧不巧地被自己救了一条命。
“前辈。”褚玉成也是恭敬的说道:“自一百多年前,墨家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如今?”
“唉!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墨虚子唏嘘的摆了摆手,老人似乎并不想提起往事,身后的一群徒弟也都微微垂首,脸上带着些许失落。
墨虚子收起了脸上的伤感:“我墨家有恩必报,如今出世,特地为报尘将军恩情,为凉州军平叛助一臂之力!”
其实老人不仅仅是因为尘岳救了自己等人的性命,也是希望能早日平息兵戈。在陵州城中晃悠了一天,他也看出来凉州军确实与其他军伍不同,将老百姓的生死真正的放在了心上。
尘岳二人见墨虚子不愿多言,也就不再追问。
掂了掂手里的弯刀,尘岳满怀希望的问道:“墨老前辈,不知这刀可否大规模装备军卒?”
褚玉成的眼中也冒出了精光,这才是最重要的,在战场上一把两把是起不到作用的。
“当然可以!”老人满脸得意:“只不过这锻刀需要我墨家独门的冶金之术,再加上我们制定好的锻造步骤,只要尘将军供给足够的铁匠人手和上好的精铁,大规模装备军队是没问题的。”
老人的话音突然停了下来,感觉墨虚子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尘岳好奇的问:“还有吗?”
老人尴尬的说道:“我墨家的冶金之术对于铁矿需求极高,锻造一把战刀,所需耗费的精铁,是寻常武器的两三倍。不知尘将军能否提供?”
尘岳一惊,没想到这种战刀需求量如此之大,思索片刻之后坚定的说道:“我尽力筹集,开战之前能打造多少打造多少!”
“好,老夫尽力为之!”墨虚子也爽快的说道,身后的一群徒弟也突然涌现出一股跃跃欲试的神色。
褚玉成打量着老人身后的几人,不确定的说道:“相传每一任墨家大宗师,都会收一些天资聪颖的墨家子弟为徒,贯之以墨大,墨二等称谓,不知这些人可是墨老高徒?”
据传,每一位墨家大宗师收的弟子都是出类拔萃之辈,到出师之时,就会被师傅赐予姓名,然后从中选出一位,成为新的墨家大宗师。
“哈哈,正是!”墨虚子哈哈一笑,指了指身后:“这就是我收的八个徒弟,这七位从左到右分别是墨大到墨七。”
被指到七人一一拱手行礼,虽然身上穿的有些破旧的,但是脸上都带着一股自豪。
“那还有一位呢?”褚玉成看着站在最后的那位貌似是最年轻的男子问道。
墨虚子指了指那个赫然便是先前驾车的男子说道:“这小子,是我游历江湖之时认识的一位老友的孙子,老友死后家里就剩下他一个,我就收为徒弟,可惜这兔崽子对我墨家之术不感兴趣,偏偏喜好兵法,所以还是保留了原名,名为李慕寒。”
褚玉成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心情变好的尘岳问道:“那我这就去筹集精铁和所需铁匠,前辈还有什么要嘱托的吗?”
“确实还有一点!”墨虚子神色凝重的说道:“这些冶金锻造之事都是我墨家不传之秘,另外我墨家再现的消息也请尘将军保密。所以尘将军选拔的锻造铁匠最好是军中可靠之人!”
看到老人如此的郑重其事,尘岳也记在了心上,转头对着肖尚文说道:“你先送前辈下去休息!”
墨虚子临走之时还不忘把桌上的酒壶端走了,看的尘岳和褚玉成哭笑不得。
褚玉成一袭白袍,负手而立,心中舒畅不已,开口说道:“最大的问题解决了,你看接下来具体事务怎么安排?”
尘岳想了想,说道:“先筹集铁矿石,传信南境各州,包括雪泪寒处也要送去密信,让各地立刻抽调上好精铁运送至陵州。此事一定要保密,避过福王的耳目!你亲自去办,可以让薛天从左骑军抽调士卒配合。”
“左骑军?”褚玉成一愣,他自己兼领右骑军主帅,为啥要抽调左骑军,不解的问道:“我直接从右骑军抽调人手不就得了?”
尘岳翻了个白眼:“右骑军有对藤甲兵作战的经验!我有用!”
褚玉成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那铁匠呢?”
“就让山字营去吧,毕竟是我们的老部下了,保密性最高!”尘岳微笑着说道。
“行!我现在就去调人赶赴各州,我亲自去!”褚玉成见方略已定,大踏步走出了门,又开始展现出雷厉风行的本色。
尘岳安排了这些重要环节,也是有些疲惫的坐在了椅子上休息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股轻松的笑容。
第139章 咱两不走了!
入冬已经一个月了,天气是越来越冷,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陵州城外的山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木,落叶早已归根,像一个人秃顶的老头儿,受不住西北风的袭击,在寒风中摇曳,仿佛已经熬不过这个冬季。
冬日的天空苍白而阴沉,太阳更是难得一见。福王周同甫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深黄色貂绒大衣,脚踏内嵌绒毛的皮靴,在儿子周巍然的陪同下一步一个脚印,登上了河抚城的城头。
略微低矮的河抚城头之上寒风凛冽,数十面福州的军旗在风中呼啦作响,守城的士卒时不时地跺跺脚来抵御这侵袭全身的寒气。
周同甫单手扶墙,举目远眺,仿佛目光穿透了层层朔风,径直落在了东方的陵州郡内,落在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尘岳身上。
“然儿。”周同甫目不转睛的说道:“听说那个尘岳花重金招募全国能工巧匠,寻找破解藤甲的方法?”
尘岳大张旗鼓的在国内发悬赏令,毫不避讳,这种消息自然瞒不过紧盯着他的福王。
“是的。”周巍然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父亲放心,探马来报,这些天虽然陆陆续续的有一些工匠进了陵州,但是又都走了,陵州城安静如常,没有任何举动。”
周同甫自信的笑道:“我苦苦搜寻了多年的藤甲要是被随随便便拉来的工匠破了,那藤甲就不会有如今的威名了!”
父子二人同时发出了轻蔑的笑声,对于藤甲兵他们有着绝对的自信。
似乎是觉得城头上的西北风越发的寒冷,周同甫驻足一会儿之后搓了搓手,转身朝着城下走去,周巍然连忙上前两步,扶自己显得有些老迈的父亲。
下人已经在屋内燃起了几个火盆,木炭在火苗的跃动中刺啦作响,闪耀着红光。两人回到屋内,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周同甫顺手脱去了那厚厚的貂绒,换上了一身便服。
以前的周同甫是最不喜欢用火盆的,觉得有损军人的硬朗。但是如今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确实有点怕寒了,在周巍然的一再坚持下,还是在屋内放了几个火盆用以取暖。
周巍然拿起火叉拨动了一下盆中的木炭,开口问道:“父亲,陵州郡内还有十余座城池掌控在我们手上,需要加强防守吗?还是直接放弃?”
陵州郡内大大小小也有不少城池,如今除了州府所在地陵州城掌握在尘岳手中外,其他大部分城池都还在福王的手中,当中多多少少都有着一些福州的驻军。
“加强防守就算了,但也不能直接放弃。”周同甫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将那些城中的精锐大部分都撤回河抚郡,留下些人死守城池,让凉州军像拔钉子一样一个个去拔,这个冬天可不能让他们好过!”
周巍然的眼中也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寒冷的冬天依旧有着杀意涌动!
陵州城内
尘岳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的众位将领,只见右手边是薛猛、步文山、燕弘毅等一干骑兵将领,左侧则是朱天和、夜潇潇、厉拔天等一批步军统帅。
众人昂首而立,人人单手扶刀,等待着尘岳发号施令。
“诸位!”尘岳拍了拍挂在墙上的陵州地图,朗声说道:“陵州城已经入我手中,但是陵州郡内的其他城池还在叛军的掌控之下,我决定,近期大举出兵,收复失地!”
其实尘岳的目的不仅是收复失地,而起还要吸引福王的眼光,为秘密打造兵器赢得时间。
“将军!您就说吧,你指哪我们打哪!”性子直爽的薛猛率先嚷嚷了起来,战意昂然。
屋内顿时轰然大笑。
“朱天和,夜潇潇,厉拔天,池集!”尘岳大声喝道。
“末将在!”四人一步踏出,沉声应喝。
“你们率三万步卒及先登营,兵分两路,一路向东,一路向西,攻打陵州郡内的福王叛军!”
“诺!”四将领命。
“燕弘毅!凌振!”尘岳看向右侧翘首以待的骑兵将领。
“末将在!”两人躬身抱拳。
“陷阵营及轻羽营出动,薛天暂时不在陵州城内,再从左骑军抽调五千人马归你们指挥,分头游弋在攻城大军身侧,防止福州有援军,务必确保步军顺利攻城!”
“诺!”两人朗声应喝。
尘岳突然转头看向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薛猛和步文山,凉州众将皆以能打硬仗,打胜仗为荣,如今大家都分到了任务,只有这两个还没被点到,自然有点心急。
尘岳诡异地一笑,将目光收了回去,接着朗声说道:“众将士!新年之前,务必收复陵州全境!各自回去整兵出发吧!”
薛猛急忙喊道:“岳哥!我呢?”
一旁的步文山也跟着喊道:“还有我!”
“噢!这次没你们的事,等下次吧!”尘岳笑眯眯的说道。
紧接着众将都鱼贯而出,临出门前,夜潇潇还朝着两人做了个鬼脸,一脸的得意洋洋,气得薛猛暴跳如雷。
看着众将都走了,只有薛猛二人犹自涨红着脸站在屋内,也不说话,就昂着脖子一动不动。
“艾,你两怎么还不走,我这可不供饭啊!”尘岳装作一脸茫然的说道。
“将军!”步文山忍不住地开口道:“凭啥他们都有任务,我们没有!随便分几座城池给我们打一打也好啊,上次遇到藤甲兵没能大打一场,右骑军正憋着一肚子火呢!”
薛猛也大声喊道:“山字营可是我们凉军的老家底,现在空手回去回去,要是兄弟们问起来怎么没仗打,我怎么回答?我是没这个脸开口的,反正今天不分我们几座城池,我就不走了!”
说完薛猛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气鼓鼓的撇过头,一旁的步文山也有样学样:“对!没个说法今天咱两就不走了!”
看着满心失落的两人,尘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呐,真的是沉不住气!好了,不逗你们了,我还真有任务要交给你们。”
随即在两人惊喜的眼神中,尘岳走到门口,将屋门紧紧地关了起来,看得两人莫名其妙。
第140章 别打扰我干活
尘岳收起了笑脸,严肃的说着:“下面的话,一定要保密!”
见尘岳如此认真,两人连忙站起了身等着尘岳的下文。
“实话告诉你们,目前已经可以打造出足以刺破藤甲的兵器,并且可以大批量装备军队!此为军中绝密,开战之前绝不可外传!”尘岳盯着两人的眼睛说道。
现在墨家的存在只限于褚玉成和肖尚文两人知道,就连褚玉成和薛天二人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也是无人知晓。
听了尘岳的话,薛猛二人的眼光中瞬间迸发出惊喜之色。
“将军!需要我们做什么!”步文山面露喜意的开口问道。
尘岳看了看兴奋地两人,颇为无奈的说道:“打造兵器需要很多铁匠,民间的铁匠我不放心,薛猛,山字营都是凤阳老卒,你亲自挑选一千人听候差遣,打造兵器,这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薛猛虽然是个心急之人,但是也知道事关重大,点头说道:“放心,我亲自带人去,保证都是绝对可靠之人!”
“好,还有一事,锻造武器需要大量的精铁,褚玉成和薛天就是去各州筹集铁矿石去了,接下来会有大量的铁矿石运抵陵州,要是被福王的哨骑发现,难免引起猜忌。”尘岳接着说道:“所以山字营剩下的士卒需要指派得力校尉统率,在陵州城附近搜寻福王哨骑,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陵州!一旦发现敌军斥候,必须就地斩杀!”
薛猛低头思索了一下:“那就让钱子默领兵吧!是个将才!”
“钱子默?”尘岳楞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在陵州首战中斩杀福王大将邓建安的年轻人是吧?”
“哈哈,是的,这小子是把好手!”薛猛得意洋洋的说道。
“好,那你立刻去办,记住,保密!”尘岳再次叮嘱了一下。
薛猛当即重重点头,出门准备去了,随手还将房门再次关紧,只留下了尘岳和步文山两人。
步文山瞪着大眼睛等尘岳发话,心中其实已经犹如猫抓,迫不及待了。
尘岳挥了挥手,示意步文山坐下:“从今天起,你从右骑军精选一万骑卒,开始训练。全军目前只有你们对藤甲兵有作战经验,所以,新式兵器一旦打造出来,优先装备这一万人,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骑兵熟悉新式战刀长矛的重量、长度、锋利程度等等,日后一旦开战,这一万人就是我们对付藤甲兵的利器!”
不是武器打造出来就能直接上战场的,只有士卒与兵器之间磨合熟练,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骑兵的战力。
“哈哈!我就知道将军不会忘了我的!”听到尘岳将这歼灭藤甲兵的机会留给了自己,步文山开心的笑了起来,随即有些疑惑地说道:“只能打造一万把兵器吗?整个凉州骑军现在足足有五万之众呢。”
尘岳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新兵器非常消耗精铁,短时间内没法打造太多。而且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战,所以只能尽量装备这一万人,其他的以后再说,就这一万人估计还装备不全呢!”
步文山闻言也是一阵唏嘘,要是兵器管够,这三万藤甲兵收拾起来应该就不费事了。
“文山!”尘岳突然抬头,脸上闪过一抹担忧地盯着步文山的眼睛说道:“福王藤甲兵足足有三万,就算装备齐一万人,到时候也是一场血战,怕吗?”
步文山站起身嘿嘿一笑:“岳哥,三万我还觉得不够吃呢,你放心吧!”
看着言罢就走出门的步文山,尘岳靠在椅背之上欣慰的一笑,自顾自的说着:“我凉军皆壮士,藤甲兵何足道哉!”
安排完了一应事宜,尘岳就大踏步来到刺史府的一处偏院之中,偏院四处都是精锐士卒,肖尚文亲自带人守卫,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看到尘岳走了过来,肖尚文刚要出声参拜,尘岳就摇了摇头,示意噤声。
紧接着尘岳走到偏院之中的一处房门口,悄悄地推开门,只见屋内已经换了一身崭新棉袄的墨家众人一个个手持笔墨,在图纸上画着什么,桌上还乱七八糟的摆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大部分尘岳连见都没见过。
八师弟李慕寒不懂墨家之术,就苦着脸站在一旁给师父和众位师兄打下手。
更觉好笑的是如今一个师父八个徒弟,人人的腰间都别着一个酒葫芦,干活的闲暇时不时地就举起葫芦喝一口,尘岳实在是搞不懂这群人怎么这么喜欢喝酒,而且还喝不醉。
李慕寒看到尘岳走了进来,咧嘴笑了一下,还没等开口打招呼就听见墨虚子苍老的声音响起:“兔崽子!把那边那个木尺给我拿过来,快点!”
瞬间李慕寒的笑脸就变成了苦瓜色,吭哧吭哧的干活去了。
尘岳走到墨虚子的身旁,看着老人在一张张纸上画着一些图案,是一点也看不懂,显得有些无奈。
“咦,尘将军,你何时来了!精铁到了?”良久之后,墨虚子终于发现了站在身旁的尘岳,诧异地叫了一声,说完还不忘喝口酒。
尘岳微微一笑:“快了,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就轮到前辈大显身手了!”
“放心!”墨虚子拍着胸脯说道,这些天尘岳的酒是管够,老人很是满意的说道:“待会我就让这些徒弟带着人去打造图纸上的工具,等精铁一到就可以开工,以最快的速度打造出新式兵器!”
“那就有劳前辈了,有任何需要,就和门口的肖尚文说,他会尽力办妥。”尘岳闻言也是一喜。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别打扰我们干活。”尘岳的笑意还没散去,墨虚子赶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就将尘岳往门口推,看的一旁的李慕寒忍不住地笑了。
“嘭!”
随着房门重重地合上,本来满心欢喜的尘岳就被关在了门外,一脸的呆滞,刚想拔腿走人,屋内墨虚子就大喊道:“别忘了送酒过来!”
尘岳仰天长叹一声:“这不会是想把我喝穷吧!”
随后尘岳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强憋住笑的肖尚文,大踏步逃离了这个满屋子喝酒的偏院。
第141章 发现异常
随着安南将军尘岳的密令传到南境各州,收到军令的各州府瞬间运转起来。
在一队队精锐骑兵的护送下,一车车上好的精铁被伪装成粮车日夜不停的运往陵州。
褚玉成更是奔波多日,赶到青州见了雪泪寒一面,随后又马不停蹄的奔赴各郡,听闻消息的雪老亲自出面,青扬二地迅速的开始筹集铁矿石。
当然,这一切都在高度保密的情况下进行,尘岳军令:
泄露消息者立斩!
各州府得到的消息只是前线需要打造大量的攻城器械,铁矿石具体何用并无人知晓。
精铁一到陵州,墨家众人就开始行动起来,一千名经过挑选的山字营士卒充当铁匠,人人浑身肌肉,在墨家几位徒弟的指导下日夜不停地打造兵器,主要以骑兵作战所用的战刀和长矛为主。
其余山字营士卒则是在各州同往陵州的官道上来回巡视,严防福州的哨骑抵进陵州深处。
两路攻城大军在朱天和、夜潇潇的分头带领下,开始扫荡陵州境内的福州军卒。
在福王的严令之下,各城池内守军虽然不多,但是依旧拼命地抵抗。
此举虽然给凉州士卒攻城带来了一定的阻力,但是缺少攻城作战经验的凉州军,伴随着一座又一座城池的收复,攻城能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经过补充的五千先登营士卒更是悍不畏死,逢战必先登,连战连捷。
在寒冷冬季依旧只穿一件单衣的先登营士卒,成了守城福州军的噩梦,眼看着一道道矫健的身形沿着城墙攀爬而上,却无力抵抗。
尘岳的大举进攻果然吸引了福王的注意力,但是福王派出的斥候已经在陵州附近徘徊。
两路大军进展顺利,并没有遇到福州的援军,收复失地的战事按照先前的规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靠近陵州的官道上,络绎不绝的一辆辆马车被灰色篷布遮盖,在一队队左骑军士卒的护送下径直向陵州城驶去。
马车沉重的车轮压在那碎石沙路上,缰绳下的骡马发出嘶嘶的低鸣,留下了一道道车辙印。
道路一旁的小山坡之上,赫然冒出两个人影,目光阴冷的看着坡下来来往往的马车,两人身后的山坡下竟然有近百名福州斥候驻马而立。
这支百余人的福州斥候,误打误撞的竟然避开了山字营的巡防士卒,深入到此地,发现了官道上的车队。
“百夫长!”趴在地上的一个方脸军汉观察了一会之后,转头看向身旁一人说道:“看样子应该是粮车。”
百夫长是个略显魁梧的中年汉子,皱着眉头说道:“看起来是粮车,但是我觉得有哪里不对,感觉马车上的东西很沉重,车身被压的很低。”
方脸军汉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的说道:“头,有什么不对?这里太靠近陵州了,到处都是凉州骑兵,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说完方脸军汉就抬头四处张望着,生怕遇见凉州骑军,开战数月,凉州骑兵的名声还是很响的。
“怕什么!”百夫长瞪了他一眼:“再等等看!要是能发现什么,回去就是大功一件!就你这胆小的样子还想着升官?早点回家种地吧!”
百夫长的一顿训斥让军汉缩了缩头,听到升官二字的他眼中顿时冒出了精光,咬了咬牙和百夫长二人继续趴着,监视着下面路过的凉州车队。
刺骨的寒风吹打在两人的脸上,脸颊的皮肤被吹的有些干裂粗糙。
虽然时不时被冻得有些发抖,只能靠搓搓脸来取暖,但是两个人依旧在耐心等待着。
时间缓缓流逝,两人眼看着山坡下的车队在骑兵的护送下渐渐远去,又趴了一会儿之后,百夫长猛然站起了身,手一挥,就带着百余骑冲下了山坡。
“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动作快!”百夫长怒喝一声,百余骑便沿着官道开始探查起来。
百夫长蹲下身子,摸了摸地上留下的车印,皱起了眉头,自由自语道:“奇怪,怎么这车印这么深,也不像是运粮草的啊?”
“头!过来看!”方脸军汉的叫声在不远处响了起来,百夫长连忙跑了过去。
“看!”方脸军汉伸手指了指地上一团黑色的东西,略微有些兴奋的说道。
百夫长弯腰将地上散落的黑色的块状物捡起,拿在手里还是颇有些分量的。
“铁矿石!”一眼就认出来此物的百夫长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的说道。
百夫长的内心急速的思索着,难不成来来往往的运粮车实际上运的都是铁矿石?怪不得留在地上的车辙印那么深。
可是凉州军要这么多铁矿石干嘛呢?百夫长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
“嘿嘿,头,我这算不算立功?”方脸汉子有些兴奋地搓着手,苦等了这么久终于没有白费。
百夫长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事有蹊跷,我们立刻回去禀报王爷!功劳少不了你的!”
“哈哈,得嘞!”方脸军汉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开心不已。
“嗖!”
一阵破风声响起,百夫长瞬间浑身汗毛竖起。
还不待方脸军汉的笑容落下,一支羽箭就射中他的后背,精铁箭头深深地没入体内。
只见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在了百夫长的脸上,百夫长呆呆地看着这前一秒还笑嘻嘻的方脸军汉,现在却已经缓缓地向后倒去,眼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嗖嗖嗖!”
没等百夫长缓过神来,箭雨再度射来,散落在官道上的骑卒纷纷倒地,惨叫声响成一片,百余骑的福州斥候,一下子就损失了三分之一。
百夫长有些慌乱的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数百骑黑甲骑兵正在原先自己等人呆的山坡处看着他们。
为首的一名骑将赫然便是当初斩杀邓建安的那名山字营年轻人——钱子默,自从立了功之后,他就被提拔为山字营校尉,成为薛猛手下的得力干将。
钱子默正在缓缓的放下手里的弓箭,脸上带着懊恼的骂道:“真是见了鬼,竟然有骑兵摸到了这里,差点就辜负了尘将军和薛将军对我的一片信任!”
第142章 一语退敌
看着山坡上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影,百夫长心中一颤,转头怒喝道:“走!”
一时间还活着的福州斥候纷纷上马,众人朝着河抚郡的方向逃离而去。
山坡上的数百道身影没有丝毫迟疑,骤然冲出,为首的钱子默脸上带着一股讥讽,喃喃道:“这要是让你们走了,我山字营的名号就白叫了!”
前冲的山字营士卒默然抽刀,眼神凶悍,路过战场之时,一道道身影弯腰俯身,顺手在中箭倒地但还未气绝的福州斥候的身上补上了一刀。
不留活口!
在前狂奔的百夫长拉足了,数十骑紧随其后逃命,百夫长心中知道,前方二三十里处,有等待接应的一千名福州骑军,只要能逃到那儿,自己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两队规模很小的骑卒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在平原上奔驰着。
山字营的战马都是凉州大马,比起南境的战马显得爆发力、持久力更足,双方之间的距离被不断拉进。
百夫长看着越来越近的凉州骑军,心中慌乱,咬了咬牙对着身后的手下喝道:“你们!拦住他们!”
身后的数十骑一愣,顿时心中就涌出了一股绝望,明摆着回头就是送死,但是福州军令甚严,要是战场不听军令,回去也是一死。与其死在自己人手上,不如战死。
略微迟疑之后,数十骑愤然转身,迎向了追来的凉州骑卒。
看着转身迎敌的福州军卒,钱子默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便转化成一股凶悍,手中弯刀早已蓄势待发。
几十骑瞬间撞入凉州军阵之中,钱子默当先迎向一名骑卒,两人同时挥刀。
“当!”
兵器磕碰的清脆之声响起,钱子默紧握刀柄,刀锋顺着福州斥候的刀身划过,发出刺啦的声响。
快要划到刀柄之处之时,钱子默猛然抬手,刀锋极其刁钻的割破了斥候的咽喉,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骑卒的身体就跌落下马。
瞬间斩杀一人的钱子默紧接着就是一个俯身,险之又险的躲过了下一名福州斥候砍向他的弯刀,弯刀从头顶之上划过,砍了个空。
只见钱子默几乎是在战刀划过的同时就直起了身子,转头挥刀而出,径直砍在了那名骑卒的后背之上,口中发出了一声惨叫。
撞阵只发生在刹那之间,几十骑入阵,竟然无一人活着出阵,山字营的士卒都是尽可能的一击毙命,再加上己方兵力占优,毫不费力就将这几十骑斩落马下。
连斩两人的钱子默看着远处那道狂奔的身影,在几十骑的拦截之下,山字营的冲势确实是被迟滞了一下,那百夫长也是越跑越远。
“驾!”
钱子默一夹马肚,胯下战马也紧跟着提速,一群人不惜战马的对着那道逃离的身影追去。
“快点!再快点!”看着再度追了上来的凉州骑军,百夫长的心凉了一半,没想到几十骑就挡了这么短的时间。
众人前方的一处平原之上,千余福州骑兵正在坐地休憩,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此地接应前出的斥候。
一骑快马从远处奔来,径直停在了为首的千夫长面前:
“报!前方发现凉州骑军正在追赶一名我方士卒,要不要救援!”
千夫长眉头微皱:“有多少人?”
“大约数百骑!”来卒躬身答道。
千夫长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数百骑只为了追己方的一名骑兵,难道是自己人发现了什么?
“上马!”
千夫长毫不犹豫的下达命令。千余骑顿时冲出,快马向前接应那名被追赶的百夫长。
百夫长的战马脚力渐渐不支,眼看已经要进入弓箭的射程,突然看到了前方的天边出现了大批的黑点,心中一喜,他知道是接应的骑兵来了。
“嗖!”
一阵破风声吓得百夫长亡魂皆冒,猛然一个侧身,箭矢贴着自己的腰飞了过去。
后方的钱子默也发现了天边出现的大队骑兵,看到自己一箭射偏,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再度弯弓搭箭。
飞出的羽箭这次没有射向逃亡中的百夫长,而是直接扎进了百夫长胯下战马的马腿上。
随着战马的一声哀嚎,马蹄弯折,百夫长直接被摔倒在地,震得脑袋一晕。
倒地的百夫长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强行爬起了身,歪着腿就向前方一瘸一拐的跑去。援兵已经尽在咫尺,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可以逃出生天。
眼看离援兵只隔着数百步时,钱子默终于从身后赶上,横手一刀直接劈在了百夫长的后背之上,百夫长一声惨叫,软软地趴倒在地。
钱子默一勒缰绳,马蹄高高跃起,在百夫长绝望的眼神中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气绝身亡。
钱子默抬手一挥,身后数百骑渐次停住,排成几道横列,面色不善的看着福州的援兵。
“停!”
看到己方士卒身死,援兵为首的千夫长大喝出声,千余骑也停了下来,双方隔着不远的战场,就这么互相看着,战场上一时间显得有些安静。
面对两倍于己的福州骑军,山字营浑然不惧,人人脸上带着凶光,跃跃欲试。
“竖旗!”
随着钱子默的一声大喝,原本为了便于追击,被绑缚在马背之上的营旗赫然高举,几面山字营旗在风中不停地摇曳,透出一股股杀气。
“山字营!”
对面的福州骑军心中一颤,就算没听过山字营当初在边关斩杀燕戎皇子一事,但他们知道大将军邓建安就是死在山字营手中,可谓凶名赫赫。
钱子默跃马而出,朗声怒喝:
“山字营在此!可敢一战!”
“杀!”
一道整齐的喊杀声从数百名骑卒的口中发出,瞬间盖过了对面千余名骑兵的气势。
千夫长的脸上露出了一股惧意,沉思良久之后,咬了咬牙也终究是没敢迎战。
“走!”
随着千夫长的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卒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纷纷向后退去,迅速离开战场。
“哼!”
钱子默的脸上露出一股不屑,随即挥了挥手,数百骑默不作声的也撤走了,偌大的平原之上只留着一具百夫长的尸体,显得格外的渺小。
微风吹拂,尘土渐起。
凤阳守城老卒的儿子,如今已经成长为一语退敌的山字营校尉,马背上的钱子默脸上挂着自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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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兄弟聚首
尘岳满脸笑容的游走在军营深处,筹集精铁的褚玉成和薛天都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南境短时间内能弄到的上好精铁差不多都已经运进了陵州城,进入城中的铁矿石就立刻被运到这里开始锻造兵器。
此刻尘岳的眼中到处都是打铁的山字营士卒,热闹非凡。
而且外出攻城的两路大军也进展顺利,没有付出大的伤亡,就一次次的破城夺地,福王似乎已经放弃了陵州的地盘,所以基本上陵州全境已经被收复,可谓是双喜临门。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不绝于耳,一块块铁矿石被丢进火炉中融化,一股股浓烟从炉口冒出,升上天空,紧接着就被寒风吹散。
融化好的铁水就倒进了一个个早已铸好的模子中冷却成形,再交由士卒打磨,薛猛赤裸着上身,亲自挥舞着铁锤在打铁,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季,这些打铁的汉子依旧是浑身冒汗,时不时地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试一下即将模糊眼眶的汗水,人人都斗志昂扬,他们现在已经知道这些武器是对付藤甲兵的利器,个个神情专注。
墨虚子的七个徒弟正面色严肃的在各道工序上监工,时不时地指出一些错误,被点到的士卒都是诚意满满的听取意见,毫无不满,几个人腰中的酒葫芦随着脚步声咣当咣当的响着,显然里面的酒已经被喝了不少。
尘岳走到一处仓库之旁,里面摆放着数百柄弯刀和长矛,这是第一批成形的兵器,看着这满眼泛着寒光的新式兵器,尘岳开心的合不拢嘴。
“尘将军,来啦。”墨虚子从一旁钻了出来,特地给他找的崭新的棉袄,此刻再度变得破破烂烂,还沾了不少墨水,满是铁灰,灰色的布袄眼看就成了黑色,这位前辈在尘岳的心中真的是不拘小节。
丝毫不在意尘岳那怪异的目光,墨虚子得意的说道:“这速度还可以吧,这第一批刀矛可能因为士卒初次打铁,有些生疏,或许不是那么地完美,但是现在的品质已经越来越好,无可挑剔。”
“还是多亏前辈指导有方啊!,不然多给他们几个月也达不到现在的地步。”尘岳连忙拍起了马屁。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早已发现这位墨家的大宗师简直就是个老顽童,你和他正儿八经的说话他反而觉得你在瞧不起他,越是嘻嘻哈哈的他越和你聊得来。
“哈哈,这是自然!”墨虚子竟然也不客气一声,堂而皇之的接下了尘岳的吹捧,嘴角上扬,那趾高气扬的样子看的身后的小徒弟李慕寒也是一阵鄙夷,简直不好意思承认这邋遢的老人就是自己的师傅。
尘岳心中也是哭笑不得,但是脸上依旧是带着谄媚的笑容问道:“前辈,精铁能筹集的基本上都已经到了,你看这些铁石,够打造多少兵器?”
这是尘岳很关心的问题,能装备数量的多少,决定了日后开战的胜负。
墨虚子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即给出了答案:“一万杆长矛,八千把战刀。”
尘岳略微有些失落,看起来有一万八千把武器,但实际上只能堪堪装备一万士卒,因为骑兵向来都是人手一杆长矛一柄弯刀,这样才能保证持续的战斗力,否则要是在冲阵之中长矛折断或者丢失,那失去武器的骑兵将对藤甲兵毫无威胁。
看出了尘岳的失落,墨虚子的脸色也是有些凝重,他知道这是决定战局胜负的东西,无奈的开口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新兵器确实损耗铁石,目下就只能打造这些了。”
“没事!”尘岳可不想打击墨虚子的积极性,打起了精神说道:“到时候我好好谋划一番,让武器发挥最大的作用,定不能折了墨老先生的面子。”
墨虚子哈哈一笑,喝着酒哼着小曲就晃晃悠悠的走开了,一副自由自在的神仙模样,看的几位徒弟一脸的羡慕。
“岳哥!”一道悄的喊声从耳边响起,尘岳转头一看原来是墨虚子的小徒弟李慕寒。
没有称呼将军,一声岳哥显得极为亲切,尘岳反而觉得很舒心,问道:“怎么了?有事么?”
“嘿嘿!”李慕寒诡异的一笑:“我也想入凉军,岳哥你就收下我嘛!”
这些天和他们混熟了,尘岳发现这个只学兵法不学墨家秘术的李慕寒确实很聪明,要是好好培养,也是一个人才。但是墨虚子坚决不愿让李慕寒从军,师傅不开口,尘岳哪好意思从墨虚子的手里挖人呢。
“不是我不同意啊,是你师傅不同意,你要是能说服老前辈,我就收下你了!”尘岳也是一脸惋惜的说道。
“兔崽子!过来!”
还不等李慕寒再次开口,墨虚子的喝声就在远处响起,李慕寒无奈的摊了摊手,就拔腿朝师傅那跑去。
“又想跑去当兵是不是!胆儿肥了啊!再去麻烦尘将军,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墨虚子的骂声在营中飘荡,李慕寒则是一脸的凄惨相,惹得四处打铁的士卒们一阵轰然大笑。
看着那古灵精怪的师徒二人,尘岳反倒是觉的其乐融融,刚欲转身,两道白衣人影就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眼中。
“雪泪寒!”看清眼前的人影,尘岳一阵愕然,随即眼中涌现出一股惊喜。
“岳哥!好久不见!”雪泪寒也是兴奋的拍了一下尘岳的肩膀。
“好啦!”褚玉成叫了起来:“我们回去再说,别在这碍眼!”
确实,这两道白衣白袍的人影在这到处都是铁灰的军营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几个人笑嘻嘻的回到了刺史府的大厅内,各自坐定,亲兵连忙端上来几杯热茶给几人去去寒气。
“泪寒,你怎么来了?”尘岳满脸好奇的问道。
雪泪寒和褚玉成阴险的对视了一眼,看的尘岳越发的不解。
“岳哥。”褚玉成笑嘻嘻的说道:“如今坐在你面前的可是陵州代刺史大人!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噗!”
刚喝进嘴里的热茶就被尘岳一口喷了出来,看着神秘兮兮的两人茫然的问道:“陵州代刺史?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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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雪泪寒理政
看着尘岳的模样雪泪寒哈哈一笑,便详细的解释了一番。
原来收到尘岳的书信之后,雪泪寒觉得应该陪着自己的兄弟一起并肩作战,再加上雪泪寒心里清楚,随着陵州的逐渐收复,前线一定需要大量处理政务的官员,于是就主动向爷爷请缨,雪老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孙子的请求,立刻传信京城。
没多久,在京的雪赵两家联名上书保举幽州别驾雪泪寒为临时的陵州刺史,在战争期间主管陵州政务,配合南征大军作战。
原本雪泪寒在青州就已经担任了很久的青州别驾,已经具备理政的能力。
虽然年纪尚轻,但毕竟自告奋勇亲临前线,勇气可嘉,官升一级代理一州刺史也不为过。
“原来是这样。”听完雪泪寒的话,尘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即一脸的欣喜:“那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这正缺人手呢。”
尘岳的人都是一帮军伍之人,原来陵州当官的不是跑了就是被杀了,如今各种政务都处于搁置状态,只能由军队接管,处理起来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而且军队迟早要打仗去,总不能一直被各种政务拖住手脚。
“玉成已经把陵州的情况跟我说了,我也从青州调了一些人过来,目前勉强够维持陵州城的情况。”雪泪寒沉声道。
雪泪寒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刚刚收复的那些城池实在腾不出人手去处理。
“没事,先解决陵州城。”尘岳挥了挥手:“那些城池刚刚收复,随时有可能陷入战事,先不急。”
“那我这立刻就去接手政务。”雪泪寒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尘岳和褚玉成一愣,这就开始动手了?
“刺史大人?您不休息一下?”瞅了瞅站起身的雪泪寒,尘岳打趣道。
“哈哈!”雪泪寒大笑一声走出门去:“我来是干活的,可不是休息的!”
看着那火急火燎出门而去的雪泪寒,当了这么久的青州别驾,此刻身上那浓厚的世家公子气息已经被渐渐磨平,锋芒内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成熟稳重。
尘岳笑了一会儿,然后略为严肃的对着褚玉成说道:“墨老前辈估计了一下,你运回来的精铁差不多只能装备一万士卒,有点不好办啊!”
“一万?”褚玉成有些吃惊,毕竟自己辛苦了这么些天,可运回来不少。
但是铁矿石本来就不是官府大量囤积之物,再加上入冬,天气严寒,各地的开采都陆陆续续地停止了,所以目前能筹集到的已经是极限了。
“是啊,就一万,所以你琢磨琢磨,怎么用这一万人把藤甲兵给吃了!”尘岳给褚玉成出了道难题。
“藤甲兵足足两三万呢!”褚玉成朝尘岳翻了翻白眼。然后就开始单手托住下巴,盯着眼前的水杯发呆,看着那杯中冒出的缕缕热气怔怔出神。
接下来的几天,雪泪寒让众人知道了什么叫术业有专攻,虽然对军事不擅长,但是处理政务的能力可是完全配得上一州刺史的职位,比起尘岳的手下那可是得心应手多了。
原本城中除了陵州城的百姓,还有从郡内各县逃难过来的百姓,没有房子住的人就在凉州军搭起来的帐篷内容身,随着难民的增加,帐篷也就越搭越多,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帐篷,一时间陵州城内显得乱糟糟的。
再加上为了防止有奸细和趁火打劫之辈,尘岳不得不派出了较多的军力维持城内的秩序,这样就有可能减少以后作战所能动用的兵力。
雪泪寒一到任,立马将陵州城临时划分成八块行政区域,指派带来的官员分别主事,难民分摊到各块区域之中,为防止其中混入福王细作,本区域内所有百姓都登记在册,不得四处流窜。
城内百姓、难民都可以通过搭建帐篷,砍伐木材等劳作方式从官府手里换取粮食和棉衣等过冬物资。
并且紧急从陵州城本地百姓中挑选不少精壮男子充当临时衙役,逐步从军队的手里接管陵州城的治安。
一道道政令有条不紊的从刺史府发出,下面官员则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没几天,大马路上随处可见的帐篷一扫而空,全部集中到了每块区域中特地框出来的空地之上。
新上任的官员则带着人挨家挨户的开始统计人口,登记造册,衙役也走上街头维持秩序,陵州城逐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雪泪寒的办事效率完全让尘岳等人感到汗颜。
在山字营士卒的日夜赶工之下,新式兵器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了精心挑选的右骑军士卒手中。
经过商议,右骑军八千士卒人手一把弯刀加长矛,装备齐全,多出来的两千杆长矛则配备给尘岳的两千亲军。
薛猛站在兵器库的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亲手打造出来的武器被右骑军一批批的搬走,心中万分的不舍。
他已经亲眼见识到了新刀的锋利,比起自己用的战刀,简直好了几个档次,要不是尘岳有军令在前,说啥他也要扣下几千把新刀来装备山字营。
步文山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站在薛猛的身旁,不停地哼着小曲,上扬的嘴角几乎已经快碰到耳朵根了。
搬武器的右骑军士卒也是个个喜笑颜开,与周遭显得很失落的山字营士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薛将军啊。”步文山咧着嘴拍了拍薛猛的肩膀:“等我右骑军大败藤甲兵,到时候一定让尘将军纪你们一份功劳!哈哈!”
话音刚落的步文山大笑着走了出去,看着那貌似轻松的步文山,薛猛则是鼻尖略微一酸,他心知肚明,这藤甲兵数量数倍于右骑军,到时候怕是一番血战。
“愿右骑军将士!扬我凉州军威!”
薛猛看着众人的背影突然怒声喝道。
“扬我军威!”
千余名山字营士卒单手握拳,齐声怒吼。
那抬武器的右骑军士卒听到喊声,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在步文山的带领下转身高喝:
“我巍巍凉州,何人惧死!”
营中的墨虚子竟然也收起了往日的顽童模样,目光深邃的看着这些凉州汉子,深感触动。
冬风凛然,杀意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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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卖关子的褚玉成
一个月的时间,右骑军的八千骑卒不停地熟悉着新刀的特性,没事就到城外去拉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开战了,时间异常紧迫。
眼看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尘岳这些天反而有些郁闷,雪泪寒整天忙着处理政务,步文山带着右骑军士卒训练去了,夜潇潇则是去刚刚攻占的各县部署防务了。
原本想找褚玉成商量对付藤甲兵的计策,偏偏这阵子褚玉成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翻遍了陵州城也没找到人影,神秘兮兮的。
尘岳正坐在自己的房间内,椅子背靠着桌子,椅脚微微翘起,看着墙上挂着的陵州附近地图皱眉沉思。
“砰!”
屋内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吓的尘岳一个机灵,转身只见一身白袍已经快变成黑袍的褚玉成闯了进来,一脸的风尘仆仆。
“干嘛去了你!”尘岳有些诧异的问道,显然这位白衣鬼才这些天动静不小,一向爱干净的他白袍也没时间换。
“跟我走!”褚玉成也不回答,一把就拽起了椅子上的尘岳。
尘岳直接被连拉带拽的出了房门,手忙脚乱,一脸懵逼的说道:“去哪啊?”
褚玉成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不是让我想办法消灭藤甲兵吗?想知道就跟我来!”
尘岳闻言脸上就露出了惊喜,二话不说就跟着褚玉成快步走出。
随即两人又喊上了步文山和戚光,加上一些亲兵,几十骑带着干粮从陵州南门狂奔而出,急不可待。
众人在陵州郡内骑行一天之后来到了一道峭壁之下,此地离陵州不算太远,骑兵轻装的话一天可达。
那峭壁极为险峻,几乎与地面成了一个直角,峭壁之上竟然不是光秃秃的,反而长着不少藤蔓,藤蔓上还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伸出的花蕊被风一吹,就飘飘然掉落一朵花瓣,可惜已经是冬天,还留在峭壁之上的花不算多,可以想象春天盛开的时候是何等壮观。
尘岳众人站在峭壁之下仰头看向天空,只见不少花瓣正从空中飘下,面前的平地之上赫然已经铺上了一层落花,中间还夹杂着不少掉落的藤蔓,甚是绚丽。
距离峭壁大概数十丈,就是一条蜿蜒的河流,因为天气严寒,河面已经结上了一层冰,冰面之上也偶尔会落下几片花瓣。
可是目光所及,并不能看到河对岸的景象,原因是河对岸就是一座小山坡,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这是?”尘岳有些茫然,此地的景色颇为有些诡异,在地图上完全看不出这么一个地方。
“这是落花涧,这条河叫落花河。”褚玉成面带微笑的答道:“这面峭壁东西绵延近二十里,涧底全部铺满了落花。据附近百姓所说,每年秋冬时分,峭壁之上盛开的鲜花就会纷纷掉落,等到春意盎然之时就会再度盛开,由此得名落花涧。”
尘岳从马背上微微抬起身子,朝前方看去,山涧也随着河水渐渐弯折,不能窥其全貌。
“这地形确实险峻,你把我们带到这来,是想在这消灭藤甲兵?”尘岳偏头问道。
“没错!”褚玉成指了指前方连绵不绝的山涧:“这就是我为福王藤甲兵选好的墓地!”
听到褚玉成的话身后的步文山和戚光眼中也闪出精光,很是好奇的不断地打量着周围的地势。
尘岳目光四顾:“可是这平坦的地带太小了吧,从峭壁到河边的距离不足以让上万骑兵铺开锋线,先不谈如何将藤甲兵引到此地,就算引进来了,他们的队伍势必会连得很长,难不成骑兵要从头杀到尾?”
步文山也点了点头:“这种宽度,顶多让几十骑并肩通过,从骑兵冲阵的角度来说并不是理想的地形,反而是藤甲兵的阵型会很厚实。”
褚玉成诡异的一笑,也没回答二人的顾虑,不急不忙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火折子,擦得一下将其点燃,随后伸到了地面那层厚厚的落花之上。
只见火星溅出,干燥的落花一下子被引燃,随即刺啦刺啦的向四周蔓延,速度很快,褚玉成不等火苗扩散开来,连忙用脚踩了几下,将火苗踩灭。
尘岳的眼眶猛然瞪大,有些愕然的看着褚玉成:“你的意思是,用火攻?”
“哈哈!正是!”褚玉成得意洋洋的点头称是。
步文山弯腰抓起了一把落花,用手指捻了捻,用力一捏满手的花瓣就变得稀稀碎碎,飘落在地:“这落花确实是天然的引火材料,还整个涧底铺的都是,火攻不是不可行。”
“褚将军。”一旁的戚光插嘴道:“可是我们如何引火呢?这峭壁极为险峻,士卒根本无法攀爬上去,从两头射进火箭的话,对于这十余里的山涧,能覆盖的区域太小了,就算火势起来,也只限于敌方队列的两端,很容易就可以被扑灭。”
尘岳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的疑惑,抬头看向那近乎垂直的峭壁,士卒根本不可能从上方引火。
“来!”褚玉成翻身上马,众人紧随而上,沿着山涧不急不缓的向前行去,马蹄踏在柔软的落花之上,丝毫没有一贯的轰鸣之声,反而有些低沉。
“看河对岸。”褚玉成在马背上一边行进一边指着对岸说道。
一群人循声望去,河对岸的山坡起伏不定,沿着河边连绵不绝,众人驰马行出数里,依旧是这幅景象。
“吁!”
众人缓缓停下马步,皱眉不解的看着褚玉成,不太懂他的意思,这么远,难道从河对岸射箭吗?也射不过来啊。
尘岳直勾勾的盯着褚玉成,无奈的说道:“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想法就快点说出来吧!”
步文山和戚光也朝褚玉成翻着白眼,卖关子一向是褚玉成惯用的伎俩。
“嘿嘿!”看着迫不及待的几人,褚玉成伸手遥指那连绵不断但很低矮的山坡说道:“我们的火可以从对面引过来,我知道你们想说距离太远,火箭射不过来对不对。”
“呦!褚将军真是聪明呢!”看到褚玉成那得意的样子,步文山忍不住开口讥讽道,一边的戚光噗嗤一笑。
第146章褚玉成的谋划
褚玉成理都不理他,用手在空中比了个手势说道:“箭射不过来不要紧,我们可以用投石车!那山坡的背面尽是平原,完全可以容纳下投石车铺开阵型。两岸的距离我已经测算过了,投石车抛出点燃的火油罐,绝对可以砸到这里。到时候我们拉出所有的投石车,沿着山坡背面松散的铺开,尽量覆盖整个山涧的中段,一定让他们尝尝火攻的厉害!”
褚玉成一语惊人,投石车确实是个好东西,而且放在山坡背面,在河这边根本看不到,到时候投石车不需要看到藤甲兵的位置,只需要以号角为令,听到号声一起,闷头丢火油罐就行了。
“介时我们派兵封住前后山谷的谷口,火势一起,他们必死伤惨重,我特地去问了墨老,藤甲原本就是经火油熬制而成,所以极容易起火。”众人还在愣神之间,褚玉成再次开口:“步文山就带着右骑军,等在山口处,等烧的差不多了,最后进场收拾残局就行!”
“哈哈哈!”尘岳大笑出声:“真不愧是白衣鬼才,用投石车这种鬼点子怕是也只有你能想到了!”
其实尘岳的心里也早就想过火攻一法,但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地形,如今褚玉成的计策正合他的心意。
步文山二人也是哈哈大笑,显然对于褚玉成的谋划很是赞同,如果能避免骑兵大规模冲阵,肯定能减少大量的伤亡。
褚玉成脸上也笑开了花,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我给藤甲兵选的这片坟墓不错吧!”
白袍随着褚玉成的兴奋,也微微摆动,好似在应和着主人的喜悦之情。
“等等!”尘岳突然打断了众人的笑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现在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们如何将藤甲兵引到这里?”
“岳哥,你还不了解他吗?”步文山看着褚玉成那手舞足蹈的样子,笑嘻嘻的说道:“咱这位白衣鬼才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他自然有办法引蛇出洞!”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中间一袭白袍快变成黑袍的褚玉成。
褚玉成收起了笑脸,目光看向西方,淡淡的开口道:“我们可以发兵进攻河抚郡,河抚郡乃是福王驻地。敌军虽然军力超过我们,但是驻扎两郡之地,颇为分散,我们攻其一点还是能占上风的。福王的安危绝对是头等大事,到时候东海守军必定要前去支援。而东海守军又以藤甲兵为主力,所以他们必出!”
尘岳赞同的接过话头:“既然要去支援,就不可能再次绕道香樟山脉,那太远了,只能从陵州郡内穿过,而这条山涧从地图上看,应该是比较近的一条路,而且距离陵州城较远,不容易被我大军拦截。”
“正是如此!”褚玉成笑眯眯的点了头,尘岳没事就琢磨地图,自然可以发现这一点:“这地方可是我这一个月好不容易发现的,光从地图上看还真看不出此地有这么险峻!”
步文山看着河对岸的山坡,不解的问道:“你刚刚不是说山坡的背面是平原吗?那么福王的援军为什么不会选择那条路?”
尘岳虚眯着眼,看向远处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条河流的东端应该是井原县吧?那也就是说他们想走对岸的那条路,得先攻下井原。”
“是的,我们派军驻守,只要挡住对方攻城,那东海援军就只能走这落花涧!”褚玉成自信满满。
戚光看着那结冰的湖面,有些忧虑的说道:“这冰层虽然不厚,容不得大军通过,但是不是听说藤甲在水中也可漂浮吗,到时候他们要是从河里游过去怎么办?”
“笨蛋!”步文山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戚光骂道:“这寒冬腊月的,下水不冻死也得脱层皮!”
一脸无辜的戚光惹来众人的哈哈大笑。
“走!我们再去仔细看看地形!”尘岳话音未落,就一马当先向着东方行去,众人紧随其后。
接下来的两天众人沿着落花河的河两岸仔细的观察着地形,落花河确实向东经过了井原城,最后汇入一条大河之中,来到河对岸的平原之上众人就看不见那山坡下的落花河了,山坡两侧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越过井原县城才能看到那宽阔的平原,若是沿着落花涧一路西进,出了山涧在陵州郡内就再无关隘拦路,可以直通河抚郡,相比香樟山脉,这条路无疑更近一些,唯一的问题就是隐蔽性不够好,出了落花涧还要在陵州郡内再走一段路,容易被人发现,所以当初欧阳旌才选择了更远的一条路。
河抚城
福王周同甫坐在火炉前烤着手,周巍然在一旁念着从东海好不容易从来的军报。
入冬以来欧阳旌依照福令,多次出兵袭扰驻守在柳州平春城的唐兴安。但是唐兴安被藤甲兵打怕了,始终闭门不出,依托坚城据守,藤甲兵多次攻城,但是效果不大。
读完了军报的周巍然轻声问道:“父亲,这柳州怕是一时半会攻不下来啊,城内守军估摸着还有两万之众。”
火炉中的木炭嘎吱嘎吱的想着,火星时不时的跃出火盆,周同甫苍老的脸上被火光烤的通红,很是暖和。
“无妨,攻打柳州只是试探而已。”周同甫不以为然的说道:“那被打残的京畿驻军根本就不值一提,真要大举攻城,拿下平春城攻入柳州不是难事。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陵州这颗钉子拔了!”
自从陵州被攻占之后,两边的守军就被隔开,凉州军始终是福王的眼中钉。
周巍然的眉头微皱:“可是现在我们和东海之间隔着这么老远,往来军报实在是传送不易,统一军令显得有些困难。”
周同甫搓了搓手,站起了身,转身看向墙上的地图,良久之后开口道:“你去东海,换回欧阳旌!”
“什么?我去东海?”周巍然一愣,有点没搞明白父亲的意思,显得有些茫然。
“没错。”周同甫看着地图微笑着说:“既然军令不好传达,那你就带着军令过去。很快就是新年了,新年一过,河抚、东海同时出兵,夹击陵州!”
没想到在尘岳谋划对付藤甲兵的同时,周同甫也开始了调兵。
第147章 我凉州幸甚!
“原来如此!”周巍然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周同甫转身看向自己的儿子:“现在东海那边满打满算差不多还有四万士卒吧,你把城内剩下的一万藤甲兵都带去,再带五千骑兵去,换回欧阳旌和噬血卫!”
“可是父亲。”周巍然听着父亲的安排有些不放心的说道:“我要是再带走一万五千人,河抚郡就只剩下不到六万兵力了,还绝大部分都是普通步卒,面对凉州的骑兵,打起来是不是有些勉强?”
在周巍然心中,确实已经认可了凉州骑兵的战力,一战破南宫,二战下陵州,凉州军确实不可小觑,要是藤甲兵尽数调到东海,他有些担心父亲的安危。
周同甫听出了儿子口中关心的意思,心中一暖,脸上有些欣慰的说道:“藤甲兵调到东海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发挥威力,咱们的拳头要攥紧。再说了,又不是河抚守军单独面对凉州军,他们必然要分兵两路应付我们的进攻,不要担心。”
见到父亲的坚持,周巍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到时候欧阳旌还会调回来,对于自己那位能征惯战的二弟,他还是很放心的。
沉寂已久的河抚军卒,再次动了起来,周巍然亲自带着一万五千士卒,绕道香樟山脉,前往东海郡换回了欧阳旌,主持东海战事。
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而对于这河抚郡发生的一切,尘岳等人还是一无所知。
将落花涧地形摸了个透的尘岳等人终于回到了陵州城,此行可谓是收获满满,毕竟终于找到了对付藤甲兵的妙计。
尘岳和褚玉成刚刚回到屋中喝了几口水,还没来得及休息,雪泪寒就火急火燎的拿着一封信找上门来,脸上带着点苦笑。
“怎么了?”看到雪泪寒的脸色,褚玉成有些好奇的问道。
雪泪寒将书信递给尘岳,也拉了把椅子坐下说道:“这是京城催战的书信,希望我们年后能收复河抚和东海两郡。”
南境的战事已经持续了一整年,朝廷现在供应大量的军资已经有些捉襟见肘,所以京城的高官们都有些心急起来。
看完了书信的尘岳两人脸色不太自然,信中的语气颇为急切,褚玉成恨恨得骂道:“这帮家伙,高居庙堂之上,哪知前线疾苦。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前线就得死人,好像福王是那么好对付的一样,他们怎么不来自己试试。”
雪泪寒也是有些不高兴,从凉幽边境到陵州前线,他自然知道战争的可怕。
“好了,别发牢骚了。”尘岳摆了摆手:“这些事我们说了不算,没办法。”
褚玉成收起了脸上的不快,认真起来:“那现在怎么样?按照计划立刻行动吗?”
雪泪寒有些诧异的看着两人,看样子他两出去了一趟,找到了克敌制胜的办法。
尘岳低头想了一会:“先等等吧,让弟兄们安心的把年过完,投石车先动起来,趁夜晚运往井原县,不要打草惊蛇,新年一过,大军开拔!”
随即尘岳就把和褚玉成商量好的计策向雪泪寒讲解了一番,雪泪寒不懂军事,但是一贯对尘岳有着绝对的信心,所以他只要尽力配合就好。
听完尘岳的话,褚玉成和雪泪寒神色一凛,大战就要开始了,留给大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神色匆匆的褚玉成和雪泪寒快步走出,各自干活去了。
褚玉成去安排投石车调动的问题,并且投石车部署的具体地点还需要他亲自带着将校去确定。
雪泪寒则是需要调集大军需要的粮草、火油之类的物资,另外还特地宰杀了大量的牛羊肉,准备让凉州士卒在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顿好的。
他知道,这个新年可能会是许多士卒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新年。
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周帝都圣天城内依旧是热闹非凡,虽然南境的战事还未平息,但是收复陵州的捷报给这个新年增添了不少喜意。
此时的北方已经下过了一场雪,整个圣天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巍峨壮丽,气势不凡,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迎接新的一年。
从前线谎称生病溜回来的宇文成化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再度恢复了一品大员的满面红光,那死亡的阴影好像也在这两三个月内远离而去。
“父亲,催战的召命已经送到了陵州,不知道尘岳什么时候会起兵。”宇文成化低头对老太傅汇报着。
此刻屋内依旧只有父子两二人,宇文成化的儿子宇文星辰在他回来之后,住了没多久就再次回了陇西老家,并没有留在京城的家中过年。
宇文鸿儒的脸上密布皱纹,喝了口热茶说道:“我估计会等到新年过完再打,没几天了,也快了。”
“希望能在明年结束战事吧,这户部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实在是没那么多粮草可供应了。”宇文成化有些担忧的说道。
宇文鸿儒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靠在椅子上休息了起来,看着父亲闭上了双眼,开始小憩,宇文成化识趣的退了出去,到底是人老了,自己的父亲在这大冬天始终打不起精神。
远在边关的凉州,将军府内的马灵儿亲自去拜访了凉州刺史周敬尧:“刺史大人,凉州将士们已经南征半年有余,如今快过年了,我想着给这些在外将士的家人们送去一些御寒衣物,以及过节用的年货。将军府已经拿出了府中的所有的钱财,但是还是太少了点。您看刺史府能不能也出一些。”
马灵儿当了将军夫人之后,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对于军中士卒的家人更是尽量照顾,所以这半年来很受凉州百姓的爱戴,口碑很好。
“这是自然!”周敬尧一点也不敢怠慢这位极为年轻的将军夫人:“这种事怎么能让将军府单独出钱呢,我刺史府立刻发放物资,让这些在外征战士卒的家人们过个好年,夫人放心!”
看着远去的马灵儿,周敬尧的脸上涌现出了一抹欣慰,口中喃喃道:“如今各州百姓都过的不好,我凉州能得此夫妇二人,我凉州幸甚,凉州百姓幸甚啊!”
纷乱的景泰元年,就这么悄然过去了。
第148章 谋定
大年三十的晚上,凉州士卒们美美的吃了一段饱饭,这段饭有鱼有肉,还有酒!在这寒冷的天气下,士卒们的心中多了一番暖意。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在家乡的亲人们也在将军府和刺史府的帮助下过了个丰衣足食的新年。
藏在一片其乐融融之下的,是即将爆发大战的暗流。
景泰二年的大年初一
陵州的议事厅内,众多将校环列,该到的高级军官都到了,满屋的魁梧汉子,人人脸上都是新年带来的喜意,以及面对大战的汹涌战意。
尘岳看着众人,眼神肃穆,平静的开口道:“如今南境战事局势还不明朗,双方僵持不下。东线的大军,只剩下两万之众,西路的吴王也只能勉强守城。我们凉州士卒除去目前分散在各县的一万驻军,能调动的兵马只有八万人。而福王那边东海和河抚加起来应该有十余万之众。这次我们要靠这八万人,打掉福王的麾下精锐,藤甲兵!”
众将神情凛然,等待尘岳发令,对于双方的局势大家都心知肚明,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但是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尘岳朗声道:“褚玉成!薛天!凌振!燕宏毅”
“末将在!”四人一步踏出。
“以褚玉成为主将,你们四人率左右骑军三万人,加上轻羽营,陷阵营。奔袭河抚郡,务必要打的猛烈,打出声势,迫使东海守军出兵支援!传信吴王,让他尽量派遣士卒相助。河抚的战事是引出藤甲兵的关键!”
“诺!”褚玉成毫无异议。
从凉州军的构成来看,褚玉成算是把凉州骑军的绝大部分战力都带走了,足见尘岳对于河抚守军的重视,那毕竟是福王驻扎之地,声势太小根本不起作用。
“夜潇潇,薛猛,池集!”尘岳再次点出三人的名字。
“末将在。”三人斗志昂扬的应喝着。
“你们率一万五千步卒,加上先登营和山字营,待东海援军一出,立刻进攻东海城!传令平春城,让京畿大将唐兴安也发兵助战!”
经过步文山的描述,尘岳也是对这位京畿大将有些好感,不管京畿大军战力如何,能出一份力对战局总归是好的。
“诺!”
尘岳偏过头看着一脸兴奋的薛猛说道:“听步文山说,东海除了两万藤甲兵,还有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骑卒,清一色棕衣棕甲,怎么样,这支骑兵就交给你了?”
“哈哈,没问题,还是将军够意思!我山字营的刀早就准备好了”薛猛拍着胸脯说道,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尘岳挥了挥手,止住了众人的笑声,再次喊道:“厉拔天!”
“在!”厉拔天踏步而出,他正好奇为啥先前没叫到自己的名字呢。
“你暂时调离先登营,率五千步卒连夜赶往井原县构筑防线,如果藤甲兵路过井原县要攻城,你记住,不管他们打的多凶,你都要挡住,他们不会拖延时间的,一击不中定会绕路而行!”
“诺!”厉拔天恍然大悟,原来有其他的任务要交给自己。
“朱天和,步文山,戚光!”尘岳看向最后的三人。
“末将在!”三人心头一凛,自然知道歼灭藤甲兵的重担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三人都跃跃欲试。
尘岳严肃的说道:“此路我亲自坐镇,重甲营和已经换新刀的八千右骑军倾巢而出,配合上火攻的优势,打垮两万藤甲兵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朱将军的重甲营一定要死死守住谷口,若是谷口被破让他们跑了,那我们今天的谋划就全部前功尽弃!”
三人朗声喝道:“将军放心!定不辱命!”
尘岳亲自坐镇中路,三人都是为之一振。
只不过谋划中的众人不知道福王已经对驻军进行了一些调整,那两万藤甲兵已经悄然变成了三万,不知道最后战局会如何发展。
“诸位!”尘岳沉声喊道:“此次务求一战灭藤甲!望人人奋勇!”
众人齐齐抱拳,高声喝道:
“死战!”
随着众将的逐渐散去,尘岳有些不放心的叫住了褚玉成:“投石车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放心吧。”褚玉成自信的说道:“所有位置都已经确定,亲自试过了投石的距离,绝对没问题!”
“那就好。”尘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当天夜里,褚玉成率先出城,近四万凉州精锐铁骑倾巢而出,迅速奔赴河抚郡。
尘岳在出发之前找到了留守陵州的雪泪寒,叮嘱道:“兄弟,兵力不足,我只能在陵州城内给你留下五千守军,若是战局没有按照我们谋划的发展,陵州城遇险,你可随机应变,哪怕放弃陵州也未尝不可!”
雪泪寒微微一笑:“没事,我相信你,也相信凉州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
尘岳瞅了瞅四下无人,向前一步在雪泪寒耳边低声说道:“不管如何,墨家众人绝对不能有事,他们对凉州有大用!”
这些天雪泪寒作为尘岳的心腹,自然也知道了墨家的存在,对于这个只存在于古书上的家族,雪泪寒也是非常重视,当然知道尘岳的用意。
“放心!”雪泪寒重重点头。
尘岳不再多言,他相信以雪泪寒的聪慧可以明白自己的意思,伸手拍了拍雪泪寒的肩膀,便大步出门。
“保重!”雪泪寒看着尘岳离去的背影,高声喊道。
紧随出城的骑兵之后,大队的重甲营士卒携带马车和物资离开了陵州城。八千右骑军和尘岳的两千亲兵也立刻开拔,一群人朝着落花涧的方向奔去,只要能在落花涧歼灭两万藤甲兵,那福王无异于被砍掉了一只臂膀。
厉拔天的五千步卒也出城前往井原县,准备应付可能面临的守城战。陵州城内只剩下了夜潇潇的一路人马,他们需要等东海的援军出动再出发,以免被东海守将发现端倪。
雪泪寒站在城头之上,看着那一队队夺门而出的精锐士卒,心潮澎湃。虽然自己没有上战场,但是能在陵州为大军压阵,也算是与众兄弟们并肩作战了。
已经过了新年,但南方的天气还非常阴冷,伴随着刺骨的寒风,大战已起!
第151章 赤焰起落花(三)
东海城内
“什么!”听到河抚郡消息的周巍然猛然站了起来:“凉州骑军精锐尽出,现在已经兵临河抚城下?连吴州军都出动了?”
地上跪着的传信士卒畏畏缩缩的点了点头。
“下去吧!”一旁的郗桓摆了摆手,脸色很不好看。
周巍然起身看着地图,脸色焦急,心中不断地盘算着,父亲的安危在他心里是第一位的。
“将军!现在怎么办?王爷被围,我们是不是需要支援。”郗桓开口问道。
两人都很吃惊,没想到凉州军竟然先发制人,几天内横扫了河抚郡内一半的城池,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救援是肯定的!”周巍然看了一会儿地图,也稍微冷静了一点:“去多少人,走哪条路都是问题。”
郗桓也平静了一些,看着地图说道:“肯定不能走香樟山脉了,绕路太远了,只能从陵州郡内过,陵州境内的驻军现在应该只剩下寻常步卒,我藤甲兵稳占上风。”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平静,周巍然的眼神不断地在地图上打着转。
突然,东海城守将贡虎从门外走了进来:“将军!哨骑回报,平春城守军有动静,好像要出城。”
两人闻言愕然,河抚郡那边战事刚起,平春城又有了动静,难不成尘岳还想对东海动手?从军力上看,明明是福州这边更胜一筹啊,尘岳怎么敢两路同时开战。
周巍然再度陷入了沉思,郗桓也是低头不语。
“啪!”
想通了什么的周巍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尘岳一定是想集中兵力拿下河抚郡,我断定他们的步卒是要联合平春城守军挡住我们救援河抚的步伐!”
郗桓也醒悟过来:“有道理,把我们拦在东海,给他们拿下河抚郡争取时间!”
“贡将军,东海郡内其他县城还有多少驻军?”周巍然转头看着这位之前挡住了宇文成化多次攻城步伐的东海守将。
贡虎低头沉思了一下答道:“大约一万!”
“好!”周巍然看着两人说道:“立刻抽调这一万人回防东海,其他城池暂时放弃!贡将军,东海城就交给你!要是凉州军真的兵临城下,你能拖多久拖多久,务必要给我们争取时间!”
贡虎虽然还没明白周巍然的具体意图,但还是重重点头,他在东海时间最久,防务当然属他最为熟悉。
周巍然看着郗桓:“你带近三万的藤甲兵,驰援河抚,到了河抚城下,配合父王两面夹击,我大军定能重创凉州骑军!”
“可是我该走哪条路?”郗桓看了看地图有些犹豫的问道,从东海穿过陵州到河抚的路有很多条,走哪条路很重要。
“这!”周巍然伸手一指,赫然便是厉拔天驻守的井原县:“到了此地,若是没有驻军,迅速前进,这关隘之后就是一马平川,适合行军!”
郗桓在地图上看了看,觉得这路线算是距离适中的一条路,随即指着地图上井原县旁边的一条黑线开口问道:“要是有驻军,我是不是直接从这个落花涧绕行?”
郗桓也不是傻子,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条山涧也是一条近路,距离和走平原差不多,就是不知道地势怎么样。
“没错!”周巍然对于郗桓的反应能力很欣慰:“这个山涧多年前我走过一次,不甚宽广,但是地势平坦,藤甲兵行军绝对没有问题,而且山涧峭壁爬不上去,不可能遭遇伏击!”
虽然周巍然对于藤甲兵的战力很放心,但还是选择了一条他认为不可能有伏兵的路线。
“那你呢?”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郗桓有些诧异的看向周巍然。
“哈哈!”周巍然哈哈一笑,然后眼神变得有些阴冷:“城中还有两万士卒,我都带走,去打下陵州城,陵州是敌军大本营所在,拿下陵州,他们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郗桓心中一惊,很佩服周巍然在紧急情况下的反应能力。目前来看凉州军必然会出兵进攻东海,拖住自己的援军,那么陵州城已然成了一座空城,一招釜底抽薪,绝对会打在尘岳的要害!
“将军,你要是攻打陵州,走这条路!”贡虎对附近的地形极为熟悉,伸手在地图上一指,说道:“凉州军假如派兵进犯东海,一定会走这条官道,您就走这条小路,可以避开凉州军!”
周巍然点了点头,然后严肃的说道:“事不宜迟,你们下去准备吧,藤甲兵明天一早出发!”
“诺!”两人沉声应喝。
周巍然没有判断出尘岳的真正目标,但是他进攻陵州城的这一招也出乎了尘岳的意料。
寒风凛冽,南境三郡阴云密布,双方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短短一天之内,多封军令下达到了东海郡内的各县,各县的守军开始马不停蹄的向东海城集结。
第二天,藤甲兵数万之众在郗桓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开出了东海城,直奔井原县而去。
陵州城内,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的夜潇潇也是出兵奔赴东海,平春城的唐兴安也带着一万人马出发了,按照计划开始行动。
山字营士卒异常的兴奋,因为薛猛告诉他们东海有一支敌军精锐在等着他们,所以大家都觉得终于能好好打一仗了。
在夜潇潇开拔的同时,周巍然带着两万兵马也同时启程赶往陵州,双方竟然各自奔着对方的主城而去,而路线正好完美的错开。
落花涧的谷口
蜿蜒的峭壁最东端是一处不甚险峻的山坡,尘岳带着朱天和、步文山等人立足于此,这两天士卒已经将涧底的地形都摸了一遍,现在大军在谷口隐蔽起来。
尘岳的手里捏着一封信,是褚玉成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上面写着:
东海兵力有变,万望小心!
这封信写的云里雾里,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尘岳知道,褚玉成肯定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是发现了一些异常。
“将军!”朱天和沉声道:“情况若有变故,这仗还打吗?”
步文山和戚光也是眉头微皱,现在不知道东海那边的军力到底如何,有点抓瞎的感觉。
第152章 赤焰起落花(四)
尘岳随手将信递给了一旁的肖尚文,抬头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河对岸,此刻那连绵的山坡背后已经埋伏下了大量的投石车,蓄势待发,轻声开口道:“如今双方二十多万大军都投入了战场,此时已经没有退路可言,战机稍纵即逝,唯有一搏!”
尘岳的眼中浮现出些许狠辣,他铁了心要吃掉藤甲兵。朱天和三人闻言默默点头,手掌不自觉地摸了摸刀柄。
快速行军中的藤甲兵终于来到了井原县外,三万大军就安静的待在城外,没有任何举动,郗桓正在一片密林之中焦急的等待着斥候的消息。
一骑快马从林外奔来,骑卒翻身下马:“将军,井原城头旌旗林立,怕是有数千驻军,是否攻城!”
郗桓眉头微皱,为了快速行军,军中根本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想了一会,看着那不远处的井原城开口道:“传令大军,绕道落花涧!”
呼啦啦的三万藤甲兵离开了井原城,朝着不远处的落花涧涌去。城头之上的厉拔天嘴角浮现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尘岳几人正坐在山坡之上休息,突然远处那乌压压的人影从天边浮现,密密麻麻的行军队列充斥着众人的眼眶,尘岳淡淡一笑:“来了!”
山头之上杀意涌动!
时已近正午,头顶之上却没有烈日当空,只有寒云密布,那阵阵阴寒让山涧之中更显得寂静,只有偶尔飘落的几朵花瓣让山涧之中多了一份不一样的风采。
远来的大军缓缓行入落花涧内,因为地势的原因,士卒们熙熙攘攘的排成了几十人一排的行军队列挤进了山涧,脚步踩踏在厚厚的落花之上带起花叶破碎的轻微嘎吱声。
骑着马踏进落花涧的郗桓抬头看了看那险峻的峭壁,几乎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暗灰色的山石,陡峭的山面根本无法攀爬而上,右侧的河面上冬日结起的冰还未融化,闪着点点寒光,白茫茫一片,怕是还要等些日子天气变暖才能看见那川流的河水,对面的山坡挡住了背后的景色,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踮起脚尖多看两眼。
“呼!真是一处险地!”带兵多年的郗桓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这种地势两侧是不可能有伏兵的,心中的忧虑也是迅速消散,再者他也不相信两路分兵的凉州军还有兵力来对付他。
周遭身穿藤甲的士卒也是个个东张西望,这奇特的山涧景色让大家都是颇为好奇。慢慢的,行军的队列就变的有些杂乱,时不时的有士卒伸出手想抓住空中飘落的花瓣。
数万人的行军队列终于全部进入了山涧之内,步文山看着这蜿蜒进入的大军皱着眉头说道:“不对啊,这队伍怕是不止有两万人吧,都快三万了,我当初在东海确实只见到了两万藤甲兵,难道福州增兵了?”
朱天和的眼中也带着一点淡淡的焦虑,他们就只带来了八千右骑军和重甲营,现在人数上几乎有着两倍的差距。
尘岳想了一下开口释然的说道:“看样子福王这些天也没有闲着,我估计他是增兵东海了,想着新年之后就两面夹击我陵州,没想到却被我们抢先发动了攻击。”
听得此言的众人也是如有所悟,心底突然生出了一丝庆幸,要是等福州军先动手,怕是自己就要陷入被动了。
“将军,那我们何时动手?”朱天和开口问道。
尘岳看了看那队尾还露在谷口的藤甲兵说道:“再等等,等他们行至山涧之中吧!”
几人不再说话,耐心的等待着。
郗桓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山涧的中段,那曲折的道路一眼也望不到头,有些不成样子的行军队列让这位藤甲兵主将眉头一皱,吩咐下去让前军快速行军,争取天黑之前要全部走出山涧。
数万大军终于顶着谷中的寒风全部深入到了山涧之内,士卒们全然不知道死神的镰刀已经在头顶举起,犹自沉浸在这算得上美丽的景色之中。
等待许久的尘岳终于站起了身,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身躯,轻声说道:
“开始吧!”
身旁众人同时眼色一寒,一名令旗兵迅速朝着山坡之下挥动着手里的旗帜。
“呜~呜~”
一阵突兀的号角声从山脚下响起,随即那隔着落花河的山坡背面也响起了一阵号角声。
绵延十里之长的道路上摆放着大量的投石车,每隔一里的距离都安排了号角,用来传令,毕竟在这辽阔的战场上无法用喊话来传达命令,只能依靠大量的号角声做到统一行动。
“呜~呜~”
山坡背面的号角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从山涧的东端一直传到了最西端,瞬间穿透了十余里的山涧,嘹亮的号声响彻在落花涧的涧底。
正在行军的藤甲兵士卒纷纷驻足不动,茫然的看着四周,脸上带着疑惑,士卒们还以为这号角声是己方大军发出的命令。
郗桓猛然转头朝着传出声音的河对岸山坡望去,一股不安的感觉刹那间就涌上了脑门,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
难不成真的有伏兵?
还不待郗桓发布命令,接下来出现的这一幕就让他目瞪口呆。
只见那河对岸的山坡背后飞出了一个个巨大的火球,在天空中抛出了一个的弧线,狠狠的砸落在大军队列之中。
“嘭!”
落地的火油罐瞬间炸裂,有的砸落在士卒的脑门,瞬间将人砸死;有的径直落在了空地之上爆裂开来,火星四溅;有的投射距离偏了些,落在了落花河的冰层之上,将冰面砸出了许多裂缝;还有的则投射距离过远,直接砸在了峭壁上,火油顺着山壁滑落。
落花遇火即燃,接二连三砸落地面的火油罐让整个大军陷入了恐慌,火势瞬间开始向着四周蔓延,没一会整个山涧之中处处起火,无往不利的藤甲此刻一碰到火光就直接被引燃,身上着火的藤甲兵凄厉的惨叫着,在队列之中乱窜,甚是可怖!
“妈的!有伏兵!”郗桓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眶欲裂,一个火油罐就落在他身旁不远处,怒喝道:“大军前冲,迅速离开山涧!”
第153章 赤焰起落花(五)
落花涧另一端的谷口处,此时凉州士卒已经用干草和火油燃起了一个数丈深的火阵,火阵从峭壁一直蔓延到河边,挡住了藤甲兵的去路。
火阵的那端正立着一道铁甲大阵,重甲营副将,同时也是朱天和得力助手的宗保正率三千悍卒封住了谷口,长枪林立。
重甲营前方的火阵肯定是挡不住藤甲兵的,最后无疑会是近身肉搏。
前行到此的藤甲兵前军将领谷建辉看着这冲天的火光怒喝道:“凿开冰面!灭火!”
听到命令的一群藤甲兵慌慌张张的凿开了冰面,没有取水容器,一个个摘下脑袋上的头盔取水灭火,正当众人忙忙碌碌之时,一阵箭雨从重甲营中射出,射在藤甲上的还好,侥幸逃的一命,有的箭矢直中士卒面门,鲜血崩裂而亡。
就这样,藤甲兵顶着持续不断的羽箭,不停地取水灭火,虽然头盔能盛的水很少,但是毕竟人多。在付出了不少士卒的性命之后,那火阵终于被浇灭出了一个十余人宽的通道,火光后出现的景象让众人不寒而栗。
只见一面面巨大的盾牌构成的大阵挡在谷口,盾牌表面凸起的尖刺泛着寒光,让众人畏缩不前。
谷建辉回头看了一眼满是火光的山涧,惨叫声不绝于耳,心生恐惧,猛然拔刀指着前方的铁甲大阵怒吼道:
“破阵!退缩者斩!”
“杀!”
在谷建辉的威逼之下,手持圆盾的藤甲兵扑向了凉州大阵,冲到大阵之前时十几名士卒高高跃起,用身体去撞击那高大的盾牌。
“嘭!嘭!”
低沉的撞击声响起,经过撞击的铁甲大阵竟然纹丝未动,反而是跃起的藤甲兵士卒跌落在地,手中顶着的圆盾已经被铁盾之上的尖刺刺裂。还没等这些倒地的藤甲兵爬起身,从盾牌缝隙之中猛然伸出不少铁钩,一把套住地上的藤甲兵就拖进了盾牌之后。
“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从盾牌之后传出,随后战场上再度归于安静,只有两侧的火光在刺啦炸响。这景象让谷建辉心中一颤,握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这铁钩是为了对付藤甲兵,宗保特地想出的点子,在临行前特地打造了一些随军携带,为此尘岳还夸了好几次这个看似粗狂的汉子其实满脑子机灵,可惜这种方法只能用于小规模战斗,若是放在数万人的交锋中就失去了威力。
“再冲!”谷建辉铁青着脸继续下达攻击的命令。身旁的藤甲兵咬着牙再度扑向了那面面铁盾。
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在谷口持续上演着,宗保的身形立于大阵之中丝毫不动,面无表情。他的任务就是守住谷口,阵在人在,阵破人亡,只要重甲营还有一个士卒能站立,今天任何人也别想越过谷口一步。
天上的巨大火球还在持续不断地掉落着,赤红色的火焰燃遍了整个山涧,满地的落花成了天然的引子,火势也越烧越大。
三万藤甲兵乱糟糟的挤成一团,慌不择路的士卒互相践踏着,有不少人没被火烧死,反而是死在了同袍的脚下,惨叫声响彻其中。地上到处鲜血横流,顺着地势流进了落花河中。
郗桓面露绝望,看着那冲天的火光他第一次心生无力,前面的道路被封,后面也是同样的情况,军令已经无法通畅的传达,自己这个藤甲兵主将此时成了一个摆设。
不少士卒企图顺着冰面跑向对面的山坡,可是不算坚实的冰面哪承受得住这么多人的踩踏,开始不断的破裂。
士卒掉入水中,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全身,那凉意从天灵盖直接灌到了脚底板。藤甲兵冻得浑身发抖也只能游到落花河的中间,再也无法前进,还不时的有火油罐砸落在冰面上,河上都开始着火,将水中的士卒活活烧死,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宛如人间地狱。
就在藤甲兵进入落花涧的同时,周巍然和夜潇潇这两路交错而过的攻城大军也抵达了各自的目标城下,夜潇潇对行军的福州军一无所知,反倒是周巍然心中大概有数,刻意避开了宽广的官道。
周巍然一到陵州就把陵州城给围了起来,士卒略微休息之后就开始了攻城,虽然没有携带大型的攻城云车,但是云梯还是有的,陵州的守军面对突兀出现的福州大军略微出现了一丝慌乱,随即便开始反击。
城墙之上到处都是云梯,石块箭雨不停地从城头落下,城中只有五千守军,面对两万大军的攻城形势有点危急。
陵州城的刺史府内,雪泪寒和墨家众人都在,对于突然出现的变故,大家都是有点猝不及防,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留守城中的校尉名叫车永石,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他正焦急地站在众人面前,刚从城头上撤下来的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看着居中的雪泪寒大声喊着:“雪刺史,尘将军有令,一旦遇险必须要保护你们的安全,我求你们了,你们先走,陵州城我来守!我们死光了不要紧,你们都得活着!”
一旁的墨家众人听到这话心中一暖,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素不相识的凉州军卒在生死关头还愿意听从命令保护自己的安全,要是换做其他士卒怕早就四散而逃了。
雪泪寒阴沉着脸说道:“不用管我!先送老先生离开!”
车永石连忙转头看向一旁的白胡子老人,他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尘岳走前交待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墨虚子看着这位决定留守的年轻刺史,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淡淡地开口道:“我也不走,老夫苟活数十载,早已经看破生死,何惧斧钺!你们安心守城便是,我相信凉州军卒的战力!”
听到两拨人都不愿意离开,车永石的脸变成了苦瓜色,都快哭出来,两位大爷真的是让他一点办法都没,要是最后城破人亡,自己怎么对得起尘将军的嘱托。
“车校尉!诸位!”雪泪寒拍了一下椅把,猛然起身喝道:“我出任陵州刺史不过两月有余,城中百姓刚刚安定,正要开始新的生活,我怎么能弃百姓于不顾,让他们重新落入叛军之手!再者,近十万将士正在前线浴血厮杀,陵州城乃大军根基,怎可放弃,我意已决,全军坚守陵州,违令者杀!”
第154章 赤焰起落花(六)
雪泪寒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在刺史府内,掷地有声。
车永石一愣,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文官刺史竟然能说出这么有血性的话,当即沉声应喝:“我凉州士卒定死守陵州,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刺史大人放心!”
“还有我!”一声突兀的叫喊从墨虚子的身后传出,众人有些愣神的循声看去,之间墨家弟子中冒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庞,雪泪寒认识这个家伙,墨虚子的小徒弟李慕寒,尘岳跟他说,此人若是从军,也定是一位将才,尘岳的重视也让雪泪寒对这位年轻人多留心了几分。
墨虚子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徒弟,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师父!”李慕寒年轻的脸庞此刻已经涨红,扑通一下跪倒在墨虚子的面前:“徒弟不孝,此番陵州危急,我愿与凉州军卒共存亡!望师父首肯!”
“唉,去吧!”墨虚子长叹一声,挥了挥手。
老友之子,他本不愿李慕寒身处险恶的战场之中,要是死了,他愧对多年的老友。可如今凉州军卒用生命要护送自己离开,老人心中确实深受感动,再不答应徒弟的要求就说不过去了。
“好!”雪泪寒见老人点头,毫不犹豫的拍板:“车校尉,你带他同去守城,凡事可与其商量!”
“诺!”车永石对这位挺身而出的年轻人也是很有好感,两人急急忙忙的走出门,部署守城去了。
到了城楼上的李慕寒瞬间展现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拎着刀指挥士卒分布在各个要害之处,将人手尽可能的安排在恰当的位置,硬生生的从五千人之中挤出了千余名士卒作为预备队。
这番操作让一旁的车永石目瞪口呆,简直就是天生的武将,直接当场就把守城的指挥权交给了李慕寒,自己则手持弯刀奋战在第一线。
雪泪寒也紧急抽调城中那些招募不久的差役上城协助防守,周巍然猛烈地攻势就这样生生被挡了下来,两军陷入了鏖战之中。
远在百里之外的东海城下此刻也是大军密布,凉州先登营正在攻城,声势震天,唐兴安带着京畿兵马也赶来与夜潇潇汇合,双方合兵一处,想要一鼓作气拿下东海。
薛猛瞪着大眼睛在那生闷气,本来以为会有一场大战,没想到守军竟然闭门不出,所谓的福州精锐骑兵消失的无影无踪,气得薛猛跳脚大骂他们是缩头乌龟。
可惜那步文山口中的噬血卫此刻已经尽数调到了河抚郡,薛猛再怎么跳脚也没有用。
夜潇潇皱着眉头看着东海城,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理来说城中应该有两三万人,但现在面对己方大军的攻城,守军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兵力不支,不像是有两三万人驻守的样子。
唐兴安也在一旁发愣,感觉这不像是他曾经久攻不下的东海城,是守军变弱了,还是凉州军太强?唐兴安百思不得其解。
“唐将军。”夜潇潇偏头问道:“你看形势如何?”
“有问题,怕是城中并没有多少守军,我当初攻城之时面对的防守可比这猛烈多了。”唐兴安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
夜潇潇低头沉思着,突然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的抬头问道:“从陵州到东海,除了那条宽阔的官道,还有路可以供大军通行吗?”
“有一条!”唐兴安在东海也苦战过数月,自然清楚周围的地形:“与官道并列的有一条小路,路面不宽,虽然不能通过大型的攻城器械,但是步卒行动无碍,足以让大军行进。”
“怎么了?”薛猛看着脸色突变的夜潇潇不解的问道,他搞不明白夜潇潇干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不对!”夜潇潇大喝道:“东海守军可能从小路奔袭陵州去了,不然无法解释东海城为何驻军如此之少!”
“什么!”薛猛脸色大变,犹豫着说道:“会不会是全军驰援河抚去了?毕竟福王的安危最重要,对面弃守东海也不是不可能。”
夜潇潇来回踱着脚步思考着薛猛的话,然后沉声道:“有可能,但是万一呢?万一陵州被攻陷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陵州城是我们的根本,大量物资囤积在城中,绝不能失!你带山字营火速返回陵州,务必守住陵州城!”
“好!”见到夜潇潇的表情十分严肃,薛猛也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数千山字营精骑迅速脱离大军,朝着陵州城狂奔而去,此去陵州城很远,不能不急。
夜潇潇目光阴冷的看着对面的东海城:“唐将军,我们全力攻城,尽快拿下东海!”
唐兴安重重点头,凉州军雷厉风行的做派让他很是吃惊,同时也心生敬佩,怪不得凉州军能连战连捷,受到感染的唐兴安当即就去最前线指挥京畿大军攻城。
接到命令的先登营攻势越发猛烈,京畿大军也投入了战斗,东海守军的压力一下子大增,面对铺天盖地攀爬上城的敌方士卒,东海城开始摇摇欲坠,贡虎拎着刀站在城头之上亲自督战,双方陷入了惨烈的厮杀。
落花涧内
看着火光四起的山涧,以及不断传入耳中的惨叫,山坡上的尘岳突然叹了口气:“唉!此战屠戮生灵,数万生命葬身火海,这些人也是无辜之人,我的罪过啊!”
尘岳的话让众人默然,朱天和轻声开口道:“将军,若不平息战事,还会死更多的人,不用自责!”
尘岳点了点头,情绪有些低落:“我知道,不用安慰我,战争就是如此。”
就在大家以为胜利在即之时,异变骤生!
“轰!轰!”
那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之上竟然开始响起了阵阵雷声,阴云密布,大风突起,天地开始变得昏暗起来。
众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度诧异。
“不是吧,这时候要下雨?”步文山呆愣愣的看着那翻滚的乌云。
难不成要功亏一篑?
被困在涧底的郗桓也听到了雷声,猛然抬头,竟然有一滴雨珠落在了自己的脸上,郗桓一个愣神,转眼间便放肆的仰天大笑:“哈哈,天不亡我啊!”
第155章 赤焰起落花(七)
轰隆的雷声越来越大,雨珠有一滴没一滴的从云端落了下来,眼看就要大雨倾盆。
凉州众将的脸色都有些阴沉,步文山擦了一下正好落在脸上的水珠沉声说道:“将军!事不宜迟,如今只能让右骑军出动,趁着大雨未下,火势尚在,歼灭藤甲兵。若是等火灭,敌军结阵拒守,就不好对付了!”
尘岳看着那山涧中还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下不了决心,这要是让凉州的将士们冲进去,势必要烧到自己人。
“将军!”步文山和戚光同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我凉州将士,有何惧哉!”
步文山心中想到那为自己打造兵器的山字营将士的怒吼,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去吧!小心!”尘岳不忍心的握起了拳头,看着跪地的两人喝道:“我凉州将士带甲不跪!起来!”
二人同时起身,刚欲离开,朱天和开口说道:“山涧之下地势不甚宽广,无法容纳大规模骑军厮杀,可分批次出击!”
不等步文山开口,戚光就笑嘻嘻的抢先说道:“步将军,你就率大军压阵,我先率本部三千人替大军开路!”
步文山怒目圆睁:“放屁!我是右骑军副帅,当然是我先去,你小子跟在后面!”
戚光丝毫不理睬步文山的话语,转身就走:“今天我就违抗一次将令了,要杀要剐,打完仗再说!”
步文山眼眶一红,大踏步离去的戚光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随即偷偷的擦了一下眼泪,紧跟着戚光的身影走下了山坡。
朱天和见状就是一声大吼:“吹号!”
尖锐的号声再次响起,那河对岸持续不停的投石车听到号声,终于停下了抛射火球的动作。
随着小雨滴不断地落下,山谷中的藤甲兵也欣喜若狂,就盼着这雨再下的大点。
落花涧的谷口,八千右骑军列阵而立,黑色甲胄上溅点雨珠,凉州悍卒们神情默然,看着那火势汹汹的山谷毫无惧意。
人人手持那最新打造的长矛,腰中佩刀也都是能破藤甲之利器,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大阵最前方是戚光麾下的三千军卒,戚光手持长矛,胯下战马在阵前缓缓地移动着,目光扫过这些与自己已经并肩作战多次的凉州同袍,他知道此去估计是九死一生,会有很多兄弟回不来,心中十分不舍。
戚光顿住眼神,停住马步,高声喝道:“家中有老幼者出列!”
三千士卒纹丝不动。
“家中独子者出列!”
依旧一人未出。
戚光鼻尖一酸,伸手指着最前方一人骂道:“王石头!你怎么不是独子,你家中还有个老母亲,你当我不知道吗!给我滚出来!”
被戚光喊到的那人脸色涨红,梗着脖子还嘴道:“你不也是独子!为什么让我出来!我凉州男儿,何人俱死!”
戚光顿时语塞。
尘岳看着没有一人跃出的三千骑军,心中澎湃,这都是凉州顶天立地之士!
戚光持矛前出,怒喝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与我走一趟这落花涧!”随即一马当先冲出,直奔那火光而去。
“死战!”
三千士卒齐齐怒吼,紧随戚光身后。
在谷口的士卒已经多次冲击重甲营的方阵,可以说是死了不少人也没能攻破这坚实的盾牌,就在他们拿这铁甲大阵毫无办法之时,在藤甲兵错愕的目光中那盾牌竟然自己打开,向两侧让开了一条道路。
“杀!”
戚光怒吼一声,径直穿过重甲营方阵冲入了落花涧中,当先一矛刺穿了一名藤甲兵的前胸,没有丝毫阻碍便破甲而入。
那名藤甲兵临死前眼神很是惊恐,这矛尖怎么就轻而易举的破了自己的藤甲?
三千骑兵五人一排,呈一字长蛇阵杀入落花涧中,原本还在为下雨感到庆幸的藤甲兵几乎毫无准备的就迎上了那些足可破甲的长矛。
山谷之中火光冲天,但随着雨滴开始慢慢变大,变的越发密集,火势正在逐渐变小,三千骑在火光之中横冲直撞,逢人便杀,那福州士卒往常视如护身符的藤甲此刻变得毫无作用。
刚刚遭受了大火袭击的福州军卒再次陷入了恐慌之中。
也有不少凉州骑兵被藤甲兵挡下马来,陷入了重重包围,落马的士卒愤然拔刀与周遭的藤甲兵拼杀着,更有甚者直接被大火烧身,死得面目全非。
凉州士卒何其壮哉?
郗桓听到山涧之中喊杀声不断,连忙在马背上遥望远处,发现一支骑军正在快速朝自己冲来,大吼一声:“结阵!结阵!”
身边勉强能听到自己命令的数百名士卒结成了一个不算厚实的阵型,郗桓翻身下马立于阵中。
戚光从谷口一直杀到此处,身后的骑兵已经少了一小半,看着前方那步兵方阵,眼中闪现出疯狂,一夹马肚,战马的速度再次拔升,径直对着方阵冲去。
数百名士卒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抖,戚光迎面撞在了长枪之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在步兵阵中撞开了一个口子,战马被数根长枪刺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鲜血四溅,马腿弯折,随即就将戚光摔下了马背。
郗桓狞笑的看着倒在眼前的戚光,抽刀就欲斩杀戚光,没想到戚光反应极快,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就避开了郗桓的刀锋。
随即戚光顺手抽出腰中佩刀,在郗桓不屑的眼神中劈向了他的前胸。郗桓丝毫没有意识到对面的战刀现在已经能够破甲,他还是向以前一样对藤甲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郗桓没有任何格挡,只是同样的将手中弯刀向戚光砍去。
“噗!”
刀锋直接砍破了郗桓的藤甲,划过了胸膛,郗桓脸上震惊的表情还未消散就一口鲜血吐出。
戚光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上前一脚把郗桓踢翻,弯刀凌厉的劈出,划破了郗桓的喉咙,眨眼间就将这位连续击败宇文和南宫两大世家的藤甲兵主将击杀。
紧随戚光之后的骑兵接二连三的撞击着方阵,几乎在刹那之间几百步卒的大阵就被冲散,一杆杆长矛不断地收割着这些士卒的生命,毫不留情。
第156章 赤焰起落花(八)
被雨滴打湿的落花早已失去了引火的作用,燃遍整个山涧的赤红色火焰渐渐小了下去,但是尸体被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挥之不去。
混乱的战场中,郗桓被斩杀得消息并没有让藤甲兵陷入彻底崩溃,在狭长的山涧里,藤甲兵的万夫长千夫长们正带着士卒各自为战。
近三万的藤甲兵被大火烧死了万余人,剩下来的人也硬生生被戚光的三千骑兵给冲散了阵型。
就在各级将校反应过来,准备集中兵力把这三千人吃掉的时候,一声冲天的喊杀声再次从谷口传来。
步文山带着剩下的五千右骑军杀入落花涧,将刚刚准备结阵迎敌的藤甲兵再次杀得七零八落,而已经杀至山涧西端的戚光转身折返,两路人马前后夹击,双方陷入鏖战。
骑兵天然的强势再加上新式兵器的锋锐,虽然右骑军人数处于劣势,但是藤甲兵却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开始有着溃败的迹象。
能选入藤甲兵的不愧都是福州军精锐,饶是接连遭受天降火球和骑兵突袭等重大打击,始终也没有人放弃抵抗,都在咬牙坚持,就靠着这最后一口气死死地顶着右骑军的冲杀。
东海城
此刻的东海城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士卒的尸体和正来来往往打扫战场的士卒,一面面福州军旗从城上被丢了下来,转而插上了凉州军的军旗,夜潇潇和唐兴安已经登上了东海的城头。
从各县临时抽调的东海守军战力确实不行,多数都是老弱,而且缺少磨合,在大军连续不断的猛攻之下,防线很快就被攻破,主将贡虎战死,大半守军投降,战斗已经结束。
唐兴安站在这座曾经挡住自己许久的城头之上,回想着攻城的经过,心中深受触动。
凉州士卒不惧箭矢,悍然登城的身形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先登营自副将池集以下,全部赤膊攀城。唐兴安扪心自问,在自己的京畿大军之中是找不出这么一支部队的。
就在唐兴安感慨之时,光着膀子身上带着不少血迹的池集走向了二人。
池集看着夜潇潇说道:“将军,我问清楚了。去年年底的时候福王将他的儿子周巍然派到了东海主持军务。现在的这些守军原先都是东海各县的驻军,几日前被周巍然紧急抽调到东海,东海原有的守军已经不知去向。”
夜潇潇眉头一皱,东海已经攻下,很明显福王之子根本不在城内。连东海一郡之地都弃之不顾,那说明他一定是去做一件比守住东海郡更重要的事了。
想到这,夜潇潇心里更加断定他是去偷袭陵州了。
“城中有藤甲兵吗?”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夜潇潇突然问道。
“正想跟你说呢。藤甲兵确实出动去援救东海了。”池集脸色有些不好看,开口答道:“但是城中的藤甲兵远不止两万,足足有近三万人,落花涧那边,怕是有点不好打了。”
“什么!”夜潇潇脸色一变,随即想了想便叹了口气:“唉,重甲营加右骑军尽出,能对藤甲兵造成杀伤的军力都在那了,我们着急也于事无补,只能相信尘将军和我凉州大军能克敌制胜了。”
池集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口气站在一旁。
就在几人沉默之时,一队斥候从远处出现,飞奔入城中,他们是夜潇潇派出去查探唐兴安说的那条通往陵州小路的士卒。
“怎么样?”看着快步走到自己跟前的斥候标长,夜潇潇迫不及待的问道。
往来奔波的斥候标长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咽了口口水便忙不迭的说道:“那条路确实有大军行进过的迹象,而且人数不下万人!”
“果然!”夜潇潇的脸色瞬间阴沉,福州军竟然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了过去。就算加上回去的山字营,陵州守军也不到万人,面对攻城大军怕是够呛。
“池集!”夜潇潇大喝道:“立刻整顿兵马,我们火速返回陵州!”
“诺!”池集毫不犹豫的转身下楼。
“唐将军!”夜潇潇转头看向唐兴安:“东海城就交给你了,我们还需回防陵州!”
“放心!”唐兴安重重点头。
没一会,在唐兴安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队队列阵整齐的凉州步卒快速涌出城门,朝着陵州方向奔去。
凉州士卒对于命令的服从让唐兴安感到诧异,哪怕刚刚经历过大战,还没怎么休息。但是军令一出,所有人都毫无怨言,立刻集合,整装出发。
唐兴安心中暗叹道:“若大周军卒皆如此,何惧内乱与外敌?”
陵州的攻城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福州军连续两天日夜不停地攻城,多次攻上城头却又被凉州军打退,至今依旧毫无进展,城墙之外已经堆满了攻城之卒的尸体。
李慕寒满眼血丝的坐镇城楼之上,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指挥着区区数千守军硬生生的将两万叛军挡在了城外。
那名将指挥权交给他,自己则去最前方奋战的守军校尉车永石已经战死,身中八刀而亡。
车永石临死之前就躺在李慕寒的怀里,口中不停吐血的汉子紧紧抓住李慕寒的手,脸色涨红,眼神中满是希冀地看着李慕寒,只说了两个字就咽气了。
“守住!”
一想到这景象李慕寒就双眼通红,一道道命令从口中不断地发出,随即传达到陵州城各处,这个不学墨家秘术只学兵法的年轻小子两天内的表现征服了所有人。
为数不多的守军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弓箭、火油、石块使用的时机也恰到好处,福州军几次攻上城头,都被事先挤出来的预备队击退,李慕寒做的一切已经最大程度的发挥出了守军的战力。
面对如此顽强的防守,城外的福州军早已胆寒,攻城的势头也越来越弱,不少人已经心生惧意。
脸色铁青的周巍然愤怒地亲手斩杀了两名怯战的校尉,逼着大军又开始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城楼之上只有几千士卒,却可以挡住自己两天的全力攻城。
第157章 赤焰起落花(九)
离陵州很近的一处官道之中,大队骑卒正在策马狂奔。
为首之人脸色阴沉,寒风吹的身后披风不断摆动。此人正是山字营主将薛猛,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派人探查了那条小路,确定福州大军来攻打陵州了,心中焦虑万分,再也顾不得骑军阵型,玩命赶路。
山字营校尉钱子默紧跟薛猛身旁,身后四千山字营骑卒在连续的奔袭之中早已混乱一团,断断续续的拉出了一个很长的行军队列。
眼看快要到陵州城了,薛猛心中默念:拜托,让我听到点动静!可别死光了!
他知道只要还能听到动静就代表陵州城还没被攻破,只要没被攻破,他相信山字营就能力缆狂澜。
没一会,陵州城终于出现在薛猛的目光之中,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福州大军正在攻城时,城头之上的凉州军旗依旧屹立不倒,薛猛仰天大笑,大喝一声:
“停!”
身后数千骑卒渐次停住脚步,原本杂乱无章的行军队列默默地排列成冲锋阵型。人人喘着粗气,喝了几口水,趁着短暂的休息开始恢复体力。
薛猛摸了摸胯下的战马,理了理身上显得有些歪斜的战甲,长出了一口气,一脸的轻松。
随即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策马前冲,长矛一挥,怒喝一声:
“杀!”
四千山字营骑卒悍然冲出,犹如一支黑色利箭,直插福州军营。
正在指挥攻城的周巍然突然间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轰隆马蹄之声,愕然转头,当他看到那黑压压冲来的骑军之时,心中顿时凉了一半。
“迎敌!”周巍然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吼声。
可是攻城两天福州士卒哪还有力气列阵拒马,仅有的数千骑卒还没摆开阵型,山字营早已冲到眼前,大军瞬间被冲散。
城上的李慕寒看到那突如其来的骑军,山字营的营旗在风中飘扬,猛然起身喝道:
“所有还能站着的!随我出城!”
河抚郡外,双方大军已经沉寂了好几天,凉州大股骑军和吴州步卒扎营城下,毫无攻城迹象。
福王周同甫在城楼上死死地看着那漫山遍野的凉州铁骑,拳头紧握,他此刻已经明白了什么,恐怕这大军围城的目的不是河抚,而是东海,或者东海派出的援军。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义父!”欧阳旌也想通了这一点,立马开口道:“让我带人冲出去吧,只要能给大哥传个信,按兵不动就行。”
周同甫苍老又混浊的双眼看了看那城外的数万铁骑,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城中大部分都是步卒,面对骑兵的弯刀,出城野战就是送死。就算能冲出去,怕是也来不及了。听天由命吧。”
听着老人的叹息,欧阳旌心中一紧,出声安慰道:“或许情况没那么遭,大哥那边还有五六万人,假如是藤甲兵前来支援,凉州也没有更多力量吃掉三万精锐吧。”
“等着吧。”周同甫眼神虚眯,撑着那条有些瘸的腿走下了城头,藤甲兵是唯一的希望了。
落花涧的战事已经进行到了深夜,这大半天之内,小雨下成了大雨,大雨也渐渐停止,磅礴的雷声来的也快去得也快。
山涧之中的火光已经彻底消失,只有两侧的重甲营燃起了火把,微微照亮着山涧两端。
山坡上的尘岳已经看不见战场的情况,但是金戈铁马的碰撞之声,响彻云霄的喊杀之声,依旧是穿过层层黑幕,传到了尘岳的耳中。
“不行,太僵持了!还缺最后一击!”尘岳见战事胶着,嘴中喃喃。
听到尘岳的话,朱天河和肖尚文相视苦笑。
就在二人沉思之时,尘岳大踏步就往山下走去,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朱将军,你坐镇指挥!肖尚文跟我走!”
朱天和脸色一变,他知道尘岳这是要亲自上阵了,刚欲出声阻拦,就被肖尚文一把拉住。
肖尚文苦笑着说道:“将军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拦不住的!”
“唉!”朱天和也反应了过来,随即说道:“你可千万保护好将军!”
肖尚文点了点头,转身跟上了尘岳的脚步。
落花涧的山口处,凉州骑军最后的一支底牌,尘岳的两千亲军已经列阵而立。
尘岳看了看前方喊声震天的山谷,缓缓转过身来盯着自己的亲军,怒声吼道道:“诸位!军人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可敢随我一战!”
“死战!”
两千人举矛怒吼。
“杀!”
尘岳一马当先,冲进了那数万大军厮杀的战场之中。
这最后的两千人一进入战场就携带雷霆万钧之势彻底击垮了藤甲兵死撑着的最后一口气。
落花涧的战局彻底倒向了凉州一方。
打到最后,连重甲营都在朱天和的命令下投入了战场,两座铁甲方阵从谷口一点点的向内推进,将藤甲兵不断的向内压缩。
从深夜杀到天亮,喊杀声彻底停止,三万藤甲兵只跑走了百十人,其余全部葬身落花涧底,无一人投降。
稀稀落落的凉州骑军一个接一个的跑出了落花涧,瘫坐在涧外满是泥泞的地上。
重甲营的将士在涧内不断地搜寻着重伤的凉州士卒,然后将他们抬了出来。
戚光身中两刀,大腿和胳膊上都绑着一个厚厚的绷带,铠甲之上满是鲜血,坐在地上抹着眼泪。
三千冲阵士卒只活下来了不到千人,开战之前朝着自己嚷嚷的王石头被大火烧的焦黑,面目全非。
“你的父母,我替你养!”戚光的眼中满含泪水,看着落花涧的方向低声说道。
尘岳给一名骑卒包扎了一下伤口,心情沉重,满地瘫坐的骑军几乎都受了伤,锋利的新刀新矛都已经砍缺了口,可见战事之惨烈。
步文山缓步走向尘岳,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说道:“八千右骑军,阵亡过半,仅剩四千。”
阳光驱散了层层的乌云,倾洒在士卒们的脸上,好像已经没有了那冬日的寒意。
尘岳闻言一颤,看着数千伤兵,突然起身怒喝道:“今日起右骑军新立一营!八千铁骑赤焰之中斩敌三万,扬我凉州军威!新营赐名赤焰,满编四千!往后赤焰营皆配红衣红甲,以彰战功!戚光出任赤焰营主将!”
一旁的戚光闻言一愣,忍着剧痛翻身上马,绕着大军吼道:
“凉州将军令!赤焰成营!赤焰威武!”
“赤焰威武!凉州威武!”
数千伤兵齐齐拔刀,冲天怒吼。
赤焰起落花,一战灭藤甲!
第158章 大战落幕
此时有着大队步卒正飞奔向落花涧,行进之间显得有些步履匆匆。
原来驻守井原的厉拔天看到半夜天降大雨,实在不放心战事,天一亮就带着守军来到了战场,眉宇之间还带着担忧。
当亲眼看到那数千瘫坐在谷口的骑军和那四处飘扬的凉州军旗之后,厉拔天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打赢了。
穿过满地的伤兵来到尘岳面前的厉拔天心情很是悲痛,强忍着情绪开口问道:“将军,我带了五千井原守军来,现在怎么办?”
正在驻足远眺的尘岳听到厉拔天的声音便转过头来,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正好,重甲营的人手不够,你帮着他们去打扫战场。我凉军的尸体尽可能辨认出是谁,火化后骨灰保存,日后带会家乡安葬!”
“敌军的呢?”厉拔天有些犹豫的问了一句。
尘岳想了想藤甲兵宁死不降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敬佩,叹了口气说道:“也都火化了吧,都是令人敬佩的军人,只不过跟错了人!”
凉州士卒向来尊敬铁血汉子,虽然各为其主,虽然生死相搏,但并不妨碍对藤甲兵战力的认可。
厉拔天沉默不语的点了点头。
“还有!”尘岳长出了一口气,眼中露出了一丝光彩:“传信褚玉成,可以撤军了!”
“诺!”厉拔天应声而去。
厉拔天带来的五千人一进入落花涧就被眼前的景象一震。
绵延十余里的山涧,满地都是双方士卒和战马的尸体。
有的死于刀剑,有的则被大火烧成了焦炭,已经脱去重甲的重甲营士卒正在努力地辨认着尸体的身份,然后一具一具的搬出涧底,脸都无法看清的尸体就只能从身上的军服分辨是敌是友。
原本也算景色宜人的山涧,此刻雨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顺着地势缓缓流进了落花河,河面已经被鲜血染红,冰层已经融化了许多。
地面长年累月铺上的层层落花也被烧成了灰烬,连一旁的青灰色山体都有不少地方被大火烧的焦黑,生出花叶的藤蔓不少都摇摇欲坠,甚是刺眼。
这场战斗的惨烈光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就让人内心发颤。
随着春天的到来,相信靠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落花涧会慢慢恢复它往日的景色。
只不过战死的凉州士卒再也回不来了。
陵州城外
山字营士卒哪怕经过长途奔袭,也战意犹盛,在福州大军之中往来驰骋。而攻城多日的福州军则是犹如一堵危墙,触之即倒。
眼神冷峻的黑甲士卒,一次次地挥舞着泛着寒光的利刃,刀锋上沾染的鲜血将强弩之末的福州军不断地送进鬼门关,四千骑军对一万多步卒,竟然被山字营打成了一面倒的战斗。
李慕寒带着城中仅剩的不到三千人出城助战,凉州士卒的眼中冒着怒火,将连日来的压抑全都发泄在了开始崩溃的福州军头上。
前有坚城,后有杀神。
周巍然看着四散而逃的麾下士卒,犹自在声嘶力竭的吼叫着,希望能止住大军溃败之势。
身旁的副将见到兵败如山倒的情形,心中焦急,拉着周巍然大喝道:“将军!快走吧!顶不住了!”
“不!给我上!”周巍然吼道:“陵州城近在咫尺,怎么能放弃!”
“将军!”副将大喝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王爷还在河抚等着你回去!”
部下的一声怒吼将走在癫狂边缘的周巍然拉了回来,头脑瞬间变得清醒,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眼中满是不甘地看了一眼陵州城头,要是能攻下它,就可以盘活南境战局。
“走吧!”周巍然长出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的愤懑:“绕道去河抚郡!”
身旁副将一愣:“不回东海了吗?河抚那边不是有郗将军过去支援了吗?”
周巍然瞪了副将一眼,惋惜的说道:“既然凉州的援军只来了骑兵,说明他们的大队步卒都去攻城了,东海城说不定已经岌岌可危,甚至失守。现在回东海岂不是自投罗网!走吧!”
到底从小深得福王培养,周巍然对局势的判断很是准确,可惜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藤甲兵才是凉州的目标。
福州军仅剩的两三千骑卒跟着周巍然逃离了战场,幸亏山字营人数不多,只顾着驱散福州军,不然怕是福王的儿子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随着周巍然的离开,福州军也纷纷四散而逃,山字营铁骑和陵州守军爆发出阵阵欢呼,攻城数日,陵州城依旧屹立不倒。
夕阳之下,城外横七八竖的福州军卒尸体映衬了这场攻城战的惨烈。
河抚城外的大军依旧是扎营城下,毫无动静,吴州方面来的士卒甚至不知道调他们来干嘛,连象征性的攻城都没有,得到的命令只是按兵不动。
这几天来凉州骑军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截杀了所有想要出城报信的斥候。
至于河抚城,咱不攻,你城里的也别想出来,假如福王实在憋不住了,想拿步卒与凉州骑军野战,那褚玉成自然是乐意奉陪。
此刻坐在大营之中的褚玉成其实也是焦急万分,落花涧的战事怎么样了谁都不知道,从那天见到噬血卫出现起他的心中就隐约的有些不安,感觉战事不会那么顺利。
按道理来说从大军出动突袭河抚郡开始算起,已经七八天过去了,就算东海从收到消息到派出援兵的速度慢了点,落花涧的仗也应该打完了。
假如援军没走落花涧那条路,而是从陵州郡内直接穿过,那各县的哨骑也应该有消息传来才对。
薛天等众将都是眉头紧锁,恨不得飞到落花涧去看看情况。
“报!”就在众人忧心之时,一道身影从帐外闯了进来:“尘将军令!”
这名士卒从落花涧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这里,早已累的精疲力尽,脚步之见显得有些踉跄,差点摔倒。
帐内众将纷纷站起了身,将那名传信的士卒团团围住,褚玉成大步向前,一把抢过了士卒手中捏着的军令,打开一看,只写了四个字:
“功成,撤军!”
“哈哈!”褚玉成放肆的笑出了声,随即大手一挥喝道:“大军开拔!回陵州!”
第159章 福王吐血
河抚城外,从陵州城外逃走,狂奔了两天的周巍然终于来到了河抚城外,身后只剩下了千余士卒,本以为的围城景象并没有出现,目光所及之处甚至看不出大战一场的痕迹。
周巍然一脸的茫然,看着那城楼上随着微风飘动的福州军旗很是茫然,这时候藤甲兵不应该早已到达战场与城内守军一起出兵击溃凉州大军了吗,怎么会如此安静?
思索不出答案的周巍然只好快马加鞭的进入了河抚城内,只要河抚城未失,父亲就不会有问题。
此时城中的福王正单手握着茶杯,看着那杯中冒出的缕缕热气沉思,昨天围城的凉州和吴州两路大军突然一夜之间撤的干干净净,毫无任何征兆,这让福州的心头涌现出了一丝不安。
从凉州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河抚郡大半城池到大张旗鼓的围而不攻,再到最后莫名其妙的撤军。这一切的举动连起来看都处处透露着诡异,毫无章法,周同甫越想越不对劲。
“义父,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事的,我一早就已经派快马去东海打探消息了。”站在一旁的欧阳旌轻声说着。
周同甫虚眯着眼点了点头:“有了消息随时报我。”
“父亲!”就在两人交谈之间,一道风尘仆仆的人影赫然出屋外走了进来,带进一阵寒风。
“大哥?”
“然儿?”
两道各自不同的称呼响起,但是周同甫和欧阳旌两人脸上的错愕都是如出一辙。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在东海吗?”周同甫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连忙问道。
“对不起父王,儿子无能,东海丢了。”周巍然脸上满是愧疚,随即就将自己得到消息派藤甲兵支援河抚,然后出兵偷袭陵州最后兵败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听完儿子的话周同甫一下子脸色苍白,颤颤巍巍的说道:“什么,你说多日前就已经派出藤甲兵驰援河抚?”
周同甫关注的不是东海郡失守,而是所谓藤甲兵的影子他是一个也没见到,这才是重中之重。
“对啊。”周巍然看着父亲的反应一脸的茫然,不解的问道:“郗桓人呢?藤甲兵呢?围城的凉州大军已经被击溃了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不断地从周巍然的嘴里蹦出,他心中有着太多的不解。
周同甫心中一堵,大口地喘着粗气,有些说不出话来,周巍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拍了拍父亲的后背,随即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义弟。
“大哥,我们没见到藤甲兵一兵一卒!”欧阳旌脸色很是阴沉,按理来说藤甲兵早该到了,可是现在毫无音讯,肯定出了什么变故。
闻言周同甫脸色陡变,不可置信的说道:“什么?不可能!”
屋中父子三人同时沉默,气氛极为压抑,藤甲兵失去消息,这三万人可是福王手中最大的底牌。
年迈的周同甫始终无法相信凉州的目标竟然会是战力最强的三万藤甲兵,他们精锐铁骑都在河抚城下,还有大队步卒去攻打东海了,拿什么去对付藤甲兵?
“报!”一名士卒从屋外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王爷,城中回来了一些藤甲兵士卒,有一个百夫长正等在门外!”
“快让他进来!”周同甫猛然起身怒喝,他心中还抱着最后的希望。
只见一名满脸血污的汉子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身上的藤甲已经破碎不堪,一看就是被刀给劈开了,极为勉强的挂在身上,随时都会掉落。
汉子大腿之上还绑着不知道从哪里随手撕下的布条包扎着伤口,早已凝固的鲜血已经将布条染红,百夫长的眼神之中满是惊恐和畏惧,完全失去了藤甲兵往日的自信与威武。
“王爷!”进门的汉子嘶吼了一声,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伤心不已。
这幅凄惨的模样让三人同时心中一颤,绝对是出事了!福王更是差点没站稳,仿佛已经预知到了即将要听到的消息。
就连一向沉稳的欧阳旌也一步迈出,伸手揪着那人的衣领喝道:“哭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凄惨的百夫长抹了一下眼泪,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大军行进至落花涧内遭遇凉军伏击,进退不得,血战一昼夜,三万藤甲兵自郗桓将军以下全军覆没,只逃出来了百十来人。”
周巍然眼眶瞬间瞪大,拍着桌子嘶吼道:“怎么可能!那可是足足三万藤甲兵,凉州哪来的军力伏击你们!”
随即百夫长仔仔细细的将大军进入山涧,随后前后谷口被重甲营封死,接连遭遇火攻和凉州骑兵突袭的经过说了一遍。
那身处火海的恐怖场景以及完全失去防御力的藤甲,让这位死里逃生的百夫长心头时刻笼罩着恐惧,一边说一边满是血污的面部肌肉就在不自觉地抖动。他亲眼看着一位同袍被火球砸中,瞬间变成了一个火人,凄厉的惨叫声闻者无不心颤。
三人如遭雷击,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福王周同甫再也撑不住了,只觉得胸中一阵气血翻滚,眼前一黑。
“噗!”
一口鲜血就从周同甫的口中喷出,满桌鲜血淋漓,苍老的身躯趴在桌子上抽搐着。
“父亲!”
“义父!”
兄弟二人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起周同甫。
周同甫口中滴血,声音无力的说道:“立刻传令,大军退回福州!”
说完周同甫就晕了过去。
可怜一年前刚起兵之时还雄心勃勃的福王,现在已经日暮西山,生死不知。
“传医官!”周巍然朝着门外大喝道,一边将自己的父亲扶坐在椅子上。
“大哥?”欧阳旌眼中满是焦急。
周巍然一挥手:“事态紧急,河抚郡不能再留了,按父亲说的做,大军立刻撤回福州!”
“好,我去办,你照顾好义父!”欧阳旌毫不拖沓,转身就走,如今东海已失,藤甲兵覆灭,福州大军已经无力与凉州军抗衡,只能先撤回福州。
两日后,驻扎河抚的数万士卒匆匆启程,放弃了河抚的所有城池,连夜撤回了福王的大本营福州。
第160章 墨家入凉
凉州的各路大军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陵州,先到的自然是匆匆行军的夜潇潇,当发现山字营已经击溃福州军时夜潇潇终于松了口气。最后回到陵州的是在井原城休整了两日的尘岳,看到这经过一番大战的陵州城时吓了一跳,后来从雪泪寒口中得知是李慕寒坚守住城池后才连道万幸。
此役落花涧的凉州右骑军八千人伤亡最为惨重,战死四千,余者带伤;留守陵州的五千守军自校尉车永石以下战死近三千人,力保陵州不失,也打的惨烈;倒是夜潇潇和褚玉成的两路人马损失不大,只在攻城中折损了点人马。
凉州军以阵亡近万人的代价全歼福王的精锐藤甲兵三万,收复东海,还击溃了周巍然麾下的三万东海守军,虽是大胜,但是落花涧和陵州城惨烈的一战让众人都是闻之变色,心有余悸。
要是那场大雨再下的早一点,陵州城也没守住,那这场大战的结局恐怕会与现在是天壤之别。
右骑军从凉州出征之前足有两万之众,与南宫羽的对战中损失了两千,现在落花涧又战死了四千,加上四千人已经独立组成赤焰营归戚光指挥,如今右骑军满打满算可战之卒只有近万人,兵力上已经略有欠缺。
尘岳和褚玉成合计了一番,决定从薛天的左骑军抽调五千骑卒补充到右骑军之中,步文山正式出任右骑军主帅,褚玉成一直以凉州副将军的身份遥领右骑军主帅一职,具体事务都由步文山主持,如今阵前换帅水到渠成,没有任何不妥。
在安排好诸多战后事宜之后,尘岳独自一人找到了墨虚子,他心中不止对这个李慕寒,也对整个墨家起了求才之心。当然,在这位老前辈面前尘岳还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墨虚子看着那坐在屋中欲言又止,坐立不安的安南大将军,深深地叹了口气:“尘将军,你是来找老夫要人的吧?老夫可能要说一句抱歉了。”
尘岳有些尴尬的一笑,躬身行了个晚辈之礼说道:“前辈,守住陵州,李慕寒功不可没,他若能入我凉军,定能大展宏图啊!”
墨虚子怅然地站起身,在屋中踱步,眼神中满是回忆:“尘将军,我和你说实话,李慕寒的爷爷是我挚友,也是从军之人,可他当年说大周的军队皆是乌烟瘴气,毫无军魂可言,若是再给他选一次,绝不会入军伍。李慕寒的亲爹,也是个热血好汉,不听我老友的劝阻执意入军,却因为看不惯上司一手制造的种种黑幕,公然揭发,最后却被陷害至死,满门被灭,就剩这么个孙子托付在我的手中。你说,我怎么忍心让他再入军伍?”
听到李慕寒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凄惨的身世,尘岳心中一惊,终于明白了墨虚子为何始终不愿意让李慕寒从军。而且老人口中的种种黑幕当初在凉州边军中也并不少见,就别提混乱不堪的中原军旅了。
不等尘岳开口,老人继续说道:“我和凉州士卒也相处了多日,我知道将军带出来的士卒和其他人不一样,军中风气也是极好,可是,你能保证你一直做这个凉州将军吗?你能保证以后那争权夺利的朝堂大臣不会对你这个手握重兵的凉州将军动手吗?老夫说的话可能言重了点,但是李慕寒于我而言就是亲孙子,我不想让他走他父亲和爷爷的老路!”
说完老人缓缓地坐在了凳子上,满是老茧的右手在椅把上不停的摩挲着,混浊的双眼看着这位自己极为欣赏的凉州将军,罕见的没有喝酒,老人想看看尘岳能怎么说服自己。
墨虚子的话可谓针针见血,字字珠心,将如今大周的朝堂局势说的明明白白,一个如此步步危机的朝堂,怎么才能让老人放心的将李慕寒交出来,换做尘岳处在墨虚子的的角度,也是会拒绝李慕寒从军。
屋中陷入了沉寂,时至深夜,屋内那烛光微微地跃动着,老人在静静地等待着尘岳的下文。
沉思中的尘岳在老人注视的目光中站起了身,背负着双手站在窗边,看向那高悬空中的明月,淡淡地声音传入了墨虚子的耳中:“如今我大周主少国疑,权臣当道;百官阿谀奉承,党同伐异,不顾百姓生死;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各州军伍战力孱弱,军饷层层剥削,军中风气每况愈下;外有燕戎北金虎视眈眈,内有叛军未灭;民间更是流民遍地,盗贼山寇揭竿而起;可谓大乱之象已显!”
尘岳一番言辞将整个帝国如今的现状描述的极为贴切,言语之中毫不掩饰的愤懑,身为一州主将,朝廷命官,说出这样的话可谓是大逆不道。
墨虚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尘岳所言皆是自己心中所想,语气中的不满比自己还要更为强烈,他一时间觉得今天站在面前的尘岳与往日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势。
突然,墨虚子反应过来一件事,尘岳的麾下聚集的人都是什么人?都是尘岳的死忠,一场场恶战杀出来的铁血之士。褚玉成,步文山,夜潇潇,三个岳麓书院的年轻俊杰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卖命,燕宏毅,朱天和,薛猛,薛天这些一大批凉州土生土长的武将更是唯尘岳之命是从,就连青州雪家大少,百年世家的未来掌舵者也是一口一个岳哥。
想到这里,墨虚子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眼眶骤然瞪大。
尘岳转过身直面老人的目光,朗声道:“我从军之时,年方十九,短短数年,如今官至凉州将军,尘岳一生别无所求,只愿这世间再无不公,人人皆可像凉州百姓一样安稳度日,若有朝一日苍天无道,黎民不幸,我凉州将士愿为天下谋!”
墨虚子心头一颤,内心坚持土崩瓦解!
话音未落,尘岳双手行礼,深深弯腰:“在此,晚辈恳请老先生,让李慕寒入我凉军,助我凉州一臂之力,也恳请墨家,助我凉州一臂之力!纵使日后我尘岳刀剑加身,斧钺悬顶,亦决不负墨家!”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墨虚子鼻尖一酸,眼中竟然已经闪现出些许泪花,大步上前扶起尘岳,声音颤抖的说道:
“将军,我墨家愿入凉州!”
【作者题外话】:读者大大们,全国普遍寒潮,请注意保暖!
第161章 三郡收复
星光点点,万籁俱寂,黑夜中的陵州城经历过数日前的大战显得有些庄重肃穆,城头上来往巡视的士卒手中举着一根根火把,在城头上缓缓移动,给无尽的黑暗增添了些许亮光。
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山坡之上,几道人影在月光下矗立,一人跪在最前,地上赫然摆着一些香烛纸钱等祭奠之物。
李慕寒略显清瘦的身影望北而跪,年轻的面庞上经过几天的厮杀褪去了几分稚嫩,显得越发坚毅。
尘岳和墨虚子二人站在李慕寒的身旁,双手负于身后,凝重地双眼看着面前年轻人的一举一动,静悄悄的不出声。
只有老人的雪白胡须和尘岳黑色便服的衣尾随着深夜的寒风不停地摆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
李慕寒拱手举于身前,抬头遥望家乡的方向,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爷爷,父亲,子孙不孝,今天起随尘将军入凉军,自知有愧爷爷教诲!
然今天下纷纷,大乱已起,黎民百姓渐无宁日,慕寒宁愿战死疆场,也不要碌碌无为苟活一生,所以愿追随尘将军为天下谋,为苍生战,望先祖在天之灵,佑我巍巍凉州之将士!子孙李慕寒叩首!”
话音一落,李慕寒就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青紫一片,长跪不起,眼眶之中开始泛点泪花。
墨虚子长出了一口气,看向深邃的星空,喃喃道:“老友,可千万不要怪我啊,你要是认识尘将军,知道他心中所想,怕是也要亲手将孙子送入军中。一家三代,都是这倔脾气!真的是那你们没办法啊!”
良久之后,尘岳的声音终于响起:“明天起,你就去朱天和将军手下带兵吧,接替车永石的位置,先做个步军校尉。”
李慕寒跪地的身影微微一颤。
“听见没兔崽子,好好干,别给你爷爷和你父亲丢人!”墨虚子在一旁喝道,双眼中充满了对年轻人的激励。
李慕寒缓缓起身,抹去眼中的泪花,面向尘岳用尽力气怒吼一声:“凉州步军校尉李慕寒,见过尘将军!”
尘岳和墨虚子相视一笑,很是满意。
处理好了墨家和李慕寒的事,尘岳终于舒心了一些,他们将会是凉州未来的绝大助力。
墨虚子既然答应入凉州,自然开始为凉州军想办法提升战力,马不停蹄地开始去军中查看情况,想办法改良现有的各种兵器,尤其是攻城云车,接下来的攻城战肯定少不了。
难得休闲几天的尘岳来到雪泪寒的刺史府内溜达着,目光不时地向门外张望着,他在等一个消息,等派去河抚郡斥候的消息。
坐在刺史府案桌旁的雪泪寒正在忙着处理各种政务,手中的朱红墨笔不断在书纸上挥动着。
看到尘岳优哉游哉的样子,忙碌到极点的雪泪寒就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说安南大将军,您老人家去军营溜达不行吗,别在我这小小的刺史府转悠了成么?”
“哎?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什么叫溜达?”尘岳停住了脚步,一本正经的偏过头看着雪泪寒说道:“我这叫监督雪刺史的工作,你初掌大权,本将军不放心啊!得替陵州的百姓好好看着你!”
尘岳故意拿捏起来的官腔听得雪泪寒一阵气急,翻着白眼说到:“呦,大将军好大的官威啊!”
“哈哈!”尘岳见雪泪寒急眼了,大笑一声,又开始装模作样的背着手,昂着头迈着大步在屋子里转悠起来。
“啪!”
看到尘岳那得意洋洋的笑脸,雪泪寒一把将手中的朱笔往砚台上一拍,黑着脸说道:“不干了,这活没法干了,大将军您今天就上奏朝廷,把我这陵州刺史免了吧!”
说完雪泪寒就翘起了双腿,闭着眼吹着口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别啊!”尘岳看到雪泪寒撂挑子了,连忙上前哄了起来:“雪大人!雪大哥!我不转悠了行吗,你干你的活,我就在这等着消息。咱两不相干!”
“这还差不多!”看到尘岳的模样,雪泪寒终于舒心了一些,又开始干起了活来,还没写几笔,就突然反应过来:“等消息?是不是有什么事?”
尘岳收起了笑脸,略有些严肃的说道:“是的,说不准你要派人接管陵州全境了。”
到现在为止雪泪寒还是主要处理陵州城内的事务,其他县城还是军队在管理。
“接管全境?”雪泪寒一愣:“福王大军不是还驻扎在河抚吗?随时都可能有战事,现在接管早了点吧?”
“嘿嘿。”尘岳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要是猜得没错,福王应该要退兵了。”
雪泪寒愕然。
就在这时,褚玉成的身影从门外急吼吼地走了进来。
“来了!”尘岳笑眯眯的站起了身。
“岳哥!雪兄!”褚玉成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满脸笑意的说道:“果然,福王撤军了,现在河抚郡各城池已经空了,福州全军都撤走了!”
雪泪寒诧异的看了尘岳一眼:“福王手里还有五六万大军吧,怎么直接撤走了?”
“打不了呗!”尘岳自信的说道:“河抚郡现在两面受敌,福王的野战主力已经被我们歼灭大半,不走就只能等死!”
雪泪寒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泪寒!”尘岳偏头说道:“立刻派官员进驻各县,安抚百姓!”
“好!我立刻去办!”雪泪寒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褚玉成有些犹豫的问道:“那东海和河抚二郡也是我们先接管吗?”
“不!”尘岳摆了摆手:“传信吴王和唐兴安,这两郡都让他们出兵收复,我们的兵力不能太分散,后面还有硬仗要打。正好他们此番也出了力,送他们个顺水人情吧!免得被人说闲话。”
接到尘岳消息的吴王和唐兴安半信半疑的出兵了,没想到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轻而易举的收复了两郡全境,自然是喜出望外,这怎么也算是一份大军功,尘岳就这样拱手让给了两人。
数日之后,一道详述南境军情的捷报被快马加鞭的送往了京城。
第162章 夜宴慈宁宫
景泰二年春,前线军报送到京城:
大军一战击溃六万福州叛军,落花涧底三万藤甲兵灰飞烟灭,三郡收复,叛军退回福州!
捷报传来,圣天城一片沸然,满朝大臣都是喜笑颜开,大胜的消息让他们完全忘记了当初丢城失地的惶恐不安,再次开始吃喝玩乐的同时,一声声天子万岁的山呼响彻朝堂之上。
这些人浑然不知在南境已经战死了十余万士卒,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还有四郡之地握在福王的手上,战事并没有彻底的平息。
皇城之内充满威严,满眼的红砖青瓦,雕镂玉砌。冬日,渐渐开春,景泰初年福王起兵,让大家都没能过个好年,景泰二年貌似会是个不错的年景。
夜晚的慈宁宫,这是太后居住的寝宫,先皇的英年早逝让这位还没当几年皇后的女人早早地搬进了慈宁宫中。
宫中来来往往的太监正提着那大红灯笼在连廊之上走动着,树影阑珊之间一个白发老嬷嬷站在地站在殿门之外,指挥着年轻貌美的宫女将一道道盛于金银玉器中的美味佳肴送进了慈宁宫的大殿。
今天当朝太后的两个兄弟入宫请安,太后独居深宫,平日没人说话,现在家人到来,往日宁静的慈宁宫现在自然是喜气洋洋,下人们也跟着忙里忙外,谁都知道太后与这两位兄弟感情很好。
大殿之上只摆着三张桌子,桌上尽是山珍海味,桌旁各有两名婢女贴身服侍,大殿正中还有着十余位舞女在伴着钟鼓之声翩翩起舞,满目琳琅。
端坐正前方首位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身穿金黄色大褂,绣之金丝银线,以立龙、正龙和万福万寿为绣衣图案;头戴一顶珠光宝气的凤冠,缀满了青金石、绿松石、珍珠。耳饰左右各三,皆为纯金耳坠。
此妇人正是当朝太后,年幼天子周承宣的生母,上官婉容。
虽是太后,其实刚刚年满四十,比先帝周铸略小几岁,在不甚浓厚的妆容之下依旧可以看出其年轻时的美貌,举止投足之间也都是大家风范。
上官婉容右手边坐的是她的哥哥,上官泰清。上官泰清略长妹妹几岁,一张国字脸显得气度不凡,只是嘴角间勾起的笑容让人觉得有些阴冷,如今上官泰清贵为天子的舅舅,受封汝南侯。
在左手边坐的则是上官婉容的弟弟,上官泰磊。上官泰磊略显年轻,才三十几岁,身材清瘦,平日里没什么正事,只喜好斗鸟听曲,完全就是位富家老爷的形象,只因背了一个国舅爷的身份,也受封安阳伯。
大周除一至九品官职之外,更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侯爵已经是仅次于常家安国公的高等爵位,常家世代手握兵权才走到公爵一步,这两位国舅爷年纪不大,已受爵位,称得上身份显赫。
上官家本是京城算不得头等的官宦之家,只因上官婉容被先帝看中,入宫为后,因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兄弟两也靠着这层关系有了如今的地位。
兄妹三人在大殿之上相谈甚欢,有说有笑,又有歌舞助兴,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深夜。吃到最后,上官婉容觉得两位兄弟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每每欲言又止,当即反应过来,袍袖一挥,满殿的舞女丫鬟便都退了下去,刹时大殿之上只留下了上官家兄妹三人。
“哥哥,是否有话要对妹妹说?”上官婉容目光疑惑的看向上官泰清,轻柔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响起。
此刻没了下人在场,上官婉容的称谓也不再拘束,叫一声哥哥显得更加亲切。
“呵呵,妹妹果然聪慧过人!”兄弟两对视了一眼,上官泰清笑呵呵的开口道:“蒙皇上洪福,先帝护佑,我前线大军击溃福州叛军,收复三郡之地,真是可喜可贺啊!我兄弟二人今天一来是给太后请安,二来是恭贺陛下。”
上官婉容略微愣神地点了点头,心中不解,捷报早已传遍京城,但是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哥哥怎么会突然开口和自己聊起了战事。
没等上官婉容开口,上官泰清接着说道“如今三郡已经收复,自当派遣新的刺史恢复政务,陵州已经有了雪家占住了刺史之位,当哥哥想让你弟弟前往东海出任新的刺史!还望妹妹尽力促成此事!”
说完另一边的上官泰磊也直起了身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跑去前线做刺史?兵荒马乱的,有什么好去的,泰磊在京城当个富家翁不好吗?再说了,这事找我也没用啊,如今一应大事都是由老太傅说了算,我一个居于深宫的妇人能做得了什么主。”上官婉容不解的说道,她总觉得今天这两兄弟有些神秘兮兮。
“姐姐。”一旁的上官泰磊见姐姐没有应允,有些着急的说道:“如今朝政大事皆由宇文家把持,圣上年幼又拿不了主意,长此以往,怕是大权旁落啊!姐姐得多留一份心啊!”
上官泰清理了理袍袖,自顾自的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口酒,并没有阻止弟弟说出的一番堪称危险的话语。
首位的太后一脸错愕,弟弟的意思她有些不明白:“宇文家有什么不对吗?我觉得自从宇文鸿儒辅政以来朝政还算安定啊?”
上官泰清放下手中镂金的酒杯,叹气的说道:“妹妹居于深宫,不了解情况。原来齐党,楚党再加一个宇文家,三足鼎立,互相制衡,朝局还算平稳。但如今安国公离京,镇国公战死,南宫家满门被灭,齐党已经土崩瓦解,作鸟兽散。宇文鸿儒受命辅国,迫切的染指兵权,大肆排除异己,如今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是宇文家亲信,楚党独木难支,哪里还说的上安定呢!若是有朝一日宇文家的实力威胁到皇权,怕是不妙啊!”
上官婉容猛地反应过来,思索着哥哥说的话,随即又想起了当初先皇面对党争的无力,精致的朱红眉宇微微皱起,确实宇文家的势力已经大的可怕,于是她试探着问道:“那哥哥的意思是?”
上官婉容心思机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然知道上官泰清心中早有了谋划。
第165章 联手
“呵呵,赵大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还是看得出的。”上官泰清笑呵呵的说着,还不忘给赵中海倒满了酒杯:“我们这不是联手抵御宇文家吗?如今宇文鸿儒监国,宇文成化手握兵权,再这么下去,朝中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比起蔡学文,上官泰清对待赵中海的态度可就客气多了。
赵中海手握的吏部可不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礼部能比的,再加上赵中海身后还站着一个赵家,站着江南数州的士族。
“好了。”赵中海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侯爷,咱就不绕弯子了。既然要结盟,您总得拿出诚意吧?我赵家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
“哈哈,赵大人爽快!”上官泰清大笑一声:“如今朝中六部,兵部户部握在宇文家手上,刑部吏部握在你们楚党手上,礼部现在勉强算是我们的人吧,工部的王尚书年纪大了,准备告老还乡。表面上看好像我们还占着上风,但实际上兵权,朝臣,大部分都站在宇文家一边。”
赵中海点了点头,右手拖住酒杯,在手心里不停地转动着,眼睛虚眯地看着坐在主位上分析朝局的汝南侯。
上官泰清继续说道:“这次凉州击败福王藤甲兵,那么平定叛乱应该是必然的事。既然如此,新上任的河抚、东海、陵州的三位刺史,在平定叛乱的过程中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功劳吧。到时候赵大人的二弟就可以入京出任兵部侍郎,等待时机成熟我们就让太后拿掉宇文家的兵部尚书一职,由您的二弟接任,到时候赵家一门两尚书,岂不是一段佳话?”
没想到上官泰清抛出的条件竟然是兵部尚书一职,这还真是有点打动了赵中海。
赵中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想法很好,可是宇文家怕是不会交出兵部尚书一职吧,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趁着南宫家倒台握住了兵权,你想动他们兵权相当于直接撕破脸啊?”
“呵呵,有太后在,我们徐徐图之,定能成功!”上官泰清自信的说道,脸上布满了笑容。
赵中海看着这位以往声名不显的国舅爷,心头浮起了一丝诧异,这位中年男子不动则已,一动就想和宇文家碰上,这份胆识有点不简单。
“赵大人,这兵权可是好东西啊,难道你们赵家就不想分一杯羹吗?”上官泰清直视着赵中海的眼睛。
面对兵权的诱惑,赵中海沉思许久,咬了咬牙说道:“行,我赵家就陪你和宇文家斗上一斗!”
上官泰清哈哈的笑了起来,他心里知道赵家是挡不住这个诱惑的,身为江南世家的领头羊,普通的官位已经打动不了他们了。
看着上官泰清的笑容,赵中海也若有所悟的说道:“既然侯爷将兵部送给了我们赵家,那想必工部尚书一职就要由你们上官家收入囊中了吧?”
“哈哈哈!赵尚书真是聪明人啊,到时候还请赵尚书助我一臂之力!”上官泰清大笑着举起了酒杯:“来!为我们的结盟,满饮此杯!”
“干!”赵中海举起了酒杯,痛快地一饮而尽。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之后,赵中海就起身离去,毕竟吏部还要安排前往南境的大小官员,总不能只派一个刺史去做光杆司令吧,时间紧急,赵中海身上的担子也是颇重。
上官泰清亲切的一路将赵中海送出了汝南侯府,极为客气。
看着远去的马车,上官泰清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回到了府内。
此时他的弟弟上官泰磊已经等在了大厅之中,脸上带着一股兴奋,毕竟一跃成为东海郡刺史,对于此前只有空头爵位的他来说无疑是一步登天。
上官泰磊看到哥哥走进门中,连忙站起了身:“哥,这兵部尚书真要交给赵家吗?要是真让他们占据了吏部兵部这两大实权之位,就算我们扳倒了宇文家,赵家也会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的。我们不可不防啊!”
官场之上,利益当头,前一日是朋友,后一日可能就会成为敌人,这个道理哪怕平日里只会饮酒作乐的上官泰磊也是懂得。
“哼!想得美!”上官泰清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笑容,一声冷哼:“要是真能从宇文家手中拿下兵部尚书,当然是我上官家接手。现在嘛,就先用一个兵部侍郎勾住他们,还需要借助他们楚党的力量来帮助你上位工部尚书啊!”
上官泰清的语气中带着些惋惜,上官家之前一向不问朝政,如今骤然出山,在朝中根本就没几个上官家的人,孤立无援,只好和楚党联盟。
上官泰磊阴笑着点了点头:“大哥高明,到时候一门两尚书的不是他赵家,而是我上官家了,哈哈!”
“好了!这都是后话了!”上官泰清看着这个毫无城府的弟弟,皱了皱眉头。
上官泰磊缩了缩头,心里还是很怕这个哥哥的,爹已经死了,如今上官泰清就是上官家的家主,说话一言九鼎。
上官泰清挥了挥手,示意弟弟坐下:“此去东海,除了要尽量争取些功劳之外,最好和那位凉州将军打好关系,凉州军的战力大家有目共睹,若是能拉到我上官家的船上,就是天大的好事!”
“拉拢尘岳?”上官泰磊一愣:“外面传言,这位凉州将军可是与宇文家走的很近啊,这么做怕有些不妥吧。”
自从尘岳从凉州崛起开始,一步步从边军校尉成长到凉州将军,除了尘岳自身不断争取的军功之外,宇文家也可谓尽力的扶持着,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明眼人都看在心里,所以在京城的官场上都把尘岳看做是宇文家一派的人。
宇文泰清自信的道:“有太后在,宇文家能给尘岳的,我们上官家也能给,你放手去做便是!”
上官泰磊看到哥哥有把握,也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上官家两兄弟就这样坐在大厅之中,开始憧憬着将来上官一族权倾朝野的样子。
没想到在前线依旧征战的同时,大周的朝堂之上已经再次开始争权夺利,为战后的政治格局做起了筹谋。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前线将士流血牺牲平定叛乱的基础上。
朝局诡异,风云再起!
第166章 宇文家的反应
相比于得意洋洋的汝南侯府,今日的宇文府则显得极为压抑。
气势磅礴占地极广的宇文府就不像汝南侯府那样酒香四溢了。
太后的突然临朝,可以说挡住了宇文家掌权的脚步,这突兀的变故让宇文鸿儒都有些猝不及防。
宇文鸿儒今天罕见的没有泡一杯芬香的新茶,而是静静地半躺在躺椅之上听着站立一旁的儿子唠叨。
“父亲,这太后临朝都没和您这位辅政大臣商量,虽然表面上很尊重您,但实际上根本没把我宇文家放在眼里,实在是太过分了!还有东海、河抚的两郡刺史,本来我们都选好人了,也被横插一杠!”宇文成化脸色阴沉的说道,语气中尽是不满。
宇文鸿儒倒是对于两郡刺史之位被抢无所谓,他更在意的是太后开始插手他的权力,往后行事将会有一些不方便,有点如鲠在喉的感觉。
但毕竟是天子生母,就算宇文家现在权势深重,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挑衅太后啊。
宇文鸿儒看着有些暴躁的儿子开口说道:“你觉得太后突然跳出来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两州的刺史之位吗?”
宇文成化一愣,略微思索了片刻说道:“父亲的意思是太后想扶上官家的那两位国舅爷上位?”
“还有呢?”宇文鸿儒虚眯着眼,慢慢地引导着自己的儿子去思考更深层次的原因。
屋中略微有些安静,只有着宇文鸿儒身下的躺椅随着身子的晃动发出吱嘎的声响。
见到父亲发问,宇文成化快速的回想着今天朝堂上的一幕幕,从礼部尚书蔡学文带头山呼到任命的两个刺史人选,一切都透露着一丝诡异,好像早有预谋。
两个刺史,一个是太后的弟弟,这个是理所当然的。另一个是赵中海的弟弟,这个就有点奇怪了,按理说赵家放着好好的扬州不要跑去河抚当刺史,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太后在朝堂上突兀的提到赵家以后,赵中海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那说明赵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想到这里,宇文成化猛然惊觉:“难道赵家和上官家联手了?要对付我们?”
“对!”宇文鸿儒看到儿子终于想到了这一层,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两郡刺史对我们来说无足轻重。”
“哼!不自量力!”宇文成化冷哼一声:“就凭上官家那两兄弟再加上个赵家,就想对付我们?也太小瞧我们宇文家了吧!”
随着南宫家的灭门,宇文家在军方已经站稳了脚跟,宇文成化更是牢牢掌控了兵部,现在宇文家底气十足,放眼朝堂根本没有对手。
宇文鸿儒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舒缓了下身子,宇文成化赶忙上前扶住父亲,两人一起向门外走去。
“成化啊。”宇文鸿儒略微嘶哑的声音响起:“我们这半年对楚党打压的太狠了,所以啊,人家才联起手来对付我们。必要的时候可以适当的做一些退步,但是核心权力绝不能丢!”
“兵权?”宇文成化试探着问道。
宇文鸿儒点了点头,眼色突然间有些凌厉起来:“兵权来之不易啊,对家族的计划太重要了,宁可撕破脸,兵权也得握在手上!”
宇文成化心中一惊,赵家和太后真能把宇文家逼到这一步吗?
“对了。”宇文鸿儒话锋一转:“尘岳那边怎么样了?”
“在准备进兵福州吧,还有一封信送到了兵部,希望朝廷能派些援军进驻东海等地,好让凉州军腾出手来集中兵力平息叛乱。”宇文成化一五一十的回答着。
宇文鸿儒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这些都不是问题,只不过我怎么听说,凉州的将领并不怎么尊重你?”
原来宇文成化从前线灰溜溜的逃回来之后,死士的首领嵇南就把在东海发生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包括凉州骑军将领步文山顶撞宇文成化一事。
宇文成化微微一愣,这件事他都快忘了,父亲不提醒自己还真想不起来,开口道:“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还挺气愤的,但是毕竟身处险境,敌军环伺,就没有追究下去。”
宇文成化一想到当初血腥的战场就有点心颤,那一脚踏在鬼门关上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宇文鸿儒微微有些皱眉:“凉州军骁勇善战,要是能掌握在我们手中自然是最好。可是这个尘岳对我们的态度始终不明朗,就怕到最后反而为对手所用。我们可不能白白浪费心血啊!”
凉州军这支精锐宇文鸿儒是很看重的,几场仗打下来凉州军早已算得上名扬天下。
“应该不会吧。”宇文成化颇有些犹豫的说道,毕竟再怎么说自己这条命算是凉州军救回来的,多多少少还是对凉州军有些好感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宇文鸿儒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起来:“传信给还在前方的唐兴安,让他尽可能的关注尘岳以及凉州将领的举动,有什么不对立刻传书京城!一定要防止上官他们那边拉拢尘岳!”
“好!”见到父亲拍板,宇文成化也不再犹豫,紧接着开口问道:“那援兵一事我如何答复?”
随着宇文成化带去的京畿大军一战覆灭,其实京城里除了禁军,基本上已经没有大量士卒可以调动了,他这个兵部尚书也是有些苦恼。
“哼,让扬州出兵!”宇文鸿儒一声冷哼:“既然你们赵家想对付我宇文家,那你们扬州的那点家底也应该拿出来一些吧。就让他们去和福王狗咬狗吧,哪边死人我都乐意!”
宇文成化恍然大悟,嘴角勾起了笑容:“父亲果然足智多谋!”
就在这父子二人慢悠悠的散步之中,朝堂之上的新旧两大势力,算是正式开始在暗地里较劲。
景泰二年春
大周朝廷正式下诏:
扬州参将赵中天出任河抚郡刺史,同时率三万扬州士卒支援前线,安阳伯上官泰磊擢升东海郡刺史,即刻赴任,协助安南将军尘岳早日收复福州,平定叛乱!
第167章 给你练练?
诏命传出,朝野有些哗然,没想到宇文家真的毫无反应,完全按照太后的意思任命了两郡刺史,显得有些诡异。
终于得到明确消息的上官家自然是喜笑颜开,上官泰磊兴冲冲的出发前往东海赴任去了。礼部尚书蔡学文的儿子也如愿接到了吏部的任命,前往河抚郡担任县令,幻想着有朝一日成为河抚刺史。
而赵中海的脸色则是略微有些不好看,宇文鸿儒点名让扬州军出动支援前线的意图他心知肚明。
可是知道也没办法,赵家联合太后摆了宇文家一道,现在宇文家反击是理所当然得。
于是赵中海写了封信派人连夜送给自己还在扬州的弟弟,叮嘱他到了战场上千万要保存实力,别把扬州军的家底给打没了。
在后方风起云涌,暗流汹汹之时,前方的凉州军也没闲着。
随着春天的到来,各地的铁矿开始陆续恢复开采,等待已久的尘岳立马就派人开始继续筹集铁矿石,琢磨着给整个凉州军都换上新式的武器。
经过大家的一致认可,新刀被正式命名为凉刀,开始大规模装备全军。
落花涧一战,凉刀的锋利已经得到了验证,现在全军都眼巴巴的等着能早日换上凉刀。
赤焰营可谓是成了众人嫉妒的对象,因为只有赤焰营四千之众全部装备了凉刀。
后方的军粮也在源源不断的运抵陵州,为平息叛乱做着准备,陵州城高墙坚,自然是作为物资囤积之地的首选。
一队队精锐斥候被派往台州、福州、泸州、龙台四郡打探情况,务必在开战之前做到知己知彼。
福王虽然手握四郡之地,但是野战主力大量损失,怕是也没有能力全面防守四郡了。
尘岳判断福州军势必会固守大本营,南境的战局已经发生扭转,福州军由攻方转变成了守方。
大清早地,难得清闲的尘岳早早就起床了,先是在院中虎虎生风的打了一套拳,然后又开始四平八稳的扎起了马步。
平时忙于军务,抽空尘岳就得练练身体,好歹也是经常要上阵的,手上功夫不能落下。
虽然已经入春,院中的一颗老树已经开始长出点点新绿,但是大早上还是有点寒气的。
尘岳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单衣,腰带紧紧地扎在腹部,撸着袖子,不知不觉的头上竟然开始冒出了汗水。
正当尘岳挥汗如雨之时,一道笑嘻嘻的声音从院门之外传来:
“呦,大将军起得真早,忙着呢啊!”
伴随着叫喊声还有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来人还不止一个。
尘岳头也不回,依旧扎着马步一动不动。
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人肯定是褚玉成,还有一个人估计就是雪泪寒了。
果然,脚步声临近,两袭白袍人影紧挨着出现在了院子里,在尘岳手下的这帮人中,爱穿白袍的就只有褚玉成和雪泪寒两人了。
雪泪寒有些诧异的看着浑身汗水的尘岳,吃惊的说道:“嚯,大早上就出这么多汗,不难受吗?”
只见汗水顺着尘岳的脸颊和胳膊不断地滴落到地面,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打湿。
在凉州军中,虽然尘岳的身材算不得魁梧,但肌肉线条也是清晰可见,更显得精悍。
雪泪寒作为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从来都是娇生惯养,尽管不是个纨绔,但一直以来也是想保持一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美男形象。
早上起来吟诗作画,对酒当歌或许还有可能,像这样搞的大汗淋漓的雪泪寒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虽然确实有点羡慕尘岳身上的肌肉,但也就是看看,自己是练不出来了。
听到雪泪寒的话,尘岳收起了马步,走到院中的一个灰石桌上拿起了一条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毛巾瞬间就被打湿。
“你啊!也该好好练练!”尘岳朝着满脸诧异的雪泪寒翻了个白眼:“你看看你,文文弱弱的,跟着我们一起混,不会两下子怎么行?”
雪泪寒脖子一梗:“我练什么练,打仗有你们不就行了,本公子坐镇后方,运筹帷幄!”
“哈哈!就你?”雪泪寒的表情惹得一旁的褚玉成笑出了声。
“你看看玉成。”尘岳边说边伸手拍了拍褚玉成有些结实的胳膊:“他以前比你还瘦,再看看现在,冲锋陷阵也是不在话下。”
确实,当初尘岳第一次见到褚玉成的时候他瘦的像个竹竿,是个拿把剑都挥不了几下的文弱书生,只不过身手不好,胆子很大,敢面对一群恶仆挺身而出。
后来在尘岳的威逼之下,褚玉成被薛猛强行拉练,如今终于变得壮实了一些,虽然很少亲自上阵,但是战力还是可以的。
一旁的褚玉成瞬间就想到了当初被薛猛拉练的日子,心头就是一哆嗦,那可真是噩梦啊。
随即褚玉成就阴笑着说:“大哥,我看还是把雪公子交给薛猛吧,好好练练,说不定我凉州又能再添一位猛将!哈哈!”
尘岳也笑眯眯的看着雪泪寒,一脸的坏笑。
“别!两位大爷,饶了我吧!我可不是那块料。”雪泪寒一想到薛猛那魁梧的样子,还有山字营士卒被练的嗷嗷叫的场景就是一阵头皮发麻。
薛猛训练士卒的手段在凉州可是出了名的狠厉。
“哈哈!”尘岳两人在雪泪寒求饶的目光中笑了起来。
“好了,不开玩笑了,坐!”尘岳指了指石桌旁的几个石凳,看起来已经饱经风霜,不少裂纹浮现其上。
几个人依次坐定。
尘岳收起了笑脸,看向两人问道:“说吧,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褚玉成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雪泪寒就从怀中掏出了一道诏命递给了尘岳:“朝廷的任命下来了,给东海郡和河抚郡安排了新的刺史。”
尘岳有些好奇地接过诏命看了起来,安排新刺史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两人怎么看起来有点忧心忡忡的。
看完了诏命,尘岳的眉宇间也泛起了一丝诧异的看向两人:“这有些奇怪啊,这个上官泰磊我没听过,但是赵中天我知道,当初他在边关可是能和南宫羽拍桌子互骂的人物,怎么会来前线做个刺史呢?”
第168章 我们站哪边?
褚玉成点了点头,不解的说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这个出任东海郡刺史的上官泰磊,来头更可怕。雪兄,你说说吧。”
要论对朝局的了解,对朝中人物派系的熟悉,雪泪寒无疑是众人之中知道内情最多的。
听到比赵家还厉害,尘岳也是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雪泪寒,对这个上官泰磊很是好奇。
雪泪寒看两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沉声说道:“这个上官泰磊是当朝太后的亲弟弟!”
“亲弟弟?”尘岳一惊:“那不就是皇上的亲舅舅?那上官一家就是外戚呗?”
雪泪寒点了点头:“朝中传来消息,朝堂上出了一些变故,现在太后监国理政,所以一手提拔了自己这个从来没当过官的弟弟。”
尘岳面露疑惑:“太后监国?宇文家就没有什么反应吗?”
哪怕身处前线,尘岳也知道在朝中宇文家的权力越来越大,权力这个东西一旦到手,再交出去可就难了,宇文家没有道理就这么让上官一脉冒头。
褚玉成听到这目光一凝,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我们可不可以大胆的推测一下,太后想和宇文家争权?”
“可能性很大!”雪泪寒接过话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权已经被一步步的架空,而本来朝堂之上有南宫家和宇文家相互制衡,还算稳定。现在只有宇文一脉一家独大,这肯定已经引起了太后和上官家的忌惮!”
雪泪寒一语中的,将朝堂之上的形势分析的很透彻。
“哎,不是还有个楚党吗?”尘岳突然笑嘻嘻的说道:“你们雪家和赵家联手,也是一股很大的势力啊!”
雪泪寒苦笑一声:“岳哥,你是不知道,我父亲刚正不阿,极度反感党争。所以现在楚党也隐隐以赵家为首,而只靠一个赵家是应付不了宇文家的。”
雪泪寒虽然没有吧家族的实情说的详细,但大概的处境倒是毫无保留的解释给了两位兄弟听一下。
“唉!”尘岳叹了口气:“这世道,雪伯父这种好官反而成了异类。真是可笑!”
雪家一脉爷孙三人尘岳只见过两人,但是无论是雪泪寒还是他爷爷雪深沉都有着一身正气,至少给尘岳的感觉都很好,那想必素未谋面的雪泪寒父亲也是如此。
褚玉成沉思了一下:“你的意思的赵家和太后联手了?你雪家没有参与?”
雪泪寒点了点头:“至少我还没接到父亲的消息,爷爷应该也是不知情的。不过我雪家和赵家关系还是不错的,虽然此事赵家没和我父亲商量,但是在外人看来就是整个楚党站在了太后一边。日后要是宇文家反击,是绝对会连着雪家一起的。”
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这种被迫分帮分派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尘岳再次提出了疑问:“那这两位都是身份尊贵之人,怎么会来前线做个刺史呢?”
“当做跳板呗!”雪泪寒毫不犹豫的说道:“等我们平叛成功,他们自然也是有了入朝为官的理由,到时候才能真正对宇文家构成威胁!”
尘岳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褚玉成咬了咬牙,看向尘岳说道:“岳哥,还有一事我们得早做打算?”
“什么事?”尘岳不解的问道。
“我们站在哪边?”褚玉成淡淡的说道。
尘岳一愣:“我们?这朝局的争端和我们的关系不大吧,我们还需要分帮分派?”
褚玉成看了一眼雪泪寒,雪泪寒无奈的说道:“岳哥,这由不得你啊,现在大周的朝堂之上都把你看成是宇文家的人,如今宇文家被太后摆了一道,三郡太守都成了太后安排的。等他们到了南境,我们的态度怎么样很重要!”
雪泪寒之所以说是三郡是因为陵州刺史早就落入雪家手中,如今同为楚党的赵家倒向了太后,那旁人自然而然的就把雪家也看成太后一方的人。
尘岳眼神变的冷漠起来,背着手站起了身,在院子内来回晃悠着。
对于自己被划入宇文家一系的人尘岳丝毫不感到奇怪,毕竟自己从凉州崛起的同时也是宇文家慢慢掌握兵部的过程。
尘岳靠着宇文家的要钱给钱要物资给物资,迅速在凉州打造起了一支铁血之师,而宇文家也凭借着尘岳的战功一步步在兵部站稳了脚跟,直到南宫家的倒台。
等各郡刺史一到任,尘岳这个安南将军肯定有不少地方要和他们接触,那么互相之间的态度很重要,要是双方变成了仇人只会无端的给平乱带来麻烦。
尘岳想了一会,轻声说道:“我们两不相帮!关注战事即可!”
雪泪寒也跟着站了起来:“要是上官家拉拢你,或者说直接给你使绊子呢?”
尘岳负在身后的双手轻轻的握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凌厉:“拉拢我,就随机应变,尽量不与双方都撕破脸。要是他们不开眼给我们使绊子,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我们凉州士卒的性命决不能成为党争的牺牲品!”
褚玉成二人心中一颤,现在凉州羽翼未丰就被卷入到朝局之中,确实是个麻烦事。
尘岳转过头来,看着略微有些沉闷的两人,眼中的杀气一散,笑嘻嘻的说道:“你们啊,就是太紧张了,反过来看,被卷入到斗争当中去未必不是好事!”
这下轮到褚玉成两人疑惑不解了,这还能是好事?
“愿闻其详!”雪泪寒开口问道。
尘岳再次坐下了身子,放下了刚刚晨练时卷起的袖子说道:“我们对于宇文家和太后那边,都是个香饽饽。之前只有一个宇文家,我们想发展实力,就只能依靠宇文家,所以宇文家一旦发现我们不听话,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换人,将凉州军中的将领全换成他们自己的人。”
说完尘岳顿了顿,朝着褚玉成挑了挑眉。
“我懂了!”褚玉成恍然大悟:“而现在,要是宇文家放弃我们,太后会毫不犹豫的出面保住我们,这样我们就相当于倒向了太后。所以宇文家现在反而比以往更重视我们!毕竟我们现在也是军方中的一根支柱!”
第169章 四州乱象
“哈哈,就是这个道理!”尘岳哈哈一笑,然后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我们就在两派之间游走,为凉州谋取最大的利益。当然,只要他们不妨碍我们平叛,那他们怎么斗和我们都没关系。”
雪泪寒看着突然有些兴高采烈的二人有些哭笑不得,一件坏事转念一想反而成了好事,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的乐观。
在两大势力之间徘徊,一个不慎就可能把两边都得罪了,真可谓是险中求胜。
尘岳颇有些自信的说道:“我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但是只要我们小心应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就让他们先斗个你死我活吧!”
雪泪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动了动嘴却始终没有开口,欲言又止。
尘岳看出了雪泪寒的意思,笑了笑说道:“没事,我们的选择你可以告诉你父亲和爷爷,你爷爷一定有他的想法!雪家要尽量置身事外,当然与赵家的关系也要保持!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赵家生出嫌隙。”
雪泪寒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尘岳保护雪家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福州,福王府
这坐落在福州城正中央的福王府矗立在福州已经有二十余年,可以说在福州,这里就宛如皇宫一般高不可攀。
先皇周铸总体上来说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政绩,文治武功更是没有一样拿得出手。
但是对于周同甫这位皇叔,并没有多加为难,权利放的很松,能满足的要求也尽量满足,打心里希望用善意来感化他。
可惜周铸低估了自己这位叔叔复仇的决心,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终于还是造反了。
福州是福王的封地,再加上福王身负抵御南越之责,一旁的泸州也几乎成了福王的第二封地。
所以两州的刺史任免几乎都从自福王府的推举,军政大权集于一身。
两州的大小官员皆以福王马首是瞻,敢有不听号令的早已变成一堆白骨。
龙台郡和台州两地经过福王多年的渗透,早已埋下了无数暗桩,收买了大量的官员,明面上是大周控制,暗地里早就被福王掌控。
正因为如此,在福王起兵之初,福州大军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四州之地。
如今随着福败,四州之地顿时有些风声鹤唳,处处紧闭城门,一队队哨骑游弋在境内,防范着大周士卒来袭。
福王府的一张卧榻之上,周同甫虚弱无力的半躺在床上。
双目瞳孔略微有些涣散,显然还没有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
周巍然在一边慢慢的喂着药汤,乌黑色的药汤散发出阵阵苦味,但是福王此刻怎会在意这点苦楚。
自从在河抚郡吐血晕倒之后周同甫经常就是半昏半醒的状态,在医官的尽心调理之下,最近身体才有些好转,神智也开始清晰起来。
“咳咳!”周同甫咳嗽了两声,挥了挥手。
周巍然赶忙就将药碗放在了一旁,用手巾替周同甫擦了擦嘴角溅出的汤汁,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然儿啊。”周同甫的声音有些嘶哑:“军中如何?撤回来了多少人?”
周巍然拍了拍周同甫的后背,安慰着说道:“放心吧父亲,河抚剩下的六万大军都撤回来了,我们走的及时,凉州军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损失了些军资。”
一听大军都撤回来了,周同甫稍微安心了一些,随即问道:“四州还有多少可战之卒?”
周巍然眉头稍微皱了皱,神色有些黯淡,没有说话。
“说吧。”周同甫嘴角略微抿了一下,带着些许苦笑的说道:“我有心理准备。”
周巍然低下了头,声音有些低沉:“出征之时,绝大多数兵力我们都带走了。现在除了撤回来的六万士卒,四州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万守军,而且大多是普通的守城士卒,战力低下。”
“唉!”听了儿子的话,周同甫叹了口气:“这些守城士卒面对凉州铁骑,怕是没有一战之力啊!”
想当初最顶峰之时,福王占据着七州之地,手里加上藤甲兵和南宫降卒,有着近二十万的兵力。
现在接连败于尘岳,南宫之卒全军覆没,藤甲兵死伤殆尽,福州寻常士卒也折损过半,丢城失地,如今更是被迫退守大本营。
风水轮流转,现在福王也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想到这里,周巍然的脸上就黯然神伤,这次大败所带来的后果太严重了。
“你二弟呢?”周同甫看欧阳旌没有在一旁,有些好奇。
周巍然连忙答道:“二弟担心凉州军趁势来攻,带着人去各州巡视防务了。”
周同甫再度咳嗽了几声,掀开了盖在身上的丝绸被褥,坐起了身,微瘸的大腿艰难的站在了地上。
“通知你二弟,挑选各州悍勇之卒集结在福州,能筹集到的粮草也囤积起来,这是我们的大本营,万不能出问题!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周同甫的眼中比刚起兵时少了许多锐气,竟然已经开始考虑退路了。
“都囤积到福州?”周巍然一愣,心中有些不舍的说道:“那其他三州之地我们都放弃了?”
“不!”周同甫眼神狠厉的说道:“在各州强行征召百姓入军,放出牢中的囚犯,组织兵力死守城池,要尽可能的消耗凉州的兵力!”
周巍然点了点头,眼中也冒出些许杀气!
随着福王的命令传达到各州,欧阳旌亲自从各州挑选了勉强算得上精锐的两万士卒,押运着大量的粮草器械囤积到福州城内。
各州的守将开始强征百姓入伍,放出死囚犯拼凑军队,临时组织起了一支支守城的队伍。
一时间四州之地鸡飞狗跳,民怨沸腾。
原本这些年福王为了积蓄实力,私下练兵,就一直横征暴敛,大肆搜刮钱财,福州和泸州的百姓早就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现在这一闹,不少四州百姓都开始逃亡,通往陵州、东海、河抚三郡的官道之上都有不少老百姓面带悲伤的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拖家带口的前往北边避难。
当初南境各州百姓逃亡的情形开始在四州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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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满目流民
风和日丽的一天,阳光明媚,此刻万物复苏,大地之上满眼春光,已经看不到一丝冬天的痕迹。
几十骑快马甲胄鲜明,步履匆匆,从陵州城南门飞出,直奔南方而去,领头之人赫然便是尘岳和褚玉成。
数十人一口气狂奔两个时辰,出现在一条边境四州通往陵州的官道之上。
几十骑缓缓停下了马步,尘岳驻足而立,皱着眉头看着官道上时不时出现的百姓。
这些百姓或身背大包小包的行囊,或推着小小独轮车缓缓前行,几乎都是老弱妇孺,脸上无不带着悲伤与不安,看到这几十骑铁甲之卒出现在此处,眼中都露出了一丝惊惧。
尘岳几人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一对母女前面,尘岳蹲下身子,身上铠甲哗啦啦的响了起来,在那位身穿布麻衣裳,身形瑟瑟发抖的母亲前面伸出手,摸了摸母亲手中拉着的小女孩的脑袋。
“小姑娘,哪人啊?”尘岳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问道。
小女孩有些畏缩的看了尘岳一眼,脆生生的答道:“泸州人!”
微小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在家里她亲眼看到一群甲士蛮横的将她的父亲抓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官爷,我们只是逃难的。”那位看起来才三十几岁的母亲满脸憔悴,拉紧了小女孩的手,有些不安的开口说了一句。
“呵呵,别怕,我不会为难你们的。”尘岳笑呵呵的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用布包着的大饼递给了小女孩:“饿了吧?吃吧!”
小女孩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小肚子一直饿的咕咕叫,闻着大饼散发出的淡淡香味顿时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见母亲没有出言阻止,立马伸出了两只沾满灰尘的粉嫩小手接过了尘岳递来的大饼,怯生生的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大口的啃了起来。
“不客气!”尘岳有些开心的再次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站起身看向那位母亲问道:“怎么离开家乡了呢,出了什么变故?”
见到尘岳满脸善意不像是坏人,自己的女儿也吃的很开心,那位母亲也安心了许多,有些悲伤的说道:“泸州乱成了一团,到处都在抓人当兵,孩子他爸被抓了,被抓前让我们快点逃,说马上要打大仗了。”
说完这位母亲就叹了口气,好好的一家就这么妻离子散。小女孩见到母亲很难过,撅着小嘴用力的将手中的大饼撕成了两半,将较大的一半递到了母亲的面前:“娘,你吃,好吃!”
清脆的声音让尘岳心头一颤。
母亲慈祥的看了女儿一眼,眼中泛着些许泪花,强笑着说:“娘不饿,你吃。”
小女孩噢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大块的饼用布包好,塞进了怀中,然后津津有味的啃起了手中剩下的饼块。
尘岳有些不忍,指了指陵州的方向:“去陵州避难吧,那里会有食物和住的地方。放心吧,战事结束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官爷!”母亲的眼中并没有多少喜悦,谁知道哪天战事才能结束呢,就算结束了,自己的丈夫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母亲伸手将小女孩抱在了怀中,继续赶路。
走出没多远,小女孩转头看向尘岳,举起手中的大饼,奋力的挥了挥手。
尘岳鼻尖一酸,也朝着小女孩挥了挥手。
看着官道上渐行渐远的母女二人,尘岳几人缓步走上了一个小土丘之上,遥望福州方向。
褚玉成叹息着说道:“三郡的官道上都是如此,满目看去都是逃难的人。这几天光是陵州境内就已经陆续进入了好几万难民。”
“通知雪泪寒,集中安置难民,提供吃的和帐篷,也要派人盯着,防止有福王的奸细。”尘岳虚眯着眼睛说道。
褚玉成努了努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尘岳偏头问道。
“军粮同时供养这么多难民,有些吃紧。”褚玉成苦笑着说。
战事已经持续了一年多,户部调拨给前线的粮草越来越少。所剩不多的粮草不仅要供给尘岳部下的近十万士卒,如今又多了这么多难民,确实有点捉襟见肘。
尘岳目光如炬,语气很坚定:“军粮不够就去催,军中可以稍微节省一些,这些百姓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不能让他们饿死!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褚玉成点了点头,他深知尘岳的性格,绝不会坐视这些百姓饿死于荒野。
几人翻身上马,缓缓朝着陵州城行去,脸上都有些焦虑。
“四州的军情打听的怎么样了?福王大肆征兵,看样子是贼心不死啊!”尘岳回过头来看着褚玉成问道。
褚玉成驱马上前,与尘岳并肩而立,开口道:“四州调动频繁,大量士卒和粮草物资在源源不断的送抵福州,其余各城则是依靠新抓的士卒来守,估计是打算在福州与我们决一死战。”
尘岳目光闪动:“也是个麻烦事啊,这四州之地要是一城一城打过去,得死多少人。”
褚玉成虚眯着眼睛:“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新招募的士卒必定毫无战意,我们可以做一些心理攻势!”
尘岳蓦然偏头,笑着说道:“你脑子就是好使,哈哈。立刻起草文书,传檄四郡,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望四州之卒想想自己的家人,不要做无畏的抵抗!”
“好,回到陵州我就办!”褚玉成重重点头。
就在众人晃晃悠悠的走在陵州的官道上时,一骑快马从远处奔来。
“尘将军!”一名士卒在马背上拱手说道:“雪刺史让你们速回陵州!”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尘岳好奇的问道。
士卒连忙答道:“雪刺史说京城派来的官员到了,让您回去见一面!”
尘岳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带着疑惑,这两郡新上任的刺史不去就职,先跑到陵州来是什么意思?
褚玉成歪了歪头:“走吧,先回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驾!”
尘岳也是点了点头,大喝一声,猛然挥出马鞭,几十骑的身影骤然加快,迅速朝着陵州城赶去。
第171章 两家的客气
陵州的刺史府内比往常多了几道人影,除了陵州刺史雪泪寒,新任河抚郡守赵中天,东海郡守上官泰磊皆身穿官服,坐于大厅之中,脸上还带着连日赶路的疲惫之色,连驻扎在东海的京畿大军主将唐兴安也赶了过来,身穿甲胄默然坐在一旁。
几人手边都摆着一杯热茶,茶水之上飘着几片新鲜的茶叶,散出淡淡的清香。
雪泪寒作为东道主正在与众人寒暄着,心中也带着好奇。
按理说尘岳如今身为安南将军,这两名太守明面上是要听从尘岳的调遣,但是连属地都未去便直接上门拜访,显的有一丝的不寻常,太过迫切了一点。
“侄儿,这数月坐镇陵州,协助尘将军击败藤甲兵,你可是于国有大功啊,雪家有你真是有福气啊!”赵中天在一旁笑呵呵的开口说道。
雪家赵家乃是世交,赵中天与雪泪寒如今虽然是平级,但是赵中天和雪泪寒的父亲同辈,称呼一声侄儿并无不妥,反而显得很亲近。
“叔父过奖了!”雪泪寒连忙摆了摆手:“为人臣子,自当为国效命,尽职尽责而已!击败藤甲兵都是凉州士卒用命,我怎么贪功呢!”
赵中天一阵唏嘘道:“赵家年轻一辈没几个成器的,要是能出一两个像侄儿这样的人才我倒是能舒心了,可惜啊。”
这句话倒是心里话,赵家的年轻一辈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雪泪寒不卑不亢的气度让赵中天很是欣赏,当初在天狼关雪泪寒临危不乱就给赵中天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雪泪寒神色很是谦逊:“叔父可真是抬高泪寒了,赵家几位子弟也都是人中龙凤。小侄为官不久,到时候陵州有什么处理不好的事,还得请叔父多多指教。”
“哈哈,一定!”赵中天开心的笑着,雪泪寒的话语让人听着很是开心。
一旁的上官泰磊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则是略微有些尴尬,他知道两家是世交,自己是初入官场,与雪泪寒和雪家更是没有半点交集,显得有些插不上话。
唐兴安则是无所谓,身披战甲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时不时地看一眼气度不凡的雪泪寒暗自诧异,这等年轻俊杰就是在京城之中也是不可多见。
雪泪寒何等的心思机敏,一眼就看出了上官泰磊的窘境,话锋一转,看着他说道:“上官大人,您临危受命前来赴任,实乃皇亲国戚之楷模啊!晚辈很是钦佩!”
上官泰磊见话题突然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极为客气的说道:“哪里哪里,就如雪刺史所说,大家都是为国效命罢了!”
原本放在京城,上官泰磊虽无官职,但是仗着自己有个太后姐姐和国舅的身份,平时待人可是异常傲慢,寻常人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这次出门前,上官泰清特地叮嘱了自己的弟弟一定要把臭脾气收起来,尽可能的多拉一些盟友,而雪家和尘岳自然是上官家的头号目标,所以言辞之间毫无怠慢。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前线战事以及三郡遇到的问题,时间缓缓流逝。
时不时的赵中天和上官泰磊两人的眼睛就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他们此来的目的当然不是雪泪寒,而是尘岳,可惜尘岳迟迟没有现身。
雪泪寒自然知道他们此来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微笑着并未开口,自顾自的喝起了茶。
良久之后,就在众人有些等不及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屋外响起,两道俊朗的身影大步迈入了屋内。
出城巡视的尘岳和褚玉成终于赶了回来。
尘岳笑着朝着几人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一丝愧疚:“诸位久等了,刚刚有些军务,实在抱歉!”
众人连忙起身,不用说都知道先开口的这位一定是安南将军尘岳了。
赵中天心中冒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当初在边关之时他就发现尘岳是个人才,但是没想到区区的边军校尉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爬到了高位,比自己都高了一等。
尘岳身为凉州将军,赵中天如今是河抚郡刺史,两人在官职上虽然同阶,但是尘岳现在还挂着个安南将军的头衔,在战时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赵中天心中虽然五味杂陈,但是脸上依旧是笑呵呵的还礼:“尘将军哪里的话,军情为重,我们不急。”
第一次见到尘岳的上官泰磊和唐兴安心中一惊,久闻这为凉州将军年轻甚小,没想到见到真人竟然如此年轻,有些让人难以置信这就是在战场上击败了福王的人,但是尘岳眉宇之间透出的成熟让人不自觉的将他当成了同辈之人。
“赵大人客气了,大家坐,都坐!”尘岳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坐下,自己也毫不扭捏的径直坐在了主位之上。
在屋内尘岳就是最高指挥,坐在主位理所当然,褚玉成则是拉了把椅子在雪泪寒身旁坐下,满是好奇的看着这两位背景骇人的郡守,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几位大人远道而来,都没去郡内看看就来到了陵州,找我有何事?”尘岳直言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赵中海与尘岳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甚至还说的上曾经并肩作战过,笑呵呵的说道:“如今尘将军统领南境战事,我们初到南境自然要先来拜见一下。”
其实以赵家和上官家的背后实力,并没有真的把尘岳当成自己的上司。两家的目的自然是来混个脸熟,看看有没有机会与尘岳交好。
上官泰磊也颇为诚恳的说道:“两郡之事我们尚不熟悉,如何相助平叛还需要尘将军统一指挥。”
唐兴安也拱了拱手:“尘将军尽管下令!”
话音一落的上官泰磊暗自咬了咬牙,一向眼高于顶的他说出这番很是恭敬的话真不容易,要不是哥哥再三叮嘱,以上官泰磊的性子就随便客套一下就完了。
尘岳不着痕迹的与一旁的褚玉成对视了一眼,两位郡守大人言辞之间的客气让他们两有些诧异。
“呵呵,既然大家如此说,我也就不客气了。”尘岳微微一笑,既然送上门听候调遣,那不给他们找点事做就真说不过去了:“当下还真有两件事需要大家去做。”
“尘将军请讲!”几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第172章 上官的拉拢
尘岳清了清嗓子:“最近福王占据的四郡逃出了很多难民,纷纷涌向三郡,我希望各位刺史回到郡内之后立刻筹集物资支援难民,安抚民心,不能让我大周子民活生生饿死。”
赵中天率先答道:“尘将军放心,这是应该的。看样子四郡的民心不稳,福王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平息叛乱指日可待啊。”
上官泰磊虽然口头上也应和着,但是心头却很是鄙夷,他哪会在意老百姓的生死,在他眼里平民百姓就如同草芥一般,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要紧的。
褚玉成看着上官泰磊的神色,眉头微微皱起,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还有一件事呢?”唐兴安开口问道,作为领军主将,这尘岳说的第一件事貌似和他没什么关系。
几人纷纷抬头看向了尘岳。
“地图!”尘岳大喝一声,众人看向门口,只见几名士卒将一个木架抬进了大厅之中,上面挂着一张南境的地图。
尘岳起身走到了地图面前,众人也纷纷跟上了尘岳的脚步,一群人就这么围在了地图的前面。
“大家看!”尘岳伸手指了指地图一角:“河抚、东海、陵州一线互为犄角,挡住了福王四郡北上的道路,形成对峙。台州、福州、泸州、龙台四郡一字排开,占地广阔,靠我凉州士卒全部打下来兵力有些不够,还需要诸位相助。”
赵中天看着地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尘将军说的没错,我们具体需要怎么做?”
赵中天和唐兴安都是军人出身,自然对地图一目了然,战局也是心中有数,而上官泰磊则是一头雾水,只能假装听得懂。
“赵大人。”尘岳先看向了赵中天说道:“您带来的三万扬州军久闻战力不俗,请进驻河抚郡,整军备战,伺机前出,进攻距离你们最近的最西侧台州。”
赵中天心中有些犹豫,毕竟哥哥传信自己要保存实力,但还是点了点头。
“唐将军!”尘岳转头看向唐兴安:“京畿大军还剩两万,再从柳州抽调一些兵力,准备进攻最东侧的龙台郡。”
“好!”唐兴安重重地点点头,比赵中天爽快多了,只是心头还带着一丝当初被藤甲兵击败的不安。
“上官大人。”尘岳微笑着看向貌似在琢磨地形的上官泰磊:“京畿大军的粮草物资就望您尽心筹备了,尽量配合唐将军拿下龙台郡。”
上官泰磊也点了点头,只需要做些后勤工作不需要亲自上阵,上官泰磊自然没什么心理压力,具体事务自然有下面一帮官员去做。
“我凉州军则挥师进取泸州。”尘岳似乎是看出了赵中天和唐兴安两人的忧虑,开口说道:“如今叛军主力全部聚集在福州,三州的守城之卒都是临时征召的,没什么战力,大家不要担心。”
听到尘岳此言,赵中天和唐兴安的脸色果然轻松了许多,对付些新兵两人还是有把握的。
尘岳看着没有异议的众人,一拳重重的砸在了地图上朗声喝道:“诸位,望尔等尽心竭力,待我们攻取三郡,三路大军齐聚福州城下,一战功成!”
“谨遵将军号令!”数人同时出声应喝。
众人又再度闲聊了一会之后,赵中天和唐兴安便先后离去了,唯独上官泰磊磨磨蹭蹭的留到了最后。
尘岳心里自然知道他要干嘛,无非就是拉拢一下,不过脸上依旧是故作不解的问道:“上官大人,可还有事?”
上官泰磊也不说话,只是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还坐在大厅之中的雪泪寒和褚玉成二人。
尘岳瞬间会意,抬头朝两人使了个颜色,雪泪寒两人知趣的退了出去。
“呵呵,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太后托我给将军带个话。”上官泰磊见两人已经远去,连忙微笑着说道。
“噢?太后有话?上官大人请讲!”尘岳神色恭敬,坐直了身子,准备聆听训示,表面功夫做的很足。
其实尘岳心底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搬出太后来拉拢自己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上官泰磊很满意尘岳的态度,突然对尘岳多出了一份好感,颇有些认真的说道:“太后说,尘将军为国平叛,劳苦功高。日后但有所求皆可直言,太后当尽力满足!”
这话中的拉拢之意可谓是赤裸裸的了,上官家自认为太后这个靠山要比宇文家坚实多了。
只见尘岳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起身行礼:“太后真是折煞微臣了,上官大人放心,日后若是尘岳有什么需要的,自然会找大人商量!”
“好!尘将军果然是爽快人。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即刻去东海上任!”见到尘岳没有出言拒绝,言语之间很是尊敬太后,上官泰磊也是心头一喜,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笑呵呵的走了。
看着上官泰磊远去的背影,尘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冷哼了一声。
褚玉成和雪泪寒二人再度出现在大厅之内,雪泪寒有些鄙夷的说道:“这位国舅爷还真是没什么城府,话说的这么直接,也太急不可耐了吧。”
尘岳也是点了点头同意雪泪寒的看法,原本以为他会说的委婉一点,没想到直接开门见山。
褚玉成有些担忧的说道:“上官泰磊这个人感觉就是一个草包,你说的话他好像完全没放在心上,不会影响我们征战吧?”
“哼,所以东海的军事指挥权我交给了唐兴安,他看起来还行。”尘岳怎会看不出这个上官泰磊完完全全就是来混日子的。
雪泪寒微眯着眼说道:“上官泰磊拉拢之间只提太后,还特地避开了赵中天,看样子这两家结盟也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各怀心思啊!”
尘岳单手敲打着椅背,神色平静的说道:“意料之中,政治结盟,还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我们凉州军这块香饽饽上官家绝不想和赵家平分的。这种人决不能做盟友,指不定哪天就被卖了,我们凉州啊还是把后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褚玉成两人点了点头,脸上同时泛起了一阵鄙夷。
第173章 襄平关
随着唐兴安和赵中天两路人马各自就位,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南境战场再度开始蠢蠢欲动,三路大军的无数哨骑深入四郡做着大战前的准备。
在墨虚子的日夜赶工之下,大量的凉刀被配发到士卒手中,优先装备骑军,便于发挥骑兵的优势。
尘岳见万事都已经准备妥当,而且时值春季,正是用兵的好时机,便率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兵锋直指泸州,陵州则留下了李慕寒守城。
新一轮的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泸州襄平关
这是泸州和陵州两郡交接之处的第一座关隘,谈不上险峻,甚至有些低矮,城上的墙砖也已经有些破败。
但是这里却是从陵州进攻泸州的必经之路,所以福王特地在这里留下了三千士卒,外加强征入伍的三千新军,总计六千兵马坚守城池,想要搓搓凉州军的锐气。
襄平关守将邓尧是福王的死忠,年约四十几,早年曾在福王身边当过亲兵,深受周同甫的信任。
邓尧长着一嘴的络腮胡,满脸横肉,十分魁梧,看起来就凶神恶煞,在福王麾下一贯有着猛将的称谓,就是不懂什么计谋,福王派他守在这里本意就是希望他能大量损耗凉州军的兵力。
此时的他瞪着眼睛看着城外乌泱泱的大军,心中毫不畏惧,在他看来福王就是自己的皇上,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而守城的士卒除了三千老兵,另外三千新兵则有些畏畏缩缩的躲在城墙之后,看着城外的大军满脸的慌张。
城外的凉州大军列阵整齐,投石车早已布置妥当,只等尘岳一声令下就开始攻城。
尘岳与一干将领呈扇形坐在将台之上,看着城头旌旗林立的襄平关,挥了挥手说道:“此前早已发出檄文,降者可活,负隅顽抗者杀,派人前去叫门,要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更好!”
听到尘岳下令,一旁的亲兵手中令旗一挥!
只见三骑快马从大军之中掠出,飞奔至城门之下,城上的邓尧眯着眼睛示意部下不要放箭,想看看凉州军要耍什么花样。
三骑黑甲士卒到了城下,高举凉州军旗,为首一名凉州军汉怒声吼道:
“安南将军有诏,福王起兵造反,天理不容,如今兵势已衰,覆亡之日不远,守城之士切勿做无谓抵抗,降者生,负隅顽抗者死!”
朗朗之音在城楼之上飘荡,听得此话的新兵眼中都露出了异样的光彩,但又畏惧邓尧的威势,一个个皆默不作声。
邓尧听到此话脸色一黑,弯弓搭箭,瞄准了城下喊话之人。
“嗖!”
一箭正中凉州军汉的胸膛,军汉应声落马,随即城楼之下便倾洒出两拨箭雨,三名士卒尽数身中数箭身亡。
“呸!”
邓尧朝城外吐了口唾沫,随即眼神恶狠狠的看着那帮有些畏惧的新兵说道:“福王有令,死守襄平,退缩者斩!有立战功者定有重赏,你们都给我好好打!”
面对凉州军的劝降,邓尧显得气冲冲的,没有与凉州军作战过的他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尘岳看着城下瞬间毙命的三名士卒,还有那面倒下的凉州军旗,眼神逐渐变得冷漠起来,挥了挥手。
一旁的褚玉成大喝一声:“投石准备!”
“呜~呜~”
一阵号角之声响起,只见一块块巨石从投石车猛然射出,在空中滑过一个巨大的弧线,狠狠地砸进了襄平关内。
巨石落在城头之上,直接将一个个城垛砸榻,躲在墙后的士卒不少都吐血身亡,血肉模糊,一阵阵惨叫声响起。
随即一辆辆攻城云车从大阵之中被推出,在弓弩手和盾牌手的掩护下开始抵进襄平关城头。
襄平城楼甚低,云车之上的凉州弓箭手完全可以俯视城楼射箭,一时间城头上的守卒被压得抬不起头。
经过一段时间的投石、箭雨攻击之后,一骑快马再度飞出,直奔大阵最前方怒喝道:
“将军令!攻城!”
最前方的池集猛然转身怒喝:“先登营何在!”
“嚯!”
五千名赤膊士卒齐声应喝。
先登营自立营之初便始终保持五千人的满编状态,出现损失之后则会在步军中挑选精悍之士补充到先登营,以保持先登营旺盛的战斗力。
“随我登城!”池集举刀一挥。
“杀!”
一语言罢,先登营五千悍勇在池集和厉拔天两人的带领下朝着襄平城墙奔去,杀气凛然!
城上的新兵何时见过这种阵势,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有的人甚至已经哭出了声,开始流出不明的液体。
邓尧拔出刀指着这群新兵怒吼道:“都他妈给我站起来!防守!畏缩者斩!”
一语言罢,邓尧直接把一名吓尿了的新兵一刀劈死,鲜血四溅。
在邓尧的威逼之下,新兵开始哆嗦着举着弓箭反击,幸亏守军之中还有三千老兵,不然怕是战斗一开始就要结束了。
邓尧阴沉着脸看着已经开始登城的凉州军卒,转头看向身旁一位千夫长喝道:“你指挥守城,我带骑兵出去杀他们一回!先打垮他们的弓弩营!”
“将军!”那名千夫长连忙出言制止:“福王有令,坚守城池即可,不需出战。”
邓尧怒目圆睁:“怕什么,出了事我顶着!”
邓尧一向是个悍将,怎么容许自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城里,率骑兵出城作战才是他的风格,而且他觉得只要击溃弓弩手,城头上的压力就能小很多。
听到邓尧的怒喝,千夫长缩了缩头,不敢再出声。
先登营在两人说话的间隙中已经抵至城下,开始攀城。
“嘎吱。”
就在先登营攻城之际,襄平关的城门突然打开,千余骑兵在邓尧的率领下从城中冲出,目标直指那黑压压弯弓射箭的弓弩手。
千余名身披土黄色甲胄的骑兵还没行出多远,就听见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从侧面传来,气势汹汹!
邓尧猛然转头,只见数千名黑甲骑兵人人神情冷漠,为首的薛猛更是怒气冲冲。
当薛猛看到三名骑兵被射杀之时就已经杀意四起,如今看到城中骑兵出城,便径直杀了过来。
第174章 立我军威
邓尧拎着手中的大刀,放弃了攻击弓弩营,转而向薛猛的山字营奔去。
他一直驻守泸州,没有和凉州骑军交过手,只觉得传言将凉州铁骑说的有些夸张。
邓尧手下的一千名骑兵也是他精挑细选而出,他今天倒要看看凉州骑军有何了不得之处,哪怕人数落于下风也是满脸的自信。
看到邓尧竟然朝自己迎来,薛猛的嘴角泛起了讥笑,在两军即将冲到一起之时,薛猛长矛前举,怒吼一声:
“山字营!”
“杀!”
数千人的同时举矛怒喝,一阵喊杀之声直灌进邓尧的耳中。
这声怒吼让邓尧出现了瞬间的失神,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却见到薛猛的长矛已经朝自己刺了过来,邓尧赶忙挥刀格挡。
薛猛一声沉喝,战马骤然加速,手中长矛一摆就刺向了邓尧手中的大刀。
一声清脆的声响蓦然响起,那墨家特制的精铁长矛瞬间将邓尧手中跟了自己多年的大刀崩断,断口之处光滑如镜。
在邓尧呆若木鸡的眼神之中,矛尖没有丝毫的停留,直接穿进了自己的胸膛,甲胄破碎,毫无防御力。
加上战马的巨大的冲击力,这一矛将邓尧的身体带离了马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被一矛刺中要害的邓尧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薛猛身后紧跟着的战马马蹄踩成了肉糜,面目全非。
千余名骑兵仅仅在接触的第一瞬间阵型就被冲散,接二连三的有骑卒被山字营刺落下马。
所谓精锐,在山字营面前不堪一击。
城楼上的千夫长看到这一幕眼神刹那间就变成了惊恐,气势汹汹冲出的邓尧转眼就尸骨无存,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在千夫长愣神之际一名先登营军官猛然跃上城头,脸上还沾着点点血迹,瞬时抽出了背后所负弯刀,反手一刀就劈死了一名扑上来的守城士卒,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赤膊人影出现在了千夫长的眼眶之中。
“顶住!顶住!”
千夫长握刀的手不断地颤抖,口中发出的呼喊此刻显得那么的无力。
襄平关的守军开始陷入混乱,厮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高坐将台之上的尘岳目光平淡,小小的襄平关在凉州大军面前显然没有一战之力,破城只在旦夕之间。
看着攀附城墙,不断登上城楼开始近身肉搏的先登营士卒,尘岳颜色一寒,想起一开始被射杀的三名劝降士卒,冷声喝道:“破城之后,一个不留!”
一旁的步军主帅朱天和闻言怒气冲冲的起身,径直去传达命令了。
看着一下子变得有些冷酷的尘岳,褚玉成脸上带着一丝犹豫的说道:“城中应该还有一些临时征召的新兵,全部杀了会不会杀伐过重?”
“军令在前,降者可活,既然不降,只能杀!”尘岳淡淡的说道。
褚玉成点了点头,便继续看着战事。
尘岳缓缓起身,指着那前方辽阔的泸州疆土说道:“一座城一座城的打过去,伤亡太大。我凉州军令即出,绝不动摇,必须以铁血手段威慑敌军,让他们不战而降!”
“诺!”
将台诸将纷纷起身应喝。
战斗从清晨开始,到下午时分已经结束,来来往往的凉州士卒正在打扫战场,满目尸体。
一名守军千夫长见城门被攻破,大队骑兵涌入城门之后颤颤巍巍的放下了武器,跪倒在地,企图能逃过一劫。
进入城中的薛猛虚眯着眼看着这位千夫长问道:“开战之初,为何不降?”
千夫长愕然抬头,哆嗦着说不出话。
“不降可以,为何射杀劝降士卒?”薛猛再度开口。
千夫长的眼光顿时惊惧。
一道寒光闪过,千夫长人头就滚落一旁。
薛猛收刀入鞘,冷冷的说道:“给了你们机会,可惜你们把握不住啊!”
一战结束,襄平关守军六千人皆死,无一活口!
尘岳用六千人条生命在告诉所有叛军,凉州军军威绝不容侵犯,军令即出,必须遵守。
襄平关陷落,守军全军尽灭的消息飞速的传遍了泸州境内,闻者无不惊惧,各城守将战战兢兢,不乏一些想活命的人开始琢磨起了自己的后路。
夜晚时分
凉州众将齐聚一堂,尘岳指了指泸州的地图:“泸州境内还有不少城池,我欲分兵攻打,最后大军齐集泸州城下!”
众将脸上冷酷,静等尘岳发令。
尘岳偏头看向右手边的步军将领说道:“依旧是朱天和、夜潇潇各领一路,分头攻击,山字营陷阵营予以配合。我大军铁骑暂时驻守襄平关,静待你们佳音!”
“诺!”
薛猛朱天和等人毫不犹豫的应喝。
尘岳的目光缓缓扫过即将出征的众人说道:“老规矩,先劝降,后攻城。我相信现在的泸州守军应该学聪明了!”
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笑容,要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是再好不过。
在襄平关修整了两日的凉州大军随即兵分两路,开始扫荡泸州境内的城池。
只因襄平关惨剧在前,泸州境内的守将再无战心,面对那乌泱泱的凉州军旗,不少城池都望风而降,两路大军进展神速,接连攻城拔寨。
甚至有些城池的守军面对凉州军的攻城,新兵和老兵直接发生了火拼,一边想活,一边犹自想要坚守,还没等大军攻城,两边就先自己打起来了,弄得连攻城的凉州军卒都哭笑不得。
一封封捷报从前方传来,褚玉成一张张的翻看,抬起头面露佩服的看着尘岳说道:“你这手杀鸡儆猴玩得好啊,叛军的胆怕是都吓破了。我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泸州全境,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泸州城了。”
褚玉成现在终于知道尘岳一番铁血手段给凉州军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尘岳对于自己的做法竟然起到了这么好的效果也是略微有些吃惊,不过依旧是露出了一丝笑容:“福王临时拼凑出来的守城之卒无非就是想消耗我们的军力,可惜他失算了,哈哈,兵无战心,何以成军?”
尘岳本不愿意杀掉那些可能有些无辜的士卒,但是尘岳更不愿意看到手下的凉州士卒出现伤亡。
第193章 赵家来访(下)
“所以你儿子去前线,就是为了日后进京攒声望立军功?”虽然这个消息让雪深沉有一丝诧异,但是老人何等聪明,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对!”赵恪行应了一声:“可是我扬州军马吃了个大亏,虽然看似占领了台州,但是扬州军马也折损殆尽,落人口实,单凭手中的功劳怕是还不能让众人信服。”
雪深沉一边落子一边说道:“那假如最后以这样的结局收尾,怕是兵部侍郎一职就悬了,你两个儿子的如意算盘也要落空了!”
赵恪行的脸上勾起了一丝苦笑:“所以我那个儿子才又打起了福州的主意,奈何他手里已经没有多少兵马,连夜派人给我送信要援兵。一旦等凉州军攻克泸州,随时就会进攻福州,到时候再出兵争功怕是就来不及了。”
雪深沉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来,略微诧异的说道:“泸州已经被凉州军收复了啊,你不知道?”
这下轮到赵恪行的眼睛瞪得有点大了,这消息他还真不知,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应该是启程前往青州之时送来的军报,他正好错过了。
“你现在想怎么办?希望我雪家怎么帮?”雪深沉看着赵恪行显得一丝焦急的脸色,确定他确实不知道这个消息,立马提出了一个很直接的问题。
“我要增派援军去前线,虽然扬州驻军不多,但我还是有法子组建一支援军的。但是到了朝堂之上提出要增派援军势必会遭到宇文家的阻拦,他们不会乐意看到我们轻易拿下这份泼天军功。所以我想让你雪家公开支持赵家,你雪家的态度很重要,江南士子需要看到团结一致的楚党才愿意站在我们的身后。”
赵恪行说的都是实情,看似雪家近年来有些沉寂,但是江南士子的心中还是很看重雪家的,只有这两家同时在朝堂之上发声才会让两家身后的追随者们放心。
雪深沉没有说话,只顾低头下棋,赵恪行知道他在思考,也没有出声打扰他。
没一会,棋局就结束了,最后是赵恪行小胜一筹。
一局下完的雪深沉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开口道:“实话实说,对于你次子想要占据兵部尚书一事我并不看好,宇文家那可不是会轻易放权的人。但是老伙计你今天亲自来,我会手书一封星夜送往京城,让雪承义在朝堂上公开站在你们这边。虽然他小子一股子倔强,但是我这个父亲的话他还是听得。”
有时候在朝堂之上的一个表态,背后牵扯的就是多个势力的角逐,影响深远。
听到雪深沉开口,赵恪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老伙计不负我啊。兵部尚书一事我自然知道不是那么简单的,但眼下先入京做侍郎才是重中之重!”
“好,那我待会就修书一封送往京城。”雪深沉痛快的说道,赵家的谋划他管不了,但是冲着两人多年的友情,这件事无论如何雪深沉也得答应。
“呵呵,还有一事。”赵恪行搓了搓手,略微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雪深沉露出了疑惑的目光,在他的印象里赵恪行可不是吞吞吐吐的人。
“凉州将军尘岳,麾下士卒战力之强现在已经名闻天下。我儿想要在福州一战中拿稳军功,最好还是能由尘岳将攻城一事全权交由赵中天。要是仗都让凉州军打了,还谈什么功劳。”
雪深沉有些愕然,好端端的怎么聊到了尘岳,这个他很喜欢的年轻人,看赵恪行的意思是想让尘岳放弃这军功。
“听说你雪家长孙和尘岳私交甚密?”赵恪行突然笑呵呵的开口问道。
雪深沉恍然大悟,原来是赵恪行打探到了这个消息才扯到了尘岳的头上。
“确实,关系不错。”雪深沉没有隐瞒,毕竟各大家族耳目众多,这种事肯定是赵家打探清楚了才会开口的。
“还请你那位如今已成为陵州刺史的孙子和尘岳商量一下,推迟进攻福州的步伐,等我扬州军的援兵到齐再做打算。到时候最不济也是希望他能将重要的攻击方向交给我儿,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军功。”赵恪行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雪深沉站起了身,在湖心亭中转悠了一圈,他不确定尘岳会听雪泪寒的话,这平叛的功劳谁能拒绝。
“我觉得你想的简单了,你想占这份功劳,我敢断定宇文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怕是尘岳也做不了主!”雪深沉思索了一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赵恪行虚眯着眼,看向了京城的方向:“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宇文家如果也想分一杯羹,那双方平分这个功劳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反正我儿子入京为官,他复制他自己的人,我们两不相干。这就需要尘岳那边稍微延缓一下进兵速度,给我筹集兵力争取时间!”
赵恪行现在就是有点担心朝廷的命令还没到尘岳就打完了,从朝廷商议到筹集兵力在赶赴福州,来回折腾一下怎么着也得快一个月的时间。
雪深沉看向随着微风不断起伏的湖面,不断的思索着该不该写这封信。
“老伙计,我们要想在朝堂之上抗衡宇文家,必须携手共进啊!”赵恪行敦促了一句,身上的紫色衣袍就是一阵抖动。
“好,我试试!尘岳能不能听我家孙子的话我可不敢保证!”雪深沉重重点头,其实在内心深处他是想要拒绝的,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导致尘岳心中对雪家有意见。
但是赵恪行的意思没错,积攒起实力才能抗衡宇文一脉,否则之前的南宫家就是楚党两大家族未来的下场。
“哈哈,那我就在这里谢过老伙计了!”赵恪行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心头自然很是开心。
雪深沉摆了摆手,两人在湖心亭中又畅聊了一会之后赵恪行便告辞回扬州了,扬州的那些豪门世家怕是很快就要聚集到赵府了。老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目的清晰。
亲自将赵恪行送上了马车,雪深沉略微叹了口气便回屋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到京城的雪承义手中,另一封则送给了在陵州当刺史的雪泪寒。
雪深沉只希望这封信不要让自己的孙子和尘岳之间产生隔阂,在他看来尘岳的前途不可限量。
第194章 分一杯羹
这两天的赵府可以说是热闹非凡,不断的有从各州匆匆而来的豪阀世家的家主赶到赵家。
赵家门口停满了一辆辆豪华的马车,那奢华的装饰惹得路过百姓无不侧目,很好奇赵家出了什么事闹出这么大动静。
赵府偌大的客厅之内坐着七八名或中年或老年的男子身形,主位尚还空悬,男子都身穿华服,富贵逼人,一股股上位者的气势从众人的身上缓缓流出。
这些人都是附近各州依附于赵家门下的楚党世家,每家每户都可以说是家财万贯,都出过官至中枢的先辈,如今亦是有家中子孙在朝堂或地方上任职,这些人的力量结合起来就是当初的宇文家也得畏惧三分。
总而言之都是在地方上跺跺脚当地就要抖三抖的人。
众人互相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着,赵恪行传信说有要事相商,谁敢不来,许久没有出门的赵家老家主亲自出面,就是猪也知道是要有大事发生。
这两天南境的军报已经传遍了扬州,叛军已被压缩在福州一郡之地,其余各州都已收复,大家都在猜测是否与此事有关。
“老家主到!”
一声轻喝从门外响起,众人纷纷闭上了嘴,起身拱手,朝着门口那道飘然出现的紫袍人影拱手行礼,看着那道不怒自威的身形,众人的眼皮都是跳了跳。
“呵呵,诸位给了老夫天大的面子,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坐!都坐!”赵恪行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随即缓步走到主位坐了下来,还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也坐下。
各位家主依次坐定,略微寒暄了一会之后赵恪行轻咳了两声:“诸位,此番召集大家前来,确实有要事相商!”
大厅顿时寂静,大家都一起看向坐在首位的赵恪行,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起身微微弯腰问道:“请问赵老家主到底何事?”
赵恪行压了压手朝那人示意了一下,轻笑道:“想必诸位已经知晓前线战事,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一句,叛军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福州城指日可下!”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向赵恪行,这都是明摆着的事,肯定还有下文。
“难道这平叛的不世之功,大家就不想分一杯羹吗?”赵恪行淡淡的扫过一屋子的世家家主,语气中的诱惑之意士卒,勾起的众人的兴趣。
众人的眼光齐齐的亮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一身紫袍的赵恪行!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朝着赵恪行拱了拱手:“赵兄,您的意思是朝廷要继续增兵福州,我们大家都可以出一份力?”
这名老者年轻时也是与赵恪行相交,辈分相当,所以关系更加亲近一点,称呼一声赵兄没有丝毫不妥。
“虽然正式诏命还没颁布,但我可以告诉大家,是的!”赵恪行自信的点了点头:“大家知道我儿在前线领兵,此番收复台州损失颇重,到时候进军福州必定需要增兵。诸位皆可派出家中子孙领兵前往福州一战。老夫在此保证,战后定当以出力多少论功行赏,让各位的家中子孙都有战功在身!”
这番话让大厅之中顿时热闹了起来,众人互相低声商议着,这才是赵恪行今天的最终目的,用军功为诱饵让各大家族凑出一支军队。
这些江南世家之中也有那些没法靠科举入朝为官的子弟,就算依靠手中权力塞入庙堂也做不得高官,只能在地方上做个小官。如今有现成的军功可以拿,大家自然是满心欢喜。
喧闹过后,一名中年男子朗声问道:“不知老家主希望我们能出多少兵马?”
众人再度看向赵恪行,其实这些世家手中并无兵权,充其量只是养了一些私兵死士,数量也不多,弄多了怕被别人扣一个造反的帽子。
“越多越好!”赵恪行虚眯着眼说道:“大家都知道福州军的战力不可小觑。虽然只有福州一地未曾收复,但困兽犹斗之下,也是要死不少人的,绝不是伸伸手就能混到军功的!”
赵恪行的语气颇重,有点在警告各大世家不要耍滑头的意思,果然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色,有些犹豫不决。
“诸位!”赵恪行站起了身,高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各自家族之中都有私兵、死士、护卫,尽管数量不多,但是集众人之力也能凑出一支大军。更何况我们江南世家手中最多的是什么?”
闻言众人一愣,一时间有些不懂赵恪行的意思,家中最多的是什么?
“是钱!是财富!”赵恪行朗声喝道:“重赏之下定有勇夫!用这些钱去招募士卒,各州牢中的死囚犯也可以放出来,告诉他们,打赢了就可以活命!总之一句话,在最短的时间内凑出一支军队!”
赵恪行的一声大喝让众人幡然醒悟,用自己家的钱去打造一支为朝廷征战的军队。日后获胜,朝廷岂能不嘉奖,钱再多有什么用,只有换成权力才更让人踏实。
“老家主所言甚是!”一名相貌文雅的中年男子喜不自胜,心道家中宝贝儿子的官职终于有着落了,起身答道:“我王家定竭尽所能,不负老家主所托,回去就开始行动!”
“我等定竭尽所能!”众人纷纷起身应喝。
“好!”赵恪行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我赵恪行向大家保证,事成之后都有天大的好处!”
屋内响起了一阵欢腾之声,对于赵恪行的承诺大家自然是满心欢喜。
再度商讨了一些问题之后各家家主纷纷离去,回到家中就紧锣密鼓的开始安排起具体事宜。
青扬附近的州郡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家族纷纷开始招募人马,什么市井泼皮,山中盗匪,即将饿死的流民。只要你愿意去前线,钱都好说。
这些家族在各自郡县中的能量也是异常的大,有的本来就是一郡郡守,连死囚犯都给压上了战场,虽说有违法制,但是在青扬的地界上谁敢多说一句。
有些没能得到赵家指示的小家族也跟着行动起来,将家中仅有的一些私兵送到各大家族手中,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一支规模颇大的军队在金钱和权力的驱使下迅速的建立起来。
第195章 奸诈的尘岳
接到爷爷亲笔手书的雪泪寒马不停蹄从陵州的赶到了凉州大军驻扎的泸州城中,可是等到了尘岳的面前,雪泪寒又犹豫了。
他怕这话说出口会引起尘岳的误会,以为雪家在靠着这份兄弟之情来为自己的家族谋取利益,让原本牢固的兄弟之情出现裂缝。
“咦,你怎么过来了?”正在讨论福州军情的尘岳和褚玉成二人见到突然出现的雪泪寒一愣。
“额,没事,我来看看你们!”雪泪寒有点尴尬的答应了一声,自己也觉得这个随口说出的借口实在是太扯淡了,顺手搬了把椅子装模作样的坐在两人身边来掩饰自己的心慌。
尘岳和褚玉成对视了一眼,双手环抱胸前说道:“说吧,别装了,没事你能大老远跑到泸州来?”
“真没事!”撒了谎的雪泪寒老脸一红,感觉自己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有些手足无措。
褚玉成也翘起了二郎腿,悠哉悠哉的看着满脸犹豫的雪泪寒,竟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雪泪寒觉得拿下福州这份天大的功劳就应该是凉州军的,不应该让给赵家,更不应该是由自己去开这个口。
“说吧,你看你这脸红的!”褚玉成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在一旁嚷嚷道。
“那我说了,事先说好,我就是替我爷爷传个话,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别听我爷爷的。”雪泪寒听到褚玉成的话脸色更尴尬了,咬了咬牙说道。
一听是雪泪寒爷爷来信,再加上雪泪寒这个奇奇怪怪的样子,尘岳二人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的开口道:“雪老来信?说什么?”
雪泪寒就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爷爷的意思讲了一遍,尘岳两人越听表情越精彩。
“就这事?”褚玉成眉毛微微翘了翘说道。
“是的。”雪泪寒点了点头:“不过话要说清楚,这是我爷爷看在和赵家多年交情的份上才托我来和你们商量的,赵家老爷子亲自登门,我爷爷没法拒绝。这天大的军功本来就是你们的,你们不要听我爷爷的,该打就打。”
看着神色明显有些窘迫的雪泪寒,尘岳二人对视一眼,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啊哈哈!”
雪泪寒一愣,呆呆的看着突然开怀大笑的两人,茫然不知所措:“怎么了?你们笑什么?”
“哎呦,笑的肚子疼。”褚玉成捂着肚子,好像真的笑的不轻,嘴里含糊着说道:“难得见到风度翩翩的雪家大少有如此窘迫的样子,真是笑死人了。”
“你!”雪泪寒一阵气急,将头偏向尘岳:“岳哥,你们到底笑什么呢!”
雪泪寒满肚子的疑问,为什么两人不去关注攻打福州这个重点问题,偏偏要在意自己窘迫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自己的样子确实不太符合雪家大少往日的形象,想到这里雪泪寒也觉得有些尴尬。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吧。”尘岳终于止住了笑声,开口说道:“实不相瞒,这福州城本来我就没打算用凉州的兵力去打,就等着其他几家跳出来呢!”
尘岳两人的打算雪泪寒并不知情,否则雪泪寒怕是连泸州都不会来就给自己的爷爷回信了。
“什么?”雪泪寒一脸的错愕:“为什么?拿下福州,擒杀福王,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功劳?”褚玉成也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反问道:“你当真以为福州城那么好打吗?福王手底下估计还有五六万士卒,你知道想打下福州还得死多少人吗?”
雪泪寒一愣,心中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哼!”尘岳冷哼一声:“我凉州军出征至今,功劳已经够多了,战死的兄弟也够多了。这最后的泼天功劳,谁爱拿谁拿,我凉州军乐得自在!”
“啪!”
雪泪寒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的说道:“怪不得你们拿下泸州之后一直按兵不动,合着你们两就是等别人来趟这摊浑水呢!”
“哈哈!正是!”尘岳的笑声再度响起。
听到尘岳肯定的答案,雪泪寒从来的路上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白袍,理都不理两人,自顾自的说道:“本大少知道了,我回陵州了!”
说完就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房门,褚玉成捏着鼻子说道:“哎呦,雪家大少真是气度不凡啊!”
阴阳怪气的话语让背对着两人的雪泪寒加快了脚步,逃命似的跑出了院子。
尘岳笑了两声,然后大喊一声:“肖尚文!”
“在!”身披铠甲的肖尚文一直站立在门外,自然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脸上也带着笑容。
“别笑了!”尘岳翻了翻白眼,从桌上拿起了一封信说道:“来,这封信尽快派人送到台州赵将军手中,不要耽搁!”
“诺!”肖尚文神色一凛,接过信就走了出去。
“你这是?”褚玉成有些疑惑不解。
“前几天赵中天派人从了一封信来,信中说扬州军马还需整顿,后方的粮草也没有运输到前线,希望我能暂缓进攻福州的步伐。”尘岳平静的说道:“其实我当时就知道怕是他已经去搬援兵了,那封信只不过是先找个借口拖住我们而已。”
“原来如此,那你这封信是?”褚玉成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这封信他也并不知情,怪不得尘岳这些天一直这么闲适,好像对于其他几家会跳出来抢功充满了自信。
“嘿嘿。”尘岳突然诡异一笑:“我们送了他这么大的人情,总得明白的告诉他吧,不然以后怎么开口向他要好处!我在信中直截了当的指出了进攻福州将以他的部下为主力。”
褚玉成一愣,眼中迅速浮现出一股鄙视,嘴里嘀咕着:“真的是奸诈,明明把人家往火坑里推,还说的这么道貌岸然。”
尘岳大手一挥,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屋门,充耳不闻褚玉成的念叨,走出门时嘴里还哼着小曲。
几天之后,台州城中收到尘岳回信的赵中天哈哈大笑:“没想到啊,这个尘岳竟然还顾念着当初天狼关的并肩作战之情,真的把攻打福州这份大军功留给了我,看样子传言并不属实,尘岳不是宇文家的人!”
赵中天独自一人在屋中自言自语,心底竟然还涌现出了一股对尘岳的感激之情,殊不知他的噩梦快要来了。
第196章 合并州郡
大周的帝都之内此刻已经沸反盈天,收复各州的捷报源源不断的送到了京城,好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但凡有点脑子的大臣都已经意识到剩下的福州一地是唾手可得,福王已经覆灭在即,而平叛的这份功劳谁不想分一杯羹,纷纷开始为了军功走动起来。
宇文府,这座高大的府邸一如既往的气势雄浑,透出森严尊贵的气息。
“父亲,这几日来拜访的大臣很多,都想问问能不能由家中子弟领兵去前线作战。”宇文成化站在父亲身边轻声说道。
这些天宇文家也算的上门庭若市,一个个依附于宇文家的家族都来登门拜访,扬言要为国尽忠,其实宇文成化心知肚明,都是想去摘那份军功而已。
“自然可以,这正是笼络人心的大好机会,也是将我们的人安插进各个要职的好时机。”宇文鸿儒淡淡的回答道。
宇文成化带着些许不解的问道:“可是我们提出增兵是不是显得有些刻意?如今有太后在前,万一她拒绝了我们的提议,那我宇文家的脸面就有点挂不住了。”
“呵呵。”宇文鸿儒轻笑了一声:“不用我们提,他们那边比我们还要急!”
“他们?父亲是说赵家?”宇文成化略微顿了一下,太后一方在前线领兵的也只有赵家,有实力去争这份军功的也只有赵家,上官一家毫无兵权,自然不可能冒头。
况且他身为兵部尚书,自然是知道赵家虽然拿下了台州,但是手下士卒也是折损殆尽继续补充。
宇文鸿儒点了点头,突然若有所思的问道:“尘岳那边怎么样了?唐兴安有没有书信传来?”
“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似乎与上官家赵家没什么往来。”宇文成化摇了摇头说道:“尘岳现在按兵不动,据说是在整顿军务,准备进兵福州。”
宇文成化认为唐兴安毕竟是在东路领兵,手伸不到凉州军中,打听不到有用的信息也属正常。
宇文鸿儒眯起了眼睛,躺在太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着,嘴角有些莫名的意味,凉州军此时停下了进攻的步伐有些耐人寻味,说不定和赵家已经暗通款曲了。
“父亲,我们可以不用增兵啊,让凉州军拿下福州,这份功劳不就算在我们头上了吗?至少和赵家就毫无关系了。”宇文成化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宇文鸿儒有些叹息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似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真把凉州军当成我们自己人了?我看未必吧,要是所有军功都集于尘岳一身,我怕以后控制不住,将来又是一个齐党啊!”
宇文成化愣住了,他想当然的把尘岳当成了自己人,经父亲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始至终尘岳都没有明确的说要依附于宇文家,凉州军也只听尘岳一人的号令,都快变成尘家军了。
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宇文成化颇有些焦虑的问道:“那我们要增兵,赵家也要增兵,这份天大的军功落在谁头上还不一定呢?”
“嘎吱!”
在宇文成化诧异的眼神之中,宇文鸿儒从躺椅上爬了起来,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青衫麻衣,目光矍铄的说了句:“备马,我要入宫见一趟太后!”
满目祥和的慈宁宫意外的迎来了一位稀客,最近在朝堂之上屡屡被太后使绊子的辅政大臣宇文鸿儒竟然来拜访太后了。
宇文鸿儒换了一身正红色太傅官服,苍老的身躯晃晃悠悠的在慈宁宫侍女的带领下进了慈宁宫的大殿,端坐在客位之上。
太后还没有出现,对于这种暗地里的怠慢宇文鸿儒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安心的等待着,要是连这份耐心都没有他就不会走到今天的位置了。
一会儿之后,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宇文鸿儒睁开了双眼,起身垂首而立。
“老太傅,你可真是稀客啊!”身穿太后华服的上官婉容缓步走入大殿,对于把宇文鸿儒一个人晾了一会丝毫不以为意,径直走到了主位之上坐下。
“老臣拜见太后!”
宇文鸿儒一丝不苟的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这位当朝辅政大臣谦卑的态度让上官婉容感到了一丝诧异,目光有意无意的打量了一下宇文鸿儒的表情,却什么也没发现。
两人闲聊了一会之后,太后轻轻的挥了挥手,身侧的侍女太监纷纷退了出去。
“老太傅,此次前来想必有事吧?”上官婉容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昨晚她的哥哥上官泰清已经来过一趟了,她已经知道要襄助赵家出兵的事。
现在宇文鸿儒突然来访,怕是也是为了这件事,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位白发老人具体是什么打算。
“太后,前线战事将息,老臣突有所感,想对当前的地方政务做一些调整,特此前来与太后商议!”宇文鸿儒轻声说道。
“噢?太傅请讲。”上官婉容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宇文鸿儒说的话竟然与增兵毫无关系,出乎了她的预料。
宇文鸿儒清了下嗓子:“我大周境内的地方行政单位,州郡同级,大大小小近百州郡,杂乱纷纷。此次叛军起兵之初,各州郡无力独自抵抗,号令不一,政令不行,只能等朝廷援兵,这才导致叛军在一开始连战连捷,占领七州之地。”
大周的行政划分最高一级就是州或者郡,两者同级并无差别,只不过有的州地域广阔,例如凉州幽州,一州之地足以抵得上内地数郡,又地处边境,所以军力强盛。
也有的州富甲天下,例如苍龙江边的青州扬州,天下富商皆云集于此,经济实力极强,虽战力不如边境,却不断有人入朝为官,权势滔天。
“太傅说的有理,那太傅之意如何?”上官婉容不太懂这些政务之事,只是隐约觉得有些道理,还是没想明白宇文鸿儒为何说到这些事。
“老臣之意,可在在州郡之上再立一行政单位称之为道,将数州数郡之地归于一体,号令统一,这样万一日后再有反贼作乱,不必等朝廷援兵,地方长官就可调动数州之兵平叛,岂不美哉?”宇文鸿儒不急不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第197章 握手言和?
太后上官婉容的眼里露出了一丝茫然,一来这些话她有些听不懂,自己也没个主意,二来她也怕宇文鸿儒挖了什么坑等着她跳。
这个屹立朝堂四世不倒的宇文鸿儒哪怕最近连连在自己手中吃瘪,但是上官婉容丝毫不敢小觑他的能量和智谋。
宇文鸿儒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显得有些无措的太后,再次开口:“例如此次南境平叛,等战事平息,福州泸州两地就可组建为南疆道,太后之弟安阳伯,现任东海刺史上官泰磊就可总领南疆道军政事务,替朝廷分忧。”
话音一落,上官婉容的眼眶陡然瞪大,随即又被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她没想到宇文鸿儒会提出这种意见,合并之后的南疆道将会地域辽阔,真正的封疆大吏。
宇文鸿儒这是什么意思,这好处先让给了自己的弟弟,这是示好吗?上官婉容的目光仔细的打量着宇文鸿儒苍老的脸庞,想要看出些端倪。
终于,上官婉容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老太傅此举,是不是对我弟弟太看重了些?我怕上官泰磊难以胜任此等要职啊。”
“呵呵,安阳伯为国治理东海,协助平叛,于国有大功,当得起这职位。”宇文鸿儒笑眯眯的说道,脸上的表情极为坦然诚恳。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的上官婉容突然脸色变了变,意有所指的说道:“太傅怕是不会白白送上这份大礼的吧?”
宇文鸿儒抬头看着太后,微笑不语。
“太傅是想增兵福州?”上官婉容一语道破。
“正是!”宇文鸿儒毫不隐瞒的点了点头:“老夫也是担心单单靠扬州军,拿不下福州啊!福王之乱已经一年有余,朝廷府库日渐空虚,百姓不堪其乱,应当尽早平息啊。”
上官婉容的面皮略微抖了抖,姣好的面容略微显得有些不自然,她戳破了宇文鸿儒的心思,宇文鸿儒也早已看出了他们的企图。
“此事干系重大,容本后思考些时日再给太傅答复。”上官婉容一时拿不了主意,开口支应了一声。
“那老臣先告辞了!”宇文鸿儒也不急,慢慢悠悠的起身行礼,在太后点头之下便退出了大殿,只是没人看到出门之时的宇文鸿儒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空荡荡的慈宁宫大殿只剩下上官婉容一人在皱眉沉思。
“来人!召汝南侯进宫!”
一声娇喝从大殿之上传了出来,守在大殿之外的几名寺人连忙出宫传旨。
接到消息的上官泰清立刻来到了慈宁宫,上官婉容详细的将宇文鸿儒的意思说了一遍。
上官泰清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惊愕,宇文鸿儒这一手是让他们始料未及的。
原本上官家的意思是等前方战事平息,就想办法让上官泰磊出任工部尚书,这样在朝堂之中上官家也算有了自己的力量,不必事事依靠赵家。
但是如今来看,这个南疆道似乎更有吸引力,一方军政大员,虽然官职品位肯定不如一部尚书,可是手中权力极大,对于在朝中没有半点根基的上官家来说无异于是最好的选择。
上官泰清的脑海飞速的旋转着,思考着其中的利弊得失。
“哥哥?”上官婉容叫醒了在沉思中的上官泰清。
上官泰清似乎是思考的有些疲了,伸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反问道:“你怎么看?”
“我觉得宇文鸿儒此举是一种议和的手段,也算是利益交换!他们既不想放弃前方的军功也不想在朝堂之上和我们正面对垒”这位不太懂政事的太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分析的倒是头头是道。
从先前与宇文鸿儒的对话中,这位太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敌意,从头到尾他的态度都算恭敬,让上官婉容升不起提防之意。
“有道理。”上官泰清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一点,随即有些欣喜的说道:“其实我最近也在烦恼,上官泰磊从未在工部为官,他的能力也不可能胜任工部尚书一职,要是贸然将他提拔为工部尚书怕朝中大臣会颇有微词。我正琢磨有没有更适合他的职位。没想到宇文鸿儒这就送上门来了。”
“那这增兵一事也得答应宇文家了?”上官婉容试探着问道,面对重要决策,她哪怕是当朝太后也更加依赖于让自己的哥哥做决断。
上官泰清背着手在慈宁宫的大殿上晃悠了一圈,点头道:“答应吧,宇文家树大根深,逼急了也不好。如今他们主动求和,我们就卖他一个面子,正好也让我上官家有时间培植一些自己的势力!”
一场权力的交换就这样默默地在慈宁宫大殿之上完成,大周的朝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数日之后,赵中海在朝廷上堂而皇之的提出了扬州愿增兵前线,为国效力的打算,将这份军功看成了赵家的囊中之物,不仅上官泰清极力支持,这次罕见的连刑部尚书雪承义都站出来力挺赵中海,让得满朝大臣都微微侧目,琢磨着这位铁面判官怎么变了性子。
殊不知雪承义内心也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父亲的亲笔手书他不得不从。
赵中海心中则早就知道此事必成,因为上官泰清已经提前将宇文鸿儒所说之事通告于他,这下前线军功就看赵家和宇文家哪家拿的更多了,自显神通各凭本事。
果然,宇文鸿儒没有丝毫异议,当朝同意了赵中海的建议,明争暗斗了这么久的两方势力竟然握手言和了,让不明就里的文武百官都有些不解。
景泰二年春,大周朝廷正式下诏:
凉州军骁勇善战,屡战屡胜,陛下念其征伐已久,精力疲乏,为体恤士卒,特赐犒赏三军,大军暂时屯于前线修整。由京城及扬州两地增兵前线,攻打福州,望早日平叛!
紧随增兵诏命之后,由太傅宇文鸿儒,汝南侯领衔,六部尚书参与,朝廷少数的几位重臣开始秘密的筹划调整行政规划一事。
虽然参与的人数极少,行事也很是保密,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资格打听到这一消息的大臣纷纷开始走动起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成为未来的一方封疆大吏。
一时间朝堂风起云涌。
第199章 抢酒喝
景泰二年的春天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当空的骄阳开始越来越闪耀,散发出余温也越来越高,南境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在这景泰二年春季的几个月中,福王麾下的藤甲兵,噬血卫被凉州军一一歼灭,占领的七州之地也只剩下个老巢福州还握在手中,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奠定福王败局的几个月。
一边行军一边训练的扬州八万大军闯了一路的祸终于来到了台州城外。一到台州城外扬州军中的各级军官就深入的新兵之中,开始加紧操练。
赵中天志得意满的站在台州城头看着城外如蚂蚁般密集的人流,操练之时发出的一声声大喝让他的心头战意不断涌动。
“丁汇,这些士卒现在能用了吗?”赵中天脸上带着一丝迫切的问道。
站在赵中天身旁的丁汇犹豫了一下,开口答道:“勉强可用,要是有时间,最好再操练一阵。”
赵中天也是在军中为将多年的人,自然看得出目前这支大军是拼凑而成,还未成型,战力更是比不得福王麾下的士卒。但是想到那福州城拿下时自己将会有何等荣耀加深,赵中天的心脏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不等了,朝廷要在年底前结束战事,福州城不可能短时间内拿下的,我们就在实战中练兵吧!一边打一边磨合队伍!”赵中天抬眼看向福州方向恶狠狠的说道,一边说还一巴掌拍在了城墙的青石之上。
“将军的意思是即刻进军吗?”丁汇试探着问了一下。
赵中天思索了一下,摆了摆手说道:“还是先传信给尘岳吧,就说我扬州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粮草充足,攻城器械也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战。”
虽然现在攻城的担子落到了赵中天和唐兴安头上,但是尘岳毕竟是安南将军,总领前线军事,任何行动还是需要汇报一下的,再加上这次赵中天觉得尘岳再对自己展示善意,也不愿意在这些规矩上折了尘岳的面子。
“好,末将这就去派人传信!”丁汇应和了一声,转头就要走。
“等等!”赵中天叫住了刚迈出脚步的丁汇说道:“把从扬州运过来的数十车美酒美食送到泸州,聊表谢意。”
丁汇点了点头就走下了城头,没多久一辆辆满载美酒的马车就启程向泸州方向行去。
把这些酒运过来是赵恪行的意思,目的是为了向尘岳表达一下善意和感激之情,隐晦的再结交一下。赵恪行觉得送钱反倒是会被人抓住把柄,而且尘岳收不收还不一定,但是送酒就无人会说什么了,尘岳也肯定会收下。
泸州城
尘岳正带着几名亲兵在驻军营内巡视,战事稍缓,士卒们也有些清闲。除了日常操练之外,士卒还有闲暇时间去城中逛逛,也顺便看看南境的风景与北境有何不同。
尘岳正走在戚光的赤焰营内,如今的赤焰营已经完成换装,在墨家的赶工之下已经脱掉了凉州军一向以来穿戴的黑衣黑甲,而是皆配红衣红甲,赤焰营的营旗之上绣着一团赤红色看似在熊熊燃烧的烈火,霸气逼人。
“将军!”一脸坚毅的戚光快步走到尘岳的面前,他的脸皮挑了挑,嘴里略微带着一丝抱怨的说道:“没仗可打了,兄弟们都有点手痒啊!”
“笨蛋,手痒就去帮老百姓除草种地建房子!”尘岳瞪了戚光一眼:“别整天就想着打仗,打仗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戚光缩了缩头,嘿嘿的笑了两声,他也就是随口玩笑两句。然后戚光就陪着尘岳在营房中溜达起来,见到尘岳的士卒都是一脸的兴奋,纷纷起身弯腰行礼,尘岳则笑眯眯的朝众人挥手示意,时不时的还停下来与某名士卒攀谈几句。
赤焰营士卒人人脸上都带着一股自豪:想当初在落花涧内,尘将军可是和我们并肩战斗过的!
“将军!”
就在尘岳两人巡视军营之时,一道略显粗狂的喊声从身后传了过来,尘岳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一定是薛猛的声音,打小一起玩到大的,想不熟悉都难。
尘岳回身一看,果然是薛猛正大踏步朝自己走来,身旁还跟着个一脸无奈的褚玉成。
和身材魁梧的薛猛一比,原本锻炼的还算可以的褚玉成顿时显得瘦小了许多,只不过褚玉成的个子要比薛猛略高一些。
“将军,京城和扬州派人送来的美酒美食已经到了,还有封赵中天的书信。”薛猛脸色兴奋的说道,边说边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了尘岳。
一听到有美酒,身旁的戚光眼睛亮了起来,周围赤焰营的士卒也兴奋的朝这边张望着。
凉州苦寒,所有凉州男子自小都会喝酒驱寒,在凉州不管男女都能喝上那么几口酒,而且还是自家酿的烈酒,所以这个风气也导致了凉州士卒的性格都比较直爽。
如今自从南下作战以来,士卒们很少喝到酒,有战事之时军中是禁止饮酒的,现在大家听到朝廷犒赏的美酒到了自然是垂涎欲滴,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尘岳,简直就像是一群墨虚子带出来的徒弟。
尘岳则还没有注意到周围士卒的眼神,而是先快速的扫了一眼赵中天送来的书信,看完之后抬头看向褚玉成问道:“这份信你看了吗?”
褚玉成点了点头,面带微笑着说道:“看来我们这位赵大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也不知道他那八万人马能不能拿下福州。”
“哈哈。”尘岳也跟着笑了起来。
尘岳刚笑出声,猛然发现周围的赤焰营士卒都双眼放光的看着自己,就如同恶狼看到了食物,看的尘岳心里发虚。
尘岳一头雾水的看向戚光,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嘿嘿,将军,这酒。。。”戚光搓了搓双手,满脸坏笑的说道:“要不让我赤焰营先尝尝呗。”
“放屁!”不等尘岳开口,一旁的薛猛就大喝一声:“这是我先看到的,当然应该是山字营先尝尝!”
原来扬州送酒的车队走到泸州城外,正巧遇到了在城外巡查的山字营士卒,薛猛顺手就把美酒给接收了。
第200章 勇士饮酒
瞧得两个人为了谁喝酒开始争论起来,尘岳和褚玉成对视了一眼,褚玉成是有些无奈的瞥了两人一眼,而尘岳的嘴角则勾起了一股莫名的笑意。
尘岳神秘兮兮的问道:“都想喝这个酒是吧?”
薛猛和戚光同时点了点头,双眼放光。
“好!”尘岳兴奋地说道:“你们两,把山字营和赤焰营都拉到城外去,立刻!”
薛猛和戚光对视了一眼,满脸疑惑,但是都没有迟疑,薛猛立马就掉头向山字营的营房跑去。
戚光则更加直接,站在原地大吼一声:“想喝酒的立刻去城外列阵!”
这一嗓子可不得了,呼啦啦满营的士卒就躁动起来,一道道身影在戚光的带领下往外跑去。
褚玉成看着一脸得意笑容的尘岳,不解的问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待会你就知道了!”尘岳满脸得意的说道。
褚玉成指了指尘岳手中的信件问道:“那赵中天这封信怎么答复?”
“不急,晚上再说!”尘岳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等把酒先喝了,看看所谓的美酒是什么味道!”
看到尘岳卖起了关子,褚玉成冷哼一声便朝城外走去。
山字营和赤焰营满营出动,去城外列队,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城中将领们的主意,纷纷也跟着来到了城外。
城外的一处空地之上,泾渭分明的站着两帮军汉,神情肃穆,徒手而立,列阵整齐。
由于天气炎热,大家都没有穿铠甲,只穿了一件单衣。
赤焰营一方人人身穿红色上衣,戚光及四名千夫长站在最前。山字营则是清一色的黑色军服,薛猛同样带着山字营的军官站在排头。
空地之前的小山坡上,一帮凉州军的将官们看着这两帮军卒都是颇为好奇,夜潇潇朝着褚玉成挑了挑眉:“这是演哪出啊?”
褚玉成满脸无辜的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尘岳大踏步走到了山坡上,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前方这凉州骑军中的两支精锐。
“都想喝酒吗?”尘岳大喝一声。
“想!”整齐的喝声冲天而起。
连城中的老百姓都不自觉的侧目看来,凉州军的这气势他们可未曾在泸州驻军的身上见到过。
“可是酒不够,就只有那么多怎么办呢?不可能每个人都喝道啊!”尘岳似是有些无奈的说道。
“凉州军中,最勇者当先喝此酒!”站在排头的薛猛喊道,另一边的戚光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说得好!”尘岳朗声道:“我凉州军卒一向钦佩勇士,只有最凶悍的人才可以喝这个酒!”
众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尘岳的下文。
“抬上来!”尘岳朝着山坡之后大喊一声。
大家都好奇的抬头看去,只见肖尚文带着一大群亲兵冒出了脑袋,亲兵的手里还拖着一根根长长的铁链,粗略估算一下大约有数十根。
所有人都好奇的张望着,不知道主将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众将士听令!”尘岳大喝一声,众人齐刷刷的收回了目光看向尘岳。
尘岳伸手指着那被手下亲兵整齐摆放在地上的铁链朗声说道:“山字营赤焰营全营士卒,五十人一组,一组对一组,执此铁链拔河,胜者可饮酒!输的人就只能看着对方喝酒!”
“轰!”
满场沸然,人人都兴奋地搓着手跃跃欲试。
“山字营!”薛猛怒吼一声。
“必胜!”数千山字营士卒纷纷举拳大喝。
那边的戚光也毫不示弱,一声声赤焰营必胜也响彻云霄。
山坡山的众将恍然大悟,原来尘岳是想搞个小比赛。
紧接着双方士卒开始分成了一个个五十人的小队,一根根铁链被拽了起来,两头的士卒都奋力的将铁链往自己一方拉,满脸涨的通红。
几十根铁链也不够这么多人同时拔,一时还没轮得上出场的士卒都围在一旁大声呐喊着,给己方加油助威。
“一二三!”
一声声整齐的口号开始响起,泸州城外的喊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士卒的头上都冒出了汗水,打湿了身上的军服,军人的热血本色在此刻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耶!赢了!”
第一支获胜的队伍出现了,是山字营的一个小组,赢的人兴奋的呐喊着,在尘岳的示意下山字营的这个小组手忙脚乱的搬过酒坛开始喝酒,输的一方则垂头丧气的瘫坐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对面饮酒的士卒。
“我们赢了!”
又是一阵呼喊声响起,这次是赤焰营一方的士卒获胜,数十人也迫不及待的开始品尝起美酒。
山坡上的众将看着这一幕都目瞪口呆,尘岳这一手直接把两营的士卒整的嗷嗷叫。
一道又一道的欢呼声不断的在大地之上响起,越来越多的小组都决出了胜负,比到最后连薛猛和戚光两人都带着一帮军官亲自下场,在那奋力的拉扯着。
“妈的,这种场景怎么能少得了我陷阵营呢!”山坡上的老将燕宏毅看的热血沸腾,举目四顾,大吼道:“谁来跟我陷阵营比试一番!”
众将都是一愣,还没等他人开口,先登营主将池集就一步迈出,朗声说道:“今天就让我先登营领教一下陷阵营的威风,哈哈!”
“痛快!走!”两人勾肩搭背的就走下了山坡,回城里调兵去了。
左右骑军的两名主帅薛天和步文山对视了一眼,嘴角同时都勾起了笑容,心领神会的也回城里喊人去了。
尘岳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个个走回城中调兵的将领们,随即气急败坏的喊道:“别啊,难不成今天就要把这些酒全喝光吗!”
褚玉成哈哈大笑:“你看你,自食恶果了吧,今天呐你这些酒是一坛都别想剩了!哈哈!”
这场凉州军内部的拔河比赛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天色将黑,城中几乎所有士卒都轮番上阵,满目可见抱着酒壶喜气洋洋的获胜之卒,另外一边还有一大群没喝到酒的士卒在眼巴巴的看着。
没错,赵中天送来的美酒当天就被数万名凉州军卒一饮而尽,尘岳可怜巴巴的看着空荡荡的运酒马车,心中悔恨不已,仰天长啸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我这是想的哪门子鬼主意!”
第201章 公子哥们
在大军亢奋一天的这个夜晚,堂堂的安南将军尘岳一个人垂头丧气的走回了自己的府邸。
之前满屋婢女侍妾的肖丘将军府被临时用来作为尘岳的安南将军府,只不过那些侍女仆从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肖尚文带着的一帮大老粗,尘岳的那千余名亲兵。
尘岳无力的双脚刚迈入大厅之内,一阵嬉笑声就传了过来。
“呦,尘将军回来啦,还有酒吗,给我来点?据说是扬州的好酒呢,我这乡下人还没喝过呢。”
尘岳气愤的抬头一看,只见一身白衣的褚玉成正坐在屋内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这话题咱能跳过吗?”尘岳没好气的嘟囔着,径直走到褚玉成身旁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好了,不开玩笑了。”褚玉成收起笑脸,认真的问道:“说正事,赵中天那边怎么回复?”
热闹了一天,也该想想大军征伐之事了。
“说实在的,他们那两路军马目前的战斗力还不行,我本意是希望他们再操练一阵的。”尘岳脸上带着丝丝担忧的说道。
虽然尘岳没亲眼见过扬州凑齐的大军是何模样,但是临时组建的军队战力可想而知,更别提里面还有一帮盗匪流寇。
“呵呵。”褚玉成微微一笑:“这次赵家可是下了血本啊,现在这是一天也不想等了,人家急着抢功呢。”
尘岳苦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端详着,褚玉成也跟着站了起来。
“朝廷诏命,年底前必须结束战事,这到了冬季攻城就更难了,所以确实需要加快点脚步了。”褚玉成淡淡的说道。
“行吧。”尘岳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传信赵中天和唐兴安,两路大军即刻从东西两个方向进攻福州全境,清扫其他城池,最多二十天后,必须在福州城下会师!”
“诺!”褚玉成神色一凛,沉声应喝。
第二天一早,泸州城中两匹快马直奔台州和龙台郡而去,随着两份军令的到达,福州战事再起!
接到尘岳军令的赵中天喜不自胜,心道这送去的美酒还是有用的,尘岳还真给自己面子。
于是他立刻挥师东进,攻入福州境内。除了留下少数人马驻守台州之外,扬州大军尽数出动,赵中天此次可谓是倾力一搏。
虽然夏日炎炎,闷热的天气让人颇觉烦躁。但是赵中天的心头可是兴奋不已,军功就在眼前了!
东路大军比赵中天的扬州军则稍微慢了一拍,因为龙台郡距离福州较远,中间还隔着一个泸州。
唐兴安带着五万大军途径泸州之时,自己亲自带着一队人拐了个弯来到了泸州城,要和尘岳面谈一番。
尘岳对于唐兴安的突然到来也是颇为诧异,按理来说虽然自己是军事主将,但唐兴安也没必要特地兜个圈子来见自己一面。
其实唐兴安来的目的一是对自己和赵中天的两路大军战力没什么信心,特地来尘岳处问问有没有什么攻城的好法子,想取取经。
二来则是被军中的一群富家公子缠的不胜其烦,他们非要绕道泸州来看看威名赫赫的凉州铁骑到底是何样子。
最终唐兴安碍于这些人背后的家族只得答应,不过严厉要求他们只能在泸州城外看看,不能进城。
唐兴安是知道这帮二世祖脾气的,除了惹事一无是处,要是在城中和凉州士卒起了冲突被顺手宰了一两个,他回京可怎么交差啊。
泸州城外的官道之上,烈阳照耀,只有一点点微风吹拂。
十几位身着亮丽铠甲的富家公子们正驻马而立,众人身旁簇拥着大约近百位的护卫,都是各自家族中带出来的私兵。
众人远远地眺望着前方的泸州城,城门口时不时会有一队队哨骑来往,城外也扎着一个规模并不大的凉州军营,偶尔有些凉州步卒进进出出。
“辉少,远远地看上去似乎这凉州军也不怎么样嘛!”一名面色轻佻的富家公子看向身旁一人说道。
又有一人轻蔑的开口说道:“就是,这半年在京城中听凉州铁骑的名字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看比我们家中的私兵强不到哪去!”
被称呼为辉少的是一位年轻男子,家中势力在众人之中最为雄厚,而且家中长辈与宇文家来往颇为密切,所以一众公子哥都隐隐以他为首。
“呵呵,边关的乡巴佬而已,这击败福王怕是因为福王实在是不顶用吧。”辉少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显得一脸的风轻云淡:“这次攻打福州看样子是一件很轻松的差事。”
“那岂不是功劳已经到手了?我们以后也是铁骑了,让这些凉州士卒看看我们的威风!”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公子哥兴奋的说道。
辉少颇为豪气的一扬马鞭,直指前方说道:“以后凉州铁骑之上还有我京城铁骑!”
“哈哈哈!辉少说得对!什么凉州铁骑,应该是我京城铁骑才对!”
“辉少此言实在是振奋人心,霸气非凡啊,哈哈!”
辉少的话让周围一群的富家子纷纷拍起了马屁,惹得辉少一脸的得意,年轻人最受不住的就是众人的吹捧了,更何况吹捧他的人也算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家族公子哥。
这群富家子自幼在京城的温柔乡中长大,整天沉迷于酒池肉林之中,二十几年也没去过边关,更不懂什么叫沙场征战,金戈铁马。
在他们看来骑着高头大马,腰佩璀璨的宝剑,再穿上一套家族重金打造的昂贵铁甲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了,自然是看不起从凉州远道而来,略显朴素的边军。
“轰隆隆!”
就在大家哄笑之时,一阵马蹄声从众人身后传来,只见官道上出现一队黑甲士卒,正沿着官道奔向泸州城,一面山字营的营旗正在风中不断摇曳。
原来是山字营校尉钱子默正好带着数百骑巡防回来,迎面就遇上了这群挡在官道上的富家子们。
数百骑行进之间队伍整齐,不见一丝杂乱,五骑一排渐次向前推进,哄笑的富家子们不自觉的闭上了嘴,有些愣愣的看着这群威势逼人的骑军。
第202章 道歉!
等到骑军行到富家子们的面前,马蹄声已经有些震耳欲聋,富家子们才醒过神来,缓缓的向两边让出了道路。
数百骑的速度放的稍慢,慢悠悠的从众人让出的道路中间穿过。
钱子默面露一丝诧异的看着这群人,由于他们举着大周的军旗,又毫无防备,钱子默自然知道这些人是自己人。
可是一个个的铠甲光鲜亮丽,一看就华而不实,再加上这些富家子轻佻的样子,让钱子默不屑的撇了撇嘴,不过这一表情并没有被他们看到。
一名名山字营士卒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群富家子,眼神冷漠,身上的杀气似有似无的散发而出。
原先哄堂大笑的富家子们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身侧的那近百名护卫神色也显得有些不自然。
那名被称为辉少的男子更是咽了口唾沫,毫无嚣张的气势,刚刚领头的钱子默盯了他一眼,他瞬间就觉得好像有一股死亡之意笼罩在自己的心头。
就在数百人的骑队刚要穿过众人之时,终于有一名富家子忍不住了,小声的骂了一句:“妈的,一群土包子,装腔作势!”没想到的是就算这道骂声竟然被山字营的士卒听到了。
“轰!”
数百骑突然同时停下马步,一大群山字营士卒纷纷转过头来看向骂声传出的方向,钱子默脸色阴沉的骑着马来到一群公子哥的面前,带着些许怒气的问道:
“谁骂的?”
一群公子哥鸦雀无声,没人敢说话,骂人的那位更是吓了个哆嗦,死死地把头埋在了人群之中,身上汗流浃背,心中不断地祈祷着钱子默不要发现自己。
“我再问一遍,谁骂的!”
钱子默的声音陡然抬高,“蹭”的一声就拔出了腰中佩刀,身后山字营士卒也瞬间拔刀,一阵战刀出鞘的清脆声音不断响起,个个目露凶光。
一群公子哥哄得一下子就闪到了两边,只留下那名开口骂人的公子哥孤零零的站在钱子默的面前。
钱子默微微驱动了身下马匹,靠近到这名公子哥的面前,缓缓地将刀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轻声问道:“你为什么骂人?”
公子哥的身体不住的颤抖,刀架在脖子上的一瞬间就浑身打了个激灵,想痛骂钱子默两句给自己壮壮胆,却又发现嘴巴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上牙碰下嘴的不断的打着颤。
惊恐无助的他只得向站在一旁的那位辉少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希望辉少能帮自己一把。
先前还一派世家子弟作风,策马扬鞭的辉少此刻也是满头大汗,看到那人的目光投来,强行给自己打气想要替他出头,颤颤巍巍的说道:“诸位。”
才刚说出两个字,钱子默连同数百山字营士卒冷峻的目光就齐刷刷的转投在他的身上,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辉少一下子愣住了,张了张嘴巴始终没敢把剩下的话说出来,缩了缩头安静的待在一边。
钱子默转过头来看向骂人的那位公子哥,用刀侧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颊说道:“来,再骂一遍。”
淡淡的话语传到公子哥的耳中却仿佛像雷鸣一般铿锵有力,刹那间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公子哥“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结结巴巴的始终说不出话。
“住手!”
就在局面紧张之时,一声大喝从远处传了过来,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唐兴安正在快马赶来,身旁还有一身白袍的褚玉成。
原来唐兴安和尘岳聊完之后就出城了,尘岳也对两路大军的战力毫无办法。褚玉成出于礼貌就顺道送一下,唐兴安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在城门外看到了这一幕,褚玉成看情况不对,就大喊了一声住手。
辉少看到唐兴安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心道这家伙的命应该是保住了。
“怎么回事?”两人行至钱子默的面前,褚玉成皱着眉头问道,身侧一群山字营士卒杀意汹汹,肯定是这群家伙做了什么惹恼了凉州士卒,不然不至于把刀都拔出来了。
唐兴安也是一脸的担忧,深怕这些公子哥不开眼得罪了这帮子杀神,他可是知道山字营这帮士卒在战场上有多厉害的。
钱子默见褚玉成来了,只好放下了手中的凉刀,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短的叙述了一遍。
褚玉成的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他一向就看不惯嚣张跋扈的公子哥,没想到这群家伙竟然出言不逊,辱骂凉州军卒。
唐兴安听了也是心头一惊,恶狠狠的瞪了那个公子哥一眼,心中是痛骂了这个公子哥的祖宗十八代。
但是他又不得不出面保下这个人,无奈只好转头对着褚玉成和钱子默满脸赔笑的说道:“对不起诸位,我唐某人带兵无方,我替他向众将士们道歉,还望诸位能别计较,毕竟都是同袍。”
身为东路大军的主将,姿态已经放到这么低了,再加上唐兴安和凉州几名将领的关系一直不错,褚玉成也不好再为难他们,面无表情的看向那名骂人的公子哥说道:“道歉!”
唐兴安心中大松了一口气,转头怒喝道:“听到没,道歉!”
那名公子哥此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听到自己的命保住了,也顾不得狼狈的样子,不停地弯腰鞠躬,嘴里不住地说道:“我错了,对不起各位壮士,我错了。”
身旁的辉少一群人见到这公子哥不堪入目的模样都纷纷的将头扭到一边,真的是太丢人了。
但是一个个依旧躲在一旁,都不敢为其出头,看凉州军这气势汹汹的架势,谁再说话怕是今天就要把命留在这儿了。
“走!”褚玉成淡淡的扫了这群公子哥一眼,拨马朝泸州城奔去。
钱子默也收刀入鞘,瞪了那人一眼之后就紧跟褚玉成的身影远去,数百骑山字营士卒呼啸而去。
“呼~”
看到这群黑甲士卒终于离去,众人纷纷长出了一口气,那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公子哥忍不住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谁让自己多嘴呢。
“哼!叮嘱了你们多少次,不要和凉州军起冲突,有用吗!”唐兴安也冷哼一声,然后一抽马鞭便朝着远方行去。
虽然这些公子哥背后势力错综复杂,有的背景也极为深厚。但自己好歹也是京畿驻军的主将,是宇文家提拔的人,给他们家族面子不代表自己就要在这群乳臭未干的公子哥面前忍气吞声。
辉少一群人被唐兴安说的哑口无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跟上了唐兴安的脚步,不想再在这泸州城外多待一刻。
第203章 兵抵城下
泸州城外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大军进攻的步伐,福州的战事依旧井然有序的推进着。
景泰二年夏,大周河抚郡刺史赵中天,京畿大军主将唐兴安兵分两路攻入福州境内,一路攻城略地,兵峰直指福王最后的老巢福州城。
由于福王周同甫已经将郡内所有的兵力都撤入了福州城内,其他城池几乎已经是空城。
两路大军的进展极其顺利,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
赵中天颇为春风得意的坐在马背之上,看着前方一座城池上的福州军旗被丢下,转眼插上了扬州军的军旗,大队步卒正在涌入城内。
这些天这一幕已经出现了多次,这一座座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城池让赵中天满脸喜意。
“将军,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几日我们就能兵临福州城下了。”身披铠甲的丁汇在赵中天身旁沉声说道。
“哈哈。意料之中!”赵中天满脸笑意,手中马鞭一挥,朗声道:“让大军加快步伐,我们要比宇文家的那帮人更快到达福州城下!”
“诺!”丁汇重重点头,但是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担忧,他不相信福州军真的这么不堪一击。
赵中天手下的这帮士卒多为土匪流寇和死囚犯出身。
每次一进入城内就大肆劫掠,甚至是强抢民女,搅的被攻占的城池之内是鸡犬不宁。
大批大批的福州境内百姓开始逃亡,企图远离战场。
在福州的老百姓看来,这种朝廷大军甚至还不如福王麾下的士卒呢。
渐渐的,赵中天对这种情况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始出手制止大规模的劫掠。
当然对于小打小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他也要靠着这帮人去替他卖命,不给他们点好处怎么行。
唐兴安这一路的人马进展也颇快,京城调过来的援军中毕竟没有那么多土匪头子。
就算是各大家族的私兵也是比较服从号令的,再加上那帮世家子弟自从被山字营恐吓过之后变得老实了许多,没什么脾气再去招惹是非了。
一道道攻城的捷报传到了泸州的安南将军府。
端坐主位之上的尘岳对进展顺利的两路大军丝毫不在意,他早就知道这些城池大多是空城,福州城才是最难啃的骨头。
“将军。”褚玉成站在尘岳身旁说道:“虽然前线进展顺利,但是福州的逃民太多了。扬州军的军纪让人担忧啊!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不用。他们自己的烂摊子交给他们自己处理,我们过多插手也不好。”尘岳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挥挥手说道:“发道军令去就行了,让他们严加管束底下的士卒。”
“行,我马上去传令。”褚玉成点了点头。
尘岳指了指地图上很是显眼的福州城,脸上有些唏嘘的说道:“打了一年,最后的一战终于要来了。”
褚玉成舒展了一下身子,轻松的笑了笑道:“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家了。”
“但愿吧!”尘岳也是有些疲倦这打了一年多的仗。
屋中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想起了各自远在凉州家中的妻子,两个领兵征战的铁血军人心中也有柔情的一面。
福州城
这座屹立在大周南方边境,福州全境中央的雄城此刻城门紧闭,城头之上满是巡防士卒,旌旗摇曳。
通体发黑,冒着寒光的箭矢不断摇摆,时刻准备迎击来犯之敌。火油擂木也早已备好,蓄势待发。
作为大周与南越交界处的第一坚城,自古以来福州城都是南境抗击外敌的桥头堡,也算是历经无数战火,见证了历史的变幻。
整座城池的外墙都透露着一股苍凉的气息。
各城失守的消息不断传来,城中的百姓和士卒都知道这座古城又将再一次面临战火的洗礼,战争的阴云缓缓笼罩在福州的上空。
富丽华贵的福王府内此刻戒备森严,大量的亲兵游弋在福王府的四周,府中议事厅内整齐的站立着两排福州军中的将校,个个身着戎装,脸色默然。
福王再次披上了铠甲,腰佩利剑站在众人之前,周巍然则陪在父亲的身侧。
“诸位!”周同甫的淡淡的声音响起,虽然嗓音还是那么的苍老嘶哑,但是好像已经从战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没那么虚弱无力。
“在!”
听众众将纷纷抱拳,沉声应喝。
周同甫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将校,眼中有着些许惆怅,一年多前起兵之时,还是满屋悍将,人才济济,如今只剩下了这些人。
“呼。”周同甫长出了一口气,一扫眼中的阴霾,怒声道:“敌兵已至,大战将起,众将各司其职,坚守福州。我要让这福州城外躺满大周士卒的尸体!他们一兵一卒也休想登上福州城头!”
“诺!”众人齐声答道。
“拜托了!”周同甫和周巍然突然对着众将弯腰行了个礼。
十几名将校神色一凛,也纷纷对着福王深深弯腰,然后便鱼贯退出了福王府的议事厅。
这些人明知接下来会是一场血战,脸上却毫无惧色。
这个时候还能跟着福王留在城中的将领已经都是周同甫的死忠了。
至于那些怀有二心的,早就被周同甫派出去防守其他城池了,面对大周的攻势非死即降。
周同甫看着不断离去的将领,身子一颤,感到一阵虚弱,便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父亲!”周巍然见状有些慌忙的叫了一声。
“呵呵,没事!”周同甫苦笑着摆了摆手:“只是一想到这些跟了我多年的人即将一个个死去,我心中就有些悲痛。”
周巍然也未开口,脸色有些沉默,握了握周同甫满是皱纹的双手,安静的陪在父亲的身边。
父子二人倒是没有了当初刚战败时的不安与惊慌,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在这福州城中,两人倒是变得坦然了许多。
在一个烈阳当空,燥热难当的中午,一面扬州军的军旗突兀的出现在了福州城守军的视线之中,紧跟着大片的黑点浮现,气势汹汹。
两日后,唐兴安的东路大军也到了。
景泰二年夏,大周朝廷的东西两路人马终于兵抵福州城下,开始合围福州,最后的攻城战要开始了。
第204章 筹划攻城
福州城甚是宽广,在城东面不远处有一座高山,甚是巍峨。山脚下有几条河流穿行而过,水流绵绵不绝,在福州城东外交汇而成一个巨大的湖泊,使城东外形成了一条包裹整面城墙的护城河。
这护城河原本没这么大,起初只是一道小溪流。只不过历代福州的守将为了减轻守城的压力,特地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不断开凿拓宽,才有了如今这样的规模。
福州城的东面因为有这条护城河守护,整面城墙甚至连城门都没有,只有几道巨大铁闸隔断的水门,用作最危急关头的逃难之所,但是在湖面之上毫无遮挡,很容易被发现,久而久之几道水门也就荒废了。
历史证明,从未有过任何攻打福州的军队是从东门攻入城中的,巨大的攻城器械根本就运不到湖面之上,哪怕冬天河面结冰,沉重无比的云车拖到冰面上也只能让冰面彻底破碎。
所以这条护城河是福州东面的天然屏障。
福王的军队只需要集中防守北、西、南三面即可,防守压力大大减轻。
赵中天和唐兴安的两路大军来到城外之后就将北、西、南三门团团围住。东门则放手不管,派一小队士卒在岸边驻守即可,福王也绝不会傻到从宽阔的湖面逃跑,被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从东门攻不进去,你自然而然也别想从这里出来。
东路的唐兴安亲自来到扬州军营找赵中天商议攻城之策,虽说两人同为东西路大军的主将,但是赵中天无论是手中兵力还是家族背景都要强过唐兴安,所以唐兴安在无形之中就低了一头。
时至夜晚,满天繁星,围城大军之中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连绵不绝,好像找的半边天都红了,让城头守军看的也是心中颇感压抑。
赵中天的大帐之中灯火通明,除了唐兴安和丁汇,还有双方的几名高级将领都到场了。
众人围在一副地图的面前,福州城的地势大家已经了然于胸,剩下需要讨论的就是如何攻城罢了。
“咳咳。”赵中天清了清嗓子,作为地位最高的人,他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了主帅的角色:“大家都说说,攻城之策应该如何部署?”
众人不自觉的都把目光投向了唐兴安,怎么说他也是东路军的主将,没人会不开眼的抢在他前面开口。
唐兴安也不作伪,指了指地图说道:“福州城东面无需进攻,所剩三门又以南门最为坚实。白天我绕城走了一圈,南门之上箭塔林立,城墙修缮的最为完善,福州军旗林立,应该不好攻打。我的意思是派小股军力袭扰南门即可,大军则兵分两路进攻北门和西门。”
赵中天很自然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唐兴安的方案中规中矩,虽然说不上出彩,但是也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那兵力应该如何分配呢?”站在赵中天身侧的丁汇问道,两路大军兵力不等,总不能从赵中天麾下划归一部分给唐兴安统率吧。
赵中天也抬眼看向唐兴安,眼神微微闪烁,他要是先开口则显得有些小心眼了。
瞅着赵中天看过来的眼神,唐兴安自然知道扬州军的心思,他也没想法要从赵中天的手中挖人,很坦然的开口道:“我东路军五万之众,全力进攻北门。赵将军所部足有八万,可主攻西门,至于南门就劳烦赵将军派出小股部队袭扰即可。”
“好,唐将军所言甚是!”赵中天见唐兴安如此直接,心头也是大喜,各攻一门,己方兵力更多,率先攻进城中的可能性自然更高,唐兴安的话正好吻合了自己的心意。
“诸位!”赵中天的目光在大帐之中环视一周,朗声道:“大军明日修整,后日开始攻城,我等众将士务必勠力同心,定要攻破福州,生擒反贼!扬我军威!”
“诺!”一群人纷纷应喝,唐兴安也朝着赵中天点头示意。
第二天,两路大军调动频繁,大量攻城云车竹梯皆准备就绪,人马部署妥当,只待攻城之时所用。
傍晚时分,扬州军的一处军营之内,有几人正在兴高采烈的攀谈着,帐中还传出阵阵酒气,这附近的军营都是扬州一带招揽来的匪寇,明天将作为第一梯队攻城。
营帐之中坐着三名满脸胡渣的大汉,为首一人名为王虎,满身的肌肉鼓起,左臂之上还有一道细长的刀疤,一看就是个狠人。
他原本是扬州附近靠打劫为生的强盗,靠着自己的凶悍拉起了一只数百人的队伍,在赵家的重金之下便欣然而来,跟随大军南下。
王虎一到军中就被封为了千夫长,土匪头子摇身一变成了正规军,但是手下还是自己原来的那几百号兄弟。
左右两侧分别是王虎的结拜兄弟,二弟显得颇为瘦小,名为李田,乍一看生的有些猥琐,三弟则也是个蛮魁梧的汉子,名为黄强,堪称王虎手下的得力干将。
三兄弟在开战前夜还在偷偷摸摸的饮酒,完全没把第二天的攻城当一回事。
“大哥,明日我们率先攻城,福州军不堪一击,定能一举而下,听闻福王府满是金银财宝,要是被我们兄弟率先找到那可就发了,哈哈。”精瘦的李田笑眯眯的开口道。
自加入扬州军以来,众人一路势如破竹,如此顺畅的战事让这些山中匪寇有些得意忘形,以为福州军卒都是这样的战力,心中都暗自窃喜功劳来的太轻松了。
身为大哥的王虎也是哈哈一笑,仰头猛地灌下了一大碗酒。
“不止有钱,还有女人!”一旁的三弟黄强也奸笑着说道:“那可是王爷府,想必其中的侍女亲眷也都是貌美如花,我等三兄弟草寇出身,也得尝一尝这平日连见都见不到的女子吧!”
“哈哈哈!”三人同时淫笑起来,先前在占领的城池之中已经有不少女子被三人玷污,现在想想城中住的可是王爷的亲眷,更加的迫不及待起来。
“来,为了我们三兄弟未来的荣华富贵,干!”王虎兴奋的举起大碗喊道。
“干!”身旁两人也连忙举起酒杯,大口的将碗中之酒喝干,满脸憧憬。
这一夜,怕是不少人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第219章 攻城半年
“凤小姐是哪里人士啊?福州前线太乱了,危险重重。你一个女子就别去了,还是尽快回家吧。”尘岳闻着车上淡淡的香味,手掌还在女子的肌肤上擦拭着,感觉有些难为情。
而且凤儿虽然身穿男装,但是细看其面庞确实长得有些好看,尘岳为了缓解马车中有些旖旎的气氛,开口转移了话题。
凤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是通州人,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凉州军中的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哈哈,不知道也罢。”尘岳随口一笑,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
凤儿见尘岳不愿多说,也没有继续细问。
“好了,抹完了,休息一两日应该就能走路了!”尘岳放下手中的药膏说道:“我看你家世也不凡,可惜你的护卫都战死了,接下来你怎么办,需不需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想起刚刚自己的护卫一个个战死的样子,凤儿的眼中就流露出一丝伤感,也没有心思再去前线了,低声道:“劳烦你派人把我送到陵州城吧,那里有家中人接应。”
“行!”尘岳爽快的点了点头:“我身上还有军务,待会就派人送你回去,那我们就此别过,以后别乱跑了,世道不太平!”
“好的,多谢!”凤儿强笑着点了点头。
尘岳也不多做停留,起身离开。
“哎!”凤儿突然叫了一声。
尘岳有点愕然的转过头:“怎么了?”
凤儿有些尴尬的低声道:“酒楼之中的事。对不起!”
“哈哈!”尘岳爽朗的大笑一声:“无妨!”
凤儿看着尘岳转身离去的背影,自己的心中竟然有些不舍。
马车在十几名精锐凉军的护卫下直奔陵州城,尘岳则带着剩余的士卒拍马朝着泸州大营赶去。
泸州城
一回到城中,尘岳就找到了褚玉成详细的描述了一遍冷归南的事,当然,那个女子的部分被他略过了。
褚玉成很是诧异,尘岳去了趟陵州竟然碰到了这么个事,多出收复辽东的想法,拖着下巴思索着。
“我认为,辽东之地对我们很重要。”尘岳沉声说道。
“没错。”褚玉成和雪泪寒不一样,自然是习惯从战争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凉幽两地兵精将勇,奈何虽然疆域辽阔但土地贫瘠,无法供给大量军粮,而辽东之地物产丰足,又有很大的战略纵深,我赞同你的想法,辽东一定要拿下!”
两人一拍即合,随即就将目光转移到了现在的福州战场上,福州城外的两路攻城大军毫无进展,颇为令人头疼。
褚玉成苦笑着说:“先前的战事安排就是他们两路攻城,我们在旁边修整就行,要是现在突然插手,怕是不好对两边后面的势力交待。”
尘岳赞同褚玉成的意思,皱着眉头说道:“而且我大军的兵力在一年多的征战之中也损失不小,没必要再做牺牲。还是先让他们攻吧,要是攻不下来再说。”
凉州军出征之时总计八万之众,陵州一战折损数千,后来吸纳了两万多南宫降军。灭藤甲一战各处战场加起来折损过万人,襄平关骑战又折损数千,后面陆陆续续的攻城之中也略有伤亡。
如今满打满算,凉州军所剩的兵力只有七万左右,折损已经达到三分之一,尘岳不想再做牺牲。
“唉。”尘岳心中默默地计算着兵力,苦笑着说道:“先看看情况再说吧,希望他们两路人马早点攻克福州。”
褚玉成也是撇了撇嘴,点头同意。
秋高气爽,原本这种天气正适合大军攻城,但是福州城外的攻城大军攻势愈加无力,这座整整打了四个月的福州城依然纹丝不动,任凭你用尽千般手段也别想攻进城中。
战事又持续了两个月,秋天都已经快要过去,冬季眼看着就要来了,扬州军中士卒畏战的情绪越来越高,现在已经不是攻城了,只是纯粹的围城,偶尔才会发动一次进攻,面对高耸的城墙,赵中天和唐兴安这两位主将已经无计可施了。
福州城外密密麻麻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满眼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一些损坏的攻城云车就直接被丢弃的城楼之下,甚是混乱。
福州城墙上都是箭孔以及破碎的石块,城中现在也都是尸体,虽然顶住了大军攻城,但是福州军的伤亡也不小。
“妈的,整整打了半年也没攻下福州城,你们都是废物!”扬州军的帅帐之中,赵中天正在痛骂着手底下的几个副将,那些世家公子现在已经不敢来赵中天的帅帐了,最近每次来帅帐都是挨骂。
包括丁汇在内的四五名扬州军副将都被骂的一愣一愣的,其实攻不下城和他们关系不大。
时至今日,扬州军的一万五千人精锐还是纹丝未动,而各大家族的私兵和招募来的新兵打的就只剩下两万多人了,真正的折损过半。
赵中天心里也知道,但还是不断地怒骂出声,宣泄着心头的怒火,已经没有了刚攻城时的风轻云淡。
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攻城机会已经变成了绞肉机,不断的吞噬着手下士卒的生命。
“将军。”丁汇硬着头皮开口了:“要不让一万五千精锐上吧?”
“不行!”赵中天依旧拒绝了丁汇的提议:“不是还有两万多人吗?让他们继续攻!”
丁汇苦笑着说道:“前线攻城士卒的畏战之心严重,尤其是那些土匪盗贼改编来的,已经明确的拒绝攻城了,闹翻了天。”
各大世家的私兵还好一点,那些世家公子为了以后的军功不介意让手下士卒去死,大不了多发一些抚恤。
那些改编来的士卒就不一样了,他们来是为了荣华富贵的,现在仗打成这样,死了这么多人,别说荣华富贵了,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一伙伙大大小小的土匪头子都开始抗拒军令,不愿意再攻城了。
“放肆!这些混蛋!”赵中天气得肺都快炸了:“明天传令攻城,违令者斩。丁汇,你亲自去,明天挑几个土匪头子杀一下,我看谁敢抗命!”
丁汇本欲再劝几句,但是看到赵中天正在气头上,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第227章 雪夜下福州(二)
福州南门
闻讯而来的周巍然在几名持盾士卒的护卫下登上了福州城楼,看着比前几日异常密集的箭雨怒声问道:“怎么回事!”
“将军。凉州军发动总攻了!”副将沉声答道,脸色有些阴翳。
在凉州军持续不断的远程攻击之下,守城士卒已经折损了数百人,这是开战以来死人最快的一天。
周巍然的眼神阴冷异常:“来得好,今天就让我见识一下你们有什么能耐能登上这福州城头!”
“将军。”副将似有些犹豫的问道:“东门外尚且有三千驻军,您看是不是需要先抽调过来以防万一?”
“不用。”周巍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东门虽然不会有危险,但是那三千士卒是预备队,不到危急关头绝不可以调用!”
副将见周巍然坚持,便不再多说什么。
周巍然面如寒霜,头戴的盔甲之上已经落下了不少雪花,大声喝道:“传令各门守将,敢有退缩不战者,立斩不赦!”
“诺!”
凉州军的投石和箭雨攻击一直持续到了正午时分,而赵中天和唐兴安的两路大军则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登城,无一例外的都遇到了福州军的强硬反击,加之天降大雪,攻击一时受挫。
赵中天留下丁汇在西门外指挥战事,亲自来到南门外的军阵中找到了尘岳。
“尘将军,大雪遮挡视线,气温骤降,士卒的手都被冻麻了,是否今天先停止攻城,等天气放晴再做打算?”赵中天有些犹豫的说道,他有点不忍麾下士卒白白牺牲。
尘岳的目光淡淡的看向赵中天,终于说出了实情:“赵将军,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在福州东门外安排下了一支奇兵,只要拖住其他三门的福州守军,今日福州必克!介时赵将军定能如愿入京!”
“东门外?”赵中天一愣:“东门外可是条护城河啊,大军如何进攻?”
尘岳缓缓伸出手掌,一下子拖住了几片雪花:“待到晚上,赵将军觉得那条护城河的冰层能有多厚?”
赵中天的眼眶陡然睁大,他没想到尘岳竟然藏了这么一手,眼神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那自己攻了半年也没拿下的福州城,还是不相信尘岳说的今天就能拿下福州。
尘岳看出了赵中天的纠结,赫然起身,对着褚玉成说道:“你陪赵将军在这里看着,我凉州军是如何攻城的!”
在尘岳起身的同时,凉州步军的主副帅朱天和、夜潇潇两人同时走下了将台,朝着步军方阵的最前方行去。
赵中天目光疑惑的看着离去的几人,不知道尘岳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见朱天和走到了两万步卒的大阵前列,而夜潇潇则来到了先登营的前方,卸下身上甲胄,与池集并肩而立。
三千先登营士卒豁然起身,同时脱去了身上的布袄,布袄之下全都赤裸着上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背上绑缚着一柄凉刀。
赵中天的瞳孔一缩,伸手指了指那些士卒问道:“这是?”
褚玉成眼神凛冽,口中淡淡说道:“犯我凉州军威者,死!赵将军好好看着就行。”
赵中天脸色一滞,褚玉成话语中透出的杀意让赵中天心头一颤,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日凉州军营外的惨状,两百名凉州军卒被尽数屠戮,无一生还。
福州东门外的那座大山之中,厉拔天和李慕寒两人已经到位,藏身在一处隐蔽的山谷出,两人席地而坐,默然不语,七千大军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一名身披白色斗篷的士卒从前方快速走到厉拔天的面前低声说道:“将军,湖面的冰层正在不断加厚,估计再过几个时辰就足够让大军通行!”
厉拔天轻点了点额头,开口问道:“东门外的守军呢?有什么动静吗?”
士卒犹豫了一下答道:“还没看到有什么动静,隔着太远属下不能确定城楼上有多少守军。”
“知道了,继续探查!”厉拔天的手掌轻挥。
“诺!”
一旁的李慕寒开口道:“看样子福州守军没那么容易上当,还得继续等啊。”
“只待南门攻势再猛烈一点,他们定要撤走东门的守军,我们等着就行。”厉拔天微微一笑,手掌不自觉的摩挲着腰中的刀柄。
李慕寒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七千大军就在这里等待着最佳的攻城时机。
福州南门外
寒风瑟瑟,赵中天身披铠甲犹自觉得有些发抖,那三千名赤膊而立的先登营士卒却纹丝不动,满脸杀意的看着对面的福州城楼。
身为步军副帅的夜潇潇在先登营立营之战中就与其并肩作战,如今再次立于阵前更是心潮澎湃,深吸了一口气便伸手遥指那福州南门,朗声笑道:
“我先登营将士们,可愿随我去那福州城头看看这漫天雪景?”
“愿往!”
池集踏前一步,举拳大喝:“我先登之卒,可有畏死者?”
“死战!”
整齐的怒吼让天地都为之一颤。
赵中天被这缭绕的杀意震撼的有些说不出话,凉州的军力军心此刻在他的心中已经被拔高到了一定的程度。
尘岳此刻立于一面巨大的战鼓之前,双手握锤,身侧两旁各有二十名虎背熊腰的赤膊大汉,数十架战鼓一字排开,气势逼人。
尘岳举锤怒喝一声:“今日为祭奠我凉军数万亡灵,定要血染这福州城!”
一语言罢,双锤狠狠的砸在了牛皮鼓面之上。
“咚!咚!咚!”
数十名赤膊大汉同时擂鼓,巨大的战鼓之声传遍整座军阵。
凉州将军亲自为攻城大军擂鼓!
鼓声响起之时,夜潇潇眼神一寒,仰天长啸:
“犯我凉州军威者!”
“死!”
冲天怒吼还回荡在天地之间没有散去,三千先登营士卒便悍然冲出,迎着那漫天箭雨直扑福州南门。
数十架攻城云车和攻城锤紧跟着被推出,随着前冲的军阵直奔那福州城墙。
福州城墙之上的周巍然眼神闪烁,握住刀柄的手不自觉的颤了颤,心中带着些不安,很明显凉州军的声势有些让他震惊,他还没有见过凉州军攻城,亲身领略过先登营之威的肖丘早已战死在泸州城内。
景泰二年的出动,福州最后的攻城战打响。
来来来,你可曾闻我凉州战鼓?声声如雷!
来来来,你可曾见我先登之卒?人人赴死!
第228章 雪夜下福州(三)
攻城大军越过那早已被填平的陷阱之后,无数云车、竹梯贴在福州的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先登营士卒蚁附般攀城,声势浩大。
夜潇潇和池集两人并没有立刻攀城,而是在城脚下开始指挥攻城。
因为他们知道最后的攻城时刻还没到来,等城东的奇兵杀进城中,才是对守军的致命一击。
城头上的火油、檑木、滚石不断落下,但是先登营士卒毫不畏惧的向上攀爬。
如此凶悍的攻势让福州守军一时间有点手忙脚乱,士卒的脸上都透露出一丝紧张。
赵中天看着前方的攻城大军有些目瞪口呆,砸吧了几下嘴没说出什么话,如今凉州军的战力比他当初在边关见到的更为可怖。
要知道天狼一战打完,凉州老卒损失惨重,只能招募新兵,这就是尘岳一手组建起的凉州新军吗?
他的眼光扫过身前负手而立,浑身披甲的尘岳背影之时,心中生出了一丝畏惧。
“此子当真可怕!”赵中天心中暗叹道。
攻城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先登营士卒已经伤亡了数百人,尘岳转头看向站在步军方阵最前的朱天和。
朱天和的视线正好也投了过来,四目相对,尘岳轻轻点头,目光如炬。
只见朱天和身上的披风一扬,伸手抽出腰中凉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看着前面站着的一排步军校尉和千夫长们朗声喝道:
“难道我凉州步卒只有先登营悍不畏死吗!”
“嚯嚯嚯!”
“可有人敢与先登营比比谁更胜一筹!”
“轰!”
为首的十余名军官整齐的踏前一步,战意盎然的看着朱天和。
这些都是朱天和执掌凉州步军后物色出的将才,在这次平叛的战事中众人也证明了没有辜负朱天和的期望。
“好!”朱天和满意的看了众人一眼,凉刀一挥:“先出五千人攻城,每一个时辰轮换一次,保证士卒的体力!”
“诺!”
随即从步军大阵之中迅速掠出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分成十几个小方阵涌向城墙,加入到攻城的行列中。
随着攻城士卒增加,而且都是生力军,南门守军的压力大增。
几乎每一处城垛每一丈城墙都需要派人防守,偶尔已经有几名凉州步卒能够跃上城楼展开近身厮杀了。
双方激战了数个时辰,天空中的点点雪花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冬季的夜晚来的特别快,现在太阳已经开始缓缓落山,天地间变得渐渐昏暗起来。
周巍然的脸色阴沉,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凉州军与以往不同的来势汹汹。
第一天正式攻城凉州就压上了所有兵力,而且攻城毫不停歇,根本不给守军喘息的时间。
“将军!”一名副将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这攻势太强了,需要调援兵了!”
副将手中的刀还在滴着血,刚刚他亲手斩杀了两名跃上城楼的凉州军卒。
周巍然抬头看了看城外凉州军的大阵,大雪和天色让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咬了咬牙说道:“让南门的两千预备队上城!东门的三千人先不要动!坚持到天黑他们定会退军!”
“诺!”副将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有了两千援军的加入,坚持到天黑肯定没问题。
城外的将台上也有些看不清攻城大军的情况,赵中天目光疑惑的看着身边毫无撤军之意的凉州众将,心想难不成他们要夜间攻城?
在下午这半天内,丁汇也随时派人送来西门的战报,攻城大军的伤亡依旧很大,但是给城楼守军的压力也比以前大的多。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扬州军服的士卒大步走上了将台,在赵中天身旁沉声问道:“将军,丁将军询问天色已黑,是否暂停攻城,撤军回营?”
赵中天苦笑了一下,这他现在可做不了主啊,于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尘岳。
尘岳偏过头来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我凉州士卒决不撤军,赵将军您自己拿主意,不过我要提醒一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赵中天的面皮微微一抖,心里急速得盘算了一下。
他就是白痴也看的出来今天尘岳是铁了心要攻下福州了,要是此时自己撤军了,不就半途而废了吗?到头来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通了这一点,赵中天转头盯着来卒恶狠狠的说道:“传令大军,继续攻城,怯战者杀!”
“诺!”
昏暗的视线里,尘岳的嘴角微微一翘,他就是要逼着扬州军和自己一起攻城,否则对方西门的军力就会腾出手来支援南门。
北门外的唐兴安则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见凉州军的攻势一刻也未停止,自己也就继续派兵攻城。
天色已黑,当凉州军中亮起无数火把之时周巍然就知道凉州军是要夜间攻城了,此刻他的心中终于是出现了一丝慌乱,今天难不成就要玉石俱焚吗?
南门的守军激战一天,已经有些力竭,而且守卒损失颇大,已经有近两千人战死城头,这还仅仅是一个南门的损失。
要是再这么打下去福州城真就有点危险了,周巍然的心中开始冒出了调东门守军参战的念头。
福州城的三面都激战了一天,可谓锣鼓齐鸣,杀声震天,相比之下东门却显得格外寂静,不见一丝动静。
夜色之中,七千凉州步卒依旧藏身于大山之中,为首的厉拔天和李慕寒身上已经有了一些积雪,脸冻得微微发红。
一阵稀疏的脚步声响起,几名士卒从黑幕中钻了出来,脸上带着点欣喜。
“将军,冰面已经有数尺厚,足以让大军通行。”
厉拔天的嘴角翘了起来,站起了身子扭了扭腰,转头对着李慕寒说道:“慕寒兄,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厉兄保重!”李慕寒神色一凛,双手抱拳:“我随后就来!”
“走!”
厉拔天振臂一挥,两千先登营士卒顺着山中小道叫向着已经结冰的湖面涌去。
“嘎吱。”
厉拔天一脚踩在了湖面的积雪之上,足足有两尺深,用力的跺了跺脚,冰面纹丝未动。
先登营士卒冒着漫天的大雪就向东城墙奔去,背后雪白的披风与皑皑白雪融为了一体。
没一会儿大军的身影就消失在李慕寒的视线之中。
第229章 雪夜下福州(四)
在大军距离城墙还有十余丈之时,厉拔天手臂一抬,两千先登营士卒渐次停下脚步,随后纷纷扑倒在地,藏身在大雪之中,没一会,漫天的大雪就掩盖了众人的身形。
厉拔天目光冷厉,透过飘扬不断的雪花看向城头,他在等一个最好的登城时机。
城头上有点点火光在微微闪烁,时不时的有一长串火苗从城头上飘过,想来应该是东城的巡逻士卒。
一名守军伸出火把向成为照了照,见毫无异样,便继续开始漫不经心的巡逻起来,在他们看来,东门的防守其实就是摆设,毫无必要。
靠着火光,藏身大雪之中的厉拔天还能稍微看到些城头上的动静,而城头守军的眼中则是无尽的漆黑和漫天的大雪,浑然不知危险已经临近。
两千先登营士卒就这么静悄悄的藏在守军的眼皮底下,一动不动。
入了夜之后,凉州军的攻势越发凶猛,刚刚才靠两千援军稳住局势的南门又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南门守军加起来不过万人,外面可是有近三万的凉州大军在轮番攻城,头顶之下的箭雨还在不断的落下,随时有人毙命倒地。
其实凉州步卒顶着漫天大雪攻城一日,就算有轮换体力也已经消耗殆尽,现在完全就是靠一口气强撑着,但始终无一人言退,凉州军卒何其勇哉!
“咚!咚!咚!”
凉州攻城锤不停的撞击着福州城的南门,一声声嘶喊传进了周巍然的双耳之中。
“将军,调东门的援军吧!”一名副将嘶吼道,脸上鲜血和雪花混杂在一起。
此刻南门的城楼之上已经布满尸体,大部分都是被箭射死的福州军,还有极少数跃上城头的凉州军尸体,这是开战以来最惨烈的一天了。
周巍然咬了咬牙,怒喝出声:“传令!让东门三千守军立刻赶来南门!”
“诺!”
东门之上,数千守军一接到命令没有丝毫停留,一队队士卒列阵整齐的朝着南门奔去,只留下几十名士卒留守城楼。
城楼之上的呐喊隐隐约约的传进了厉拔天的耳中,巡逻的火光也消失了大半,厉拔天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机会来了!
静待了一会儿之后,厉拔天猛的从雪地之中跃起,无数道人影从雪里钻了出来,两千士卒快速的贴近城墙。
厉拔天后背靠在青灰色巨石之上,城脚下因为长年累月的被湖水冲刷,已经生出了不少青苔,沿着墙壁向上看去,竟然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呼!”厉拔天深呼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前后士卒伸手打了个手势。
迅速有众多先登营士卒取下了绑缚在腰间的强弩,一支寒光闪闪的利箭正安插其上,箭头是墨家精铁打造而成的铁钩,箭尾则连着一根半拳粗的麻绳。
一支支利箭顿时对准了福州城头,厉拔天的右手缓缓举起,在众多士卒的注视之下猛地落下。
“叮叮叮!”
利箭射出,箭头的铁钩顿时勾在了城头的石砖之上,两千名先登营士卒开始顺着绳索向上攀爬。
东门的城墙上,几十名留守的福州军卒正三三两两的缩在屋檐之下避雪,一个个模样极为懒散,偌大宽广的东城墙面竟然无一人驻守。
“头,你说这凉州军脑子是不是抽风了,这鬼天气还在持续攻城。冻不死他们。”一名精瘦的男子双手缩在怀里嘀咕着,双脚冻得有些发抖。
“谁知道呢。”为首的标长也是恨恨的说着:“打了半年了,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这大雪天还要来守城,真是要了老命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今天这攻城的声势听起来可不小啊!”一名士卒的身子朝着这名标长挤了挤。
虽然东城墙一点动静都没,但是其他三门的喊杀声他们这可是听得见的,一众士卒的脸上都带着丝丝不安。
标长朝着手心里哈了几口热气,满脸无奈的说道:“仗打到这个份上只能听天由命了,反正这东城是不用担心的,就是鸟它也飞不进来,放心吧。”
“叮叮叮!”
隐隐约约的一阵刺耳声响传进了标长的耳朵里,标长豁然起身,眼神惊疑的问道:“什么声音?”
标长怪异的举动让周围的士卒一愣,纷纷茫然四顾。
“头,这只有攻城的喊杀声啊。”一名士卒疑惑不解的说道。
“不对!”标长的心头晃过一阵极度危险的感觉,随即拿起墙上靠着的长矛大步向城墙处跑去。
标长单手举着火把,顶着大雪将脑袋从城墙上探了出去,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大量的铁钩钉在城墙之上,尾部吊着长长的绳索,无数雪白色的人影正密密麻麻的向上攀爬,最近的已经靠近了城头。
标长的眼眶陡然睁大,转头嘶吼道:“敌袭!”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一道白色人影“腾”的从城墙外跳了进来,一刀就将标长砍翻,鲜血四溅。
标长眼中的惊慌还未散去,身躯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露出背后面目狰狞的厉拔天,紧接着一个个人影接二连三的跃上城楼,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几十名留守士卒被吓得脑子一蒙,愣愣的看着朝己方扑来的白色人影,毫无反应。
“敌袭!”
终于有一名士卒反应了过来,用尽全力嘶吼了一声,随即便被一箭射翻在地。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士卒四散而逃,仓促奔逃的身影极为可笑,连反抗都忘记了。
开玩笑,就这几十个人还想跟人家打一场不成吗?
先登营士卒四处捕杀着漏网之鱼,没一会城头上就多了数十具尸体,但毕竟城墙宽广,总会有跑掉的,相信福州守军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厉拔天也不管跑掉的人,用雪白的披风擦拭了一下刀锋上的血迹,大喝道:“发信号,其他人跟我去南门!”
顿时有几名士卒站在城墙边,双手交叉挥舞着火把,然后狠狠的将火把丢下了城楼。
已经赶至湖岸边的李慕寒看到这一幕,转身怒喝道:“众将士,轮到我们了!上!发信号通知尘将军,大军已经登城!”
第230章 雪夜下福州(五)
五千名凉州步卒蜂拥般涌向东城墙,行军队列之中还扛着不少竹梯,用来加快登城的速度。
“呜~呜~”
凄厉的号角之声从岸边响了起来,悠悠荡荡的传遍四周。
将台之上的尘岳正在眉头紧锁的看着前方的火光密布的福州城头,突然一阵号角声传进了他的耳朵,将台上等候进攻的诸将纷纷起身,目露凶光。
“哈哈!”尘岳仰天大笑,随即抽刀怒吼:“擂鼓!”
“咚!咚!咚!”
随着令旗挥动,一阵巨大的战鼓之声从军阵之中响起。
一旁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的赵中天看到此情此景自然是知道凉州军的奇兵得手了,声音有些嘶哑的喃喃道:“今夜真的要攻克福州城了吗?”
尘岳看向四周的将领大喝道:“传令全军,破城之时,城中披甲者皆杀!雪我凉军之耻!”
“诺!”众位眼神凛冽的骑将齐声应喝,纷纷走下将台回到自己的营中领兵。
赵中天也紧随众人的脚步走下了将台,此刻他应该回到西门去指挥攻城了,一定要捞点功劳。
还留在步军大阵之中的朱天和听到这擂擂战鼓之声,大笑着转过了身,看向身后的万名凉州步卒喝道:“众将士,随我登城,今日必克福州!”
“杀!”
在朱天和的率领下,凉州步卒如蝗虫般涌向城头,全军尽出,大阵之后只剩下了默然不动的数万凉州铁骑。
城脚下的夜潇潇和池集也听到了战鼓之声,对视一眼,恶狠狠的同时点头,随即两人开始亲自登城。
周巍然愕然的看着城外像是发了疯般的凉州步卒,不明就里,他似乎也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号角声,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随着凉州军蜂拥而来,城头上的防守压力大增。
“将军,不好了!”一名浑身带血的士卒踉踉跄跄的跑到了周巍然的面前,急吼吼的说道:“有一支凉州军从东面爬上了城楼,正向南门杀来!”
“什么!怎么可能!东门怎么可能爬的上来!”周巍然额头之上青筋暴涨,抓住士卒的衣领嘶吼着,几近癫狂。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东面不是有着天然屏障吗?凉州军怎么可能从东面攻入?
就在惊疑不定之时,一片雪花飘落在他的鼻尖之上,周巍然浑身一抖,终于想起来这个天气的湖面早已结冰了,原来凉州军不要命般的攻城就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调开东门的守军!
“将军,怎么办!”身侧一名副将神态焦急的喊道:“东门不能失守啊,可是我们抽不出太多的兵力去支援,凉州军的攻势太猛烈了!”
周巍然压下心头的慌乱,大喝道:“先调一千士卒去增援东门,传令西门和北门,都挤出一千人增援东门,我去调援兵,你在此处坚守!”
“诺!”那名副将急匆匆的跑开了。
周巍然则大步走下了城头,向福王府赶去,福王府还有三千精兵,那是福州城中最后的生力军了。
福王府中,周同甫的目光盯着墙上挂着的天下地形图,神色不断变化,时不时的叹息一声,听到城外的喊杀声越来越烈,他的心中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父亲!”周巍然身上沾满了雪花,推门而入:“东门被攻破了,我现在就带着三千亲兵去支援!”
周同甫转过身来,神色复杂的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去吧。”
周巍然觉得自己的父亲有些奇怪,但情势危急,来不及多想,便转头出门。
三千福王亲兵从府中涌出,直奔东门,偌大的福王府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只剩下福王的几十名贴身护卫。
此刻福州城中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影,厉拔天已经带人杀到了南门,身前有一两千福州军挡住了去路。
在福州军的身后就是那道紧闭的城门,这道城门只要拿下,城外的数万凉州铁骑就能杀尽城中。
厉拔天一刀砍翻一名福州军,挥刀怒喝道:“杀,接应大军入城!”
先登营士卒疯狂的向前砍杀着,城头之上不断有福州军跑下城楼加入战场,企图歼灭这伙敌军。
两千先登营士卒陷入在重重包围之中,浑然不惧,在厉拔天的率领下呈一道锥形不断向着纵深挺近。
福州东门
李慕寒的五千士卒此刻已经尽数登上城楼,刚上来就遇到了从其他三门赶来支援的士卒,二话不说的便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福州援兵数量不多,而且已经激战一日早已力竭,面对凉州的五千生力军一时间陷入了下风。
就在福州军即将被李慕寒击垮之时,周巍然带着三千福王亲兵终于赶到了战场,一个个彪形大汉冲进了战圈之中稳住了局面,双方开始了惨烈的厮杀,只不过此时兵力占优的变成了福王一方。
周巍然脸色阴翳的连斩三名凉州军,迎面撞上了手持凉刀的李慕寒,毫不犹豫的便扑了上去。
李慕寒见到周巍然身上的铠甲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福州守将,再加上来势汹汹,当下不敢小觑,挥刀而上。
“当!”
两刀相撞,一道清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周巍然的刀自然也是一把好刀,比起凉刀也是毫不逊色,巨大的反震力让两人各自都后退了一步。
周巍然身形魁梧,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悍将,而李慕寒不过刚刚入军大半年,极为年轻,身形也不如周巍然高大。
可是李慕寒的眼中没有畏惧,反而闪过一丝疯狂,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后退的脚步还未停住,便再度折身反扑,双脚一蹬地面,身躯高高跃起,举刀劈向周巍然的头顶。
周巍然的眼中先是有些诧异的看了这年轻人一眼,随即也迎身而上,挡住了从天而降的刀锋。
“当当当!”
两人对砍数刀,两把刀口之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缺口。
“喝!”
李慕寒略微停顿了一下,大出了几口气,随即怒吼一声,凉刀横劈而出,周巍然也用尽全身力气砍了出去。
“当!”
两把好刀在两名悍将的死命对拼之下竟然齐齐崩断,断口之处光滑如镜。
【作者题外话】:各位大大抱歉,本来打算今天写完福州之战的,但是头疼的不行,下午去医院拍了片子,只能明天再写了,见谅
第231章 雪夜下福州(六)
李慕寒的身形丝毫未停,顺手将手中残缺的凉刀扔掉,一步前冲,直接撞在了周巍然的身上,将周巍然撞翻在地。
两人竟然躺在地上开始赤手空拳的打了起来,双拳不停挥舞的李慕寒借着一股年轻人凶悍的气势还占据着一丝上风。
就在李慕寒再度举拳之时,一道凛冽的寒光闪过,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从侧面传来。
李慕寒放弃了挥拳,向后一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躲过了侧方刺来的枪尖。
只见几名福王亲兵手持利刃扶起了周巍然,面色不善的看着李慕寒,一群凉州士卒也涌了过来,将李慕寒紧紧的护在了当中。
两群人就这样恶狠狠的看着对面。
“杀!”
接过一把新凉刀的李慕寒怒喝一声,双方士卒一拥而上,战场上再度陷入惨烈的厮杀当中。
漫天大雪依旧不断的从天空飘落,落地之后雪花便融化开来,城头之上鲜血和雪水混杂在一起,四处流淌,触目惊心。
随着城楼的守军不断的去支援南城门口处,越来越多的凉州步卒登上了城头。
身先士卒攀爬的夜潇潇终于跃上城楼,身影也出现在城头之上。
落地还未稳,一个侧身就躲过了两杆长枪,反手就是一刀,直接划过两名福州军卒的咽喉。
还不待夜潇潇喘息,侧方就有一道寒光闪过,夜潇潇躲闪不及,右臂之上被划开了一道数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不停的往外冒。
“喝!”
夜潇潇大喝一声,一刀砍死了那名士卒,脚步踉跄了一下靠在城墙之上。
“将军!”
几道惊呼声响起,旋即就有几名凉州军围拢在夜潇潇的身旁,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混乱的战场。
夜潇潇随手撕开单薄的上衣,露出衣衫之下健硕的肌肉,咬着牙将伤口胡乱的包扎起来。
简单的处理了伤口之后,夜潇潇抬头四顾,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随即大喝道:
“池集!”
厮杀之中池集转头看来,挥刀示意。
“你去城下支援厉拔天!城楼上交给我!”
池集点了点头,手中凉刀一挥,怒喝一声:“先登营士卒跟我走!”
数百道人影快步朝城下涌去,那城下门口处的战圈已经非常惨烈。
厉拔天身中三刀,大腿一刀,右臂一刀,后背一刀,浑身的白袍已经被鲜血染红,犹自拎着刀冲在最前方。
先登营靠着区区两千士卒,硬是吸引了三门的援军五六千人,极大的缓解了三门攻城的压力。
南门门口处堆满了尸体,两千先登营军卒还站着的不到千人,周围的福州军将他们围了一层又一层。
“杀!”
突然喊杀声四起,两支军卒从斜后方杀入,将包围圈割裂而开。
原来不仅是池集带着数百人前来支援,东门苦战的李慕寒也分出了一半的兵力前来策应厉拔天,他知道城门才是重中之重。
“拔天!撑住!”池集的嘶吼声隔着重重包围圈传了过来。
“哈哈哈!”厉拔天仰天大笑一声:“我凉州军何人俱死!”
“杀!”
近千名先登之卒举刀怒吼,在福州军有些畏惧的眼神之中再度疯狂的向南门口扑去。
西门和北门的两处战场也终于有了起色。
在赵中天欣喜的目光之中,已经有数百名扬州军卒顺利登城,开始了近身肉搏,这是扬州军攻城半年以来取得的最大进展。
唐兴安策马立于京畿大军的阵前,身侧站立着一群跃跃欲试的世家子们,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京畿大军。
这群世家子虽然被尘岳斩了五六个,但是还有一群人和那件事无关,现在面对着即将被攻破的福州城,这群人已经憧憬着未来的军功了。
这些公子哥暗自庆幸,幸亏那天晚上没跟着那个辉少去干蠢事,否则就把小命给丢了。
在三路攻城大军不要命的攀城之下,福州城内有凉军,外有强敌,守军疲于奔命,已经岌岌可危了。
东门处的战事也极为惨烈,留守的李慕寒率领两千多士卒和数千福州军厮杀在一起,其中还有三千福王的精锐亲军。
面对两倍于己的福州军,两千余凉州步卒死战不退。
李慕寒手中的凉刀都已经砍碎了三柄,现在拎着一把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福州战刀在阵中冲杀着,满脸是血,看得骁勇善战的福王亲兵都有些胆寒。
周巍然满脸阴沉的站在战场之外喘着粗气,心知今天不妙,但是却束手无策,这群凉州军怎么杀都杀不退。
就在这时,周巍然手臂突然被人一把扯住,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将军!王爷让您回去一趟!”
周巍然转过头来,发现是自己父亲身边的贴身护卫,皱眉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知,王爷只说让将军速速回去!”护卫急切的说着。
周巍然也顾不得许多,朝着一名副将大喝一声:“你在此处指挥,务必击退凉军!我去去就回!”
“诺!”
随即周巍然便跟着护卫回到了福王府中。
周巍然推门而入,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穿好了一身铁甲,端坐在主位之上,目光凛凛。
“父亲,前方战事紧急,找我何事?”周巍然的语气有些急促。
周同甫有些怅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只见周巍然身上的披风已经尽数撕碎,铠甲之上满是鲜血和雪渍,脸上都带着不少已经凝固的血迹,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然儿啊,战事我已经知晓了,今天福州是守不住了。”周同甫的声音有些嘶哑。
周巍然心中一颤,咬了咬牙:“一死而已!”
“不!”周同甫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我可以死!你不能死!这个仇我们要报!”
周巍然猛然抬头,不解其意,当初父亲不是已经同意自己留下来与凉州军决一死战了吗?
“要走一起走!”周巍然嘶吼道。
周同甫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两步上前拉住了儿子的手,轻声道:“然儿,为父有你这个儿子,此生足矣!你听我说!”
福王的屋门紧闭着,屋外大雪漫天,屋内灯火通明。
父子两在屋内交谈着,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第232章 雪夜下福州(七)
下了一天加半夜的大雪终于慢慢停歇了,城外的大地已经是一片雪白之色,城中百姓的屋顶上也铺上了一层积雪,满城银装素裹。
这般美景可惜无人有心情去驻足观赏,整个福州城正处在血雨腥风之中,喊杀声震天。
“咚!咚!咚!”
南门外的攻城锤在数十名凉州士卒的推动下,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在用铁皮包裹的坚固城门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门后的福州军正死命的抵住城门。
就在某一刻,数十名身形魁梧的凉州大汉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茫然的抬头看向城门。
他们可以清晰地听到城门内侧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声声不绝,让人闻之就心头一颤,好像还有大量的鲜血从门缝中渗出。
“咕嘟!”
不知道是谁咽了口口水,数十名凉州军卒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手掌不自觉的握住了腰中佩刀的刀柄。
闻讯而来的朱天和紧张的看着城门口处,眼神中带着期盼。
他不知这惨叫声到底是攻入城中的厉拔天所部还是福州守军发出的,这位凉州步军主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嘎吱!”
城门在众人惊喜的目光中缓缓打开,城内的一幕让凉州士卒们都震惊了。
只见城门口处堆满了尸体,满目狼藉,鲜血横流。
厉拔天和池集两人浑身是血,互相搀扶着并肩而立,站在众人的面前。
两人身后的战场上凉州军卒正和福州守军激战,福州守军隐隐已经有溃败之意。
朱天和的眼眶一酸,眼眶通红,举刀怒吼道:“大军进城!”
“杀!”
城外上万凉州步卒纷纷涌进城内,迅速击垮了城门口处的福州守军,继而开始分兵向各处战场进发。
朱天和大步走向浑身带伤的两人,张开双臂狠狠地来了个熊抱:“辛苦了,下去疗伤吧,剩下的战事不用你们管了。”
此时朱天和的眼中没有了作为步军主帅的严厉,而是满脸的心疼和骄傲。
我凉州步卒英勇如此,有何惧哉?
“将军,我们还能打,不用撤!”听到要让自己撤下去,厉拔天和池集一万个不愿意,梗着脖子不肯走。
一边摇头,两人的身子一边不住的颤抖着,鲜血从伤口处包扎的白布中渗出,打湿了衣衫,依旧咬着牙坚持着。
“放屁!给老子闭嘴!”朱天和怒目圆睁的看向两人骂道:“我凉州有七万大军,人人可战,不需要你两今天就把命丢在这里,给我下去好好休息!”
朱天和的骂声让两人相视苦笑,无奈的点了点头,在士卒的护送下去大营治伤了。
城外不远处,尘岳和褚玉成策马而立,身后的数万凉州铁骑已经整军待发,长矛尽起。
“城门拿下了!”褚玉成看着远处疯狂涌入城中的大军,惊喜的说道。
尘岳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狠厉,手中长矛前举,怒喝道:“骑军进城,披甲者皆杀!”
“咚咚咚!”
寒风拂过,大雪渐渐停息,伴随着战鼓擂擂,轰隆隆的马蹄声在福州南门外响起,数万凉州铁骑杀入城中。
面对凉州骑军的战刀,城中区区三万守军败局已定!
福王府内,父子两人终于谈完了。
周巍然跪在父亲面前,满脸泪水,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已经变成青紫之色,依旧长跪不起。
“好了,起来吧。”周同甫眼中也泛着些许泪花,声音有些嘶哑的道:“去吧,别忘了为父的话。”
周巍然缓缓起身,擦干了眼中的泪水,最后看了父亲一眼,随即便大踏步走出了屋子,带着一群人快速离开了福王府。
“呼!”见到儿子离去,周同甫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墙上的地图喃喃道:“谁能笑到最后尚未可知啊。”
片刻之后,福王抽出了腰间佩刀,佩刀之上还镶嵌着立刻珍宝,寒光闪闪,这把刀已经跟了周同甫很多年了。
周同甫感叹道:“老伙计啊,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了!”
福王府的庭院之中只剩下几十名周同甫的贴身护卫。
哪怕城中已经杀声震天,他们依旧坚定的守卫在此处,毫不畏惧。
周巍然临走前也没把他们带走,这是留他父亲最后的护卫了。
“嘎吱。”
福王的屋门缓缓打开,几十名护卫顿时挺直了胸膛,将目光投了过去。
周同甫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跟着自己多年的百战之卒,苍老的身躯逐渐挺拔起来,一股浑然天成的威势开始从身上散发而出,眼中精光四射。
那个威震南疆二十年,差一点就当了皇帝的福王周同甫在这一刻好像又回来了。
周同甫手中战刀轻挥,朗笑道:“走,让我们去会会这凉州军究竟有何了不得之处!”
“蹭!”
数十人沉默不语,迎接福王的是一阵战刀出鞘的声响。
周同甫带着人离去之后,偌大的福王府再也没有一人,那些婢女仆役早就已经逃命去了。
随着南门被攻破,福州的守军已经开始溃败,赵中天和唐兴安的两路大军也相继涌入城中。
各路大军在四处搜寻着福州军卒,绝不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福州城满城骚乱,战斗在各个地方不断地发生着。
有些福州士卒见大势已去,各城的守将接二两三的被斩杀,他们再也无心抵抗,想要放下武器投降,可是迎接他们的只有锋利的凉刀和一道道冷漠的眼神。
全城披甲者皆杀!
在东城坚守的李慕寒战至身边仅剩下千人时,终于等来了援军,大队的凉州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全歼了东门的数千福州军卒。
随着这数千人的覆灭,福州城中再也没有一只成规模的福州军在抵抗了,只剩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
在城中混战之时,有数百骑出人意料的从西门杀出,打了西门外的扬州军一个措手不及。
穿过包围圈后,一群人便狂奔而去,等逃到福州远处的一座山坡之时就只剩下了数十骑。
为首的周巍然眼神阴森的勒马看向福州城的方向,满脸恨意的说道:“凉州军,我们日后再决生死!”
没一会儿,数十骑便消失在夜幕之中,不知何往。
第233章 自刎
寂静无人的福王府房梁上满是积雪,白蒙蒙一片,突然一阵人影闪动,几个黑衣人出现在屋顶之上,张望了一会,见府中无人便跳进院中,四散而去,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开始转悠起来。
没多久,一群黑衣人再度汇合,翻墙而出,一切又重归平静,临走之前还掩盖掉了屋顶之上的脚印。
城内一条宽阔的街道之上,尘岳和褚玉成正策马行进,身后大队骑卒紧随,随时可以见到奔驰的凉州军卒带刀而过。
尘岳看到城中局势已经稳固,大喊一声:“肖尚文!”
肖尚文立马出现在尘岳的左右:“将军何事?”
他的脸色有些郁闷,这么一场大战,自己竟然插不上手,作为尘岳的亲兵首领,他最大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尘岳的安全。
“闲的发慌了吧,给你找点事干干!”尘岳的嘴角翘了起来。
“何事?”肖尚文顿时有些雀跃。
尘岳大手一挥:“带两队人,去找福州的府库和粮仓,值钱的都给我拉走,一个也别剩下!”
肖尚文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苦瓜色,原本还以为能去打一仗呢。
“怎么?不想去?”尘岳故意摆出了一幅唬人的脸色。
“去去,我立刻就去!”肖尚文立马转身,招呼着士卒就走了。
褚玉成翻了翻白眼:“你还真是雁过拔毛啊,战事还没结束就想着捞钱了。”
尘岳无奈的摊了摊手:“没办法啊,现在还有个辽东要用钱,再加上城中还有唐兴安和赵中天两路人马,可不能被他们抢了先。”
褚玉成见尘岳说的头头是道,也懒得再开口争辩,不过说的有道理,凉州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啊,能捞一点是一点。
“将军!”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一道大喊声从身后传来,尘岳转头一看,原来是胳膊上正扎着绷带的夜潇潇。
“怎么了?”尘岳不解的问道。
夜潇潇朗声说道:“福王找到了!”
“在哪!”尘岳的目光陡然亮了起来,这可是这场内战的罪魁祸首啊,抓到他一切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在南门,不过他要见将军。”夜潇潇的眼神有些凌厉,显然是有些憎恨福王,毕竟那么多士卒战死在城头之上。
“见我?”尘岳略微有些诧异,和褚玉成对视了一眼,缰绳一扯大喝道:“走,去看看!”
南门城楼之上,福王周同甫浑身浴血,拄着刀靠在城墙之上,血战良久的老人早已经精疲力竭。
贴身的几十名护卫已经尽数战死,城头之上已经没有一名活着的福州军卒,凉州士卒一圈又一圈的将他围了起来。
朱天和目光冷峻的看着这个站在死人堆里的老人,福王在身边护卫死伤殆尽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我就是周同甫,临死之前我想见见你们的主将。”
朱天和出于对其宁死不降的尊重他才派了夜潇潇去找尘岳,否则以他的性子就直接抓起来再说。
周同甫的目光扫过周围个个面目凶悍的凉州士卒,心头一阵唏嘘,刚刚的交战之中他见识了这些士卒的凶猛,完全不是那些江南士卒可以比的。
“尘将军到!”
一声大喝从军阵后方传出,包围圈的士卒迅速让开了一条道路,供尘岳通行。
一道极其年轻的身影出现在周同甫的视线中,周同甫眼眶一缩,虽然早有军报显示尘岳年纪小,是新近崛起的边关悍将,但是他没想到尘岳竟然这么年轻。
“福王找我何事?”尘岳倒也没有咄咄逼人,面无表情的问道。
“呵呵。”周同甫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不甘:“没想到啊,我筹划二十年,竟然败在了一个初出茅庐的乳臭小儿手中。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赶尽杀绝呢?”
听闻周同甫竟然怒骂尘岳,周围的朱天和、夜潇潇众将顿时拔刀出鞘,怒火汹汹。
尘岳手一挥,止住了愤怒的众人,淡淡一笑:“王爷起兵谋反,尘某人奉命平叛而已!”
“谋反?哼!”周同甫不屑的一笑:“那皇位数十年前就该是我的!我只不过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可王爷挑起战火,置南境千万百姓于水火,道义何在?”
“道义?”周同甫冷哼道:“宇文家,上官家,南宫家,常家又有哪一个是好东西,你怎么不找他们去谈道义!”
尘岳摊了摊手,不欲再与福王争辩,谁说他日后不会去找这些人呢。
“小子!我福州十余万军马尽数丧命你手,你欠我一笔血债!”周同甫喝道。
尘岳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眼神陡然凌厉,大喝道:“今日我要在血债之上再添一笔,借福王头颅,祭奠我数万凉军亡灵!”
周同甫一愣,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好小子,你日后必成大器!”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周同甫突然止住了笑声,苍老的白发在风中飘散,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日后但有机会,定让你凉州满城尽白骨!”
一语言罢,周同甫横刀一挥,锋利的刀锋划过了自己的喉咙,鲜血迸射,苍老的身躯贴着城墙缓缓的倒了下去。
周围的凉州军将对周同甫的举动都有些猝不及防,一代枭雄,竟然就在自己经营多年的福州城头自刎而死。
周同甫最后一句话让尘岳的眼神一寒,开口向身旁问道:“他儿子找到了吗?”
站在身后的褚玉成脸色也是有些不好看:“还在找,听他这话的意思,估计周巍然跑了。”
尘岳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要是跑了可就难找了,怕是以后会成为凉州的大患。
就在众人皱眉之时,一阵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几道人影从旁边钻了进来,原来是赵中天及几名副将。
“尘将军,听说周同甫找到了?”赵中天的眼神有些迫切,抓住周同甫才是最大的功劳啊。
褚玉成自然看出了赵中天心中所想,朝着城墙边那道尸体指了指:“赵将军,你要找的人在这呢。”
赵中天顺着褚玉成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变得有些郁闷起来,怎么死在凉州军手中了。
“赵将军,尸体归你了!”尘岳淡淡的说道,随即带着一群士卒就走开了。
赵中天一下子楞在了原地,随即眼中露出一抹欣喜,朝着尘岳离去的方向躬身抱拳:“我赵家多谢尘将军!”
第234章 勾连
福州城打了一天一夜,也乱了一天一夜,及至天明之时城中才安定下来。
此刻的福州城真的是满城尸骨,三万多福王最后的军卒被诛杀殆尽,无一活口,至于被强迫守城的老百姓尘岳则是放了他们一马。
不仅凉州军凶狠异常,扬州军也杀红了眼,围城半年损兵过半,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京畿大军的那些京城公子们,为了军功,自然也是四处搜捕福州军卒,这些可都是以后的功劳啊。
事情演变到最后都有些控制不住了,那些公子哥们甚至开始杀百姓来冒充福州军卒,要不是尘岳及时发布严令禁止,怕是福州城就要陷入一场屠杀。
至于周巍然,找了一夜也没找到,最后在多方核实之下确信他跑出了福州,不知何往。
对此尘岳也十分无奈,总觉得留下这个周巍然以后会给凉州带来麻烦,但此刻犹如泥牛入大海,没法找了。
尘岳一夜没睡,此刻正在军营之中看望受伤的士卒,此役以先行从东门攻城的七千士卒伤亡最大,七千人打到最后只剩下了不到四千人,占了凉州损失兵力的一半。
要不是李慕寒和厉拔天在东门和南门拖住了福州上万的士卒,怕是在攻城的过程中还要死更多人。
池集、厉拔天和李慕寒三人受了不轻的伤,身上都绑了不少绷带,斜靠在病榻上,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还在说自己的士卒如何如何勇猛。
站在一旁的薛猛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你们几个少说几句,看看你们这德行,捆的像个粽子。”
“哈哈哈!”屋内的众人顿时笑出了声。
厉拔天朝着薛猛挤眉弄眼:“薛大哥,这次你山字营没派上什么用场,是不是心里郁闷啊,没事,跟尘将军说说,以后您就调到我先登营来。”
几人之中就属厉拔天胆子最大,而且是土生土长的凉州将领,竟然开起了薛猛的玩笑。
薛猛眉头轻佻,伸手放在了厉拔天的伤口上,笑眯眯的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厉拔天心头一个激灵,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池集和李慕寒,希望能拉这两个人下水。
躺在病榻上的池集和李慕寒强忍住笑意,转过头去假装看不见。
“别!薛大哥我错了!您饶了我吧!”见战友抛弃了自己,厉拔天连忙出声求饶。
“哈哈哈!”屋内又是一阵大笑。
“好了,别闹了,你们几个给我好好养伤!”尘岳无奈的笑道,看着这凉州众将私底下关系好,自己的心头自然也是很开心。
就在众人闲聊之时,褚玉成摸到军营之中找到了尘岳:“赵中天请你过去一趟,他说在福王府发现了些东西,很紧急。”
“福王府?”尘岳的眉头一皱:“走吧,去看看。”
两人赶到了福王府中,整个府院中乱糟糟的,很多衣物箱柜都被打翻在地,满地狼藉,一看就是被赵中天手下的士卒里里外外的翻了好几遍。
此刻福王府的大厅之内只有赵中天和唐兴安两人,两人愁眉不展的坐在屋内脸庞,见到尘岳和褚玉成走了进来,赵中天的神色有些焦虑,走到门口先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将屋门紧紧的关了起来,很是神秘。
尘岳有些疑惑,开口问道:“赵将军,您这是?”
赵中天和唐兴安对视了一眼,唐兴安点了点头,只见赵中天从怀里掏出了几封书信递给尘岳:“这是从福王府中搜出来的,你看看吧,看完再说。”
尘岳不解其意,接过书信与褚玉成一起看了起来,两人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是吃了一惊。
这是大周南境的几州刺史与周同甫往来的书信,约定福王大军到城下之日他们就开城献降,其中最让人震撼的就是越王周坚的名字也在其中,那封信上特地被赵中天放在了最上面。
越王周坚,世袭藩王,乃是旁支,和周同甫同辈,就番越州。当初先皇崩逝,周坚也曾去京城吊唁。越王虽然不如周同甫一般握有几州兵权,但也是身份显赫的皇亲国戚,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尘岳愣住了,这可是天大的事,竟然还有一位藩王密谋造反,这可不是他们几个武将能说了算的事。
唐兴安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越州之地就在柳州的北面,要不是越王没有兵权,当初我大军驻扎柳州的时候他和福王来个前后夹击,那唐某人此刻就是一堆白骨了。”
褚玉成皱着眉头:“这信可靠吗?当真是从福王府搜出来的吗?”
赵中天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是我手下亲兵搜出来的,就在周同甫的书房之内,我赵家也是传承多年的大世家,逢年过节与藩王偶尔有些往来,我曾经见过周坚送给我父亲的信,字迹丝毫不差,错不了。”
屋中陷入了寂静,如今看来福王的手伸的确实太长了,要是没有凉州军横插一脚,怕是周同甫能一口气打到青扬之地,占据半壁江山。
“赵将军,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尘岳抬头看向赵中天,朝堂之事他有些拿不准主意,相比之下赵中天应该有经验一些。
赵中天捏着信在屋中走来走去,思索良久之后试探着问道:“尘将军,你看我们是不是先封锁消息,这封信连同捷报一起送到京城,等候朝廷旨意?”
赵中天的言语之间很是客气,尘岳昨晚将福王的尸体让给了他,足够自己进京为官了,相当于卖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
尘岳点了点头:“我同意。”
随即两人将目光投向了唐兴安,唐兴安也无异议。
“好!”尘岳拿定了主意:“那就立刻八百里加急传书京城,等候朝廷旨意!”
赵中天两人点了点头。
尘岳话锋一转:“还有一事,城中百姓被围半年,我建议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至于大军暂时撤到城外扎营,三路人马加起来十几万人,待在城中实在不方便。”
尘岳担心大军继续驻扎城中带来骚乱,失了民心,尤其是放心不下那些公子哥们。
“诺!”赵中天两人躬身答道。
赵中天的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他知道城中福王囤积的金银都被凉州搜刮走了,但是尘岳已经将福王的尸体让给了自己,自己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反正赵家要的不是钱,是权。
第235章 议事
寒风瑟瑟,大雪还没完全化干净,天地间隐隐约约还有一片片雪白之色。
福州城外扎了三座大营,三路大军都已经退驻城外,城内只有一万凉州军维持秩序,防止发生骚乱。
京畿大营之内,本该为破城而高兴的唐兴安却愁眉不展的坐在书桌前,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自从出兵以来,宇文家就传信唐兴安要密切注意尘岳与赵家、上官家的来往。
可是这么久以来唐兴安一直没送去什么有用的信息,宇文家已经有些不满了,多次来信催促。
唐兴安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
福王自刎,尘岳将俘获尸体之功让给了赵家!
上官泰磊在东海当刺史,距离战场有些距离,自然是和尘岳没什么来往,唐兴安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但是自己派出的亲信查到了福王是在凉州军的面前自刎,尸体却被尘岳让给了赵中天。
这俘获叛贼尸首可是不小的功劳,就这么被尘岳拱手送了出去,而且最近赵中天似乎对尘岳的态度很是客气,颇有讨好之意,很明显两人的来往颇为密切。
唐兴安一边顾及什么都不汇报得罪宇文家,另一边又不想掺和到政事之中。
尤其是不想在凉州军的背后做些小动作,凉州士卒攻城之时悍不畏死,血染福州城头,整个南境战场靠着他们才扭转了败局。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唐兴安心中对尘岳及整个凉州军是很钦佩的。
沉思良久,两道眉毛都快拧成了一团,唐兴安咬了咬牙,将桌案上的书信撕成粉碎,重新写了一张:
尘岳收缴福州府库金银,赵中天视若不见,似有讨好之意。
唐兴安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晃着脑袋自言自语道:“这样写也看不出两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既不得罪凉州军,又能向宇文家交差了。”
景泰二年冬,南境捷报送至京城:
福州收复,叛贼周同甫伏诛,叛乱彻底平息!
消息一出,京师满城张灯结彩,朝臣举杯相庆,圣天城内一片歌舞升平。
那些有家中子孙跟随大军南下平叛的家族更是喜出望外,已经开始设宴摆酒庆祝。
当然,除了被尘岳砍掉脑袋的那几家。
福王叛乱自景泰元年初开始到景泰二年冬结束,持续了近两年。
战事导致南境十余州郡被波及,百姓流离失所,盗匪横生,大周乱象越来越重。
朝廷户部府库中大量银钱被消耗,前前后后折损士卒近二十万,整体国力大损。
如今还有两个多月就是新年,叛乱彻底平息,虽然还有一个乱摊子要收拾,但朝廷上上下下终于松了口气,毕竟能过个安稳年了。
森严的皇城之内满眼皆是红砖青瓦,皇宫深处有一座偏殿,名为灵光殿。
历代周朝皇帝都喜欢在灵光殿内批阅奏章、处理政务。
久而久之灵光殿就成了皇帝私下召见大臣议事的地方。
灵光殿的暖阁之内已经升起了暖炉,阁内被炭火烘的暖洋洋的,丝毫不见冬日的寒意。
四周墙壁之上雕龙刻凤,尽显皇家尊贵,墙壁银架之上还挂着几小壶被点燃的上好沉香,丝丝烟雾缭绕,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年幼的皇帝周承宣坐在上金黄色龙椅之上,神态有些茫然,面前书案上放着一叠叠厚厚的奏章。
当朝太后上官婉容则坐在小皇帝的身旁,容貌精美,威仪不凡。
半年的监国已经让这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多了一份上位者的气势。
除此之外,屋中还坐着六七道人影,分别是:
太傅宇文鸿儒、兵部尚书宇文成化、户部尚书傅龙芝、礼部尚书蔡学文、吏部尚书赵中海、刑部尚书雪承义以及刚刚当上工部尚书的国舅爷上官泰清。
六位正一品尚书皆身穿朱红色官袍,腰中佩戴上秀着仙鹤图案,而官居超一品的太傅宇文鸿儒则一身紫袍,独具一格。
满屋朱紫贵,满座权贵郎。
在京城百官都在举手相庆之时,这些当朝重臣们却眉头微皱,沉默不语。
几封信件在众人之间来回传递着,这便是南境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报。
“诸位爱卿,此事你们如何看?”上官婉容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平淡却不失威仪。
听得太后开口询问,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老太傅。
宇文鸿儒随手将信件放在了桌子上,苍老的面庞动了动,轻声道:“几州刺史好解决,派兵捉拿下狱,查清楚之后问斩即可。麻烦就麻烦在越王身上,那可是世袭藩王,与陛下的爷爷同辈。要是靠这一封不确定是不是越王本人写的信就随意处置一位藩王,不太妥当吧?”
一旁低头不语的上官泰清眉头微微一皱。
赵中海则有些反对的说道:“太傅,这封信的字迹定是越王无疑,我们刚刚已经比对了好几次了。照我看来,越王通敌,证据确凿!”
被赵中海反驳的宇文鸿儒并未恼怒,而是反问道:“假如有人故意要陷害越王呢?毕竟模仿一下字迹不是很困难的事。”
屋内众人微微一愣,只有宇文成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光芒。
赵中海的脸色一暗,这封信可是他赵家搜出来的,难道宇文鸿儒言下之意是他赵家要陷害越王?
“太傅,真有人陷害藩王可是重罪,您说这话可得有证据啊。”上官泰清替赵中海开口了,语气中有些不快,但也不敢把话说的太重。
此话一出,屋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小皇帝周承宣的眼珠四处提溜着,他也觉得气氛怪怪的。
“咳咳!”坐在宇文鸿儒身旁的宇文成化清了清嗓子,将大家的目光都拉了过来,有些尴尬的说道:“太傅的意思是理论上有这种可能而已,并不是一定就有人诬陷越王。”
赵中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那尚书大人的意思呢?”
宇文成化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这封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福王的书房搜出来的,肯定不是前线将士捏造的。福州已经围城半年,总不至于有人在半年之前就未卜先知福州要陷落,还穿过了王府的重重护卫将这封信放在了周同甫的书房吧?所以我觉得,这封信基本可以断定是越王亲手所书,在开战之前就送到了周同甫手中!”
第236章 下诏
屋内众人一愣,没想到宇文成化并没有直接同意自己父亲的观点,而是有板有眼的客观分析起来,有些一反常态。
赵中海见到宇文成化如此表现,脸色也好看多了,说明宇文鸿儒先前只是随口一说,不是蓄意针对赵家。
宇文鸿儒听完儿子的话便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见到老太傅都点头了,屋内众人也再无异议,相当于是集体认可了越王通敌的事实,只有刑部尚书雪承义的眉头还紧皱着。
上官婉容似乎是看出了这位铁面判官神色有些异常,便开口问道:“雪大人,你可有话要说?”
雪承义犹豫了一下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是不是先派些人找找其他证据再做定夺?”
上官婉容的眉头不自觉的翘了一下,对于这位铁面判官有些无奈,正直的有些过头。
“雪大人,派人去查也是徒劳无功。”端坐一旁的上官泰清不以为然的说道:“福州被围半年,如今破城的消息早已经传遍天下,越王要是不把证据销毁他就是个傻子了,你就是翻遍越王府也会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雪承义苦笑了一下,这点他岂会没想到,但是他还是本着尽职尽责的心想去查清楚,刚欲开口再争取一下就被太后的话给堵住了。
“好了,雪爱卿。”太后轻轻的挥了挥手:“哀家知道你忠心为国,但此事就这么定了,越王通敌证据确凿,无需再查。”
雪承义一时语塞,无奈的点了点头。
其实屋中众人出了雪承义之外,其他人都明白太后的意思,对于想要造反威胁她儿子皇权的,那是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上官婉容的美眸扫过诸位重臣:“还有一事,安南将军尘岳功勋卓著,当如何封赏?”
“太后。”雪承义起身行礼:“划分各道之事已经基本完成,不日即可昭告天下。凉州幽州将合并为北凉道,可派其总领北凉道军政,一来以示皇恩浩荡,二来正好可以抵御燕戎。”
“臣附议!”赵中海起身喝道。
“臣也附议!”
屋中六部尚书加上宇文鸿儒,竟然无一人反对雪承义的提议。
实际上这是明摆着的事,如今论能力论军功,凉幽两地谁还比得上尘岳,那凉州军的战力已经名闻天下,更何况尘岳又是双方势力拉拢的对象,自然人人赞同。
“好!”上官婉容见到没人有异议,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了自己年幼的儿子。
周承宣看到母亲的视线投来,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他也没听懂这群大人们的对话,反正不管母亲说什么自己点头就行了。
上官婉容缓缓起身,朗声道:
“传诏,南境大军即刻班师,尘岳所部先行入京受封,再送一封密信,命赵中天所部进抵越州,捉拿越王满门,就地问斩。唐兴安率兵沿途逮捕那通敌的几州刺史,杀无赦!”
“诺!”满屋重臣齐声应喝。
众人前脚刚刚从灵光殿中散去,后脚上官泰清就来到了太后所住的慈宁宫中。
“南境的泰磊传消息回来了。”两人刚入座,上官泰清就有些迫切的说道。
“哦?尘岳有何举动?是否愿意和我们亲近?”
“泰磊说尘岳暴怒之下斩了几个京城去的世家公子,那些家族都是宇文家一系的。”
上官婉容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一展:“这么说尘岳和宇文家疏远了,我们有机会将其拉拢过来?”
“可以试试!”上官泰清的脸色也颇为欣喜。
“我们该怎么做?”上官婉容问道。
上官泰清眼神虚眯:“总领凉幽两地军政怕是不够打动他啊。”
在上官婉容诧异的眼神中,上官泰清凑了过来,低声在其耳边说了些什么。
上官婉容先是一愣,随后便坚定地点了点头。
刚回到家中的宇文父子二人,一个对视,便同时笑出了声来。
“父亲,今天这出戏绝对骗过了所有人。”宇文成化幸灾乐祸的笑道。
“好了!”显得有些开心的宇文鸿儒伸手止住了儿子的笑声,迅速的恢复了镇定:“此事可是绝密,以后就烂在肚子里。”
“知道了父亲。”宇文成化欣然点头,不过脸上的喜意还是一眼可见。
“对了。”宇文成化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刘家来哭过好几次了,说是一定要给他儿子讨个说法。”
一听是这事宇文鸿儒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老迈的声音中带着些气愤的说道:“说法?他想要什么说法?就他儿子干出的这个事,换我来指挥我也得杀!”
“唉!”宇文成化脸色不好看,叹了口气道:“但是刘家一直忠心耿耿,为我们办事也是尽心尽力,要是不给他们点说法怕是冷了人心啊。”
“罢了罢了。”宇文鸿儒挥了挥手:“他不是还有个儿子吗?弄到户部去当个小官,给他点甜头。”
宇文成化点了点头,这老家伙三天两头往宇文府跑,不拿出点东西来还真堵不住他的嘴。
宇文鸿儒的手指敲打着太师椅的椅把:“唐兴安送来的信你怎么看?”
唐兴安的密信几乎是与捷报同时送到了京城,这次总算是送了点宇文鸿儒看得上眼的情报回来。
宇文成化犹豫了一下说道:“尘岳私自搜刮福州府库,于理不合,赵家并未阻拦,不难看出两边的关系有些暧昧,至于背后有没有其他动作就不知道了。但是赵家的拉拢是赤裸裸的。”
说完宇文成化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当初自己坚定的以为尘岳已经倒向了宇文家,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宇文鸿儒的眼睛虚眯了起来:“这个尘岳啊,在双方之中摇摆,倒是真的聪明。”
“父亲,那我们要不要借搜刮银库一事给他点压力?”宇文成化试探着问道。
“不用。”宇文鸿儒立马拒绝了:“立了这么大军功,拿点钱怎么了?这不是把尘岳往赵家那边推吗?这事赵家不管我们也不管,等他来了京城,我再和他好好的聊聊,探探他的底细!”
宇文成化点了点头不再开口,见父亲的双眼缓缓的闭了起来,宇文成化也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第237章 大军班师
福州城外的凉军大营之内,端坐着数道人影,除了尘岳、褚玉成以及东西两路主将赵中天、唐兴安之外,还有快马加鞭从东海郡赶来的上官泰磊。
“诸位!”尘岳沉声道:“诏书之意想必大家都清楚了,我凉州大军即日就将启程赴京,朝廷安排的各州临时刺史已经在路上,数日内就将到达,等他们接管各州政务,赵将军和唐将军即可兵分两路,逮捕通敌之人,不得有误!”
“敬遵将军军令!”几人纷纷应喝。
赵中天三人脸上都带着喜色,他们此次出征所求都已经顺利达成。
赵中天即将卸任河抚郡刺史,待到诛杀反贼之后便可赴京出任兵部侍郎。唐兴安也军功在身,回京之后定有封赏。
其中最开心的当属上官泰磊了,他来到东海之后主要的任务就是为大军输送粮草,从来没去过战场,但是却收获满满。
他已经接到京城的哥哥送来的密信,福州、泸州、龙台三郡将合并为南疆道,他将主政此处,所以先行一步过来熟悉福州事物。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来给尘岳践行,面子上的功夫是要做足的。
“好了,都下去准备吧!”尘岳见众人没有异议,便挥手让众人退下。
赵中天和唐兴安相继离去,上官泰磊落后一步,在尘岳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太后说,去了京城有天大的好消息在等着你!”
尘岳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何意,上官泰磊便轻飘飘的走出了帅帐。
尘岳甩了甩头,也不多想,转头看向褚玉成:“召集众将议事!”
褚玉成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出了帐门。
片刻之后,尘岳帅帐之内尽是披甲悍将,满营腰悬凉刀之士,神情肃穆。
尘岳扫过这些已经在外征战一年半的将士们,感慨万千,朗声道:“各营装殓战死之卒遗骸骨灰,整顿大军物资,两日后大军启程赴京!”
“诺!”
众将神情为之一振,军中士卒已经离家一年半,说不想家那是假的,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当然值得高兴。
各营主将鱼贯而出,李慕寒则留了下来,看着尘岳说道:“将军,我师父说要回隐居之地将墨家尽数迁入凉州,以后就在凉州安家了,我想带一队士卒去帮忙,京城我就不去了,您看可以吗?”
尘岳很自然的点了点头,这是早就和墨家墨虚子老前辈说好的事,脸上挂着笑容的说道:“当然可以,你去薛天处调两千骑兵,护送墨家入凉!”
“好嘞!”得到应允的李慕寒兴奋的跑了出去。
这两天内的福州内外尽是收拾行李的军卒,颇为纷乱,凉州军先行离去,另外两路大军待朝廷安排的人接管福州之后就会各自朝既定目标进军。
第三日清晨,寒风凛冽,福州城外战鼓擂擂。
六万余凉州士卒列阵城外,整装待发,数万凉州铁骑的战马不时发出阵阵的嘶吼。
大军之中夹杂着大量马车,马车上放着一个个小木盒,木盒之上覆盖着雪白色篷布,马车两侧持矛士卒皆神情悍然。
这是自出征以来所有牺牲将士的骨灰,有战死在襄平关外的轻羽营主将凌振,有战死在陵州城头的步军校尉车勇石,总计四万一千一百五十四人,皆为凉州英魂。
赵中天、唐兴安、上官泰磊看到这一幕都是心头一颤,凉州大军气势浑然天成,令人震撼。
赵中天想起那天攻城的一幕,嘴里喃喃道:“凉军不可敌啊!”
没一会,尘岳行到众人面前,抱拳示意:“诸位,后会有期!”
“尘将军保重!我们后会有期!”三人皆抱拳行礼。
尘岳不再多言,策马离去,眼神朝身旁的肖尚文一扫,肖尚文当即快马行至大军之前,怒吼道:“大军班师!”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之声响彻而起,天地寂静,只闻那凉州战鼓,数万大军拔营启程。
景泰二年冬,福州战事毕,凉州大军班师!
一处山坡之上,尘岳目光扫过缓缓山坡下正在行军的凉军队列,眼神中多出了一丝伤感,离家数千里,转战一年半,战死四万余人,如今终于可以回家了。
身旁的褚玉成沉默不语,脸上也是带着落寞。
“走吧!”尘岳长出了一口气,马鞭一挥,一群人便融入到大军队列之中,向北行去。
数日后,大军行至陵州城附近之时,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密密麻麻的人头出现在官道两侧,老百姓们夹道相迎,这都是当初凉州军在陵州之时救助过的百姓,正是有了凉州军的帮助,许多人才没在那个冬天饿死。
官道之旁,雪泪寒身穿官服,带着陵州的大小文武官员早已等候在此处。
尘岳带着一群人快马行来,脸上带着些感动,玩笑似的开口道:“雪刺史,这是唱哪出啊?”
雪泪寒神情肃穆,不苟言笑,双手作揖,深深弯腰,怒喝道:
“陵州刺史雪泪寒,携陵州文武百官及全城百姓,恭送凉州军凯旋!”
“恭送凉州军凯旋!”
一阵吼声从官道两侧响彻而起,随即密密麻麻的百姓都跪在了地上,朝着凉州军拜了三拜。
数万凉军,眼眶皆红!
尘岳一把扶起了雪泪寒,眼中带着点点泪花说道:“你呢,日后有什么打算?”
雪泪寒感叹道:“若不出差错,我就要回青州当刺史了,有些舍不得这陵州百姓啊!”
“行!保重,我们日后再见!”尘岳爽朗一笑。
雪泪寒上前一步,凑近尘岳的耳边低声说道:“辽东之事我会放在心中,切勿忘记众兄弟的志向!”
尘岳微微一笑,重重点头。
数万大军没有留恋,队伍丝毫不停,继续向北行去。
雪泪寒看着这远去的铁流,心中豪情万丈:“此役之后,凉州皆是百战之卒啊,大事可成!”
朔风吹拂,道路两侧的百姓之中有着一对母女,幼女手中拿着半张干巴巴的大饼,早已不能吃了却始终没有丢弃。
小女孩脸颊冻得红彤彤的,突然间小手高举那半张大饼奋力的挥舞着,看的周遭的百姓都是一脸的诧异。
母亲弯腰将小女孩抱起,眼中带着些泪水得哽咽道:“走,娘带你回家了。”
第238章 路过青州
景泰二年冬,凉州大军班师的路上,大周朝廷正式下旨:
合并天下州郡,分全国为三十道,每道下辖数郡之地,各道设经略使一名主管政务,都护使一名主管军事。
经略使官阶为正二品,都护使官阶为从二品,一文一武互相牵制,文官高半阶,以免武将拥兵自重又可避免文官权利过大。
南境福州、泸州、龙台三郡合并为南疆道,北境凉州、幽州合并为北凉道,蓟州、瀚州合并为平瀚道。
三道乃边关重镇,担负着抵御外敌的职责,所以在经略使和都护使之上再设节度使一名,官阶从一品,总领军政大权,可谓权力极大。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这要是能当个经略使,可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了,远非之前的一州刺史可比。
于是但凡有点背景的世家都开始琢磨着能不能将一道经略使揽入怀中,纷纷走动起来。
在行军途中的尘岳和褚玉成收到消息之时都是一愣,朝廷这动静搞得有点大啊。
褚玉成看着手中的朝廷诏书笑着说:“所料不差的话,这所谓的北凉道节度使怕就是你了,我们以后的担子更重咯!”
尘岳微微一笑:“不能高兴的太早啊,消息还没确定。先走吧,前方马上到青州了,雪老估计已经在等我了。”
大军已经行军到青州境内,按照来时的路程,众人将在青州停留一日,然后渡过苍龙江继续北上。
青州城外,雪深沉身穿一身赤色裘绒大袄站在城门口处,眼神微眯,任由寒风吹拂身影也纹丝不动。
在其身侧落后一步的就是青州刺史公良明,神态恭敬的侍立一旁。
两人身后是青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不少世家的家主云集此处,都想要见见这位战功卓著的凉州将军风采。
“轰隆隆!”
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举目看去,数百骑黑甲骑兵慕然出现,数面凉州军正在风中飘扬,气势雄壮。
在骑军身后,漫无边际的凉州大军也出现在众人眼中,犹如滚滚铁流,奔腾不绝,大军没有进入城内,而是隔着青州城远远的扎营。
骑兵来到眼前,尘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雪深沉的面前,恭敬的行了个晚辈之礼:“晚辈尘岳,见过雪老!”
“哈哈哈!”雪深沉豪迈的笑了起来:“尘将军,一年多不见越发英武了啊。如今已经是累累军功在身,即将平步青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尘岳笑着说:“雪老莫要取笑晚辈了。”
“青州刺史公良明见过尘将军!”雪深沉身侧的公良明也拱手作揖。
尘岳连忙还礼:“刺史礼重了,我可当不起啊,我们官职相当,不必多礼!”
当初南下之时,尘岳见过这个公良明一次,他可是雪深沉的得意门生,所以尘岳也不会摆什么安南将军的架子。
公良明哈哈一笑,很是爽朗,在公良明的引荐下,尘岳和青州的各大世家家主们依次见了一面,算是混了个脸熟。
寒暄了一会之后,雪深沉很是亲切的一把抓住了尘岳的手腕:“走!今日就住在雪家了。”
“那晚辈就叨扰了!”尘岳也不推辞,在青州大小官员错愕的目光中跟着雪深沉步入城中。
大家在青州呆了这么多年,何时见过雪家老人对一个后辈如此亲切。
凉州大军则由褚玉成等人带着扎营,自然有青州的官员过去交接,准备渡江事宜。
尘岳刚跟着雪深沉迈入雪家大宅,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就从门后冒出了脑袋,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说道:“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尘岳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记得,你是雪泪寒的妹妹,雪芊芊是吧?”
一年多不见,这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又长高了不少。
“爷爷,你看大哥哥记得我!”小女孩抓着雪深沉的手兴奋的喊道。
“好了小丫头,你自己玩去,我和你的大哥哥还有话要说。”雪深沉笑呵呵的说着。
小丫头朝着尘岳咧嘴笑了笑,然后蹦蹦跳跳的走开了。
由于天气寒冷,雪深沉已经年迈,两人就没有去那湖心亭中,而是去了雪深沉的书房。
迈入书房之中,一股暖意就扑面而来,屋中有两个巨大的暖炉正在烤着火。
“坐,不用拘谨,随意点。”雪深沉指了指屋中的椅子,顺手给尘岳倒了杯热茶,茶香味顿时四溢而出。
两人先是寒暄了几句,没一会儿雪深沉便开口说道:“此次小友战功卓著,北凉道节度使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尘岳听到雪深沉这么笃定,自然知道事情已经定了,只不过是朝廷还没有公布而已。
随即尘岳认真的行了个礼:“此事还要多谢在京的雪伯父相助!”
雪泪寒当初说过要让雪承义助自己一臂之力,如今尘岳答谢也是应当的。
“哎,谢什么谢!”雪深沉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是你靠一场场浴血厮杀换来的,我们没出什么力,别客套。”
“呵呵。”尘岳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青州附近如何划分?是和扬州合并吗?”
雪深沉摆了摆手:“怎么可能,青扬二地富甲天下,若是合为一道实在是无人能主政此处。青州和周围两郡之地合并为苍青道,扬州那边则是携数郡之地合并为苍扬道。”
尘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这两个坐落在苍龙江边上的富庶之地确实不能合为一道,否则会让无数人眼红经略使一职。
雪深沉收起了笑脸,眼神有些严肃的说道:“如今朝局风云变幻,你夹在太后和宇文家之间颇为不易,日后行事可一定要小心啊。我要提醒你一句,别看宇文家现在在朝局争斗之中落入下风,宇文鸿儒这个老家伙,要比明面上表现出来的危险的多。”
尘岳认真的点了点头:“多谢雪老提醒,晚辈会小心行事的。”
雪深沉看着眼前这个有礼有节的年轻人,心中一阵唏嘘,当初尘岳从青州走的时候还担心他会战败。
没想到如今再见面,十余万福州叛军已经成了皑皑白骨,刀下亡魂。
两人一直畅聊到深夜方才散去,从朝中势力分布到各家之间的恩怨,雪深沉能告诉尘岳的都讲了一遍。
让尘岳颇为诧异的是雪深沉只字未提辽东之事,看样子雪泪寒为了保密,辽东那件事连自己的爷爷都没说。
第239章 抵达京城
横贯东西的苍龙江上,浪涛拍岸,水花滚滚,数百艘战船扬帆起航,满载着凉州士卒北上。
大江南岸的山坡之上一道人影矗立,雪深沉依旧是那一身赤红色大袄,目光凛凛,寒风吹的雪白胡须不断飘动,虽然年迈,但是身躯却依旧挺拔。
雪深沉看着江面上乌泱泱的大军,眼中满是怅然,喃喃道:“这天下怕是要因你而改变啊。”
江面的一艘战船上,尘岳单手扶住一侧船栏,举目四望,偏头对着身旁的褚玉成说道:“这青州水师倒是雄壮,规模浩大啊!”
尘岳身处的这艘战船足有数丈之高,上下总共三层,宽阔的甲板上甚至可供战马通行。
战船两侧的皆有铁皮包裹,作为防护弓箭之用,船头镶嵌着一个巨大的铁锥,怕是寻常船只被其轻轻一撞就会断成两截。
“那是自然。”褚玉成的眼光也扫过周遭密密麻麻的战船,有些羡慕的开口说道:“或许青扬两地的步军骑军比我们逊色许多,但论天下水师,青扬当居首位,自古以来,青扬水师可少有败绩啊。”
“如此规模巨大的战船,也只有青扬的雄厚财力才可支撑。”尘岳也是满脸嫉妒。
褚玉成附和的点了点头。
随即尘岳抬头看向了遥远的北方,话题一变:“此去京城终于要见识见识那些在庙堂运筹的权臣们了,站在这个帝国巅峰的一群人啊。”
“宇文家,赵家,上官家。”褚玉成一个个念叨着,发出一声感叹:“卷入他们的斗争中,怕是比战场还要凶险。”
尘岳看着江水滔滔,眼光之中斗志四起,仰天大笑道:“来吧,让我们瞧瞧百年世家有何了不得之处!”
景泰二年冬,福州叛乱平息没多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天下震动,越王通敌。
赵中天的扬州军回京途中突然转道越州,让越州刺史等人都皱眉不解。
越州城中的士卒目光惊疑的看着不断从城门口涌入的扬州士卒,这些扬州军卒一进入城中就手持圣旨接管了城防,让这些越州士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哪知赵中天一入越州城,不仅接管了城防,还率兵包围了在越州屹立了半年的越王府,将越王府中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
越王周坚虽然既不如周同甫那搬手握两州兵权,位高权重,也不像其他几位藩王那样和天子有亲近的血脉,但好歹也是世袭了数代的周氏血脉,怎么受得了这种侮辱。
当赵中天拿出出圣旨,指出其谋反之时,已经六十多岁的周坚当场就破口大骂,指责有人诬陷,气的差点晕过去。
随后赵中天就当着他的面拿出了那封与反贼周同甫私通的书信,看着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字迹,白发苍苍的老人惊骇不已,浑身颤抖的大叫冤枉。
满王府的家眷更是哭声震天,甚至有不少都吓得晕了过去。
赵中天心头一阵冷笑,凭这封信你就百口莫辩,说什么也不管用。
太后和上官家的受福王叛乱的影响,对于这些同姓藩王戒心极重,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更何况那封信就是确凿的证据,非杀不可。
景泰二年冬,越王府上下一千八百四十三口被尽数斩首在越州城外,给寒冷的冬季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越州刺史等人皆惊骇不已,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牵连到自己。
心道平日里越王府的人是嚣张跋扈了一些,但是没想到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通敌谋反。
在越州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同时,唐兴安那边也按照计划在清理着有通敌之证的几州刺史。
几州刺史同越王周坚一样,满嘴叫屈,可是朝廷连越王都杀了,还在乎你们这些个小官吗?
同样的满门抄斩,同样的血流成河。
随着通敌之人都被清洗干净,福王之乱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除了全国通缉逃掉的周巍然之外,一切仿佛都归于了平静。
凉州大军已临近大周帝都圣天城,这偌大帝国的权力中心。
距离帝都五十里处,早已经扎好了一片营寨,一名司礼监的大太监等候在营门口处,身侧还站着户部与兵部的一些官员。
见到凉州大军渐渐行来,几人连忙迎了上去。
几位官员原本还对边军带着些许轻视,但见到凉州整齐的军容之时,无不震惊。
凉州军卒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看的他们头皮发麻,不自觉的双腿都有些发软,好像有一股杀意笼罩在众人头上。
“下官见过尘将军!”一身淡红色官服的司礼监大太监满脸恭敬,不敢有一丝怠慢的说道:“天子口谕,边军离帝都稍远安营,营寨已为大军扎好,尘将军可率五百骑入京。”
有些娘娘腔的音调让尘岳不自觉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但是脸上很是镇定,客气的说道:“有劳了,尘岳谨遵天子之命!”
见到这位声名大噪的安南将军没什么架子,大太监心中松了口气,指着身侧的几名官员道:“这是户部与兵部的官员,奉诏前来犒赏三军,抚恤阵亡将士。”
几名官员连忙行礼,刚刚目光所见的大军已经让他们收起了轻视之心,一个个都收起了平日眼高于顶的样子。
尘岳挥了挥手,安排几名将领与这些官员接洽,带入京城的就是褚玉成、朱天和、薛天、夜潇潇等几位步骑军的统帅以及五百亲军。
见到尘岳安排妥当,一旁的大太监轻声说道:“太傅率文武百官在城门口处迎接将军,明日一早再入朝受封。”
尘岳眉头一挑,太傅竟然亲自出来迎接了,朝廷的面子倒是给足了。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尘岳挥了挥手。
听到尘岳话音的大太监连忙躬身行礼,随即转身朝城门口处行去。
“老太傅吗?”褚玉成策马上前,眼神虚眯:“怕是他早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你了。”
尘岳长出了一口气:“我也早想见见他了,这位四朝老臣让我很是好奇啊!”
褚玉成微笑着说:“那就让他见识见识我们凉州军的威风?”
“哈哈!”尘岳豪迈的大笑一声,手中马鞭挥出:“走!”
数百精骑从军阵之中飞出,一行人直奔那雄伟的帝都而去。
第240章 相迎城门口
圣天城乃大周国都,绕城一圈足足有九座城门,巍峨雄壮,其中有主城门五座,高大异常,象征此城乃九五之尊之地。
南面主城门乃德胜门,此时德胜门门口处旌旗招展,人头攒动,冬日里罕见的出现了热闹的景象。
老太傅宇文鸿儒双手负于背后站在首位,落后半步乃是一身红袍的六部尚书,众人身后乃是数十位有品有阶的朝廷重臣,可谓权贵皆至。
城脚之下数百乐音坊的乐师一字排开,铜鼓、琴瑟等礼乐之器都已准备就绪,他们将为凯旋的大军奏乐,给帝都添一份喜庆。
一条宽广官道从城门内蜿蜒而出,一眼望去,不见尽头。
沿官道两侧乃是两千京城禁军铁骑,皆配红衣红甲,人人脸色傲然,目光中的得意之色一眼可见。既然能入禁军也都是精壮之卒,好胜之辈,对即将到来的凉军自然存着一较高下之意。
京城城头之上以及官道远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百姓,个个伸着脖子等着看威名满天下的凉州军到底是什么样子。
虽是冬天,但是今天头顶之上的浩蓝色天空挂着暖阳,晒得这些满身裘服的大员们感到有一丝燥热。
按理说尘岳官阶不过正三品的凉州将军,身上顶多算顶着个安南将军的头衔,一帮尚书们出来迎接显得有点隆重了。
可毕竟没有凉州军的浴血奋战,这战事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说尘岳救国家于为难也不为过,没见连传承百年的南宫世家都败在福王的手里了吗。
再加上几位尚书大人都对其有拉拢之意,所以今天一群重臣都到场了,不愿在礼节上落人口舌。
就在众人翘首以待之时,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响了起来,一大片黑点从远处的官道之上浮现,顿时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官道两侧的禁军士卒也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握着矛戈的手也用了一些。
黑色铁甲骑军越来越近,马蹄声也开始变得轰鸣起来,节奏统一有序,宛若雷鸣,声声都踏在了一群禁军的心头。还有几面尘字军旗在风中呼啦作响,好不威风。
尘岳看着前方道路两侧的禁军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比一比吗?
尘岳嘴角一翘,抬手一挥。
身后的肖尚文怒喝一声:“止!”
“嚯!”
五百亲军同时怒吼出声,快速前踏的马蹄骤然减速,开始缓慢的沿着官道行进。
巨大的嘶吼声隔着老远就传播开来,靠的近的禁军战马似乎是受到了惊吓,马蹄纷纷乱踏了几步,队伍显得有些散乱。
禁军身后围观的百姓眼中都浮现出一丝诧异,显然是被这简单的一吼给镇住了。
隔着老远的宇文鸿儒等众大臣们也听见了这道吼声,只见那骑军队列从极速行进到骤然减速一气呵成,队伍依然井然有序。
宇文鸿儒混浊的双眼微微一抖,人群中的诸位尚书们也忍不住咂了咂嘴,性子直爽的雪承义更是嘀咕了两句:“不错,真不错。”
黑甲骑队缓慢的通过官道,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凉州大马皆是北境马场精心培育,从幼马时便在草原之上驰骋,磨砺已久,饲养之料也都是上乘,马背足足比这些京郊马场养出来的战马高了一头。
放眼一看,两边的禁军比凉州骑军都矮了一头,往日威风不已的禁军在此刻显得娇小无力。
凉州军卒眼光冷漠,脸上不见一丝表情,视线有意无意的扫向两边的禁军,在暖阳之下让人泛起阵阵寒意。
尘岳的亲军先后败南宫,灭藤甲,战襄平,出入战阵如家常便饭,一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的气势浮现,两侧的禁军顿时觉得如坠冰窖。
待的五百骑终于通过禁军队列,官道两侧一下子响起阵阵出气之声,为首的禁军骑将也松了口气,紧握缰绳的手已经满是汗水。
下马步行的尘岳带着几名将领走到了一帮大臣的前面,还不待尘岳开口,一道爽朗的笑声就在人群中响了起来::“尘将军,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啊,凉州军骁勇如此,实乃边军楷模!”
尘岳的目光投向首位开口的老者,苍老的皮肤、佝偻的身影却让身经百战的尘岳心头泛起一股警惕之意。
尘岳不用想就知道此人便是当朝太傅宇文鸿儒了,拱了拱手微笑着说道:“凉州将军尘岳见过太傅大人,太傅过奖了!”
“哈哈,将军谦虚了。”宇文鸿儒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面庞:“天气严寒,陛下年幼,特命老夫携众臣迎接尘将军凯旋,为凉州大军接风洗尘。”
尘岳神情一凛,面色严肃的说道:“谢陛下鸿德,有劳诸位大人了!”
宇文鸿儒微微侧身道:“尘将军第一次入京,先来认识一下诸位尚书大人吧。”
身侧的上官泰清首先踏前半步,朗笑道:“尘将军为国平叛,战功卓著,理应受此礼遇。”
“这位是新任工部尚书,汝南侯上官大人。”宇文鸿儒在一旁介绍起来。
“见过上官大人!”尘岳拱手还礼,一边不自觉的多看了这位国舅爷两眼,这中年男子看起来比那个在东海当刺史的上官泰磊稳重多了。
“尘将军,没想到你如此年轻,英雄出少年阿。”赵中海接过了话茬,笑呵呵的说道:“前方的家弟一直来信,对尘将军排兵布阵的领军之才那是赞不绝口啊,凉州军也是我大周一等一的精锐之卒。”
尘岳一听这话就猜出来他是谁了,笑着说:“赵大人说笑了,赵将军在前线亦是奋勇杀敌,扬州军伍也是精悍之卒啊!”
赵中海听到尘岳如此客气,对赵家的态度还算不错,当下也是哈哈大笑起来,满面红光,毕竟自己的弟弟很快就要入京为官了,到时候赵家的权势将更上一层楼。
尘岳的目光看向了众人中沉默寡言的一名中年男子,其面貌与雪泪寒有七分相似,一看便知是刑部尚书雪承义了。
不过雪泪寒表面上是一幅风度翩翩的模样,而他父亲则是多了几分冷酷和干练。
第242章 宋之鹿
第二日清晨,朝廷司礼监派来的小太监早早的等候在了驿馆之外,他是来接尘岳上朝的。
尘岳没穿往日的铠甲,而是换上了一身正三品武将的赤色朝服,腰中所配玉带之上绣着一只只张牙舞爪的猎豹,英气逼人,十分有威势。
按大周律令,唯有正三品的武将才能配猎豹图案的玉带,丝毫不能僭越礼制。
“尘将军。”见到尘岳踏门而出,等候在门外的小太监连忙行礼。
“走吧,久等了。”尘岳微微一笑。
小太监一愣,没想到这位将军这么客气,连忙点了点头将尘岳迎上了马车。
京城道路平坦,马车行驶之中没有一丝颠簸。
尘岳透过车帘向外看去,清晨的道路上已经有不少人影,商家都已开门营业,心道京城果然繁华。
马车渐渐行至皇城门口,此乃是宫禁森严之地,车流渐少,行人更是一个也看不见了。
“将军,到了。”
马车戛然而止,停在了宫门口处,小太监的声音在马车之外响起。
尘岳走下马车,看着满眼红墙的皇城宫禁,一股皇家威严油然而生,心中深感触动,这就是天下权力的中心了吗?
宫城墙边早已停满了诸多华贵的马车,想必是已经入朝的大臣所乘。
朝臣上朝一般都早早到殿中等候,尘岳今天需先在殿外侯旨,所以不急不忙。
“将军。”小太监躬身说道:“我送将军去大殿之外等候,等候宣旨即可入殿。”
尘岳微笑着点了点头,便随着小太监步入了满是禁军守卫的皇城宫门。
“等等我!”
就在两人刚迈入宫门之时,一道大喊声从身后响了起来。
尘岳两人疑惑的转头,只见一个白发老者,约摸五十岁上下,正拎着袍服大步跑来,显得有些狼狈。
“祭酒大人!”小太监连忙弯腰行礼。
尘岳闻言一愣,打量了老人一眼,好像在哪听过所谓的祭酒大人,但一时想不起来,看其官服也是一位正三品文官。
虽然不知是何人,但是尘岳也是拱了拱手。
“呼。”那位老者喘了口气:“终于赶上了,数月未上朝,差点晚了,正好跟着你们一起。”
“祭酒大人的身体好些了?”小太监一直侍奉在朝堂上,显然对于这位老人很熟悉。
“好的差不多了,听说今天朝中有大事,就赶来上朝了。”那位老者理了理自己有些杂乱的衣服。
小太监低着头也不说话。
“咦,这位没见过啊。”老人看到了一旁行礼的尘岳,疑惑的说道:“这是今天第一次上朝的新人吧?”
一般官员上朝是不需要太监引路的,这位老者很明显熟悉礼制,见尘岳由太监引路,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正是。”小太监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下去吧。”被称为祭酒大人的老者挥了挥手:“老夫顺道将他带过去。”
小太监有些犹豫的将眼神投向了一旁的尘岳。
尘岳对小太监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小太监便不再多言,慢慢向后退出了宫门。
“有劳大人了。”尘岳朝着老者拱了拱手。
“不客气,走吧!”老人袍袖一挥,便朝着大殿走去。
皇城之内满地白砖,延伸到尽头之处便是巍峨雄伟的太和殿。
老人瞅着尘岳很是年轻的面庞,颇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是哪家的娃,这般年纪就可入朝?”
这话语之间一点也没有官员的威严肃穆,倒是像邻家老者的闲谈。
哪家的娃?尘岳一脸苦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很明显这位老人把他当成了靠着家中权势攀爬上来的世家子弟。
见尘岳一脸苦笑,老人更加疑惑了:“你不认识我?”
尘岳茫然的点了点头,确实不认识。
老人好似有些气恼的忿忿说道:“卧病在床几个月不上朝,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不认识我了。娃娃,老夫叫宋之鹿,国子监右祭酒,记住了没?”
尘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这个名字在青州时听雪深沉提过一嘴。
据说宋之鹿学识渊博,才华横溢,要不然也不会当上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可是全国青年士子渴慕之地,进了国子监就可受名师指点,日后科举之时就更有把握,相当于比寻常士子更接近成功之路。
可惜随着朝政黑暗,如今的国子监都是各大世家强行塞进来的世家子弟,少有寒门士子,渐渐的背离了设立国子监时为国育才的初衷。
雪深沉提到宋之鹿时满脸的叹息,感叹其怀才不遇,在官场摸爬了几十年才当上国子监的祭酒。
而且其脾气古怪,眼中揉不得沙子,各大世家都对这个老头避之不及,所以此生的官场之路算是走到了尽头。
见到尘岳点头,宋之鹿大笑了几声,显然对于尘岳恭敬的态度比较满意。
然而没笑几声,宋之鹿就脸色一沉的说道:“老夫不管你是哪家的娃娃,也不管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官的,当了官就得好好为民做事,别走了歪路!”
尘岳一愣,这老人还真是耿直,第一次见面就出言教育,看样子是在国子监教书育人习惯了。
“对了,你是什么官?”老人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目光随意的扫向了尘岳身上的官服。
“你是武将?”老人一愣。
接着目光看到了尘岳腰上那条绣着猎豹图案的玉带,宋之鹿的眼眶陡然瞪大,不可置信的说道:“正三品武将?”
尘岳笑着点了点头。
宋之鹿骇然,满脑子思索着这年轻人到底是谁,正三品武将可不是靠家中地位就能弄到的,最起码得有点实打实的军功,可是尘岳实在是年轻的过分。
“你是常家的?”宋之鹿苦思无果,只能想到那个驻扎在边境的常家了。
尘岳摇了摇头,觉得眼前的老人挺有趣,故意卖起了关子。
就在两人交谈之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殿门口,老人也闭口不再多问。
一位司礼监的大太监看到尘岳走来连忙躬身道:“尘将军,您就在此处等候宣旨即可!”
刚要一步迈入大殿的老人愣住了,骇然的转过头:“尘将军?南下平叛的尘岳?”
老人终于想起来有谁能在这个年纪当上正三品的武将了,除了那个在南境征战的尘岳还有何人?
只不过因为宋之鹿卧病在床许久,还不知道尘岳已经来到京城了。
尘岳轻笑着拱手行礼:“正是在下,前辈,有空再畅谈一番。”
宋之鹿的双眼冒出异样的光芒,上下打量了尘岳一番,便点了点头走进了大殿,留尘岳在外等候宣召。
【作者题外话】:《871311+魔王背刺:猫耳少女上门拜访》有兴趣的朋友们点进去看看啊,作者需要一些鼓励!
第243章 受封
太和殿上一阵山呼之后,众大臣们纷纷起身,低头不语,大家都知道今天的议题是什么,耐心等着宣召就行了。
只见年幼的皇帝周承宣坐在龙椅之上显得比以前自然了许多,这两年来他天天坐在这金光闪闪的龙椅之上,朝政之事完全不需要他动脑子,他早已习惯。
太后上官婉容坐在天子的侧位,依旧是那一副华贵婀娜的妆容。
辅政大臣宇文鸿儒则越班而出,独自一人站在满朝群臣的最前方,这是他应该有的地位。
然后就是密密麻麻近百位的文武官员,由六部尚书领衔,分列左右两侧。
见满殿都已经寂静无声,太后侧过头朝着一名侍立在龙椅旁的太监点了点头。
那名连续侍奉了三位皇帝的老太监跨前两步,双手自然垂于胸前,略有威势的喝道:
“宣凉州将军尘岳上殿,特赐其今日步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跪!”
满朝大臣纷纷偏头朝着大殿门口看去,偏头看去的同时眼中也满是羡慕之色。
入朝不趋,赞拜不跪这一份殊荣如今只有老太傅宇文鸿儒享有,虽然尘岳仅有一次,但也是恩宠至极。
只见一道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步伐稳健,不紧不慢的一步步踏入这金銮殿上。
众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那道人影缓缓上前,这就是那位杀得福王十几万兵马尸骨无存的狠人吗。
“微臣凉州将军尘岳,拜见陛下、太后!”
一道郎喝声从尘岳口中传出,尘岳拱手弯腰,行了个人臣之礼。
“爱卿平身!”
小皇帝稚嫩的嗓音响起,说出了这句每天都要喊上几遍的话语。
太后上官婉容的眼光中露出一丝诧异,这位让自己的哥哥和老太傅宇文鸿儒都尽力拉拢的凉州将军果然如传言一般年轻,年少有为。
“谢陛下!”
尘岳直起了身子,垂首而立,纹丝不动。
上官婉容的诧异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轻喊道:“御史,宣诏!”
站在金銮殿台阶旁的一位官员迈步上前,身侧跟着一位小太监,太监手捧的金托之上放着两道诏书。
宇文鸿儒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心里疑惑,怎么会有两道圣旨?
御史先拿起了一道诏书,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凉州将军尘岳率部南征,历时一年有余,终得剿灭反贼,扬我皇室威严。为表彰其战功,特加封尘岳为北凉道节度使,赐从一品衔,总领凉幽两地军政大权,凉幽两地官员任免等一概事宜,皆由尘岳主持。其余凉州有功将士,按军功依律封赏!
钦此!
“谢陛下!”
尘岳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只要将凉幽两地都握在手中,以后辽东之事才更好办。
满朝众臣听完倒是镇定多了,此事在京城高层中早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紧接着,那位御史在宇文鸿儒疑惑地目光中又拿起了另一封诏书大声读道:
天子诏!
北凉道节度使尘岳,北御燕戎,南平反贼,征战数载,战功赫赫。于国于民皆有大功,实乃国之栋梁。从今日起,特赐尘岳二等侯爵,食邑万户,称北凉侯!以示皇恩浩荡!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二等侯爵,大周爵位一共五等,再往上一阶就是公爵,那可是当初常家和南宫家才享有的封号,难不成又是一颗军巨星即将升起吗?
大殿之上人人诧异,宇文鸿儒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上官家为了拉拢尘岳真的是舍得下血本啊。
上官泰清的脸上也好像很不解的样子,但其实心中早就笑开了花。很明显这是他和太后商量出来的法子。
赵中海显然对此事毫不知情,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上官泰清,上官泰清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并不知情。
赵中海的心里带着些许不快,要说这道诏书和你上官家没关系,打死我都不信,但是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和我赵家商量一下。
尘岳心中一惊,这加封北凉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虽然心中翻江倒海,嘴上却紧跟着高喊道:“微臣谢陛下隆恩,自当为国效命,万死不辞!”
“爱卿日后定当要为我大周建立起一个牢不可破的北境,莫要辜负了陛下和本后对你的期盼啊!”上官婉容微笑的说着。
尘岳连忙躬身应是,就在起身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从前线回来时上官泰磊说的话,京城有好消息在等着你,原来所谓的天大好事就是这北凉侯。
人群中的宋之鹿满脸苦笑,这就是今天早朝的大事吗。刚刚进殿之时尘岳还和他一样是个正三品的官员,这眼睛一眨的功夫,尘岳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北凉侯,领从一品北凉道节度使。
散朝之时,满朝的大臣一个个都对着尘岳道贺,不管心中多么惊讶,该讲究的礼仪还是要讲的,尘岳也笑呵呵的挨着还礼。
上官泰清走到尘岳身边笑着说道:“尘将军,噢。该改口了,北凉侯!太后可是对你异常看重啊!”
上官泰清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拉拢之意,恨不得直接告诉尘岳这北凉侯就是拉拢你的筹码。
“上官大人,莫要折煞尘岳了。”尘岳连忙打起了官腔:“尘岳身为边军将领,为国效力乃是职责所在,定当尽心尽力为国分忧!不辜负陛下与太后的期望。”
“哈哈!”上官泰清畅快的笑了几声:“那就先告辞了,有空可以来我上官府坐坐。”
“一定!”尘岳拱手还礼。
远处的赵中海看着与尘岳相谈甚欢的上官泰清,心中更是有点不满起来,但还是挤出了笑容向着尘岳道贺:“北凉侯,恭喜了,有空也来赵府饮几杯美酒!”
尘岳连忙点头应和了几声,心中却不解为何赵中海看起来有点不快,难道此事上官家没和他赵家商量?
尘岳甩了甩头不再多想,大步追上了前方正走在雪白大理石上的宋之鹿。
“宋大人!”尘岳微微弯腰:“有机会晚辈还希望能和您一叙。”
宋之鹿有些疑惑的看了尘岳几眼,但一声晚辈让他心中好感多了不少,爽快的说道:“没问题,随时来找老夫就行。”
说完老人就迈着大步朝宫门外走去,极为潇洒,颇有一幅高人模样。
第244章 筹划下一步
随着早朝散去,尘岳加封北凉侯领北凉道节度使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的传遍了京城官场。
闻之此消息的人无不惊愕,琢磨着多出了一个北凉侯朝局将如何变化,自己又该如何站队?
“哈哈,恭喜将军!”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尘岳等人暂居的驿馆中传了出来,几名将领正欢聚一堂,难得的桌上摆了几个酒杯,大家正举杯共饮。
不过尘岳虽然加封了北凉侯,褚玉成等一干将领依旧是习惯性的称呼他为将军,而不是侯爷。
尘岳将手中酒杯高举,眼中带着一丝肃穆,面南而立:“这杯酒敬我凉州战死的四万士卒,都是我凉州的好男儿!”
此话一出,屋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悲壮起来。
褚玉成、朱天和、薛天、夜潇潇、步文山五人同时起身,跟着尘岳面向南方深深鞠躬,然后大家手中酒杯一斜,将满杯香味四溢的美酒倾洒在了驿馆的地面之上。
祭奠过后众人坐定,褚玉成当先开口道:“我观太后此举,似乎是完全出乎了宇文家的意料,甚至连赵家都避开了,可见为了拉拢你真的是不遗余力。”
“是啊。”朱天和摸了摸脸颊上的胡渣说道:“站在太后这边的话,怕是以后我凉州军想要从户部兵部手里挤出点东西来就要更加困难了。”
当前朝中的局势,六部尚书中工部上官家、吏部赵家、刑部雪家再加上一个礼部的蔡学文,虽然四方看似连成一体,但实则除了赵中海的吏部权力极大之外,另外三部远不如宇文家的户部和兵部有实权。
而正好凉州军和户部、兵部打交道是最多的,若是被宇文家以为尘岳彻底倒向太后,凉州军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听了朱天和的话,大家都纷纷点头,县官不如现管啊。
尘岳也是苦笑着揉了揉额头:“唉,我也知道,可是这北凉侯是推也推不掉啊。”
“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将军总领凉幽两地军政大权,到了边关,天高皇帝远,我们有的是进退余地。”褚玉成出言安慰道。
“不管了。”尘岳甩了甩脑袋:“按照礼制,大军停留京城暂歇十日,十日后启程返回凉州,正好让将士们赶得上回家过年。”
听到终于可以回家了,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喜意。
尘岳目光扫向在座的几位凉军中最高阶的将领,沉声道:“南境战事已毕,我们该思考下一步的路如何走了。”
众人一凛,以后就不仅是凉州了,而是整个北凉道都在大家的掌握之下,身上的担子越发的重了。
几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褚玉成,这位白衣鬼才在军中一直都充当着军师的身份,当然得先看他有什么主意。
褚玉成呵呵一笑:“这第一步,自然是调整两地的军政首脑,整训边军,最起码在军事上我们要达到对边军的如臂指挥。目下手里跟随南征的六万多士卒已经尽是百战之卒,战力强悍,可以靠这六万人搭建凉州边军的骨架。至于幽州那边,还是要先考察一番军中大小将领的情况再做定夺,要是大规模调整幽州军官的任命,怕是会引起幽州军方的不满。”
褚玉成娓娓道来,显然这一番话在心中早已谋划多时。
事实上褚玉成从一听到尘岳有可能出任凉幽两地的军政长官之时他就开始筹划了。
“哈哈。你小子,这话憋好久了吧。不问你还不说了?”尘岳用力的锤了一下褚玉成的胳膊,哈哈笑道,疼的褚玉成龇牙咧嘴。
众人都是一番哄堂大笑。
尘岳顿了顿,开口道:“我意已决,由褚玉成出任北凉都护使,薛天离开左骑军任凉州将军,薛猛到时候接管凉州左骑军,朱天和任凉州副将军,夜潇潇接任凉州步军主帅,至于步文山嘛,你不是幽州人吗?我有意让你去幽州军中领军,具体等到时候看幽州军中情况,再做定夺。”
“我任北凉都护使?”褚玉成一愣,犹豫道:“幽州的王如松将军身经百战,自天狼一战之后在幽州军中威望极高,由我出任都护使怕是不能服众啊。”
“无妨。”尘岳摆了摆手:“王将军不是贪图官位之人,不会因为这就不满的。而且别以为我是任人唯亲才让你出任北凉都护使的,我是看中了你这一肚子的鬼主意能让我边军变得强大。”
“哈哈。”褚玉成被说成一肚子鬼主意毫不气恼,反而是在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站起了身装模作样的拱手道:“北凉都护使褚玉成,谢过北凉侯。”
屋中几人纷纷起哄,跟着起身喊道:“我等谢过北凉侯!”
“好了,都给我坐下!”尘岳看着这群人无奈的翻了翻眼皮。
玩笑开过之后,褚玉成正色道:“军中的事我们可以解决,但是北凉经略使一职,该任命谁呢?幽州刺史文鸢,凉州刺史周敬尧两人二选一?我总觉得两位刺史大人任一方经略使怕是有些勉强。”
众人面面相觑,凉州军中将才济济,但是说道文官还真没有几个,凉幽苦寒,没什么读书人,更别提有大才的了。
尘岳眯着眼睛思考着,片刻之后说道:“此事我有人选,这几天我会去试试接触一下,等我接触完再决定。”
众人都是一愣,不知道尘岳所说之人到底是谁,但是尘岳不说,他们也不会主动开口去问。
“那就听你的。”褚玉成对尘岳看人的眼光还是十分佩服的。
就在众人畅谈之时,屋门突然被敲响,肖尚文从门外走了进来说道:“将军,宫中来人传信,明晚让将军去慈宁宫赴宴。”
“慈宁宫?”尘岳有些疑惑,那不是太后的住所吗,太后要宴请自己?
褚玉成单手敲打着桌子:“怕是太后想在你走之前再打好关系,不然不会通知你去慈宁宫赴宴的。”
“行吧。”尘岳苦着眉头:“不仅是太后,这几日那几家都会有动静的,头疼。”
几人哈哈大笑,幸亏这烦心事都是让尘岳去应付。
大家又畅聊了一会之后才各自散去,接下来就由尘岳去应付各大世家的宴请,他们几位将领则要考虑军中的事务了。
第245章 拜访
大中午的京城人来人往,不少商家已经开始贩卖年货,街道上热闹不已,新年的喜庆氛围已经来到。
尘岳穿着一身黑色便服溜达了一路,边走边看,独自一人来到了刑部尚书雪承义的府邸。
身为晚辈,怎么着也应该主动来拜访一下雪泪寒的父亲。
看着眼前占地不广,不像其他尚书府那样富丽堂皇的雪府,尘岳不由得对雪泪寒的父亲更有好感了。
雪府的管家进去通报过雪承义之后,十分客气的将尘岳领进了雪府。
雪府之内很是简朴,既没有华丽的摆设,也没有多少仆人往来。
完全不像青州雪宅那般的诗情画意,古色古香,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大世家。
引着尘岳走到雪承义的书房门口,管家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侯爷,请,家主在里面等您。”
尘岳微笑着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走进了雪承义的书房。
书房之内的雪承义正埋首在一堆卷册之中奋笔疾书,丝毫没有察觉到尘岳的到来。
尘岳也不吱声,静悄悄的站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
良久之后,雪承义终于忙完了,刚直起身子想伸个懒腰就看到了站立一旁的尘岳?
顿时愕然道:“尘岳,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等好久了吧。”
尘岳弯腰行礼,呵呵笑道:“晚辈见过伯父,这不是看伯父太忙了吗,就不好意思打扰。”
尘岳的语气很是亲切,今天没有他人在场,终于可以放下身份了,不用再装腔作势捏这一口官腔。
“哎,这一声伯父叫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雪承义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打趣道:“如今你可是北凉侯加北凉道节度使了,论官位也仅仅只比我低了半品而已,后生可畏啊。”
雪承义一边说,一边亲手给尘岳泡了杯茶,缕缕热气从杯中不断升起,在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暖意。
尘岳毫不在意的说道:“我拜访伯父是以晚辈的身份,可不是以北凉侯的身份,伯父可不要取笑我了。”
“哈哈,不错,你确实对我的脾气。”雪承义哈哈大笑:“那我就称呼你一声侄儿了。”
怪不得自己的儿子对尘岳赞不绝口,年纪轻轻爬到如此高位,却毫不骄横,说话也痛快,不扭扭捏捏。
两人随意的坐在椅子上交谈起来,从雪泪寒在陵州的表现聊到前方战事,聊的不亦乐乎。
雪承义的脸上时而大笑,时而唏嘘,听到战事惨烈之处又有些悲伤。
不过对于自己的儿子在陵州的表现,雪承义还是很满意的。幼年时雪泪寒一副跋扈公子哥的模样,可没少挨雪承义的板子。
“伯父,此来还有一事,特地向您打听一个人。”尘岳说道。
“噢?”雪承义有些疑惑的问道:“谁?”
尘岳抿了口热茶说道:“不知伯父可否认识国子监右祭酒,宋大人。”
“宋之鹿老大人?”雪承义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会认识他?”
雪承义满脸不解,尘岳到京城才两三天,怎么会认识这位性格古怪的祭酒大人。
尘岳随即就将那日上朝途中偶遇宋之鹿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雪承义恍然大悟,坦然道:“宋老大人堪称大才,状元郎出身,年轻时听说在地方上当了十几年的县令知府,政绩相当不错。可惜后来仕途不顺,便到了京城的国子监教书育人,又熬了十几年才到了如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
尘岳边听边皱眉,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如今才官至正三品的国子监右祭酒?按理说最少该入六部做个侍郎了。”
虽然看似是也正三品大员,可是说白了只是国子监的一个老师,毫无实权。
给一个正三品的官衔只是虚名而已,在朝堂之上更是没有半点话语权。
“唉。”雪承义叹了口气:“宋老大人脾气耿直,虽然当初考中状元,可是本身是寒门出身,毫无背景。在地方任职之时得罪了当地豪门世家,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也没能升官。来到国子监之后反而是看开了,不在乎官位了。对国子监那些世家子们有什么看不惯的就当面训斥,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这辈子也就只能止步在这个虚职上了。”
雪承义的眼中满是怅然,说起来自己的脾气和宋之鹿差不多。
但是自己的背后站着一个雪家,一个楚党。
就算自己的脾气再耿直,得罪再多人,依旧是在四十岁时就上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
而毫无背景的宋之鹿就没这么幸运了,一生仕途坎坷。
尘岳听得不住地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喜意,单手握着茶杯边缘不断的摩挲着。
“咦,你打听他干什么?”雪承义说了半天,突然反应了过来,便开口问道。
尘岳放下茶杯,沉声道:“小侄直言相告,在青州之时,雪老也提及过此人,那日在皇城内偶遇宋老,觉得宋老为人不错。如今我受封北凉道节度使,总揽军政,凉州武将济济,但可堪大用的文人实在稀少,所以我有意请宋老出任北凉道经略使。”
雪承义手中的茶杯猛的一颤,溅出了几滴水花,愕然道:“请宋老出任北凉道经略使?”
“伯父以为如何?”尘岳问道。
“哈哈,你要是请得动,自然可以。”雪承义哈哈大笑:“不过宋老此时已经无心官场了,我怕你会无功而返。”
尘岳苦笑了一声:“伯父可有计策助我?”
雪承义连忙摆了摆手:“我可没辙,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
看到雪承义这样子,很明显是对这件事毫无信心。
尘岳的心头反而涌起了一股不服输的念头,梗着脖子说道:“伯父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雪承义很是欣赏尘岳这幅脾气:“好,那我就等着。”
“咕噜咕噜。”
尘岳的肚子突然在这时叫了起来,在雪承义怪异的目光中开口道:“伯父,看样子今天小侄要厚着脸皮蹭一顿饭了。”
“哈哈,好说!”雪承义爽朗的笑了起来,朝着屋外大喊道:“来人呐,给咱们的北凉侯准备一桌好菜!”
一顿丰盛的午饭之间,雪承义又将对宋之鹿的了解详细的讲述了一遍,以便尘岳多一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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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熟人相遇
夜幕将至,慈宁宫内已经摆好了晚宴,尘岳这是中午刚在雪府吃过,晚上又得在慈宁宫再吃一顿。
原本于情于理,太后在慈宁宫宴请外臣都不合礼制,容易遭人口舌。
但因为如今这位太后身负监国重任,沟通臣子也算正常,所以在慈宁宫摆下晚宴也没人会说什么。
尘岳刚由内宫监的太监引到慈宁宫的门口,早已等在门口的上官泰清就迎了上来。
“北凉侯,这游逛一日,京城景色如何啊。”上官泰清笑呵呵的打着招呼,语气之间很是随意。
“确实比凉州繁华远甚。”尘岳拱了拱手客气道:“怎敢劳尚书大人亲自迎接,让大人久等了。”
“无妨。”宇文泰清似乎显得很亲切,侧身引着尘岳一路走进了富丽堂皇的慈宁宫大殿。
大殿之上此时已经准备好了四张桌子,桌上都摆了不少美味佳肴,盛菜用的金银玉器十分华美,不愧是皇家宴请。
十余位年轻貌美的婢女正在忙碌着,行事之间个个举止有度,不慌不乱,一看就是宫中的头等丫鬟。
尘岳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怎么会摆四张桌子,这宴会除了上官泰清和太后还有谁,肯定不可能是年幼的皇帝。
似乎是看出了尘岳心中所想,上官泰清解释道:“今天这宴席就当是我皇亲为侯爷接风洗尘,侯爷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嘛。此次除了太后和我,还有当朝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尘岳一愣,从哪冒出来个长公主。
长公主就是指先皇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皇帝的姐姐或者妹妹。
“呵呵。”上官泰清笑着解释道:“侯爷初到京城可能还不太清楚,太后与先皇育有一儿一女。长公主殿下正是先皇的长女,也是当今陛下的嫡姐,年方十九。”
“原来是这样。”尘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在下孤陋寡闻了。”
两人在殿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太后和所谓的长公主还没有出现。
毕竟国舅爷亲自出面迎接作陪已经是礼遇有加,总不能让太后也提前到这等着吧,就算再有心拉拢也不会违背上下尊卑的礼制。
慈宁宫的内殿之中,正有一群人提着大红灯笼,顺着满是雕花刻纹的走廊向着大殿行去。
为首之人自然便是当朝太后上官婉容了,而在其身旁是一位年轻貌美,身穿锦绣华服的女子,想来应该便是上官泰清口中的长公主了。
可是此刻这位长公主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母后,这饭有什么好吃的,这北凉侯我又不认识,干嘛要拉上我。”长公主不停地在上官婉容的耳边埋怨着,她平时是最讨厌这些酒宴的了,能躲就躲。
“芷凤啊,你就听母后的话,乖乖的跟着去吃顿饭。你就算不去吃饭,也别想踏出这慈宁宫的宫门一步。”上官婉容一语就戳破了女儿心中所想。
周芷凤,这位大周先皇周铸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可是从小却十分淘气,经常惹祸。
长大之后就更加管不住了,多次溜出宫门,前些日子在外面差点闯了大祸。
回来之后便被上官婉容禁足在了慈宁宫,天天派人看着她,一步也不准迈出慈宁宫。
“母后,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出宫透透气嘛!母后对我最好了。”周芷凤哀求似的握住上官婉容的手臂不停地摇晃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周芷凤心里清楚,上官婉容平日里最吃她这一套了,但凡装装样子就能蒙混过关。
“没门!”可这次上官婉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有些生气的说道:“上次溜出宫去遇到那么大危险,差点把命都丢了!而且回来后还瞒着我,这阵子你就别想再出门了!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皇城内!”
见母后的言辞十分严厉,周芷凤自知理亏,无话可说,只能垂头丧气的跟着上官婉容向前殿走去。
大殿中的尘岳和上官泰清两人依旧在闲聊着,天色已经黑了,宫殿中却灯火通明,暖意浓浓。
就在这时,一道轻喝声从殿门口处传来:
太后到!长公主殿下到!
紧接着便有两道雍容华贵的人影迈入了大殿之中。
尘岳和上官泰清早已低头,躬身行礼,同时高喊出声:“下官见过太后,见过长公主殿下!”
站在上官婉容身边的周芷凤眉头微微一挑,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有些熟悉。
于是她便将目光投向了正低着头的尘岳,眉头皱的更深了,这身影好像也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
上官婉容轻笑道:“两位平身吧,不必多礼。”
尘岳缓缓抬头,当目光扫过所谓的长公主殿下之时,四目相对。
一道熟悉的面庞出现在尘岳的眼前,尘岳当场就愣住了,犹如一道惊雷劈过了他的脑袋。
看清尘岳面庞的周芷凤也不可置信的喊出了声:“怎么是你!”
打死尘岳也想不到,这个当今天子的亲姐姐,所谓的长公主周芷凤竟然就是尘岳在陵州遇到的那名女子。
周芷凤当初先是痛骂了尘岳,后来却被尘岳救了一条命。尘岳顿时想起了当初拍在周芷凤胸口的那一掌,貌似自己竟然占了长公主的便宜。
尘岳一下子满脸尴尬,只觉得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两人的反应让一旁的上官婉容和上官泰清也是满脸困惑,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芷凤,你们认识?”上官婉容不解的问道,然后指了指尘岳:“这位就是陛下刚刚加封的北凉侯,领北凉道节度使尘岳尘大人。”
周芷凤有些愣神的点了点头,心中震惊不已,没想到这个在陵州酒肆之中被自己痛骂成懦夫的年轻男子,竟然就是威名赫赫的凉州军主将尘岳。
随即周芷凤也想到了尘岳的那一掌,以及后面发生的一些纠葛。
俏脸上顿时浮现出些许红晕,不过美眸中却闪过一丝异彩。
尘岳压下了心头的起伏,拱手行礼道:“当初尘岳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长公主殿下,有些怠慢,还望公主恕罪。”
周芷凤显得有些窘迫的支应了两声:“无妨无妨。”
大殿中萦绕着一丝诡异的氛围。
第247章 变故
“呵呵,太后。您看先让大家入座吧,待会儿再聊?”上官泰清的心中对两人相识也十分诧异,但表面上还是很镇定的,出言打破了大殿中的僵局。
上官婉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众人已经站了好久了,成何体统,连忙招呼着尘岳入座。
众人依次坐定,太后坐在主位,周芷凤坐在太后身旁,上官泰清与尘岳则是相对着坐在大殿两侧,主次分明。
酒席中的氛围还是比较融洽的,太后席间说的无非就是替天子嘉奖尘岳,尘岳劳苦功高,日后要好好为国效力之类的言辞。
上官泰清也时不时的夸赞尘岳以及凉州军几句,频频举杯与尘岳共饮。
周芷凤的目光时不时的扫向尘岳,心中很是惊疑。
如此年纪就已经可以和自己的舅舅还有母后侃侃而谈,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自己的舅舅语气之中明显还有一丝拉拢之意。
周芷凤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那道坚毅而又年轻的面庞让她不自觉的心跳有些加快,脸颊有些泛红。
“凤儿。”太后突然叫了一声,将周芷凤从愣神中叫醒:“你和尘将军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说来听听。”
周芷凤心中一慌,就将之前陵州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只不过着重讲了被尘岳救的那段,酒肆中起冲突的那段则是一语带过,周芷凤实在是不好意思回忆那段经历。
原来那阵子周芷凤在宫中无聊,南境战事又陷入僵局,就带着十几名皇城禁军护卫溜出宫去,一路南下去了陵州一带,想要去前线看看。
结果回去的时候护卫都死了,在上官婉容的逼问之下才说出了遇袭一事。
上官婉容听后震惊不已,吓得不轻,这才将周芷凤禁足在慈宁宫中。
这些事原本上官婉容都知道,都是却不知道救人的是尘岳。
听完周芷凤讲明事情缘由,太后的脸色顿时认真了不少,亲自对着尘岳举杯道:“北凉侯,没想到竟然是你救了小女一命,我敬你一杯。”
尘岳连忙摆手:“太后,这可使不得。哪有太后向臣子敬酒的道理。我认为朝廷命官,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长公主遇险而见死不救。”
上官婉容正色道:“这杯酒不是以太后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敬你,你可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这杯酒一定得敬!”
身侧的周芷凤也跟着母亲把酒杯举了起来。
尘岳见状推辞不过,也只好举起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上官泰清看着周芷凤怪异的神情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问道:“尘将军,不知你可有家室?”
刚放下酒杯的周芷凤心头一颤,俏脸微红,也有些期待的看向了尘岳。
尘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两年前就已娶妻。”
听到尘岳已经娶妻,一股失望在周芷凤的眼神中一闪而过。
上官泰清的脸色倒是丝毫不变,笑呵呵的说道:“尘将军年纪轻轻就已经官至北凉道节度使,受爵北凉侯,乃是人中翘楚,想必尘将军的妻子也定是贤良淑德啊!”
“哪里哪里,上官大人过奖了。”尘岳笑着回应道,只不过心头却有一丝疑惑,为何突然聊到娶妻之时。
几人在大殿之上聊了许久,夜色已晚,就在尘岳欲起身告辞之时,变故横生。
一名太监急急忙忙的走入了大殿,躬身道:“太后,不好了,出事了!”
原本高高兴兴的上官婉容脸上有些不悦的说道:“这么晚了能有何事,没看见本后在招待北凉侯吗!”
太监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说道:“就是侯爷的凉州大营出事了。”
尘岳的眉头一皱,凉州军营驻扎城外能发生何事。
上官婉容一听有些愕然的问道:“凉州大营出事了?何事?”
报信的太监连忙答道:“今天傍晚时分,城中有几名公子哥喝多了酒,突发奇想要去凉州大营内看看。结果到了营门口被凉州士卒拦住了,那几名公子哥借着酒劲与凉州军发生了口角,出言辱骂,冲撞了凉州军营中的灵车。然后,然后就……”
“然后就怎么了!”上官泰清脸色一黑,在一旁喝道。
太监的额头上已经流出了些许冷汗,有些畏惧的看了尘岳一眼继续说道:“然后那几名公子就被凉州军打断了腿,现在人扣押在军营之内。几个世家的家主闻言大怒,逼着京兆尹府的庞大人去军营中要人。现在京兆尹府的衙役们正在凉州军营外和凉州军对峙着,凉州士卒很是激动,情况有些不妙。”
太监的话音刚落,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接着报出了那几个世家的名字。
尘岳的眼神一冷,默不作声。
上官泰清几人都是一愣,这凉州军真是狠厉,好歹也是京城的世家公子哥,这腿说打断就打断了。
不过听到那几个世家的名字后上官泰清倒是松了口气,都不是什么大家族,只不过京城中的二流家族而已。
而且这些人既不算己方阵营,也不是宇文家一派的人,没什么后台,翻不了大浪花。
上官婉容有些不解为何凉州军卒为何痛下狠手,看向尘岳问道:“尘将军,军中的灵车是?”
上官泰清及周芷凤也是抬头看向尘岳,不懂为何凉州军中会有灵车。
尘岳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是我凉州在南境战死的四万将士的骨灰,我要带他们回家。”
周芷凤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她也是嫉恶如仇之人,为国征战的将士在死后还被人冲撞,那几个世家子实在罪不可恕。
上官泰清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说道:“太后,事不宜迟,立刻召京兆府尹庞修远入宫,以免事情闹大!凉州军中的主事将领也应当一起入宫。”
说完上官泰清就朝着尘岳投去了一个眼神。
尘岳开口道:“让军中的薛猛入宫吧。”
“好!”上官婉容也当机立断:“去凉州大营传本后口谕,让京兆府尹庞大人和薛将军立刻入宫!”
尘岳也抬头说道:“顺便告诉薛猛,就说我的命令,让士卒不要轻举妄动!”
“诺!”
太监得到准信,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飞也似的到城外传诏去了。
第248章 杀!
随着传话太监的离去,大殿之内的氛围顿时变得寂静起来,尘岳冷着脸不说话,自顾自的坐在一旁。
上官泰清只盼着事情不要闹大,万一京兆尹的衙役和凉州军火拼起来那可就麻烦了,这可是京城重地啊,出了乱子都得倒霉。
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好好的一顿饭,吃到结束还出了这么个事,心中早就将那几个世家来回骂了个遍。
良久之后,两道人影在太监的引领下走近了慈宁宫的大殿。
一人步伐稳健,体型魁梧,身披战甲,脸上带着丝丝怒色,正是凉州山字营主将薛猛。
另外一人正值中年,身形消瘦,穿着赤红色官服,脸上带着郁闷,此人正是京兆府尹庞修远。
庞修远莫名其妙的就被几个世家的家主找上了门,说是家中子弟被凉州军扣住了,京兆府身负维持京城治安之责,不能坐视不管,让庞修远去军中要人。
可惜庞修远虽然顶着个从三品的官衔,可是在这权贵满天飞的京城,他实在算不得个大官,哪边也不好得罪,更别提去凉州军营中要人了。
在世家家主们的满嘴叫屈之下,他只好带着些人去凉州军的军营要人,可迎接他的只有明晃晃的凉刀,根本连营门都进不去。
难不成他还指望靠着手下的衙役冲进凉州军营吗。
“庞大人。”太后满脸威严的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庞修远连忙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大意也就是几个世家子弟被凉州军扣押之类,自己职责所在,只能去要人。
“现在军营门口的情况怎么样了?”上官泰清皱着眉头问道。
庞修远苦笑了一下说道:“微臣带着人到了军营门口,可凉军很是激动,不让臣进入军营,他们说,他们说……”
庞修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悄悄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北凉侯尘岳。
“说什么!”上官泰清一阵焦躁,怎么今天来报事的都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刚刚那个太监是这样,现在这庞修远也这样。
庞修远连忙道:“凉州士卒说没有尘将军亲令,一兵一卒也不得入军营。”
太后和上官泰清的面皮抖了抖,此话在京城的地面上说出来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薛猛,说说吧,那几个世家子骂什么了?”尘岳淡淡的问道,对于凉军说出的话他倒是毫不介意,太后绝不可能为了这句话就怪罪自己。
“将军!”薛猛怒气冲冲的道:“他们冲撞阵亡将士的灵车,说只不过是一群大头兵而已,在他们眼中就像蝼蚁一般,死了就死了,别妨碍爷爷们的雅兴!”
“混账!”
太后身旁的周芷凤满脸怒气,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大骂出声。
尘岳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杀寒意从身上弥散而出。
“那几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尘岳脸色阴沉的问道。
薛猛开口答道:“腿都被打断了,现在扣押在营中。”
站在一边的庞修远心里发苦,这腿都打断了,就算人放出来了那几个世家也会闹翻天的。
“唉。”上官泰清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凉州军出手真是重啊,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虽然与尘岳才见过区区数面,但是从前线的军报和这两天的接触来看,尘岳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凉州士卒同袍之情深重,尘岳绝不可能任由战死的士卒被人随意辱骂。
“太后。”见大殿中陷入了安静,庞修远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现在应该怎么办?城外的凉州军营还在对峙之中呢,那几个家族也催着要人。”
上官婉容的脸色有些犹豫,其实她心里还是偏向尘岳的,以前还只是拉拢,现在又多了一层救女之情,更加亲近。但身为太后,也得注意影响。
所以一时间有点拿不准主意的上官婉容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上官泰清。
上官泰清心领神会,当即开口道:“太后,此事起因错在世家子弟冲撞阵亡将士之亡灵,而且现在人也被扣押在凉州军营之中。微臣建议此事交给北凉侯决断即可。”
庞修远的身形微微一颤,心道这位国舅爷的偏袒之意也太明显了吧。
上官泰清的方法正合太后的心意,上官婉容便开口道:“尚书大人所言有理,此事就交由北凉侯全权处置吧。”
周芷凤听到交由尘岳处置,脸色也好看了一些,不过她很好奇尘岳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站在大殿之中的薛猛和庞修远同时看向了尘岳。
尘岳缓缓起身,看向薛猛的眼神深邃无比,不见一点波动,淡淡开口道:“犯我凉州军威者,当如何?”
薛猛的嘴角泛起了冷酷的笑容:
“杀!”
庞修远愕然抬头,打断了腿还不够,连人都要杀吗?
尘岳手一挥,轻喝道:“去吧,尸体挂在营门外,以警示他人!”
“诺!”薛猛重重点头。
大殿众人顿时心头一颤。
“侯爷!”庞修远骇然出声,显然他被尘岳的手段吓到了。
“庞大人!”尘岳的嗓音陡然拔高,直接打断了庞修远的话:“我四万将士血染沙场,难道死后还要任人欺辱吗?你去告诉那几个世家,不服就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头是不是比我凉刀的刀锋更硬。”
庞修远一下子噎住了,他可不敢和尘岳顶嘴,人家可是在南境杀了十几万叛军的狠人。
庞修远愣在当场,茫然的看向了太后和上官泰清。
上官婉容也被尘岳的手段吓到了,但还是面不改色的说道:“庞大人,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明白北凉侯的话吗?立刻随薛将军去处理此事。若是有不服皇命,随意滋事者,通通给本后抓起来!”
“诺!”
庞修远这下明白了,那群人是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们,赶忙跟着薛猛走出了大殿。
“太后,那我也先告辞了,军营中还需要我去安抚军心。”尘岳也躬身行礼道。
“好,侯爷请便!”上官婉容微笑着点头同意。
周芷凤看着尘岳远去的身影,双目中满是光彩,显然先前还谈笑风生的尘岳突然展现出的杀伐果断让她很是触动。
随着宴席散去,一丝杀意在京城之外浮现。
第249章 两条路
第二天一早,凉州大营的营门外挂起了四具的尸体,正是那几个闹事的世家子弟,见者无不惊惧。
有两位世家的家主在见到这样的景象后当场就昏死了过去,几个世家的家里人纷纷聚拢在凉州军营门口,一定要凉州军给个说法。
但是当凉州军的马刀举起,京兆府尹庞修远面目表情的说出这是太后诏命,违令者斩之后,所有人都灰溜溜的走开了,不敢再继续围堵军营。
他们不仅怕太后的诏命,更怕凉州军的弯刀一言不合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凉州军吊死几名世家子弟的消息迅速的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有被凉州狠辣手段震慑住的世家权贵,也有为凉州军拍手叫好的正直之士。
总之,一时间这个话题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意思的是往常嚣张跋扈的公子哥们都被家中再三警告不要惹事,一个个缩起了脖子做人,更是不敢靠近城外的凉州军营半步。
从军营门口散去后的几个世家犹自有点不甘心,左思右想,便携带着重礼去拜访朝中权贵,想看看有没有方法能找回点面子。
可不管是宇文家、赵家还是上官家,一概大门紧闭,拒不见客。
反倒是刑部尚书雪承义的府门大开,毫不避讳,却没有一个世家敢前来拜访。
开玩笑,这种事谁敢来找这位铁面判官啊,回头送礼不成,再把自己全家老小送进大牢。
无人愿意替这些二流世家出头,这些世家自知再也没机会找回场子了,只能不了了之,怪自己家倒霉撞在了凉州军的刀口上。
各大家族的沉默让京城的官员都看出来新近加封的这位北凉侯到底有多么强势。
而尘岳在吃完慈宁宫的晚宴之后,又接到赵家赵中海的邀请,无奈只能继续赴宴。
赵家的宴席倒是排场十足,给够了尘岳的面子。
不仅京城中楚党一脉的中坚力量尽数到齐,就连雪承义也被赵中海请了过来,只为拉近和尘岳的关系。
要知道平时雪承义可是很少出席各种官员之间的酒宴的,可见赵中海对尘岳的重视。
席间的氛围也是其乐融融,赵中海一反常态的绝口不提朝政,也没有半点拉拢的话语。
除了偶尔夸赞几句凉州的将士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闲聊京城趣事,青扬两地的风景。
赵中海自知靠着三言两语是不可能拉拢到尘岳的,他要的只是与尘岳打好关系而已。
比起走武将路线的弟弟赵中天,赵中海显得极为健谈,身上有一股浓郁的江南文人气息。
再加之赵中海身为楚党领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息。
同样身为楚党领袖家族之中的雪承义则沉默寡言的多,大部分时间都板着一张脸,就连楚党官员们的敬酒他也是稍微抿两口意思一下。
不过楚党官员们对于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了,雪尚书的脾气谁不知道,能来参加酒宴已经是天大的面子,就算是皇帝敬酒怕是雪大人也不会多笑两声。
此情此景不禁让尘岳感叹道,不怪楚党的家族们大多与赵家越发亲近了,就雪承义这脾气,你就是想亲近也亲近不起来啊。
但不管怎么说,雪承义始终是一部尚书,位高权重,而且处理政务的能力是满朝上下公认的好。
所以楚党也不愿意失去雪家这个支柱,雪家要是没了,楚党的势力就得塌掉半边天。
宴席结束,因为尘岳来的时候没有坐马车,所以便坐雪承义的车驾一起离开。
尘岳投过车帘朝外面张望了两眼,随即便收回了视线打趣道:“雪伯父啊,怪不得大家都叫您铁面判官,原来您对自己人都板着个脸。”
“唉!”雪承义叹了口气,嘴里还带着淡淡的酒气说道:“要不是家族缘故,我真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来往,党争误国啊!”
雪承义的表情很纠结,自始至终他都只想做一个没有杂念,为民办事的好官而已。
“伯父,小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尘岳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说吧。”
尘岳顿了顿说道:“朝中党争已近百年,互相倾轧,你方唱罢我登场。多少家族在这之间崛起,就有多少家族随之没落,家破人亡,堙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小侄直言,要是雪家彻底与楚党撇清关系,那传承百年的雪家要不了多久也会灰飞烟灭。”
雪承义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虽然古板了一点但并不代表自己傻。
自己何尝不知道这些年雪家虽然风光无限,但也是仇人如云,要是雪家一旦在朝中失势,顷刻间仇家就会蜂拥而上,赶尽杀绝。
不说别的,光刑部和青州两块肥肉就足够所有人嫉妒眼红了。
看着雪承义的表情变化,尘岳继续说道:“要是伯父想为天下百姓多做点事,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噢?”雪承义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直起了身子:“哪两条?”
尘岳颇为认真的说道:“这第一条嘛,伯父改改性子,与赵家,与楚党走的近些,凡事共进退。楚党需要雪家的全力支持,雪家也需要楚党作为坚强的后盾。虽然在党争之中有些事会违背伯父的本心,但只要权力在手,总是能为天下百姓做一些实事的。”
听完尘岳的话,雪承义的两道眉毛挤成了一团,这在旁人看来最好走,最轻松的一条路却正是他极力避免的一条路。
“第二条路呢?”雪承义开口问道。
尘岳突然微微一笑,开始摇头晃脑起来,但是并不开口。
“臭小子,你倒是说啊!”雪承义见尘岳开始卖关子便有些着急。
“嘿嘿。”尘岳神秘兮兮的说道:“这第二条路嘛,我暂时还不能说,日后雪泪寒会替我告知伯父的。”
雪承义一愣,怎么突然提到了自己的儿子,他能知道个什么。
就当雪承义要开口询问之时,马车戛然而止,停在了尘岳所住驿馆的门口。
在雪承义愕然的目光中,尘岳头也不回的径直钻出了马车,只留给雪承义一道背影。
雪承义见状哭笑不得,只好撑着下巴,独自一人琢磨着尘岳所说的第二条路到底是什么。
第250章 拉拢褚玉成
宇文府
这两天凉州军在城外闹出的动静并没有让宇文鸿儒上心
几个小家族的子弟而已,死了就死了,宇文鸿儒听到消息时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宇文鸿儒的书房内几个火盆正在烤着火,火苗不断的跳跃着,让屋内都暖洋洋的,暖意让老人满面红光,十分惬意。
“嘎吱。”
宇文成化推门而入,顺手就把屋门给关上了,将寒气挡在了门外,手里还握着一封信件。
“父亲。”宇文成化的脸上带着笑容的将手中信件递到了宇文鸿儒的面前:“这是南境密探刚送回来的消息。”
宇文鸿儒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就知道有好消息,有些疑惑的将信件接过仔细的看了起来。
看完信件,宇文鸿儒满是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微笑着说道:“没想到啊,好事就这样出人意料的送上门来了。”
“哈哈。”宇文成化畅快的笑了起来:“蔡学文怕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儿子能做出这种事吧。”
“可惜了。”宇文鸿儒唏嘘着:“蔡学文一辈子在礼部也算勤勤恳恳,好不容易攀上赵家和太后这条大船给儿子谋了份官位,结果自食恶果啊。”
宇文成化乐呵呵的不说话。
“你着手准备几个人选吧。”宇文鸿儒将信件放在了一旁说道:“这礼部虽然没什么实权,但还是握在我们手里比较好啊。”
“放心吧父亲,人选我已经准备好了。”宇文成化自信的点了点头。
宇文鸿儒嗯了一声,随即问道:“尘岳这几天有什么动静吗?”
“太后,雪家,赵家三处他都已经去过了,具体聊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宇文成化答道。
京城中到处都是各家的眼线,尘岳所住的驿馆之外更是密集,所以尘岳的行踪对于宇文家来说根本不是秘密。
“那接下来该轮到我们了。”宇文鸿儒闭上了双眼,挥了挥手道:“去请尘岳来府中赴宴,再多请一人,他的副手褚玉成。”
宇文成化眉头微微一挑,褚玉成他也知道,从当初与燕戎大战时就是尘岳的左膀右臂,此次在南境平叛中也是大放异彩,军事才能尽显,父亲这次请他怕是要顺手拉拢一下了。
一封请柬很快的送到了尘岳所住的驿馆,看到请柬上的名字时,尘岳和褚玉成都是一愣。
“有意思,还请了我,真是出乎意料啊。”褚玉成饶有兴致的翻了翻手中的请柬。
尘岳微笑着说:“怕是这位老太傅也打上了你的主意啊。”
尘岳何等聪明,宇文鸿儒的举动必有深意,稍加思索便知道他要拉拢褚玉成。
褚玉成心领神会,伸了个懒腰说道:“哎,这种被人认可的感觉真不错,可惜啊,他太小看我们了。”
“哈哈哈!”
两人同时开怀大笑,兄弟之间可是有着绝对的信任。
两人如约来到了宇文府邸,自然是宇文成化出门将两人接近了府中。
“怎敢劳烦尚书大人亲自相迎,尘岳愧不敢当啊!”尘岳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宇文成化的心底对尘岳虽然有一些不满,但脸上依旧是笑容密布:“侯爷不用客气,如今你可是北凉道节度使,官衔不过比我低了半品,但是头上可顶着个北凉侯的爵位啊,我都是羡慕的紧呐。”
时过境迁,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尘岳还是边军的一个小小将领,在凉州境内都排不上号,如今已经成长至此,一想到这宇文成化的心头就五味杂陈。
“这位想必就是褚玉成褚将军了吧,也是一位青年俊杰啊。”宇文成化很快平复了内心的波动,看向一旁的褚玉成说道。
“见过尚书大人。”褚玉成拱手行了个礼。
“走吧,父亲已经等候多时,急着与两位一叙呢。”宇文成化侧身将两人引入了府中。
两人步入院内,院内的景象让两人惊叹不已,宇文府邸当属尘岳这些日子所见最为富丽的一处了,而且华贵之中还透露着一个百年世家的底蕴,丝毫没有半点金钱堆积出来的庸俗之感。
走到主厅之外,几人推门而入,厅中的宴席早已经准备好,一道苍老的身影正站在屋内等着几人。
“见过太傅。”尘岳两人同时行礼。
“呵呵,两位无需客套,请入座。”宇文鸿儒微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席位。
几人依次坐定,闲聊了一会南境的战事,宇文成化乃是兵部尚书,说起来当时算是尘岳的顶头上司,所以讨论军事是很自然的一个话题。
几杯酒过后,宇文鸿儒突然开口问道:“尘侯爷,不知褚将军的官位你可有安排?我看褚将军也是人中翘楚,可千万不能埋没了啊。”
尘岳出任北凉道节度使,一应大小官员均由尘岳任命,虽然尘岳早有安排,但是还未公开。
坐在客位的褚玉成眼皮一跳,心道这就开始了吗?
尘岳放下酒杯,毫不避讳的答道:“当然,如此人才我肯定要将其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玉成将出任北凉道都护使,总领两地兵权。”
一声亲切的称呼表明了尘岳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噢?那可真是人尽其用啊,侯爷好眼光。”宇文鸿儒很自然的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官位或许更适合褚将军。”
尘岳心道:果然是要出言拉拢褚玉成。
“还请太傅明言。”尘岳面色不改的问道。
宇文鸿儒见尘岳的反应很自然,眼中闪过些许诧异,接着说道:“赵中天将军平叛有功,回京之后将出任兵部左侍郎,我看褚将军的才能超过赵中天远甚,放在边境领兵有些可惜了,不如去兵部做个右侍郎吧,兵部正好需要这般大才,不知侯爷可否割爱啊?”
宇文成化也在一旁附和道:“虽然兵部侍郎不过正三品官衔,看似比从二品的北凉道都护使低了半阶,可毕竟是在京为官,前途不可限量,而且主管天下兵马,正好让褚将军施展一身才学。”
尘岳脸上很是开心,没有一丝不悦的说道:“若是能让玉成能有个好前程我自然是乐意的,不过此事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啊,我可不能替他做主。”
闻言宇文鸿儒两人的眼光顿时投向了褚玉成,屋内充斥着一股怪异的氛围。
第251章试探
褚玉成似是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多谢太傅和尚书大人抬爱,给予如此高位,下官感激不尽。可惜啊,下官能力有限,才疏学浅,实在难当如此大任,再者在边关领军已久,早已经习惯边疆生活,要是入京为官怕是适应不了啊,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北凉为国镇守边疆吧。”
一番话说的有礼有节,看似感谢宇文家的赏识,实则是彻底的拒绝了宇文家的拉拢。
话音刚落,宇文成化的眉头就微微一皱,他猜到褚玉成可能会拒绝,但没想到拒绝的这么果断,兵部侍郎可是实实在在的要职啊,连赵家都费尽心思的想要挤进来,白送给他,他竟然连眼皮都不眨的就拒绝了。
“无妨无妨。”宇文鸿儒毫不介意的说道:“全凭将军心愿,若是日后有意入京为官,老夫当尽力举荐。”
“那下官就先谢过太傅大人了。”褚玉成极为客气的拱了拱手。
尘岳嘴角微翘的看着有说有笑,面不改色的宇文鸿儒,心中却升起了极大的戒备。
当着你的面挖你的人却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被拒绝之后也脸不红心不跳,历经四世皇帝的宇文鸿儒心智之深,着实让人不敢小觑。
几人又继续闲聊着,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宇文家随口一说,大家都已经将其抛在脑后。
宇文鸿儒突然手掌轻挥,看着尘岳说道:“侯爷,我这有一封信,想请你看看。”
紧接着坐在尘岳对面的宇文成化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尘岳。
尘岳颇为疑惑的与褚玉成对视了一眼,便接过信件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尘岳则一脸怒色。
原来当初跟随赵中天大军一起南下的有一人是礼部尚书蔡学文的儿子,名叫蔡京。
因为赵家的特殊关照,蔡京直接在赵中天治下的河抚郡当了个知府,权力颇大。
南境战事一结束,蔡京就马不停蹄的大肆搜刮钱财,中饱私囊,连朝廷发下去的一点用来赈济难民的钱粮都被克扣,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蔡京的恶行导致河抚郡内出现了大批流民,盗匪四起,被逼无奈的难民只好抢劫当地富商甚至官府的运粮队。
蔡京不仅不悔改,还向朝廷隐瞒信息,调集衙役镇压难民,大肆屠杀,导致民怨四起,刚刚收复没多久的河抚郡再生乱象。
“混账!”尘岳怒骂了一声,脸色不是很好看,随手就将信递给了褚玉成。
褚玉成看完之后脸上也带着些许怒意。
“太傅,此事可属实?”尘岳开口问道。
毕竟不能单单靠一封宇文家提供的密信就随意下结论,但是信中罗列出来的种种事迹不像是假的。
“千真万确。”一旁的宇文成化点了点头:“人证物证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会送达京城。”
看着宇文成化极其肯定的表情,尘岳就知道礼部尚书蔡学文完了,这是大罪,闹不好就要满门抄斩。
宇文鸿儒老眼微眯,眼眸中些许寒光闪动:“尘侯爷,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置,蔡尚书毕竟身处高位,德高望重,而且与上官家关系颇为密切,此事让我有些为难啊。”
尘岳的脸庞有些微僵,原来挖了个坑在这等着自己呢。
这明摆着是违背朝廷律令的事,只要捅出去,别说上官家了,就是天子也不可能保住蔡家。
现在宇文鸿儒问自己什么看法,无非是看一下自己的态度而已,你要是说蔡家没问题,那你就是包庇罪犯,只要尘岳不傻就不可能当着宇文鸿儒的面这么说。
但尘岳要是明确的表态应该处置蔡家,那就代表尘岳与上官家也不是完全站在一条船上,宇文家也可以稍微安心。
宇文鸿儒就是要借这件事试探尘岳和上官家的关系到底如何。
尘岳虽然知道宇文鸿儒的意思,但依旧坦然的说道:“若此事属实,依朝廷法度办事即可。”
宇文鸿儒的脸上浮现出了莫名的笑容:“侯爷不愧为国之柱石,对待贪赃枉法之辈毫不留情啊。”
“太傅过奖了,臣子本分而已。”尘岳的嘴角微微翘了翘。
虽然宇文鸿儒借着这一手试探出了自己与上官家的关系,但尘岳也毫不介意,蔡京为祸一方是事实,该杀就是得杀。
“说得对,我等身为朝堂重臣,自然要为陛下分忧!”宇文成化也正义凛然的一旁附和道。
尘岳和褚玉成纷纷点头称是,但心头早就鄙夷万分。
一顿勾心斗角的酒宴终于吃完了,尘岳与褚玉成两人也起身告辞,宇文成化十分客气的亲自将两人送出了府门,礼节上做的是滴水不漏。
回到大厅之内的宇文成化见到父亲还斜靠在主位上,便躬身说道:“父亲,他们已经走了。”
“唉,你说的不错啊。”宇文鸿儒似是有些惋惜:“凉州军内的这些将领是拉拢不了的,可惜这些大才啊。”
宇文成化微微点了点头,此事他早就预料到了,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兵部侍郎都没让褚玉成有一丝的心动。
褚玉成所表现出来的欣喜与吃惊一看就是装的,怎么满得了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宇文父子。
“不过也算有所收获。”宇文鸿儒微微一笑:“最起码他们和太后的关系只是一般般而已,大体上和我们差不多,若即若离。”
“父亲说的是。”宇文成化很是认同宇文鸿儒的看法,要是尘岳和太后彻底站在一条船上,一个礼部尚书犯事,怎么着也得为其说两句好话,尽量保一下,可尘岳一点要保的意思都没有。
宇文鸿儒站起了身,看向刚刚尘岳坐的位子,眼神中带着些许忧虑:“真是个可怕的年轻人啊。”
宇文成化的身子微微一颤,这么多年来,很少从父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评语,而且还是对一个二十几岁年轻人下的结论。
“好了,尘岳那边先不用管,顺其自然。”宇文鸿儒挥了挥手,便朝门外走去。
“礼部那边呢?”在宇文鸿儒快要踏出屋门之时,宇文成化又问了一嘴。
“这两天就送他上路吧。”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宇文成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第252章我会想你的
从宇文府刚回到驿馆之中,尘岳和褚玉成两人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可是兵部侍郎啊,你好歹也给太傅大人点希望嘛,这表现的也太果断了,知不知道会让人很没面子的。”尘岳打趣着说道。
褚玉成翻了翻白眼,有些认真的说道:“拒绝的果断一点,省的日后麻烦不断,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兄弟之间的墙角可是挖不动的。”
尘岳的心中感到些许暖意,同时也为褚玉成自豪,当初一介白衣从军凉州,连心爱的女子都无力争取,如今面对正三品兵部侍郎的官位已经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了。
旋即褚玉成嘿嘿一笑,眼皮眨了两下说道:“再说了,跟着你混,以后可不止一个兵部侍郎吧。”
“哈哈,你倒是对我有信心啊。”尘岳仰天大笑。
“好了,说正事,蔡学文这件事你怎么看。”褚玉成恢复了神色,一本正经的问道。
尘岳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蔡学文这个人我不了解,但是他儿子做的这些事,桩桩当杀。”
“这下被宇文家抓住了把柄,太后这边怕是要痛失一位盟友了。”褚玉成有些唏嘘的说道。
“不管了,我们也不用替蔡家出头,留着让上官家和赵家头疼去吧。”尘岳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自己可不会真的因为一个北凉侯的头衔就彻底绑在太后的那条船上。
“哎。”褚玉成似是想起了什么:“你之前说的北凉道经略使的人选怎么样了,有着落了吗?”
尘岳苦笑了一声:“这几天实在太忙了,几家轮流宴请,脱不开身啊,还没来得及去找,现在应该闲下来了,明天我就去一趟。”
“好,你自己看着办,大忙人。”褚玉成露出了一个很是同情的神色,今天光去宇文家一次酒宴就觉得费心费力,步步都是坑,尘岳这到处跑,想必更是头疼。
两人正闲聊之时,肖尚文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将军,外面来了个青衣女子要见你,自称是长公主殿下。”
尘岳愕然:“长公主?”
肖尚文连忙点了点头。
褚玉成诧异的看向了尘岳:“公主来找你干嘛,你们怎么认识的?”
尘岳一脸的苦笑:“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说,先去接驾吧。”
说完几人就走到了屋外,只见一个青衫女子正站立其中,亭亭玉立,清秀的脸庞,曼妙的身姿,确实算的上一位美人。
褪去了那日在慈宁宫中的华丽妆容,身边也没带一个随从,一点也没长公主的样子,此时的周芷凤只像个邻家少女。
“微臣拜见长公主殿下。”尘岳几人同时行礼。
“好了起来吧,不必多礼。”周芷凤不自然的看了尘岳一眼,清脆的嗓音响起,倒是没有一点长公主的架子。
尘岳将周芷凤引入了屋内,褚玉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站在一旁,他一点也不知道尘岳和长公主之前发生的事。
“咳咳,这位将军。”周芷凤有些尴尬的看了褚玉成一眼:“你忙吗?忙的话就赶紧去忙吧。”
褚玉成一愣:“我?我不忙啊?”
周芷凤的脸一红,有些畏畏缩缩的看了尘岳一眼,尘岳也有些手脚无措,一见到周芷凤他就想起来在陵州拍出的那一掌,不忍回忆。
褚玉成刹那间明白了过来,连忙躬身道:“噢,我想起来了,军营中还有些军务要办,下官告辞!”
“将军请自便。”周芷凤的脸越来越红了。
褚玉成小步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屋中奇怪的两人,还朝着尘岳眨了眨眼。
随着褚玉成的离去,屋内就只剩下了尘岳和周芷凤两人,气氛有些怪异。
“咳咳。”尘岳硬着头皮开口了:“长公主殿下找我何事?”
周芷凤强装淡定的说道:“特来感谢尘将军救命之恩。”
一边说一边美眸不时的朝尘岳张望着。
“在宫中太后都已经谢过了,此事以后就别提了。”尘岳连忙摆手说道。
周芷凤轻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长公主殿下,你怎么独自前来,最起码也应该带点贴身侍从吧。”尘岳不解的问道。
“习惯了,以往溜出皇宫一直就是一个人。”周芷凤开口道:“再者你这驿馆之外都是探子,车驾的动静太大了,这幅打扮反而不引人注意。”
尘岳有些诧异的看了周芷凤一眼,这位长公主看似调皮泼蛮,没想到心思却很细。
“再过几日你就要回凉州了吧。”周芷凤将头低了下去,声音细若游丝。
尘岳心头一颤,怎么这语调中听起来带着一丝失落呢,但表面上还是点头道:“大军出征已经一年有余,士卒归乡心切,我要带他们回家过年。”
低着额头的周芷凤轻轻的哦了一声,眼神中的失落更深了,两只纤细雪白的手不自觉的紧握了起来。
屋中又陷入一阵寂静。
尘岳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位长公主该不会是对自己有意思吧,随即又甩了甩头,暗道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良久之后,周芷凤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抬头直视尘岳的眼睛问道:“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尘岳愣住了,难不成被自己猜中了。
“或许吧。”尘岳犹豫了一下答道。
“我会想你的!”此话一出,周芷凤顿时满面通红。
尘岳傻了,愣在当场不知道说什么,这长公主殿下也太大胆了吧。可别啊,咱可是有媳妇的人,可不能沾花惹草。
“好了,今天的话就只能我们两知道。”周芷凤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子,站起了身说道:“我是溜出来的,得赶快回去了,被母后发现又是一顿责罚。”
尘岳尴尬的跟着站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出门相送。
“不用送了。”周芷凤挥了挥手。
即将走出屋门之时,周芷凤突然回过头看着尘岳:“你的妻子好看吗?”
尘岳坦然一笑,脸上带着满满的爱意:“世间最美!”
周芷凤看着尘岳毫不躲闪的目光,心中升起了些许嫉妒,但更多的则是佩服尘岳的直率。
“真好,我走了!”周芷凤微微一笑,俏脸上却带着点点失落,旋即大步走出了屋门。
看着远去的青衫倩影,尘岳眼神怅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救个人反而欠下笔风流债啊,回去要是被灵儿姐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
第253章国子监推演战事
帝都圣天城北面的大道之旁,有一片阁楼所组成的庞大的建筑群,高低错落,参差不齐,巍峨雄壮。
建筑群门口的梁顶之上,龙凤凤舞的写着三个镶金大字:
国子监!
这就是大周设立了上百年的官方第一学府,无数士子的向往之地。
一身黑袍的尘岳站在国子监的门口,有些失神,不禁感叹这建筑群的宏伟,在凉州可见不到这番景象。
一道道年轻人影出入其间,有的是一副士子模样,也有不少看起来像是纨绔的世家子弟。
尘岳毫无阻碍的走进了国子监之内,一张年轻的面孔与其他国子监学子并无不同,没有受到门口守卫的盘问。
步入国子监之中,却发现里面并不是想象中的书声朗朗。
虽然有不少人影漫步其中,手捧书卷,三三两两的士子互相笑谈着,但更有一些人身穿华服,时不时大声吆喝着,有违国子监的庄严肃穆。
尘岳的眉头微微一皱,看来真如传言一般,国子监被塞进了越来越多的世家子弟,有些变了味。
想必宋之鹿即使身为国子监祭酒,也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吧,在权贵遍地的帝都可不是他一个正三品官员可以说了算的。
走入一座阁楼之内,装饰颇为华丽,尘岳突然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凉州口音。
尘岳颇为好奇的转头看去,因为凉州读书士子很少,有钱来京城读书的士子就更少了。
只见阁楼的一个角落里围着十数人,叽叽喳喳个不停,像是在讨论着什么。
尘岳便凑了过去,发现众人围在一个沙盘的周围,沙盘之上的地形赫然便是之前的南境战场。
尘岳心里一惊:这些人竟然在推演南境战事,原来这国子监也有学兵法的士子。
一个皮肤略显黝黑的男子指着沙盘开口道:“落花涧一战确实打的漂亮,凉军同时进攻河抚和东海,诱使藤甲兵主力绕道落花涧,若不是天降大雨,怕是凉州军能赢的很轻松。”
周围一群士子纷纷点头称是。
尘岳颇感兴趣的将目光投向了这名脸色黝黑的男子,正是此人的口音带着一点凉州方言的味道。
“可惜了,后来的布局不够完美。”黑脸男子接着开口道。
此话一出,尘岳突然来了兴趣,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这黑脸男子两眼。
虽然身影不算魁梧,但是个头不小,像是凉州一带的男子。
站在黑脸男子身侧的一个士子顿时起哄道:“呦,谢霄雷,看来朝廷应该让你去当安南大将军,放在国子监读书真是屈才了。”
“哈哈哈。”
周围响起了一阵哄笑之声。
被称作谢霄雷的男子也不恼,都是平日里玩的好的朋友,开玩笑已经如家常便饭。
“好了,别闹了,听他说。”
站在离尘岳不远处的一个白衣男子突然笑着摆了摆手,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尘岳瞅了那人一眼,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看起来此人在众人中威望颇高。
谢霄雷指了指沙盘说道:“灭藤甲之后,福州军力大减,龟缩在河抚郡内,几天以后便撤回了福州。若是用凉州步军主力在福州军撤兵之前将其挡在河抚郡内,再遣数万精骑,长途奔袭福州城。此时福州军心涣散,一战破城,摧毁叛军的根基,或许可毕其功于一役,提前大半年结束福州战事!”
一众士子听完都陷入了思考,尘岳也饶有兴致的琢磨了起来。
片刻之后有一人提问道:“大战刚刚结束,凉州士卒也都精疲力竭,倘若福州久攻不下,步军也没能挡住河抚郡内的福州军,岂不是给了福州军转败为胜的机会?”
谢霄雷颇为自信的说道:“兵贵神速,几万骑兵悄然出现在福州城外,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士卒也需要休息,怎么能承受的住这样强度的奔袭,你太自信了。”又有一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谢霄雷突然豪气云天的说道:“我凉州士卒乃是虎狼之师,我凉州大马尽是头等战马,何惧之有!”
尘岳诧异的看了谢霄雷一眼,这语气简直和凉州军中之人一模一样。
“拉倒吧。”一名士子撇了撇嘴:“你可都离开凉州六七年了,还一口一个我凉州。”
谢霄雷一阵气急,脖子一梗:“那也不能否认我是凉州人这个事实。”
“哈哈哈!”周围十余人都纷纷大笑。
“郁岩白,你觉得呢?”谢霄雷看向先前开口的那名白衣男子问道。
一群士子纷纷朝白衣男子看去,目光中带着些尊敬。
被称为郁岩白的男子无辜摊了摊手:“我又不懂军事,你问我干嘛。”
“也对。”谢霄雷嘟囔了一句:“你小子满脑子都是治国理政之道。”
众人都咂了咂嘴,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位郁岩白乃是学文的。
“想法确实不错,可惜了。”
就在这时,一句小声的嘀咕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众人愕然,举目四顾,寻找着说话之人。
谢霄雷一眼就将目光放在了一身黑袍的尘岳身上,黑袍在国子监中还是很扎眼的,更何况他在话音之中听到了熟悉的凉州口音。
“这位兄台,有什么可惜的?”谢霄雷看着面生的尘岳问道。
“思路已经很好了,可惜美中不足。”尘岳坦然道。
“还请兄台赐教。”谢霄雷很谦虚的拱了拱手。
尘岳拱手还了个礼,径直走到了沙盘面前,颇为认真的说道:“其一,河抚郡内的五六万福州军皆生力军,并没有经历什么战事,而凉州步卒在东海和陵州奋战多日,福州军乃以逸待劳。其二,福州城是福王经营多年的根基所在,城高墙坚,所留必是精锐悍将驻守,纵使士气低落,抵挡个十天半个月还是有可能的。就算破城也会伤亡极大。其三,凉州军奔袭福州,福王也可以奔袭陵州,陵州乃大军屯粮所在,陵州失守,凉州大军就将陷入极大的被动。”
尘岳娓娓道来,周围的士子听得不住的点头,谢霄雷也认真的思考着。
“所以,长途奔袭或许可胜,但是失败的后果太严重了,凉州军要是战败,南境将再无兵马可以抵挡福州军的脚步,这个后果朝廷是承受不了的。”尘岳给谢霄雷的策略下了个总结。
胜则皆大欢喜,若败则可能满盘皆输。
第254章夏风
周围的一众士子都对尘岳投去了赞赏的目光,显然是认可了尘岳所说的话。
一旁的郁岩白也很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尘岳,虽然他不懂兵法,但也觉得尘岳说的不错,不像寻常之辈说出来的话。
“兄台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谢霄雷语气中带着些钦佩。
还不待尘岳谦虚的客气几句,转眼谢霄雷便接着说道:“不过若真是我领军,我还是要选择放手一搏,只要有胜利的可能我就会去试试。”
周围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嘟囔着谢霄雷真是个疯子,尘岳也被谢霄雷的一番话搞得哭笑不得。
白衣男子笑着走过来打起了圆场:“这位兄台莫怪,谢霄雷绝不是故意冒犯你,他就这脾气,心直口快。”
谢霄雷也是有些尴尬的朝尘岳笑了一下,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太礼貌。
“无妨。”尘岳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讨论而已,本就当各抒己见。”
谢霄雷呵呵一笑,觉得尘岳也不是扭扭捏捏之人,很对他的脾气。
白衣男子朝着尘岳拱了拱手:“在下国子监郁岩白,我看公子面生,好像不是国子监的学子吧?”
谢霄雷也跟着说道:“在下国子监谢霄雷,我听兄台口音还是凉州人士吧。”
尘岳也不隐瞒自己来意,点了点头道:“在下姓尘,凉州人士,确实不是国子监的学子,今日来此是找人的。”
不过尘岳还是没说出自己的全名,北凉侯的名头有些唬人,免得在国子监闹出太大的动静。
“原来如此。”两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谢霄雷颇为豪迈的开口道:“你要找谁?我们对这国子监很熟悉,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就在尘岳刚要答话之时,一阵戏虐的笑声从门口处响了起来。
“呦,又是你们这群人啊,整天在这沙盘前过家家,到头来连个芝麻官怕都是当不上吧。”
略带讥讽的话语落进了尘岳的耳中,尘岳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快,转头看去,只见四五位华服男子已经走到了众人面前,个个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夏风,我们在这聊天,碍着你什么事了,看不顺眼你可以走。”谢霄雷在一旁有些气冲冲的说道。
“怎么,还不让说了,我说错了不成?”夏风一副纨绔的模样:“一群寒门子弟而已,整天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
“哈哈哈!”
四五名华服男子同时讥笑出声。
谢霄雷这边十几人个个怒气冲冲,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几个华服男子,看样子平日里没少受讥讽,眼中敌对之意甚浓。
夏风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身黑袍的尘岳身上,黑袍在这国子监内确实显眼,嘴上挑衅的说道:“小子,以前没见过啊,你新来的?叫什么名字?这交朋友可得看准人啊,我劝你不要跟他们厮混在一起。”
尘岳愕然,这好端端的还找上了自己。
一旁的郁岩白见状立马上前,在尘岳耳旁低声道:“他父亲是户部侍郎。”
郁岩白眨了眨眼,示意尘岳小心应对。
尘岳对着郁岩白善意的一笑,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夏风嚣张的底气所在了,户部侍郎,可是实打实的实权要职。
“无可奉告。”
尘岳淡淡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嘴角带着微笑。
郁岩白吃惊的看着尘岳,刚刚告诉他夏风背景的用意就是让尘岳避而远之,怎么尘岳的口气还这么生硬。
夏风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小子,你怕是不知道我是谁吧?得罪了我,可没好果子吃!缺胳膊断腿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音刚落,夏风周围的四五名富家子就撩起袖子跃跃欲试起来。
“夏风,你敢动手今天我就豁出去了!”谢霄雷脸色阴寒,一步踏出,挡在了尘岳的身前。
“让那小子出来给我磕三个响头,今天这事就算了!”夏风恶狠狠的说道。
“没门!”谢霄雷气冲冲的叫着。
尘岳的心头不觉升起一股暖意,这个谢霄雷一看就没什么背景,却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出头,得罪一个户部侍郎的儿子。
“谢兄,我来吧,我就不相信有人敢在这国子监动手。”尘岳笑呵呵的走到了最前方。
“尘兄别怕,这小子就是个花架子,有我在今天谁也动不了你。”谢霄雷在尘岳旁边拍着胸脯说道,虽然谢霄雷毫无背景,但是一双拳头可比夏风等人硬多了。
不说其他,单就因为尘岳是凉州人,就值得谢霄雷为其出头。
郁岩白也一步踏出,冷声道:“夏风,你可不要无端惹事,今天宋夫子可就在阁楼之中!”
“谢霄雷!郁岩白!你们不要太过分,不要以为宋祭酒护着你们我就不敢动手!”夏风满脸涨红的说道。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个寒门子弟对着自己叫嚷,夏风觉得颜面大失,脸色越来越阴沉。
两波人剑拔弩张,夏风已经撩起了袖子,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住手!”
一道苍老的怒喝声响起,两波人瞬间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都是国子监的学子,这声音除了是国子监祭酒宋之鹿还能是何人。
“夏风,你又欺负人是吧?信不信我让你爹过来,把你带回去!”走入人群中的宋之鹿看到夏风在场,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就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夏风被训得一愣一愣的,鼓着脸不说话,这些世家子虽然跋扈,但是也不敢当着老师的面动手。
宋之鹿无心官场,在国子监呆了这么多年,训斥了无数世家子弟,哪个世家不头疼这个老头,但是偏偏没人提出拿下他的官位。
开玩笑,为了家中的不争气子孙弹劾大周最高学府的老师,脸皮再厚的世家也干不出来,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家族颜面何在。
宋之鹿的目光扫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正盯着自己的尘岳,有些愕然道:“是你?”
“晚辈见过宋夫子!”尘岳笑呵呵的弯腰行礼。
众人皆是一阵诧异,老师竟然认识这个人,而且看起来还颇为熟悉。
一旁的郁岩白见老师认识尘岳,连忙几步向前,在宋之鹿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宋之鹿顿时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第255章这理由可够?
“你要他给你磕三个响头?”宋之鹿看着夏风说道,眼光中带着些莫名的意味。
夏风也不敢吱声,只是恶狠狠的瞪了尘岳一眼。
尘岳饶有趣味的看着宋之鹿,想看看这位国子监祭酒是怎么教育自己学生的。
“啪!”
宋之鹿一巴掌拍在了夏风的脑袋上,大声骂道:“还瞪,你知道他是谁吗?”
夏风被宋之鹿的一巴掌打蒙了,茫然的摇了摇头,周围大片的士子都愕然的看着尘岳,猜测着他的身份。
平日里这位宋老夫子虽然经常骂人,但是可很少动手打过学子,今天却突然动手了,而且打的还是户部侍郎的儿子。
宋之鹿大骂道:“他就是刚刚陛下亲封的北凉侯!从一品北凉道节度使!城外挂着的几具尸体你去看了没?不想活了?你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夏风如遭雷击,脸色煞白,身子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虽然他的身份要比城外挂着的几具尸体显赫的多,但自己让北凉侯磕三个响头,别说是户部侍郎的儿子了,就是户部侍郎亲自来,多一个脑袋也不够杀的。
“完了。”
此刻夏风的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
周遭的几名世家子弟也瞬间变得惊恐起来,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惹到了这尊大神。
谢霄雷和郁岩白也呆住了,刚刚和自己还称兄道弟的人一眨眼就成了北凉侯。
不过片刻之后两人的眼神就露出了崇拜之色,谢霄雷更是喜不自胜,自己可是凉州人,能见到大名鼎鼎的尘岳自然是异常开心,我凉州可是人才辈出!
“侯爷,你看这崽子怎么处理,你做主吧,虽然是老夫的学生,但老夫不管了爱咋办咋办。”宋之鹿骂骂咧咧的站到了一旁。
夏风此时脸上没有了一点跋扈的模样,只有不住的颤抖,哭丧着个脸。
尘岳的眉毛轻挑,这宋祭酒真有意思,嘴上骂着人,把权力交到了自己手上,却一口一个自己的学生,难不成自己还当着他的面杀人不成。
“算了,教育国子监学生的事还是交给祭酒大人吧。”尘岳笑呵呵的说着,眼睛连看都没看夏风一眼。
“这可是你说的?”宋之鹿瞪大了眼睛看着尘岳。
尘岳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宋之鹿转头便对着夏风骂道:“兔崽子听见没,现在就去给我抄诗经,抄一百遍!”
夏风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心中依旧是恐惧万分。
“侯爷,这里太过吵闹,我们进屋一叙吧?”宋之鹿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尘岳欣然点头。
紧接着尘岳便跟着宋之鹿来到了他在国子监的书房之中,屋中满是各种书籍,让人眼花缭乱,很多尘岳连听都没听过,毕竟尘岳最常看的就是兵书了,而宋之鹿确实学富五车,无所不通。
宋之鹿随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尘岳坐下,自己则捣鼓着给尘岳泡了杯茶。
“宋老这一手可是玩得好啊,看似责骂,却暗地里保住了自己的学生。”尘岳微微笑道。
被戳穿的宋之鹿端茶的手丝毫不抖,不以为然的说道:“那不然呢,总不能让你在国子监的门口再挂上几具尸体吧,我这张老脸往哪放?”
“哈哈。”尘岳大笑起来:“难不成我就这般可怕吗?”
“别笑了。”宋之鹿将茶杯放在了尘岳的面前,有些愤愤的说道:“你也不是个好人,那天上朝之时还给我卖关子,连身份都不告知我,害得老夫被你戏耍了一路!”
宋之鹿言辞之间很是随意,似乎并没有因为尘岳北凉侯的身份就保持恭敬。
尘岳无辜的摊了摊手:“这不是看您老说的兴起吗,不忍心打断啊,我正好也看看国子监大师是如何教育人的。”
见宋之鹿并不拘泥小节,尘岳渐渐的轻松多了,半开起了玩笑,内心对这位祭酒更多了一份好感。
“那你觉得老夫这育人的手段如何?”宋之鹿故作正经的问道。
“还不错。”尘岳晃了晃脑袋说道:“至少外面的谢霄雷和郁岩白两人教导的不错,想必没少受宋老的指点和帮助吧。”
尘岳何等聪明,几个寒门士子敢和富家子弟对着干,没有宋老在后面护着,说出去谁也不信。
“呵呵。”宋之鹿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谢霄雷是你们凉州人士,五六年前就到京城了,原本家中经商,条件还算不错,奈何父母病重早逝,家道中落,这两年一直呆在国子监求学,理政之能或许一般,但是兵法上的造诣颇高。”
“郁岩白呢?”尘岳眼中精光闪过,开口问道。
“他啊。”宋之鹿满脸自豪的说道:“他可称作我最得意的弟子,日后必定是国之栋梁,老夫怕都是比之不过啊!”
尘岳暗自点头,怪不得那个郁岩白在一众学子之见威望颇高,原来是宋之鹿的头号大弟子。
“行了,直说吧,侯爷找老夫何事?”宋之鹿掸了掸自己的衣袍,开门见山的问道。
尘岳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在宋之鹿虚眯的眼神之中开口道:“宋老可愿入凉?”
宋之鹿眼光一凝:“说清楚点。”
尘岳放下手中茶杯,坦然道:“晚辈特来请宋老出任我北凉道经略使!”
宋之鹿的面皮微微一抖,端起茶杯说道:“侯爷想必知道我的过往吧?”
尘岳点了点头。
“那你想必知道老夫已经无心官场吧?”
“知道。”
宋之鹿眼光直勾勾的看着尘岳:“但你还是来了。”
“是的!”
“给老夫一个理由。”宋之鹿抿了一口茶,神态自若。
尘岳毫不迟疑的开口道:“凉幽苦寒,武将辈出,但读书人太少,满朝皆言我凉幽乃粗鄙之地,我尘岳心痛。宋老在京城之中空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来我北凉道,为数百万凉幽百姓谋福,为千万士子引路,岂不美哉?”
“不够。”宋之鹿朝着尘岳微微一笑。
尘岳的脸上并无不满,紧盯着宋之鹿的眼睛,屋中陷入了寂静。
片刻之后,尘岳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收复辽东,需要先生帮我建立一个稳固的后方。”
宋之鹿紧握茶杯的手微微一抖,几滴水花溅了出来,抬头问道:“当真?”
“当真!”尘岳坦然一笑:“不知这理由可够?”
宋之鹿怅然起身,双手负立:
“够!”
第256章敲诈
国子监宋之鹿的书房,房门紧闭,从中午到傍晚,久久不见门开。
尘岳和宋之鹿在里面聊了很久很久,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但是此刻国子监之中已经热闹了起来。
夏风的父亲,户部侍郎夏威听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国子监。
夏风跪在地上,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汗水打湿了衣衫,夏威惶惶不安的站立一旁,额头上也有些许汗水,他可不想儿子也被吊死。
他可不觉得抄一百遍诗经就真的过去了,万一尘岳一时又愤怒起来,手起刀落将自己这个独子砍了,那可就没地方后悔去了。
连户部尚书傅龙芝都亲自来了,没办法,夏威是他的得力助手,在户部帮自己处理了不少事情,这个时候可得伸手帮一把,不然就冷了人心。
傅龙芝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惴惴不安的夏家父子,心中苦笑。
自己和尘岳没什么交集,顶多再城门外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尘岳会不会给自己这个面子,虽然傅龙芝是宇文家的得力助手,可这么点事总不见得去找老太傅吧。
“唉!”傅龙芝叹了口气,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不远处的夏威听到这一声叹息,心中更加紧张了。
一众士子躲得远远看着这两位京城的大官,不停的交头接耳,觉得颇为解气。
“霄雷,你说北凉侯和老师聊了这么久聊些什么呢?”郁岩白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的书房问道。
“我怎么知道!”谢霄雷翻了个白眼。
郁岩白一阵无语,果然问了也白问,谢霄雷在兵法上造诣颇高,但平时的性子就是直来直去的那种。
“霄雷,你还会回凉州吗?”郁岩白突然颇有些好奇的问道。
谢霄雷一愣,略有些伤感的说道:“或许吧,其实我父母当初是希望我在京城求学,谋个好前程的,可是现在京城的官场你也见到了,唉,怕是没有机会留在京城为官了。”
身形消瘦,一袭白袍的的郁岩白伫立不语,眼神有些许希冀闪动。
“嘎吱。”
宋之鹿的书房门终于打开了,两人畅聊半了日,却不见一点疲惫之色,反而有些意犹未尽之色。
夏威一见到尘岳的身影,立马直了直身子,朝坐在一旁的傅龙芝使了个眼色。
傅龙芝心领神会,立马笑呵呵的起身说道:“尘侯爷,可是让我好等啊。”
尘岳一愣,怎么户部尚书找到这来了,两人平日可没有什么交集啊。
“傅尚书,您这是等我吗?有事?”尘岳颇为客气的行了个礼。
“侯爷,这不是听说有小辈冒犯到你吗,呵呵,我就来看看。”傅龙芝边说边指了指旁边的站着的一人:“这位是户部左侍郎,夏威夏大人。”
夏威立马上前,极为恭敬的说道:“下官见过侯爷。”
尘岳一瞅跪着的夏风,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敢情户部尚书是来给夏家说情的,看来夏威是真的怕自己拿他儿子开刀,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一旁的宋之鹿也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谁能想到一位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在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面前毕恭毕敬,人比人气死人啊,自己二十多岁也是意气风发,哪知道在从六品的官位上一干就是二十年。
“夏大人,您这是?”尘岳的眼光瞟了一眼跪着的夏风,装作不解的说道。
夏风的身子立马颤抖了一下。
“侯爷,犬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侯爷,还望侯爷高抬贵手,放犬子一马。”夏威一语说完,就脸上带着忐忑的看着尘岳。
“尘侯爷,这小辈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此事您看能不能就算了?”傅龙芝也在一旁帮腔道,言辞之间给足了尘岳的面子。
尘岳故做沉思起来:“这个嘛,我不是已经说了交由宋祭酒处理吗?一百遍诗经抄完了?”
夏威一脸苦涩,这让他怎么相信尘岳已经不计较了。
“没事,夏大人放心,傅大人都开口了,此事就此揭过。只不过嘛,还有一事或许夏大人可以帮帮忙。”尘岳神秘兮兮的说道。
傅龙芝眉头一喜,看样子尘岳还是卖了个面子给自己的。
“侯爷请讲,下官当竭力而为。”夏威连忙躬身道。
“我看国子监有不少寒门子弟,家境贫寒,这日常的开销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夏大人您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扶一下?”尘岳的嘴角微翘。
一旁的傅龙芝一听,立马就知道了尘岳的意思,朝着夏威大喝道:“你家小子整天惹是生非,还不给那些寒门子弟赔些礼!”
夏威毕竟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连忙爽快的说道:“侯爷放心,我夏家愿意出白银三千两,用以资助国子监中的寒门学子。”
“艾啊,这让夏大人出钱怎么好意思呢。”尘岳打起了哈哈。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国之栋梁嘛,我资助一些也是理所应当。”夏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只要尘岳开口,就代表此事能翻篇了,再说几千两银子,夏家还是不在乎的。
“既然夏大人坚持,那就这么定了吧!”尘岳也不再惺惺作态,连忙指着夏风说道:“起来吧,跪半天了吧,别累着了。”
夏威如蒙大赦,一脚踹在夏风的身上:“还不起来给侯爷赔礼道歉,还有那些寒门子弟!”
夏风虽然被父亲的一脚踹的有些疼,但心中终于安定了一些,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又跑到远处给谢霄雷等人道歉,毫无之前的嚣张跋扈。
“哈哈,侯爷果然大度,您放心,日后夏大人一定严加约束夏风,不会再出现今日之事。”傅龙芝见事情解决,终于松了口气,要是尘岳今天不给自己面子,那场面可就要僵住了。
“好了,那尚书大人就早些回去吧,想必等的也累了。”尘岳微笑着说道。
傅龙芝心思机敏,自然知道尘岳还有话要和宋之鹿说,当下就带着夏威父子二人告辞离去。
尘岳嘴角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其实自己本来就没当回事,没心思去和夏风计较,但这夏家送上门来了,那不敲诈一笔真的说不过去了。
第257章风云变幻
见到两人离去,宋之鹿哈哈大笑起来:“真有你的,给足了你面子不说,还反过来敲诈了夏家一笔。”
“这几千两对夏家来说想必是毛毛雨吧,不要白不要,国子监学子确实需要这些钱。”尘岳的脸皮异常之厚,说的冠冕堂皇。
宋之鹿无奈的摇了摇头,旋即朝着远处大喝道:“郁岩白,谢霄雷,你们两给我过来!”
郁岩白两人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拜见北凉侯!”
“不必多礼。”尘岳看着两人,眼中带着些欣赏:“你们两不错,屈居在这国子监可惜了。”
谢霄雷一愣,没太懂尘岳话中的含义,反而是心思机敏的郁岩白脸色一下子有些激动起来。
“可愿随你们老师去北凉?”尘岳开门见山的问道。
郁岩白浑身一抖,果然如自己所料,尘岳此来是请老师出山的,慢一拍才反应过来的谢霄雷也兴奋起来,不过两人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这可不是一拍脑袋能够决定的事。
“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好好想想,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问你们老师。”尘岳也不必当场就知道答案,毕竟这不是小事,让两位年轻人好好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北凉道需要的是忠心的人。
“宋老,那我先告辞了,所说之事,明日就会有消息。”尘岳朝宋之鹿拱了拱手。
“侯爷请便。”宋之鹿坦然还礼,尘岳说的是自然是自己出任北凉道经略使的事。
看着尘岳远去的身影,郁岩白两人一下子围在了宋之鹿的身边开始问东问西,让宋之鹿手忙脚乱。
当两人得知尘岳不仅请老师出山,而且还是出任北凉道经略使之时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他们由衷的替老师开心,埋没了数十年的才华终于有了施展之地,是金子早晚会发光的。
宋之鹿的书房中,师徒三人秉烛夜谈,聊的极为畅快。
第二日早朝一毕,一则消息快速的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国子监祭酒宋之鹿出仕北凉,任北凉道经略使,授正二品衔。
熟悉宋之鹿的官员都暗自感叹,这老头真的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前一日还是没有实权的国子监祭酒,现在摇身一变已经成了北凉道上的封疆大吏。
不过有不少世家子弟都暗自高兴,这古板的老头终于走了,这些年一波又一波的世家子弟可没少挨这老头的责骂。
宇文府
宇文鸿儒在上朝之听到这道诏命时也是有些吃惊,他不是不知道宋之鹿的才能,可惜这老头绝不是能拉到宇文家麾下的那种人,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宇文家也就不会将宋之鹿放在高位之上。
“父亲,尘岳此举何意?”宇文成化不解的问道。
“尘岳此子,眼光毒辣啊。有宋之鹿在北凉,北凉道的官场就稳定的多。”宇文鸿儒唏嘘了一声。
宇文成化默不作声,他倒是很不喜欢那个古板的老头,也从来没关注过他。
宇文鸿儒抬了抬眼皮:“礼部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人证物证皆已送达京城,接班的人选也安排好了,万事俱备。”宇文成化自信的笑道。
“好,开始吧!”宇文鸿儒轻轻地挥了挥手,语气波澜不惊。
宇文成化点了点头便走出门去,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宋之鹿出仕北凉道的消息还未完全散去,又有一道流言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礼部尚书蔡学文之子蔡京在河抚郡胡作非为,搜刮民膏,强抢民女,激起民变,河抚郡已经乱成了一团。
听闻消息的礼部尚书蔡学文惊恐不已,慌忙找到了也蒙在鼓里的上官泰清和赵中海。
三位尚书大人满面愁容,在河抚郡的蔡京根本就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如今没人知道这个传言是真是假,但是以蔡学文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怕是真的能干出这种事。
三人商量了良久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既不知事情真假,又不知传言是从哪流出的,只能派人先去河抚郡打探情况再做决断。
可惜宇文家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次日早朝,十余位六科给事中联名上书,弹劾礼部尚书蔡学文之子中饱私囊,搜刮民膏,强抢民女,克扣粮饷,滥杀百姓,宗宗当诛。一并弹劾礼部尚书蔡学文以权谋私,放纵儿子为祸河抚郡,理当撤职查办。
随着弹劾诏书之后,还有实实在在的人证物证,桩桩件件皆有据可查,蔡京滥权一事证据确凿。
上官泰清三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看到证据的蔡学文当朝就晕倒在朝堂之上。
这是死罪,不管是谁也保不住他儿子了。
紧接着数名朝臣同时举荐现任礼部右侍郎曹敏学接任礼部尚书一职,曹敏学在礼部呆了多年,是除了蔡学文之外在礼部声望最高的人,接任礼部尚书理所应当。
上官泰清和赵中海明知曹敏学是宇文家的人,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事发突然,两人根本就来不及物色可靠的人选放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再加上曹敏学的资历摆在那里,于情于理都没法拒绝。
朝堂之上闹得沸沸扬扬,而尘岳一行人却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十天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凉州大军也该启程回北凉道了。
在尘岳出发的前一天,兵分两路清缴通敌发贼的赵中天和唐兴安也回到了京城。
天子正式下诏,厚赏平叛有功之臣。
赵中天如愿以偿,出任正三品兵部左侍郎。唐兴安任从二品京城禁军主将,主管皇城防务。
陵州刺史雪泪寒赴任青州刺史,在官位上虽然是平调,但是青州富甲天下,可不是一个陵州刺史可以比的,原青州刺史公良明在位期间兢兢业业,升任苍青道节度使。
至于在东海郡当郡守的上官泰磊虽然没出什么力,但是有太后在前,受封最重,出任南疆道节度使,受衔从一品,总领南疆道军政大权,成了又一位封疆大吏。
蔡京的罪状核实之后,赐腰斩之刑,蔡学文满门抄家,念蔡学文一辈子任劳任怨,全家流放千里,终身不得入京。
一时间朝堂之上格局再变,经历了一波大换血。
第258章回家
帝都之外,旌旗林立。
六万余凉州士卒皆以整装待发,昂首挺胸,满目铁甲。
按礼制,大军回程,只需礼部尚书率官员相送即可,但是六部尚书加老太傅都到齐了,再加上赵中天和唐兴安两人,自认和尘岳有同袍之谊,也前来相送。
宇文鸿儒身着红袍,负手而立,郎笑道:“此番回北凉道,北凉侯定能让燕戎宵小不得入我大周一步,在这里,老夫先替大周百姓谢过尘将军!”
此时的老太傅一点也没有超一品官员的架子,更像是一位和蔼的老人。
“尘某愧不敢当,尽心竭力而已!”尘岳躬身行礼,面色肃穆。
虽然暗地里互相都带着戒备,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侯爷,太后托我带话,将军为国镇守边疆,劳苦功高,祝侯爷一路顺风。”上官泰清笑呵呵的说着,只不过眼睛扫过宇文鸿儒之时带着些不快。
很显然礼部尚书被拿下,上官泰清这边吃了个大亏,自然对宇文鸿儒记恨在心。
“臣谢陛下,太后隆恩!”尘岳正色朝着京城方向拜了一拜。
人群中的唐兴安其实很想上前和尘岳聊几句,但是碍于宇文家在场,怕引起猜忌,只好朝着尘岳微微一笑。
尘岳感受到了唐兴安的目光,也隐晦的回了个眼神。
相比于赵中天的,这个唐兴安还算是不错的,没那么多小心思。
虽然明眼人都看出来唐兴安已经站在宇文家一边,但是尘岳认为这只不过是唐兴安的无奈之举,要真的想沙场建功,不有个靠山是绝对碰不到兵权的。
就连尘岳当初不也被认作是宇文家的人吗。
赵中天但是很自然的对着尘岳说道:“侯爷,南境同袍之谊,我当铭记于心!”
一句话就将两人的关系给拉近了一些,连一旁的宇文成化都眉头一皱,隐隐有些不快。
其实宇文成化的心中悔恨不已,要是当初自己没抱病返回京城,而是一直在南境主持军事,那平叛之功肯定是要算自己一份的。
众人一一告别,个个谈笑风生,言辞之间都是很客气的,闲聊一会以后便依次折身返回帝都。
最后一个离去的雪承义看众人已经远去,笑道:“好小子,真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宋老。”
“哈哈,伯父,这可是秘密!”尘岳也放下了刚刚严肃的模样,故作神秘的笑道。
雪承义朝着尘岳身后张望了一下,发现没有宋之鹿的身影,诧异的问道:“哎,宋老人呢,怎么不见在大军之中?”
“宋老先行一步,在前方等我。”尘岳开口答道。
“原来如此,这宋之鹿可是大才啊,用的好北凉道必然会面貌一新。不过你也要注意,不要让宋老和北凉本土官员有隔阂,免得生出乱子,到时候你这个北凉道节度使不好做。”雪承义口中满是长辈对晚辈的教导,显然已经将尘岳看成了自己的晚辈。
“多谢伯父教诲!”尘岳弯腰行礼,这个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尘岳暗自记在了心里。
“好了,不耽误你了,祝你一帆风顺,告辞!”雪承义拱了拱手。
尘岳上前一步,特地在雪承义的耳边低语道:“朝堂诡谲,我总觉得数年之内必有大变,伯父自己小心。”
尘岳的眼神有些凝重,雪承义的性格在京城官场显然是个特例,换做其他人早就被拿下了。
雪承义微微一愣,旋即点了点头便径直远去。
尘岳翻身上马,遥望那帝都城头,目光微微闪烁,似乎远方有一道倩影悄然而立。
城头上的周芷凤眼中满是不舍,看到了一名黑甲将领正望向自己,心知肯定是尘岳,便奋力的挥了挥手,手中还有一个手帕迎风飘扬。
“唉。”尘岳叹了口气,这份情他受不起啊。
褚玉成见一群人都已经离去,便策马来到尘岳身边说道:“走吧,时候不早了。”
尘岳不再停留,跟上了已经开拔的凉州大军。
周芷凤站在城头,久久不愿离去,口中喃喃道:“希望还能再见!”
大军行至距离京城数十里的一处长亭边,尘岳单骑行出,来到站了不少人影的长亭边,除了人影之外还有些满载行礼的马车。
即将上任的北凉道经略使宋之鹿正等在这里,因为懒得和一帮朝廷权贵纠缠,便先行一步来到此处。
宋之鹿除了带上了自己的家眷,还带了两人,分别是郁岩白和谢霄雷。
“北凉道经略使宋之鹿,拜见北凉侯。”
出人意料的是,宋之鹿当先朝尘岳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宋老,你这过于拘谨了吧,晚辈怎么当得起您一拜。”尘岳有点发蒙,宋之鹿平时可不是这幅模样。
宋之鹿正色道:“时移世易,既已入北凉,为侯爷麾下,自当要讲礼节,侯爷理应受我一拜,以后也不能再自称为晚辈,否则老夫宁愿弃官回乡!”
见宋之鹿言辞恳切,尘岳也认真的点了点头,不再推辞,老人这份心意他是明白的。
宋之鹿提前定下上下尊卑的基调,就是不想让旁人觉得自己要倚老卖老。
尘岳偏头看向站在老人身旁的两人,微微一笑:“你们来啦,可想清楚了?”
郁岩白两人神色一凛,躬身行礼:
“郁岩白愿入北凉道!”
“谢霄雷愿入北凉军!”
“哈哈,好!”尘岳大笑一声,马鞭一挥:“走!”
景泰二年冬,凉州军启程回乡!
数万大军一路北上,过通州,出并州,旌旗不绝,朝着凉州行去。
一路上风景渐渐变化,由京城的满目繁华变得略显萧瑟。
当战马的马蹄踏入凉州境内之时,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崇山矗立,寒风时不时卷起黄沙漫天飞舞,一股苍凉之感油然而生。
尘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年半了,终于回来了。”
士卒的脸上也都有了喜色,这是家长的味道啊。
以池集为首的一些非凉州人士,都是面带惊叹看着周围的风景,只有这般壮阔之色,才能孕育出精锐的凉州士卒。
褚玉成也满眼怀念的说道:“真想家啊。”
尘岳策马驰骋,大喝道:“走吧,再有两日就能到凉州城了!”
“喔!回家了!”
士卒中响起了一道道欢呼之声,行军队列逶迤,朝着凉州城行去。
第259章重逢
寒风微拂,冬日里难得见到一丝暖阳。
凉州城外人头攒动,官道两侧尽是翘首以盼的百姓。
凉州大小官员皆以到齐,齐聚城门之外,为首领衔的是凉州刺史周敬尧,还有提前一步赶到凉州的幽州刺史文鸢,幽州将军王如松。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立于前方,乃是如今的北凉侯夫人马灵儿。
马灵儿美眸中光彩闪闪,已经有些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
城头上尘岳家中的三位老人也激动不已,他们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大队黑甲骑兵从远处出现,沿着官道缓缓而来,百姓们个个直起了身子,抬头张望着,因为那里面有他们的父亲,儿子,兄弟。
尘岳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城外的一道熟悉的倩影,嘴角裂开了幸福的笑容。
及至大军行到城门口处,数百辆白色帆布遮盖的灵车映入大家眼帘,刹那间百姓都眼含热泪。
周敬尧跨前一步,朗声喝道:“凉州子民,恭迎大军凯旋!我凉州之卒壮哉!”
“恭迎大军凯旋!”
一声整齐的喊声响起,紧接着便有擂鼓阵阵。
人群中的宋之鹿满目怅然,被眼前这一幕景象所感动,低声喃喃:“一直听闻凉幽之地苦寒,民风淳朴,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啊。”
凉州为首的众将士纷纷翻身下马,尘岳的眼光先落在了马灵儿的身上,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满是爱意。
紧接着尘岳便朝着周敬尧严肃抱拳道:“刺史大人,幸不辱命!”
当初出征之时,满城百姓相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已是胜利归来,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但是已经有多少士卒战死他乡,再也不能与亲人团聚。
古来征战几人回!
“哎,使不得,如今将军已经是北凉侯,领北凉道节度使,我周敬尧已经是下官了。”周敬尧连忙扶起了行礼的尘岳。
对于尘岳,周敬尧也算是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自肖正业断臂之后,尘岳就扛起了凉州军方的大旗,很受周敬尧赏识。
如今尘岳平叛南疆,功勋卓著,成了周敬尧的顶头上司,主政北凉道,周敬尧倒是毫无不满,反而觉得凉州有幸。
“拜见北凉侯!”
一侧的文鸢和王如松也上前行礼,接到大军班师的消息他们就等在了凉州城中,如今已合并为北凉道,幽州的官员该当前来拜见。
“两位大人有礼了,来,为你们引荐一人,我北凉道经略使,宋之鹿宋大人。”尘岳客气的招呼了一声,随即朝身后招了招手。
宋之鹿向前一步,躬身行礼:“见过周刺史,文刺史,王将军!”
“宋经略客气了。”三人微微弯腰。
两位刺史上眼看了看这位老者,宋之鹿一身正气油然而发,虽然身居经略使一职,但却并不傲慢。
凉幽两地的官场要职一直以来就是本地人出任,突然多了个外人出任经略使,原本两位刺史心中还是有些小心思的,但见到宋之鹿有礼有节,两人也是安心了一些,至于是否真有大才,还要日后再看,但是以他们对尘岳的了解,肯定是不会请个草包来北凉道的。
见到几位文官第一次见面气氛还算融洽,尘岳也就放下心来,笑着道:“那就都别在这杵着了,外面冷,去刺史府说吧,总得给宋经略一杯茶水喝吧。”
众人哈哈大笑,便向着城内行去。
尘岳则落后一步,来到马灵儿身前,轻声道:“家里还好吗?”
看着阔别一年多的妻子,尘岳鼻尖一酸,每当冲锋在前,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马灵儿的身影,这是支撑他前进的动力。
马灵儿眼眶一红,忍住哭腔说道:“放心吧,爹娘都好。”
尘岳伸手握住马灵儿的手掌,微笑着说:“这一年多让你受累了,你先回家,我忙完了就回去。”
马灵儿感受到手心里一股暖意传来,轻点了点额头,她知道尘岳看起来风轻云淡,但却不知在前线经历了多少次生死搏杀。
尘岳抬头看向城楼,朝着父母三人咧嘴一笑,便跟上了众人远去的身影。
凉州刺史府,众人依次坐定,除了宋之鹿、周敬尧、文鸢三个文人外,其他都是一帮刚出征回来的铁甲战将,满屋金戈之声朗朗。
王如松看着这些面庞坚毅的战将,不自觉的有些羡慕,凉州军将之才确实要胜幽州一筹。
周敬尧当先开口道:“城中经略使府邸正在兴建,与刺史府相隔不远,这几日就委屈宋经略暂在刺史府办公。北凉侯府地址是北凉侯夫人亲自选的,选在了小庐山,将整个小庐山圈在其中。”
宋之鹿笑着拱了拱手:“无妨,全凭周刺史吩咐。”
“小庐山?怎么选在那?”尘岳微微一愣。
这个小庐山位于凉州城中,虽然称为山,但其实山势很低,占地较广,数十年前有一个富商买下了此地,后来富商犯了大罪,满门抄斩。此后百姓传言小庐山闹鬼,无人敢靠近,久而久之小庐山附近就成了凉州城中的一块荒地,杂草丛生,很是刹风景。
周敬尧苦笑一声:“侯夫人说侯爷最不怕鬼,既然无人敢住小庐山,就让北凉侯府在小庐山驱鬼,打破民间流言,为此特地将小庐山更名为灵岳山。”
“哈哈,侯夫人倒是胆大,巾帼不让须眉啊。”宋之鹿大笑起来,很是赞赏马灵儿的做法。
尘岳恍然大悟,随口道:“行吧,灵岳山就灵岳山吧,沙场征战之人还怕鬼吗?”
王如松在一旁开玩笑道:“看样子侯夫人在家中地位颇高啊。”
“哈哈哈。”
满堂响起哄笑之声。
“好了。”尘岳也是笑着摆了摆手:“这一年多边关形势如何?燕戎可有动作?”
出征之前燕戎尚处于内乱之中,现在尘岳最关心的就是边境防备问题。
周敬尧接过话头:“据情报,燕戎内乱已经平息。燕戎倒是没什么动静,但是在内乱在战败的部族流窜到了边境,时而有些小规模的侵扰,无伤大雅。”
“嗯。”尘岳点了点头:“让边军时刻注意这些流窜部族的动向,不要掉以轻心。”
“诺!”周敬尧点头应了一声。
第260章共组边军
看着满屋的北凉道文武官员,尘岳朗声道:“北凉道政务方面就有劳宋经略和两位刺史大人了,凡是对百姓有利的,皆可放手去做,我一定大力支持。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贪官污吏以后不许出现在北凉道,该杀就杀,三位大人可别让我失望。”
“诺!”
三人起身应喝。
宋之鹿朝着两位刺史拱了拱手:“还有十余天就过年了,年后我想去凉幽下面各县府走一走,看看民风民情,熟悉官场,到时候还望两位刺史大人相助。”
周敬尧两人先是一愣,随即便答道:“经略使吩咐便是,我等当尽力相助。”
这位京城来的宋经略道是让两人有些侧目,凉幽两地苦寒,有时候两个县之间隔着深山,路途遥远。往常京城官员来凉幽巡视,巴不得呆在城中享福,足不出户,这位宋大人倒是不辞辛苦,还要亲自下去走一遍。
尘岳微微一笑,他相信宋之鹿不会让他失望的。
紧接着尘岳便看向屋中众将士说道:“至于军伍方面,我会和褚都护亲自抓,一定要打造出一支精锐之师。王将军,目前幽州军力如何?”
刚回凉州,尘岳已经着手在为收复辽东做准备了,自然先要从军队方面入手。
王如松有些惆怅的说道:“如今幽州边军有九万之众,但是自上一次天狼战事之后,幽州精锐折损严重。这九万人只有两万多老卒,其余的都是这两年新招募的士卒,还没有参加过大的战事,战力肯定不如老卒。”
对于褚玉成出任都护使王如松是信服的,从天狼战事开始,褚玉成就跟着尘岳南征北战,声名鹊起,白衣鬼才的名头就是他在幽州都如雷贯耳。
“王将军对于组建北凉道边军有什么建议吗?”尘岳很是谦虚的问道,毕竟王如松在北凉道也是资历最老的武将。
王如松像是心中早有谋划,毫不犹豫的答道:“如今侯爷带回来的都是百战之卒,我建议两地边军合兵一处,用老卒带新卒,磨砺军伍。再抽调两州精锐,组建几支精锐骑军。”
“哈哈哈。”尘岳突然大笑出声:“将军这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这有道诏命,将军看看。”
随着尘岳手掌轻挥,一旁的褚玉成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满脸疑惑的王如松。
褚玉成一边递信一边说道:“王将军真是把我们北凉侯的心思给摸得透透的,哈哈。”
王如松看完诏命,笑道:“侯爷安排的合理,我幽州边军谨遵将军军令。”
尘岳见王如松没有异议,看向褚玉成说道:“念吧。”
褚玉成接过诏命,起身站在众将面前,朗声道:
北凉侯领北凉道节度使尘岳诏命,
原凉州副将军褚玉成任从二品北凉道都护使,原凉州左骑军主帅薛天任正三品凉州将军,原凉州步军主帅朱天和任从三品凉州副将军。
原凉州步军副帅夜潇潇升任凉州步军主帅,先登营主将池集任凉州步军副帅,先登营副将厉拔天升任先登营主将。幽州步军暂时不变,各归原职。
凉幽两地共组北凉道左右骑军,左右骑军满编暂定为各两万五千人,山字营主将薛猛升任北凉道左骑军主帅,驻扎凉州,步文山暂任北凉道右骑军副帅,驻扎幽州,主帅人选待考察完幽州众将后再做定夺。
山字营更名大凉龙骑,山字营原副将钱子默任大凉龙骑主将,肖尚文任大凉龙骑副将,大凉龙骑扩编至一万,精选凉幽两地头等精锐骑卒入军。大凉龙骑自立营之初,大小数十战,战功卓著,日后沙场作战皆披精铁银甲,以彰忠勇。
陷阵营更名虎豹骑,陷阵营主将燕宏毅任虎豹骑主帅,虎豹骑扩编至一万,精选北凉道陷阵猛士入军,当为我北凉道冲阵楷模。
轻羽营更名白雪卫,轻羽营主将于滨阳任主帅,白雪卫扩编至八千,皆披白甲。
赤焰营更名赤焰军,原赤焰营主将戚光任赤焰军主帅,赤焰军扩编至八千,皆披红袍。
幽州以天狼老卒为基础,组建天狼军,满编一万人,主副将人选再行商定。
凉幽两地选拔精锐斥候,组建北凉游弩手,北凉游弩手乃斥候之中头等精锐,每五十人设标长一位,分散于各处边防重镇。
望众将士齐心协力,共组我北凉道边军!
“诺!”
十余位战将神情肃穆,起身应喝。
尘岳起身看着众人,朗声道:“诸位,从今日起,各部抽调精锐骑军补充到新成立的各军之中,组建我北凉道头等野战骑军。左右骑军人数众多,乃是边军主力,也要加紧训练,让新兵战斗力尽快成形。大军班师带回来的六万多人,轮番整修,让士卒们回家与亲人团聚,年后正式开始练军!”
“诺!”
见众将都没有异议,尘岳将目光投向了王如松:“王将军,请在幽州选拔战将,校尉,补充到各主力骑军中任职,年后我会亲自巡视幽州边军!”
“谨遵将军军令!”
王如松心中感叹尘岳果然雷厉风行,刚刚班师回城,就已经定好了大致整军方案,论战功,凉州众将肯定远胜已经数年没有战事的幽州将领,但是尘岳依然要挑选幽州将领进入主力骑军领兵,可见尘岳并没有排外之心,凉州骑军与幽州骑军一视同仁。
“好了,大体事情就是这样,大家都忙去吧。”尘岳见事情安排妥当,便挥了挥手。
屋内众人鱼贯而出,只留下了褚玉成呵呵笑道:“你这主意真不错,组建头等战力,将拳头攥紧。”
“没办法啊。”尘岳拍了拍脑瓜:“到时候要是真的在辽东开战,北金骑兵的战力丝毫不逊色于燕戎,不能轻敌。具体练军的方案就交给你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放心吧,那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要回家了。”褚玉成笑嘻嘻的说道。
“去吧,我也回家了。”尘岳也站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
两人并肩向屋外行去,去见已经阔别一年多的妻子。
第261章快干活!
凉州城中的一条青石板路上,数十骑缓慢行进,来往的百姓看到军旅毫不慌张,朝着士卒一笑便继续在街上采买年货。
凉州百姓可是不害怕军旅的,这一年凉州郡内已经见不到嚣张跋扈的将种子弟了,凉州军令可是甚严,违者必杀。
为首之人赫然便是北凉道节度使尘岳,身后则是肖尚文带着的几十骑亲兵,个个都张望着熟悉的凉州城。
他们的目的地自然是灵岳山周边正在兴建的北凉侯府,原来的凉州将军府已经腾空了。
肖尚文神色有些消沉,这估计是他最后一次以亲兵首领的身份跟随在尘岳身侧了,马上他就将赴大凉龙骑任副将,独自领兵了。
“尚文,你跟着我有两年了吧。”尘岳偏头问道,眼中也有些不舍。
“是的,当初从父亲那出来便一直跟在将军身旁,有两年多了。”肖尚文犹豫了一下,便张口说道:“将军,让我留在亲军里吧!跟着您习惯了。”
“没出息!”尘岳笑骂道:“整天跟着我有什么好的,去军伍领兵,去沙场征战,那才是一片天地!好男儿当志在四方!”
肖尚文低头恩了一声,不再多言,但还是不怎么兴奋。
尘岳眼神中带着些回忆的说道:“山字营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部队,一直以来逢战无不死战,军中士卒也都是凉州头等悍勇,如今扩编为大凉龙骑,你应该知道我对这支骑兵的期望。”
肖尚文的眼里终于冒出了精光,沉声向尘岳保证道:“放心吧将军,肖尚文定不辱命!”
“你从亲兵里挑一个人吧,来接替你的位置。”尘岳笑道。
肖尚文走了,亲兵卫队总需要有人接手。
肖尚文不假思索,转头喝道:“虎子,你过来!”
只见一名黑甲骑卒立马行到尘岳身旁,大喝道:“拜见将军!”
“就他了,这小子聪明伶俐,战场上也从不含糊,是块好料子。”肖尚文指了指面前这位身材颇为魁梧的汉子说道。
虎子的眼神中有些茫然,不知道肖尚文突然叫自己所为何事。
尘岳呵呵一笑:“我认识你,你叫贲虎是吧?落花涧一战,你身中三刀依旧跟在我身旁,襄平关一战,你阵斩敌骑六名,是个汉子。”
一听尘岳竟然知道自己,贲虎的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心中很是温暖,咱可是被北凉侯记住的人。
“就你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军首领了”尘岳打量了这个耿直的汉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贲虎一下子愣住了,这怎么突然自己就成了亲军首领。
“臭小子,将军的安全就交给你,别给我丢人!”肖尚文看着贲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笑骂道。
“将军放心!”贲虎已经回过神来,大喝出声,巨大的吼声让周围的百姓都是好奇的投来了目光。
“走吧。”尘岳笑着一扯缰绳。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顺着官道朝灵岳山行去。
来到灵岳山旁,景色渐渐变得荒芜起来,荒废已久的灵岳山确实没什么值得观赏的景致。
一道巨大的院墙已经建造完成,将整个灵岳山囊括其中,只不过府门还空着没有建造。
里面的建筑还在加紧赶工,毕竟接到消息的时间还太短,进度没那么快,目前只有几处院子可供居住。
尘岳翻身下马,独自走进了府门之中,肖尚文则带着贲虎开始熟悉日常大大小小的事务。
不少正在劳作的民夫看到尘岳走了进来,纷纷行礼,尘岳笑着示意忙自己的,不用管他。
尘岳进了几处建好的院子,却没找到自己的父母和妻子。
终于,尘岳在一个小坡之上找到了父母的身影,父母三人加上个马灵儿,竟然在山坡上除着杂草。
“爹,娘!”尘岳兴奋的喊了一声,已经一年多没见到亲人了,尘岳很是激动。
没想到的是,尘岳的娘亲王娴却招了招手大喊道:“先干活,晚上再聊!”
尘岳一愣,茫然的把头看向了马灵儿。
马灵儿的手里正拿着把锄头,娇笑道:“快干活吧,还得把这片杂草都清理干净呢。”
尘岳无奈,只好撩起袖子开始干活,没想到堂堂北凉侯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除草。
一家人忙忙碌碌的直到黄昏时分才算完工。
夜幕降临,几人一起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
尘岳的爹尘知行和灵儿的爹马丛之罕见的拿出了一壶好酒,一般两位老人在家中都是喝最普通的凉州米酒的。
“这壶酒可是前两天爹咬着牙才买下来的好酒,今天便宜你了。”马灵儿笑道。
“哈哈,那我有口福了。”尘岳大笑一声,紧接着便起身给两位老人倒上了酒。
尘岳的娘也很是开心,笑呵呵的道:“儿啊,你在外面受苦啦,啥官位不官位的娘不在乎,平安回来就好。”
说完王娴的眼中还泛起了点点泪花,有些哽咽,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战场。
“娘,别说我了,你自己也是,怎么还出去干活呢?”尘岳怕引起伤感,连忙移开了话题。
“哎,整天待在屋子里,不找点事做做难受,难不成做个官老爷吗?”王娴笑道。
“就是。”马丛之也在一旁附和道:“不活动活动骨头都生锈了,咱们啊过不惯好日子。”
尘岳心头微微触动,自己的父母都是穷苦农家出身,虽然自己已经受封北凉侯,但是几位老人从来没有过一丝炫耀,一直本本分分。
“来,别说了,先干一杯,儿子,好样的!打出了凉州的威风!”尘岳的爹尘知行举起了酒杯,眼中都是自豪之色。
“喝!”尘岳也豪迈的一笑,与两位老人碰了个杯。
一杯下肚,阵阵酒香在嘴里飘散,尘岳诧异的玩笑道:“这酒真不错啊,真是买的?可不会是有人送礼的吧?”
两位老人顿时吹胡子瞪眼:“送礼?谁敢来这送礼?”
马灵儿呵呵笑道:“你是不知道,之前有一个官员来家中送礼,爹愣时找到了周刺史,将那个当官的一撸到底,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来咱家送礼。逢年过节前来拜访的都是拎一些寻常例礼。”
尘岳愕然,紧接着一巴掌拍在大腿之上,很是惋惜的说道:“别啊爹,不知道你儿子是个财迷吗,军中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哈哈哈!”
一家人哄然大笑,一顿饭吃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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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两位年轻人
尘岳的房中,夫妻两躺在被窝里聊着天,细看就能发现两人的额头上还带着些许汗水。
马灵儿俏脸红彤彤的依偎在尘岳的怀中,嘀咕道:“你这身上又多了两条伤疤,疼吗?”
“没事。”尘岳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从军打仗,不受点伤怎么可能,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又不是缺胳膊少腿。”
马灵儿使劲的锤了一下尘岳宽厚的胸膛:“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的回来!别说不吉利的话!”
“唉,我是好好的回来了,可惜这一战死了太多人。”尘岳叹了口气。
“我知道。”马灵儿低着头,也是有些伤害。
尘岳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开口说道:“我听周刺史说,这一年你没少帮助那些出征在外的士卒家人,还有那些受伤退伍的老卒。”
马灵儿微微一笑:“你不在,我就得帮你做一些凉州将军该做的事。”
“真是好媳妇!”
尘岳狠狠的亲了一下马灵儿的脸颊。
“你带回来的那些将士骨灰,打算怎么办?”灵儿脸色一阵娇红,忙不迭的开口问道。
尘岳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让家人带回去安葬啊,怎么,你有其他想法?”
马灵儿眼睛骨碌一转,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我还真有!”
虽然有被子缠身,但是依旧有大片雪白的肌肤漏了出来,看的尘岳直流口水。
“说说看?”尘岳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好奇的问道。
马灵儿嗔怒的瞪了尘岳一眼,顿了顿说道:“骨灰可以由家人带回去安葬,但我们可以建一个英雄冢,里面也放上阵亡士卒的灵位,供凉州百姓祭奠。”
尘岳眼中闪过一抹凝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凉州百姓不能忘记这些战死的将士们!”
“好了,我就是提出建议,具体的安排就由你这位北凉侯去做了。”马灵儿嘟囔了一声,然后便再度躺进了尘岳的怀中。
“我会放在心上的,来,先睡觉吧。”尘岳点了点头,吹灭了床头的烛光。
“你别乱动!”
“嘿嘿!”
“你还动!”
“嘿嘿嘿!”
……
次日一早,尘岳难得的睡了个懒觉,走出屋门之时已经错过了早饭的时辰,灵儿姐一早上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无奈只得自己去厨房啃了个馒头。
“将军!”
贲虎的身影出现在了尘岳面前,今天起他就是尘岳的亲军统领了,千余名尘岳的亲军已经被安排在了侯府的周围,保护侯府的安全。
“来了,你待会儿去找宋经略史,找他要两个人,郁岩白和谢霄雷,让他们两下午来一趟侯府。”尘岳看着兴奋的贲虎,笑着嘱咐了一声。
“诺!”
贲虎转身便出了北凉侯府。
刚吃完午饭,尘岳就又被抓了抓丁,换上一身粗布麻衣,拎着把锄头爬上山坡开始除草。
虽然是冬季,但是干了一会儿活之后,尘岳的脑门上依旧出现了些许汗水。
当郁岩白和谢霄雷在贲虎的引路下走入北凉侯府时,眼前的场景让他们一愣。
在京城连各部尚书都要笑脸相迎的北凉侯,此刻宛如一个种田郎,在田间挥汗如雨。
“拜见北凉侯!”
两人躬身行礼。
“来啦,干会儿活?”尘岳阴险的一笑。
“没问题!”脾气耿直的谢霄雷当先撸起了袖子。
一旁的郁岩白也是寒门子弟出身,虽然身形瘦弱,可干起农活来却比谢霄雷还要熟稔。
良久之后,三人大汗淋漓的坐在了地上,这一片的杂草终于在尘岳抓了两个壮丁之后给清理干净了。
尘岳随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开口问道:“我把你们从京城带过来,如今还没给你安排事做,说说吧,想做什么?”
谢霄雷爽朗的笑道:“我自然是要入北凉军的,将军可得给我个沙场征战的机会!”
虽然尘岳已经是北凉侯,但是军中的人还是习惯称呼尘岳为将军,而文官一派则是喊侯爷显得更正式一点。
“行,我知道你是从军的料,但是我北凉军可无功不受爵,我最多只能让你做个百夫长,怎么攀爬得看你自己本事,能接受吗?”尘岳爽快的答应了谢霄雷的请求,只不过也提出了一点难度。
谢霄雷很兴奋的点了点头:“当时可以,我以为从大头兵开始呢,百夫长我做梦都没想到啊,哈哈!”
尘岳自知谢霄雷之才远胜百夫长,但就是有意要磨炼他一下。
尘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破例给你开个后门,军中任何一支部队你都可以去,大凉龙骑还是虎豹骑,我给你个选择的权利。”
这可是对谢霄雷很厚待了,要知道重组边军之后,要头等骑卒才能进入各军,如今还没打过一次仗的谢霄雷却可以随意选择。
谢霄雷微微一笑,风轻云淡的说道:“谢将军厚爱,不过嘛,我谢某人怎么也得给凉州人争口气,我去北凉游弩手当个标长吧。”
游弩手将是北凉的头等斥候,用以探明敌情,那每一次任务自然都是险象环生,必定历经身死搏杀。
尘岳哈哈一笑,一拳砸在了谢霄雷的身上:“好小子,果然是我看中的人,行,你明天就去游弩手报道吧。”
“谢将军!”谢霄雷欣喜的拱了拱手。
“你呢?”尘岳转头看向了一股子文人气息的郁岩白。
郁岩白看了一眼旁边开心不已的谢霄雷,不假思索的道:“既然霄雷从底层干起,我也不能输给他,我就到县里当个主簿之类的文职,侯爷您看如何?”
尘岳低头想了一下:“可以,既然你们要一较高低,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就去凤阳县吧,那是我的老家,看你能折腾出多大动静。”
郁岩白拱手道谢,随即不忘提醒一句:“侯爷,我们两是宋老弟子的身份可不能说出去啊!”
尘岳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郁岩白的意思,如今宋之鹿毕竟是北凉道经略使,要是被地方官员知道他们两是宋之鹿的弟子,说不定会接机讨好宋之鹿。
“岩白,那就看我们两谁走的更快更高了!”谢霄雷朝着郁岩白使了个挑衅的眼色。
“哈哈,怕你不成!”郁岩白豪迈一笑。
山坡之上,两个满腹才华国子监的学子开启了各自新的人生,一个去沙场,一个去官场。
第265章 轻装入幽州
幽州境内
一片诺大的草原之上,刚刚开春,天气还未完全回暖,草原上青绿色的新草还不够茂密,大部分还是去年秋冬季留下的枯黄之色。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响起,数十骑从草原上掠过,人人皆穿便服,未披铠甲,但腰间都挂着一把北凉刀。
微风拂过众人的脸颊,再加之周围辽阔的原野,不觉让人心旷神怡。
位于马队首位的尘岳看向一旁的贲虎问道:“虎子,这半个月逛了四五座城池了,感觉幽州和凉州比起来如何?”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贲虎在尘岳面前已经没多少开始的拘谨之态,变得越来越自然了,琢磨了一会之后就答道:“将军,凉幽两地民风极其相似,百姓淳朴,大多耿直,没什么小心思。地势地理也都差不多,逛了一圈下来还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尘岳看了看肤色有些黝黑的贲虎,继续问道:“军伍方面呢?”
贲虎稍微楞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几日经过的城池都没有大队的野战骑兵驻扎,只有寻常的守城士卒。整体来说军纪还算严明,几乎没看到军伍欺压百姓的情况,比我凉州军也差不了太多。只不过这些守军一看就都是没经历过身死搏杀的士卒,身上少了一股子杀气,怕是战斗力要逊色于我凉州士卒。”
“不错,观察的蛮细致了。”尘岳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听到夸奖的贲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紧接着问道:“将军,前方离仙平马场不远了,我们干嘛要绕道来一趟马场呢?”
过完年这大半个月来,尘岳带着数十人轻装而行,在幽州境内巡视着,原本这两日可以直接去幽州城的,但尘岳突发奇想,带着士卒们绕道来看看马场。
“北凉道地处边境,主要应付的是游牧民族,虽然我们在南境打了不少攻城战,都已步兵作战为主。但是回到北凉道抵御外敌,必定以骑兵交锋为主,而骑兵交战最重要的几样东西是什么?”尘岳反过来问了贲虎一个问题。
贲虎毫不犹豫的答道:“自然是士卒的精悍,武器的锋利,军伍之间的配合,战马的冲刺速度。”
说到这里,贲虎好像突然明白了一点尘岳的用意。
贲虎虽然才刚刚出任尘岳的亲军首领,之前也就顶多算个标长,但毕竟打了这么多场硬仗,对于骑战的了解还是比较丰富的。
“说的好。”尘岳点了点头,但随即循循善诱的继续说道:“你不觉得除了速度,战马的习性,与士卒的磨合程度也很重要吗,一匹能够随时明白主人一举一动的战马,无疑会提高士卒的一点战斗力。一骑对一骑,或许这提升的丁点战斗力看不出什么差距,但是放到万骑对万骑,你觉得会怎么样?”
贲虎恍然大悟,有些羞愧的说道:“属下想的不够透彻,谢将军指点!”
“哈哈,无妨。”尘岳笑了一声,然后马鞭遥指前方说道:“这个仙平马场是整个幽州境内最大的一座官方马场了,所养几乎全部供应边关骑军,所以我才来看看他们是如何培育战马的。”
贲虎也跟着点了点头,这下他彻底明白了尘岳绕道来仙平马场的原因。
数十骑一路驰骋,在草地上留下了一串不深不浅的马蹄印,顺道着带起了一阵低沉的马蹄声。
不久之后,众人停在了一道界碑之前,上面写着仙平马场四个大字。
整个仙平马场占地及其辽阔,自然也不可能将马场整个用围栏圈起来。
马场中的马驹平时白天都是放养,晚上才会由养马夫们驱赶进马厩之中,但从未有人敢到马场周围偷小马驹,这要是被抓住了就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界碑一侧站着五六名士卒,过了这道界碑之后就是幽州最大的战马培育地了。
此刻几名士卒正目光警惕的看着尘岳一行人,尘岳等人腰间所配的战刀让守护界碑的士卒有些紧张。
为首的一名伍长朝手下使了个小心的眼色,然后手持长矛上前喝道:“来者何人,前方乃是仙平马场,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尘岳之前在幽州中走访,一直都是便衣,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但今天要进的是官方马场重地,再靠这身便衣肯定是混不进去的,只能报出名号了。
于是尘岳朝着贲虎点了点头,贲虎微微一扯缰绳便翻身下马,从怀中摇出一块令牌递给伍长说道:“北凉侯领北凉道节度使到,速速让管事的出来迎接。”
伍长摸着手心里冰冷的令牌,上面写着的三个镶金大字其实他也不认识,只觉得这块令牌不简单。
一听这人竟然是北凉侯,伍长的眼眶顿时瞪大,有些不确信说道:“我无法核实这道令牌,我得先进去通报一声。”
“去吧。”尘岳微笑着点了点头。
伍长当即拉来了一匹黑马,快速的朝身后的大草原上行去。
留下的几名士卒目光惊疑的看着尘岳,如今凉幽两地合并为北凉道已经人尽皆知,要是眼前这人真的是所谓的北凉侯,那岂不是天大的官了。
想到这里,几名士卒都咽了口唾沫,既不敢开口问话,也不敢直接就将这群人放进去,万一是假冒的,那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没多久,两骑快马从远方飞奔而来,除了先前去报信的那位伍长之外,另外一人脸色凝重,身形略微消瘦,身穿一件粗布棉衣,棉衣外面套了件像是刚匆忙穿上的官服,有些歪歪扭扭,头上连官帽都没带。
来到尘岳面前,那人翻身下马,跪地大喝道:“幽州仙平马场马政官胡良翰拜见北凉侯,微臣接驾来迟,望北凉侯恕罪!”
胡良翰原本正在马场之中处理事务,当伍长掏出那块令牌之时他毫不犹豫就赶来了,谁敢仿造北凉侯的令牌,就是仿造一个县令的印信都得被诛九族。
在来的路上当伍长跟他说到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时,胡良翰更加确定了这就是北凉侯。
大小他也是个从六品官,虽然没见过所谓的北凉侯,但对于如今北凉道的掌权之人自然是有一些耳闻的,据说北凉侯尘岳确实年轻的可怕。
第267章战马配给
“胡大人可清楚幽州每年可以产多少战马?”尘岳偏头问道。
胡良翰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答道:“幽州官府大大小小的马场每年能供应一万至两万匹战马不等,这需要根据当年官府的投入的财力以及百姓的收成而定,下官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数字。”
尘岳也不责怪,自己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接着问道:“除了官府的马,本地百姓和一些私人马商也能培育出一些好马吧?”
“侯爷对马政还真是熟悉。”胡良翰笑着说道:“寻常百姓和商人确实会养出一些好马,但是数量稀少,每年幽州境内通过这些渠道收购来的马匹,能有一两千匹已经是极限。”
“胡大人看似对于幽州马政之事了如指掌啊?”尘岳呵呵笑道,胡良翰只不过是一个六品官,能说的头头是道想必平时是花了功夫去了解的。
“侯爷谬赞,下官愧不敢当。”胡良翰连忙摆了摆手。
“嘶!”
一阵雄壮的嘶吼声传来,几人转头看去,只见几个养马夫已经牵着几匹成型的战马过来了。
尘岳饶有兴致的走上前去,伸手拍打着战马孔武有力的健壮腿部肌肉。
战马大腿根部有个烙印,这是幽州官服的独特印记,防止有人将战马私贩而出,同时也防止有人偷马。
尘岳不住的点头,大喝道:“贲虎,给这些马套上马鞍马具,你带几个人出去试试!”
“诺!”
贲虎毫不犹豫的就带着几名亲兵牵走了几匹战马。
“胡大人,站了良久了,难道不请我喝杯茶水吗?”尘岳偏头对着胡良翰笑道。
胡良翰经过这几轮对话,似乎也是发现了这位北凉侯没什么官架子,神色恭敬的说道:“侯爷请!”
两人步入胡良翰的帐篷之内,帐篷内堆积着不少案牍简册,还有一些马鞍马具靠在帐篷边上,显得有些杂乱。
尘岳随手抄起一本就看了起来,胡良翰则在一旁给尘岳沏茶。
尘岳连续翻看了几册书简,基本上都是详细的记录着战马的编号,良种大马有多少,次等马有多少,一目了然。
就算是对仙平马场毫不熟悉的人,想必看完这些书简也能掌握个大概了。
“马场内条件简陋,只有粗茶一碗,侯爷不要见怪。”胡良翰端过一个茶杯,有些尴尬的陪笑道,几片茶叶飘在水面之上。
“无妨无妨,胡大人喝得我怎么就喝不得。”尘岳笑着放下了手中书简,心中对这位六品养马官又高看了几分。
两人就在胡良翰的帐篷中笑谈着,尘岳时不时的指着书简中某处询问着,胡良翰都一一道来,毫不迟疑,显然已经对这些书简中记载的内容谙熟于胸。
良久之后,贲虎大踏步走了进来,躬身道:“将军,试完了!”
“如何?”尘岳轻声问道。
一旁的胡良翰也闪过一丝慌张,不知道自己养出来的马能不能入得了这位一看就久经战场的北凉侯亲卫统领的眼。
“上等战马,可与大凉龙骑军所乘之马比肩!”贲虎有些兴奋的说道。
胡良翰听到此言,心中松了一口气。
尘岳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大凉龙骑也就是原来的山字营,这可是凉州军头等精锐,所配的战马自然也是凉州头等战马,看起来这位胡大人养马确实是有些本事。
“知道了,下去吧。”尘岳轻挥了挥手,贲虎便小步退出了帐篷。
“胡大人,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尘岳虚眯着眼睛看向胡良翰。
胡良翰看这尘岳这副表情,有些忐忑的说道:“不敢当,侯爷请问。”
尘岳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在书简之上,轻声道:“这同一批培育的战马之中也有高低之分,有优等战马,也有稍次一些的,那马场中的头等战马会供给到什么部队,胡大人可知晓?”
胡良翰愣住了,脸色有些为难。
“胡大人有难言之隐?”尘岳看着胡良翰这个模样,眉头一挑,大手一挥说道:“放开说,今天帐篷之内所说的话只有我们两人知晓!”
胡良翰一听尘岳如此说,便咬了咬牙,开口说道:“侯爷,恕下官直言,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六品官员,自然没有权利决定战马的去向。”
尘岳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胡良翰沉声道:“只不过每年战马还未完全培育完成,军中大小将领和官场的官员早已经将头等战马预定一空,或供给将军本人的亲兵,或给了家中子弟,优等战马很少有能到一线骑军的手上。”
说完胡良翰就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尘岳,不过尘岳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诧异之色。
这是官场的惯例而已,凉州此前也是这样,直到尘岳掌管凉州军伍,才开始将头等战马集中到头等骑军的营中。
“果然如此。”尘岳轻笑着说道。
胡良翰心头一颤,不知道这位北凉侯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胡大人,依你看,战马该当如何供应军卒?”尘岳饶有趣味的看向胡良翰。
胡良翰顿了顿说道:“下官不懂军事,单从养马人的角度来看,同等的战马集中配备给一支部队,战马之间的磨合肯定会更好,想必骑兵的战力也更强。”
“哈哈,没想到啊,胡大人言简意赅的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尘岳大笑出声。
“额。”胡良翰一愣,有些不解的问道:“还请侯爷明示。”
尘岳坐直了身子说道:“我意欲从北凉道两州马场之中精选出三种战马,头等战马为爆发力,奔驰速度皆为上乘的战马。其次是爆发力和冲阵速度两种之间有一样为优良的战马。三种战马供应给不同的部队,发挥最大的作用。胡大人以为如何?”
胡良翰眼中满是诧异,起身行礼道:“久闻侯爷乃领军大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下官佩服不已,侯爷此举定能大大提高边军战力!”
胡良翰言辞恳切,毫无阿谀奉承之意,满脸坦然。
“哈哈,坐坐,胡大人就别多礼了,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想法,具体实施起来还需要精干之人制定切实可行的计划!”尘岳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胡良翰坐下。
帐篷中的两人又开始聊起了各种战马的习性,如何培育出好的战马等等诸多事项,聊的很是畅快。
第268章千里马遇伯乐
尘岳在仙平马场之中整整逗留了三日,期间接触了战马培育的整个流程,从小马驹的选种到各种训练方法,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除此之外还亲自试驾了几匹已经成型的战马,果然脚力颇好,而且战马还能听懂驭马人的号令。
因为在马匹成长的过程中就一直有退伍老卒在教战马熟悉军中的号令,由此培育而出的战马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融入军伍之中,形成战斗力。
一处草坡之上,尘岳身着黑衫负手而立,看着前方偌大草原上奔驰的骏马,眼光中带着些许豪情。
衣尾随着春风吹拂而微微摆动,天气渐渐开始暖和起来,再也不需要厚大的棉衣来御寒,尘岳的身姿显得格外挺拔俊朗。
胡良翰躬身垂首,侍立一旁。贲虎则带着数十名亲兵牵着马站的远远地。
良久之后,尘岳突然轻声说道:“胡大人,这辈子要是只当个正六品养马官,你甘心吗?”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胡良翰的心头一颤,似乎有些猜出了这位北凉侯的意思,这两日他明显觉得这位北凉侯对自己厚爱有加。
胡良翰的脸庞有些微微颤动的说道:“下官能有一口官家饭吃已经是倍感荣幸,有什么不甘心的,侯爷说笑了。”
“呵呵。”尘岳微微一笑,看向躬身而立的这位中年男子,只见因为常年的劳作,四十几岁的年纪两鬓就已经生出白发,开口道:“北凉道将组建北凉马政司,马政寺设正四品布马使一名,总管北凉道两州马政的大小事务,统一向军队供应战马。不知胡大人可有兴趣出任这布马使一职?”
胡良翰身形一颤,眼眶陡然瞪大,自己这正六品的养马官到正四品马政司的布马使,连升四级啊,这北凉侯还真看得起自己。
内心满是惶恐的胡良翰将头埋得低低的说道:“下官不过一卑贱的养马人出身,怎可当如此大任!”
“卑贱吗?要说卑贱,养马人好歹吃一口官家饭吧,而我尘岳不过一个种田娃出身。”尘岳脸色平静,饶有趣味的反问道:“我尘岳一个种田娃当得了这北凉侯,胡大人为何就当不得这布马使呢?”
胡良翰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跪伏在地喝道:“下官失言,望侯爷恕罪!”
虽然跪伏在地,但是胡良翰的心头却涌现出一股暖意,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身份低下,只能埋头做人,低头做事,没想到北凉侯却对自己的出身毫不介意,还将自己放在如此重要的高位之上。
养马夫?说得好听是养马夫,说得不好听在很多达官显贵眼里只不过是养马奴罢了。
尘岳低头瞧着跪伏在地的胡良翰,轻声道:“我让你做布马使,和你是什么身份没有半点关系。我只不过是人尽其用,我希望你手里培育出来的北凉大马在战场上能让我北凉军少死几个人。你干的好我会赏你,你要是干不好,那我也绝不会客气!”
尘岳的音调随着语气的加重逐渐拔高,到最后一句时,眼中一贯的平和已经变成了一股寒光。
胡良翰的心中突然觉得坦荡多了,跪在地上直起了身子,毫不畏惧的迎向了尘岳的目光。
双手在身前这么互拍了一下,行了个极为郑重的礼,大喝道:“北凉道马政寺布马使胡良翰领命,愿为北凉道,为北凉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后战马若出问题,请侯爷取我项上人头!翰,绝无半句怨言!”
一语言罢,胡良翰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好!有胡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尘岳的眼中满是欣慰,一步向前,托住胡良翰的两只胳膊将其扶了起来。
胡良翰的眼中些许泪花闪动,在仙平马场熬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出头的一日,对尘岳充满了感激,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吧。
尘岳握了握胡良翰的手说道:“等我到了幽州城任命就会下来,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将战马分等一事列一个详细的计划,做好之后速速送到我手上,我给你十五天,够不够?”
“侯爷放心!”胡良翰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这是尘岳交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说什么也要完成的漂漂亮亮的。
“行,马场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也该走了。”尘岳拍了拍胡良翰的胳膊。
说完尘岳就对着远处站着的贲虎招了招手,贲虎连忙就牵着战马走了过来。
“侯爷慢走!”胡良翰躬身行礼。
尘岳翻身上马,笑道:“胡大人可别让我失望啊,走了!”
随着尘岳的马鞭挥出,数十骑策马奔驰,排成两列迅速的朝天边奔去。
胡良翰看着渐渐消失的骑队,鬓角些许白发被微风吹动的不断摇曳,口中喃喃道:“侯爷放心,翰定不辱命!”
草长莺飞之季,千里马终遇伯乐。
离开仙平马场之后,尘岳又带着贲虎等一行人走访了几座县城,大体上的情况和之前都差不多,虽然军纪比起凉州稍微差了一些,但整体来说已经算是很严明了。
尘岳内心对于幽州的军纪还算满意,相信不需要花大力气整顿就能达到和凉州一样的水准。
几天后,尘岳一行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幽州城外,依旧是一身便衣,没有显露出身份。
一来尘岳不想被幽州文武官员大张旗鼓的出城相迎,二来尘岳是借鉴了宋之鹿的方法,只有隐瞒身份,才能看到真东西。
尘岳抬眼瞧着这座宏伟的城池,这幽州城尘岳也没来过几次,如今一见不禁感叹这幽州城也透着一股苍凉的气息,与凉州城相差无几。
“将军,我们到了!”贲虎有些兴奋的打量着幽州城说道,众人在幽州境内转转悠悠的快一个月了,如今总算是见到幽州城了。
“走吧。”尘岳笑着挥了挥手:“大家分散进城,进了城再汇合。”
就算你没穿官服也没披铠甲,可是几十骑腰悬战刀的人要进城,想不让人注意都难,所以除了尘岳和贲虎,其他人的刀已经藏了起来。
“诺!”
一行人迅速散开,分头朝着城门口奔去。
第269章史宏
进城之后,众人汇集在幽州城内一座不错的酒楼之中,足足有数层之高,占地广阔,今天就在豪华酒楼中歇息一日,缓解一下奔波了一个月的疲劳。
这个地方是尘岳特地挑选的,按尘岳的经验,豪华酒楼中小道消息的传播是最快的,最方便于打探消息,也是达官显贵、富家公子容易出没的地方。
尘岳有心要看看这幽州首府之内有没有嚣张跋扈、为祸百姓的官家子弟。
当晚尘岳就在酒楼中溜达了几圈,大部分客人聊得基本上都是凉幽两地合并为北凉道的种种事,也有不少人在聊着凉州军在南境打出来的一些漂亮仗,听来让人热血沸腾。
尘岳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听到这些战绩,心中反而不是高兴,而是会想起那战死他乡的同袍们。
酒楼中富家子弟倒是有,但是看起来还算收敛,除了喝多了酒会大声嚷嚷两句之外就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了,很明显在克制自己的行为,看的尘岳暗自点头。
看样子和在其他城池打探到的情况差不多,幽州自从天狼一战之后痛定思痛,幽州刺史文鸢和幽州将军王如松紧随凉州的脚步开始了整顿军伍和官场将所有滥竽充数之辈踢出军队,为祸百姓的世家子弟也是能抓就抓
只不过手段比起尘岳来稍微温和了一点,当初尘岳在凉州整军那可是杀得叫一个血流成河啊。
经过文鸢和王如松两年的努力,幽州大体上形势已经好了很多,以前那种满大街官家子弟嚣张跋扈的情况算是被一扫而空。
第二天
尘岳和贲虎一行人上午在幽州城中又转悠了半日,到得日中之时才回到酒楼中吃饭。
“店家,赶紧上点可口的饭食给我这帮兄弟们,我的兄弟们可得饿坏了!”尘岳学着当初雪泪寒的模样大声吆喝着。
“好嘞这位爷,您稍等,马上就来!”店小二看着这群昨天来住店的客人欣喜不已,数十位大汉吃的那叫一个多,酒楼赚的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没一会儿几个店小二就端着一盘盘酒食放在了桌子上,还有几壶美酒,自然是没人只能小酌几杯,不能喝醉的。
看着满桌的菜肴,尘岳的心头微微有些肉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但是弟兄们忙活了这么久总得让人家吃顿好的吧,回头传出去说北凉侯抠抠搜搜那可就坏了名声了。
一群已经饿的饥肠辘辘的亲兵们立刻大块朵硕起来,狼吞虎咽。尘岳和贲虎坐在一张桌子上看着周围的众人一脸无奈,贲虎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正啃着一个鸡腿的兄弟,低声骂道:“能不能吃慢点!还有没有个吃相,真给将军丢人!”
尘岳众人正吃的兴起之时,几名身穿华服的公子哥嬉笑着就走进了酒楼之中,几人腰间还悬配了一把弯刀。
凉幽两地民风彪悍,路人佩刀乃是常事,不仅武将,基本上文官家中的子弟也会佩刀,看起来威风。
几人走进酒楼之后,大厅中的喧哗声立马就小了许多,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说这些什么,一名店小二唯唯诺诺的走到几人面前侍奉着,低头不语。
为首的一名公子哥眼皮抬都不抬的说道:“老样子,别耽误了大爷雅兴!”
店小二面对这幅嚣张的样子脸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满,连忙将几人迎到了楼上的包房之中。
没一会儿一道道美酒美食就被端进了包房之中,喧闹声立刻从房间内传了出来。
一名掌柜模样的人紧跟着出现在了酒肆之内,店小二低声在他身边说了些什么,掌柜的无奈的叹了口气就扭头走了开去。
尘岳一下子就对几名世家子的身份有了兴趣,端着个酒杯向隔壁桌的一名中年汉子问道:“大哥,刚刚那几人是谁啊,看起来来头不小啊!”
那中年汉子眼神一滞,愕然道:“这你都不知道,你来幽州城没多久吧?”
尘岳笑着点了点头:“这两天刚来幽州城,对幽州的风土人情还不熟悉,还请大哥指教一二。”
说完一个眼神,身旁的贲虎连忙起身去给那位中年大汉的杯中倒满了杯酒。
中年大汉有些满意的抿了一口美酒,低声说道:“刚刚那几位都是幽州的将种子弟,家中势力大得很,为首的那位可是幽州骑军副帅史天恭的孙子史宏,在这幽州城谁人敢惹。”
尘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史天恭他是知道的,是幽州骑军将领中为数不多的从天狼大败中活下来的人,已过花甲之年,王如松接任幽州将军之后史天恭就成了幽州骑军副帅。
中年大汉又继续说道:“唉,可惜啊。史老将军的独子几年前战死在了天狼关,于是孙子史宏就成了史家唯一的血脉,史老爷子对这个史宏疼爱有加,导致这个史宏平日里略微有些跋扈。”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叹惋之色,显然对于那位史老爷子还是很敬重的,但不耻他孙子的行径。
“原来如此,小弟受教了!”尘岳端起酒杯,向中年男子敬了杯酒之后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桌上,脸上也有些悲戚,没想到史家还有这么段故事,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过了一会,楼上的包房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很明显是碗碟摔碎的声音。
那名掌柜的身影又再度出现在了酒楼之中,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走进了包房之中,然后就是一道道痛骂之声响起。
尘岳愕然的看着楼上的包厢,搞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何事。
一旁的中年男子自己主动凑了过来,毫不为其的说道:“这位史公子酒量不行,每次喝多了就耍酒疯,还不给钱,稍微来这吃过几顿饭的人谁没见过这景象,早就见怪不怪了。”
尘岳诧异道:“砸坏了东西都不赔钱的吗?”
那名中年男子翻了翻白眼说道:“谁敢去将军府要钱,再说了,这位掌柜的也耿直,冲史老爷子的面子,每次被骂的狗血喷头依旧笑脸相迎,还从不收钱。”
尘岳饶有兴致的抬头看向楼上的包间,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惋惜。
第270章挑衅
楼上的吵闹声渐渐停息,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包间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一个满脸通红的公子哥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周遭的四五名公子哥也笑嘻嘻的跟在一旁,人人脸上都有着一丝醉醺醺的模样。
“那个为首的就是史宏。”中年男子在尘岳耳边低声说道。
尘岳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顺着房门看去,只见屋内已经被砸成了稀巴烂,饭菜和碗碟散落一地,极为狼狈,体态略显肥胖的掌柜的强笑着跟在几人的身后,寸步不离。
“哒!哒!哒!”
随着几名公子下楼的脚步声响起,大厅内的客人迅速端着桌上的菜肴聚拢到了两边的桌子上,给大厅中央留出了一条空道。
大家的动作极为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尘岳愕然的看着迅速空出来的大厅中央,还不待思考众人为什么这样做,下一幕就让他恍然大悟。
只见那位走下楼的史宏一个抬腿就踹翻了旁边的一张桌子,木屑四溅。
只不过原先这张桌子上的客人早就端着菜站到了一旁,这才没有遭到飞来横祸。
尘岳苦笑了几声,原来这些客人早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那位史宏一路走一路踹,一边踹还骂骂咧咧的说道来这酒楼吃饭是给掌柜的面子,样子极为嚣张。
只不过尘岳总觉得史宏看起来有一丝古怪,这行为倒像是故意为之,而不是醉酒发酒疯。
身形有些肥胖的掌柜的一边走一边向两旁的客人陪笑道歉,只不过两旁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微笑着向掌柜示意无妨。
尘岳就这么目光微凝的看着大厅中的闹剧,脑海中不停的思考着。
眼看快要走出酒楼门口了,史宏的目光无意中瞟到了端坐一旁的尘岳众人,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紧接着史宏便改了前进的方向,故意向尘岳所在的方位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尘岳身旁的中年男子见状,连忙推了尘岳两下:“小兄弟快走,麻烦来了。”
“没事老大哥,你先走吧。”尘岳微微一笑。
“你没搞错吧?这分明是冲着你们来了!”中年男子焦急的又拉了尘岳一把。
尘岳摆了摆手:“老哥放心吧,我有数,你先走,相信我。”
中年男子一愣,见尘岳脸色坚决,也就不管尘岳了,撒开脚丫子退到了一边。
就在史宏走到尘岳身边,抬脚欲踹之时,坐在一旁的贲虎猛然腾身而出,一腿踢在了史宏的小腿肚子上,速度之快让史宏根本来不及反应。
“嘶!”
贲虎的一脚虽然没多重,但肯定不轻,史宏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好在身后有几名公子哥扶着,要不然就得摔倒在地。
“完了!”退到一旁的中年男子看到这一幕,顿时替尘岳众人默哀了起来,他打心底觉得这个小兄弟人还不错,实在是想不通尘岳为什么不走。
“你干什么!”史宏身旁的公子哥顿时怒喝出声。
贲虎并不答话,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这群公子哥。
贲虎嚣张的模样让一群公子哥顿时气急。
尘岳轻抿了一口酒,坐在桌位上连头都没转过来的说道:“我们干什么?貌似是这位公子先要踹桌子的吧?应该问你们要干什么?”
“几位客官别说了,实在对不住了,麻烦几位就让一下,今天这顿饭我请了!”见势不妙的掌柜的连忙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打起了圆场。
“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在这幽州城中还能碰到这么硬气的人。”小腿微微还有些疼痛的史宏反而是大笑出声。
“史少爷,今天还请给我个面子。”掌柜的连忙挡在了两波人的中间,苦笑着说道。
史宏伸手推开了酒楼掌柜,眼神虚眯:“刘掌柜,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插手。”
刘掌柜刚欲再开口,尘岳却站起了身鼓起掌来,大喝道:“说得好,此事既然与店家无关,那还请这位史少爷先把酒钱还有踢坏的桌椅钱付给这位刘掌柜。”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顿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脸色古怪的看向尘岳,心道这小子活的不耐烦了吗?
不说话的话刘掌柜还有可能替他挡下这桩祸事,怎么这小子态度却越发强硬。
刘掌柜听到这话也愣在了当场,有些不知所措。
“小子,你故意的?”史宏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此刻的史宏神智极为清晰,一点也没有刚刚喝醉酒左摇右摆的样子。
尘岳看着年轻的史宏,模样倒是还算英俊,微微一笑道:“你不也是故意的?”
众人茫然的看着两人,搞不懂他们这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故意的?
“你是谁?”史宏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幽州城中可没有你这一号人物。”
尘岳随意的耸了耸肩,示意无可奉告。
史宏的脸庞越发阴寒,朝着身边的一个公子哥使了个眼色,那名公子哥心领神会的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哨音刚落,外面就呼啦啦的涌进了十几个人,一看就是这几名公子哥的随从。
大厅中的客人见状呼啦一下就全部涌到了墙角边,面带同情的看着尘岳,显然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给我打!”史宏恶狠狠的说道。
十几名打手毫不迟疑的朝着前方的尘岳和贲虎扑了过去。
尘岳的身形丝毫未动,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不远处的史宏。
“哼!”贲虎冷哼一声,迎面而上。
周围的几张桌子上也瞬间冲出了十余名大汉,对着史宏的打手扑了上去。
两边人一言不合就开打,这份果断倒是让围观的众人都微微侧目。
“啊!啊!啊!”
随着两边交手,顿时一阵阵惨叫声就响了起来,眨眼之间,史宏手下的打手就在满屋震惊的目光中全部躺在了地上哀嚎着。
开玩笑,你带的这么几个打手难不成还能打得过北凉侯的亲卫吗?再来十几个也不够看的。
收拾完打手的贲虎一行人,迅速的散开到四周,隐隐约约的将史宏的几名公子哥围在了当中。
几名公子的脸上都闪过了一抹慌张,四处张望着,只有为首的史宏脸上反倒是镇静一些。
第271章再来!
“怪不得敢与我为敌,原来有几把刷子,看样子也是有背景之人。”史宏冷笑道。
尘岳笑了笑,也不解释,只是再次问道:“如何?付钱吗?”
“做梦!”史宏怒喝一声,蹭的一声就抽出了腰中所配弯刀,直指尘岳。
尘岳的脸色陡然阴沉,一字一顿的说道:“北!凉!刀!”
这刀锋尘岳是再熟悉不过了,分明就是墨家所造的北凉刀,由于供应不足,目前在幽州军中只有几百把样品,都送到了各层军官的手中。
尘岳没想到这个史宏竟然也配着一把北凉刀,想必是他爷爷史天恭的。
史宏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抹诧异,这柄刀在幽州极其稀少,只限于军官层次才有,就连他的这把刀也是从爷爷屋中偷出来的。
“你可知北凉新军律?”尘岳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佩刀,脸上毫无表情的说道:“无端对平民百姓拔刀者,斩!”
一道若有若无的杀意开始从尘岳的身上散发而出,弥漫在整座酒楼之中。
大堂中的众人皆惊,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个与史宏起冲突的年轻人也背景不俗,这般气势可不是寻常百姓能有的。
史宏感受到了这股送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有的杀气,心中一颤,冷喝道:“你究竟是谁!”
尘岳冷笑一声,缓缓抽刀:“你会知道的,先让我看看你配不配这把刀!”
史宏的眼眶陡然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尘岳手中弯刀,竟然也是北凉刀!
“此子究竟是谁?”史宏的心头泛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还不待史宏多想,尘岳就持刀逼近,一道刺眼寒光瞬间斜劈而来。
“喝!”
史宏怒喝一声,身形微侧,手中北凉刀便迎向了那道刀锋。
“当!”
两刀相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巨大的反震力让史宏后退了两步,脚步刚停稳,手中弯刀就挥舞了两下横在胸前,摆开了一个迎敌的招式。
尘岳的身形丝毫未动,倒是颇为好奇的看了一眼史宏,轻声道:“有趣,没想到还是练过的。”
周围的贲虎以及一干亲兵的叉着腰在一旁观战,丝毫不担心战局结果,对尘岳充满了信心,这小子虽然看起来也有两下子,但还是太稚嫩了。
尘岳略带讽刺的话语让史宏满脸羞怒,率先持刀前扑,满脸杀意。
“当当当!”
史宏连续三刀横劈而出,皆被尘岳挡下。
见攻势没有效果,史宏有些心急,刀锋再度劈出。
在两刀接触的瞬间,史宏身子一转,右肘猛然用力,击向尘岳的前胸。
尘岳嘴角微翘,身子微微一侧,史宏的右肘贴着尘岳的胸前滑了过去。
紧接着尘岳左手顺势伸出,向着史宏手中的刀柄抓去,一把捏住史宏的手腕,用力一扭,同时右肩突然用力,撞在了前冲的史宏胸前。
“啊!”
巨大的疼痛感同时从史宏的手腕和右肩处传来,发出一声惨叫,紧跟着手中凉刀就脱手而出,落在了尘岳的手中。
史宏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怒气冲冲的看着尘岳,脸色涨得通红,没想到自己乃是将门之家,竟然敌不过这年轻人。
尘岳两手各拎着一把弯刀,打量了面前的史宏两眼,其实史宏的身手已经算不错了。
“当!”
尘岳将刚刚夺来的北凉道扔在了史宏的面前,轻喝道:“不服就再来!”
史宏一咬牙,拾刀前冲,同时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声:“不服!”
“当当当!”
……
没一会儿,史宏就被击倒在地。
“再来!”
史宏怒喝一声,再度前冲。
“好小子,有种!”尘岳大笑一声,迎面而上。
“当当当!”
……
“再来!”
“当当当!”
……
又是一阵清脆的战刀磕碰之声,这次史宏落败的更快了,没一会儿就又被尘岳放倒在地,颓废的靠在一张桌子旁。
四战四败,此刻史宏的身上有拳印,有脚印,狼狈不堪。
“你到底是谁?”史宏疼的咧嘴,但依旧咬牙问道,满脸悲戚和失落之色,没想到自己将门子弟,平时也算时常练武,却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我叫尘岳。”尘岳居高临下看着史宏,淡淡的说道。
大厅之中陷入了寂静,众人都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是北凉侯!”
一道惊呼声终于在人群中响起,惊呼声一下子点醒了众人,所有人都满脸震惊。
紧接着满屋众人都一个接一个神色慌张的跪倒在地,不敢再抬头多看一眼。
跪在一边的中年男子陷入了呆滞,这就是刚刚自己一口一个小兄弟叫的欢腾的年轻人吗,我竟然让北凉侯叫我老大哥!
“完了完了!”中年男子的心头又浮现出了这句话。
斜靠在桌腿旁的史宏脸上也是闪过一抹震惊,随即嘴角浮起了苦笑:“呵呵,原来是北凉侯,我输得不怨啊!”
“起来吧!”尘岳对着一帮跪在地上的百姓招了招手。
刘掌柜等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接二连三的站了起来,忐忑不安的站在一旁,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都愣在当场。
尘岳的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了和史宏一起的几名公子哥身上。
几名公子哥此时已经清醒不已,之前已经被那一场激战刺激的不轻,现在瞧得尘岳的目光投了过来,一个个犹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这可是北凉侯啊,据说人家在京城都是杀人不眨眼,将京城的世家子弟尸体直接吊在了营门口,自己几人哪够人家砍得。
“拜见北凉侯。”几个公子哥颤抖着行礼。
“你们几个。”尘岳将手中弯刀微微一抬,指向了几名公子哥说道:“去通知他爷爷,一个时辰之内过来见我,我就在这里等!来晚了你们几个的头就不一定还在脖子上了!”
几名公子哥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连滚带爬的跑出酒楼传信去了。
史宏的眼中闪过一抹慌张,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下爷爷过来见到自己这幅模样还不得气死。
“既然触犯律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史宏咬着牙喝道。
尘岳毫不理睬,将刀放在了一旁,自己则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耐心的等待着,连看都不朝史宏看一眼。
第272章北凉新卒(一)
酒楼之中寂静无声,一群老百姓大气都不喘的站在屋内。
刘掌柜双手的手心里已经冒出了汗水,北凉侯和史少爷在自己的酒楼中打起来了,传出去自己的店还保得住吗。
没一会儿,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从酒馆外的大道上响了起来,众人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紧接着两道身披铠甲的人影就走进了屋内,两人中一人是幽州将军王如松,另一个鬓发皆白的老者想必就是史宏的爷爷史天恭了,老人脸上带着焦急和怒气,显然是一听到消息就连忙赶了过来。
史天恭的目光快速扫过了狼藉的大厅,然后目光与自己的孙子对视之时,恶狠狠的瞪了史宏一眼。
随即史天恭和王如松两人就对着端坐在大厅之内的尘岳走去,到面前之时两人同时单膝下跪,大喝道:
“幽州将军王如松,拜见北凉侯!”
“幽州骑军副帅史天恭,拜见北凉侯!”
酒楼中的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幽州将军都亲自来了,看来眼前这位年轻人确实是北凉侯无疑,今天这事看样子是捅到天了。
之前还担心尘岳吃亏的中年人现在倒是担心起史宏来了,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尘岳眼皮微微一抬:“起来吧,北凉军将士,带甲不跪!”
老将军史天恭豁然起身,大步就迈向了靠在地上的史宏,手中马鞭毫不犹豫的甩了出去:“混账!你到底要给我惹多少事!”
“啪!”
一马鞭狠狠的抽在了史宏的身上,史宏咬着牙愣是没哼一声,梗着脖子将头瞥到了一边,看也不看自己的爷爷。
王如松脸色有些尴尬的站在尘岳的身旁,没想到尘岳一到幽州城就遇到了这种事,让他这个幽州将军哪还有脸在北凉侯面前晃悠。
不过王如松依旧是咬着牙说道:“尘将军,史宏是史家唯一的血脉了,能不能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尘岳倒是没有怪罪王如松,只是平静的问道:“说说这个史宏,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如松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尘岳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十分生气。
“唉!”王如松长叹一声说道:“这个史家的小子,小时候十分聪明乖巧,是个颇为杰出的后辈,连我都是羡慕得紧。可是自从他父亲在天狼关战死之后性格就变得古怪起来,招摇过市嚣张跋扈,一点也没有以前的乖巧懂事。但是一直以来没有闯什么大祸,都是小打小闹,顶多就砸砸东西,所以我和文刺史也就没怎么上心。”
王如松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将史宏前后的变化对比说了个大概。
“这其中变化就是因为父亲战死吗?有没有其他隐情?”尘岳微微有些诧异,不解的问道。
按理来说他父亲战死之时史宏也不小了,性格应该成型了,不应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王如松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远处的爷孙二人,凑近了尘岳的耳边低声道:“当时他父亲战死之后,史宏一直吵着要入军伍,史老将军坚决不允,爷孙两人大吵了一架,然后史宏就成了这副模样。”
“原来如此!”尘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怕是老将军不想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才没同意孙子入军。
“啪!”
又是一道响亮的抽打声响起,大厅内的众人心都跟着一跳,没想到这位平日很是惯着孙子的老将军动起手来这么狠。
史天恭怒不可遏的骂道:“兔崽子,不就是不让你从军吗?你考个功名也行啊!没想到你堕落成这个样子,平日里我宠着你一点,希望你回心转意,你今天吃了豹子胆了,敢拔刀!还对着北凉侯拔刀!”
“啪!”
又是一鞭。
史宏挣扎着爬了起来,眼中带着泪花的吼道:“我就是要从军,我要亲手杀了那些蛮子给父亲报仇!你不同意我就一直这样,等到你同意为止!北凉侯怎么了,大不了伸头一刀!”
这话可是大不敬了,可是尘岳确实饶有趣味的看了史宏一眼,并没有什么责怪的神情。
这下大厅中的众人貌似都听懂了,面面相觑,原来是孙子想入军伍,爷爷不让,这史宏才装出了一副纨绔的样子。
史天恭被气得面庞不断的颤抖着,深呼了几口气才平复了内心的波动,丢掉了手中的马鞭,转头对着尘岳躬身行礼:“侯爷,末将教孙无方,请侯爷治罪!”
尘岳看了看双鬓皆白的史天恭,轻声道:“史老将军,北凉军新律,无端对百姓拔刀,何罪?”
先前尘岳没有表明身份,只是在酒楼中饮酒吃饭的寻常百姓而已,所以尘岳只说成了对百姓拔刀,而没说成对北凉侯拔刀。
“当斩!”
史天恭颤抖着吐出两个字。
满屋寂静,王如松悄悄的看了一眼尘岳,目光中满是焦虑,尘岳一向行事果决,不会真的当着老爷子的面砍了史宏吧。
“扑通!”
史天恭双腿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咬着牙说道:“尘侯爷,老夫为国征战一生,流血沙场,从未求人,今天我求侯爷,放过我这个不孝孙子一马,史天恭百拜!”
说完史天恭就对着尘岳磕了一个头!
“爷爷!”史宏惊呼出声,心头很是触动,爷爷这是放下了所有脸面给自己求情啊,他了解自己的爷爷,爷爷是最在乎脸面的人,所以自己才在外面惹是生非,和爷爷怄气。
尘岳虚眯着眼,良久之后,淡淡的说道:“幽州骑军副帅史天恭听令!卸甲!脱衣!”
史天恭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尘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卸甲,不是侮辱自己吗?
“尘侯爷!”王如松也大喝出声,脸上带着些怒气,平日里他对史天恭这位老将军很是敬重,如今史宏再有大罪,尘岳也不该如此侮辱老将军,这会寒了幽州将士的心。
史宏也是大怒,满脸通红的瞪着尘岳,毫无畏惧之色。
“脱!”尘岳面无表情的大喝一声。
“蹭蹭蹭!”
大厅中响起了贲虎等人的拔刀之声,面色不善的看着史天恭,身为北凉侯亲卫,敢有不服北凉侯军令者,尽斩!
“罢了,老夫脱!”
史天恭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在地,颤抖着开始脱去身上的甲胄,为了孙子能活命,丢脸就丢脸吧。
第273章北凉新卒(二)
铠甲,胸甲,内衬,内衣。
一件一件,每脱一件史天恭就会哆嗦一下,不是冷,是心凉。
每脱一件史宏脸上的愤怒就更重一分,手中的拳头不自觉的攥紧,几乎就要冲上去了。
周围的百姓也觉得北凉侯做的太不厚道了,这分明是侮辱人嘛,这史老将军在幽州的声望还是不错的,怎么能这样对老人。
等到史天恭完全脱去身上的衣服,赤裸着上半身之时,满屋都是倒抽凉气的声音。
史宏也呆住了,爷爷的身上全都是伤疤,几乎没有几块完整无暇的皮肤,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知道爷爷负过伤,但是不知道有这么多伤痕。
“史宏!”尘岳指了指史天恭身上的疤痕,怒喝一声:“你可知道这些伤的来历?”
史宏一愣,然后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羞愧,他完全不知道爷爷这些伤是如何留下的。
“哼!”尘岳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怒气冲冲的王如松:“王将军,你应该知道吧?去说给咱这位史大少爷听听!”
王如松一瞬间明白了尘岳的用意,脸上的怒色迅速消失不见,大踏步走到史天恭的身前指着那些伤疤一一道来:
这道枪伤,是十年前史将军领数百骑出关巡视时留下的,在关外突遇外敌游骑,血战一场,最后回关之时,数百骑仅剩十三人!
这三条刀疤是三年前天狼平原骑战时所留,数万铁骑身陷重围,血染疆场,一战之后凉幽两地精锐折损殆尽!
这道箭痕是死守天狼关时所留,凉幽两地残军坚守天狼关,死战不退。史将军在城头之上血战数日未曾合眼,这支羽箭要是再偏一丝,就将穿心而过!也就是这一战,史将军的独子史龙啸身中七刀,战死天狼关城头!
……
王如松每说完一处,大厅中的百姓就被狠狠的震撼了一把,满脸尊敬的看向老人,而史宏脸上的羞愧之色越来越深。
史天恭的心脏不停的跳动着,脸上满是悲戚,这些伤疤不是荣耀,而是无数士卒殒命疆场的证明,他不忍回忆。
王如松一语落罢,满屋皆惊。
尘岳走上前,亲手给史天恭披上了衣服,轻声道:“老将军,起来吧,我替凉幽两地数百万老百姓谢谢你!”
情真意切,满目真诚。
史天恭刹那间眼眶通红,哽咽着说:“不敢当,让尘将军见笑了。”
一声将军,代表史天恭此时此刻已经明白了尘岳的用意,内心佩服至极。
尘岳走到史宏的面前,虚眯着眼问道:“你以为你嚷嚷着要从军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你以为你挂着把偷来的北凉刀招摇过市,故意装的嚣张跋扈就能让你爷爷改变注意了?”
史宏一愣。
“屁!躲避现实,懦夫而已!”尘岳怒骂出声。
史宏心头一颤,满脸羞红,哑口无言。
尘岳拿起桌上的北凉刀,摇指远方,郎喝道:
“你可知天狼平原,凉幽两地十余万边军殒命疆场,尸骨无存!
你可知南疆道上,我凉州四万英灵人人赴死,再也不得还乡!
你可知数十年来,凉幽两地青壮男儿入军者无数,哪户不曾失亲朋,何处不曾见缟素?
你可知我北凉道战鼓一响,退缩者皆斩!
你父亲,还有这北凉道战死的将士,为的是什么?难道为的是让你在这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子吗!”
一句句,铿锵有力,
一声声,震撼人心。
史宏被喷了一脸口水,失落落魄的跌倒在地,双眼泪花喷涌而出。
“爷爷,孙儿知错了!”
史宏带着哭腔大喊出声,双手伏地,撕心裂肺。
尘岳站在史宏的身侧,轻声说道:“今天我看在史老将军满身伤痕的份上,破例饶你一命,日后再敢如此,必杀!”
“呼!”听得尘岳放过了史宏,王如松终于松了口气。
史天恭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欣慰,老迈的双眼瞅了瞅一直不听自己话的孙子,自顾自的说道:“尘将军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些年来老夫有私心了,死了个儿子,便不想再死孙子。呵呵,凉幽两地无数男儿入军,他们何尝没有家人,没有父母?没有子女?家家户户都死得,为什么我史天恭的孙子死不得?”
史宏猛然抬头,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爷爷。
“你从军去吧,不过此事还得尘将军点头你才够格!”史天恭叹息了一声,看向了尘岳。
史宏也满脸希冀的看向了尘岳。
“你可想清楚了?”尘岳眼皮微微挑了挑。
史宏擦干眼泪,朗声喝到:“愿入北凉军,九死不悔!”
尘岳拎着自己的北凉刀走到史宏面前,将刀递给了史宏轻声道:“拿着,以后别偷刀了,去大凉龙骑报道去吧。”
王如松和史天恭陡然瞪大了眼眶看着尘岳。
北凉侯赐刀!还亲自点名让他进大凉龙骑,那可是北凉道头等骑卒才可以进的,史宏可谓恩宠至极。
史天恭满脸的自豪。
“呵呵,两位将军,走吧,我们还有事要谈,就别在这站着了。”尘岳笑呵呵的指了指门外。
王如松和史天恭点了点头,连忙跟上了尘岳的脚步。
临出门前史天恭转头大骂道:“兔崽子,要是给尘将军丢人,我扒了你的皮!”
几人呼啦啦的走出门去,只留着手握北凉刀的史宏愣在当场。
片刻之后,史宏终于回过神来,理了理衣袍,双膝跪地,朝着门口处拱手行礼,大喝一声:
“大凉龙骑!新卒史宏!谢北凉侯赐刀!”
远处的尘岳似乎听到了这一声怒吼,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持刀起身的史宏快步走到刘掌柜面前,深深弯腰:“刘掌柜,这两年来对不住了,明日我就会亲自将所欠的银两尽数送来,还望掌柜的不要记恨。”
刘掌柜的脸上也有这泪花闪动,连忙招手:“少爷,不用了,就这么欠着吧,以后记得常来。”
史宏歪了歪头,轻笑道:“还是要还的,有朝一日我若战死关外,刘掌柜可就找不到人还钱了。”
一语言罢,史宏自顾自的走出了酒楼,留下了瞬间落泪的刘掌柜独自站在原地。
久闻浪子回头金不换,
今见纨绔持刀入龙骑!
第282章天狼乱起
景泰三年的春末,幽州的边境变得不安稳起来,天狼关外已经发生了多起幽州斥候巡边,结果突然遇敌而打成了遭遇战的事件,陆陆续续有百余名幽州斥候惨死关外。
种种迹象表明,确实有大队的草原骑兵已经来到了天狼关之外。
在草原内乱中战败,从而被迫逃到幽州边境的几股游骑越发蠢蠢欲动,妄图入境劫掠。
为此天狼关已经封闭,进入戒备状态,一标标从凉州调过来的游弩手开始游弋在天狼关外的广袤平原之上,搜寻着敌军的主力。
距天狼关两百里之遥的一片草原之旁有几片稀稀落落的林木丛,绿叶茂密,散发着春天的气息,算是草原中难得一见的景象。
数十骑北凉游弩手撒的远远的,在四周不断警戒着,一个个眼神冷漠,目光凶悍。出关的这些天来他们已经遭遇了几批鞑靼族的斥候,幸亏都是十余骑的小队伍,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其歼灭,己方也仅仅付出了数人战死的代价。
入北凉游弩手者必须是精悍士卒,少说也是打过大仗的,自然远非寻常斥候可比。
身为这标游弩手标长的谢霄雷正蹲下身子伏在地面之上,仔细的观察着草地上留下的马蹄印,时不时伸手拨拉两下被马蹄踩扁的草叶。
这位国子监出来的凉州学子,主动请缨进了游弩手,在两三个月的军伍磨练中已经褪去了身上的稚嫩,多出了一份坚毅,身上那股北凉军卒特有的彪悍已经显现。
“头,这马蹄印应该留下不久,顶多是昨天的。”谢霄雷身旁一名精瘦的士卒低声说道。
这人看似身材瘦弱,却是参加过一次襄平关骑战的凉州骑卒,回到凉州之后就被抽调到游弩手中任一个伍长。
谢霄雷点了点额头:“貌似规模不小,不下五千骑,应该就是鞑靼部的主力。”
原本身无尺寸军功的谢霄雷直接担任游弩手标长,是让眼前这位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伍长有些不满的。
但是在几次小规模的接触战之中,谢霄雷头脑敏捷,指挥有方,而且马上功夫也不差,这才让一标五十人的北凉游弩手都心服口服。
北凉军中只以军功服人。
“看着马蹄的方向,应该是奔西北而去了,我们还需要继续追下去吗?”精瘦伍长目光看向远方,顿了顿问道。
“老四,兄弟们的干粮还够吃几日?”谢霄雷也不答话,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军中的人都称呼这位伍长为王老四,据说是在家里排行老四,父母也没什么文化,随便起了个名字叫王小牛,久而久之大家都开始叫这位不满三十的伍长为王老四,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王老四不假思索的答道:“干粮还够四天,水源的话也差不多。”
“继续追吧,确定了位置也好灭了这伙蛮子,哼,真当我北凉道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谢霄雷冷哼一声。
“诺!”
还不待王老四下去传令,一阵尖锐的口哨身就从远处响了起来,这是发现敌骑的信号。
王老四的眼色一寒,转头看向谢霄雷。
谢霄雷手一挥:“走,去看看。”
两人快步走上一座小土坡,探出头朝远处看去,只见远处有一连串小黑点正在移动之中,约莫有十余骑。
土坡旁先前发出哨音示警的是这标游弩手的副标长,名为石雄。
石雄虚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黑点,低声问道:“头,打不打?”
“雁过拔毛,哪有空手而去的道理?”谢霄雷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得嘞,就等你这句话了!”石雄兴奋的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掌,身上的铠甲不停晃动着。
“老规矩,一个都别放跑了!”谢霄雷低声喝道。
“诺!”
这队十几人的小队,正是鞑靼部的一队斥候,自从战败以来人人都是背井离乡,现在除了活着,没什么更让他们高兴的事了。
“娘的,在天狼关外转悠了这么多天也不打,真憋屈。”骑队中一名身穿胡服的大汉骂骂咧咧的抱怨着。
“给我闭嘴!”为首的小头目骂了一句:“想死就自己去,别拖着我们,天狼关不内知道驻扎着多少骑军呢,没摸清楚情况擅自动手不是赶着去死吗?”
被领头的骂了一句,那名大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骑队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渐渐就要靠近先前谢霄雷等人藏身的小土坡,突然异变骤生。
“嗖嗖嗖!”
十余支羽箭从山坡后飞了出来,准确的落尽了骑队之中,顿时有两个鞑靼蛮子中箭落马。
紧接着二十骑身披轻甲的游弩手就从山坡之后跃出,直扑鞑靼骑队而来。
领头的鞑靼头目反应迅速,怒喝一声:“有埋伏,迎敌!”
小头目的话音刚落,又有两队骑兵从土坡两侧跃出,每队大概有十余人。
正拔刀准备迎敌的小头目脸上闪过一抹惊慌,貌似对面的人数比自己多不少。
谢霄雷脸上带着一些冷漠,身后二十骑皆手持一把北凉刀,北凉游弩手皆配甲等战马,前冲速度极快。
在谢霄雷这队骑卒前冲的同时,另外两路由石雄和王老四领衔的骑队再度加速,沿着两侧开始兜出弧线,将鞑靼骑兵隐隐围在当中。
“妈的,给我冲!”鞑靼小头目瞬间就明白了北凉骑军的用意,赶尽杀绝!
两队骑兵相交,谢霄雷一马当先,手中弯刀一翻,直劈鞑靼小头目的前胸。
鞑靼小头目毫不犹豫,举刀格挡。
“当!”
一阵清脆响声传来,谢霄雷手中的北凉刀瞬间砍断了小头目手中有些劣质的弯刀,在头目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径直划过了自己的喉咙。
墨家特制的北凉刀怎么是你这劣质的鞑靼弯刀可以抵挡的。
“扑通!”
一具鲜血四溅的尸体坠落马下,栽倒在地。
阵阵惨叫声不断响起,十余骑鞑靼斥候满脸绝望的一个接一个战死,两侧游弋的数十骑北凉游弩手早就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没一会,地上就多出了十余具尸体。
这样的遭遇战在天狼平原之外不断的发生着,双方相遇就是不死不休,绝无手软的可能。
第300章声声不退!
时已至黄昏,太阳渐渐落山。
天狼平原上,战斗已经结束,双方士卒与战马的尸体到处都是,触目惊心,一面面三族的军旗无力的躺在血水之中。
而那面被项翦插入地中的北凉边军旗帜依旧屹立不倒。
北凉士卒们正在打扫战场,来来往往的人影衣袍上都沾着鲜血,面色冷漠,时不时的给重伤未死的蛮子补上一刀。
距离战场颇远处,有着百余骑策马狂奔,为首一人便是鞑靼部大汗马尔哈的儿子也先。
在骑战中零零散散的逃走了一些三族骑军,而也先在父亲身死之后历经艰险才从右骑军的包围中逃了出来。
身后的这百十名骑军是也先仅剩的护卫了。
策马奔驰中的也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战场,死死的咬住干裂的嘴唇,眼中有着些许泪水。
良久之后,也先头也不回的背驰而去,不见踪影。
一辆简易的木平板车上,拉着郎毅和史天恭两位老将军,步文山和谢霄雷陪在一旁。
史天恭的伤势倒还好,但是郎毅因为流血过多,已经有点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眼皮聋拉着。
尘岳策马而立,站在木板车边上握住郎毅的手,满眼心疼的说道:“两位老将军,我尘岳来迟了!”
“咳咳!”郎毅咳嗽了几声,强撑着眼皮说道:“将军,再来晚两步,我们两老骨头就看不到您咯!”
两位老将军的衣袍上尽是鲜血,连爬起身的力气都没了,但是见到尘岳到来,依旧是坚持晃了晃手臂。
史天恭带着些歉意说道:“尘将军,我两老家伙擅自调动士卒,罪该万死,还请侯爷责罚!”
郎毅也点了点头:“请侯爷责罚!”
尘岳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朝着两位老者咧了咧嘴:“两位老将军言重了,此战能歼灭三万游骑,全靠几位将军与六千葫芦营士卒兄弟用命,死战不退,当居首功!”
郎毅的眼角突然滚落出一滴泪水。
这位两鬓皆白的老将军出发时决心赴死,在尸山血海中都没有过丝毫退缩,此刻活了下来却满脸悲伤。
“我数千边军,都是好儿郎啊!尘将军,葫芦营士卒没给您丢人吧!”史天恭颤抖着声音说道。
尘岳坦然一笑:“当为我边军楷模!”
“有尘将军这句话,战死的兄弟们就能安心了!”郎毅哽咽着道。
“好了,两位老将军,快去治伤吧!”尘岳拍了拍两名老人的肩膀,随即挥了挥手就有步文山和谢霄雷亲自护送着马车直奔天狼关。
看着两位老将远去的身影,尘岳苦笑的摇了摇头,这两位老将军真是典型的北凉道将领脾气,宁愿一死也要争口气,绝不能被人看扁。
就在这时,一道焦急的人影出现在了尘岳身旁,正是史天恭的孙子史宏!
“拜见将军!”史宏一边行礼,一边有些担忧的看向远去的马车。
尘岳看着这位性格大变的将门子弟,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准你告假一天,陪陪你爷爷!”
“谢将军!”史宏大喜过望,一骑狂奔而去,去追赶那远方的马车。
战场的某处,王灵甫正带着所剩的一千五百余兄弟们默默的清理着战场,这一千五百余人也是人人负伤,依旧在咬着牙搜寻同袍的尸体。
不一会,几道人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为首一人黑甲红袍,面目坚毅。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这位一身黑甲的北凉侯。
尘岳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朗声道:“诸位兄弟们!你们皆乃为我边军楷模!请受尘岳一拜!”
尘岳双手抱拳,深深弯腰。
“请受我等一拜!”尘岳身侧的王如松、钱子默和肖尚文也同时躬身。
刹那间那幸存的一千五百余士卒就有些绷不住了,面色激动,眼眶通红。
尘岳起身大喝:“原葫芦营战死士卒,皆入我北凉英雄冢,受百姓祭奠!从今日起,原葫芦营将士自校尉王灵甫以下一千五百余人皆入大凉龙骑!战场之上,只闻我北凉边军之声声不退!”
一旁的大凉龙骑主将钱子默向前一步,朗声道:“今日我龙骑再得悍勇,日后沙场征伐,我北凉男儿同生共死!”
王灵甫身形一颤,抽刀怒吼:
“北凉边军!”
“不退!”
一阵怒喝响起,千柄带血弯刀直指苍穹!
满场肃穆,数万大凉龙骑及右骑军士卒都为抽刀怒吼的千余同袍行注目礼,眼光中满是敬重!
死战不退卒,皆为银甲郎!
就在尘岳巡查战场之时,一道壮硕的身影拎着一具尸体走了过来。
“扑通”一声尸体就被丢在了地上。
“将军!项翦活捉西胡部主帅,特来献给将军!”项翦沉声道。
尘岳一愣,上下打量了项翦两眼,这位天狼军的魁梧大汉身上伤口不少,连拳头上都是斑斑血迹,但貌似项翦的脸上毫不在意。
顺着项翦手指的方向看去,被丢在地上的地上那人一动不动,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但是脸上有些血肉模糊。
“咳咳,你确定他还活着?”尘岳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
项翦讪讪的挠了挠头:“这家伙太不禁打了,两拳就被我砸晕了,不过将军放心,还有气,肯定死不了。”
尘岳再次看了一眼项翦那硕大的拳头,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能在项翦两拳下还活着也是不容易啊!
站在尘岳身旁的贲虎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手指放在了铁龙的鼻孔处探查着。
“将军,确实还活着!”贲虎朝尘岳点头示意。
项翦咧嘴一笑。
尘岳笑呵呵的锤了他一拳:“好,给你记上一功!”
“将军,史老将军他没事吧?”项翦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尘岳安抚道:“放心吧,已经送回天狼关治伤了,你也带着这位西胡部主帅回去吧,别让他死了!”
“诺!”
项翦听到史天恭没事,兴奋的点了点头,犹如拎小鸡一般的又将铁龙拎了起来。
贲虎现在尘岳身边感叹道:“这臂力,当真可怕!”
“北凉军中人才济济啊,走吧!”尘岳开心的笑了笑。
景泰三年春末,北凉边军以原葫芦营士卒阵亡四千五百余人的代价,斩杀草原游骑三万,一战成名。
北凉军之名渐渐传入草原。
第301章挖墙脚
幽州城
右骑军主帅郎毅的府内,天狼关军医在经过数日的调理后终于让老将军略微恢复了一些精气神,然后便将老将军送回了幽州城内养伤。
此刻郎毅的右腿裹着厚厚的绷带,翘的高高的,斜靠在床上。
老人的眼中有一丝落寞。
经过医官的诊治,大腿伤势太重,伤及筋骨,怕是以后郎毅走路就得有些瘸了,而且还不能剧烈行动。
换句话说以后郎毅基本上就不能再骑马纵横疆场,领军冲阵了。
对于在马上打了一辈子仗的骑将来说,这点有些让郎毅不能接受,虽然已经年迈,但他还不想离开军伍。
可是一个不能骑马的将领留在骑军之中有何用呢?
旁边有一位中年妇人在给老将军喂药,她是老将军郎毅的女儿郎燕,嫁给了幽州骑军中的一个军官,那名军官现在在右骑军中任偏将。
郎毅的女婿在此次战役中也受了点伤,只不过不重,现在依旧驻防在天狼关内,而郎燕则回来照顾父亲。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走进了屋中,轻声道:“将军,北凉侯和都护使大人来了。”
郎毅咽下了口中的药汤,连忙说道:“快请!”
郎毅的女儿郎燕忙不迭的给父亲擦了擦嘴,然后躬身站在一旁。
只见两道人影走进了屋中,尘岳的声音紧接着传进了郎毅的耳中:“老将军,身体养的如何了!我们两看望您来了!”
看到尘岳一副年轻的模样,站在一旁的中年妇女有点吃惊,但还是弯腰行礼。
“多谢将军挂怀。”郎毅挣扎着半靠在床上,同时有些歉疚道:“还请将军恕罪,末将暂时不能下床行礼。”
“无妨,老将军无需多礼。”尘岳看郎毅身体恢复的还行,微笑着挥了挥手,史天恭那边的伤势要比朗毅好多了,直接就留在了天狼关内。
郎毅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自己的女儿说:“你先下去吧,我和侯爷,褚都护聊会天。”
郎燕很是知趣的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轻轻的带上了屋门。
褚玉成看了看郎毅裹得厚厚的大腿,安慰道:“老将军,我问过军医了。您这伤虽然伤及筋骨,但不是太严重,您好好修养一段日子就行了!”
“我知道,老夫看得开。”郎毅的眼中闪过一丝踌躇,犹豫不决的说道:“尘将军,褚都护,老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出了郎毅口气中的犹豫,尘岳的眼睛微眯了起来:“将军请说。”
郎毅咬了咬牙:“老夫以后怕是不能上马征战了,我请辞右骑军主帅一职,由步文山接任。步将军战功显赫,而且如今已经在幽州士卒中树立了威望,出任右骑军主帅一职理所当然。”
话音一落,屋内陷入了一阵寂静,尘岳与褚玉成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郎毅愕然。
褚玉成笑呵呵的说道:“郎老将军,侯爷来之前和我打赌,说您肯定要提出请辞,我还不信,这下好了,老将军可是害得我输了一顿饭啊。”
郎毅更加蒙了。
尘岳坐在郎毅的床边笑道:“老将军,不过是一条腿受了伤,就不想替我北凉军效力了?这是不是也太不给我尘岳面子了。”
尘岳的话看似在嘲笑,可是郎毅听起来却心头一暖,有些局促不安的说道:“老夫这条腿,还能顶上什么用?为了右骑军将士,侯爷还是让步文山接任吧。”
“老将军,正是为了右骑军将士,您才要继续留在军中。”尘岳端起桌旁的药汤,亲手给郎毅喂了一口,接着说道:“老将军在军中德高望重,且从军多年,治军经验丰富。步文山嘛,我和褚玉成都了解,确实是大将之才,但还需要老将军带着多多磨炼。”
郎毅眼神中闪过一抹激动,他原本就怕尘岳觉得自己不中用了,所以才自己提出来离开边军,没想到这位北凉侯原来今天是特地来挽留自己的。
“老将军,您就别推辞了,冲锋陷阵的事以后就交给步文山他们,您就坐镇后方指挥,运筹帷幄即可。”褚玉成也在一旁劝道。
郎毅顿了顿,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着,良久之后终于开口道:“我留任右骑军主帅也可以,不过侯爷得答应老夫一件事!”
尘岳这下是真好奇了起来:“何事?”
郎毅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跟侯爷要一个人!”
“噢?”尘岳眉头一挑:“谁?”
“游弩手都尉谢霄雷!”
尘岳愣住了,随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老将军,您这就不厚道了,我留你做堂堂边军主帅,您却还要抢我的人!”
“哈哈哈!”郎毅大笑一声:“不是老夫抢人,实在是谢霄雷这小子放在游弩手当个都尉有些屈才了,来我右骑军做个校尉才能让他施展才华。”
尘岳晃着脑袋:“这么说我不答应老将军就不留在右骑军之中咯?”
“对!这个人侯爷给也得给,不得也得给!”郎毅也脖子一昂,毫不退缩。
褚玉成笑呵呵的看着两人,也不插嘴。
良久以后,尘岳惋惜的一拍大腿:“行吧!为了留住郎老将军,这个人我就给你了!没想到啊,我尘岳也有被人挖墙脚的时候!”
尘岳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心疼。
“哈哈!多谢侯爷!”郎毅得意的笑了起来,似乎是看到尘岳这幅肉痛的样子很开心!
“噗嗤!”
褚玉成再次笑出了声。
郎毅茫然的看向了褚玉成。
“老将军,我告诉您一个秘密,您可别失落啊!”褚玉成强忍住笑容的说道。
一旁的尘岳连忙踹了褚玉成一脚,眼神就是一瞪!
郎毅似乎觉得哪里不对,连忙道:“褚都护请说!”
褚玉成拍了拍大腿上的灰尘,神秘兮兮的说道:“老将军或许不知道,这位谢霄雷可是北凉道经略使宋大人的得意门生,更是咱们这位北凉侯特地从京城带回来的重点培养对象!”
郎毅瞪大了眼睛,合着尘岳刚刚的表情是装出来的,自己就算不开口提拔谢霄雷,尘岳怕是也会将他送入右骑军之中。
不等反应过来的郎毅吹胡子瞪眼怒骂出声,尘岳和褚玉成一溜烟的就跑了,只留下了一句话:“咱两先走了,老将军好好养伤!”
郎毅哭笑不得,这位北凉侯有时候还真是有趣。
第308章敲打
送走了冷归南的尘岳和褚玉成两人静静的倚靠在桌子上,前面墙上挂着的是一幅巨大的边境地图。
从凉州到幽州,再到辽东,各州地形异常明晰。
“要是真如冷归南所说,辽东驻扎的金军和金奸加起来应该要达到二十万,如今我北凉边军满打满算才二十万,还需要留驻兵力防范燕戎,有点捉襟见肘啊。”褚玉成出言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辽东的驻军太多,要是真打起来北凉边军的兵力恐怕不够。
“兵贵精不贵多。”尘岳淡淡的回应了一句,脸上有着对北凉军战力的自信。
褚玉成笑了笑,不置可否:“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吧,你既然见了冷归南,想必此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尘岳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的辽东之地:“除了那两支义军,我们还需要派自己的探子进入辽东,打探军情,情报搜集的越详细越好。”
“好,我去安排。”褚玉成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突然尘岳将头偏了过来,有些犹豫的说道:“我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说说看?”褚玉成还是很少见到尘岳这幅犹豫的样子,顿时来了兴趣。
“辽东要派探子,草原上也要派人进去,不能只靠那个铁龙。”尘岳缓缓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建立一个隐蔽性的组织,专门用来训练密探,派往各处战场,刺探军情?这样也好方便统一指挥,归纳汇总情报。”
褚玉成愣了一下,显然尘岳的这个提议是出乎他的预料了。
“可以是可以,这种事得需要专业的人做,而且必须值得信赖才行,貌似我们手上现在没有这一类人才啊。”褚玉成皱着眉头说道。
北凉道两地最多的就是武将了,可都不适合干这种事,让他们离开战场还不得闹翻天。
“其实我本来想让你试试的,哈哈。”尘岳笑着说道。
“我不行。”褚玉成连连摇头:“这种组织势必需要隐藏在暗处,我是北凉道都护使,位高权重,太过显眼了。”
尘岳点了点头,褚玉成说的是有道理的。
褚玉成接着说道:“再加上我所学皆是兵法阳谋,排兵布阵,这种密探之事我还真没接触过,短期代理一下还行。”
“唉,头疼,这想法先放着吧,你暂时先管着,派些探子去辽东和草原,等有合适的人选了再说。”尘岳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
“没问题!”褚玉成点了点头。
看着墙上的辽东地图,两人陷入了沉寂,未来定会是一场大战,而且很快就会到来了。
褚玉成抬头看了看尘岳:“如今整个北凉道,只有宋经略和凉州军中的几名武将知道你有收复辽东的想法。幽州的几位将军还不知情,需要通通气吗?”
这是一件让褚玉成颇为在意的事,因为凉州军中出来的将领肯定完全站在尘岳这边。
但是幽州军中的几名主帅对此事还毫不知情,如何跟他们沟通也是需要注意的。
收复多年的失地,这可是天大的事。
尘岳其实也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这两天我就要回凉州了,你留在幽州处理军务。找个恰当的时机先探探几位将军的口风,不要暴露想法。具体的事,等我们和辽东那两位首领见过面再做决断。”
从过完年没多久尘岳就来幽州巡视,现在已经夏季了,整整三个月过去,也该回凉州看看了。
“好,你放心去吧。”褚玉成点了点头。
第二天
病房中的铁龙恢复的差不多了,难得的在院子里举着一个大石墩锻炼着,举止间还是有些僵硬。
两胳膊的肌肉鼓鼓胀胀,青筋暴露,饶是这么一个壮汉也被项翦两拳给打翻了。
“铁将军,身体恢复的不错啊!”
一道轻笑声从门口传进了大汗淋漓的铁龙耳中。
铁龙愕然转头,看见了一身黑袍的尘岳,连忙放下手中石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侯爷您来了,快坐!”
现在的铁龙语气已经是带着些恭敬了,自从有了复族的目标,他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
而这希望就是面前这位年轻人给的。
既然已经投靠了人家。就不能再摆着一张桀骜不驯的脸了。
尘岳笑着招呼铁龙一起回到了屋中,两人各自坐定。
“侯爷,此来所为何事?”铁龙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随着伤势一天天好转,铁龙回草原的心情也越发迫切。
尘岳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明天我就回凉州了,此来见铁将军最后一面。”
铁龙稍微愣了一下,起身恭敬的说道:“侯爷有何话尽管吩咐!”
尘岳挥了挥手示意铁龙坐下:“你回草原的时候,需要的金银财货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至于所需要的军械,等你在草原聚拢起来士卒,派人传信凉州,我会安排人给你送去的。”
铁龙闻言大喜,连声道谢。
“以后你就和褚玉成联系,情报往来也必须安排可靠之人。”尘岳说完抬起眼睛看着铁龙,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再次浮现:“我只有一句话要叮嘱将军!”
这股熟悉的气势冷不丁的让铁龙一个哆嗦:“侯爷请讲!”
尘岳直勾勾的看着铁龙:“既然已经同意为我效命,我该给你的也给你了。要是铁将军日后动什么小心思,休怪我北凉军的马蹄奔袭万里,翻脸不认人!”
临走之前,尘岳还是特地来敲打一下这个铁龙,免得日后出问题。
铁龙心头一颤,脸上带着苦笑:“我铁龙丧家之狗,蒙侯爷信赖才有一线生机,请侯爷信我!”
“呵呵,我只是随口一说,相信铁将军定会不断送来有用的情报。”尘岳脸色一变,又笑了起来。
铁龙松了口气,心道这位北凉侯给个萝卜再来个大棒,这般心机真是深不可测。
“铁将军,祝你在草原一路顺风,告辞!”尘岳脸色郑重的站起了身。
“告辞!铁龙定不辜负侯爷大恩!”铁龙深深弯腰行礼。
看着尘岳离去的身影,铁龙唏嘘着摇了摇头:“真是位可怕的年轻人啊!”
第311章天下何人能争雄
看着众人皆以离去,尘岳微笑着看向墨虚子:“墨老,现在没人了,可以说点实在的了吧?”
墨虚子哈哈一笑:“你小子真是聪明,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跟你讲?”
“明摆着的事。”尘岳摊了摊手:“老前辈性格独特,这位皇甫沐一看就知道和您性格相近,死对头是假,知己才是真吧?”
墨虚子点了点头:“既然被你看出来了,老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皇甫沐与我确实是自幼相识,墨家与术家是世交也是真的,我们两是知己更是没错。但是!我们两的斗嘴也不是装出来的,我们两是吵到大,玩到大,打到大,哈哈!”
老人爽快的一笑表明了与皇甫沐的关系确实极为紧密,可能这就是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吧。
尘岳心道一声果然,然后意有所指的问道:“那皇甫前辈此来?”
墨虚子目光平静的看着尘岳,片刻之后沉声说道:“这几年国家内外变化太大,是天下大乱的征兆。皇甫师徒两人乃是大才,出山就是为了搅弄风云,匡扶天下。术家所学与阳谋有所差别,大多是暗地里行事,他们必须要依附一个明主。而你,就是他们两选定的那个人!”
“我?明主?”尘岳愕然,这话题来的也太突然了吧。
“臭小子!你不记得你当初邀我入凉时说的话了?”墨虚子吹胡子瞪眼的骂道。
整个北凉道除了尘岳的父母和马灵儿,怕是只有这位墨家大宗师敢这么称呼北凉侯了。
两人同时怔怔出神,似乎都是回到了那个在陵州的夜晚,尘岳慷慨激昂的陈词再度响起:
我尘岳一生别无所求,只愿这世间再无不公,人人皆可安稳度日。若有朝一日苍天无眼,黎民不幸,我凉州将士愿为天下谋!
在此,晚辈恳请墨家入凉,助我一臂之力!纵使日后我尘岳刀剑加身,斧钺悬顶,亦绝不负墨家!
尘岳回想着一句句当初的豪言壮语,心潮澎湃,怅然道:“这些话我一日也未曾忘啊!也不敢忘!”
“那现在岂不是送上门的大才?术家最出名的权谋术可是能对你有很大的帮助。”墨虚子自豪的说道,好似此刻的术家不是那个和他争吵的老头,而是自家兄弟一般。
尘岳终于明白了墨老前辈的用意,原来是特地为自己举荐贤才来了。
“那我心中的想法,他们知道吗?”尘岳低声问道。
“我没说,不过他应该会猜出来的。”墨虚子无辜的解释道。
“这也能猜出来?”尘岳呆了一下,这不臣之心的念头也能被猜出来?
“我墨家隐遁多年不问世事,却最终赴凉,他要是猜不出来就不是术家传承者了!”墨虚子解释道:“别忘了,我对他极为熟悉,他也对我极为熟悉。”
尘岳恍然若悟的靠在椅背上,低头沉思着。
“我话就说这么多,至于用不用他们两,怎么用,就看你自己。我先回去了!”墨虚子看尘岳陷入了思考,自顾自的拍拍屁股走了,一副潇洒的模样。
尘岳独自一人坐在屋内,许久之后背着手站在客厅门口,此刻已至夜晚,夜空中点点繁星一闪一闪的,空气中略微有一丝燥热。
没一会,尘岳眼神一定,拔腿朝客房走去。
从前厅通往客房的路上要走一小段阶梯,阶梯两侧挂着些许灯笼用来照明,但是并不能将整个道路照亮,略有些昏暗。
走着走着,快看到客房时,尘岳在路边发现了一道黑影,定睛一看便是那位皇甫沐唯一的一个徒弟皇甫彦陵。
“侯爷。”皇甫彦陵微微弯腰,行了个礼。
尘岳眼中闪过诧异:“大晚上的,你在这干嘛呢?”
皇甫彦陵侧身一指:“师父猜到侯爷会过来,特命我在此迎候,侯爷请!”
尘岳了然,这算是皇甫沐在向自己传达一种态度吧。
走到客房前,两人推门而入,屋中的烛光微微颤动了一下,闭目养神的皇甫沐睁开了眼睛,笑道:“侯爷,可是让我好等啊!”
尘岳坦然的坐到了皇甫沐的对面,而皇甫彦陵则依旧躬身站在师父的背后。
“皇甫前辈真是料事如神。”尘岳微微一笑。
皇甫沐不置可否:“想必那多嘴的墨老头已经将我的来意说清楚了吧?”
尘岳也不隐瞒,直接点了点头,看样子墨老和皇甫沐两人实在是太了解了。
“那侯爷来到这是想问我为何选中你?”皇甫沐再度问道。
尘岳又轻点额头。
皇甫沐坦然道:“在南疆道上,凉州士卒所作所为我早已听闻,确实比寻常大周士卒得人心。而我在整个北凉道已经转悠了两个月,可以说北凉道虽然在边境,但是寻常百姓活得要比中原百姓更有尊严,更自在,北凉官场的风气也远超中原官场,奢靡腐败之徒一扫而空。所以我师徒二人才选了你。”
听到皇甫沐已经在北凉转悠了两个月,而且对北凉官场的观察可以说很细致了,尘岳的眼中终于闪过一抹佩服。
“侯爷,我的理由可够?”皇甫沐的下巴轻轻一抬。
“够!”尘岳重重点头。
皇甫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年轻的皇甫彦陵踏前一步:“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侯爷。”
“请讲!”尘岳偏头看向了这位皇甫沐的年轻弟子。
皇甫彦陵轻声道:“北凉道经略使宋之鹿整顿官场,稳固后方,北凉军整军数月,组建了几支精锐的骑军。目前边关并无大的战事,实在没必要南境战事刚平就如此大动干戈。敢问侯爷,此举是否意在辽东?”
“对!”尘岳毫不犹豫的承认,他要看看这位皇甫彦陵能猜到哪一步。
皇甫彦陵的眼中闪过一抹自信:“再下斗胆,推测侯爷收复辽东之因有三。其一乃是为了那数百万国破家亡的百姓,让他们摆脱金人的马蹄弯刀。其二是为了告诉天下人,朝廷不愿做的事,北凉要做,朝廷不管的百姓,北凉管,以此得天下民心!”
尘岳眉头一挑:“其三呢?”
皇甫彦陵微笑不语,皇甫沐袍袖一挥,接过话茬:“其三,侯爷坐拥凉幽两地百战之师,只苦于北凉贫瘠,若再夺辽东,得北境粮仓,无异于如虎添翼,试问天下还有何人能争雄!”
屋中静悄悄的。
墨虚子说的没错,尘岳的意图真的被两人猜出来了。
天下何人能争雄?
尘岳仰天大笑一声,起身行礼:“两位可愿入北凉,为天下谋?”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跪拜在地:“愿入北凉道!”
第312章问天司
接下来的两天,尘岳几乎可以说是与皇甫师徒两关在屋子里了,足不出户,畅谈天下大事。。
到了饭点,都是北凉侯夫人马灵儿亲自送饭来,几个人总之就是聊了个尽兴。
这下尘岳才知道为什么师徒两是一个姓,原来皇甫彦陵从小就是个孤儿,由皇甫沐收养,然后就起了这么个名字,再加上自幼皇甫彦陵就展现出聪明过人的一面,顺带着也就成了术家的下一代传人。
而术家和墨家确实是世交,两家关系极为紧密,隐世这么多年,两家的往来是很密切的。
畅聊许久之后,尘岳终于给皇甫师徒两人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差事。
那就是师徒二人着手建立北凉道的谍报系统,探查各方情报。
而这一提议也得到了师徒二人的极力赞成,术家古书中正好有一些流传下来的方法专门用来训练探子。
直接解决了尘岳手头没有合适人选处理情报的燃眉之急。
主要由徒弟皇甫彦陵训练密探,派往各地。
收集回来的情报则由师徒两人共同分析,挑选出重要的情报再汇报给尘岳,并给出相应的建议。
而这个新组建的谍报机构则命名为问天司。
遇事不决可问天!
尘岳看向师徒二人说道:“问天司所需人员可以在北凉道军政系统中选拔,也可以在平民百姓中挑选,我会大力支持!我需要的就是最短的时间内获取有用的情报。”
“好,我们师徒两人尽快!”皇甫沐点了点头,然后便讲出了目前北凉道的形势:“也就是说如今西胡族的钉子已经了,派往辽东的探子也刚刚撒出去?”
“是的,目前问天司的重点就放在辽东和草原两地,要是能腾出人手就再派到中原去。”尘岳顿了顿说道:“暂时这些探子由北凉道都护使掌控,接下来就有劳两位接手了!”
“诺!”师徒两人应喝道。
皇甫沐虽然性格和墨虚子一样像个老顽童,偶尔也不正经。
但是在尘岳面前似乎能很快的转变身份,更像个臣子。
“两位无需客气。”尘岳笑着道:“互相聊天之间可以随意一些。”
年轻的皇甫彦陵正色道:“侯爷,该有的礼节是必须要有的,若有朝一日上下不分,尊卑不明,何以治天下!”
皇甫沐也点了点头:“以后请侯爷称我为皇甫即可,前辈两字实不敢当。”
尘岳心中一凛,拱了拱手:“受教了!”
见问天司的初步想法都已构思妥当,尘岳轻声问道:“皇甫先生,我就实话实说了,既然你们不远千里入我北凉,看给您师徒二人安排个什么官位合适?”
尘岳所设的问天司自然不是朝廷官位,而是私下设立,所以心里就琢磨着给两人安排个正大光明的官身。
皇甫沐笑着摇了摇头:“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师徒二人可不是为名利而来。谍报一事需要隐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就不需要明面上的官位了。”
“这样我们也好尽可能的藏于暗处。”皇甫彦陵应和着师父的话。
显然师徒二人并不在意所谓的品阶。
“好,既然两位坚持,我就不多言了。”尘岳心里一阵唏嘘,墨虚子说的没错,术家果然不喜欢让自己放到台面上来。
话说回来,墨家入凉这么久,也从来没有过明面上的官位,墨老前辈也没有在意过。
“不过问天司设立的地点需要考虑一下,地方得具有保密性,还得足够安全。”皇甫彦陵在一旁提醒道。
身为情报机构,总不能大摇大摆的设在北凉侯府边上吧。
尘岳觉得皇甫彦陵的提议有道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随即嘴角挂起了一抹笑容。
“走,带你们去个地方!”尘岳大手一挥,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师徒两人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但还是跟着这位神秘兮兮的北凉侯出去了。
片刻之后,数十骑从北凉侯府中掠出,一路疾行出了凉州城。
没想到皇甫沐虽然年老,却还能骑马奔驰,怪不得和墨虚子打架能占着上风。
一群人行到城外的虎背山旁,在山脚下,那高大耸立的石碑上有着五个大字:
北凉英雄冢!
放眼望去,有数不清的石碑灵位矗立在山坡之上,灵位之前还摆放着香烛等祭奠之物。
想来是凉州百姓来祭拜时所留。
皇甫沐勒住缰绳,举目远眺,怅然道:“这就是传闻中侯爷设立的北凉道英雄冢吗?”
尘岳点了点头:“里面供奉着南下平叛战死的四万亡灵,前些天在天狼平原战死士卒的灵位也将会放入其中。”
师徒二人翻身下马,遥遥行礼,朗声高喝:“北凉道为国战死的英灵们,受我师徒一拜!”
烈阳当空,两人弯腰许久方才起身。
祭拜过后,皇甫沐眉头一挑的问道:“王爷带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
师徒两人可不觉得这位北凉侯是单纯的让他们来祭拜一下亡灵的,应该是带他们来选问天司地址的才对。
“跟我来!”尘岳微微一笑,开始绕着山脚行进。
师徒二人紧随其后。
沿着山脚绕行了大半圈之后,师徒两人终于发现了这座山中间竟然是凹进去的一片山谷,只有一条路可出山谷,不沿着山脚逛一圈还很难发现。
当皇甫沐见到山谷谷口处驻扎着一支军容整齐的部队时,就猜出来了这里面肯定有秘密。
守军见到一队骑卒行来正想出声阻拦,可当为首的贲虎亮出一块北凉侯的令牌时便连忙放行了。
这是尘岳特地安排在此处的五千精卒,用以保护墨家,此处极为机密,寻常官员和士卒是绝不能入内的。
穿过军营,山路两侧郁郁葱葱,景色宜人。
虽然时值夏季,但山中却有一丝阴凉,让人觉得颇为舒适。
一群人行至山谷中,景色开始变化起来,谷中有一座小山峰将山谷一分为二。
一侧依旧是自然景观,多为植被,而尘岳带着众人去的则是另一侧。
顿时一排排的房屋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尘岳带着师徒两下马步行,贲虎和一群亲兵则留在了外面。
进了虎背山中,就绝不会有任何危险,不仅山谷口有驻军,山上也有士卒巡逻,外人根本不可能闯进来。
第313章做个邻居
谷中的坑坑洼洼,碎石灌木早就被清理干净,开辟出了一块块平整的土地。
山谷的底部被开凿出一个个山洞,一些山洞中正由民夫往外拉着铁矿石,这些山洞比尘岳当初刚见到时规模了大了许多。
在山洞内劳作的民夫可是精挑细选的,几乎都是退伍老卒或者足以信赖的人。
他们知道的消息也仅仅是这里就近锻造武器方便,而丝毫不知墨家的存在。
沿着山洞外不远,搭起了一间间木棚,宛如小作坊。木棚和挖矿民夫之间总帆布遮挡了起来,看不起内部的具体情况。
棚内铁炉风箱等锻造用具一应俱全,一个个赤裸上身的铁匠满头大汗,卖力的挥动着铁锤,很多铁匠都是从军中抽调出来的,绝对可靠。
乒铃乓啷的响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与山外的宁静格格不入。
而他们打造的正是各种兵器,有长矛,有凉刀,有弓弩。
几人一边走,皇甫沐一边感叹起来:“没想到啊,这山谷中真是别有洞天!”
“这是北凉兵武司,专门为北凉军打造各种制式武器。”尘岳眉头一挑:“换句话说,这就是墨家在北凉的大本营,也是我北凉道的绝密之一!”
“这地理位置真是极佳,隐蔽又安全,可是怎么只用了一侧山谷?”皇甫沐皱眉不解的问道:“我看山峰另一侧的山谷占地也极为广阔,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啊?”
尘岳摆了摆手:“这片山谷就足够了,墨家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而且铁矿石多存在于这一侧,节省了运送所需的人力物力。”
皇甫沐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这还是座蕴含铁矿的山脉。
心思机敏的皇甫彦陵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侯爷,该不会是想让我师父整日和墨老前辈呆在一起吧?”
在皇甫沐无奈的眼光中,尘岳仰天大笑:“正是!哈哈!”
皇甫彦陵难得的开起了玩笑:“要是真这样,这山谷中以后就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风轻云淡的皇甫沐嘴唇也是哆嗦了一下,自己也怕天天打架啊!
就在几人闲聊之时,一道人影从旁边钻了出来,脸上带着些疑惑的问道:“侯爷,您要来怎么不提前派人通报一声。”
尘岳定睛一看,原来是墨虚子的大徒弟墨大,依旧是那副有些古板的表情,
不过尘岳知道,要不是墨虚子在山谷中压着,墨家的这几个徒弟也是能闹腾的角色。
话音还未落,墨大就看见了皇甫师徒两人,诧异的道:“皇甫前辈也来了,晚辈有礼了!”
作为墨虚子的大徒弟,墨大早就清楚皇甫沐与师父的关系,也不敢怠慢。
墨虚子敢对皇甫沐动手,他可不敢。
“没什么事,你师父呢?带我去找他。”尘岳笑呵呵的回答道。
“侯爷请!”墨大也不多言,身子一侧就在前面带路。
几人转来转去,穿过一片木房,最终在一个山脚下的木屋内看到了墨虚子。
墨虚子穿着一身麻衣,撩着袖子,身上一如既往的满是灰尘,脏兮兮的,腰间那把酒葫芦也是放在了桌子上。
老人手里正倒腾着一把弓弩,时不时的翻来翻去,拉拉弦,敲敲弩柄。
尘岳对着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皇甫师徒二人点头会意。
三人就这样静悄悄的站在屋内。
而墨虚子依旧自顾自的捣鼓着手里的物件,丝毫未曾察觉。
许久之后,墨虚子终于放下了手中弓弩,锤了锤自己的腰,紧接着便拿起了桌上的酒葫芦。
香甜的美酒刚喝进嘴里,皇甫沐突然大喝一声:“墨老头!”
“噗!”
墨虚子被吓了一跳,口中美酒全喷了出来。
一道苍老的怒骂声响起:“皇甫老头!你欺人太甚!”
“哈哈哈!”皇甫沐得意的笑了起来。
墨虚子怒目圆睁,眼看就准备动手,尘岳连忙一把抱住墨虚子笑道:“墨老,不就一口酒嘛,我刚从幽州带回来几坛好酒,明天一早就让人给你送来,咱今天就不动手了行不?”
本来墨虚子还怒气冲冲,一听到好酒两字眉头便舒展开来:“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皇甫老头!我这是看在酒的面子,不对,是侯爷的面子!”
“哈哈哈!”
屋内几人哄然大笑。
墨虚子自顾自的坐在了椅子上:“看你们这样子,以后术家就要留在北凉道上了?”
“不仅要留在北凉道。”皇甫沐也挨着墨虚子坐了下来:“而且我们还得做邻居?”
“做邻居?什么意思?”墨虚子的眉头皱了起来。
皇甫沐也不吱声,尘岳则朝着墨虚子挤眉弄眼,一脸怪笑。
墨虚子愣了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大喊道:“不是吧,他呆在这虎背山中?”
“怎么,不欢迎啊墨老头?”皇甫沐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怕你把我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兵器都给糟蹋了!”墨虚子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没办法,这可是侯爷的意思。”皇甫沐故作无奈的摊了摊手。
墨虚子把目光投到了尘岳身上:“北凉道这么大地方,怎么偏把这老家伙放在虎背山里?”
尘岳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啊,皇甫老先生身负重任,需要一个极其隐蔽又安全的地方。”
随即尘岳就仔细的讲述了一遍皇甫师徒两人肩上担负的责任。
等讲完之后墨虚子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原来是这样,那虎背山的另一侧山谷确实是问天司绝佳的选址地点,隐蔽又安全!”
“我就是这个意思,老前辈果真聪慧过人!”尘岳开始拍起了马屁。
墨虚子又灌了一口酒:“行吧,算是老夫倒霉,以后怕是只能喊上徒弟们帮忙了,不然真打不过这老头。”
皇甫沐大笑起来:“你终于承认不是我的对手了!”
墨虚子翻了翻白眼。
看到两位老人聊的还算融洽,尘岳起身拍了拍屁股:“好了,那今天开始皇甫前辈就留在虎背山中吧,过两天就会有专人过来开始搭建房屋,所需一应设备都会配齐。这两天就有劳墨老招待皇甫师徒了。”
说完尘岳就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墨虚子伸了伸手,刚要出声,尘岳头也不回的说道:“幽州的酒明天会有人送来的,免得墨老惦记!”
“哈哈哈!”屋内再度响起了笑声。
第314章又见宋之鹿
接下来的几天虎背山中可热闹了,一帮工匠在墨家众人的带领下开始在另一侧山谷搭建房屋,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景象。
墨虚子亲自设计了一个极为隐蔽,且布满机关的建筑用以作为问天司的总部所在,玩归玩闹归闹,墨家众人干起活来真是不赖,让一旁观看的皇甫沐啧啧称赞。
而皇甫彦陵则是在贲虎的护送下启程赶赴幽州,去褚玉成手里接手草原和辽东两处的探子。
尘岳把自己的亲兵首领都派出去了,足以看出对皇甫彦陵的重视,同时也是告诉褚玉成,这个人可以百分之百的信任。
灵岳山的北凉侯府
尘岳一如既往的呆在自己的书房里查阅凉幽两地的各项事宜,而也终于得以有时间陪陪父母和马灵儿。
但是还没等尘岳轻松几日,事情就又来了。
当消失已久的宋之鹿出现在尘岳面前时,尘岳呆住了。
这位在北凉道如今被称为宋三问的经略使大人哪里还有当初国子监老师那副清闲自在的样子。
一脸的风尘仆仆,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也变的有些黝黑,衣服上又是灰尘又是泥巴,还破了几处,关键是宋之鹿来找尘岳时怀里还揣着一副地图。
“侯爷,您可真是清闲啊,幽州一去就是三个月,北凉道的政务直接就甩手丢给了我。”宋之鹿哼哼哈哈的嘲讽着。
“哎,宋大人这是哪里话,来来来坐。”尘岳连忙扶着宋之鹿坐下,还忙不迭的亲手给经略使大人泡了杯茶,一边说道:“这不是有草原游骑犯边吗,战事我得去亲自去盯着,不能小视。”
“天狼关外灭敌三万,确实扬我军威,振奋人心。但是我听说侯爷还亲自领兵上战场了?”宋之鹿冷着脸问道。
尘岳一听这语气不对啊,怎么像是兴师问罪的模样,连忙讪笑着想把话题岔开去。
“别给老夫打哈哈,你如今可是北凉道节度使,北凉数百万子民生计皆系于你手。战场上刀剑无眼,怎可拿自己的安全视作儿戏!”宋之鹿似是有些恼怒。
尘岳唉声叹气道:“没办法啊,北凉男儿们冲锋陷阵,我这个北凉侯总不能站在边上看着吧?以后我注意,一定注意!”
“哼!”宋之鹿哼了一声便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几口。
其实宋之鹿也知道完全阻止这位战将出身的北凉侯上战场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总归要提醒几句。
见宋之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尘岳便开始夸起宋之鹿来:“如今宋大人在北凉道的美名可是响当当的,短短几个月便让官场面貌焕然一新,百姓无不交口称赞,我尘岳果然没看错人!”
这倒不是尘岳拍马屁,宋之鹿在北凉道几个月的成绩有目共睹,连原本心里有些芥蒂的两州刺史周敬尧和文鸢都心服口服。
现在北凉道上的官员不敢说是全部,至少绝大多数都是干实事的官员,以往还有一些滥竽充数之辈混在官场里,尸位素餐,现在是一扫而空。
“好了,侯爷就不用夸我了。”宋之鹿老眼抬了抬,低声问道:“给我透个底,辽东之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当初尘岳请宋之鹿赴凉州,正是因为尘岳的一句收复辽东宋之鹿才一口答应下来。
回北凉道已经好几个月了,这位北凉道的经略使大人自然不相信尘岳毫无准备。
见宋之鹿问起了正事,尘岳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已经开始准备,探子已经派往辽东。我也见了辽东人士,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去与几位辽东民间义军的首领见个面,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宋之鹿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看样子侯爷这几个月也没闲着啊。”
显然宋之鹿对于目前的进展还是很满意的,至少尘岳已经着手准备了。
“可是收复辽东是天大的事,此事得要朝廷应允才行,朝堂上那些官员们怕是很难答应此事,侯爷想好怎么处理了吗?”宋之鹿提出了一个自己很关心的问题。
尘岳点了点头:“自然考虑过,等和义军首领见过面,了解完具体情况之后我就会传书京城。请雪尚书先在朝中造势,到时候还需要宋大人依靠在国子监的影响力,让那些读书士子在京城民间掀起舆论。等声势造的够响,我再上表请求出兵!”
宋之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虽然不知道此计是否可行,但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可以一试!”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尘岳指了指宋之鹿放在桌上的地图问道:“宋大人,您这是?”
宋之鹿这才想起来有正事还没说,连忙起身将地图摊开在桌子上:“这才是我今天要跟侯爷说的大事。北凉道官场整顿完毕,下一步就需要考虑民生问题了。”
尘岳也走上前来,仔细的看着这张宋之鹿特地带来的地图。
只见地图上是清清楚楚的凉幽两地及周边地形图,北凉道内的每一处县府都在上面,每个县的人口、田地、赋税等数据都详细的记录在案。
不仅如此,每个地区适合什么作物,哪里的土地更加肥沃,哪座县城商贾较多,哪个县富有,哪个县贫瘠都一一罗列。
很显然,这是宋之鹿磨破了几双鞋子在几个月内走遍北凉道所得出的成果。
尘岳一边看,宋之鹿一边说道:“北凉苦寒,人口百余万户,却有二十万边军。按朝廷法令,入边军者全家免赋税,各地城防之军则稍稍减免赋税。如此一来,相当于北凉道上有二十万户百姓是不需要缴税的。而北凉道府库钱粮大半供应边军,就这样还有很大的缺口,需要朝廷拨发钱粮才能勉强保证二十万边军所需的军饷和粮草。”
尘岳开口道:“确实,入边军者都是家中青壮,而且战死者甚多,一旦士卒战死,相当于家中就少了顶梁柱,免除赋税是一种激励青壮入伍的手段。”
想当初尘岳从军时也是为了给家中减免赋税,可是有几个人能在战场上出人头地,官至北凉道的节度使。
大部分人都会战死边疆,埋骨沙场,有些退伍回家的也是一身伤病。
第319章下决心
尘岳的帅帐中
一杯饮罢,众人的脸上多了一份坚定,因为有了新的目标:
收复辽东!
此时帐中已经挂上了一幅北凉道的周边地形图,朔河两岸及朔风城附近也都囊括其中。
尘岳看着众将:“都说说吧,探查了一天,周边的地形如何?”
众将互相看了看,作为场中仅次于尘岳的高阶武将薛天当先站了出来,笑道:“那我先来吧!”
尘岳笑着点了点头。
薛天走到地图旁说道:“朔风城东西两侧皆为群山,地势险峻。山中道路崎岖,从半山腰开始,马匹就上不去了,山道勉强够一两人徒步攀爬。今天时间不够我没能爬上山顶,但我可以肯定的说,两侧群山肯定是不能供大规模军队通行的。不得不说朔风城当初建城的位置选的很巧妙,不仅卡住了南北交通的要道,还避免了东西两个方向的攻击,方圆百余里也再找不出比这更险要的地势了。”
虎豹骑主将燕宏毅在旁边附和道:“薛将军说的没错,就算有小股人马强行穿越高山也不足虑,群山南侧都是一马平川,很容易被发现,穿山而过的步卒面对我北凉军的弯刀只能引颈待戮。”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看起来各位骑将在山中转悠了半天,达成的看法都颇为一致。
“那地势对于我们来讲还是颇为有利的。”尘岳托着下巴说道:“但是大家一定要清楚一点,若是将朔河两岸纳入北凉道版图,朔风城就是武关以西抵御北方燕戎骑兵的桥头堡,过了朔风城就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也就是说,一旦遭遇进攻,朔风城只能守,而且绝不能失守!”
众将神情肃穆,都是沙场征伐之人,都看得出朔风城的重要性。
“咳咳,老夫插句嘴。”宋之鹿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朔风城南面地势平坦,北面同样毫无阻碍。北城宽千丈之余,老夫就算不懂军事,但也能看出如此宽阔的城墙防守的压力不会小,城防之事得考虑细致。”
朱天和脸色带着些苦笑:“光这一面城墙,就得同时安排数千士卒在城上防守。”
数千人同时待在城墙上可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还得安排人手转换,城内还需要有士卒驻守,零零散散加起来无疑需要大量的驻军。
凉州步军主帅夜潇潇沉声道:“北凉边军二十万,假设我们出十到十五万兵力赴辽东。朔风,凉州武关,幽州天狼关都需要留兵驻守,我们的兵力定然不够。”
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凝重起来。
左骑军主帅薛猛踏前一步指着地图:“夜将军说的没错,从地图上看,朔风城地势较武关向北突出,两地相距不过上百里之遥。虽然两城之间地势复杂,是北凉道天然屏障。但燕戎若想攻入北凉腹地,可走朔风,可打武关,或者同时攻打两城。相较于之前只要驻守武关一地,我们的防守压力确实很大。”
随着困难的提出,帐内的气氛变得冷寂起来。
“还有一点。”大凉龙骑主将钱子默开口道:“征伐辽东势必需要出动我野战骑军主力,介时各城只能依靠步军作战,机动性会大大降低。”
大家不由的点头,缺少了骑兵,守城之军只能被动挨打。
对于一向习惯骑战的北凉边军来说无疑是有些憋屈的。
尘岳背负双手,两眉微皱,过了一会儿问道:“朱将军,城中情况如何?”
朱天和有些轻松的答道:“还不错,按墨老前辈所说,北面城墙可以在原有基础上修建,此地宫殿处的石砖也可以拆除后进行再次利用,打造一个坚固的北城应该不会花太大功夫。有多处水源自两侧山中流进城内,城中也可开挖水井,水源完全可以自足。檑木滚石可直接从山中砍伐,守城之需足够。”
墨虚子摸了摸雪白的胡须:“修缮城墙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我还需要带墨家子弟仔细测算,但是朔风城底子不错,大家不要太担忧。”
听完墨虚子的话大家都松了口气,这么看朔风城自身的优势还是不小的。
经过大家一番商议,情势已经清楚了,有利有弊。
将朔河两岸并入北凉的优势就是可得数十万亩良田,解决北凉土地贫瘠的窘境。
而坏处显而易见,会加大北凉道的防守压力,一着不慎还有可能致使燕戎攻入北凉腹地。
尘岳看向了始终不曾言语的皇甫沐,轻声道:“皇甫先生有没有想说的?”
皇甫沐在众人的目光中不急不缓的开口道:“老夫只说一句,有了朔河两岸良田,北凉就不会时时刻刻被人卡住脖子!天高地阔,任我飞!”
众人脸色一定,闪过一抹决然。
大家心知肚明,所谓的卡脖子的人就是朝廷那些大世家。
皇甫沐一句话就让尘岳下了决心。
宋之鹿见商量的差不多了,沉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还得侯爷亲自拍板!”
大家都静悄悄的看着尘岳,等候着北凉侯的决定。
尘岳两手紧扣在身后,沉思许久后转头看向众人,朗声喝道:“我意已决,不日上奏朝廷,将朔河两岸并入北凉道版图,驻军朔风城!”
“诺!”众人齐齐应喝。
“可是朝廷会同意吗?”周敬尧有些犹豫的问道。
“周刺史多虑了。”宋之鹿微微一笑:“不费朝廷一兵一卒就可开疆拓土,平白增添赋税,只要不让那些大世家费心劳神,他们定会同意的。”
皇甫沐面色凝重的提醒了一句:“上表时只能说是为了增加边境的战略纵深,应付外敌,然后还有些许草原可以供养战马。绝不可明言朔河两岸有大片沃土!”
宋之鹿和尘岳心领神会,要是被某些人看出其中蹊跷,怕是会出手阻拦此事,等事情成了,再说也不迟。
尘岳欣然同意:“这奏章就请宋大人和皇甫先生一起拟定,此事尽快定下。”
“诺!”
尘岳看向众人:“天色已晚,大家都先回去休息,辛苦了!”
“诺!”
众人鱼贯而出。
尘岳站起身扭了扭脖子,苦笑着自言自语:“麻烦啊,这么大个摊子。”
第320章北凉添新州
接下来的几天尘岳等人分为两路。
一路由墨虚子和众多军中将领留在朔风城,继续探查周边地势,顺便提前考虑城防应该如何布置。
另一路则是尘岳带着宋之鹿、周敬尧、皇甫沐以及薛天薛猛几人前往朔河两岸,看看那心心念念的水土肥美之地。
朔河沿岸某处,一阵马蹄声响起,数骑身影出现在河边,远处更有千余骑军矗立不动,遥遥护卫。
头顶虽有艳阳,但众人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尘岳举目远眺,顺着蜿蜒的朔河河水一直望到天边也不见尽头。
皇甫沐感叹道:“这是个好地方啊,我在北凉境内转了两个月,就没看到过比这还适合耕种的土地。”
经过几天的闲逛,大家都发现了沿途两岸的土地肥沃,且朔河分支较多,可灌溉大片田地。
薛天薛猛两人苦笑了起来,作为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家里的土地是什么样子他们自然清楚,大部分灌溉土地的用水都需要从山中引流,十分麻烦。
而且因为多山多风沙的缘故,北凉道境内适合耕种的土地并不多,且亩产也较低。
尘岳心情极为舒畅,笑道:“宋大人为我北凉找了块好地方啊!”
宋之鹿捋了捋胡须:“侯爷夸起人来倒是顺口!”
“哈哈哈!”经略使话中的调侃之意让几人大笑。
皇甫沐笑完后不解的问道:“老夫有个疑问,如此肥沃之地怎么会无人定居,朔风国被灭后的这百余年间这块土地就这么浪费了?”
宋之鹿也好奇的抬起了头,其实他也有这个疑问。
这个问题想必只有土生土长的凉州人才知道答案。
而尘岳几人对视了几眼,在凉州生活时间最长的周敬尧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们不知道,别看这块土地肥美,水草丰足。但在百余年间只要游牧民族来袭,这里就大概率会成为战场或者草原骑兵的休憩之地。凉州百姓中不是没人想过来这安家,而是不敢来,一旦遇到蛮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周敬尧话音刚落,薛天就接过了话头:“不仅如此,之前还有不少土匪马匪盘踞在此,借着凉州与此地有群山阻隔都把这当成老巢。在凉州犯下大罪后就逃到此处。后来岳哥执掌凉州军权后这些土匪就成了边军练手的对象,彻底被消灭。”
宋之鹿和皇甫沐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么大片广袤的疆域荒无人烟,原来是危险重重。
想必有不少白骨埋在泥土之下吧!
皇甫沐又问道:“从凉州到此只能走武关一条路吗?”
“当然不是。”尘岳伸手摇指东方:“此地应该在凉州的正西方,两地之间虽然有群山阻隔,但是山间小路很多,宽敞大路也有几处。只不过为了防止草原游骑从这边渗入凉州,大路的险要处都建起了城池。”
“原来如此。”皇甫沐目光欣喜的看向凉州方向:“也就是说朔风城一旦驻军,此地就可成为我北凉道腹地了!”
“正是!”尘岳重重点头。
周敬尧琢磨了一下:“不管是迁徙百姓还是重修朔风城都是大事,得着手准备了!”
“唉!”宋之鹿叹了口气:“又得干活了,我这把老骨头呦!”
“哈哈,宋大人你逃不掉的!”尘岳大笑一声,勒马回转:“走,回凉州,先上奏朝廷将此事定下来!”
宋之鹿等人紧跟而上,远处的千余骑兵也策马奔腾。
一行人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在荒无人烟的朔河两岸留下了一大片的马蹄印。
景泰三年夏,北凉道节度使尘岳、经略使宋之鹿、都护使褚玉成以及凉幽两州刺史联名上奏:
请纳凉州以西方圆两百余里疆域入北凉道。
在这篇宋之鹿和皇甫沐联手起草的奏章中,详细的解释了此举是为加大北凉道战略纵深,更好抵御燕戎。且有朔风古城为基础,不必耗费朝廷钱粮就可以开疆拓土。
奏章中的种种好处归纳起来就一句话,此事对大周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消息在京城官场传开时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关注。
毕竟边关之事距离这些京城官员实在太远了,既然不要朝廷出钱,大家都觉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跟我没关系。
慈宁宫中
太后和上官泰清这兄妹俩正凑在一起议事。
对于她两而言,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凉州以西土地是什么样子。
朔河,朔风古城这些名字在他们眼里只是地图上的一个记号。
“兄长觉得尘岳此举是什么目的?”上官婉容不解的问道。
虽然宋之鹿两人在信中罗列了大量的好处,但是太后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北凉道要这么兴师动众。
上官泰清犹豫了一会说道:“尘岳毕竟是军伍出身,可能他确实是从战事方面来考虑的吧。”
“那我们要答应吗?”上官婉容问道。
“当然应允。”上官泰清轻笑:“不管尘岳此举背后有什么目的,但陛下在位期间能为我朝开疆拓土,可是名留史册的功绩,又不需耗费朝廷钱粮,何乐而不为?”
上官婉容笑了,双眉舒展的点了点头。
宇文府内正发生着同样的讨论。
宇文成化也看不懂尘岳此举的背后用意:“父亲,尘岳当真就只是为了扩大北凉道战略纵深吗?”
“哼!”宇文鸿儒冷笑了一声:“尘岳此人是有谋略有野心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有何用意,但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宇文成化的脸上闪过一抹担忧:“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出手阻止?”
“阻止?你凭什么阻止?”宇文鸿儒苍老的面皮抖了抖:“不费国家钱粮,为国家开疆拓土,太后那边肯定是会答应的,你有什么理由去阻止这件天大的好事?”
宇文成化眉头紧锁的想了一会,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宇文鸿儒的手掌轻挥:“随他去吧,我们当务之急是做好自己的事!”
“诺!”宇文成化的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
景泰三年夏,没经过多久的商议,朝廷就正式下旨:
于凉州以西新设朔州,归北凉道管辖,朔州大小官员由北凉侯及北凉道经略使酌情任用!
景泰三年夏,北凉添新州!
第321章选人
在等待朝廷诏命的半个多月里,北凉道上的官员也没有闲着。
墨家大半子弟都在右骑军的护送下赶赴朔风城,详细制定修缮城池的方案。
尘岳的要求就是首先全力修好北城墙,南面城墙和城中建筑暂时不管。
而凉州大批官员赶赴朔河沿岸,开始丈量可供耕种的土地面积。
周敬尧和文鸢两位刺史则一面制定百姓迁移方案,优先迁徙那些家居深山,根本无田可种的贫苦人家,一面开始征召民工,为修缮朔风城做准备。
而军务方面,各县开始扩充本地巡防营编制,征召青壮入伍。
这也是尘岳的主意,新兵暂不入边军,而是就地纳入本城守军,再从边军中抽调精干老卒前往操练。
尘岳此举主要是怕大规模扩充边军引起朝廷的注意以及北凉道百姓的恐慌。
在大家焦急的心情中,朝廷的旨意终于送到了北凉。
朝廷诏命一到凉州城,宋之鹿就火急火燎的来到了灵岳山上的北凉侯府。
尘岳看完诏命有些兴奋的说道:“不错!果然如预料的一样毫无阻碍。”
宋之鹿脸上带着苦笑:“侯爷你别高兴太早,如今千头万绪,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看最近周刺史都忙得脚不着地吗?”
看似朝廷已经同意北凉道新建一州,可是不会多拨给北凉道一个铜板,都得靠自己。
而重建朔风城需要大量民工,北凉道肯定是需要花不少银两的。
“宋大人,我的意思是朔州目前就先建一城,也就是朔风城,同时作为朔州首府。日后等腾出手来再建他城,您看如何?”尘岳开口问道。
“同意!”宋之鹿重重点头:“朔州首府顶在最前面,让迁徙过去的百姓心里有个底,否则会有很多人担心安全问题!”
两人一拍即合,没做过多商议就定下了这件事。
毕竟朔河沿岸土地这么多年时常有草原游骑出没,要是不给老百姓一个安全保障,大家谁敢迁到朔州去。
尘岳放下手中诏书:“那目前当务之急有两件事,第一件首先得任命朔州官员,统筹朔州军政。第二件就是立刻调集民工,先去朔风城修建城墙!”
宋之鹿脸上带着笑意:“侯爷放心,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传令周、文两位刺史,征集到的民工立刻赶赴朔风城!尽归墨家众人指挥。我们现在需要讨论的就是官员任命的问题。”
这位北凉道的经略使大人别看已经五十多岁,一旦做起事来这股雷厉风行的劲头让周敬尧和文鸢两个中年人都望尘莫及。
尘岳毫不掩饰的夸了宋之鹿几句话,有这般得力的经略使,尘岳觉得做起事来轻松多了。
“朔州将军一职,我计划由凉州副将军朱天和出任。朱天和原本为凉州步军主帅,对于朔风城我们的预设是作为抵御燕戎的屏障,暂时不担负主动出击的任务,所以不论是能力还是威望,由朱将军接掌最为合适。”尘岳出言道,显然这件事在心中已经思虑数日。
介时朔州驻军必然以步军为主,由原来的步军主帅出任朔州将军再合适不过。
“同意,那朔州刺史一职呢?”宋之鹿充分相信尘岳对于北凉道武将的了解。
提到朔州刺史,尘岳就不像刚刚那么痛快了,揉了揉脑袋苦笑道:“说实话,我心里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北凉道上的文官能人属实不多,大部分青年才干都是宋之鹿这几个月提拔起来的,还不足以胜任一州刺史之职。
宋之鹿双手交叉放于小腹之前,苍老的眉头微微一挑:“那老夫给侯爷推荐个人!”
“噢,宋大人有合适的人选?说说看!”尘岳好奇的问道。
“郁岩白!”宋之鹿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位宋之鹿的得意门生,国子监的大才子,竟然被宋之鹿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
尘岳愕然:“宋大人,我记得郁岩白还只是凤阳县的一个小主簿吧?这还是他自己要求去基层历练的。”
不怪尘岳错愕,因为宋之鹿绝不是个任人唯亲的官员,但是今天宋之鹿偏偏提到了自己的弟子,必有其原因。
“哈哈,侯爷的消息过时了!”宋之鹿爽朗笑道:“原凤阳县令贺宜生近期升任凉州别驾,他一赴任就特地找到我,向我举荐郁岩白接替他先前的官职。所以郁岩白现在已经不是个小主簿了,而是凤阳县令!”
尘岳这下明白了,不是宋之鹿举贤不避亲,而是有人举荐。
这个贺宜生尘岳是熟悉的,当初尘岳出任凉州副将军,在凉州境内整军之时两人就结识了。
贺宜生在凉州地上官场上算是个人才,理政能力不错,而且心中有一股正气,是个做实事的人。
这几年将尘岳的老家凤阳县打理的井井有条,在凉州官场有些名气。
而经略使宋之鹿在经过仔细的观察后终于决定将贺宜生提拔为凉州别驾,成了凉州仅次于刺史周敬尧的文官。
尘岳托着自己的下巴:“可是郁岩白刚刚出任凤阳县令就提拔为朔州刺史,这官升的太快了吧?”
从县令到刺史,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过来,这郁岩白要是连跨太多级怕引起别人的不满。
宋之鹿面容严肃的对尘岳说道:“侯爷,我知道此举确实不合礼制。但是郁岩白在国子监多年,得老夫倾囊相授,日后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朔州急需得力官员前往坐镇,他是最好的人选!一州刺史或许太高,可以先任朔州别驾,暂行刺史之权。”
听到宋之鹿这么极力举荐,尘岳虚眯着眼睛开始沉思起来,手指轻轻的敲打在桌面上。
宋之鹿安静的等待着尘岳的决定。
“好!就由郁岩白出任朔州别驾。”尘岳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立刻传令郁岩白还有朱天和,让他们到凉州城来一趟,我要跟他们面谈!”
“诺!”
转身离去的宋之鹿脸上挂着笑容,他知道尘岳在用人上从来都不会拘泥于小节的。
尘岳揉了揉自己脑袋,心中还是很开心的。
自己从国子监带回来的两个年轻士子,谢霄雷被郎毅看中招入右骑军。而郁岩白现在也被贺宜生保举,开启了官场之路。
一文一武的两个年轻人,已经开始在北凉道崭露头角。
第322章新官上任
三天后,凤阳县令郁岩白还有凉州副将军朱天和两人同时赶到了凉州城。
尘岳看着坐在客厅中的郁岩白,这位国子监的学子比之前清瘦了不少,还黑了点,想来这四个多月付出了不少努力。
郁岩白一脸的风尘仆仆,得知自己将赴朔州担任别驾时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谁能想到自己的官能升的这么快,自己只是个寒门子弟,要是放在京城,一辈子能当个七品官就已经到头了。
“两位,想必已经知道我让你们过来的用意了吧?”尘岳当先开口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朱天和爽朗的看向郁岩白笑道:“看来以后我得和郁别驾在朔州做搭档了,武人做事有时候不拘礼节,郁别驾可得多多包涵啊。”
作为凉州的高级将领,当初南征大军从京城过来,朱天和是见过郁岩白这位宋之鹿的大弟子的,自然也知道尘岳对这位年轻人的期望。
郁岩白满脸的苦笑:“朱将军就别取笑我了,您征战多年,战功赫赫。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日后朔州大小事务还得您多多指教!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将军也可以坦然指出!”
说完郁岩白就站起身郑重的行了个礼,态度十分恭敬。
郁岩白可是知道面前这位年方四十的中年武将在凉州军中的威望的。
当初为了重建凉州步军朱天和可谓是呕心沥血,可以说凉州步军中半数校尉以上将官都是朱天和教导出来的。
自己这个宋之鹿大弟子的身份看着唬人,但要是不拿出真本事,是不会赢得凉州武将的尊敬的。
北凉道上的人就是这么耿直。
朱天和也郑重的回了个礼,眼中带着些欣赏,心道这位郁岩白被火速提拔,却没有一点年轻人的狂傲,很是沉稳。
“好了,那两位算是正式认识了。”尘岳大手一挥:“朔州对于我北凉道的重要性就不必多说了,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跟我说,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我对于朔州的要求有两个,第一:朔风城绝对不能出问题,不管燕戎来多少人,都得守住!第二:明年春耕时分尽可能多的开垦田地,秋收时我就需要你们供给边军军粮!”
尘岳直截了当的向两位下属提出了自己的期望。
朱天和与郁岩白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是有些凝重。
朱天和当先说道:“侯爷放心,城外人在,我朱天和绝不后退一步!但我有个要求!”
“说!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尘岳很是爽快。
“我要兵!”朱天和挠了挠头:“朔州现在连百姓都没有,更别提士卒了,总不能让我去做个空头将军吧?”
“哈哈!”尘岳早就猜出了朱天和会要兵的,开口道:“凉幽两地抽调的两万步卒已经在路上了,从各县驻军中还集结了五千骑军,这两万五千人都归你调遣。”
还不待朱天和答话,尘岳就接着说道:“薛猛的两万五千左骑军已经全部开拔,前出朔风城三十里扎营,在朔风城北城墙修好前,左骑军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为了朔州一地,尘岳足足出动了五万士卒,对朔州的重视可见一斑。
朱天和的脸上布满了喜悦之色:“侯爷看来早就猜到了末将的想法,那我就厚着脸皮再要一个人!”
“谁?”尘岳微微一愣。
“李慕寒!”朱天和笑道:“这小子当初守陵州守得不错,是个人才,我带到朔风城去正好派的上用场。”
“可以!”尘岳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李慕寒虽然年轻,但是在陵州和福州的战事中表现都很亮眼,已经可以挑担子了。
军务方面的事安排完毕,尘岳又将头偏向了郁岩白,微笑不语。
意思就是该你说了。
“咳咳。”郁岩白看懂了尘岳的眼神,开口道:“具体政务我得到了朔风才有数,我现在只有几个建议,让侯爷听听是否可行。”
“说说看!”尘岳来了兴趣,想听听这位宋之鹿的大弟子有什么高见。
朱天和也坐直了身子,一脸的期待。
郁岩白沉声道:
“其一:引流民入朔州。
朔州地域广阔,单靠迁徙凉幽两地百姓根本不足以开垦那大片肥沃的土地。我建议可散出消息,号召中原百姓来边关开荒。如今中原地区流民边野,饿死者无数,我们只要给予其田地,农具,想必中原流民会蜂拥而来。
其二:以田亩抵民工工费。
重建朔风城定然需要大量民工,民工的工费对于北凉道财政来说无疑是巨大开支。我们可以从迁徙至朔州的百姓中招募民工,凡参与修建者可以多给予田亩,以抵扣工费。
其三:纳青壮入边军。
家中凡有青壮入朔州边军服役者可以给予大量田亩,减免赋税,为北凉边军扩充兵源!况且家人皆在身后,朔州本地边军战心会更强!”
一语落罢,屋中静悄悄的。
尘岳还有朱天和都直勾勾的看着郁岩白也不说话。
郁岩白被看的有些脸红,茫然的问道:“怎么了?”
“哈哈!”尘岳仰天大笑:“看来我从京城带回来的都是人才啊。宋老,谢霄雷,你,个个不同凡响!”
朱天和朝着郁岩白竖起了大拇指:“宋经略的头号大弟子,果然名不虚传。我看不要什么朔州别驾了,直接任命为朔州刺史得了!”
显然尘岳两人对于郁岩白的一番言论很是赞赏。
尘岳这次算是真正见识到郁岩白的才能了。
几个意见提的恰到好处,一举为北凉解决了人口、财政和兵源三个问题,将朔州的优势利用到了极致。
“侯爷,朱将军,可别夸我,事还没干呢,只是初步的想法。”郁岩白连忙摆了摆手:“做一州别驾我已经惶恐不安了。”
“我看说的很好,条条都很务实,就是实施起来会是件繁琐的事。”尘岳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等到了朔州我就着手制定详细方案,到时候会呈送老师和侯爷过目!”郁岩白开口道。
“行,你们收拾一下,即日赶赴朔州,朔州我就交给你们了!”尘岳朝着两人抱拳。
“请侯爷放心!”郁岩白起身应喝。
朱天和朗声道:“人在城在,燕戎休想迈过朔风城一步!”
景泰三年夏,新官赴朔州。
第323章请君一会
随着郁岩白,朱天和两人赴朔州上任,宋之鹿也从凉幽两地抽调了一部分精干官员前往,北凉道上一片忙碌景象。
郁岩白的几项建议很快得到了落实,北凉道招流民赴边,可给予田地的消息传到了大周境内的各郡县。
一些听闻消息的人起初不信,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前往朔州,朔州官府果真给予了田地,流民还可以租用农具耕牛,只需来年以粮食抵扣租费即可。
消息传出,越来越多无家可归、即将饿死的流民拖家带口的前往朔州,朔州人口开始不断的增长。
流民的入朔也促使民工数量的增加,朔风城的重建速度也提高了不少。
尘岳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一如既往的审阅着各处的军政要务,皇甫彦陵那边已经彻底接手了派往草原和辽东两地的探子,据褚玉成的消息,皇甫彦陵的行事风格与宋之鹿很像,雷厉风行。
坐落在凉州城外虎背山中的问天司也开始训练第一批密探,人员都是皇甫沐亲自出面选拔的,至于具体事务尘岳则不需要过问。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幽州驻扎的右骑军和天郎军两支主力骑军也在天狼大战之后蜕变,新兵们都见了血,战力在持续攀升。
北凉的各项事务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就在这时贲虎走了进来,递过一张纸条:“将军,幽州褚都护派人送来的。”
尘岳顺手接过,贲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缓缓摊开纸条,一行小字跃然纸上:
辽东辛疾、岳展鹏恭请北凉侯立秋之日,葫芦城外一会!
尘岳的眉头一挑,看来冷归南花了这么久的时间终于说服了这两位辽东义军的首领。
再度细细的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字迹,笔锋虽然有些文人的工整诗意,但却又有着军人的杀伐之意,想必这应该是那位弃笔从戎的辛疾所写。
“有意思的人。”尘岳微微一笑,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辛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尘岳看了看日子,距离立秋还有大半个月,还不急着前往幽州葫芦城。
“嘎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马灵儿亲自端着一杯清茶走了进来。
“还忙呢?先歇会儿吧。”一身青衣的马灵儿美眸舒展,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从过完年后就没见尘岳休息过,那次天狼关骑战亲自上阵的事尘岳也是后来才告诉她的,当时就让她有点担心。
尘岳笑呵呵的接过茶杯:“好,听媳妇儿的,歇会儿!”
“喝吧,这些天为了朔州的事想必费了很多心吧。”马灵儿看了一眼桌子上堆得满满的奏折信件说道。
“还好,有宋大人周大人他们操心,我省事不少。”尘岳笑道,心中满是温暖。
不得不说,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马灵儿的眼光无意中瞟到了桌上放着的纸条,好奇的翻看了几遍,嘴里嘟囔道:“这字迹真有趣,又有文人的味道,也有武将的风采,两者相辅相成,却又不觉得矛盾。”
作为教书先生的女儿,马灵儿从小就能读书识字,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笔迹的蹊跷。
“你也看出来了?这个人估计很有意思。”尘岳笑道。
马灵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尘岳的眼睛:“辽东人?你去见辽东人要干什么?”
作为边关长大的人,马灵儿很清楚辽东现在可不是大周的国土,尘岳身为北凉侯怎么会去见一个辽东人。
尘岳心道不妙,嘴角一咧:“没什么没什么,寻常朋友而已。对了,今天中午吃啥,我这两天可馋了,需要吃点好的。”
见尘岳打起了哈哈,心思聪慧的马灵儿一把揪住了北凉侯的耳朵:“别给我转移话题,老实交代你要做什么?”
堂堂的北凉侯,战场上一杆长矛不知道将多少人送去见了阎王,如今却被一个女子揪住耳朵动弹不得。
“停停停,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尘岳疼的龇牙咧嘴。
“快说!”马灵儿松开了手,只不过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头闪过。
“实话跟你说吧,我要出兵收复辽东。”尘岳揉着自己通红的耳朵根说道,还不忘叮嘱了一句:“此乃绝密,可不能说出去啊!”
马灵儿的脸色一暗,默不作声。
果然被她猜中了,又要打仗了吗?
看着一下子情绪低落下来的媳妇儿,尘岳伸手揽住了马灵儿的腰,轻声道:“没事的,放心吧,”
尘岳如何不知道马灵儿的心思,就是担心自己的安全。
“打仗会死人的。你可能会死,北凉边军那些将士也会死。”马灵儿低着头,口中喃喃。
尘岳的双手用力了一些:“我知道,可辽东数百万百姓国破家亡,在金人的马蹄下苟延残喘。金人更是对葫芦城虎视眈眈,早晚会与我朝开战。这仗我们不打,就得我们的儿子,孙子去打。”
马灵儿只觉得鼻尖一酸,也伸手勾住了尘岳的脖子。
感受到怀中传来的阵阵香味,尘岳的心情放松多了,一会儿后嬉皮笑脸道:“媳妇儿会支持我的,是吧?”
“啪!”
马灵儿一掌拍在了尘岳的肩膀上:“我是不懂事的人吗,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尘岳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媳妇儿是最懂事的!”
马灵儿回过神来说道:“怪不得最近北凉道兴师动众,先是各地巡防营在征召士卒入伍,然后就是朔州的设立。看来都是为了辽东一事做准备啊,你谋划好久了吧?”
听到马灵儿迅速的将几件事串联了起来,尘岳愕然:“看样子我该给你安排个一官半职,媳妇儿也是个聪明人啊!”
“啪!”
又是一巴掌甩在了尘岳的肩膀上。
尘岳彻底将马灵儿拥入怀中,此时多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你去吧,我支持你,爹娘那边我会挑个好时机告诉他们的,不让他们担心。”趴在尘岳肩膀上的马灵儿轻声道:“我相信我的男人是好样的,我也相信北凉的将士们都是好样的,辽东光复的那天我男人的名字将响彻天下!”
一滴泪珠从马灵儿眼中流出,滚落在尘岳的脸颊上。
尘岳在马灵儿的额头上一吻:
“会的!”
第324章流民入凉
嘉隆关
这是凉州与内地沟通的关卡,紧挨着冀州。
凉州与中原大地有多处通道可供往来,但是嘉隆关算是其中最大的一处关隘了。
关隘前方地势平坦,道路通畅,不同于其他地方大多以山路为主。
朔州孤悬在凉州关外,与中原并无交接之处,所以中原内地的流民都会经由凉州入朔。
平日里嘉隆关并无多少中原百姓往来,主要是一些来往的商队贩卖货物,毕竟地处边关,没事的人是不会来北凉道的。
而最近嘉隆关前的这条官道上人来人往,大批中原流民正行走在官道之上。
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则是独自一人,但无一例外都是苦命人。
尘岳一袭黑衣站在道路一旁,身后有贲虎带着几名身披战甲的亲兵侍立。
来往的百姓或多或少的都会看他们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畏惧。
虽然他们听闻北凉道上的士兵不会随意欺压百姓,官场风气也很好,但是在中原饱受官府欺凌的他们本能的有些害怕。
道路上有一辆木板车,说是车,其实车头是一个青壮的汉子靠着肩膀上的两条麻绳在拉动,两个大小有些差异的车轱辘都快磨坏了,咯吱咯吱的发出响声。
平板车上躺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怀里抱着一个幼儿,估计出生还没多久。
车旁有个年轻些的妇人和一名佝偻着身躯的老者在推动着马车前行。
这是典型的一个五口之家,想来也是从中原而来,目的地应该就是朔州。
经过一个小土坑时,车轱辘陷在了坑中,小车一下子卡住了。
青壮男子在前头奋力的拉着,老人和年轻的女人满脸涨的通红也没能将车推出来,一脸的懊恼。
就在这时,一袭黑影出现在了老人的旁边,一双颇为白皙的手掌搭在了马车的边缘,用力的帮助老人推动马车。
老人诧异的看了尘岳一眼,又看向站在路边的几名披甲士卒,有些不知所措。
“一二三,推!”
随着尘岳的一声号子,几人同时用力,车轱辘终于爬上了土坡。
拉车的青壮男子累得满头大汗,松开了肩膀上的麻绳,将车停在一旁打算休息一会儿,不断的用手揉着两个胳膊。
老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有些局促的说道:“谢谢少爷!”
在老人看来尘岳这幅年轻的面孔能有甲士相随,肯定是北凉道上某个大官的儿子,称呼一声少爷应该是合适的。
尘岳呵呵一笑,跟老人聊起了天:“老人家,哪人啊,这是去朔州吗?”
“靖安道过来的。”老者有些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当然是去朔州了,这路上的百姓基本都是去朔州的。”
尘岳似是有些疑惑的问道:“家乡不待了吗?何必拖家带口,背井离乡的跑这么远去朔州呢?”
其实尘岳大概猜出来这些百姓在家乡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
“唉。”看到尘岳很是亲和,老人渐渐放下了畏惧之意,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啊,活不下去了。家里的土地不少都被大户人家霸占了,不仅要收很重的赋税,时不时还有盗贼流寇出没,一家五口整天活的提心吊胆。听说朔州官府按家里人口给百姓分田地,我们就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条活路。”
尘岳心中默然,想必这凄惨的境遇是如今大多数百姓的真实写照吧。
一旁拉车的中年汉子嘟囔着:“爹,早就让你出来了,村子里面百十户人家,跑的就只剩我们几家了你才同意出来。”
显然这名男子是老者的儿子,不满意父亲比别人慢了一步。
“混小子,你懂什么,故土难离啊!”老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几句。
不过老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尘岳还在一旁,说粗话貌似有点冒犯,老者随即就对着尘岳歉意的一笑。
“没事老人家。”尘岳笑着看向那名男子:“来了我北凉道,肯定让你们有口饭吃!”
尘岳的话气听上去有些气势,一老一中两人眼里都带着些惊疑,觉得这年轻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在道路一侧响起,十余骑正策马奔腾。
在老人与儿子错愕的目光中,骑队停在了他们的身旁。
为首两人滚鞍下马,躬身行礼,大喝道:
“嘉隆关县令庄浩,拜见北凉侯。”
“嘉隆关巡防营都统樊英,拜见北凉侯!”
一家五口如遭雷击。
没听错吧,北凉侯?
刚刚帮我们推车的这年轻人?
尘岳轻轻挥了挥手:“免礼。”
两人恭敬的站在一旁,并不打扰尘岳与老者交谈。
尘岳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指着前方说道:“老人家,快赶路吧,良田在朔州等着你呢!”
“额。”老人从失神中醒了过来,连忙支应了几声:“噢噢!”
一家五口又踏上了路途,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这年轻的北凉侯,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尘岳带着几人走上了离官道不远的一处土坡。
“庄县令,这些日子有多少人经嘉隆关去朔州?”尘岳开口问道。
庄浩连忙答道:“这半月已经有上万人途径嘉隆关,有时一天几百人,多的时候有上千人,人数还在不停的增长中。”
尘岳的眉头涌上一抹欣喜,仅此一处就有上万流民入关,再加上其他几处入凉道路,想必已经有数万人去朔州了。
假以时日,想必朔州的人口定能大大增加。
尘岳又将目光投向了一边腰配弯刀的樊英:“听说你是从燕将军的虎豹骑调过来的?”
“原陷阵营百夫长樊英,见过侯爷!”樊英沉声道,身上那股子边军的狠劲暴露无遗。
因为各地巡防营现在是后备军一样的存在,所以尘岳从边军中陆续抽调了一些军官到各县任职,用以训练各地的驻军。
显然面前的樊英就是其中一位。
“不错!”尘岳微笑着点了点头:“流民入凉,其中或许夹杂有鸡鸣狗盗之徒,城中的治安不能松懈。只要有人触犯律法,绝不轻饶!”
“诺!”尘岳的一声夸奖让樊英心中涌起些暖意。
又与两人聊了会流民入凉的事情后,两人便告辞离去,毕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两位官员去处理。
尘岳看着道路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伸了个懒腰:“呼!是时候去幽州了。”
第325章初次见面
立秋之日,大地渐渐褪去了夏季的燥热,微微秋风拂过,天气终于多了一丝凉爽。
这股凉意让人不自觉的感觉心情舒畅。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幽州葫芦城
这是北凉道与辽东顺州之地的交界处,自从四十多年前辽东之地被北金夺取之后,葫芦城就从内陆城镇变成了一座边防隘口。
城外少了百姓的来来往往,多了一股边塞的肃杀之气。
虽然北金主要盯着蓟州瀚洲,但幽州边防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三匹快马轻装简从出了葫芦城的东门,朝东门外颇远处的一片山脉行去。
其中两人腰佩一把北凉刀,分别是北凉道节度使尘岳和北凉道都护使褚玉成。
另外一人自然就是冷归南了,他已经在葫芦城等候尘岳多日。
为了向两位义军首领展示出诚意,尘岳特地一个亲兵扈从都没带。
距离葫芦城数十里的一座高山之中,山中林叶纷纷,刚刚立秋,还是满目绿色,不见一丝枯黄。
半山腰有一处空旷之地,两道人影矗立其间。
两人皆为中年,约摸三四十岁。
一人身穿青白长衫,透出一股书生气质,眉宇间也有些许豪迈涌动。
另一人则是黑色紧身便衣,魁梧高大,腰间配着一把怪异的长刀,刀柄足有数尺长,套在刀鞘中的刀身也是极长。
时值下午,两人的目光顺着山坡朝远处看去。
“你说这北凉侯是真心地吗?”魁梧男子的眼中有些许希冀闪动。
在辽东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见到了一丝曙光。
另一个书生气的中年人双手负于身后:“我不确定,不过待会儿自然会见分晓。”
魁梧男子男子叹了口气,不自觉的伸手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摩挲了几下。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在山下小路响起,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赶路,尘岳三人终于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山路越行越窄,渐渐不方便马匹通行。
山口处有十余名身穿普通百姓服饰的男子挡在道路上,但是人人双臂肌肉鼓胀,手掌内侧有厚厚的老茧,眼神凌厉。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是久经沙场的军汉。
看到几骑马匹行来,一群人挥了挥手,示意尘岳等人下马。
冷归南越众而出,轻声道:“我们来了,人在山上?”
几名军汉很明显认识冷归南,为首一人点头道:“已等候多时。”
尘岳看了几眼这些打扮成百姓的军卒,想来这些就是辛疾和岳展鹏的护卫了。
“他们已经到了,走吧!”冷归南偏头招呼了尘岳一声。
为首的军汉有些犹豫,指了指尘岳两人腰间的佩刀。
冷归南笑道:“没事,就两个人而已。”
军汉思索了一番后才放行,显然他的本意是不想尘岳两人带刀上山的。
尘岳冲着军汉善意的一笑,然后和褚玉成跟上了冷归南的步伐。
看着尘岳几人的背影,领头的亲兵皱眉不解。
这些护卫都是辛疾和岳展鹏的心腹之人,他们不知道首领为什么会来葫芦城附近见这两个年轻人,只是觉得自己的首领很重视此事。
能让两位义军首领都重视的家伙又会是什么人呢?
进了山之后便看不到一个人影了,空空荡荡,只有两侧树木不时摇曳着。
冷归南在前带路,尘岳和褚玉成紧随其后,几人朝着半山腰爬去。
尘岳和褚玉成此刻心中有些兴奋加好奇,终于要见到那两位颇为神秘的义军首领了。
半山腰空旷处
久等多时的辛疾和岳展鹏听到了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
几道人影缓缓出现,冷归南自然不用说,二人早就相熟。
尘岳一袭黑衫,褚玉成照例穿着自己那身白袍。
两人都腰悬佩刀,面容坚毅。
冷归南踏前一步,指着两人说道:“这位就是北凉侯尘岳,另一位是北凉道都护使褚玉成。”
然后冷归南又介绍另一边:“这两位分别是我之前提过的辛疾和岳展鹏。”
四人遥遥相望,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场面有些冷寂。
岳展鹏的眼中有些许诧异浮现,一来是惊讶尘岳两人的年轻,二来是这两位北凉道上的军事主官竟然独身前来。
尘岳扫了辛疾和岳展鹏几眼,辛疾很明显更像一位书生,想来在军中应该是出谋划策为主。
而岳展鹏这结实的肌肉一看就知道是军中虎将,北凉不少骑将都是这幅样子。
当尘岳的目光瞟到岳展鹏腰间的长刀之时眉头皱了皱。
这刀实在诡异,整个大周的制式武器都没见过这么长的刀柄。
对视片刻后,辛疾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声道:“侯爷只身前来,就不怕路上出什么意外吗?要知道侯爷这颗头颅在燕戎可换我兄弟二人一辈子荣华富贵!”
冷归南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大哥张口的第一句话就带着恶意。
但是冷归南并未出声阻止,出于对辛疾的了解,他觉得辛疾定是有意为之。
岳展鹏也是面不改色,紧紧盯着尘岳和褚玉成的眼睛。
“哈哈!”尘岳大笑一声:“以两位首领的身份,要是为了荣华富贵大可投靠北金,想必高官厚禄任你们开口吧?何必跑这么远惦记我这颗头颅呢?又大又沉,拿起来不方便。”
辛疾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脸色缓和多了。
还不待辛疾开口,尘岳更是挑了挑眉:“再说我驰骋疆场这么多年,两位带的那十几名护卫留不留得住我们两可不一定哦!”
“哈哈!有魄力!”岳展鹏畅快的一笑。
褚玉成始终一脸平静,这只不过是辛疾的试探而已,要是他们两有一丝畏惧之意,辛疾和岳展鹏怕是会立刻掉头就走。
“久闻北凉侯年少有为,杀伐果断,北御燕戎,南平内乱。持枪纵马,出入敌阵如家常便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辛疾双手抱拳行了个礼,然后伸手一指地上摆着的几个大石墩:“两位请!”
“请!”尘岳和褚玉成也郑重回礼。
一旁的冷归南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初次见面的氛围还算不错。
这两位兄长的性子冷归南是知道的,能让他们同时出声夸赞的人可不多。
第326章愿为麾下卒
五人坐在山石墩上围成了一圈,虽然山石略微有些凹凸不平,但几人都毫不介意。
辛疾朝着尘岳拱了拱手:“刚才的一番试探还请侯爷不要见怪!我二人死不足惜,可麾下数千兄弟的性命容不得我们大意!”
“不碍事。”尘岳笑了笑,其实他又何尝看不出辛疾开头举动是试探呢。
褚玉成打量了两人几眼笑着说:“两位首领,我们诚心诚意前来,闲话就不说了,还是开始谈正事吧?”
辛疾和岳展鹏对视一眼,辛疾沉声道:“说实话,要不是冷兄弟以这么多年的交情做担保,我们两是不会来的。”
“侯爷!”岳展鹏挺胸抬头:“我老岳是个武人,别的理我不懂。但是辽东的事和北凉道并无关系,侯爷为何要出手相助?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事,想必那大周朝廷也不会支持,侯爷这么做实在让人看不明白。”
两位在北金马蹄下坚持了多年的首领很明显还心存戒备,再加之对大周朝堂的失望,两人唯一能信任的就是自己。
冷归南苦笑一声,朝着尘岳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已经尽力了。
为了说动辛疾和岳展鹏来葫芦城,冷归南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彻底打消二人的疑虑冷归南做不到。
尘岳其实早就知道这两人会问这个问题,慢慢打开了话匣子:“说来也怪,我没去过辽东,也没跟北金人交手过。你说的没错,看起来辽东的事和北凉道并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出兵呢?指不定还要背上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几人都安静的听着尘岳所说的话。
辛疾和岳展鹏更是竖着耳朵,不想漏掉一个字。
“但是!”尘岳微微提高了音量:“你们不要忘了,我北凉也是边关,也有北凉百姓惨死在外敌的马刀之下,也有无数士卒战死关外!”
辛疾和岳展鹏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尘岳缓缓起身,继续说道:“前段时间,我召集了北凉边军的大半将领,我也回答了他们为什么要收复辽东。我说我们北凉男儿比那帮高居京城庙堂的老爷们更知道什么叫白骨皑皑!什么叫满目尸骸!什么叫国仇家恨!”
几人都一声不吭,但是辛疾和岳展鹏的双拳已经攥紧了。
尘岳的眼神变得有些怅然:“来葫芦城之前,我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她跟我说,打仗会死人的,我会死,北凉边军也会死。我说,这一仗迟早要打的,我不打,我们的儿子,孙子就得打。”
辛疾、岳展鹏、冷归南的鼻尖陡然一酸。
“我现在告诉你们!这场仗,我北凉众将决心要打,我夫人要打,我更要打!”尘岳的眼神陡然凌厉:“你们说,身为一脉同宗的大周子民,这场仗和我们北凉有没有关系!”
山腰上静悄悄的。
良久无言!
辛疾和岳展鹏两人对视了一会,眼神中精光闪过,同时重重点头。
辛疾和岳展鹏豁然起身,两人单膝下跪,大喝道:“从今日起,我二人愿为北凉侯麾下之马前卒,虽九死亦不悔!只求辽东早日光复!”
尘岳的一番言论算是打消了两人的疑虑。
尤其是那句我们不打,我们的儿子孙子就要打,说到了两人的心坎上!
冷归南和褚玉成同时脸色肃穆,目光直射尘岳。
“好!这话我记下了!”尘岳沉声道:“不过你们先起来,这一拜留到辽东光复之日再拜!”
辛疾和岳展鹏的脸色同时涨红:
“诺!”
这一日,辽东英豪入北凉。
将心中疑惑消除之后,辛疾和岳展鹏两人显得轻松了许多。
褚玉成笑道:“以后大家就是同袍了,辽东之事还需要两位尽力相助啊!”
辛疾如何能没听说过这位北凉白衣鬼才的名头,拱了拱手:“但凭侯爷和褚都护吩咐!”
尘岳大手一挥:“首先我需要知道在辽东的北金军队有多少?所谓的金奸又有多少?”
这是尘岳很关心的一个问题,兵力对比是头等大事。
辛疾毫不犹豫的答道:“辽东四州之地,北金军马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五万,几乎都是骑兵。而金奸军队大致也在十五万上下,以步兵为主,配以数量不多的骑军,主要屯住在各城之内作为守城之军。”
说到金奸两字时辛疾的脸上闪过一抹恨意。
尘岳和褚玉成的脸色同时一变,这不就有三十万了?北凉道就算全军尽出,兵力也难以与之匹敌。
岳展鹏看出了尘岳两人的脸色变化,认真的说道:“其实金奸还好,几乎都是盗匪流寇,市井泼皮,战力十分低下。我们主要对付的就是北金那十五万骑军!”
将门之家出身的岳展鹏脸上带着不屑,显然多次与所谓的金奸交手,对金奸的战力知根知底。
听到这里尘岳和褚玉成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只有十五万北金骑军的话还是可以应付的。
毕竟北凉边军之勇大家都有目共睹,
尘岳双手撑在膝盖上,看向辛疾两人问道:“那两位将军的手下兵力如何?”
辛疾答道:“我和岳将军各有四千余众,有半数是骑兵,其余都是步卒。”
尘岳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也就是说两人手下加起来八千之众,有四千的骑兵。
要知道两人可没有马场供给战马,能拉起一支四千人的骑兵部队已经很可怕了。
似乎是看出了尘岳的疑惑,辛疾沉声道:“说来这四千骑卒要感谢冷兄一家,冷兄弟一家子孙三人,想尽一切办法为我们两支军队四处采买马匹,可以说耗尽了钱财,为此冷兄弟的父亲还丧命于金人之手。”
说到这里,辛疾和岳展鹏的脸上都泛起了内疚之色。
冷归南甩了甩脸上的暗淡:“两位兄长不要自责,我父亲为的是辽东百姓,人虽死,但我会继承父亲的遗愿,为光复辽东付出一切!”
尘岳的眼中满是敬佩,虽然冷归南一家无人从军入伍,但是他们所做的事远比战场搏杀要困难的多。
褚玉成朗声道:“冷兄,令尊心愿必将在我等手中实现!”
辛疾和岳展鹏同时朝着冷归南抱拳行礼!
山腰上秋风吹拂。
五人的初次聚首意味着收复辽东一事已经正式被提上了日程!
第328章问罪
葫芦城中
自从和辛疾三人分别后,尘岳和褚玉成便一直待在葫芦城内,每天足不出户,连饭也都是在书房吃的。
尘岳和褚玉成埋头研究辛疾送给两人的那幅地图,地图上不仅有详细的地里标识,还大致标出了哪些地方适合驻军,哪里的北金士卒战力较为强悍,这对于北凉军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问天司的密探派往辽东的时日还不多,不足以打探到太过有价值的东西,如今的情报只能依靠辛疾那边提供。
看了一会儿后两人都有些累了,稍倾斜着身子躺在椅子上休息着。
褚玉成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出声问道:“既然凉州的将领已经知情了,是不是该和幽州的几位刺史将军们沟通一下了?”
尘岳揉了揉脑袋:“我离开幽州之前不是让你探探郎老将军等人的口风吗,怎么样了?”
“我觉得有戏。”褚玉成的眉头舒展着:“郎将军和史将军几人年纪很大,是亲身经历过当初辽东失陷的。再加上幽州挨着顺州,偶尔也会与北金发生交手,总体来说对北金有着蛮深的恨意。”
“噢?”尘岳有些欣喜:“那这么说幽州文武官员不会有太大的反对声音。”
“是的,目前来看是这样。”褚玉成笑道。
其实对于说服凉州出来的将领,尘岳是很有把握的,毕竟大家是一起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可是幽州刚刚纳入北凉道,几位本土将领在幽州边军中威望很重,虽然大家已经有了生死之交,但是出兵辽东的事太过重大,尘岳没有把握说服他们。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贲虎走了进来:“将军,文刺史和幽州军中的几位将领在外面求见。”
“几位?”尘岳的眉头一皱,不懂贲虎所言几位到底是谁。
贲虎沉声道:“步骑军主帅都到了。”
尘岳一愣,这么多人为何同时来访?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挥了挥手:“请诸位大人进来吧。”
没一会,一群人影鱼贯而入。
有近些日子忙的脚不离地的幽州刺史文鸢,有幽州将军王如松,有受了伤后腿脚变得有些不方便的郎毅,还有一直驻扎在葫芦城的幽州步军主帅梁遂超、天郎军主帅史天恭以及右骑军副帅步文山。
幽州文武皆至!
几人依次坐定之后,脸上都很默然,尘岳对褚玉成隐晦地的对视了一眼,有些疑惑。
“几位大人今天突然来葫芦城所为何事啊?”尘岳微笑着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只见不管是文鸢还是郎毅等几位老将军都是冷这个脸也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褚玉成也开口了:“几位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大可直言。”
郎毅当先开口道:“听说侯爷前几日与褚都护两人出关去了?还没带一个随行护卫?”
尘岳呆了一下,敢情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尘岳无奈的看向了步军主帅梁遂超老将军,显然是驻扎在葫芦城的梁遂超给几人通风报信了,出关之事也只有梁遂超知道,当初还极力阻止过。
梁遂超将头瞥到了一边,捋着下巴的胡须装作没看见。
见躲也躲不掉,尘岳只好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老将军史天恭似是有些怒气冲冲的说道:“侯爷,别人不敢说你,我们敢!我们几个老东西今天就要倚老卖老说几句。侯爷乃是堂堂北凉侯,领北凉道节度使,北凉数百万百姓的安危皆在侯爷手里握着,葫芦城外是什么地方,怎可亲临险地!太儿戏了!”
“没错!”梁遂超接过了话茬:“葫芦城外偶尔也有北金游骑出没,侯爷怎么能和褚都护独自出关,连一个护卫都不带!老夫怎么劝阻侯爷也不听,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北凉道同仁交待!”
尘岳和褚玉成的脸色都有些尴尬,这事确实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自知理亏,也没有反驳。
尘岳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几位将军,文刺史,这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还望几位莫怪。”
堂堂的北凉侯难受啊。
几位老将军依旧脸色冰冷,就连和尘岳关系极好的步文山也鼻孔朝天,似乎没有出言劝和的意思。
褚玉成打起了哈哈:“几位将军,侯爷确实有要务需要亲自处理,这才独自出关。”
“什么事值得北凉侯亲涉险地?”郎毅胡子一吹的问道。
“这。这。”尘岳支支吾吾的没有开口回答。
作为唯一一个文官的文鸢终于开口了:“怕是侯爷有事情在瞒着我们吧?”
尘岳心中一惊,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
史天恭突然直起了身子:“尘将军,你给我们交个实底,是不是对辽东有想法?准备出兵了?”
屋内寂静无声,除了褚玉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尘岳的身上。
尘岳心中愕然,看向了褚玉成,几位老将军怎么会知道此事?难不成是褚玉成告密了?
褚玉成无辜的耸了耸肩,示意和自己没关系。
“侯爷不用看褚都护,此事和都护没关系。”郎毅高声道:“侯爷只需要回答我们是不是要收复辽东!”
郎毅的嗓门极大,屋顶似乎都颤了颤。
看到事情已经泄露,尘岳苦笑着点了点头:“确实,几天前出葫芦城就是去见辽东的几位义军首领。”
屋中文鸢和郎毅等人互相看了看,眼中都有精光闪过。
尘岳不解道:“既然褚玉成没向诸位言明此事,诸位是如何知道的?”
“哼!”一直未曾开口的王如松也罕见的哼了一声:“侯爷当我们幽州将领都是废物吗?朔州新立,朔风城那边没日没夜的动工,北凉道的资源都在向朔州倾斜,左骑军更是开赴朔风城外,就算是建城也没必要这么急吧?再加上各地巡防营都在征召青壮入伍,补充后备兵源,很明显是在为战争做准备。侯爷又亲赴葫芦关外,不是对辽东动了心思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吗?”
史天恭似是自嘲道:“难道侯爷以为我们几个老东西眼睛都是瞎的吗?征战多年,这点事还看不出来吗?”
屋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似乎幽州文武集体在问罪这位年轻的北凉侯。
第329章愿与诸君饮马易水
尘岳觉得嘴角有点苦涩,目光扫过屋里的文武官员,只见人人都是一脸怒气。
本以为自己行事已经很是隐秘,没想到还是被幽州的一众官员给看了出端倪,看来诸位将军看似粗狂,实则心思十分敏锐。
“怎么,侯爷没话说了?”郎毅冷着脸出声,丝毫没给北凉侯好脸色看。
尘岳直了直身子,带着些歉意的说道:“这不是想等消息确定再和几位商量吗,今天大家都来了,正好告知诸位。我意已决,短则半年,多则一年,必兵发辽东,复我河山!”
虽然一开始尘岳的语气有些缓和,但最后一句话有些不容置疑的味道,充满威严。
王如松看向尘岳:“宋大人、凉州周刺史和各位将军可知道此事?”
“前些日子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尘岳点头道。
“他们的意思呢?”老将梁遂超挑了挑眉。
“打!”尘岳的嘴里蹦出了一个字,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屋中为之一静,几名将领的眼中都闪过异样的光彩。
文鸢双手插袖,摆出一副老道的样子,轻声道:“此事朝廷都还没有风声,侯爷却决意出兵,这可是擅自调动边军,这罪名你担得起吗?”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擅自动兵,诛九族的大罪,饶是你北凉侯也担不起。
褚玉成眉头微皱,嘴巴努了努,似乎很是不开心,有些气愤的看向坐在一旁的步文山,这臭小子竟然今天不帮尘岳说一句话。
当褚玉成的目光投来时,步文山眼神默然,依旧一言不发。
尘岳沉默了许久,再度开口:“不管担多大的罪,此事我都做定了!辽东还有数百万百姓在苟延残喘,大好河山尚在金人的马蹄之下,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吗!”
尘岳缓缓起身,平静的说了一句:“几位要是不同意此事,就直接上奏朝廷,有什么罪我担着!”
一语落罢,尘岳双手负立,等着幽州一群人的表态。
屋内静悄悄的,众人轻微的呼吸声此时都彷如雷鸣。
“啪!”在沉默许久之后,幽州将军王如松拍案而起:“尘将军,你是条汉子!此事我王某跟着你干了,多大的罪我们一起担!铁马金戈,金人也该听听我北凉的马蹄声了!”
郎毅起身笑道:“说起来凉州将士和辽东才是毫无瓜葛,可我幽州紧挨着辽东啊,这么多年来我和金人也打了不少仗,收复辽东怎么能少了我呢?侯爷起兵不带上我,我郎毅绝不答应!”
尘岳和褚玉成同时愕然,只觉眼眶一酸。
梁遂超紧跟着站了起来:“我在葫芦城呆了这么久,早就想去那辽东看看了,现在有幸能跟着侯爷去辽东走上一趟,老而无憾了!”
史天恭拍了拍身上的胸甲,老迈的声音也在屋内响起:“侯爷不跟我们说,还是信不过我幽州的将领啊!记得当初辽东落入金人之手时我才十几岁,空有满腔热血却无处施展。等了一辈子,老了老了终于看到收复辽东的希望了。老夫今天在这里撂下话,我们几个老东西到时候定要和凉州的一帮青壮将领比比,看谁杀的北金蛮子更多!”
王如松等几名将领脖子一昂,气势鼎沸!
文鸢起身行礼:“想必周敬尧这家伙也早就知道此事了,多年老友也不跟我通个气。呸!我不管什么朝廷,文鸢只愿辽东百姓和我北凉一样,活得更有尊严!”
凉州幽州的两位刺史平日里看起来都颇有书生气,没想到骂起脏话来的口气都惊人的一致!
尘岳握紧了拳头,幽州众将不逊于凉州男儿的豪情啊!
褚玉成看着依旧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步文山,一脸气氛。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这位北凉道都护使几步上前就踹了步文山一脚,大骂道:“还他妈给我在这里装什么高冷!”
“哈哈哈!”步文山被踹了一脚毫不介意,仰头大笑道:“我的乖乖,终于装完了,差点就没忍住。”
众人轰然大笑。
几名老将都得意洋洋,第一次见北凉侯局促的样子,很是开心。其实他们知道尘岳不是信不过他们,而是此事太大,没点把握尘岳是不会提出来的。
同为边关人,怎能不知辽东疾苦?所以几人商议了一番后才演了今天的这出戏。
“夜潇潇那帮人都在凉州,看样子我的北凉刀要先比他们沾血咯!”步文山收起了笑容,摸了摸腰中刀鞘:“步文山愿随军征战辽东!誓死不退!”
满屋肃然。
“愿随将军征战辽东,誓死不退!”
整齐的喝声响彻屋内!
尘岳深吸了一口气,大手一挥:“诸位!请坐!”
众人依次坐定,皆目光昂然。
尘岳首先看向文鸢:“文大人,幽州抽调前往朔州的官员如何了?”
文鸢沉声答道:“各级官吏已经抽调上百名前往朔州,幽州境内官员虽略有不足,但还能应付,无非大家稍微累点。朔州有宋大人亲自坐镇,想必不会有问题。”
“各地巡防营青壮征召的如何了?”见政务方面没什么问题,尘岳又将目光转向了王如松。
“各地巡防营编制都已扩充,目下幽州境内二十余城巡防营士卒总计有近四万人,已经从右骑军和天郎军中抽调精锐将官分赴各城操练,若前方战事需要,可抽调两万五千之众入北凉边军!”王如松毫不迟疑的答道,这些数字他在来之前就已经烂熟于心。
“做得好!”尘岳显得很满意:“辛苦诸位了!”
“分内之事!”王如松和文鸢都摆了摆手。
“褚玉成,立刻派人临摹辛疾送来的辽东地图,优先分发到各军主将手中。”尘岳沉声道。
“诺!”褚玉成重重点头。
尘岳起身,目光坚毅的扫过众人,朗声喝道:“诸位!自今日起,边军整军备战,囤积粮草。待日后兵发辽东之时,我要看到一支威武之师!他日定要与诸位一起持刀入辽东,饮马易水河!”
易水,辽东与北金交界处的一条河流,与北凉道远隔近千里之遥。
饮马易水,何等豪迈!
“诺!”
众人起身怒喝,满脸杀气!
第330章合作?
北金,这个雄据在大周朝东北方的大国,其实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游牧民族。
只不过北金尽百年来模仿中原,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硬生生在草原之上建起了一座雄城作为国都所在。
北金版图不及中原的六分之一,比起燕戎也要小上不少,但是那草原骑兵依旧是极具威慑。
周朝多年来与北金交手不断,哪怕割让了辽东之地双方也时常发生摩擦。
当然这种摩擦主要发生在蓟州瀚洲地区,幽州边境颇少,也由此才保证了手握二十万边军的常家屹立不倒。
朝中宇文家和上官家都清楚,有常家二十万人挡在前面,就能保证北金马蹄不会挥师南下,杀奔京城。
要是没了常家的边境之军,怕是北金早就沿辽东攻入大周国境了。
北金都城,九霄城。
这座距离辽东千里之遥的雄城,整个街道布局可以说复刻了大周都城的模样,只不过规模比起圣天城要略小一些。
坐落在九霄城中央的北金皇宫,今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皇宫的偏殿内有两道身影坐立,门口有金甲卫士守护一旁。
坐在首位上的正是当今北金皇帝完颜洪烈,而坐在殿中侧位的赫然便是燕戎大皇子慕云端康。
慕云端康的身后毕恭毕敬的站着一位魁梧的中年人,看其面容自然是投靠了燕戎的大周皇室血脉周巍然。
此刻的完颜洪烈怀中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妃子。
这位北金皇帝正上下其手,在衣衫内摸索着,嘴里不断发出阵阵淫笑,而那位妃子也扭动身躯配合着。
两人丝毫不介意还有人坐在一旁,我行我素!
慕云端康一身华贵的服饰,一脸坦然,目不斜视,只是心道这位北金皇帝果真如传言一样,不堪,荒淫无度。
没一会儿,完颜洪烈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轻笑道:“如此说来,燕戎想要与我北金一起出兵,共分大周天下?”
“回皇帝陛下,我父汗正是此意!”慕云端康点头道:“大周朝廷如今羸弱不堪,官场上几大世家互相争权夺利,民间也是怨声载道,流民四起,岂不正是我们草原人崛起的大好机会?”
作为燕戎的大皇子,慕云端康早就掌握了周朝内部的粗略情况,虽然不详细,但周朝国力的衰败是明摆着的。
“有意思,黄金可汗真是雄心勃勃啊!”完颜洪烈砸吧了几下嘴:“说说你们的打算吧。”
这位北金皇帝又将手伸进了妃子的衣服里,向内游走着。
慕云端康手掌自然下垂,放于膝盖之上:“我燕戎将出兵进攻北凉道三州之地,而北金可从蓟州瀚洲攻入周朝腹地。我们两方人马就在大周皇城外汇合,以我草原兵峰之盛,平分天下指日可待!”
“北凉道?”完颜洪烈顿了顿:“就算我们两方同时进兵,牵扯住两地边军,你可别忘了大周疆域广阔,内地有大量士卒可以增援边境!”
还不待慕云端康答话,完颜洪烈更是笑道:“再说了,你们的六皇子就死在北凉关外,损兵折将无数,燕戎真的能打败北凉边军吗?”
这位荒淫的北金皇帝语气中带着些讥讽,可慕云端康却面不改色,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六弟轻敌而已,此次必将让北凉道寸草不留!”
慕云端康可对自己的这个六弟毫无感情,死了就死了,省的和自己争夺太子之位。
看到面对自己讥讽却毫无不满的慕云端康,完颜洪烈感觉有些没趣,再度问道:“那中原士卒怎么应对?比人口我们可是要比周朝逊色的多啊,要是对方大举增援边境,就算攻入中原我们也会损失大量兵马。”
“呵呵。”慕云端康微微一笑,手掌轻轻在身侧轻挥,站在身后的周巍然便踏前两步,朝着完颜洪烈行了个礼。
完颜洪烈的眼中闪过一起疑惑。
慕云端康指着周巍然说道:“这位乃是周朝皇族,原周朝福王唯一的儿子,周巍然!如今已经投靠于我,周将军在南越颇有威望,已经说动南越起兵,介时定能牵扯周朝国内兵力。”
“噢?”完颜洪烈来了兴趣:“福王?那个兵败被杀的家伙?一个败军之将有这么大能力说动南越起兵?”
低头不语的周巍然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但是身躯依旧一动不动。
慕云端康双手一合:“我以燕戎大皇子的声誉做担保,南越定会出兵!”
完颜洪烈终于认真了起来,一把推开了怀中衣衫已经褪去一半的妃子,皱着眉头沉思着。
慕云端康笑而不语,等着这位北金皇帝的答复。
良久之后,完颜洪烈沉声道:“好!此事本皇应了,燕戎南越起兵之日,我北金兵峰必将直指蓟州!回去之后替我向黄金可汗问好!”
“皇帝陛下果真雄才!”慕云端康起身行礼:“那就预祝我们一战功成!”
“一战功成!”完颜洪烈仰天大笑。
随着慕云端康的离去,那位妃子重新坐在了完颜洪烈的身旁,替他敲着肩膀,而完颜洪烈则闭着眼睛享受着美人的服侍。
一位白发老者颤颤巍巍的从偏房内走了出来,手里还拄着一根镶金的拐杖。
老者乃是北金的国师,耶律才。
“陛下,当真出兵吗?”老人轻声问道,当目光扫过那名妃子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怎么能放过?”完颜洪烈笑道:“让大军准备吧,这次我北金定要入主中原!他日中原女子也要尽入我手,哈哈!”
老人有些担忧的说道:“发兵可以,但是辽东之地颇为重要,十五万驻军是否暂时不动?”
“好,就依国师所言!”完颜洪烈爽快的点了点头,显然还是颇为信任这位国师的。
走出了北金皇宫的慕云端康扫了一眼这座雄伟的宫城,喃喃道:“不错的地方啊,落在完颜洪烈这家伙手里有些可惜了。”
周巍然低头道:“日后此地就是殿下的了。”
“呵呵。”慕云端康轻轻一笑,转头走进了马车:“事成之后,这座北金都城就赏给你了。”
周巍然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笑容:“多谢殿下!”
第331章朔州近况
随着北凉道的文武官员都在辽东一事上达成了统一意见,一封密信从北凉侯府径直送往青州雪泪寒手中。
尘岳需要雪家的力量在朝中提前开始造势,同时宋之鹿也写信给在国子监的一些寒门士子,在京城百姓中制造一些舆论。
尘岳还是想尽力争取一下朝廷支持的,要是北凉道真的单独出兵,所要面临的困难会更多。
朔州朔风城
尘岳和郁岩白两人站在北城墙下,眼前的这道宽约千丈的宏伟城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建造着。
城墙上下到处都是往来劳作的百姓,有的人在滚木上推动着巨大的山石,有的人则在搬运沙土,一声声号子充斥在众人耳中,一片繁忙的景象。
不仅是百姓,就连调到朔风城的两万五千士卒也有大部分投入到了这庞大的工程中。
城内已经有不少建筑物在修建,大多是一些简易的房屋和士卒的营房,对于府衙的规模郁岩白毫无要求,每天处理公文呆在帐篷里就够了,大部分时间这位火速上任的朔州别驾都呆在工地上。
“现在进入朔州的人口有多少?参与建造的民工又有多少?”尘岳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工程的进度有些超出尘岳的预料了,原本感觉到明年才能完工的工程,现在可能要提前数个月完成。
郁岩白不假思索的答道:“这段时间以来自凉幽两地迁徙了近十万百姓到朔州,加上中原之地涌入的流民,朔州目前人口已经有近二十万。参与修建的民夫差不多有五万之众,大多是新朔州百姓,还有一些是凉幽两地征召的。”
尘岳有些诧异,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朔州人口就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之多,看来随着消息的传播,越来越多的中原流民开始涌入朔州。
郁岩白继续说道:“参与建造的朔州民工家中都会按人口奖励田地,所以朔州半数青壮都已经齐聚此地,多干点活家中就会多出一亩地,大家的热情很高涨。”
尘岳赞赏的点了点头:“多亏了你当初想出来的主意啊,让我北凉多了十余万百姓。做一州别驾的感觉怎么样?可比做个县令难多了吧?”
“侯爷,说实话我觉得有些手忙脚乱。”郁岩白脸上有些歉意:“官阶升的太快,要管的事多了不少。要不是有老师和周刺史时常过来帮忙,我怕是撑不住这么大个摊子。”
“没事,多学学多练练,我的眼光不会错。可别给你老师丢人啊,哈哈。”尘岳出言鼓励着。
毕竟年纪轻轻就执掌大权,适应不了庞大而繁琐的政务实属正常。
郁岩白听到尘岳的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点了点头,是困难也是机会,要是在京城,一州别驾是他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高位。
“宋大人在朔州内地?”尘岳偏头问道。
“是的。”郁岩白答道:“朔河两岸的事可比这朔风城要繁琐的多,丈量土地,安置百姓,分发农具。这些事都是老师带着新上任的朔州各级官吏在干,忙的很,听说有时候几天几夜都没空睡觉。”
“熬一熬,等明年开春见到万亩良田之时,今天所付出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尘岳重重的拍了一下郁岩白的肩膀。
两人又聊了一会,新任的朔州将军朱天和带着较为年轻的李慕寒走了过来。
“参见将军!”两人同时行礼。
“不需客套了。”尘岳摆了摆手:“说说城防之事如何了?”
朱天和显然刚刚在忙,一头的大汗,撩起袖子说道:“城墙已经修的七七八八了,墨老前辈亲自出手,给这面城墙设计了大量的箭楼角楼,十余条上城通道均改为一半阶梯一半马道,可供战马上下。墙面宽阔,可容纳大量士卒同时上城防守。城墙外的壕沟也已经开挖,内置钉刺,外设鹿角,为了提高防守能力,能想到的办法我们都用上了。”
朱天和娓娓道来,将整座城墙的部署说了个遍,可以说建好的朔风城北城墙无疑会比之前更加坚固。
“辛苦两位将军了,回头我让人从凉州运些好酒来,让大家放松放松。”尘岳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朱天和还有李慕寒兴奋的点了点头,这几个月确实忙的不轻。
尘岳指了指面前密密麻麻劳作的民夫:“之前不是说用土地激励入朔的百姓从军吗,现有可有进展?”
李慕寒开口答道:“目前才征召了两千余人,因为做劳工也可换田地,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先干活。等工期完成,想必入伍从军者会更多。”
郁岩白也在一旁接口道:“毕竟都想多为家里挣一分田地,这种想法可以理解。”
“没事,等他们在我北凉安了家,感受到生活有盼头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拿起武器与边军并肩作战了。”尘岳毫不介意的笑道。
几人边聊边顺着楼梯登上了城墙,在城墙上驻足远眺,朔风城外的景色确实颇为壮观。
“薛猛前出安营的左骑军有什么动静吗?”尘岳还是有些担忧安全问题,若是朔风城尚未建好就遇到燕戎来袭,那可就是有烦了。
“没有,一切正常。”朱天和摇了摇头:“最近这草原上风平浪静,自从天狼骑战之后,连那些小股的游骑都已经看不到了。”
听到没什么问题,尘岳也安下心来,单手撑在墙面上久久不语。
片刻之后,尘岳转身看向三人:“辽东那边我已经见过了几位义军的首领,幽州众将也都同意出兵了。”
三人面色严肃,等着北凉侯的下文。
尘岳顿了顿说道:“日后边军开赴辽东,这朔风城就要靠你们三位了,不管如何,定要将燕戎蛮子挡在关外。我需要身后的万亩良田给我边军提供军粮!”
朱天和毫不犹豫的答道:“将军放心!”
李慕然更是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我还没遇到过燕戎蛮子呢,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见到两位武将的表态,郁岩白沉声道:“从侯爷把朔州首府放在最前端时我就知道我们不能后退一步,岩白定当尽力协助朱将军,人在城在!”
“人在城在!”三人同时喝道。
第332章你信他吗?
在和尘岳碰过面后,辽东的义军首领辛疾和岳展鹏开始对北金的运粮队动手了。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先撤,几千义军分成多股,神出鬼没,得手的次数颇多,恨得金人牙痒痒。
而冷归南也发动了家中的商队,在中原各地采购粮食。
为了避免引起让人的注意,冷归南特地要求所有粮车都要进行伪装,分批送进北凉,不要大张旗鼓。
在双方的尽力而为之下,中原和辽东通往北凉的各处隘口时常有遮盖着牛皮帆布的车辆在夜晚入关。
所有粮车在进入北凉境内后就立刻由军伍接手,送往葫芦城。
褚玉成已经在葫芦城建起了粮仓,以备日后之需。
而岳展鹏也派人送来了陌刀的图纸,当图纸到了墨虚子手中之后,这位墨家大宗师罕见的欣喜若狂,放言定要让陌刀重见天日。
在北凉道这边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时,辽东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事件。
北金为了筹集大军出征所需的粮草,也开始在辽东境内大肆征粮。
金人已经不满足于增加赋税,而是要求百姓将日常口粮都交出来。
一句话,我不管你的死活,我只要你的粮食。
刚刚经历完秋收的辽东百姓不干了,种了一年的地,连点口粮都不能留。
一时间民怨沸腾,不少地方都拒绝交粮。
金人可不是什么善茬,面对辽东百姓的反抗硬是出动大量军队强行征粮。
反抗者杀!
在景泰三年的这个秋冬相交之季,辽东被杀的百姓足足有八万之巨!
史称辽东惨案!
听到消息的北凉道百姓也是群情激奋。
因为时而有辽东百姓经葫芦城逃入北凉,他们那茫然无助,失魂落魄的神态让北凉百姓打心底感到同情和气愤。
同为边关人,都知边关苦!
尘岳和北凉众将咬着牙,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各项事宜,在朔风城还没建好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动兵。
苍青道青州城
雪宅
雪深沉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封信件,苍老的眼眸不断的在信纸上来回扫视着。
这封信是尘岳送来的。
已经升任青州刺史的雪泪寒一袭白衣坐在侧边,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雪深沉将信纸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轻声道:“你打算支持他?”
“岳哥要做的,我都会支持。”雪泪寒点了点头。
雪深沉的眉头挑了挑,问了一句话:“你知道为什么将近五十年,朝中虽然偶尔有人提出收复辽东一事,但都被否决了吗?”
雪泪寒默然:“深居高位的各大世家忙着争权夺利,无暇他顾。”
这所谓的各大世家,自然包括他雪家以及整个楚党。
“呵呵,你还是太年轻啊。”雪深沉摇了摇头。
“爷爷?”雪泪寒疑惑不解的看向了自己的爷爷。
“不是因为无暇顾及辽东之事,而是出兵收复辽东对于各大世家而言毫无益处,只有害处!”雪深沉眯着眼睛轻声道。
雪泪寒愕然,不太理解雪深沉的话。
“北金是什么人?虎狼之辈!要想收复辽东是要打的,而且是大打!”雪深沉缓缓道来:“假如出兵三十万,打上个几年,要花多少军费?花多少粮饷?先不说打不打得赢,就算打赢了,恐怕也是倾尽国力。”
雪泪寒皱着眉头开始思考爷爷的话。
“那这些军费粮饷从哪来?国库的钱粮一旦被掏空,只有从民间征调,对不对?”雪深沉一步步引导着自己的孙子。
雪泪寒点了点头。
“那民间掌握财富最多的是什么人?”
雪泪寒顿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了:“是各大世家!”
“没错!”雪深沉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就看青扬二地,大半财富都握在我雪赵两家,以及依附于我们的各大门阀手中。要是举国征集粮草军费,无异于动了各大世家的蛋糕!”
一语道破其中隐秘。
雪泪寒有些愣神,他知道爷爷说的没错。
雪家的财富不可估量,这是家族一辈辈积攒下来的。
多少青州土地看似是百姓在田间忙碌,实则土地背后的拥有者就是雪家。
雪家家主雪承义一身正气尚且改变不了这个局面,更何况其他世家了。
“再看看当初南疆道福王叛乱,那不是也需要花很多钱吗,为何青扬两地以及京城官员都极力支持?各大门阀甚至不用朝廷命令就自己出钱出力?”雪深沉又问道。
雪泪寒有些苦涩的说道:“因为福王要是成事,这些世家就会洗牌,可能被投靠福王的家族取缔,再加上凉州军节节胜利,让各大世家意识到有军功可捞!”
“哈哈,不错,能想明白了!”雪深沉抚着胡须大笑道,显然对于脑子转的极快的雪泪寒很满意。
“唉。”雪泪寒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雪深沉指了指桌上的信件:“现在你还支持他吗?”
雪深沉的意思不言而喻,很明显这件事断然不会得到朝廷的支持,准确的说是各大家族的支持。
“不管行不行,我都要试试!”雪泪寒坚定的点了点头。
雪深沉盯着自己的孙子,眼光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良久之后雪深沉走到了雪泪寒的身边,轻声道:“寒儿,你跟爷爷说句实话,尘岳和你,除了收复辽东,是不是还有更大的事瞒着爷爷?说出来就会满门尽灭的大事?”
雪泪寒抬起头看着身躯老迈的爷爷,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好了别说了,爷爷懂了。”雪深沉脸上的表情复杂,又重新坐了回去。
屋中爷孙两人陷入了沉默。
“你就这么相信他?”雪深沉淡淡的问道。
“信!”
听到孙子肯定的答案,雪深沉缓缓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雪泪寒的心中翻滚不已,不知道爷爷会做什么决定。
“传信给你父亲,按尘岳的意思办。”良久以后雪深沉轻声嘀咕了一句。
苍老的话语让雪泪寒的脸上迅速布满了惊喜。
“爷爷,那我的事需要和父亲说吗?”雪泪寒犹豫了一下问道,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不用。”雪深沉摆了摆手:“你有你的路要走,你父亲也有他的路要走,一切顺其自然。”
“我懂了爷爷。”雪泪寒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雪深沉目光怅然的看向刚刚雪泪寒坐的位置,喃喃道:“寒儿,我雪家日后的百年兴衰就系在你身上了。”
第334章北墙完工
燕戎王帐
天色已黑,不少腰佩利刃的护卫把守在王帐周围,眼光锋锐。
此刻燕戎大汗的内账中除了叱咤草原的黄金可汗慕云苍澜之外,还有另一人,正是他的长子慕云端康。
一身皇族服饰的慕云端康在不断的说着什么,而慕云苍澜则面无表情的听着。
待慕云端康说完之后,慕云苍澜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手掌轻轻在大腿上敲打着,轻声道:“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打算?”
“是的父汗。按此计行事,我草原一统天下之日想必不远了。”慕云端康十分恭敬的说道。
在这位威望深重的黄金可汗面前,哪怕身为长子,慕云端康也始终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慕云苍澜略微歪了歪身子靠在卧榻一侧:“北金那边会在我们的前面出兵吗?”
“一定会的。”慕云端康自信的点了点头:“南越已经动手,完颜洪烈那个家伙会按捺不住的。我们可以传书北金,就说时值冬季,燕戎距离大周边境颇远,草原征调士卒、转运粮草都很困难,等一开春我们就会出兵。在此之前我们先做做样子集结军队就可以了。”
“你怕是太小看北金了。”慕云苍澜揉了揉眉头,语气中似乎有些微微的不满。
慕云端康心中一惊,但脸色毫无变化,拱手道:“请父汗教诲!”
慕云苍澜淡淡说道:“完颜洪烈虽然是个废物,但是那位国师耶律才可是个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家伙,想骗过他不是那么容易的。”
寥寥几句就可以看出,这位燕戎的大汗对于北金的概况还是很清楚的。
慕云端康想了一会再度说道:“那就等开春之际,我们发大军至北凉边境,然后再伺机而动!”
一语落罢,帐中陷入了一丝沉寂。
斜靠着身子,虚眯着眼的黄金可汗就像要睡着了一般挥了挥手:“此事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事成之日,燕戎太子就是你了。”
慕云端康微微一笑,起身行礼:“谢父汗,儿臣告退!”
奔走多日,亲赴北金,等的就是慕云苍澜的这一句话。
景泰三年冬,燕戎汗国内的各部落士卒开始集结。
草原起风波,兵锋向何处?
在距离新年还有不到一个月时,坐落在朔州最前端的朔风城终于建好了那一堵宽约千丈,高八丈的雄伟北城墙。
参与营建的民夫都如约得到了朔州官府承诺给予的土地或者钱粮,大部分百姓已经启程回家。
北凉侯尘岳、北凉道节度使宋之鹿、朔州别驾郁岩白、朔州将军朱天和、朔州将领李慕寒齐聚于城墙之上。
除了这五人之外,还有执掌问天司的老人皇甫沐以及尘岳从武关召过来的三位将军,分别是夜潇潇、池集、厉拔天。
墨家众人则在完工之前就已经返回凉州赶制陌刀去了,墨虚子声称要亲自参与陌刀的锻造。
众人双手负立,遥望北方。
朔风城头北凉边军的旗帜迎风飘扬,虽然寒风凛冽,但是持枪而立的守城之卒依旧纹丝不动。
尘岳目光中满是欣慰:“这半年来辛苦诸位了。有朔风城顶在最前面,我也能安心许多了。”
“我们的北凉侯啊,一句夸奖就想把我们打发了?”宋之鹿在一旁揶揄道。
“瞧宋大人说的,侯爷是那种人吗?”皇甫沐在旁边故作深意的看了尘岳一眼。
“哈哈!”尘岳爽朗一笑,大手一挥:“走!大帐里为大家备好了美酒!免得宋经略到处说我一毛不拔。”
“哈哈哈!”
城楼上的一众官员哄笑起来。
营帐之内,大家依次坐定,杯中酒香不断的飘散而出。
正值冬日,最好的驱寒手段就是来一杯烈酒了,而身处苦寒之地的北凉人自然也不例外。
尘岳手捧酒杯,朗声道:“这杯酒一来为庆祝我朔州首府正式完工,朔风城从今天起算是有模有样的一个州府了!二来感谢诸位大人以及近十万民工的日夜劳作。喝!”
“喝!”
众人举杯而起,一饮而尽。
杯中之酒其实并不是什么好酒,而是凉州本地最普通的米酒。
不甚甘甜,却辛辣无比,一口下肚,武将们倒好,宋之鹿等几名文官瞬间涨得满脸通红。
宋之鹿立马叫了起来:“看样子侯爷还真是一毛不拔!”
皇甫沐也是捂着嘴说道:“幸亏墨虚子不在,不然这老家伙不掀桌子才怪!”
帐内哄然大笑。
尘岳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凉州米酒在这冬日时分是最暖身子的!我这是为你们好,”
果然,几名文官顿时有的一股热气在胸中燃烧,刚刚城头被风吹的浑身寒意已经一扫而空。
皇甫沐砸吧了几下嘴,很有兴趣的看了看杯中之酒,嘀咕了一声好东西之后又灌了一口。
聊了一会朔河沿岸的政务之后,尘岳挥了挥手:“皇甫先生,跟大家说说情况吧。”
闻言众人都放下了手中酒杯,目光齐齐落在了这名素袍老者的身上。
现在大家都是知道了眼前这位老人的身份,情报总管加上幕僚的这么个角色。
皇甫沐清了清嗓子:“首先,南疆道战事已经持续了一月,一开始丢了几座城池,但在朝廷援军到达之后南疆道止住了兵败的势头。再加上严寒已至,现在南越算是暂时停止了进攻,按兵不动。其次就是北金方面,根据探子回报北金正大规模筹集粮草,军队有调动迹象。”
听到这里不少人都是眉头一皱,这北凉正准备对辽东动手呢,怎么北金先开始征兵了呢。
皇甫沐又接着说道:“再有就是草原方面传来消息,燕戎似乎也有调兵迹象,不少部落已经接到燕戎大汗的征兵通知。”
皇甫沐话音刚落,朔州将军朱天和就开口道:“燕戎和北金兵锋将指向何处能确定吗?”
“燕戎要是动兵,大概率是针对我北凉,至于攻打朔州凉州幽州哪一处还不能确定。北金的话虽然没有准确情报,但从调兵的迹象看应该是蓟州瀚洲方向。”皇甫沐答道。
毕竟问天司成立不久,还接触不到各国的机密。
一语言罢,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第335章义军有变
尘岳轻轻拍了拍桌子:“大家说说吧,有什么看法?”
宋之鹿皱眉道:“有些不对劲,南越这边刚动兵,北金和燕戎就都有了动静。这不正常吧?”
帐内众人都点了点头,显然很多人都和宋之鹿的想法一样。
“我也是这么觉得,总感觉这一切背后都存在一些关联。”尘岳开口道,脸上带着浓浓的疑惑,似乎有一股阴谋笼罩。
“不过若是北金真的对东面的蓟州瀚州一线动兵,岂不正是我们出兵的好机会?”郁岩白沉声道。
虽乃一介书生,但这位国子监出来的学子也从还不明朗的形势中发现了北凉的机会。
宋之鹿诧异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以前完全不懂军事的郁岩白现在也能有这么大胆的想法了。
皇甫沐点头道:“郁别驾说的没错,要是平日我们动兵,北金或许会源源不断的增兵辽东。但若是他们进攻蓟州,无疑会减轻我们的压力!至于燕戎方面,不管他们兵锋指向何处,我们只要坚守住天狼关、武关、朔风城三地即可!若是日后三关形势危急,再从辽东抽身而归也是可以的!”
显然这位术家的传承者对于出兵辽东的想法是坚定不移的。
“哈哈哈,这就是我今天特地让夜潇潇三人来一趟的原因。”尘岳笑着看向了夜潇潇、池集、厉拔天三人。
夜潇潇瞬间懂了尘岳的意思,看了看身旁的两位同袍,笑着说:“看样子将军打算把武关交给我们了?”
“朔风城有朱将军坐镇,天狼关也有幽州步军主帅梁将军把守,武关要是不留几位精干的步军将帅,我心中不安稳呐。”尘岳点了点头。
“那我们三人皆留在武关吗?”夜潇潇问道。
“厉拔天到时候随军出征,薛天也会跟我走,到时候整个凉州防务就交给你们两了!”尘岳看向夜潇潇和池集说道。
虽然到时候会以骑兵作战为主,但必要的步卒还是要带的。
“唉!”夜潇潇和池集对视了一眼,叹息道:“看样子不能去辽东杀几个北金蛮子了。”
两人懊恼的样子让在场众人都笑出了声。
“哈哈!”厉拔天豪迈的笑道:“两位放心,你们那一份我帮你们代劳了!”
池集冷不丁的锤了厉拔天一拳:“多杀几个,别给我们凉州步军丢人!”
厉拔天毫不犹豫的拍了拍胸脯,示意没问题。
“那好!”尘岳见三人没什么异议,沉声道:“朱将军已经调任朔州,即日起夜潇潇升任凉州副将军,池集任凉州步军主帅,厉拔天任凉州步军副帅。到时候武关乃至整个凉州就靠你们两了!”
“诺!”三人同时起身应喝。
见防务商讨完毕,宋之鹿有些担忧的问道:“京城那边对于辽东一事的态度如何?”
尘岳摇了摇头:“朝堂没有动静,民间倒是舆论纷纷,雪尚书那边已经联系了一些大臣,时机一到就会配合我们提出此事。”
宋之鹿叹了口气,要是能得到朝廷的支持想必北凉面临的压力要小得多。
在大家商讨之时,贲虎大步走了进来递过了一封信:“将军,褚都护送来的。”
尘岳缓缓摊开了纸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速来!”
尘岳眉头微微一皱,褚玉成的口气这么急,想必是辽东那边出现了一些变故。
“诸位!”尘岳起身道:“我还有要事需要处理,武关和朔风城的防务就交给你们了!一日也不得松懈!”
“诺!”
见尘岳的样子有些焦急,大家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数天后,马不停蹄赶路的尘岳出现在了幽州葫芦城中。
果然不出所料,辽东的两支义军出了些许问题,辛疾和岳展鹏罕见的亲自来到了葫芦城。
看着神情有些不对的辛疾,尘岳开口问道:“说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虽然尘岳仅仅见过辛疾一次,但是清楚辛疾不是个轻易皱眉的人。
辛疾苦笑了一声:“有些丢人,怕是我军中出现叛徒了。”
尘岳一惊,这个时候出了叛徒?
“具体怎么回事?”褚玉成问道。
在前几日辛疾突然让人传信说要见北凉侯一面,褚玉成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不敢耽搁,连忙通知了尘岳,到现在褚玉成也是不明就里。
岳展鹏看辛疾有些失落,便替他说道:“这几个月我们不是大肆抢劫金兵运粮队吗,北金自然会派人围剿。一开始还好,我们行踪隐蔽,金兵每次都找不到我们的踪迹。可最近这一个月金兵像长了眼睛一样,辛兄所部接二连三的被偷袭,幸亏警惕性高,每次都逃掉了,不然就得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尘岳瞬间就明白了,一定是军中出现了叛徒在向金人告密。
“能确定是谁吗?”尘岳皱眉问道。
“大概有个范围吧,还不能完全确定。”辛疾默然道:“现在我手下几天就得换个驻地,而且拔营时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接下来的去向。”
一向沉着冷静的辛疾此刻黯然神伤,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现在有人当了叛徒怎能不心痛。
尘岳沉思了一会:“尽快把他找出来。找出来之后暂时别妄动,我留着有用!”
褚玉成抬了抬眉毛,嘴角挂着微笑。
这位北凉道都护使是最懂北凉侯心思的。
辛疾和岳展鹏愕然抬头,不过心思更为灵敏的辛疾率先反应了过来:“侯爷是想利用他?”
“哈哈,辛将军果然聪明过人。”尘岳笑道:“有时候好事坏事,就在反掌之间。只是要请辛将军多坚持一阵,出兵之日不远了!”
听到此话,辛疾两人的精神为之一振:“诺!”
“北金最近的举动你们应该清楚吧?”褚玉成开口问道。
“自然,北金虽然在刻意隐蔽动向,但是如此大规模的征集粮草是瞒不过我们的。”辛疾沉声道。
“按两位的意思,他们这是准备对哪里动手?”尘岳轻声道。
“十有八九是蓟州一线!”岳展鹏很肯定的回答道。
尘岳手指轻轻的敲打在桌子上,片刻之后沉声道:“叛徒尽快找出来,北金进攻蓟州之时,就是我们起兵之日!”
辛疾二人满脸严肃,起身大喝:“北凉兵锋进入辽东之日,我二人定万死不辞!”
第336章北金起兵
景泰三年的最后这一个月,不仅南疆道有外敌侵入,就连平瀚道上的蓟州瀚州两地所面对的北金也蠢蠢欲动。
北金大规模调兵的动静到底是没能满过平瀚道上常家派出的探子。
蓟州和瀚州所有的入关通道均已封闭,有些剑拔弩张、风声鹤唳的味道。
离新年还有三天,尘岳终于在繁忙中抽出了些时间给家人做了顿饭,也算是这北凉侯府中的温馨时光。
其实几位长辈已经知道了尘岳对辽东的想法,心中虽然担心不已。
但是毕竟尘岳已经不是那个普通的农家子弟了,而是戍守边关的北凉侯,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不过晚饭间的气氛还是很融洽的,面对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尘岳陪着两位父辈喝了点酒,而母亲和马灵儿则有说有笑的在一旁看着。
一家人其乐融融,南征归来的这一年虽然尘岳政务繁杂,但也有不少时间是留在家中的,一家长辈这一年过得很是舒心,唯一的缺陷就是盼望着夫妻两能早点生个孩子。
就在一家人吃的尽兴时,门外罕见的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隐约有侯府王管家的声音传来:“宋大人,褚都护,侯爷一家正在吃饭,是否稍后片刻?”
“来不及了,我们就直接进去了!”
就在尘岳疑惑之时,宋之鹿和褚玉成两人推门而入,脸上满是焦急。
而府内的王管家也匆忙跟了进来,有些尴尬的说道:“侯爷,两位大人说有急事,就没得来通报。”
老管家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侯爷吃饭的时候闯进来的,但宋大人和褚都护都不是寻常人,想来是有大事。
不仅是尘岳,一桌子几位老人和马灵儿也是有些愣神,宋之鹿和褚玉成平日可是最为稳重的了,今天怎么会在晚饭的时间突然登门。
尘岳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而看褚玉成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刚从葫芦城连夜赶回来的。
尘岳挥了挥手示意王管家退下,然后面色严肃的问道:“怎么了?”
褚玉成递过一张纸条,沉声道:“前线急报,北金起大军十五万攻入瀚州,破三城,杀平瀚道边军两万之众,目前常家大儿子已经亲赴前线坐镇!”
“北金这么突然就攻进瀚州了?”尘岳豁然起身,一把接过纸条看了起来。
尘岳原本以为北金会等到开了春再动兵,没想到这么快。
桌上的几人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言不发。
趁着尘岳看信的空隙,宋之鹿和褚玉成带着歉意的向几位老人行了个礼,要不是事态紧急两人也不会如此失态。
几位老人倒是无所谓,朝着两位北凉道上的大官温和的一笑。
“走,去书房!”尘岳胡乱的用袖子抹了一下油嘴,对着父母咧嘴一笑就拉着宋之鹿二人朝书房走去。
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几位长辈心中有些紧张,不用想都知道很快就要打仗了。
北凉侯府的书房之内,一幅巨大的边境地图挂在墙上。
尘岳目光凝重:“没想到北金这么快就动手了,连开春都不愿意等。不过进攻平瀚道方向则是跟我们预料的差不多。”
“北金可能是意识到征集粮草和调动大军的事已经被我们探知,再等下去只会让平瀚道边军有更充足的时间防守。”宋之鹿沉声道。
褚玉成伸手指了指地图:“从瀚州进攻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瀚州在整个边境的最东面,与我们相隔近千里之遥,金兵一旦陷入苦战势必无法抽身增援辽东。”
从地图上看,幽州与瀚州之间隔着顺州、檀州、蓟州这三个大州,几乎横跨了近半的北境防线,距离遥远。
“可是平瀚道的常家真的能挡得住北金的十五万兵锋吗?”尘岳皱眉道。
其实尘岳并没有和常家有过接触的,但是和当初与常家齐名的南宫家交过手,南宫那家主的指挥才能确实不怎么样,南宫亲军的战力也算不得顶尖。
“呵呵,侯爷可别小看了这个在边关呆了数十年的常家。”宋之鹿笑道。
虽然宋之鹿是文官,但是呆在京城官场多年的他还是有数的,常家在南宫家投敌后也能屹立不倒,全家安然退往边境,不就是靠平瀚道的这二十万边军吗?
有这二十万边军在,宇文家也不敢拿常家怎么样。
“照宋大人的意思,平瀚道边军肯定能拖住金兵?”褚玉成满眼希冀的问道。
“是的,能不能彻底将北金击退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一触即溃!双方定会打的有来有回。”宋之鹿自信的说道。
“那这就是我北凉道最希望看到的情况!”尘岳手掌一摊,按在地图之上:“金兵攻进平瀚道后被常家挡住,然后双方打成僵持!”
“怕就怕金兵受阻之后就撤兵了。”褚玉成托着下巴说出了另一种可能:“若真是如此,我们可就错失良机了!”
“不会的,兴师动众调集十五万人,还有大量粮草,短时间内不会撤的!”尘岳肯定的说道。
褚玉成指了指燕戎当向:“燕戎虽然在征兵,但是从草原内部到北凉距离颇远,再加之严寒,一两个月之内燕戎是不会有大动作的。”
“侯爷,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宋之鹿沉声道:“不管北金将来动向如何,现在他们已经在瀚州境内了,机不可失啊!”
这位尘岳从国子监请回来的经略使大人已经有些激动了,雪白的胡须一抖一抖,脸色有些涨红。
褚玉成的目光也凝重起来,看向尘岳。
尘岳双手交叉放于身后,手掌不停的摩挲着,片刻之后看向宋之鹿:“请宋大人执笔,上书朝廷,我北凉道可出兵辽东,一为收复失地,二可吸引金兵注意,分担平瀚道压力!奏折拟好之后连夜送往京城!”
“诺!”宋之鹿腰板挺得笔直。
尘岳转头看向褚玉成:“传令三州将军和各主力骑军将领,新年之后立刻至凉州城待命!”
“诺!”褚玉成躬身抱拳!
“另外通知幽州刺史文鸢,凉州刺史周敬尧,给边军将士们准备的年货之物尽快发下去,让士卒们过个好年!”尘岳最后又叮嘱了一句。
“诺!”两人同时大喝。
第337章京城得报
景泰四年的春节如期而至。
在满城钟鼓之声中大周朝终于迈进了新的一年。
可是整个京城的大臣们个个愁眉苦脸,毫无喜庆之意,因为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南疆道有南越入侵,攻入泸州。就在前几天北边平瀚道也传来消息,金兵发十五万大军攻入瀚州,已有三城失守。
前线军报不断送到京城,常家需要朝廷立刻往边关调拨粮草物资。
最近几天朝廷连新年休沐都取消了,每天都在讨论北境的问题。
要是说南越是个小国,不用放在心上也就罢了。
但是北金可是正儿八经的草原民族,战力十分强劲,不由得大家不上心。
接到平瀚道军报之后的没几天,北凉道的奏折也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北凉欲出兵辽东的消息一下子在京城几个大家族的耳中传了开来,够资格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动起了小心思。
一股暗流在京城涌动着。
慈宁宫
这次太后的宫殿中不仅有国舅爷上官泰清在座,吏部尚书赵中海也受邀而来,屋中的气氛略微有些低沉。
端坐首位上的太后气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自福王叛乱平息仅仅一年,南疆和北境就又同时起了战事。
这位要一直辅佐皇帝到成年的摄政太后嗅到了一股风雨飘摇的味道,疲惫感正涌便全身。
“两位大人说说吧,平瀚道的战事应该怎么办?”上官婉容强打起精神问道。
赵中海沉声道:“常家坐守边境数十年,安国公年轻时也与北金交手多次。只要我们足额供应粮草物资,应该能保平瀚道不失。”
上官婉容皱了皱眉:“常家能靠得住吗?别又和南宫家一样。”
福王叛乱时南宫家的突然投敌的时让太后至今都心有余悸,如今太后对这些掌兵权的老牌世家毫不信任。
上官泰清也挑了挑眉头,目光有些好奇,对于常家的了解他当然不如面前的赵中海。
赵中海微微躬身:“太后放心,常家可不是南宫家,历代常家都有家中子弟戍守边疆,不少人都死在战场上,当然也有北金的不少将领死在了常家手上。常家和北金可以说有着血仇,就算常家有不臣之心,但也绝不可能投靠金人!”
听到赵忠海这么说,太后和上官泰清才松了口气。
“那北凉侯的建议呢?”上官婉容想起了尘岳进攻辽东的建议。
虽然不懂兵法,但是上官婉容觉得尘岳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话音一落,屋中的赵中海就变得有些沉闷,一言不发。
上官泰清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赵中海,开口道:“北凉侯的建议好是好,可是真的要攻打辽东,我怕惹得金人倾举国之兵与我大周开战,到时候可就不是一城一地的拼杀了。”
赵中海直了直身子:“不是臣危言耸听,南疆道上现在要供应十余万军马征战,平瀚道还有二十万边军。这两处要是打个一年半载,我们的国库就空了。要是北凉这边再动兵,我们拿什么供给北凉的二十万边军?”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快,强忍住内心的躁动,尽可能的用缓和的语气问道:“若是朝廷府库不支,江南世家和京城世家能不能出力相助?”
赵中海坦然道:“江南世家在南疆平叛的过程中出钱出力出人,很多家族都已经掏空家底。若是再想供给这么多边军作战,想必很难有家族能拿的出钱。只能看看京城世家能不能为朝廷出力了。”
赵中海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别指望江南世家掏钱。
太后眉头一皱,刚要继续开口,上官泰清抢先说道:“此事我们明日早朝再议吧,我们听听朝臣们的看法。”
太后见哥哥开口了,只好耐住了性子。
而赵中海也起身告辞,只不过临走之前又说了一句:“太后,恕臣直言,出兵辽东一事怕是不会有多少朝臣赞同。还望太后三思!”
见到赵中海离去,上官婉容愤愤的说道:“这些大家族,没有利益就一毛不拔,我就不信富甲天下的青扬两道世家会没钱。”
其实太后的心里是颇倾向于尘岳的建议的。
要是能收复辽东,她儿子周承宣必定能成为近百年来周朝最有功绩的君王。
做父母的谁不想儿子能有出息,就算是太后也不例外。
上官泰清何尝能不懂这些家族的心思,苦笑道:“这些传承多年的大家族,怎会轻易掏出家底呢?北境的战事离他们太远了,在这件事上他们绝不会出钱出力的。”
“那尘岳的建议我们就不管了吗?”上官婉容皱起了眉头。
上官泰清沉声道:“太后,如今陛下想要掌握朝政实权,还需要这些大世家的支持!”
上官婉容一下子明白了哥哥的意思,眼神阴晴不定,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京城的宇文府中也在讨论着北境的问题。
垂垂老矣的宇文鸿儒在屋内自顾自的泡着茶,屋中的暖炉正散发出腾腾热气。
宇文成化躬身说道:“父亲,常家不知道挡不挡得住北金,尘岳的计划虽然可行,但耗费巨大,国库难以支撑。”
“常翰棠可不是吃素的,他那两个儿子也不是南宫羽那个废物能比的。”宇文鸿儒一边往杯里加着茶叶,一边缓缓开口。
当初福王起兵,宇文鸿儒之所以先去拜访常翰棠,就是知道平瀚道边军是有几把刷子的。
“那尘岳攻打辽东的建议呢?”宇文成化替父亲拎过一壶热水。
宇文鸿儒接过水壶,壶口微微倾斜,一股热流就从壶口中喷涌而出,浇在茶叶之上,茶香顿时弥漫在整个屋内。
“呵呵,是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此时出兵辽东是最好的时机。”宇文鸿儒放下水壶轻轻一笑:“但是啊,满朝上下怕是没人会赞同,不对,雪承义应该会赞成。”
宇文成化撇了撇嘴:“尘岳这个年轻人啊,到底是寒门出身,不懂官场规矩。”
宇文鸿儒回头瞪了儿子一眼:“记住,以后不要小看他!”
“儿子记住了。”宇文成化微微躬身。
宇文鸿儒端起杯子吹了吹,抿了一口热茶,一脸陶醉的喃喃道:“不知明天的朝堂上会是何等景象。”
第338章辽东苦金久矣
大年初三的朝会上,今天的朝臣比平常要多的多,因为南北两处边境同时起战事还是这数十年来从未出现过的现象。
但凡按礼制可出席朝会的大臣都到了,其中还有不少人知道今天朝会上或许会提出辽东之事。
不同的人打着不同的算盘!
阵阵山呼之后,众大臣皆躬身而立,手中芴板微微倾斜。(芴板,就是电视剧里大臣上朝时手里拿的那个东西。)
高居龙椅上的周承宣登基这三年来虽然从未掌过实权,但是天子姿态已经学的有八分像了,仪表不凡。
龙椅之侧坐的自然就是当朝太后上官婉容,这位年龄渐长的太后,一身掌权者的气息也越来越浓郁。
朝臣与天子之间的台阶旁站着一个垂垂老矣的宇文鸿儒。
虽然看似半截身子入了土,但是没人敢小觑这位四朝老臣。
朝臣们安静不语,静待天子开口。
大周皇帝周承宣开口道:“诸位爱卿,说说对北境战事的看法吧。”
鉴于南越的攻势已经被阻止,当务之急就是讨论平瀚道战事该如何处置。
大家不怕南越那蕞尔小国,但是凶悍尚武的北金他们可不敢掉以轻心。
“臣刑部尚书雪承义有本上奏!”
一道颇具威势的洪亮声音首先响起。
人群中的赵中海、宇文成化、上官泰清这三位尚书大人的眉头都是一挑。
雪承义迈步而出,朗声道:“北凉侯上书出兵辽东,臣以为此策乃阻敌上上之选!出兵辽东不仅可掣肘北金兵力,更可雪我数十年之国耻!我认为不仅要出兵辽东,更要完全将辽东收回来!辽东已落入金人之手近五十年,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字字如雷,声声贯耳!
话音刚落,朝臣中就出现了些许骚动。
赵中海看着这位算得上半个盟友的刑部尚书,心中万分无奈。
此事注定不会成功。
虽然一些重臣们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但是还有不少品阶不够的官员是第一次听闻这个消息,人人愕然。
收复辽东?这是数十年来被大家遗忘的一个话题。
这么多年来偶尔有人提及,但也很快的被淹没在口水中。
幼年皇帝周承宣的脸上带着一丝丝茫然。
辽东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从出生以来他就没听到过什么辽东的消息,只知道那里曾经是大周疆土,而现在与大周已经没有关系了。
还不等皇帝开口,一道略显苍老的喝声响彻在金銮殿上。
“辽东苦金久矣!”
众人一愣,纷纷循声看去。
大家了然,原来是这个老头。
只见那名老人脸色激动,身子有些颤抖,手中芴板一晃一晃的。
“臣鸿胪寺大夫沈秀夫赞同北凉侯及雪尚书所言!”老人大喝道:“辽东地阔千里,子民数百万!他们日日夜夜忍受着金人的马蹄,没有一刻不想回到我大周的怀抱!应当尽起北凉边军,收我失地,复我国威,老臣愿赴阵前效命,万死不辞!”
满朝寂静无声!
这位正四品光禄寺大夫的身份有些特殊,并不是因为他的官职,正四品在京城中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而是因为他大概是满朝文武中唯一一个出生辽东的人士。
这么多年沈秀夫虽然人微言轻,但始终不曾忘却自己的故乡,每每向北遥望,只愿在有生之年能再次回到家乡。
当雪承义找到他说出这件事时,沈秀夫一颗已经冷了多年的心再度燃起了熊熊烈火。
更有前些日子的辽东惨案,听闻沈秀夫的故乡周围数个村镇被北金杀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臣工科给事中附议!北金杀我子民,侵我国土,复仇之日已到!”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个接一个大臣从人群中跨步而出,一道道郎喝声不断响起,足足有近十名官员越班而列。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毫无靠山,官阶很低,最高的也就是正四品的沈秀夫了。
个个都是平日里默默无闻之辈,但他们都有着桀骜不驯的性格,一颗只为国家的忠心。
从不结党,未曾营私的他们这一次罕见的同时站了出来。
大周朝堂上不只有雪承义一身傲骨!
你可见文人傲骨?
你可闻忠臣高喝?
这下连一向沉着的宇文鸿儒脸上都出现了一股诧异。
他原本以为只有雪承义一人会主张出兵,没想到一下子钻出了这么多人。
宇文鸿儒一下子想明白了,今天这一幕怕是雪承义一手撮合的。
上官婉容看着这些浑身血性朝臣也有些动容,心中一口气不断翻滚。
上官泰清见情况不对,知道再也不能作壁上观了,沉声道:“诸位同僚,南疆道与平瀚道还有三十万边军需要供应粮饷,此时不应再扩大战事!”
上官泰清怕了,他怕太后真的一时冲动答应了这些人的请求,到时候朝廷无钱无粮。
众多门阀世家势必袖手旁观,说不定都会倒向宇文一派,这可是他绝不想看到的情况。
不少深居高位的大臣都是纷纷点头,这些大臣几乎家中都是京城豪阀,
对于他们来说收复辽东是一件毫无益处的事情。
“上官大人说的对,还是先应稳住平瀚道局势。”赵中海默然开口,很显然不同意出兵。
宇文父子则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一众大臣。
雪承义眉头一皱,看向赵中海的眼神有些气愤。
但他知道此事牵扯过大,赵家及其他家族很难同意此事,赵中海的反应也在他预料之中。
站在一边的鸿胪寺大夫沈秀夫更是满脸通红,满朝重臣除了雪承义,没一个开口赞成出兵,那此事估计是没戏了。
一名工部侍郎见两位尚书开口了,也壮着胆子高声喊道:“国府空虚,民间无税可征,边军即使出兵也会因粮草不足而落败,诸位所言实乃陷国家于危险之地!”
“你放屁!”沈秀夫再也忍不住了,当庭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王大人,年前你家新修的府邸华贵之盛,比肩皇宫!你家儿子在京城酒肆一掷千金谁人不知!你现在跟我说国家没钱,那你家的钱是哪来的!”
骂声如利锥,狠狠刺在了这名官员的脸上,也刺在了很多只为私利的朝臣脸上!
第339章怎就容不下辽东?
谁敢想象,一个正四官员竟然敢在朝堂之上,天子眼前指着鼻子骂人。
骂的还是一个品阶比他高的工部侍郎。
虽然在场的大多数官员都是家财万贯,和这位工部侍郎一个德行。但是被当面说出丑事,换做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放肆!”那位工部侍郎又羞又气,沈秀夫的这一骂让他满脸通红。:“沈秀夫你竟然敢当庭喧哗!眼中还有陛下,还有太后吗!”
沈秀夫也咬着牙,情知失礼,但此时也顾不了许多了。
“好了!”宇文鸿儒终于开口了,颇具威势的轻喝了一句:“吵什么!成何体统!”
两名官员气的大眼瞪小眼,但是都住了口,再怎么说也得给皇帝面子。
周承宣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朝堂上这个骂人的老头看起来颇为顺眼,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
宇文鸿儒躬身道:“陛下!太后!老臣认为,此事收复辽东时机还未成熟,应当先尽量供应平瀚道边军,以保边境无忧!”
“太傅!”沈秀夫大叫了一声,刚欲开口争辩,前方的雪承义一把就拉住了他,堵住了他的话。
雪承义也气愤不已,对一众朝臣的表现十分失望。
但是他怕这位沈秀夫再说下去就得把命丢了。少一个忠臣,朝堂上就要更阴暗一分。
雪承义不愿看到沈秀夫就这么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宇文鸿儒冷着脸盯了沈秀夫一眼,继续说道:“雪尚书之言甚合情理,但是考虑到粮饷问题,收复辽东还是日后再做打算!”
这话相当于没说,日后?已经等了五十年,还要再等五十年?
上官婉容露出一股犹豫之色,要是能得到各大世家的支持,这位当朝太后一定就拍板出兵辽东了。
雪承义袍袖一挥,朗声道:“陛下!太后!自辽东失陷以来,我北境防线就不再完整,顺州檀州嵌入防线之中,北凉道和平瀚道需要时刻注意防范北金人的动向。我京城距离边境不足千里,一旦金人从兵锋越过北境防线,骑兵马蹄奔袭数日即可抵达京城脚下,何人可挡?辽东实在是如鲠在喉,早日收复也可解我京城之忧啊!”
越班而出的近十位朝臣皆频频点头,这几十年来为了掣肘北金,北凉道平瀚道可谓费劲了心血,也消耗了国库的大量钱粮。
上官婉容微微点了点头,其实雪承义说的很有道理,虽然她不过问太多军事,但是辽东距离京城太近倒是真的。
随即雪承义一步向前,看了看满朝大臣,高声喝道:“诸位大人!朝廷恩养我们多年,家家户户世受皇恩!如今国家危难,国府空虚,该是我们效力的时候了!如若出兵辽东,我青州雪家愿为天下先,竭力相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可送到前线,为国尽忠!”
满堂朝臣皆心中一颤,雪家竟然为了收复辽东能做到这一步?
赵中海心中叹息了一声,赵家雪家世代相交,他打心底认为自己比不上雪承义一半风骨。
“雪尚书当为吾辈楷模!”沈秀夫怒声喝道:“难道我大周文武,就无人再有此般血性吗!辽东惨案,死了那么多人!难道辽东落于金人之手,那些百姓就不是大周子民了吗?你们别忘了,辽东边军也曾为我大周戍守边疆,辽东男儿也曾战死疆场!”
沈秀夫一语落罢,不少人都是脸色微红,一个个都把头低了下来。
满朝的文武大臣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雪家愿意出钱,他们可不愿意。
雪承义看着寂静无声的朝堂,心中如坠冰窟,难道就没有一个世家愿意替辽东子民想一想吗?
宇文鸿儒面皮抖了抖,雪承义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了。
宇文鸿儒叹了口气看向雪承义:“雪大人,我知你忠心傲骨,雪家满门忠良。你说的也都很有道理,但实在是福王之乱让京城和江南世家耗尽钱财。为今之计只有先击退金人,休养生息数年再做打算。”
不少低着头的大臣都小声嘀咕着。
“实在是家中无钱了。”
“要是有钱臣也愿意散尽钱财资助边军。”
……
一道道不知羞耻的呢喃声在朝堂之上响起。
雪承义脸色一变,又欲开口说话。
“雪大人!”站在文官前列的上官泰清出言止住了雪承义,双手朝前行礼:“此时还需太后定夺!”
雪承义咬了咬牙,弯身行礼:“请太后定夺!”
“请太后定夺!”
众人高声喊道。
所有人都弯腰而立,等着太后的决断,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上官婉容看着满朝众臣,心口不断起伏。
说实话,她很想同意尘岳和雪承义等一般大臣的请求,真的把辽东收回来,自己的儿子将名垂青史!
但是当她的眼光扫过自己的哥哥时,上官泰清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上官婉容顿时响起了昨晚哥哥说过的话:“皇帝现在还需要各大世家的支持!千万不要与之为敌!”
沉默良久,上官婉容咬着牙说道:“就依太傅所言,先支援平瀚道边军,传旨北凉,暂时不需出兵辽东!至于雪大人、沈大人等皆是国之重臣,该当嘉奖!”
说完太后看了看皇帝周承宣,周承宣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半朝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打仗?出钱?要打你打,要出你出,不关我事。
雪承义脸色一暗,终归还是失败了。
近十名越班而出的朝臣一脸失落,自己等人的一腔热血根本改变不了大家族的冷血。
“哈哈哈!”陆秀夫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老眼中泪水泛出:“我大周方圆万里,带甲百万,怎就容不下辽东一地?我惨死的辽东亡灵们,你们冤啊。”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沈秀夫将手中芴板一砸,转身离去。
“这京官不做也罢!”
殿内的持刀护卫眼色一寒,正欲将这位放肆不已的老头拿下。
太后有些疲倦的声音就阻止了他们:“罢了,让他去吧。”
刚欲出口为沈秀夫求情的雪承义松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景泰四年初,朝廷正式下旨,拒绝了尘岳出兵辽东的建议。
第340章去北凉
散朝之后,工部尚书上官泰清径直来到慈宁宫中拜见太后。
慈宁宫的偏殿内所有的侍女都退了下去,只有上官家的这兄妹二人。
上官婉容罕见的有些生气:“哥哥,今天朝堂之上雪承义和沈秀夫所言字字合理,一片忠心,也都是为国着想。我们就这样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岂不是寒了这些臣子的心!”
没有旁人在侧,太后说出了真心话。
要依着这位太后的性子,一定就听从雪承义的意见了。
“要打可以,拿什么打?”上官泰清也是有些怒气:“你也看到朝堂上的情况了,赵家宇文家,哪个世家出头了?单靠雪家一己之力就能资助二十万北凉边军吗?”
上官泰清何尝不想皇帝在朝堂上一呼百应,可是呼不动啊。
“这些混账!”上官婉容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没一个真心替皇帝分忧!”
兄妹二人就这么气呼呼的坐在殿内,对那些冷血无情的世家一肚子怨气。
“算了。”上官泰清安慰道:“辽东之事日后再缓缓图之,目下最重要的是稳住皇帝的权力,尽量拉拢世家大臣,别被宇文家得了空子。至于前方战事就不用太担忧了,兵部会相机派出援兵的。”
“唉,只能这样了。”上官婉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兄妹二人现在发现,上官家现在看似大权在握,但实则做出的决定一旦触及到世家豪阀的根本利益,他们依旧寸步难行。
这也正是上官泰清坚持让弟弟在南疆道发展自家实力的原因,不是自己人始终靠不住。
但在自家的实力成型之前,上官家和天子还是需要这些只为私利的世家支持的。
京城偏僻的街道,有一处极为普通的民宅,这就是鸿胪寺大夫沈秀夫的住所。
雪承义当晚就来到了沈秀夫的府上,其实两人的性格都一样,不喜欢交际。
别看今天在朝堂上两人站在了同一阵营,平日里却几乎没什么来往,雪承义还是第一次来沈秀夫的家。
走进沈秀夫的住所,雪承义都感到了一阵心惊。
这和普通京城百姓的房子没什么区别,几乎没几件家具,谁也不敢相信这住着的是正四品官员。
沈秀夫一生未娶妻生子,独自一人过了一辈子,屋内就只有两个仆人,这或许是唯一能体现他身份的象征了。
沈秀夫默然无语,给雪承义泡了一杯茶,两位今天在朝堂上并肩作战的官员就这么相对而坐。
桌子只是几块简单的木板拼接而成。
烛光微微摇曳,两人的脸色都很差。
许久之后,雪承义率先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宁静:“沈大人,雪某让你失望了。”
雪承义知道沈秀夫有多么希望朝廷能出兵辽东,这或许是鸿胪寺大夫这辈子唯一的心愿。
“雪尚书不必自责,您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雪大人一身正气,我沈某钦佩不已!”沈秀夫一语言罢,又自嘲的摇了摇头:“什么沈大人,从今天起我就是一介草民了。”
沈秀夫当时在朝堂上愤然辞官,原本以为会被当庭拿下,就地正法,没想到太后还饶了自己一命。
“唉。”雪承义叹了口气:“举世皆浊,自清者又有几人?”
“若是都能如雪尚书一般,我辽东岂会落得今日地步。”沈秀夫眼神暗淡,手指轻轻的搭在茶杯的边缘。
“沈大人辞官而去,我雪某在京城中又失一位知己。”雪承义轻轻抬了抬手。
“这个乌烟瘴气的京城,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沈秀夫的语气有些激动。
雪承义直了直身子,有些疑惑的问道:“今后沈大人何去何从?”
因为雪承义知道以沈秀夫的性格是不会有什么朋友的,又没有家人,故乡也被侵占,他能去哪儿呢。
“呵呵,我回辽东。”沈秀夫眼神怅然:“我出来一辈子了,原本以为能看到辽东光复的那天,但今天我才知道我这是做梦!”
“不可!辽东还在金人手里啊!回去一个不小心就成了金人刀下亡魂!”雪承义连忙出言阻止。
“死有何惧,死在故土总比死在这京城要好的多。”老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戚。
雪承义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沈老,我给你推荐一个去处。这是我亲笔写给北凉侯领北凉道节度使尘岳的信,您拿着这封信去北凉吧。”
“我去北凉干什么?”沈秀夫一愣,虽然他对这位可年轻的北凉侯有些好感,但是两人素未谋面。
好端端的雪承义怎么会让自己去北凉。
“或许,辽东之事还未成定局。”雪承义有些犹豫的说道。
“噢?”沈秀夫的眼睛突然亮了亮:“雪大人何意?”
“沈大人,这位北凉侯既然提出出兵辽东的方法,定然不是随口一说!”雪承义沉声道。
“雪大人的意思是北凉侯会?”沈秀夫一脸吃惊,随后连忙摆手:“不可能不可能,此事朝廷已经决意,圣旨都已经发出了。北凉侯怎么可能忤逆上议,擅自出兵。”
沈秀夫虽然嘴里说着不可能,但是心中却涌上了无限的希冀。
雪承义突然有些严肃的说道:“此事只是我的推测,但是以我对尘岳的了解,他假如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就绝不可能在如此年纪就登上高位!”
雪家接到的书信也只是尽力相助尘岳,促使朝堂同意此事。但雪承义心中隐隐觉得,哪怕朝廷不同意,尘岳也会起兵。
雪承义的话让沈秀夫眼中的精光越盛,握着茶杯满步皱纹的双手有些颤抖。
“回辽东就是白白送死,去北凉还有一线希望能看到北凉出兵!”雪承义将手中书信向沈秀夫面前一推:“拿着我这封信,北凉侯会充分信任你,若是北凉真的起兵,沈大人还能在辽东百姓尽些力!”
沈秀夫心头一颤,紧紧的握住雪承义递过来的信:“好!我去北凉!”
雪承义端着一杯清茶起身:“沈大人,你我虽相交不深,但我敬佩你的为人,此去北凉,一路保重!”
沈秀夫一脸凝重:“此生得识雪尚书,不枉人世走一遭!”
两位在朝堂舌战群臣的文人就此别过。
皆两袖清风,都一身傲骨!
第341章精锐尽出
景泰四年的年初,凉州城的寻常百姓都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味。
新年刚过,就有一辆辆马车,一队队骑卒涌进了凉州城。
声势浩大为凉州城多年来罕见,看马车旗号,都是北凉道的大官。
今日坐落在凉州城灵岳山中的那座北凉侯府更是戒备森严,门口亲兵已经封锁了整条街道。
府中的几位尘家长辈和马灵儿安静的呆在房中,他们知道今天这群男人谈的事必将轰动天下。
北凉侯府的议事厅中人满为患。
一座巨大的地图沙盘摆放在议事厅的中央,上面极其详尽的模拟出了整个北境防线的地形。
沙盘左侧坐着北凉道上的一众文人:北凉道经略使宋之鹿、凉州刺史周敬尧、幽州刺史文鸢、朔州别驾郁岩白、墨家墨虚子、术家皇甫沐、皇甫彦陵。
右侧的人数则比左侧要多的多,清一色披甲武将。
北凉道都护使褚玉成、幽州将军王如松、凉州将军薛天、凉州副将军夜潇潇、朔州将军朱天和、幽州步军主帅梁遂超,左骑军主帅薛猛、右骑军主帅郎毅、右骑军副帅步文山、大凉龙骑主帅钱子默、副帅肖尚文、虎豹骑主帅燕宏毅、天狼军主帅史天恭、白雪卫主帅于滨阳、赤焰军主帅戚光以及池集、厉拔天、李慕寒等一干将领。
除此之外还有赶赴凉州城多日的辽东三位义士辛疾、岳展鹏以及冷归南。
主位上一道人影扶头而坐,自然是北凉侯领北凉道节度使尘岳。
众人这些日子其实已经制定了攻取顺州的方案,并且在沙盘上推演了多次,可以说万事俱备。
可就在这时,朝廷的一纸诏书来了,北凉边军不许出兵,暂时静观其变。
所有人都脸色阴沉,都准备到这个份上了,你让我别出兵?
尤其是辛疾和岳展鹏两位义军首领,对所谓的大周朝堂已经失望透顶。
真要抗旨行事吗?那北凉侯可是会背上杀头的死罪啊!
其实朝廷的旨意放在尘岳和宋之鹿的眼中倒是不足为奇,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众人静悄悄的看着首位的那道人影。
“草原燕戎的动向怎么样了?”尘岳轻声问了一句。
坐在一侧的皇甫彦陵躬身答道:“问天司密信,燕戎士卒还在整顿之中,有出兵意图,但迟迟未动。一个月之内绝不会犯边。”
“粮草物资准备的怎么样了?”
经略使宋之鹿沉声道:“葫芦城已备好二十万大军三月所需之粮草,三州境内也已调拨军粮运往边境关隘!充足的箭弩、长矛、北凉刀也已经秘密囤积在葫芦城内!”
“朔州迁入的百姓如何了?”
朔州别驾郁岩白应声而起:“大部分田亩已划分完毕,良种农具已分发至百姓手中,春耕之时即可开荒。各级官吏人手虽然还不够充足,但是勉强可以应付政务。”
“各地巡防营军卒招募的怎么样了?”
都护使褚玉成抬了抬手:“凉幽两地巡防营已有八万之众,军中抽调的精锐都尉已经训练多日,颇有战力。朔州新兵五千余人已尽赴朔风城。”
一连串的问题,众人皆一一作答,整个北凉道的大事算是了解了个透彻。
北凉道一年来所做的准备,都只有一个目的,收复辽东。
议事厅中陷入了寂静,尘岳仰起头沉默不语,双眼微闭,手指轻轻的敲打在椅背上。
所有人都知道,北凉侯在考虑要不要出兵。
众人中要属辛疾、岳展鹏、冷归南三人最为紧张。
打还是不打?
许久之后,尘岳直了直身子,轻笑道:“朝廷啊,我们看不懂,也不愿看懂。”
众人皆抬头看向斜坐在主位上的北凉侯。
尘岳缓缓道来:“朝廷下旨,那些京城的官老爷说不打,我们就不打了吗?粮草不够,军饷不够,我们就不打了吗?南疆道,平瀚道都有战事,我们就不打了吗!”
众人神色一凛。
尘岳猛然抬高音调:“我们不打了,辽东数百万百姓怎么办!我们不打了,日后北凉道也被外敌占了怎么办?也没人管吗!”
满屋寂静。
尘岳起身喝道:“我意已决!他们不打,我们打!北凉立刻出兵辽东!何人有异议!”
辛疾三人只觉得眼眶一红。
褚玉成朗声喝道:“北凉边军,只认尘字帅旗!”
宋之鹿坦然一笑:“北凉文官,将尽力相助边军!”
尘岳负手而立,怒喝道:“命令!”
满屋众人皆起身而立,静待北凉侯军令。
“朱天和、李慕寒守朔州,夜潇潇、池集守凉州、梁遂超守幽州。朔风城,武关,天狼关三处绝对不能失守,三州之地,都以步卒留守,你们只有一个任务,守城!重甲营留驻武关,左右策应,必要时可调动至朔州幽州!各地巡防营,抽调五万之卒补充到三州边关,充实防守军力!燕戎若是出兵犯境,就看你们的了!”
朱天和等人大喝道:“人在城外,边军绝对无一人退缩!”
“宋之鹿总领三州政务,三位刺史大人,请尽力调拨物资,一部分送往边关。一部分送至葫芦城,保障出征大军之粮草军需!朔州新民开垦良田一事需要尽力支持,今年秋收时我要看到军粮!”
宋之鹿等人起身应喝:“侯爷放心!”
“辛疾、岳展鹏返回辽东,按计划行事,冷归南就留在葫芦城,以后大军之粮草供应由你一手操办!”
“诺!”三人毫不犹豫点头。
尘岳目光扫过大半还未布置任务的将领,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即日起,凉幽两地抽调先锋营在内的五万步卒由厉拔天统帅至葫芦城集结待命!左右骑军、大凉龙骑、天狼军、虎豹骑、白雪卫、赤焰军总计十万北凉骑军主力立刻开赴葫芦城!”
“谨遵军令!”
数十位战将扶刀怒喝。
尘岳目光扫过众人,一拳头砸在沙盘之上,大喝声响彻屋内:
“我们要让辽东的金人知道,五十年的血债,必须要用血洗刷!我北凉兵锋所指,无人可当!”
“诺!”
众人齐声怒吼。
景泰四年春,北凉精锐尽出,十五万大军赶赴葫芦城!
第342章诡谲气氛
顺州,这片紧邻幽州的辽东大地,因为插入大周北境的防线之内,一直以来都是双方发生摩擦的地方。
虽然北金主要针对的方向是平瀚道,但是幽州这边也会偶尔搞点动作。
顺州土地肥沃,盛产粮食,北金人每年都会给顺州百姓施加重税,将粮食收归己有,近些年来贪婪愈盛。
而顺州首府安顺城在幽州葫芦城东北方一百里左右,在两城之间有一处关隘叫玉岭关。
玉岭关就是金人防备幽州的第一道关隘,驻扎在玉岭关中的乃是一万金奸。
金奸因为制式军服是一身红色,还习惯在头上裹上红色头布,所以金奸又被辽东百姓称为红头兵,私下里则会骂一声金奸,叛徒!
当然,金奸的战力实在是不忍直视,大都是招募的市井泼皮,还有些贪图荣华富贵的辽东人。
金人其实从来都不相信周朝敢对辽东动武,所以玉岭关就完全交由红头兵把守,就算真打起来,死了这一万人北金也不会心疼。
死了就死了,反正是垃圾。
而整个顺州的金兵主力几乎全部驻扎在安顺城中,大约有三万之众,全部都是骑兵,这三万人才是金人确保顺州不失的屏障。
景泰四年,正月初十的一个夜晚,夜幕悄悄降临,漫天繁星,一丝阴寒正从顺州大地上发散而出。
在安顺城和玉岭关一侧的一处小山谷中,有着些许火光亮起,有不少人正在火光边围坐着。
山谷内侧有一个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山洞内部更是人影密布。
山谷两侧及外围不断有身穿普通百姓衣着的人在来回巡逻,目光凛冽。
此地就是辛疾麾下义军这几日的藏身之所,十分隐秘,很难被发现。
虽然说是军队,但是因为一直处在金人的围剿之中,又没有大量的资金可以供他们打造铁甲。
所以义军之中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有铠甲,大部分人都是穿一身普通老百姓的服饰。
这些人有时候会隐藏在百姓之中,金人根本无法分辨。
山谷的一个小山洞中,熙熙攘攘的坐着十几个大汉,这十几人基本上都穿着铠甲,算是军中的军官了。
端坐首位就是义军首领辛疾,辛疾穿着一身青衣,儒雅不已,但是腰中挎着的一把弯刀又显示出了他武将的身份。
在座的人脸色都有点阴沉,因为最近他们不停的换藏身之地,很是疲惫。
而且每一次金人都能像长了千里眼一般摸过来,很明显是军中出了内奸。
一名汉子愤怒的骂道:“见了鬼了,金人的鼻子最近怎么这么灵!”
“妈的,肯定有叛徒,别让老子找出来!”又是一名满脸胡渣的大汉骂了出声:“让我找出来我活剐了他!”
这名大汉话音刚落,在坐的十几个人就都扫视着四周,目光中都带着怀疑。
因为叛徒大概率就出现在这些人中,只有军官才有能力往外传递消息。
一股诡异的气氛笼罩在山洞之内。
“边栾!你给我闭嘴!”辛疾皱着眉头说道:“没有证据就不能怀疑自己的兄弟!”
辛疾虽然看起来有些文文弱弱,但是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刚一开口那名叫边栾的汉子就缩了缩头,涨红着脸不说话。
辛疾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沉声道:“若是真出了叛徒,我辛疾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但要是没有证据,谁再敢胡乱挑拨军心,我也绝不轻饶!别忘了,在座的人都是一起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
冷喝声在山洞内响起,终于没有人再说话了。
看到现场安静了下来,辛疾将目光落到了一名坐在靠前位置的男子身上,平淡的问道:“马三,驻地周边的情况怎么样?”
这位马三是军中地位颇高的一个人,一向管理驻地周边的警戒。
马三毫不迟疑的拱手道:“斥候已经撒出了二十里,并没有发现金人的动向,想来这个地方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不错,继续警戒。”辛疾点了点头,眼眸中有一丝异样一闪而过。
辛疾直了直身子,轻声道:“想必大家也发现了,最近我时常不在军中。”
不少人都点了点头,其实很多人心中都带着疑惑,以前辛疾是从不会离开自己的军队的,最近这位首领有些古怪。
“其实我是出去见岳首领了,最近我们在谋划一件事,今天可以告诉大家了。”辛疾解答了大家的疑惑。
马三眉毛微微一挑,低着头不动神色。
众人都好奇的看向了辛疾,岳首领大家都是认识的,两支人马的关系很是紧密。
“接到情报,几日后会有一大批粮草从安顺城运往玉岭关,我和岳首领决定合兵一处,吃下这支运粮队!”辛疾眼光变得有些凌厉起来。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位边栾就一拍大腿:“好!终于让我们逮到了,老子的手早就痒了!”
一群汉子变得兴奋起来。
“首领,这支运粮队有多少士卒押运知道吗?”一个神色冷静的中年人问道。
中年男子名为左丘,在军中一直是辛疾的得力助手,也是一个颇有头脑的将领。
“情报说大约有两千金兵,为了防止发生变故,所以我决定和岳首领合作。”辛疾答道。
两千金兵对于总数才四千人的这支义军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可能稍有不慎就会伤亡惨重。
左丘点了点头:“那有岳首领相助应该不会出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辛疾站起了身:“五日后全军拔营,与岳首领汇合!”
“诺!”
众人起身应喝。
深更半夜,月光有一些暗淡,山谷中只有着微弱的亮光。
大部分义军已经休息了,只有一些巡防的士卒在营地周边警戒着。
突然,有一个黑影悄悄的溜出了营地,呲溜一下就融于夜色之中,根本没人察觉。
半山腰处,一道青衣负手而立,看着那道消失不见的身影脸上有些挣扎。
溜出去的那道人影完全不知道山腰处正有人盯着他!
山腰上的辛疾握紧了拳头,呢喃道:“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呢?”
寒风吹过,辛疾缓缓走下了山坡,只留下了无尽的漆黑。
第343章辽东筑京观(一)
五天之后,驻扎在隐蔽山谷中的近四千名义军拔营而起,前往预定的集合地点。
辛疾所部的义军大约有两千名骑卒,两千步卒,虽然服装看起来形形色色,有些杂乱不堪。但是人人脚步稳健,透着一股狠厉。
在四千义军出发的同时,玉岭关有一支六千红头兵组成的军队整装出城,远在近百里之外的安顺城更是有一万金人骑兵夺门而出,气势汹汹。
三方的目的地差不多都大致相同。
第二天日出时分
一处山坡上,人影矗立,数千士卒密密麻麻组成大阵。
辛疾和左丘、边栾、马三等一众军官策马立于大军之前,目光遥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没一会儿,大片人影从天边浮现。
当岳展鹏的身影出现在众人之前时,辛疾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人群中也有一人眼中有精光闪过。
岳展鹏所部义军人数和辛疾大致相当,也是四千余人,骑兵略微多一点点。
“你来了,安排的怎么样了?”辛疾微微一笑。
“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岳展鹏拍了拍胸脯,腰中的长柄陌刀已经换成了一柄短刀,手中拎着一杆长枪。
岳展鹏眼中似乎带着点深意的扫过了立在辛疾身边的一众军官,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那就好,我们走吧。”辛疾大笑一声,手掌轻挥,两队人马便合兵一处,朝着远方行去。
大军渐渐行至一处平原之上,一望无际,左右的远处有着一些山坡密林。
为首的辛疾一勒缰绳,大队骑卒和步卒都停了下来。
岳展鹏转头大喝:“斥候前出,查探军情!”
“诺!”
一阵应喝声响起,随即便有近百骑从军阵中掠出,向周遭散开。
人群中的马三眉头一皱,行至辛疾身旁说道:“将军,是不是走错了,根据既定计划,此处不是我们伏击运粮队的地点啊?”
边栾也点了点头:“偏了二三十里吧?此处太过平坦,根本不能作为伏击之地啊?”
性子一向谨慎的左丘此刻倒是一言不发,只是手掌悄无声息的握紧了手中长枪。
“呵呵,别急。”辛疾摆了摆手,饶有趣味的说道:“先等斥候消息再说。”
还不待马三和边栾开口,岳展鹏就笑道:“几位耐心等着吧,很快就能有消息。”
看到两位首领神秘兮兮的样子,边栾迷茫的揉了揉脑袋没有再问,马三的眼中倒是有些阴晴不定。
过了一会,渐至日中时分,终于有一队斥候回来了。
“将军!”斥候领头的沉声道:“远方二十里处,有一支金人骑兵,人数近万!正向此处行来!”
边栾脸色大变:“怎么可能!此次我们行事隐秘,怎么又被金人探知了消息!”
边栾虽然脾气粗狂了点,但不是傻子,原本说好的运粮队变成了一支人数过万的骑兵,很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眼神阴冷的边栾扫过四周,肯定又是内奸走漏了风声,要不是辛疾有言在前,他肯定又要大骂一通了。
人群中的马三倒是不自觉的握紧了缰绳,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辛疾和岳展鹏对视了一眼,辛疾突然看向马三:“你觉得为什么金人会知道消息呢?”
马三一愣:“属下不知。”
“不知?”辛疾诡异的挑了挑眉:“几日前你的亲兵单骑出了军营,绕过了所有巡防的士卒,去哪了?”
马三心中莫名的一抖,一股恐惧感迅速浮现在脸上,还没等他说话,一旁的左丘突然暴走,将手中长枪的枪杆一端狠狠的戳在了马三的腰腹上。
“啊!”
马三哀嚎了一声便滚落下马,还不待他起身,瞬间就有三四把长枪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动手!”左丘怒喝一声。
辛疾所部的士卒中出现了一阵骚动,有十余名骑卒顿时被身旁的人踹下了马,跌落在地,紧接着一个个就被捆了起来。
边栾目瞪口呆着看着这一切,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仔细看去,好像被捆起来的士卒都是马三的亲兵,一个个都脸色惊恐。
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边栾的脸色从茫然变成了愤怒,颤抖着伸出了手:“马三!原来你就是那个内奸!”
周遭的一众军官瞬间懂了,一个个怒目圆睁,甚至有人跳下马踹了马三几脚,毫不留情。
辛疾冷眼看着满脸涨红的马三:“你否认吗?”
马三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被几名辛疾的亲军死死的摁住,半跪在地上。
马三咬着牙:“你何时知道的?”
见马三承认了,边栾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王八蛋!”
“之前我一直不确定,但是前两次换营地是我故意的,将营地周边的防卫任务都交给了你。就是为了引你出来。”辛疾平静的说道:“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呵呵,实则漏洞百出。”
“原来是这样。”马三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皱眉道:“那这次劫粮队的信息也是你故意告诉我的?”
明知必死的马三已经不指望求饶了,只想死个明白。
辛疾不否认也不承认:“咱们在一起带兵,有七年了吧?你和金人也有血仇,你家大哥二哥都死在战场上,你为何通敌?”
“呵呵。”马三凄惨的笑了一声:“看不到坚持下去的希望了,义军粮草武器供应困难,天天风餐露宿,靠我们这几千人还想将金人赶出辽东吗?”
“宁愿死!也不能当叛徒!”亲手将马三击落下马的左丘怒骂出声。
作为辛疾最信任的军官,左丘也是在前几天刚知道这个消息。
虽然他不愿相信马三是叛徒,但是他知道辛疾没把握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所以左丘和辛疾商量之后便导演了今天这出戏。
“没有希望?”辛疾眼神一寒:“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通敌叛国,辽东怎么可能有希望!”
“我们在辽东抵抗这么多年,死了多少兄弟?”马三颓废的半坐在地上:“大周朝廷可有管过我们一丝一毫?既然没人在意我们,我们何必再和金人死磕,让兄弟们白白流血呢?我们降了金人,换一辈子荣华富贵不好吗!靠我们这些人,救不了辽东的。”
马三越说越激动,嗓门也越来越大。
尖锐的嗓音格外刺耳。
第344章辽东筑京观(二)
这位征战多年的战将,此刻眼神中尽是绝望。
“救辽东?你还有脸说得出这三个字?”岳展鹏冷眼看着这个叛徒:“我们自己都不救辽东了,辽东还有什么希望!辽东数百万百姓怎么办?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要屈辱的苟延残喘吗!”
“罢了,一刀杀了我吧。”马三目光无神的摇了摇头:“金兵来了一万骑,想必出乎你们的预料了吧?我可以告诉你们,玉岭关方向也来了六千步卒,今天已是必死之局,大家一起上路。”
“一起上路?哼!”左丘长枪斜指:“我辽东男儿就算死,也得死的壮烈!你,说了这么多,懦夫罢了!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边栾则神色有些紧张,握住刀柄,看向辛疾:“将军,你们先走,我带人断后!我八千义军绝不可全部丧命此处!”
还不知道北凉出兵的边栾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断后,实乃勇士。
辛疾策马两步,看着地上的马三:“兄弟多年,今天死也让你死的明白点。你以为我会随便将大军置于险地之中吗?你以为我没点把握就会做这件事吗?”
马三一愣,辛疾确实不是这种人。
左丘和一众将官都有些愣神,按目前的形势看,他们确实已经处于极端危险之中,为何首领看起来毫不慌张,自信满满?
辛疾目光扫过全军将军,朗声道:“众将士,大周朝堂不管我们,有人管!北凉侯尘岳已发十五万大军入辽,助我们收复辽东,我们等待多年的时候已经到了!”
左丘、边栾等人全部惊住,随后脸上都涌现出一抹狂喜,浑身不住的颤抖。
“自今日起,我们就不要再缩头缩脑的躲在暗处,我们要堂堂正正的砍下金人的头颅,收复我们的故土!”辛疾大喝。
数千义军脸色涨红,许多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北凉边军之名他们在辽东也是早有耳闻,北凉侯竟然违背朝廷旨意,出兵助辽!
天下终有人还记得辽东!
“岳展鹏!”辛疾大喝一声:“竖旗!”
岳展鹏手一招,数十面辽东军旗从军阵中高高竖起。
这是数十年前高举在大周边境的辽东军旗,也曾叱咤疆场,也曾染尽鲜血,尘封这么多年,终于再度飘扬在辽东大地上。
“兄弟们!挽救辽东于水火的时候到了,北凉边军很快就到,今日就让这一万金兵尸骨无存,让我辽东军旗染尽金狗的血!洗我辽东数十年之耻!”辛疾扬鞭高喝。
辛疾看向一旁已经呆若木鸡的马三:“今日这收复辽东的第一仗,我就拿你祭旗!”
马三嘴里喃喃:“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真的有人会出兵助辽?”
许许泪花开始在这个叛徒的眼里浮现,以往与兄弟们并肩作战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的心头。
“哈哈哈!”马三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天下终有人记得我辽东,我死的不冤!今日我马三愿以身祭旗!我在地下等着那些金狗!”
话音刚落,马三以迅雷之势朝身侧一名士卒的刀锋撞去。
刀刃穿胸而过,马三的身躯缓缓瘫倒在地,临死前的他嘴角竟然带着微笑。
一阵惨叫声响起,马三的十余名亲兵也尽数被杀。
辛疾的心头触动了一下,众人皆沉默不语。
到底是一起征战的兄弟,要是他再多坚持一阵,就会亲眼看到辽东起兵的那一幕。
苦哉辽东人,壮哉辽东卒!
就在这时又有一队斥候快马来报,金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一万骑距离此处仅有十里之遥。
所有士卒目光肃然,静静看向为首的辛疾。
辛疾手臂一抬:“骑卒在前,步卒退后一里结阵拒马!”
大军迅速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队,虽然服色杂乱无章,但队伍井然有序。
八千士卒列阵以待!
四千骑在前,驻马不语。
四千步卒在后,长枪林立。
在距离辛疾之地数十里的一处山坡上,满目黑色,北凉边军旗帜迎风飘扬。
五千天狼军骑卒静悄悄的埋伏在此,金人驻守顺州已久,日渐懈怠,连正常的巡防士卒都没有,就让这五千天狼军毫无阻碍的溜了进来。
为首的赫然便是天狼军主帅史天恭,雪白的胡须随着微风慢慢飘动,一身铠甲带着杀气,虎背熊腰的项翦侍立一旁,足足比老将军高了两头。
在两人身侧还有一人,李嗣邺,岳展鹏的结拜义弟,当初岳家军中将门的后代。
“史老将军,情报准确无误,六千红头兵马上就来了。”李嗣邺轻笑着说。
作为岳展鹏的铁杆兄弟,李嗣邺就被派到北凉军中作为向导,伏击从玉岭关出来的金奸部队。
“唉,头疼。”史天恭脸上带着极度的郁闷:“入辽第一仗竟然不能和金人交手,对付什么金奸,便宜郎毅他们那帮人了,那才是重头戏啊。李将军,有劳你在此引路了,不能让你和兄弟们一起并肩作战,老夫对不住你啊!”
李嗣邺哈哈大笑:“无妨,日后机会多的是!”
随即李嗣邺沉声抱拳:“我李嗣邺在此谢过北凉边军将士!”
此刻的他心中澎湃不已,等待多年终于没有白费,同时他也很感激北凉侯愿冒杀头之罪起兵相助。
史天恭也是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李嗣邺的肩膀:“李将军,同为边民,同是边军,再谢就是拿我们不当同袍了!”
李嗣邺心中一暖,手掌开始握住了腰中刀柄。
辛疾军阵的前方,渐渐有马蹄声响起,漫山遍野的金人骑兵尽数浮现在天边,列成一个不算整齐的大阵。
看到数千辽东义军竟然呆愣愣的等在原地,金人的主将哈哈大笑,觉得这几千人都是白痴,自以为一份泼天军功马上就要到手。
主将一声令下,一万金人骑兵开始策马向前,刀锋直指前方义军。
辛疾缓缓抽刀,目光看了一眼风中招展的辽东军旗,深吸了一口气,举刀怒喝:
“愿救辽东者,随我拔刀!”
“杀!”
一阵整齐的怒吼声响彻而起。
风沙滚滚,满地狼烟。
八千义军,弯刀尽出鞘!
第345章辽东筑京观(三)
四千余辽东骑兵开始缓缓向前冲锋。
另一侧近万金兵,穿着土黄色胡服,犹如漫山黄叶飘扬而来。
两军之间还隔着两里地左右,所以双方的冲刺速度都很慢,还不到全力冲刺的时候。
金兵为首的将官看到迎面而来的辽东义军,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他们为什么不跑,但是数十年来对义军的轻视让他嘴角带着狞笑,他知道一次冲锋过后,面前的平原就会多出数千具尸体。
就在双方渐渐靠近之时,巨大的战鼓轰鸣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咚!咚!咚!”
一声声敲在金人骑兵的心头。
不少金人骑兵都有些茫然的转头四顾,只见远方的密林和山坡上有两片黑云呼啸而出。
黑甲骑兵如一线江潮,迅速逼近战场,无数军旗在风中飘扬,伴着战鼓之声又有一阵巨大的马蹄声响起。
马蹄声渐渐盖过了战鼓声,声声如雷。
金兵将领惊愕的喊了句:“北凉军旗?”
一股震惊与不可置信从他的心底弥漫而出,北凉怎么会突然出兵,还预先埋伏在了此地?
没等他细想,恐惧感就涌遍全身,看阵势北凉军绝不在少数,今天怕是有些危险了。
左右两侧人马乃是北凉右骑军所部,各有六千之众。步文山和谢霄雷各另一支,冲锋在前。
远处的山坡之上,数道人影出现,为首的一名老将腿脚有些微瘸,在身边亲兵的陪伴下一步步登上山坡。
在天狼骑战中受伤的郎毅驻足远眺,看着远处冲刺方向各不相同的骑军,眼神中满是欣慰。
“辽东大地也该听听我北凉战鼓,金人也该看看我大周边军的雄风了。”郎毅目光如炬,一身铠甲遍体黑色,寒光闪闪。
在郎毅的身后,有数千骑卒严阵以待,人人单手持矛,腰悬弯刀,肃穆不语。
郎毅头也不转的问道:“其余的士卒怎么样了?收复辽东的第一仗可别出什么岔子,回去我可不好向侯爷交待。要知道为了抢到这次任务,我可是和史将军拍桌子吵了一架的,不然你们就得去对付那什么狗屁红头兵。”
郎毅身边的亲兵首领爽朗的拍着胸脯道:“将军放心,五千骑卒已经向四周游弋,绝不会放跑一名金兵。身后的数千骑兵随时可以投入战场,步将军说了,这仗要是出问题,他和谢校尉提头来见。”
两万五千的右骑军全军尽出,难不成吃不下区区一万金兵吗?
“北凉侯军令!”郎毅仰天大笑:“要在顺州垒起一座巨大京观,让金人知道,血债应该血偿!你们下手可得麻利点,别耽误时间。”
“诺!”
整齐的喝声响彻而起。
左右两翼的右骑军来如疾风,金兵在前冲的途中勉强分出了两支人马各自迎敌。
因为骤生变故,金人的骑阵出现了混乱,两支斜冲而出的金兵显得有些混乱不齐。
步文山眼中闪过一抹凌厉,长枪前举,怒喝一声:“血债血偿!”
“杀!”
一万多右骑军冲天一吼。
谢霄雷身躯随着战马奔驰微微上下起伏,手中的长矛早已蓄势待发,只待饮血。
右骑军先于辽东义军撞阵,北凉大马加上精铁长矛,金人前冲的队伍仅仅在遭遇的一瞬间就有数百骑被一枪穿胸而亡,随即阵型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而在前冲之时,两侧的右骑军开始变阵,六千骑军皆一分二。
前半部士卒狠狠的插进金人战阵之中,开始对冲而过,两侧的右骑军不断向纵深突进,将金人骑军截成两段。后半部士卒坐下战马骤然加速,越阵而出,贴着金人两翼开始绕行。
战阵变化之间毫无军旗号令,皆靠为首军官的一个眼神,所部士卒便心领神会,十分默契。
贴着两翼绕行的骑卒手中长矛不时递出,将裸露在金人骑阵最外侧的士卒纷纷刺落下马,金人的阵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起来。
总共万骑的金人军队,就这么被北凉军截成了两端,只有堪堪三千骑畅通无阻的继续前冲。
为首的金将脸上满是骇然,还不待他多想,前方的辽东义军就已冲至眼前。
辛疾虽是读书人出身,但是多年征战让他马上功夫也是不俗,手中的北凉刀更是尘岳亲自所赠,锐利无比。
金人将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手中长枪凶悍递出,直直刺向辛疾的胸口。
辛疾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凉刀一翻,贴着枪杆上扬,“蹭”的一声就将那杆金将使用了多年的长枪砍作两截。
枪尖无力的跌落在地。
在金将目瞪口呆的同时,辛疾手掌继续上扬,毫不犹豫的划过了他的咽喉,一道血箭飙射而出,溅了辛疾一身。
这名刚刚还幻想着泼天军功的金人将领一转眼就成了无头之鬼,凄惨无比,身躯坠落土地之后被紧随其后的双方战马瞬间踏成了肉泥。
岳展鹏则更为凶悍,手中长枪在刺死一名金兵之后甚至连收枪的动作都没做,挑着那具尸体就继续前冲。
巨大的臂力在此刻展现无疑,配合战马冲刺的力道,那具尸体狠狠的砸向了身后的金兵,当场吐血而亡。
两具尸体在空中相撞,又在空中呈一道弧线坠落在地,骇人不已。
紧随辛疾和岳展鹏冲阵的一众军官皆举刀怒劈,饶是以命换命也毫不畏惧。
辽东义军个个满眼通红,积攒多年的愤怒终于转化成手中弯刀的能量,一刀刀挥出,一名又一名金人坠马身死。
收复辽东的第一战,辽东人可谓战心更盛!
三支骑军,总计一万六千之众,短暂的冲阵就将金人骑兵隔成了数块,每一处战场都处于兵力优势。
金人士卒已经多年没有打过大仗,虽然是草原之人,自由熟稔战马冲锋,可是北凉军的强悍和辽东军的悍不畏死的精神让他们感到了惧怕,再加上刚一接触主将就被斩杀,安逸多年的他们军心已经开始动摇。
山坡上的郎毅单手搭在刀柄上,看着局势明显处于优势的战场,呵呵笑道:“老夫这座京观一万个人头可一个都不能少。”
风沙滚滚,人头满地。
第346章辽东筑京观(四)
距离战场不远的另一个方向,六千红头兵终于悠哉悠哉的进入了天狼军的埋伏圈。
玉岭关出来的红头兵几乎全部是步卒,只有少数军官骑马而行,行军的队伍混乱不堪,吆喝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不少士卒的长枪都斜靠在肩上,人人懒散不已,沿着官道缓缓行军,队伍拉的老长,军纪松散不堪。
红头兵一向缺少训练,只是被金人拿来充人头用的,平时最大的作用就是欺负欺负百姓,维持一下治安,哪里打过大仗。
站在高坡上的史天恭看到这一幕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伸出手指了指那几千人的队伍,不可置信的向李嗣邺问道:“这也配称作军队?”
史天恭早就听闻金奸战力不行,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德行。
这要放在如今的北凉,别说正规边军了,就算是随便一城的巡防营拉出来也能一击即溃。
李嗣邺眼神阴寒的看着那红头兵:“都是辽东的败类!披着金人的外衣,为虎作伥,欺压辽东百姓,今天该是他们偿命的时候了!”
要说辽东这些将领是痛恨金人的话,那对于金奸则是痛恨加愤怒,本是同根生,他们竟然把刀锋指向了自己人。
史天恭沉默不语,理解李嗣邺的感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这五千天狼军今天就交给你了!”
李嗣邺躬身抱拳:“谢将军!”
红头兵的一个主将懒懒散散的坐在马背上晃悠,本来是山中土匪的他,接受了金人的招揽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几年的时间他算是享尽了富贵,一个硕大的将军肚鼓鼓囊囊,真不知道是怎么套的进铠甲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对着身边的人嚷嚷:“弟兄们,这趟差事都给我卖力点,砍下一个头颅老子赏钱一两!”
大肚腩将军觉得今天是去赚军功的,有金人一万骑兵出手,自己根本不需要出力,动动手指头就能捡到便宜。
身旁的士卒纷纷叫喊了起来,兴奋不已。
这名大肚子红头兵开心的笑了起来,可笑声还未落下,一阵泼天箭雨就从两侧射来,落入行军的队列之中,惨叫声不断响起。
还不待大肚子将军缓过神来,一支羽箭精准的洞穿了这名胖将军的头颅,鲜血如花绽放,很是绚丽,也算是他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点光彩。
六千红头兵遭遇突袭,惊慌失措,拿着武器四处转悠,挤成一团,有胆小的已经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紧接着数千骑兵就从两侧山坡上俯冲而下,如虎入羊群,肆意收割着红头兵的头颅。
李嗣邺策马狂奔,手中长枪连续洞穿了三名敌兵的胸膛,战马行过胖将军的尸体时李嗣邺一个俯身,单手抽刀一划,顺势就将硕大的头颅砍了下来,继续策马前冲。
一场屠杀在官道上发生着,面对骑兵的弯刀,步卒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任由屠戮。
夜幕渐渐降临,两处战场的战事还在持续。
玉岭关,这座建在平原上的关隘,在黑夜中显得孤零零。
关隘很小,城高只有三丈,而且没有百姓,只有一万驻军。
其实玉岭关也不是金人抵御幽州方向的屏障,更多的是作为一个警戒哨形式的存在,金人真正的重兵都屯住在安顺城内。
安顺城才是金人抵御幽州边军,守卫辽东的重镇。
万籁俱寂,黑夜中的玉岭关外隐约有无数人影闪动,贴着地面在快速抵近城墙。
玉岭关的城头只悬着火把,连一个巡防士卒都没有。
城头上有一座阁楼,里面有近百的红头兵成群成群的围聚在几张桌子前,呐喊声此起彼伏。
“大大大!”
“小小小!”
“妈的,又输了!”
“哈哈哈,都把钱给我拿来吧!”
……
一个黑脸大汉看着陶瓷碗中的几个骰子,愤怒的一拍桌子:“妈的,真晦气!输了一晚上,老子不玩了!”
“呦,老黑,没钱了吧?”一名桌前放着一堆散碎银两的精瘦汉子得意的笑道:“都是兄弟,只要你开口,哥们肯定借给你。”
显然这个精瘦汉子是今晚的大赢家。
“滚蛋!老子不稀罕!”黑脸大汉骂骂咧咧的走到一边蹲着,满脸郁闷。
“平日里不是赢了不少吗?今天怎么就怂了呢?”精瘦汉子挑了挑眉头,挑衅之味甚浓:“继续来啊?”
“小子,你别得意!”黑脸大汉站起了身:“等发了军饷,看我不把你赢个倾家荡产!”
黑脸大汉一脸怒气,但是现在口袋无钱,说话都有些没底气。
“哈哈哈!”
屋内响起一阵哄笑声,习以为常,这群赌鬼每天都会见到这一幕。
自己输钱不开心的,但看到别人输钱就很开心。
“笑屁!老子出去撒泡尿!回来借我五两银子,双倍还你!”哄笑声终于让黑脸汉子觉得面子挂不住了,撂下一句狠话便朝阁楼外走去。
“好!你说的!等你!”精瘦汉子哈哈大笑。
不怕赌鬼囊中涩,就怕赌鬼不上头!
黑脸汉子大步走到屋外,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是天气还是有些冷,乍一阵寒风吹过,让刚从温暖屋子里出来的他有些哆嗦。
“鬼天气,怎么还这么冷,见了鬼了!”黑脸汉子嘟囔了几句就走到城墙边,解开裤子掏出了家伙。
“哗啦啦!”
吹着口哨撒着尿,黑脸汉子还哼了个小曲,心里想的全是今晚的赌局,随即目光随意的扫了扫周围。
突然,他在两步外的城砖上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寒光。
“什么玩意儿?”黑脸汉子抖了抖身子拎起裤子,好奇的走了过去。
“铁钩?”黑脸汉子愕然,他看到铁钩的尾端还系着绳索,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壮着胆子探出头,朝城墙外看去。
借助火把的亮光,黑脸汉子看到了震撼的一幕,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幕。
城墙上倒悬着无数的绳索,密密麻麻的黑影正沿着绳索攀延而上。
一道冷漠的面庞距离他只有咫尺之遥,那在黑暗中犹如鬼魅般的眼神与黑脸汉子四目相对。
此刻黑脸汉子的脑海里就只有两个字:
“敌袭!”
第347章辽东筑京观(五)
黑脸汉子惊恐万分,刚欲拔腿就跑,那道人影一跃而上城头,单手撑住城墙,另一只手在空中顺势抽刀,一刀就割破了黑脸汉子的喉咙。
黑脸汉子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径直向后倒去。
空中的人影刚落地,就一伸腿,接住了黑脸汉子后倒的尸体,然后双手拖住尸体,缓缓的放在地上,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做完这一切,这位披着轻薄软甲,赤裸双臂的人影站起了身,在城楼上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阁楼之上。
紧接着一道道人影从城墙外翻入城内,轻手轻脚的四散开去,渐渐布满整座城楼。
一名士卒在最先落入城内的那名汉子耳边低声道:“曹将军,貌似没人防守,会不会有埋伏?”
曹闻昭,北凉军现任先登营主将。
自池集和厉拔天先后升任凉州步军主副帅之后,原先锋营的校尉曹闻昭就接任了先登营主将的位置。
在南征平叛的战事中,先登营每逢攻城战必死战不退,兵源次次需要补充。
曹闻昭自凉州步军中自告奋勇补入先登营,在一场场功城战中屡立战功,负伤七处,不断升官,最终成为了先登营主将。
“哼,不是有埋伏,是这群草包连巡防都忘在脑后了。”曹闻昭朝隐约有叫喊声传出的阁楼努了努嘴。
“那我们?”士卒手掌一挥,轻轻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蒽,去吧。告诉几位校尉,迅速清理城中,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曹闻昭轻喝道。
那名士卒瞬间会意,一招手,就有大量先登营士卒朝阁楼围了过去,还有一些则顺着楼梯下城而去,向城内进发。
赌桌前又赢了几把的精瘦汉子挪了挪屁股喊道:“二黑怎么还不回来,老子都等不急了!”
“别管他,懒驴上磨屎尿多。”桌旁一人叫道。
“你去看看,别让这小子跑了,今天手气好,不能放过他!”精瘦男子笑呵呵的说道。
“行吧,我去瞅瞅。”一名头裹红布的汉子站了起来,向大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处,异变骤生。
“咣当!”
阁楼的屋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屋内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包括那名呆愣愣站在门口的男子。
十几名拎着刀的军汉狞笑着出现在屋门口,那刀锋上泛出的寒光让精瘦汉子心头一哆嗦。
“你,你们!”门口的汉子颤颤巍巍的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为首的曹闻昭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一个不留。”
随即大批先登营士卒涌入屋内,惨叫声不断响起。
这群玉岭关士卒手里的武器就是那骰子和破碗。
没错,骰子,破碗!
曹闻昭拎着一把北凉刀,站在城墙边向城内看去,此刻的玉岭关内已经乱做了一团,五千先登营士卒尽数涌入关内,屠杀着这一群毫无防备的红头兵。
玉岭关这几十年来,从来没遭遇过一次袭击,根本没人会想到突然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会出现在关内。
血腥一夜!
辛疾和右骑军所处的战场,渐渐进入尾声,大部分金兵已经阵亡,只有这边一小撮那边一小撮的金兵还在抵抗。
除了步文山和谢霄雷的两处人马,右骑军还有骑卒在外侧形成了巨大的包围圈,突围是不可能的。
金人原本想从正前方冲出去,可四千列阵拒马的辽东义军封死了他们唯一的出路。
虽然四千人的步卒阵型不怎么厚实,但是后有追兵,根本没时间给金人骑兵破阵。
有一支百余人的金人骑兵冒死侥幸杀了出去,一路向安顺城狂奔。
谢霄雷带着一众骑兵在后面追杀,虽然夜色已黑,有些看不清楚。
但是靠着马蹄声,右骑军士卒手中的箭雨依旧迎风射出,准确的落进了金人逃兵之中。
就这样追出十里地之后,听马蹄声金兵逃兵已经所剩无几,谢霄雷突然一勒缰绳,身后数百骑渐次停住。
“头儿,还没死光啊,不追了?”一名士卒在谢霄雷耳边问道,手中凉刀不停翻转,显然还没杀过瘾。
“呵呵,总得留几个活口回去报信吧,要不然仗还怎么打下去?”谢霄雷嘴角挂着笑容,马鞭一扬,一群人便转身赶回战场。
战斗结束最快的一处战场应该就是天狼军伏击红头兵的这里了。
战场上不少火把亮起,来来往往的天狼军士卒正在打扫战场。
满地都是红头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血流成河。
天狼军所部几乎没有出现什么伤亡,以骑对步,还是这种乌合之众,要是再出现什么变故那天狼军可就别混了。
史天恭在项翦的陪同下在狼藉的战场内缓慢踱步,一边骂骂咧咧:“郎老头这家伙,回去一定找他算账,就给我天狼军找了这么个对手!”
项翦在一旁不吭声,史天恭敢骂郎毅,他可不敢。
可是这位被称为万人敌的大汉也是手痒难耐,今天愣是没稀罕出手,觉得这群红头兵实在是太废物了。
听到史天恭骂声的李嗣邺走了过来,这位辽东将领脸上带着兴奋,衣袍上满是鲜血,显然杀了个痛快。
“史将军,今天是我出生以来最痛快的一天!哈哈!”李嗣邺豪迈的笑道。
史天恭笑道:“痛快的还在后面呢,李将军等着便是,战局如何?”
“放心吧,六千人一个没跑,没留一个降卒,杀了个干净!”李嗣邺一边说一边将弯刀插入刀鞘。
略显平淡的语气却透出狠厉的杀意。
史天恭和李嗣邺缓缓走向山坡,遥望玉岭关的方向,虽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两人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重重黑夜。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玉岭关的战事已经该结束了吧,希望别出什么问题。”史天恭呢喃道。
“放心吧老将军。”李嗣邺爽朗一笑:“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北凉军的威名,那边有侯爷亲自坐镇,绝不会有问题的。”
史天恭也点了点头,这红头兵的战力如此不堪,想出问题也难。
“传令,打扫完战场之后,全军稍作歇息,启程回玉岭关!”史天恭轻声说道。
“诺!”李嗣邺和项翦同时大喝。
第348章辽东筑京观(六)
右骑军战场,宽广的平原上已经没一个活着的金兵,一些受伤的战马在地上挣扎着,不断发出哀嚎。
郎毅拄着刀立在山坡上,感受着微风吹拂,轻笑道:“这仗打的舒坦,就怕是回去又得挨史老头的骂了!”
铠甲上尽是鲜血的步文山咳咳了几声:“史将军那边就让您去应付了,不关我事。”
说完步文山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了目瞪口呆的郎毅独自站在原地。
夜色之中,辛疾和岳展鹏等一干将领的举动都如出一辙,拎着一把弯刀,麻利的砍下一个金人骑兵的头颅,然后丢向远方。
除了故意被谢霄雷放走的一小队骑卒之外,一万金兵被全歼。
八千辽东义军人人激动,这是这么多年来打过最痛快的一仗!
诺大的战场,所有的辽东义军和北凉军都在做同一件事。
砍头!
玉岭关
夜色漆黑,无数火把在关隘周边亮起,人影攒动,小小的玉岭关挤的满满当当。
此刻关内战事已经全部结束,玉岭关城头尽悬北凉军旗。
北凉的大批步卒正拎着弯刀,将红头兵的头颅一个个都割了下来,然后堆放在一起,满城都是血腥味。
尘岳身披铠甲,与褚玉成、皇甫沐、薛天等一干北凉道将士伫立城头,目光顺着城下朝远方看去。
微弱的月光配合着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出正有大队骑卒从玉岭关中穿行而过,马不停蹄的朝北方行去。
隐约间可看出疾行的骑卒一半披白甲,一半穿红袍!
“其他两处战事如何了?”尘岳单手贴在低矮的城墙上目不转睛的问道。
“一切顺利!”褚玉成笑着答道:“基本上已经结束。”
尘岳安心的点了点了头:“那就看这最后的两处战场了。”
一旁的虎豹骑主将燕宏毅犹豫了一下说道:“安顺城根据情报应该还有两万上下的金人骑军,白雪卫和赤焰军加起来不过一万六千人,会不会兵力太过弱势?”
“哈哈哈,放心吧燕将军。”尘岳哈哈大笑:“要是我北凉军需要靠一比一的战损去打仗,那就不用提什么收复辽东了。”
雪白胡须在夜色中微微摆动的皇甫沐轻声笑道:“燕将军这哪是担心白雪卫那边兵力不足啊,分明是也想去掺和一把。”
“哈哈哈!”
城楼上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燕宏毅被戳穿了心中所想,很是厚脸皮的说道:“这仗谁打都是打,我虎豹骑怎么就不能去了!”
”我可是把最重要的任务都交给你了,你可能不能太贪心啊!”尘岳戏谑的说道。
燕宏毅挠了挠头,笑着拍了拍胸脯:“放心吧侯爷!绝对万无一失!”
“哎,就希望右骑军那边别上头,千万得记得放几个回去报信啊!”薛天直了直身子说道。
“不会的,郎毅和步文山那几个哪个不是人精。”幽州将军王如松接过了话茬:“咱们就安心等着吧。”
一群人有说有笑,似乎满城的血腥味并不存在。
血雨腥风中依旧谈笑风生。
这时几道人影走了过来,脚步杂乱。
众人定睛一看乃是先登营主将曹闻昭,身后的几名士卒还押着一个肥头大耳、身上只穿一件单衣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子身躯有些无力,似乎没旁人搀扶就已经要摔倒了。
“将军,就是这家伙,玉岭关主将。”曹闻昭一把将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拉了过来:“被抓到的时候正躲在床底下呢,吓得不轻。”
周围众将冷漠的眼神落在了这人身上,杀意凛然。
那胖子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一声声饶命从嘴里蹦出。
尘岳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胖子,轻声问了一句:“城中形势如何了?”
曹闻昭沉声道:“除了这家伙,四千人一个活口都没有!”
跪在地上磕头的胖子一听就瘫软在地,身子不住地发抖。
这群家伙也忒狠了!
尘岳挑了挑眉,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你是玉岭关主将?叫什么名字?”
眼泪鼻涕横流的胖子仿若未闻,大脑一片空白,哪还接得上话。
曹闻昭眉头一皱,一脚就踹在了胖子身上怒喝道:“北凉侯问你话呢!哑巴了!”
“回,回侯爷,小人叫施北。”胖子被这一声北凉侯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答道。
他就算是只猪也听过北凉侯的名头。
“施北施将军是吧?来来来,跪着干嘛,站起来说话。”尘岳像是很亲切的将施北扶了起来。
施北满脸恐惧的站了起来,双腿不自觉的打颤,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他只知道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四千手下现在已经变成了无头之鬼。
“想活命吗?”尘岳笑着问了一句,虽然语气平和,但落在施北耳中那简直就像催命的钟声。
“想!小人想活命!”施北忙不迭的点头,毫无一关主将的气概。
这幅模样让周围的北凉道众将脸上都露出一股深深的鄙夷。
“想活命就好办。”尘岳伸手拍了拍施北的肩膀:“替本侯办一件事,办成了不仅能活命,还能拿一大笔赏金,如何?”
施北一愣,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侯爷要让小人办何事?”
“怎么,施将军还想跟我们讨价还价?”一旁的褚玉成冷声道,恐吓之意满满。
施北立马打了个激灵:“小的不敢,但凭侯爷驱使!”
这位之前威风八面的玉岭关主将已经意识到了,办不办可由不得自己,要是摇个头怕是瞬间就得挨刀。
尘岳满意的点了点头,像是很郑重的说道:“本侯说话算话,事成之后绝对不会杀你!”
施北眼中亮起了光芒,只要能活命就行!
尘岳将头偏向了燕宏毅和厉拔天二人:“这家伙就交给你们了,别出什么岔子!”
燕宏毅和厉拔天躬身抱拳:“诺!”
没一会儿,既白雪卫和赤焰军离开之后,虎豹骑和一万步卒在燕宏毅和厉拔天的带领下也出了玉岭关。
只见队伍前头的千余人似乎都穿着红头兵的军服。
两万人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不知何往。
双手负立站于城头的尘岳低声低喃道:“好大一座京观啊!”
第349章辽东筑京观(七)
安顺城
这座顺州的首府之地,和边境上大多数重镇一样,城高墙坚,驻扎有大量金兵。因为插入周朝边境,城中的金兵也算是骁勇之辈,战力比所谓的红头兵不知道高了不少。
城中还有老百姓数十万,只不过几乎是辽东人,很少有金人百姓,金人还是更习惯于生活在草原上,这种定居的生活方式不适合马背上出生的金人。
这么多年顺州对于金人的作用就是出产粮食,然后大批量的运往北金内部,完完全全就被金人当做了一个取之不尽的粮仓。
此刻的安顺城还处于黑夜之中,但是当从战场上逃回来的二十余骑金兵回到城中时,打破了它的宁静。
安顺城的议事厅中,听到消息的安顺城主将银可木连夜爬了起来,披着一件厚实的裘服怒气冲冲的坐在主位之上。
厅中两侧还有七八名金兵将领,一个个都是眉头紧锁。厅中跪着一个金兵百夫长,从他浑身带血的衣袍上就能看出前方的战事有多么惨烈。
银可木冷声道:“你确定是北凉出兵了吗?”
“确实打着北凉边军的旗帜。”死里逃生的百夫长点了点头:“还有那数千辽东军,两边合击,我们突遭埋伏,损失惨重,主将已经战死。”
“他们有多少人?”一侧的一名将领问道,出去了一万金兵,现在就逃回来这么几十个,那北凉军到底出动了多少人。
“具体不清楚,一万上下,或许更多,打到后面天就黑了,根本看不清楚。”百夫长满脸悲戚的说道。
这位百夫长也是没想到,出城时只将其当做了一次寻常的任务,谁曾想打成了这个样子,要不是溜得快自己这小命也就交待了。
银可木满脸阴沉,安插在辽东军内线的消息一向都比较准确,怎么这次像是设好的圈套,等着他们上钩呢?
“既然我军遭遇伏击,想必玉岭关的六千人情况也不好,显然这是一次有预谋的伏击!”一位将领沉声道。
“目前两国正在瀚州方向开战,北凉此举不知道是不是意味着大周要对辽东动兵?”
“哼,动兵又如何,难道我大金铁骑还怕他们不成!”
“此事需立刻上报陛下,早做应对!”
“他娘的,一帮要把这帮杂碎杀光,绝不容许有人挑衅我金国威严!”
“顺州全境应该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没有命令一兵一卒也不得入关!”
大厅中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起来,不少金人将领都拍着桌子大骂。
“啪!”银可木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心烦意乱的吼道:“都给我安静点!”
大厅中顿时安静了许多,只有那位跪在地上的百夫长小声说道:“我逃离战场时,战斗还未结束,还有许多士卒在血战。”
百夫长的意思很明确,各位将军们别吵了,前方还有兄弟生死未卜呢,先救救他们吧。
银可木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哒哒声悄悄响起。
银可木一字一顿的说道:“陛下将顺州之地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决不能让陛下失望!北凉此举不管是想彻底在辽东与我们开战还是战之就走,我们都必须将胆敢挑衅我们的宵小之徒消灭在顺州境内!否则我国颜面何在!”
一名将领小心翼翼的说道:“战事持续了这么久,或许已经结束了,出兵救援怕是来不及。”
大厅中静悄悄的,所有人到此时其实也觉得像做梦一样,驻守顺州数十年了,从未与周朝发生过千人以上的战斗,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一向畏首畏尾的大周竟然主动出兵了。
“而且安顺城中骑兵只有两万,现在来看北凉军加上辽东军也得有两万之众,贸然出兵是不是有些危险?”一名脸上满是胡渣的大汉说道。
银可木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眼中一抹狠厉一闪而过:“就算他们兵力与我们相等又如何,他们就算击溃了我们一万骑卒,也定然损失不下,又精疲力尽,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出击我们稳操胜券!两万人对两万人,难道我金人铁骑还比不过周朝骑卒吗!”
众人心中一凛,看样子这位安顺城主将已经打定主意了。
银可木缓缓起身,扫视全场:“留下一千骑兵加红头兵守城,立刻动员所剩骑兵,尽数出动,全军将士饱餐一顿,天明出城,让北凉军知道,想要打,我金人奉陪到底!”
“诺!”
金人大多数暴躁之辈,听到主帅都这么说了,一个个都满脸杀气的站了起来。
原本还算宁静的安顺城变得躁动起来,一队队金人骑卒在城中呼啸而过,满城都充斥着吼叫声和马蹄声。
在睡梦中的辽东百姓都被惊醒,有的人壮着胆子趴在窗户边看着,街道上火把成串,金兵挤满了大街,一看就是要打大仗的样子。
老百姓诧异不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顺城这么多年来从没闹过这么大的动静,就算围剿义军,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很多人都以为是又要对辽东的义军动手了,个个都在祈祷能义军能逃过一劫。
天刚蒙蒙亮,安顺城城门大开,两万整装待发的金人骑兵狂奔出城,在那位百夫长的带路下朝战场赶去。
为首的银可木手提一杆猩红色长枪,上半身套着铁甲,马鞍上还别着一把弯刀。
这位安顺城主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杀光周朝士卒!
骑军疾行了数个时辰,终于在正午时分赶到了战场,此刻的战场已经空无一人,眼前的景象让这两万金人骑兵全部呆住了。
一座由人头堆起来的京观静静的矗立在平原上,鲜血已经干涸,血腥味却久久散之不去。无数面金兵旗帜无力的搭在人头上,浸满了鲜血,而一面北凉军旗插在京观的最高处,正随着微风飘扬。
战场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无头尸身,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看身上服装都是金人。
寒风呜咽,春日的太阳还是颇为明亮,照在这片大地上却显得格外刺眼。
手提长枪的银可木浑身一哆嗦,饶是杀了如麻的他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一股深深的不安从心底涌出,他知道这一幕是北凉军故意留给他看的。
好大的一座京观!
第350章辽东筑京观(八)
两万金兵雅雀无声的看着眼前巨大的京观,血腥味令人作呕,响起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不少人握着弯刀的手已经出汗。
他们也未曾见过如此可怖的场景。
渐渐地,大地轻微的晃动起来,隐隐约约有马蹄声传来。
银可木眼神冰冷的朝左侧看去,只见一片雪白之色从天边浮现,马蹄声渐如雷鸣。
漫天大雪!
八千白雪轻骑,人人身披白甲,雪白色披风迎风飘扬。战马两侧挂着两支箭囊,箭囊中满满当当所装羽箭也都是白羽之色。
八千士卒皆腰佩弯刀,单手握着一把弓箭,随着马背起伏犹如一片白雪浪潮渐次向前推进。
白雪卫自成军后首次现身!
银可木深吸一口气,一提手中长枪,勒马转向,怒喝一声:“给我杀光他们!”
这位安顺城主帅知道,这支骑兵就是在等他们的,今天想必少不了一番大战了,不过看对面架势,兵力并不多。
两万金人骑兵顿时响起阵阵鬼叫,兵锋一转,开始对着白雪卫冲去。
两万金兵对八千白雪卫!
处在阵型最前列的白雪卫主帅于滨阳仰天大笑:“纵使你排山倒海,千军万马也当避我白袍!”
两军相隔数里,开始对冲。
等到金兵进入弓弩射程之后,八千白雪卫动作惊人的一致,左手握弓,右手搭箭,身体微微后倾,目光如炬,箭头呈同一角度向空中倾斜。
弯弓如满月!
“嗖!”
一阵泼天箭雨从大军之中射出,雪白色箭尾带着团团杀气遮天蔽日,天空为之一暗。
如漫天大雪突降人间。
蝗虫般羽箭精准的射入金人骑兵之中,落马者无数。还不待金兵反应过来,又是一波箭矢迎面而来。
铁可木不管不顾,策马前冲,这么短的距离,你能射出几箭?
接连射出五波箭雨之后,两军已经相距极近。
于滨阳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手掌轻轻一挥,八千白雪卫沿中间分叉而开,一左一右向前突进,避开了金人正中的冲锋队形。
白雪卫老卒皆夹紧马腹,身形微微前倾,战马骤然加速,同时手里还不忘拿出一支利箭继续搭在弓弦上。
八千匹北凉各大马场精心挑选出的丙等战马,虽然不如甲等战马那样孔武有力,但冲刺速度极快,一眨眼间就已经在左右两侧与金兵拉开了距离。
金兵就如一把箭头突入了白雪卫分叉而开后的空旷地带,眼睁睁看着距离自己只有数十步的北凉军向两侧游弋。
当先冲锋的铁克木扑了个空,愕然偏头,这怎么如此之快就能拉开距离。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两侧的白雪卫继续弯弓搭箭,毫无停息的将手中箭矢泼洒而出。
短短的一次冲阵而过,金人竟然付出了千余名骑卒的代价。有的身上插着羽箭,有的被踩的血肉模糊。
虽然箭伤很少致命,但是一旦受伤落马,这身后战马的马蹄绝不会给你站起身的机会。
铁克木气急败坏,刚刚越阵而出就一扯缰绳,身后两万骑同时向左侧兜出一个巨大的弧线,折身回冲。
八千白雪卫冲阵而过之后继续合兵一处,也不回头,而是放慢了速度悠哉悠哉的等着金人骑兵追上来。
铁克木咬牙切齿,北凉军这般挑衅和嘲讽的举动已经让这位金人主帅开始丧失理智,举枪大喝:“不要吝惜脚力,全速突进!”
两万金兵提速狂奔,不要命的朝着白雪卫涌去。
待到金人骑兵靠近之时,八千北凉骑卒大笑着拍马向前,时不时的回头朝金兵射出箭矢。
偌大的平原上,双方大军一边追一边跑,不管金兵如何奋力突刺,始终咬不住白雪卫的尾巴,只有不断中箭落马的袍泽被己方踩成肉泥。
白雪卫就在这极为宽广的地形中开始带着金兵兜圈子,任你急得跺脚也碰不到他一丝一毫。
远方的一处高坡上,几道人影缓缓出现,郎毅站在最中间,老将军拍了拍胸前铠甲,豪迈笑道:“诸位,可曾见过盛春出白雪?”
辛疾和岳展鹏等一干辽东义军将领目瞪口呆,战场看似打的轻松无比,实则不管是战马奔驰的速度还是羽箭射出的距离都需要士卒把控的极为精准才能对金兵造成有效的杀伤。
阵型转换之间也容不得出一丝差错,否则一旦被两万金人骑兵从后面咬住,那八千白雪卫怕是凶多吉少。
“这白雪卫战马似乎有蹊跷啊,像是统一配备的?”辛疾虚眯着眼,看出了一些门道。
一旁的步文山大笑道:“没错,侯爷改革北凉马政,这些战马无论冲刺速度还是奔驰耐力,都是北凉一等一的。”
“侯爷真是领兵大才啊。”岳展鹏赞叹了一句。
在众人的身后,有一千右骑军列阵而立,以作护卫之用,其余厮杀一夜的北凉边军已经撤离战场修整去了。
在骑军之间还拉着数十架马车,马车上清一色蒙皮大鼓,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正静静站立一旁,皆浑身赤裸,手持双槌。
这种你追我赶的形势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铁克木用尽了一切办法,或分兵而追,或死命冲刺,但始终堵不到滑溜的白雪卫,气得满脸通红。
长时间的追赶导致金人的骑兵阵型已经开始混乱,速度也放换了不少,战马差点的金兵已经掉队,三三两两的跟着前方大部队继续追击。
于滨阳带着他们兜了一个巨大的圈子,最终又出现了先前的战场上,似是有意无意的经过了一下京观的附近。
这般狂妄的举动让铁克木已经怒不可遏,他已经决定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这伙骑兵斩杀在此地。
彼时的金兵已经出现了高达四五千人的伤亡,骑射本是草原民族的强项,如今却被白雪卫好好地上了一课。
金兵只恨出门时没能背负羽箭,不然战局还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郎毅看着地平线上出现的两支骑兵,探头看了看空中骄阳,轻轻一挥手:“差不多了,开始吧!”
随着传令官的令旗挥动,早就等待多时的数十架蒙皮大鼓开始轰隆作响。
“咚!咚!咚!”
战鼓声响彻面前平原。
第351章辽东筑京观(九)
正愁眉苦脸,急火攻心的铁可木听到战鼓声响起时浑身打了个机灵,一股不安的感觉弥漫心头。
伴随着战鼓声,又有马蹄踩踏的声音响起。
他蓦然抬头,只见从大军左后方出现了一支怪异军队,行进速度极快。
这支骑兵和先前雪白色战甲完全不同,而是一团火红之色。
八千赤焰军,人人披红甲,就连战马毛色也是棕红,犹如大火熊熊。
八千杆冲阵所用长矛,皆微微斜举,锋线笔直向前推进。
目标很明确,就是那金人骑兵中已经不支,掉落在后的散乱骑卒。
赤焰军主帅戚光当先冲阵,八千人默然不语,阴寒的眼神汇聚成一道冲天杀气。
在掉队金兵惊骇的目光之中,八千赤焰营悍然撞阵,三三两两的金兵被大军一冲而过,任由屠戮。
戚光一杆长矛,枪出如龙,一枪捅翻金兵之后身影丝毫未曾停滞,继续前冲。
道道长矛刺出,金兵成片成片的倒下,不支又毫无阵型,不是赤焰军一合之敌。
铁可木眼眶欲裂,他知道骑军冲阵,失去队形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长枪一挥,金兵开始转向。
身后还跟着他的八千余金兵放弃了追杀前面的白雪卫,而是向右兜出一个巨大的弧线朝着赤焰军杀去。
而此刻的白雪卫正好射出了箭囊中的最后一支羽箭!
主帅于滨阳将弓箭搁在马背之上,策马回转,八千白雪卫在奔驰中阵型未曾混乱,转换中仅需一个眼神,军中诸多的校尉都尉便能清晰的明白主将的意思。
白雪卫呈扇形疾驰而去,于滨阳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要将这还有体力的八千金兵拦腰斩断!
于滨阳左手紧握缰绳,右手拔刀前举,怒吼道:“拔刀!”
“杀!”
吼声冲天,八千白雪尽拔弯刀!
奔驰了数个时辰的白雪卫依旧未见疲态,到此刻战马的速度才真正提升到极致。
犹如一支雪白利箭一头插进了北金骑兵的腰腹中。
赤焰营短短的冲阵,就将掉队数千金兵斩杀殆尽,宽厚的阵型保证了入阵金兵必死无疑。
在清理大半部分金兵之后,赤焰营也开始转身折向,朝着铁可木所率金兵冲去。
此刻的铁可木身后仅仅还剩下数千人,有一半被白雪卫给拦下了,而且大多数士卒都有些气喘。
追了大半天,不累才怪。
戚光的冲阵长矛已经丢弃,此刻他手持一柄精良北凉刀,对上了迎面而来的铁可木。
手中弯刀奋力一挥,震的铁可木持枪双手不停的发抖。
戚光见一刀被挡,毫不犹豫的挥刀上扬,一刀正好砍在了铁可木的左肩之上。
北凉刀锋锐无比,在略微一顿之后,刀锋便破甲而入,将铁可木的左肩削去了一大块肉。
铁可木用惊骇的目光扫了一眼戚光手中弯刀,能一刀破他的甲胄,已经当之无愧是一把好刀了。
倒抽了一口凉气之后,铁可木额头上都出现了些许汗水,咬着牙继续前冲。
而八千赤焰营骑卒一分为三,一部分随戚光当中冲阵,左右两队则呈锥子型向纵深挺近,一下子就冲散了金兵的阵型。
一白一红两支北凉精骑,此刻将原先有两万人的金兵截成了几个小段,每一处都占尽上风。
毫无疑问,从此刻开始,北凉军已经稳占上风!
你可曾见胜春出白雪?
你可曾见赤焰起落花?
冰与火,降临辽东大地!
山坡上负手而立的郎毅等众将脸上都带着微笑。
辛疾感慨道:“这就是北凉边军的几支主力骑军吗,兵力明明处于劣势,却打成了绝对的优势,当真可怕。”
“军卒之间配合已然十分默契,军中将领的随机应变也都是极为敏锐正确,我们不如啊。”岳展鹏苦笑的摇了摇头。
之前岳展鹏也自认为是一员悍将,手下兄弟也是百战之卒,今天见到北凉主力骑军,这才知道他们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一旁的左丘边栾等人听到这话,胸中燃起了一股狠劲,怎么也不能落了辽东军的名头不是。
郎毅爽朗一笑:“几位将军就别在这杵着了,不想再去杀一回吗?我们这京观可还不够高啊!”
“哈哈哈!我们走!”辛疾提刀上马,连同步文山谢霄雷等一干人再度涌进战场。
春风微拂,沙场又见血!
安顺城
自从两万骑兵出城之后,安顺城中似乎就变得紧张起来。
百姓都被封锁在家里,城中所余的近万名红头兵开始接管城防,全城戒严。
留守的那名金人副将配着刀站在城头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周遭的守城之卒已经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因为城外正有着差不多千余红头兵大步跑来,衣衫不整,兵器也被丢弃了不少,狼狈不堪。
三三两两的跑动间显得很是急促,很多人衣袍上带着鲜血。
“放箭!”副将在红头兵快要抵进城墙时冷喝一声。
“嗖嗖嗖!”
一波羽箭射下城头,挡住了红头兵前进的步伐,千余人渐渐停住,聚拢在城门口。
“城外何人!”副将单手扶着城墙怒喝道。
“将军,是我啊!”身躯臃肿的施北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挥着手大喊道:“玉岭关主将施北!”
城楼上的副将定睛一看,确实是施北,玉岭关主将他还是认识的。
“不守在玉岭关,你跑到这来干什么?”副将大喊道。
施北顿了顿,目光隐晦的扫了一眼旁边裹着红头巾的厉拔天,那阴冷的眼神让他浑身一哆嗦,那双手还搭在腰中刀柄上。
“将军!玉岭关遭遇偷袭,兄弟们血战一夜,没守住!”施北悲戚的喊道,假装抹了一把眼泪。
城楼上的副将一惊,竟然玉岭关也遭遇了袭击,看样子又是北凉军搞的鬼。
“将军,让兄弟们进城吧!好多兄弟都受了伤,撑不住了!”施北指了指一旁一位捂着肚子的兄弟。
金人副将皱着眉头扫了扫城下,看起来确实有很多人受伤了,然后有些郁闷的嚷嚷道:“快开门,让他们进来,哪还有点军队的样子!”
其实他心中特别反感施北这个大胖子,一向打仗没本事,捞钱有一手,但是没办法,金人需要走狗替他们卖命。
第352章辽东筑京观(十)
“嘎吱。”
城门缓缓而开,人群中的厉拔天嘴角掀起了一抹笑容,手掌已经开始握紧了弯刀刀柄。
而施北紧张不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能猜到了,只希望北凉能放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千余人忙不迭的涌进城内,在城门口互相挤作一团,极为混乱,停滞不前,守在城门口的金兵烦躁不已,不停的大骂出声。
副将已经走到了楼下,冷着脸喝道:“挤什么挤!快进来!”
副将心中鄙夷万分,这根本就毫无纪律可言。
施北带着几名士卒走了过来,还没等副将问话,这位玉岭关守将就“扑通”一声,痛哭流涕的跪在副将的面前:“将军,我手下的兄弟死得惨啊,一个个在睡梦中就被砍了头。呜呜呜~”
施北身泪惧下,抱着副将的大腿不断摇晃着,这他倒是没撒谎,确实是在睡梦中都被砍了脑袋。
这名副将糟心不已,城门口乱糟糟的,这胖子还在这哭,腿拔也拔不出来。
无意中他的眼光扫过了站在旁边的一名士卒,发现他好像在笑。
“你笑什么!”副将怒气冲冲的问道。
厉拔天笑而不语,眼光中满是讥讽。
“我问你话呢!”副将气急败坏的吼道:“再不答话就杀了你!”
“我笑你死期将至!”
一道怒喝声响起,厉拔天瞬间拔刀,手掌横劈,鲜血四溅!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副将的瞳孔睁的大大的,到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城楼周围的金兵目瞪口呆,咋回事?
而混进城中的红头兵却突然暴走,个个拔刀乱砍,围守在城门口的金兵瞬间死伤惨重,城楼里惨叫声不断。
“敌袭!”
一道凄厉的喊声响起,原来城楼上的守卫已经看到远处有大队黑甲骑卒正在狂奔而来。
厉拔天将头上红头巾丢在地上,在衣服上一扯,北凉黑色胸甲便漏了出来。
“将军,我该做的做完了,是不是该放我走了。”施北满脸陪笑的说到。
厉拔天冷着脸看向施北,眉头一挑:“走?去哪?”
“将军,侯爷答应过事成之后会放了我的。”施北讪讪的笑到。
“噢?是吗?”厉拔天突然嘴角咧开,反手就是一刀,又是一颗硕大的头颅滚落在地,冷哼声伴着头颅滚动响起:
“侯爷说不杀你,我可没说!”
近千北凉步卒很快的就将城门口周围清理干净,一个个都露出了身上的北凉军服。
“守住城门口,接应大军入城!”厉拔天大喝一声,挥刀向前。
“杀!”
千余北凉边军沿着城门口四散而开。建立起一道防线,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守军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守在城中的红头兵一脸茫然,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将领的吆喝声下开始向城门冲去。
仅仅千余的北凉步卒却像杀神一般,来一个杀一个,没一会儿就在城门口留下了遍地尸体。
红头兵怕了,他们哪见过这种阵势。
就在红头兵踌躇不前之时,燕宏毅一马当先冲入了城门,战马巨大的冲击力径直撞死了一名红头兵。
而手中长矛刺出,将一名红头兵军官连人带甲挑向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重重的砸落在人群中,带起一片哀嚎声。
这恐怖的一幕让周围的红头兵上下牙齿开始打颤,离得远的已经开始丢弃武器,掉头就跑。
大批虎豹骑骑卒奔涌入城,向城内进发,紧随虎豹骑身后的是一万步卒,两万人就这么轻轻松松的骗开了安顺城的城门。
燕宏毅勒马持枪,偏头看向一名副将:“立刻传信玉岭关,安顺城已破!”
“诺!”
燕宏毅扫过不断涌入城内的北凉军,大喝道:“北凉侯军令,破城之日,士卒皆杀!全军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
“诺!”
一道整齐的应喝声响起。
厉拔天拎着刀对着燕宏毅喊道:“燕将军,城中漏网之鱼就交给你了,我去接管城防!”
“好!”燕宏毅点头应答,随即带着骑兵向城内奔去。
一万虎豹骑矛头直指城中守军,但是此刻的红头兵已经溃不成军,根本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抗。
而一万步卒则兵分四路,开始接管安顺城城防。
城中的老百姓吓得闭门不出,但是他们听到了有人在街道上大喊:“北凉边军入辽,安顺城已收复,请百姓待在家中,暂时不要出门!”
听到这句话的百姓喜极而泣,周朝终于出兵收复辽东了!
我们并没有被忘记!
不管是安顺城还是野外平原,大战都持续了一天,又是一个黄昏来临。
这片距离安顺城数十里的平原上,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极为可怖。
那座京观越堆越高,一名名北凉骑卒正拎着头颅抛向空中,坠落在京观之上。
铁可木无力的瘫坐在地,左肩血肉模糊,不断的留着鲜血。
胸前铠甲尽皆破碎,刀伤触目惊心,铁可木努了努嘴,却说不出话,反而惹得更多鲜血从口中喷出,眼中满是绝望。
辛疾和岳展鹏等一干辽东将士站在他的面前,眼神默然。
辛疾拎着一把刀缓缓搭在铁可木的脖子上,让铁可木浑身都紧绷起来。
“六年前,你为搜寻美女进献完颜洪烈,迫害家庭无数,三年前,你杀我辽东义军三千,尸体挂城十日不收。去年入秋,你调集一万金兵,屠杀顺州境内百姓两万。”辛疾缓缓道来,身后的岳展鹏等人皆满脸怒火。
铁可木浑身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份血债该还了。”辛疾眼神陡然凌厉:“今日,就从你开始!”
寒光一闪,这位镇守顺州多年的金人主将彻底消失于天地间。
京观又添一颗人头。
安顺城内的战斗要结束的更早一些,一具具尸体正被拉到城外,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万红头兵一个不留!
金兵要杀,红头兵也要杀!
燕宏毅和厉拔天两人顺着火把的亮光看向城外那座拔地而起的京观,眼中悍然。
景泰四年春,北凉边军攻入顺州境内,大战两日,杀敌五万,安顺城及玉岭关守军片甲不留。
整整五万颗头颅在安顺城周边垒起两座巨大的京观!
第353章北凉军万岁!
安顺城在喧闹中度过了一夜,时不时的就有喊杀声从某处街道传来,然后紧跟着就是一群金奸逃兵被北凉军斩杀。
偶尔还有地方燃起熊熊大火,但也很快就被北凉军扑灭。
到后半夜时,喊杀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络绎不绝的马蹄声,士卒行进声以及号令声。
从四门城防到城中的兵器库、粮草库以及各级官衙,已经通通被北凉军接管。
所有的安顺城百姓彻夜未眠,趴在床边听了一夜,他们最希望的事终于发生了,但当发生之事,他们又觉得那么的虚幻,不敢推开门去看看。
及至天刚蒙蒙亮时,一名男子壮着胆子推开了屋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呆住了。
街道上满是黑甲士卒来来往往,手执长枪,腰佩利刃,行进间脚步不慌不乱,满城全是周人面貌,再不见一名金兵的身影。
一队巡逻的士卒走过,看到男子投来诧异的眼神,领头的北凉伍长冲着他微微一笑,喊道:“放心吧,金兵已经被我们歼灭了,可以出来了。有军队驻守的地方不要去,其他随便你,不会有士兵为难你的。”
亲和的话语落在耳中,男子浑身颤抖起来,激动的鼻尖一酸。
“爹!”
一道奶声奶气的叫喊从男子背后传来,然后一个四五岁的幼童摇摇晃晃的从门内走了出来。
“哎,我的乖女儿,你怎么出来了。”男子吸了下鼻子,抹了把眼中的泪花,弯腰将自己的女儿抱了起来。
“我怕,我要跟爹在一起!”小女儿在男子满是胡渣的脸上亲了一下,两只小手紧紧的搂着男子的脖子。
“不怕不怕,以后咱都不用怕了!”男子终于流下了眼泪,不断拍着女儿的后背。
女儿开心的笑了,然后瞪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看着街道上来往的士兵。不少北凉士卒都朝着小女孩憨厚的一笑。
甚至有一名路过的虎豹骑将军在腰中摸出一块糖果,笑呵呵的递给了这位小女孩。
糖果入口,甘甜满嘴。
一向害怕生人的女孩此刻却觉得这些握着明晃晃长矛的士卒一点也不可怕。
渐渐的,从屋中走出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站在街道的两旁翘首以望,看着以往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北凉军。
军威之严整乃顺州百姓平生仅见,没有趁火打劫,没有趁乱扰民,昨天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未曾发生过。
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句喊声。
“快去城门口!”
人流渐渐移动,向城门口涌去,不明就里的顺州百姓茫然四顾,但是很快就拔起双腿朝城门口行去。
城门口四五里地之外,一座巨大的京观拔地而起,上面堆满了金人和红头兵的人头。
在京观的最顶端,插着两面大旗,一面是北凉军旗,另一面是数十年前的辽东军旗。
两面军旗呼啦作响,气势逼人。
出城的百姓都震惊了,眼前血腥的场面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但哪怕血腥味令人作呕,头颅狰狞可怖,也没有一个顺州百姓转身离开,而都是双眼通红的瞪着那座巨大的京观。
许多人都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
终于在某一刻,一名年过花甲的老者将手中拐杖一丢,恸哭出声:
“杀得好,杀得好!我顺州百姓终于不用忍受金人的欺凌了!”
“终于还有人记得我辽东,苍天有眼啊!”
“爹,你在天上看见了吗?你的仇终于有人替你报了!他们死光了,全都死光了!”
“娘子,你看到了吗,迫害我们女儿的畜生终于死了,死的可惨了!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这些人!”
……
有人抱头痛哭,有人捶胸顿足。
涌出的顺州百姓哗啦啦的哭倒一片,仰天大哭的景象让周遭铁血的北凉边军也心头悲戚。
“呜~呜~呜~”
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从大地之上冲天而起,远处有列阵整齐的十万北凉边军缓缓而来,行军队伍顺着官道一直延伸到天边尽头。
无数百姓都将目光投了过去,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由远及近的行军队列。
安顺城头之上,持刀披甲的燕宏毅深吸了一口气,喊声如雷:
“安顺光复!北凉大军入城!”
“擂鼓!”
“咚!咚!咚!”
战鼓声响彻云霄,连那头顶白云都被驱散开来,暖阳普照大地!
当先而来的自然是尘岳及北凉道众将,一面面尘字帅旗迎风招展。
等到队伍行进到百姓中央时,大军缓缓停住,驻足不前。
尘岳目光先是瞧了瞧远处杀意凛然的那一座巨大京观,然后扫过了全场百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道年轻而又显得坚毅的身影,能立足在尘字帅旗之下的,除了那名声传播边境的北凉侯还能有何人?
尘岳勒马向前两步,马鞍前举,朗声道:“我辽东百姓,五十年了,这五十年你们受苦了!”
人群中出现了一丝微微的骚动。
“不过不要怕,从今以后你们都能有尊严的活着!我大周没有忘记你们,我北凉更不会忘记你们!我们来了,我尘岳,我北凉军在此立誓,金兵一日不灭,我北凉军一日不会收兵回师!我定要让北凉军旗,插遍辽东的每一座城头!”尘岳高声怒喝。
全场寂静无声。
不知是谁,突然喊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北凉军万岁!北凉侯万岁!”
随即密密麻麻的顺州百姓跪伏在地,呼喊声响彻云霄。
“北凉军万岁!北凉侯万岁!”
……
安顺城议事厅内,众将齐聚一堂,此战以八千辽东义军为诱饵,利用叛徒马三传递情报。
先是引诱安顺和玉岭关两路人马出城,后又借金人逃兵之手引出安顺城中的最后两万骑兵。
在围歼金兵的同时,又发兵奇袭玉岭关,打通入辽通道,接着利用玉岭关守将骗开安顺城门,接引大军入城。
从前到后,环环相扣,布局缜密。
动用数支北凉主力骑军及万余步兵,将顺州守军主力尽数歼灭。
为了激励北凉边军,鼓舞辽东百姓士气,洗刷数十年之冤屈,尘岳开战前就特令,不收降卒,要在辽东大地上竖起一座巨大京观,以振民心。
第354章北凉添新营
安顺城议事厅内,众将齐聚一堂,脸色都带着开心,毕竟这入辽第一仗算是打了个开门红。
在众将闲聊之时,贲虎大步走进了屋内,在尘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尘岳笑着站起了身:“走,我们去趟校场。”
在众人略微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尘岳当先走出了议事厅,大家也紧跟其后。
一行人走到校场上,辛疾、岳展鹏、左丘、李嗣邺等一干辽东将领早已等候在此处。
场下是列阵整齐的七千余辽东义军,沾满鲜血的衣袍都还没来得及换,很多人身上还绑着绷带,一看就是在大战中受了伤。
虽然刚刚经历过大战,没来得及过多休整,但个个面色激动,斗志昂扬。
七千余士卒的目光随着尘岳的缓缓登台而移动。
“谢侯爷,谢诸位将军助我辽东!”待到尘岳和一众将领走上将台时,辛疾一干人双手抱拳,单膝下跪,齐齐高喝。
“谢侯爷!谢北凉军!”
七千人单膝下跪,高声吼道。
场中为之一静,皇甫沐抚着胡须,微笑着看向这一帮将领和场下的士卒,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尘岳大手一挥:“起来!我说过,我们打这一仗不是为了你们几个,而是为了整个辽东百姓!”
全场忍气吞声了多少年的汉子眼睛一红,站起了身。
辛疾清了清嗓子,侧身指着场下的士卒,郑重的说道:“侯爷,我和岳展鹏当初说过,北凉军攻入辽东之时,愿为侯爷麾下一骑卒。今日我们这一帮兄弟请求加入北凉军,兵锋所指,必一往无前!部下七千余人,尽归侯爷调遣!”
“请入北凉军!”
七千余人齐齐喝道。
校场中一干北凉将领,脸上都是挂着肃穆,都是有血有肉的好男儿!
尘岳踏前两步,目光凛然,朗声道:“来人,取北凉刀与诸位!”
北凉军当配北凉刀!
“末将拜见北凉侯!”
近十名悬配北凉刀的辽东将领齐齐怒喝。
尘岳双手负立,看向场下寂静无声的七千余人高声道:
“辽东义军所部七千余人,为挽救辽东于水火而拔刀,未曾有一人退缩!数十年人,无数兄弟战死,为了辽东前仆后继!今日特设挽辽营!全营七千之众,皆乃热血男儿!准许沙场竖营而战,辛疾为挽辽营主将,岳展鹏为副将!日后挽辽营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诺!”
众人脸色激动,微微发抖。
尘岳目光如炬,缓缓抽刀,想起了那天辛疾说过的话,举刀向前,一字一顿的喝道:“愿救辽东者!随我拔刀!”
“死战!”
满场辽东将士,尽拔凉刀!
议事厅中,从校场回来的众将领依次坐定,墙上已经挂起了一幅辽东地图。
从地图上看,顺州境内大半疆域都在安顺城以北,而目前被北凉军收复的地图仅仅只是自幽州葫芦城到安顺城一线。
收复了安顺城还不代表收复了顺州全境。
大家一边看地图,褚玉成一边说道:“目前玉岭关至安顺城金兵已被清剿完毕,安顺城中还有金兵粮仓,正好可供给大军。游弩手已经沿东和北两个方向撒出去,查探敌情,我们动作极快,战事只持续了两天,想必金兵还没察觉。”
“据问天司情报,整个顺州境内的金兵主力都驻扎在安顺城中,也就是说剩下来那些还未收复的城池,几乎都由红头兵把守。”皇甫沐在一旁补充道。
众人都频频点头,对当下的情况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就在这时,史天恭拍着桌子骂了起来:“郎老头,你说让我去打红头兵,结果就是这么一群玩意!老夫跟你没完,下次红头兵就都给你了!”
郎毅老脸一红,咳了几声说道:“都是为国征战,何必分个你我,老夫也没想到红头兵是这个德行!”
“放屁!你就是故意瞒着老夫!”史天恭大叫道。
满屋哄然大笑,这两位老将军着实可爱。
“好了好了,谈正事。”褚玉成笑着抬了抬手,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尘岳。
“当务之急就是两件事。”尘岳想了一会说道:“第一件事,朝廷不让我们出兵,我们还是出兵了,不管如何都得先给朝廷一个说辞。”
众人的眉头都微微一皱,确实,再怎么样也得给朝廷一个说法,总不能摆明了抗旨不遵吧,到时候就是一个造反的罪名。
坐在一旁的皇甫沐撩了撩袍袖说道:“此事我已经想好了,可上奏朝廷,北金发兵奔袭葫芦城,掳掠我北凉百姓,北凉边军无奈反击,为救百姓攻入辽东!”
一旁的王如松愕然道:“这么说朝廷怕是不会信,咱反击也不至于一路打到安顺城吧?”
“哈哈。”褚玉成大笑道:“王将军,不管我们怎么说,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只要明面上不撕破脸就行。这个理由虽然看似有漏洞,但实则是朝廷可以接受的一个理由。”
“难不成还有人敢动我北凉边军不成!”郎毅豪迈的说道。
“哈哈哈!”
满屋响起哄笑之声。
“好,此事就按皇甫先生说的做。”尘岳也是笑着点了点头:“第二件事,我们刚刚入辽,顺州境内各城池想必还没能反应过来,在金人派出援兵,加强防守之前,我们必须占领顺州全境!”
辛疾当先起身抱拳:“我挽辽营愿为大军先锋!请侯爷下令!”
满屋众将尽皆起身:“请侯爷下令!”
尘岳目光环顾,一拳砸在地图上:“令冷归南从葫芦城调拨物资军械至安顺城,建立粮仓。左右骑军尽数出动,厉拔天率三万步卒配合行动,挽辽营兵分两路在前开路,一路向北攻至燕州边境,一路向东,抵尽檀州!”
左骑军主帅薛猛,右骑军主帅郎毅,以及厉拔天等人皆满脸战意。
尘岳目光凛然,沉声道:“传书顺州全境,北凉军旗所至,闭城不降者,守卒皆杀!我不介意再堆几座京观!一个月内,我要顺州境内尽是我北凉军旗!”
“诺!”满屋众人齐声怒吼。
景泰四年春,北凉攻入辽东顺州境内的消息传遍四州,天下震动!
第355章辽东人命苦啊
凉州嘉隆关
这是凉州与冀州内地连接的主要通道,随着大批中原流民入凉,嘉隆关外的官道上渐渐多了不少茶棚酒肆,来做点小生意,吆喝声此起彼伏。
离嘉隆关二十余里的一处土坡旁有一个简陋的茶棚,上面遮盖着几片帆布勉强遮挡阳光,周围空空荡荡,除了柱子连块木板都没有,四面透风,一个帘子高挂在头顶,上面写着一个茶字,在风中不断摆动。
来往的商贾、百姓、流民实在是累了,都会停在这花一两文铜板喝点茶水,要是肚子饿也可以多花几个铜板买个大饼。
总之这种小茶馆就是怎么实惠怎么来。
一名白发老者牵着一匹瘦马缓缓出现在茶棚外,马背上搭着几个包袱,塞的鼓鼓囊囊。
老者牵着马,将缰绳拴在了茶棚旁的一棵树干上,然后拔腿迈向茶棚,脸色带着点淡淡的悲戚。
老人正是辞官赴北凉的原鸿胪寺大夫沈秀夫,携带着雪承义亲手写给北凉侯的举荐信,经过多日的赶路,沈秀夫总算是看到凉州的边境了。
“店家,一碗清茶!”沈秀夫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朝着一旁忙碌的中年男子喊道。
虽然年纪稍微有些年迈,但是沈秀夫举止之间还是颇有精气神。
“好嘞,您稍坐!”肩膀上搭着一把毛巾的男子连忙端过来一碗茶水,很是和善的朝沈秀夫笑了笑。
沈秀夫扫了一眼茶棚,只见这茶棚一共就这么一个人打理,即是店家又是小二。
沈秀夫刚道了声谢,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无奈的看向店家问道:“有干粮吗?”
“有,有饼。”男子指了指旁边的几个蒸笼,有阵阵热气从蒸笼里冒出。
“好,拿两张大饼!”沈秀夫笑着说道。
“好嘞!”店家笑着走了开去。
没一会儿,店家就拿过来两张大饼递给沈秀夫,一边问道:“老人家,您不是去朔州的吧?”
“你怎么知道?”沈秀夫咬了一口大饼,好奇了起来。
中原内地除了商贾,闲来无事来北凉边境的人很少,这路上大半的百姓都是经凉州去朔州的,店家怎么会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去朔州的。
“呵呵,我在这卖茶水也有一个月了,去朔州的一般都拖家带口,再不济也是壮年汉子去朔州找个活路,您老身上一股子读书气,可不像是能去朔州种田的料。”中年男子毫不避讳的笑道。
“哈哈,店家有眼光!我确实不是去朔州的。”沈秀夫笑道:“我来北凉求学。”
沈秀夫可不敢说自己是来找北凉侯的。
“读书好啊,我们北凉以前读书人难出头,这一两年不一样了,好多寒门读书人都能当官了,个个都是好官。”店家自豪的拍了拍胸脯。
“就没几个贪官污吏的?”沈秀夫饶有深意的问道。
“这我可不敢打包票。”中年汉子笑着说:“但是敢欺负老百姓的官吏绝对没有!”
沈秀夫眼中有一道精光闪过,中原百姓提到官场都气的跳脚,这北凉倒是相反。
稍微聊了几句的店家赶忙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留下沈秀夫独自一人啃着大饼。
沈秀夫一口大饼一口清茶,目光时不时的转向东北方,那正是自己的家乡辽东。
离家越来越近,沈秀夫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他还不知道北凉已经出兵的消息,自觉在有生之年是看不到收复辽东的那一天了。
就在这时,旁边几桌客人的聊天引起了沈秀夫的注意。
“听没听说,东边打仗了!”
“知道,不就是北金攻打瀚州吗,年前就开始了,你这消息也太慢了!”
“不是瀚州,是辽东!”
沈秀夫一愣,竖着耳朵一动不动,那几位客人继续聊着。
“辽东?辽东打什么仗,没听说啊?”
“孤陋寡闻了吧,五天前,我北凉大军攻入顺州境内,占领了顺州首府安顺城,愣时砍下了数万金兵的头颅,堆起了一座巨大的京观!”一名知情的精瘦男子得意的说道。
沈秀夫如遭雷击,愣在当场,手中大饼“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茶棚中一众客人也纷纷围到精瘦男子的身边,一个个目光好奇的盯着他。
“真的假的,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说?”一名男子不相信的问道。
沈秀夫的心也揪了起来。
“哎,你们怎么不信呢,千真万确!只不过消息还没传到这边,我是刚从边关葫芦城过来的,所以我知道!”精瘦男子很是自信的说道。
沈秀夫将茶杯往桌上一拍,然后颤颤巍巍的走到精瘦男子的面前:“这位兄弟,能不能说的详细点!”
精瘦男子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激动的沈秀夫,继续开口说道:
“前阵子我一直待在葫芦城中,从过完年开始城内就不断有北凉边军涌入,挤的满满当当,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得随意出城。
就在前几日,大军全部出城向北而去,然后就传来了消息,北凉边军攻占安顺城,在辽东垒起了两座巨大的京观,很是恐怖!”
“你亲眼见到了?”沈秀夫深呼了口气问道。
精瘦男子讪讪的挠了挠头:“京观我没见到,不过打完仗运回来的伤兵我见到了,北凉边军攻入辽东是千真万确!”
沈秀夫身子晃悠了一下,差点摔倒,精瘦男子吓了一跳,连忙将沈秀夫扶住。
“老人家,没事吧?”精瘦男子吓得不轻,怎么自己说了几句话就把人吓成这样。
“没事没事。”沈秀夫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从怀里摸出一贯铜钱递给了旁边的店家:“这里所有人的茶水钱我都给了!”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沈秀夫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步履蹒跚。
店家和几名客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喝几碗茶水而已,这位老人家怎么留了这么多钱。
终于,走到马匹瘦马旁的沈秀夫再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跌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仰天大笑道:
“哈哈,天下终不负我辽东!此生足矣!”
……
茶棚里的一群人呆呆的看着那道骑马远去的苍老背影,鼻尖一酸。
店家眼中有泪花闪过,喃喃道:“辽东人命苦啊!”
第356章朝堂定策
当北凉边军攻入辽东,筑起两座巨大京观的消息传到京城时,京城的百姓沸腾了!
这无疑是数十年来周朝对外战争中最解气的一次,砍外敌头颅筑京观,何等气魄!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北凉军如何如何强悍,北凉侯如何如何足智多谋,俨然已经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借着之前辽东惨案的事,收复辽东的呼声再一次在民间响起,且愈演愈烈。
可是官场和民间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
接到北凉奏折的第一天早朝,罕见的满朝鸦雀无声。
按理说这是大捷,本该大肆庆祝,可是所有人都明白,北凉这是擅自出兵,况且是想强行将各大世家拖下水。
看着寂静的朝堂,雪承义再也忍不住了,一步迈出臣班,朗声道:“顺州大捷!两座京观实在振奋民心!北凉军英勇善战,杀敌五万,该当嘉奖!”
大部分朝臣都纹丝不动,只有当初那些和雪承义一起提议收复辽东的臣子出声应喝。
雪承义心中一寒,为何我大周臣子都这般冷血?
不知是谁,在角落里小声嘀咕了一句:“朝廷原本已经下旨,拒绝了北凉侯出兵的建议,可如今北凉军擅自出兵辽东,这是抗旨不遵!”
那名官员顿了顿,始终没敢把“当诛九族”四个字说出口,这要是说了出来,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见有人出头,又有一名官员壮着胆子喊道:“擅自出兵,北凉军还是不是我大周边军!连陛下和太后的旨意都不听了!”
这句话说的已经极度危险,一顶大帽子已经扣在了北凉军的头上。
“诸位同僚!”雪承义脸色阴冷:“北凉侯的奏折说的明明白白,不是北凉擅自出兵,是金人先攻打葫芦城,掳我子民,北凉军为救百姓才被迫反击!难道我大周将士打了胜仗还有罪了不成!天理何在!”
话音还未落,雪承义就继续喝道:“你们还去市井走一走,听听我大周百姓的心声!看看什么事才是民心所向,什么事才会让国人振奋!”
雪承义的郎喝声让很多人心头一颤,这两天百姓的言论他们如何不知,很明显北凉侯此举深得民心。
“分明是托辞!”一名大臣涨红着脸,刚要开口戳穿北凉的想法,却感觉到有一道阴寒的目光射向了自己。
一抬头,发现太傅宇文鸿儒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他缩了缩头,顿时觉得冷汗从脑门上冒出,径直把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其实不仅雪承义心里清楚,满朝大臣都是人精,又有谁会不清楚,北凉侯这份奏折只是给朝廷一个交代而已。
奋起反击?骗谁呢?
你一个反击就一直打到安顺,还杀了五万金兵?你北凉军少说动用了七八万人,这七八万人是怎么做到这么快速就集结起来的?粮草物资又是何时开始准备的?
疑点太多了,但凡动点脑子就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主动进攻。
可让众多朝臣感觉怪异的是,原先极力反对出兵的宇文家、赵家、上官家。没一个站出来戳穿北凉军,反而都是沉默不语。
坐在天子身边的上官婉容心情复杂,出兵辽东其实她是赞成的,可是一想起各大世家的态度又觉得烦躁。
这件事要是让各大世家心生反感当如何是好?
上官婉容不知道怎么开口,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哥哥。
上官泰清也皱眉不语,此刻这位国舅爷有些乱了方寸,北凉搞这么一出是他没想到的。
上官婉容无奈,只能看向宇文鸿儒:“依太傅之意,此事当如何决断?”
宇文鸿儒深吸了一口气,在满朝大臣的注视下直了直腰板说道:“既然战事已起,北凉军又骁勇善战。臣认为,此时一鼓作气收复辽东也未尝不可。”
大殿上出现了一丝骚动,所有人看向宇文鸿儒的眼神都有点不敢相信,包括他的儿子兵部尚书宇文成化。
上官婉容也是带着些许诧异的问道:“平瀚道、南疆道尚有战事,国库可否支撑辽东同时开战?”
人群中的户部尚书傅龙芝迈前一步,隐晦的扫了一眼老太傅一眼,却没有得到什么暗示,只好如实回答:“回太后,国库支撑平瀚道及南疆道战事已经颇为勉强,再发粮饷到北凉,怕是有些捉襟见肘。”
众多大臣都是眉头皱起,这烂摊子现在怎么解决?
宇文鸿儒老眼虚眯:“当传旨北凉,让他们尽量就地筹措粮草。至于国库,还是先优先供给南疆道及平瀚道边军,若是能有剩余再运往北凉!”
“呼!”
老太傅的话语一出,不少悬着心的大臣都松了口气,只要不让各大世家出钱,这事就好说。
反倒是雪承义有些不开心了,高声道:“双方开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怎可让北凉靠一己之力筹集十余万边军所需之粮草?”
前排上官泰清和赵中海的面皮抖了抖,这位刑部尚书难不成真要逼着各大世家一起出钱吗?
“雪大人,朝廷得从全局看,首先得击退入侵之敌才能考虑收复失地吧?”宇文鸿儒面无表情的说道:“再说了,朝廷又不是不出军饷,一旦有多余军粮,自当会送去北凉前线。”
老太傅的一番话引起了不少朝臣的点头赞成。
你要打就让你打,至于粮草嘛,我朝廷只能是有多少就出多少,没有也没办法,是你北凉军擅自出兵的,怪不得朝廷。
上官婉容有些愕然,不知该如何决断,只好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哥哥。
上官泰清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这才让上官婉容定下心来,略带欣喜的说道:“传旨北凉,准许其出兵收复辽东,一应粮草军需先由北凉自行筹措,若朝廷国库有富裕,再供给北凉边军!”
说完上官婉容又看了一眼老太傅,见宇文家没提出什么异议,这位当朝太后才放下心来。
雪承义脸色一冷,他不相信朝廷能挤出多少军粮送往北凉,可太后都发话了,他又不能当面指责,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太后圣明!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阵阵山呼声响彻金銮殿上!
第357章或许是好事
一下朝,上官泰清和赵中海就被太后召进了慈宁宫中。
上官婉容看向两人说道:“两位尚书,现在四下无人,说说心里话吧?”
上官泰清和赵中海对视了一眼,国舅爷眉头微微挑了挑,先开口说道:“北凉军发兵辽东,明摆着是策划已久,说他们抗旨不遵也不为过。”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自己的哥哥语气怎么变得严厉起来。
一旁的赵中海面皮一抖:“话也不能这么讲,复辽毕竟合乎民意,又能扬我国威,北凉侯也是为国为民着想。”
“这么说赵大人现在也是同意出兵的了?”上官婉容轻声问道。
太后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毕竟之前尘岳上奏的时候赵家是反对出兵的。
“出兵可以,但江南世家恐无法为边军筹集粮草。”赵中海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句。
上官泰清和太后的心里同时骂了句老奸巨猾。
“不管如何,六部还是应该尽力保证南疆道和平瀚道战事,至于北凉只能先按太傅的意思做。”太后揉了揉额头说道。
“诺!”
两位尚书躬身行礼之后,赵中海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上官泰清兄妹俩,毕竟自己算个外人。
“大哥,你看这赵家怎么突然换了口风?”上官婉容略微有些不解。
“哼。”上官泰清冷哼一声:“你没看我刚刚出言试探吗?现在暂时不用江南世家出钱出力,赵中海又琢磨着拉拢尘岳了,最起码口头上赞成出兵能让北凉侯舒服一点。”
“可是,话说到最后,北凉擅自出兵是事实,日后会不会养虎为患?”上官婉容的眉宇间隐隐有一丝担忧。
对于掌权者来说,最怕的就是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上官背负着双手在屋中缓慢踱步,一边走一边说道:“不会,至少目前不会。要说战力,北凉军确实强悍,但也不过是一道边军而已,尘岳寒门出身,在朝中毫无根基,不足为患。常国公一家也坐拥二十万边军,根基要比尘岳深了不知道多少,难不成我们还能防范整个北境边军不成?”
上官婉容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上官泰清继续说道:“不管是谁掌管边军,总会出现位高权重者,尘岳和常家最起码没有倒向宇文家一派,对我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情况,几方势力会互相牵制!”
太后的眼眸渐渐明朗起来。
最后上官泰清看向自己的妹妹说道:“既然几大世家同意北凉出兵,但不出钱,让我们就先依着他们办。不需要担心北凉军势力过大,别忘了,我们现在最需要忌惮的是宇文家,等南疆道上的泰磊彻底掌握南境军权,我们的局势就要比现在好的多!”
听完哥哥的一番分析,这位年过四十的太后终于坚定的点了点头。
皇帝始终要有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才行,而南境边军是他们的最大希望。
宇文府中
因为开春,在屋里闷了两个月的宇文鸿儒终于有闲心出来晒晒太阳。
父子两在府中一座占地颇广的花园中溜达着,脚步缓慢。
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让宇文成化眉宇间充满了疑惑,终于他忍不住了,开口问道:“父亲,为何要同意北凉出兵?”
宇文鸿儒继续迈步向前,头也不回的问道:“不同意还能如何?你觉得该怎么办?”
宇文成化愣了一下,随即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种方法来处理这件事,但是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些方法都有些不足之处,不够完美。
看自己的儿子愣了半天,宇文鸿儒呵呵一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这件事扯到最后,无非只有三种处理方式。”
“三种?”宇文成化有些诧异,躬身道:“请父亲赐教!”
宇文鸿儒慢慢停了下来,驻足在一个池塘边,竖起了三个指头:“第一治尘岳的罪。第二,功过相抵,不予追究,让北凉军撤回北凉。第三,那就是我们现在选择的,同意他出兵收复辽东。你想想,是不是只有这三种方法。”
宇文成化大脑快速转动,片刻后点了点头。
宇文鸿儒缩起了两根手指:“第一,假如治他的罪,那就是抗旨不遵,擅动边军,当诛九族!我们先不管这道旨意发出去北凉军会作何反应,就算我们真把尘岳杀了,这二十万北凉边军该交给谁?北凉道将士唯尘岳之命是从,杀了尘岳,这些人还掌控的住吗?你身为兵部尚书,有办法控制得了这二十万边军吗?”
宇文成化愣了愣,随即脸上闪过一抹羞愧,苦笑着摇了摇头。
身为兵部尚书,但他对北境边军的掌控可以说是零,不管是北凉道还是平瀚道,他根本插不上手。
“既然如此,杀了尘岳对我们有何好处?我们要是提出来治尘岳的罪,太后当场拒绝,岂不是将二十万边军推向上官家一派?”宇文鸿儒轻声道:“所以就算要杀,也只能让陛下自己说出来!”
“那让他撤兵呢?我们不杀他总行了吧?”宇文成化不解的问道。
“呵呵,这条路看起来是最折中的方法,但恰恰是最不可行的!”宇文鸿儒微微摇了摇头。
宇文成化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你想,北凉打赢了仗,占领了安顺,朝廷还突然让其撤兵,自古以来哪有这种道理?你让国内沸沸扬扬的百姓怎么想?”宇文鸿儒沉声道:“民心这个东西,有时候无关轻重,有时候却会变成一把利刃!坐在龙椅上的陛下和太后,就算昏了头也绝不会采取这种方案!”
宇文成化深吸了一口气,听完父亲的分析,他终于发现尘岳的这一次擅自出兵,是逼得朝廷不得不同意收复辽东,那封漏洞百出的奏折恰恰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事已至此,就让他们在前面打吧,打完这一仗,想必北凉精锐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这么想,对我们的计划或许还是有利的!”宇文鸿儒的老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站在一旁的宇文成化瞬间领悟,呵呵一笑:“父亲所言甚是!”
景泰四年春,朝堂下旨,准许北凉边军收复辽东!
第358章北金动向
北金帝都九霄城
自金国开始大规模征兵之后,这座九霄城内就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皇宫的某处内殿之中,稀稀疏疏的坐着三道人影,大殿中央北金皇帝完颜洪烈正在来回走动,不时地怒骂出声。
坐着的三人中一人面目老迈,拄着根金头拐杖,双眼虚眯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此人正是北金的国师耶律才。
还有一人身形魁梧,正值壮年,眉宇间有一股威严之气缓缓流露,满头棕发盘起别在脑后,看其面庞竟然与完颜洪烈有五分相似。
此人乃是完颜洪烈一母同胞的弟弟,隆亲王完颜阿骨打,也是北金级别最高的军事统帅,深得完颜洪烈的信任。
另一名中年男子剃着个光头,只有两边的鬓发扎成两道小辫子顺着脸颊自然下垂,目光中透着狠厉,身上穿的乃是北金皇族服饰。
光头男子乃是北金驻辽东的兵马元帅,完颜亮。在北凉军攻入顺州之后,完颜亮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国都汇报军情。
北金有一个特色,就是兵权大部分握在皇室手中,所以主要将领基本上都是完颜姓氏。
三个人都静悄悄的不出声,只听见完颜洪烈的骂声在大殿中飘荡。
“铁可木这个蠢货,五万人,两天就打光了!就是五万头猪让北凉军抓两天也抓不完!”
“那三万骑兵是安逸太久了吗?仗都不会打了!我金国何时遭遇过这种惨败!”
“还有那些红头兵,全是饭桶,除了吃喝嫖赌啥都不会!”
“北凉军真的是狂妄,竟敢筑起两座京观挑衅我金国威严!是可忍孰不可忍!”
堂堂的金国皇帝,此时就犹如一个骂街的泼妇,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
许久之后,完颜洪烈终于消停了下来,回到了自己的龙榻上斜靠着身子喘气。
“完颜亮,说说现在辽东的局势吧?”见皇帝安静了下来,完颜阿骨打面目深沉的说道。
完颜洪烈也稍微直了直身子,脸色很不好看的说道:“有什么坏消息都一起说了吧。”
“回陛下,回隆亲王。”顶着个锃亮脑门的完颜亮起身恭敬的说道:“臣离开辽东时,北凉军已经开始进攻顺州境内其他城池,鉴于顺州境内所剩守卒就只有红头兵了。所以微臣决定不派兵增援顺州,而是让燕州檀州两地坚守关隘,阻止北凉军进一步扩张。目前辽东十余万大军正在紧急动员之中。”
听到已经弃守顺州,完颜洪烈的眉头皱了一下,轻轻挥了挥手:“二弟,说说你的看法。”
二弟自然就是指隆亲王完颜阿骨打了。完颜亮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不悦,心中有些紧张。
完颜阿骨打沉声道:“放弃顺州是可以的,北凉有备而来,我们仓促派出援军很难大获全胜,反而削减自身实力,目前应当尽力将北凉军压缩在顺州一地之内,待大军整合完毕,再图后事!”
听到隆亲王给自己解了围,完颜亮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同为皇族,但是自己和完颜阿骨打说话的分量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完颜洪烈听完也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皱眉看向国师耶律才:“燕戎不是约定好出兵进攻北凉道的吗?这开春都大半个月了,也该动身了吧?”
耶律才微微躬了躬身子:“燕戎多次派人传信,人马粮草已经集结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发兵!”
“再派人去催!”完颜洪烈有些不快:“这群燕戎蛮子拖拖拉拉,要不是指着他们能牵扯周朝边军,我才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诺!”耶律才点了点头。
“平瀚道的战事怎么样了,完颜昌有消息传来吗?”聊了一下辽东的战况,完颜洪烈开始关心起东线的战事了,在他心里还是瀚州那边更紧要一些。
“三弟已经夺瀚州八城,目前大军正屯兵瀚州城一线,与大周边军形成对峙。常家那老头确实有点棘手,短期内应该很难攻克瀚州城。”完颜阿骨打答道。
完颜昌,北金武昭王,完颜洪烈的三弟。
完颜洪烈似乎是早有所料,微靠在椅背上带着询问的语气说道:“完颜昌带去了十五万人,常家是老对手了,那二十万边军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轻易取胜不得。要不让屯住在国都的二十万人大军开赴前线,彻底击垮常家?”
北金派往平瀚道的十五万人其实不是全部主力,还有大量士卒集结在国都之内。
一听完颜洪烈的话,国师耶律才的脸色就是一变,出声道:“不可,京都乃国之重地,大军不可轻动。燕戎看似与我们联合,但依老臣看,燕戎从大汗到皇子个个野心勃勃,比周朝要危险的多!”
“那国师的意思是?”完颜洪烈皱眉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还是等燕戎大举出兵攻打北凉再做打算!”耶律才沉声道。
一旁的完颜阿骨打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见自己最信赖的两个人都这么说了,完颜洪烈也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打算。
完颜亮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辽东这边需要派援军吗?”
完颜洪烈单手托着脑袋,陷入了思考。
完颜阿骨打见状说道:“我认为辽东应该整体呈防守态势,一旦燕戎发兵北凉,北凉军定会抽出人马回援,到时候我们再出兵收复顺州,轻而易举!”
身为金军主帅,完颜阿骨打一句话就说出了北金目前最好的选择。
完颜亮和耶律才两人也是颇为赞同。
唯有完颜洪烈,依旧在皱眉沉思,片刻之后,这位北金皇帝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戾气,开口道:“不管燕戎何时出兵北凉,但是北凉军挑衅我大金之举绝不能坐视不理!我金人铁骑难道还比不过周朝那些懦夫吗?”
完颜阿骨打心一沉,看样子自己这位哥哥是下决心要打了。
“完颜亮!”完颜洪烈大喝一声:“你辽东应该还有十几万骑兵,十几万红头兵,我再给你三万人!你给本皇记住,我大金铁骑之威严,绝不容宵小践踏!打不垮北凉军,你提头来见!”
完颜洪烈的一番话激起了这位北金皇族的好战之心,狞笑道:“陛下放心!定让北凉宵小有来无回!”
一股杀意浮现在这座大殿之内。
第359章两兄弟
神鹰平原,这片燕戎民族的发源之地。
自去年入冬以来草原已经是风声鹤唳,各部落首领都奉诏来到了燕戎王帐,得到黄金可汗的命令之后便开始回去整军备战。
正值深夜,草原上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光,中间处的火光尤其透亮。
一顶极为奢华的帐篷内,大皇子慕云端康双手环抱胸前,看着墙上的地图,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在胳膊上,而投靠慕云端康的周巍然略显恭敬的站立在一旁。
这位大周皇族的脸上早就没有了往日的骄傲。
“有意思,真有意思。”慕云端康脸上有些诧异的说道:“没想到北凉竟然在这个时候出兵辽东,还筑了两座京观,这一巴掌算是结结实实的扇在了北金的脸上,大周朝廷还真有气魄。”
“怕不是朝廷的旨意。”周巍然低声道,听到北凉这两个字让他眼中带着一丝阴狠。
“噢?周将军的意思是出兵辽东乃这位北凉侯擅自而为?”慕云端康很好奇的偏了偏头。
他知道北凉侯骁勇善战,权力很大,但是敢违背朝堂的旨意他是没想到的。
“十有八九是尘岳擅自出兵。”周巍然轻轻点了点头:“大周朝堂对辽东数十年都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如今怎么可能在北金攻瀚之时再出兵收辽。尘岳此人做事一向不喜欢拘泥在世家的约束下,擅自出兵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周巍然对于尘岳了解要比慕云端康深得多。
“可是他这一动,太出乎我们预料了,多多少少对我们的计划会有影响啊。”慕云端康脸色略微有些复杂。
“北凉军可以在辽东牵制住金人的兵力,对我们而言不是更好吗?”周巍然愣了一下,可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诧异道:“出兵进攻北凉的消息已经确定了?”
“是啊,父汗明早就会宣布。”慕云端康点了点头:“北金不断派人来催,他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不真刀真枪的打几场,留在金都的那二三十万人是不会动的。”
“是由三皇子领兵?”周巍然试探着问道。
“我们两各领一路吧。”慕云端康揉了揉额头:“北凉大军攻入辽东,留守兵力势必不足。我怕我这位好弟弟还真攻进北凉了,到时候他军功在身,得到父汗的另眼相看,是个隐患啊。”
周巍然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殿下,我和北凉军交手多次,说句不好听的话。燕戎乃游牧民族,攻城战本就劣势,北凉军又骁勇,就算不计损耗攻城,打进北凉也不是件容易事,何况我们现在的目标是。。。”
慕云端康手一抬,止住了周巍然的话,略带嘲讽之意的说道:“我那位好弟弟可不知道啊,在他眼里,北凉就是他迈向太子之位的最好垫脚石!”
“殿下在军中的根基可比慕云幻深多了,到时候略施小计,呵呵。”周巍然的脸上带着一抹森然的微笑。
“再说吧,哈哈!”慕云端康突然笑了起来,语气带着些雀跃。
大帐之中有一股阴谋的气息正在涌动。
第二日,燕戎王帐
主位上端坐的自然就是黄金可汗慕云苍澜,帐内稀稀落落的站着十余名文武大员。
慕云端康和慕云幻这两位皇子也身在其中,两人的脸色皆是波澜不惊,但都各怀心事。
慕云苍澜目光威严的扫过大帐,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之后才缓缓开口:“南越,北金已经尽数起兵,如今北凉军也攻入辽东,此时当是我燕戎出兵攻凉的最好机会!”
帐内所有人都神色凛然,其实这个消息大家早都知道了,只不过今天才是正式下令。
人群中的燕戎三皇子慕云幻的脸上更是涌现出了一股兴奋。
“龙伏,大军集结情况如何了?”慕云苍澜淡淡的问道。
燕戎的战神,同时也是燕戎的兵马大元帅申屠龙伏微微低头:“回大汗,三十万大军集结完毕,大军所需的粮草物资,军械器具都已准备齐全,随时可以出征!”
“出兵的各部落没什么反对的声音吧?”慕云苍澜又想到了之前内乱的事,稍微多问了一句。
燕戎的大丞相,同时也是慕云苍澜的老师荀空子踏前一步:“大汗放心,如今草原之内已无人敢藐视大汗威严!”
“好!”慕云苍澜在满帐文武的注视下缓缓起身:“慕云端康,率军十万赴幽州,攻天狼关!慕云幻率军十万赴朔州,攻朔风!拓跋宏率军十万驻扎边境,随时策应两路!”
“诺!”
两名皇子加上拓跋宏沉声应喝。
慕云苍澜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眼神略微有些怪异:“你们都是我燕戎皇族血脉!别让我失望!”
“请父汗放心,儿臣定不辱我慕云一族!”慕云端康两人大喝道。
数天后,神鹰之原的一处草坡之上,慕云端康和慕云幻这两位同父异母的燕戎皇子并肩而立,坐下战马皆是燕戎好马,气度不凡。
在两人的身后不远处是各自的亲兵卫队,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而两人面前的广袤平原上,正有密密麻麻的大军正在行进,各自奔赴不同的方向,行军队列一直延伸到天边尽头。
“大哥。”慕云幻脸色轻佻的挥了挥马鞭:“你说我们两谁会先攻入北凉呢?”
“呵呵,说不准。不过谁先攻入北凉都一样,都是为了燕戎。”慕云端康看了眼自己的弟弟,脸色平静的轻笑道。
慕云幻诧异的偏过头:“大哥,这儿没别人,咱两就用不着假惺惺的了吧。父汗让我们两领兵,不就是看看谁有资格当太子吗?”
慕云端康笑而不语,也不答话。
见大哥没有反应,慕云幻的眼神冷了冷,淡淡的说道:“别指望我会放弃!”
“驾!”
紧跟着慕云幻就马鞭一抽,策马向前,远处的千余亲兵呼啸而来,紧随身后。
慕云端康驻马不动,看着渐渐远去的一连串黑点,微微一笑:“我的好弟弟,六弟在下面的时间太久了,需要有人去陪陪他了。”
景泰四年春,燕戎发大军三十万,启程赶赴大周边境,兵锋直指幽州、朔州!
第360章陌刀已成
大半个月以来,北凉左右骑军主力在步卒的配合下横扫顺州境内。
那些红头兵已经被那两座京观吓破了胆,再加上金兵未曾派出一兵一卒支援,导致那些驻守其余城池的金奸非逃即降,基本上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功城大军每到一处,红头兵都望风而降。
而北凉军占领城池后的做法都是相同的,先安抚百姓,而后追捕四散而逃的红头兵,一旦查实,为非作歹者杀,其余的暂时关押。
总之顺州全境在大半个月已基本收复,且没怎么消耗北凉军力。
安顺城,一处隐蔽的演武场,场内整齐的停放着数十辆马车,马车上遮盖着牛皮篷布,密不透风,根本看不出里面装载的是何物。
众多黑甲士卒都守在校场口处,等着主角的出现。
尘岳和褚玉成两人大步迈进演武场内,身后还跟着岳展鹏和李嗣邺这两位兄弟。
岳展鹏二人此刻一头雾水,在前线打的好好的就被尘岳一纸军令调回了安顺城,正打的兴起的两人只好作罢。
尘岳带着几人走到一辆马车旁,笑着指了指马车:“打开看看!”
岳展鹏和李嗣邺略微都是有些茫然,四目相对,完全不知道北凉侯想干什么。
不过岳展鹏依旧是一把掀开了还盖在马车上的篷布,马车上所载的货物露出身形,让他目瞪口呆。
李嗣邺的眼眶突兀的变大了许多,结结巴巴的说道:“陌,陌,陌刀?”
岳展鹏站在原地也哆嗦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甩了甩脑袋:“好像,好像是陌刀!”
只见马车上码放着数十柄陌刀,刀柄狭长,刀鞘上也刻着北凉兵器的制式图案,整体外形几乎与岳展鹏那把祖传的陌刀毫无差异。
岳展鹏深吸了口气,握住了一把陌刀,缓缓抽开。
“蹭~”
一阵悠长的铁器出鞘之声响起,极为悦耳舒适。
李嗣邺呆呆的看着岳展鹏抽出的这柄陌刀,刀背宽厚,向刀锋处收拢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刀尖上还泛着点点寒光。
“真是陌刀!”李嗣邺长出了一口气,作为岳展鹏的结拜兄弟,一向就熟识岳展鹏长佩的那把陌刀,如今长刀出鞘,李嗣邺一下子就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两人就这么看着长柄陌刀,嘴角都要咧开了。
岳展鹏双眼放光,看了手中这柄陌刀好久,一咬牙,将陌刀递给李嗣邺,然后拔出了自己腰中的那把祖传陌刀:“来!我们试试!”
李嗣邺接过陌刀,瞬间会意,两步迈出到空旷地带,双手握刀,左右横挥了两下,舞的虎虎生风,然后摆开了一副迎战的架势。
岳展鹏也持刀向前,手掌握紧。,缓缓蓄力。
尘岳和褚玉成脸上带着笑容,双手环抱胸前,看着这两兄弟即将开始的对战。
“来吧!”李嗣邺大笑一声。
“喝!”岳展鹏两步前冲,高高跃起,一刀俯劈而下。
李嗣邺手中陌刀上抬,轻轻一挡。
“当!”
清脆的声音响起,两柄陌刀皆纹丝不动。
岳展鹏眼中有一抹欣喜一闪而过,毫不迟疑的拎刀侧身这么一抡,又是一刀劈出。
李嗣邺大笑着迎面而上。
两兄弟平日里不知道捉对练武了多少次,对各自的招数都了如指掌,哪怕手执利器也浑然不惧会伤到对方。
“当!当!当!”
……
两人交手了十余次,气势不凡,身手矫健,尘岳和褚玉成看的连连点头。
最后,李嗣邺放弃了守势,退后两步,大喝道:“兄长,接我一刀!”
“来!”岳展鹏持刀橫举。
“喝!”
李嗣邺右脚在地面这么一蹬,身影急速朝前扑去,带起一阵劲风,运足气力,凛冽的刀锋自上而下,朝着岳展鹏手中陌刀劈去。
一直观战不语的尘岳和褚玉成同时心中一紧,一来是不知道墨家所制陌刀到底如何,二来是生怕岳展鹏有什么危险。
“当!”
又是一阵清脆的响声,两人在强悍的冲击力下各自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还没彻底站稳,两人就拎着刀凑在了一起,目光从刀锋上一寸一寸的扫过。
刀锋处竟然光滑如镜,毫无缺口。
这就证明这批陌刀的锋利程度已经能和岳展鹏的祖传之刀媲美!
“呼!好刀!”岳展鹏兴奋的喊了起来。
李嗣邺则迫不及待的开始掀开其余马车上的篷布,脚步之间已经有了些许慌乱急促。
“别急,这里足足有三千柄陌刀,刚刚从凉州送来的!”尘岳看到李嗣邺这幅焦急的样子哭笑不得。
片刻后,两人看着满满数十马车的陌刀流起了哈喇子。
“侯爷,您这手笔也太大了!”岳展鹏惊叹道:“到底是如何打造出陌刀的?”
“哈哈,当然是靠你家祖传的图纸!”尘岳笑道。
“看样子北凉也有能工巧匠啊!”李嗣邺瞬间想起了北凉刀的锋锐。
“自然,没点底气哪敢从岳将军手里要祖传之宝啊!哈哈!”尘岳开心的说道。
两人的表现足以证明墨家打造的这批陌刀质量已是上上之选。
“侯爷召我们回来的意思是?”岳展鹏试探着问道。
“步卒手持陌刀,对骑兵也丝毫没有劣势,一刀斩马,两刀人马俱碎!”尘岳轻轻的拿起了一把马车上的陌刀:“北凉兵武司正在连夜赶制陌刀,我欲成立一支数千人的步军,皆手持陌刀对敌,挑选人马,操练习武一事就需要靠两位了!”
尘岳心知肚明,虽然陌刀已制成,可是若要保证形成足够的战力,还需要训练得当才行。
“没问题!”岳展鹏重重点头:“李嗣邺曾经祖上也曾持陌刀作战,其爷爷在当初辽东军中也算用长刀的高手!此事交给他最为合适!我给他打打下手!”
李嗣邺大笑着拍了拍胸脯:“放心吧侯爷,领兵打仗我或许比大哥差点,但是陌刀军我可是胜过大哥一大截!”
岳展鹏翻了翻白眼,对于李嗣邺的话不置可否。
“好!就由李嗣邺负责具体操练事宜,辽东义军,北凉军,军中所有人只要符合条件你都可以尽情选拔,初定一支规模为八千人的陌刀军!”尘岳大笑道。
“诺!,我二人定不会让侯爷失望!”岳展鹏和李嗣邺两人沉声应喝!
第361章沈秀夫回辽东
安顺城外
尘岳和褚玉成两人静静的等在一处官道旁,两人都未穿官服,只穿了见普通衣衫。
远处正有一队骑卒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车队行至两人身边时慢慢停下,北凉道经略使宋之鹿的身影先从马车内钻了出来,然后又出现了一道苍老的人影,目光四处张望。
当老人看见站立在前方的尘岳时,眼中迅速涌现出一股感激。
尘岳微微一笑,几步向前:“宋大人,一路辛苦了。”
“呦,老夫入北凉一年有余了,还是第一次受到侯爷这般礼遇,竟然出城相迎!”宋之鹿捋着胡须笑道,话中戏谑之意溢于言表。
旁边的白发老人一愣,这宋之鹿和北凉侯的聊天似乎也太随意了一些吧。
“哈哈,宋大人。我可不是等你的。”尘岳哈哈大笑,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老者拱了拱手说道:“沈大人,尘岳在此等候多时了!”
千里入凉的沈秀夫身子一颤,径直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喊道:“辽东草民沈秀夫,拜见北凉侯,怎敢劳北凉侯亲自相迎!”
“沈大人言重了!起来。”尘岳一步上前,拖住沈秀夫的手想将他拉起来。
可是身躯苍老的沈秀夫此刻就像有千斤重一般,将头死死的埋在地下,带着苦腔的喝道:“沈秀夫替辽东数百万老百姓谢侯爷!这一跪,跪侯爷及北凉军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兵救辽!”
苍老的喝声中依旧透着一股雄浑壮阔。
旁边的宋之鹿和褚玉成都是眼眶微红。
其实尘岳早就收到了雪承义的快马传书,有一位辽东老者正在来北凉的路上,信中对沈秀夫的为人是交口称赞,包括朝堂上的一幕幕也极尽详细。
沈秀夫到凉州后并没见到尘岳,而是遇到了当年在京城相识的宋之鹿,两人一番畅谈之后,宋之鹿便明白了沈秀夫的来意,立即决定送沈秀夫来辽东。
“起来吧沈大人,这些话我尘岳记在心里了!”尘岳笑道:“难道沈大人不想早些进这安顺城看看吗?”
沈秀夫的泪水夺眶而出,一边起身,一边紧握着尘岳的手不住地说着:“好!去看看,去看看!”
一行四人,衣着朴素,缓缓而行。
走到城脚下时,沈秀夫抬头看着高大的安顺城墙,满目回忆。
“当初我离开辽东时,才七八岁,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但是这城墙我还记得。”沈秀夫喃喃道。
几人踱步入城,沈秀夫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时而整齐迈步而过的北凉边军,老眼中又涌现出了泪水。
因为北凉军事先筹划缜密,安顺城此次并未被战火波及,只有极少数的房屋出现了损坏。
经过一段时间的安抚之后,城中百姓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而且活的要比之前开心多了。
在城中溜达了半天之后,几人来到了紧急改造而成的顺州刺史府,原先此地乃是金军大将铁可木的府邸。
几人依次坐定,宋之鹿当先开口:“现在来看我们出兵确实是出人意料,北金毫无防备,连我都没想到短短两天就能解决安顺战事。”
“唉,打下顺州才是第一步,下面要做的事还多着呢。”褚玉成苦着脸说道。
沈秀夫看了看这位白衣鬼才,然后拱手道:“要是能有用的上我沈某的地方,请侯爷和褚都护,宋大人尽管开口!”
尘岳和褚玉成对视一笑:“实不相瞒,北凉军总计十五万大军入辽,顺州数十座城池,目前皆处在没有地方官员治理的情况中,我们不可能分兵管理各地政务。”
“所以,我和侯爷议定,想请沈大人主政顺州,暂代刺史一职!”褚玉成在旁边接话道。
宋之鹿对这个决定倒是毫不为奇,相反沈秀夫本人愣住了。
“侯爷,这不合规矩吧,朝廷没下旨就由我主管政务?况且我原先也不过只是个正四品文官,恐难以胜任一州刺史啊。”沈秀夫诧异道。
“宋大人之前也是正三品罢了,如今北凉道经略使不是照样做的风生水起。沈大人放手而为就行。”尘岳笑着指了指宋之鹿,惹得这位北凉道经略使白眼连连。
“至于不合规矩,大人就多虑了。在这,北凉侯的规矩才是规矩!”褚玉成淡淡的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沈秀夫愣在当场,扫视了一下脸色毫无变化的宋之鹿。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尘岳能调动这十五万边军入辽了,感情北凉道上下只认北凉侯。
“行!老夫定当尽心竭力!顺州交给我!”沈秀夫重重点了点头。
管你什么朝廷,老夫现在只认北凉侯。
“当务之急,就有两件事,第一简拔官员,恢复政务,只不过暂时不能给他们任命官职,但是具体政务可由他们去做。第二,招募青壮,纳四方义军驻防各处城池,让北凉军腾出手来。”尘岳见沈秀夫答应了下来,便竖起两根指头娓娓道来。
“凉幽两地可暂时抽调一些官员赴辽,尽力维持政务。”宋之鹿在一旁附和道。
“尤其是正值春季,春耕不能荒废,朝廷的旨意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出兵可以,要钱没有!”尘岳的脸色有些冷漠:“这场仗不知道要打多久,所以我需要顺州,朔州在秋收时分为大军提供粮草。”
“诺!”
宋之鹿和沈秀夫的眼中也是一寒,朝廷的这道诏命无疑是让北凉军孤军奋战,但是事已至此,不得不为。
“我来顺州还有一事,问天司皇甫彦陵秘报,燕戎起大军三十万,已经在赶赴北凉的路上!”宋之鹿沉声道。
沈秀夫一惊,没想到燕戎竟然会趁北凉攻辽之时动手。
尘岳也没太多的惊讶,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终于还是来了,三州我留下了十万边军,就是等着这一天!”
“三十万?燕戎来势汹汹啊!”褚玉成叹了口气。
“宋大人,你立刻赶回北凉,叮嘱梁遂超,夜潇潇,朱天和三位将军!不需要主动出击,坚守边关即可!必要之时我会派大军回援!”尘岳沉声道!
“诺!”宋之鹿当即起身:“我立刻就回!”
“希望三位能坚持住。”尘岳看着大踏步离去的宋之鹿,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第362章龙门山脉
龙门山脉
这是横亘在顺州檀州两地境内的一处巍峨山脉,也是地势平坦的两州中唯一一处称得上险峻的地方。
顺州檀州境内多为良田,也就是这龙门山脉才让这两地有了些边关的气势。
顺州檀州的交界处大半部分都被这条山脉占据,阻隔两边交通,为数不多容纳两边通行的关隘都在辽东南侧。
要是自顺檀两地穿过龙门山脉,就能进入燕州大地,燕州也是辽东疆域最广的州郡,纵深达四五百里,骑兵可尽情驰骋。
但是自古以来很少有人会横穿龙门山脉,只因山脉中道路崎岖难行,悬崖峭壁数不胜数,很多地方一个不慎就得命丧山谷。
就连周围经验最丰富的猎户都不敢在那些危险的地方攀爬穿行。
此刻的山脉边缘,有百余骑正在沿一条崎岖山道上山,一面北凉军旗让这山中增添了一丝肃穆。
百余骑自然是以尘岳为首的一些北凉军将士。
骑队行至一处半山腰时,山道越来越窄,越来越陡,大量的马匹便无法再继续前行。
于是众人翻身下马,留下半数士卒看守战马,为首的数十人开始徒步上山。
山坡上的植被不是很茂密,有些光秃秃的,很多地方都是碎石成堆,山路陡峭不已,饶是一帮人武将出身也走的很是费力。
磕磕绊绊的走了半天,一群人终于登上了这座小山的山头。
“呼!”本来腿脚就有伤的郎毅长出了一口气,叉着腰靠在一棵树干旁:“到底是老了啊,爬这么座小山就气喘吁吁,比不得你们这些人喽!”
老将军的语气中带着些唏嘘。
“郎将军,让您在山腰等着就行了,硬是要跟着我们一起上来,您这腿可得多多注意啊!”褚玉成在一旁关切的说道。
“没事!多活动活动,没坏处!”郎毅无所谓的锤了锤大腿。
褚玉成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着郎毅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看着一旁众将士哈哈大笑。
尘岳站在山崖边举目朝东北方看去,尽是连绵不绝的高山陡崖,与顺州内地的一马平川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地势。
“这就是龙门山脉了!”辛疾从一旁跟了过来,落后尘岳一小步,伸手指着前方说道:“向北两百里就是燕州,向东一百余里就是檀州。”
“确实天然险地,大军想从这里通行简直是痴人说梦!”尘岳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本来还不信,亲自来这里看看才知道什么叫艰难,刚进山脉道路就这么难走了。”褚玉成也开口道。
其实众人今天来到这里,主要就是为了制定北凉军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人群中随着郎毅一起来到此处的谢霄雷目光冷厉,看着东北方久久不语,时而会不经意的皱皱眉头。
“辛将军,此地当真不能通过吗?”沉思良久的谢霄雷开口问道。
“也不是完全不能过,周边猎户偶尔也会穿越深山,边栾原先就是山中猎户,这一带地形他最为熟悉。”辛疾答道,随即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浑身肌肉鼓胀的边栾。
众人也诧异的将目光投了过来,没想到这边栾还是当地人。
边栾在众将的注视下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小时候我跟着爷爷经常在山中游荡,打猎砍柴,龙门山脉我是很熟悉的。山中确实有很多山路可以走,但大队士兵就别想了。”
尘岳眉头拧了起来,大喊一声:“拿地图来!”
随即就有数名亲兵捧着一卷地图走到众位将军的身旁,高高竖起。
一群人迅速围拢在了地图前。
褚玉成当先说道:“目下局势显然,北金已经做了防范之举,各关口都戒严了。檀州和燕州与顺州接壤,要是北金大举反扑,两个方向的攻击或许会让我们疲于应付。”
“所以我们得在北金动兵前先拿下檀州!”尘岳伸手在地图上这么一挥:“檀州入手,我整个北境防线就齐了,也可以集中精力迎击北边来犯的金兵!”
“从顺州到檀州,最好的进攻方向就是经龙门山脉的最南端的龙函关入檀州!那里地势平坦,大军只要攻克龙函便可畅通无阻进入檀州境内!”郎毅沉声道。
右骑军副帅步文山双手抱于胸前:“檀州地势与顺州差不多,我十万主力骑军在平原上与金兵开战,胜算极大!”
“难啊!”辛疾目光深沉:“金兵可从燕州源源不断派援兵入檀,要是龙函关包括身后的檀州城久攻不下,打成持久战,那对战局发展太不利了。”
打攻城战一直是北凉最不喜欢的,在南征战事中,凉州军也一直避免陷入长久的攻城战之中,那是最消耗兵力的打法。
“就算打攻城战,也不能让他们有持续的兵源补充!”郎毅恶狠狠的说道。
“也就是说,最理想的情况是金人无法派援兵入檀州,而我大军尽可能在野战中歼灭檀州守军,这样才能让战事以最小代价结束!”褚玉成做了个总结。
尘岳静悄悄的站在地图旁,听着几位将军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剑门关是燕州入檀的唯一通道,也是条坦荡大道,就坐落在龙门山脉东北侧。”边栾指了指地图上那座卡在两山之中的关隘:“金兵的援军必定从此处过!”
一群将领盯着地图愁眉不展,这金兵要是一直增援檀州,那战事的变数就太大了。
谢霄雷瞅了瞅左右的同袍,有些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那我们先打掉剑门关,阻隔燕檀两地交通不就行了?”
声音虽轻,却如惊雷一般让众将士一愣,就连尘岳都出现了些许蒙圈。
“谢将军,你这想法可就太离谱了。”最熟悉周围地势的边栾苦笑着说:“入檀州得先从龙函关经过,要是我们能拿下剑门关,那整个檀州不就早就落入我们手中了?”
在地图上,虽然众人所处位置东北方是剑门关,南边是龙函关,看起来一南一北,去剑门关不需要绕道南边,但实际上从此地到剑门关全是连绵的山脉,根本无法通行。
众人点了点头,显然缓过神来之后,大家都将刚刚谢霄雷所说之话当成了一句戏言。
第363章三赌!
谢霄雷托着下巴,看着从此地到剑门关的短短一百余里路程,眉头紧锁。
“大军通行不得,少量兵马可以走吗?”谢霄雷看着边栾问道。
边栾被问住了,仔细的在脑海中一遍遍的回忆山中的景象,最后给了谢霄雷一个答案:“在我印象里,最难走的地方就是剑阁前的那十余里栈道了,单人匹马穿行都极为勉强,双人并行根本就不可能!”
“剑阁?栈道?”
众人听到这两个有些陌生的名词都愣了一下。
“就在这!”边栾指了指剑门关西侧的一条极其不显眼的小路:“这就是栈道,是古人所修,悬于峭壁之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起初是为了方便山中猎户出山,后来山中猎户越来越少,栈道慢慢的就荒废了。”
“剑阁呢?地图上没标出来啊?”谢霄雷疑惑的问道。
他在地图上瞅了半天也没找到边栾嘴里提到的剑阁。
“剑阁就在这栈道的尽头,其实就是一座剑门关前出的地堡而已,相当于一个观察哨,卡住出栈道的要害,过了剑阁就可以见到身后的剑门关了。”边栾答道。
“金人干嘛留着这栈道,一把火烧了不就得了?”步文山在旁边皱着眉头问道。
“哎,这龙门山脉中的野味也算不错,偶尔剑门关中的猎户还是会进山的,那些个当官的也好这一口,时常让人去猎些野味。”边栾不以为然的说道:“所以谁没事会去烧这栈道,烧起来容易,再想建起来可就难了。”
谢霄雷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兴奋的搓了搓手:“这么说去剑门关也是有路可走的,经栈道,过剑阁就可以了!”
看着谢霄雷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边栾迎头泼了盆凉水:“先不说能不能穿过这崎岖的山道到那条栈道,就算到了栈道你也过不去剑阁。这个剑阁我见过一次,任你千军万马从栈道来,十个人守在那,就能让你寸步不得过。”
山顶上鸦雀无声,剑阁和栈道的险峻在边栾的这一句话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沉默许久之后,尘岳轻轻挥了挥手:“走吧,先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
说完尘岳就转身朝山下走去。
谢霄雷脚步顿了顿:“将军,我想再留下来看看。”
众人一愣,尘岳若有所思的打量了这位自己极为看好的年轻人一眼,笑道:“可以!给你留下十骑,注意安全!”
“谢侯爷!”谢霄雷咧嘴一笑。
边栾愕然的看着这位貌似心中藏着事的年轻将领,犹豫了一下喊道:“我也陪谢将军转转!”
谢霄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冲着边栾感激的一笑。
这下大家更疑惑了,这两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反而是尘岳大笑一声:“准了!我们走!”
看着一行人下山的背影,边栾踱步来到谢霄雷的身边,目光怪异的问道:“谢将军,还不死心?你不会真想走栈道突袭剑门关吧?”
谢霄雷没有回答,反而是诡异的看了这位比自己大十余岁的辽东将领一眼,反问道:“不会只有我想吧?边将军貌似一口一个不可能,还不是留下来了?”
春风吹过山顶,何止谢霄雷一人有想法?
边栾罕见的红了脸,搓了搓手:“我大你十几岁,就恬不知耻的喊你喊一声谢老弟了,跟老边我透个底,有啥想法没?”
“哈哈哈!”谢霄雷大笑一声:“边大哥,带我走走这山道再告诉你!”
说完谢霄雷就大步朝山下迈去,留下边栾一个人呆在当场。
片刻之后,边栾恨恨的跺了跺脚骂道:“妈的,跟我这卖关子!臭小子!”
骂归骂,边栾还是飞一般的追上了谢霄雷的身影。
两人在这龙门山脉中一转就是三天。
三天后,谢霄雷和边栾风尘仆仆的回到了中军大营,此刻的两人满脸污垢,身上的铠甲也磨破了多处,跟着他们一起去的十名也是同样的德行,显然在崎岖的山路中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此刻的两人眼中似乎多了一份坚决,并排而行的脚步都显得果断了许多。
谢霄雷和边栾没有回到营房中稍作休息,而是直接来到了尘岳的帅帐。
“拜见将军!”两人同时大喝道,身上的铠甲咣当作响。
尘岳的帅帐中还有褚玉成、郎毅、辛疾三人,四人正在谈事情,看到两人走进来,大家的脸上都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尘岳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两人,挥了挥手:“说吧,想跟我要多少人去拿下剑门关?”
褚玉成和郎毅、辛疾也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军容不整的二人,似乎早就猜出了二人心中所想。
谢霄雷和边栾同时错愕。
甩了甩头的谢霄雷一拱手,大喝道:“末将麾下一千骑足矣!短则五天,多则十天,我让剑门关城头尽悬北凉军旗!”
“计划?”尘岳很平静的吐出了两个字。
谢霄雷大踏步走到帐中的地图旁,朗声道:“山中道路崎岖,大队军马无法通行,但是一千骑轻装简行,还是可以勉强抵近栈道的。途中有地势陡峭之地,甚至可能命丧悬崖,但是我相信北凉男儿不会惧怕这万丈深渊!”
“抵近栈道之后呢?”褚玉成沉声问道。
“栈道虽然险峻,有剑阁扼守咽喉,但栈道上方悬崖可攀延而上,我幼时路过那里时有点印象,若是有路,或许可绕道至剑阁身后!”边栾答道。
“就算能绕过栈道从背后拿下剑阁,顺利到达剑门关下,靠一千人就想拿下剑门关是不是有些不切实际?”辛疾看了一眼这位极为年轻的将领问道。
“剑门关周围皆无敌情,我赌守军疏于防备,且战力低下!”谢霄雷眼神中一股凌厉闪过:“以金人部署的习惯,剑门关这种没有敌情出现的城池或许只有红头兵把守,我北凉军就算以一敌十又有何不可?”
谢霄雷对北凉军战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也就是说,你先赌一千人能几乎毫发无损的穿越龙门山脉抵近栈道,再赌栈道上方有路可过剑阁之后,最后赌剑门关可一击而下?”尘岳虚眯着双眼:“用一千名北凉军和自己的命去赌?”
三赌,赌命!
第364章千人饮酒
帐中的褚玉成和郎毅、辛疾听完也满是震惊。
其实从谢霄雷选择留下再看看时,几人就已经猜到谢霄雷不会放弃奔袭剑门关的计划。
然后谢霄雷和边栾在山中一转悠就是三天,让几人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用三件不确定的事去赌这一场胜利。
谢霄雷深吸了一口气:“对!大军必须由龙函关攻檀州,若金兵援兵不断,恐陷入久战!到时候损失的远不止一千骑卒!假如能开辟剑门关战场,局势定然会向我方倾斜!”
说到这里,谢霄雷单膝下跪:“当初在国子监,霄雷有幸曾与将军推演南境战局,感触颇深。今日我谢霄雷想赌一赌,用自己和手下一千骑卒的性命去赌剑门关能顺利攻下!让我北凉边军顺利攻占檀州全境!”
“还有我的命!”边栾也学着谢霄雷的样子,单膝下跪,大声喝道。
辛疾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边栾的性子他最了解,很少服人,这谢霄雷比边栾小了十几岁,竟然三天的时间就能让边栾陪着他一起玩命。
他是怎么做到的?
尘岳的目光不断在两人坚毅的面庞上扫过,良久之后徐徐开口:“谢霄雷,边栾。就算你们成功拿下了剑门关,怎么守住他?燕州和檀州两个方向的金兵势必会出兵功城,你们只有一千人,就算我派轻装步兵穿行龙门山脉增援,也顶多派出五千至一万人,你们守不住剑门关那还是九死一生啊?”
“将军放心!”边栾沉声道:“剑门关东西两侧皆是群山环绕,只要守南北两面即可。挽辽营中还有一些兄弟熟悉龙门山脉地势,到时候让他们为步卒带路,只需要派出五千步卒,我等就有能力死守剑门关!”
尘岳和帐中几名将领对视了几眼,有点不忍心下这个决定。
“将军!以我们二人性命,换檀州全境!值!”谢霄雷大喝一声。
帐中寂静无声。
尘岳吐出一口浊气,语气略微有些颤抖的说道:“准了!”
“谢将军!”两人重重点头。
尘岳伸手将两人依次拉起,目光凛然:“我相信两位定能攻克剑门关!”
谢霄雷和边栾坦然一笑:“不成功,便成仁!”
尘岳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旦攻克剑门关,我会尽量派轻装步兵顺龙门山脉前去增援,一个月,只要守住一个月,北凉铁骑必出现在剑门关城下!”
“诺!”二人齐声大喝。
“下去准备吧!”尘岳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迟疑了一下说道:“今晚让弟兄们喝点酒!”
“诺!”二人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坐在一旁老将军郎毅有些不忍,看着两人的背影轻声道:“侯爷,此举实在是太过冒险了吧?”
辛疾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般打法,得有多疯狂的人才想得出来。”
“我相信谢霄雷和边栾!”尘岳负在背后的双手紧握。
当初在国子监,谢霄雷意气风发的样子让尘岳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年轻人,那股疯狂的劲头让北凉侯记忆犹新。
郎毅嘴唇努了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传令!”尘岳大喝一声:“让厉拔天调一万步卒立刻在此地集结,从挽辽营中征集熟悉地势之卒,随时准备穿越龙门山脉!”
“诺!”众人齐声应喝。
尘岳看向褚玉成:“你去龙函关坐镇,若有机会引守军出城作战就是最好,若是不行,等剑门关一到手就强攻!”
“诺!”褚玉成点了点头。
他知道,假如剑门关一得手,就必须在一个月内攻入檀州境内,让骑兵马蹄可以出现在剑门关城下。
否则那谢霄雷和麾下大军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慢慢的,夜幕降临。
北凉军的扎营之地亮起了无数火光,不断有人影闪动,而不远处就是犹如巨龙一般匍匐在地的龙门山脉。
巍峨雄伟!
右骑军校尉谢霄雷所部营房
一千名魁梧的北凉军汉子席地而坐,围成一个个大圈子。
每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目光,因为马上就能有酒喝了。
因为北凉军中战时不得饮酒,对于征战沙场的汉子,一听有酒喝谁能不开心。
其实这群汉子知道,不会平白无故给酒喝的。
壮行酒嘛。
壮行酒而已,但又有何人惧哉?
谢霄雷站在人群前方,一左一右分别是边栾和副校尉徐炎。
谢霄雷看着满满当当一千人的面庞,一千碗酒,轻笑道:“兄弟们,跟着我谢某也大半年了,怎么样,我谢某有本事吧?你们现在能喝上一碗酒,全军的十几万袍泽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哈哈哈!”
全营哄然大笑。
“喝完这碗酒,你们知道要去哪吗?”谢霄雷的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
“头去哪!我们去哪!”人群中传来一道粗狂的喊声。
一旁的副尉徐炎大笑道:“头去哪,我们去哪!”
全场高呼:
“头去哪,我们去哪!”
边栾的心中一紧,这群汉子哪能不知道是去玩命的啊,可谁又皱过眉头?
这就是北凉军吗?
谢霄雷缓缓端起手中酒杯,朗声道:“我们去龙门山脉,去栈道,去剑阁,去那百里之外的剑门关!拿下剑门关,让我们北凉大军得以顺利攻占檀州全境,救辽东于水火!”
一千名士卒寂静无声,边栾的鼻尖却有些发酸。
谢霄雷接着说道:“这一仗很难,或许会死很多人,或许我们都会死!但是我谢霄雷向大家保证,就算死,我们也死的值!”
全场肃然,他们的头说的是:
我们死的值!
我们,包括他谢霄雷!
营地中火苗嘎吱作响,微微摇曳。
千名北凉军尽皆端酒起身,注视主将。
谢霄雷看着手下一千人凛冽的眼神,咬着牙,一字一顿:
“巍巍北凉!”
“何人惧死!”
千人齐吼!
“干!”谢霄雷怒吼一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干!”
千杯碗下肚!
千人欲赌命!
隔着营地不远处,尘岳和郎毅,步文山,辛疾几人并肩而立。
看着那千人饮酒,
听着那千人怒吼!
尘岳喃喃道:“这就是我北凉,我北凉啊。”
晚风轻拂,满营酒香,满目好男儿!
第365章千骑破剑门(一)
天色微蒙,右骑军谢霄雷所部一千骑卒列阵而立,整装待发。谢霄雷、边栾、徐炎策马驻于大军最前。
人人披轻甲,长矛换成了两把北凉刀,马鞍上搭着攀岩所用的挠钩绳索,携带着五天的干粮和清水。
尘岳依次从每个人面前走过,时不时替右骑军士卒理一理身上的甲胄,每人眼中都神情激昂。
许久之后,尘岳来到大阵最前,朗声高喝:“诸位,在剑门关等我!”
全场悍然!
谢霄雷大手一挥:“出发!”
千骑夺门而出,直奔那不远处蜿蜒不绝的龙门山脉。
看着麾下士卒远去,身为右骑军主帅的郎毅注目许久,直到大军消失在视野中才缓缓开口:“要不是老夫这条腿实在是给大军拖后腿,否则怎么着我也得去那剑门关走一趟!”
尘岳语气轻松的道:“老将军,怎么,信不过自己手下的将士?”
郎毅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右骑军人人好男儿,我郎毅放一百二十个心!”
周围几名将领都轰然大笑,原本有些庄严肃穆还带着些悲凉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
辛疾见笑声渐渐平息,在一旁轻声道:“一万步卒已经准备就绪,外加从安顺城调来了三千轻羽营,只等谢将军拿下剑门关,便可出发!数标游弩手和挽辽营熟悉地势的士卒会提前至山脉中为大军标明方向。”
“好!”尘岳转身策马:“那我们就静待佳音!”
龙门山脉
一千骑策马狂奔,其实从此地到剑门关不到两百里,若是骑军全力奔驰,一日可达。
但无奈山路险阻,只有初进山脉时略微平缓的地势容得下战马放开脚力驰骋。
边栾在大军前方带路,只不过行了小半日,山路便开始陡峭起来,骑卒不得不放慢脚步,缓缓前进。
顺着山路,大军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在山脉中辗转腾挪,朝着剑门关行去。
有的地方战马已经没法驰骋而过了,北凉军只能翻身下马,拉着战马小心翼翼的通过陡峭的山涧。
行至一处悬崖边时,大军遇到了一个极度危险的地带。
这是一条悬于峭壁之外的路,岩壁自左向右兜出一个弧线,不过短短十余丈的路程,却让大军犯了难。
因为从岩壁上露出的山石只有半丈宽,勉强能容纳一人通行,而且还略微向下倾斜,脚下便是万丈深渊,稍微一个脚滑,便会摔个粉身碎骨。
“这地方能过吗?”谢霄雷在边栾身后问道。
“能!”边栾重重点头。
站在最前方的边栾深呼了一口气,卸下身上的所有衣物,露出结实鼓胀的肌肉,将一摞半拳粗的绳索盘在腰间,紧握住一把铁锤,身后还负着一个小包袱,里面塞满了铁钩。
猎户出身的他知道这个地方是很吃人命的,只能由最熟悉地势的他来开路。
谢霄雷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险峻的地带,略微有些紧张,又叮嘱了句:“千万小心!”
前几日他和边栾可不是走的这条路,当时人少,不用战马,两人可以直接从山壁攀延而上。
“放心吧谢老弟!”五大三粗的边栾咧嘴一笑:“这条路虽然险峻,但我二十岁就能来去自如了,只不过后续大军要千万小心脚下!”
“行,去吧!”谢霄雷点了点头,手一挥,身后的骑兵中钻出几道人影,也是和边栾一样的装束,赤膊上阵,腰中盘着绳索,拎着一把铁锤。
这些都是一千人中最善于攀爬的士兵,他们的任务是在山壁上钉上绳索,帮助大军通行。
边栾在全军注视的目光下当先开路,一步踏上那陡峭而又向下微微倾斜的山石,身子紧紧的贴伏在峭壁上,看也不看脚下的万丈深渊。
只见他一手拿出一个铁勾,另一只手抡起铁锤。
“当当当”几声就将铁钩凿进了山石里,然后将腰中绳索解下,系于铁钩之上。
凿好了一个铁勾后,边栾慢慢向前摸索,身后的几名壮汉紧随而上,学着边栾的样子开始固定绳索。
当当当的声音不断在寂静的山谷中响起,身后的近千名士卒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到这几名开路的勇士。
在经过山石转弯,兜出弧线的地方时,边栾身后的一名士卒脚下一滑,瞬间向下坠去,那名士卒也反应极快,一伸手死死的抓住勾在峭壁上的绳索,惊险的一幕看的谢霄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边栾同样眼疾手快,一手握住绳索,身子微微倾斜,一把紧紧拉住那名士卒的手臂。
“喝!”
边栾大吼一声,手臂陡然用力,那位半截身子已经滑出去的士卒脚下同时用力,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这位士卒爬了上来。
逃得一命的壮汉贴在峭壁上大口的喘着气,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的他额头上都惊出了些许汗水。
“还行吗?”边栾沉声问道。
那名壮汉出了口气,甩去了脸上的惊慌之色,大笑一声:“走!”
边栾会心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小队人又开始推进。
谢霄雷的胸膛不断起伏着,差一点点,这位兄弟就得丧命与悬崖上了。
就这样,几人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挪动,忙活了数个时辰终于有惊无险的迈过了这几十丈的路程。
此刻崖壁上已经凿进了数道绳索,用来帮助后续大军前行,犹如蜘蛛网般悬挂在山石外。
边栾再次伸手拽了拽绳索,确定已经十分牢固,便抬头大喊道:“可以了,过来吧!”
留在身后的大军已经给所有马匹蒙上了眼睛,人得过,马也得过,北凉大马在训练时可没在这种道路上试过,要是战马在峭壁上受惊乱窜一通,那可是会有烦的。
“待会我先过,一人一马依次过山,每人相隔三丈,防止山石承受不住太多人同时行进!”谢霄雷沉声道。
“诺!”众人齐声应喝。
谢霄雷有些决然的叮嘱了一句:“所有人记住,千万不要看脚下,哪怕你前面一个人不慎滚落山涧,也决不能低头!过去了,就是胜利!”
“诺!”
整齐的应喝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出发!”谢霄雷大手一挥,满脸狠厉,牵着自己的战马当先踏上了那陡峭的山石。
第366章千骑破剑门(二)
陡峭的崖壁上,谢霄雷一手抓住绳索,一手牵着战马缓缓而行,一步步向对面挪动。
这匹来自仙平牧场的甲等战马虽然双眼被蒙,但是依旧极为默契的顺着缰绳向前迈出马蹄。
长久以来,北凉骑卒与各自战马所磨炼出来的那种熟悉与默契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有了绳索相助,谢霄雷通过这数十丈山路所耗费的时间比边栾等人大大降低。
当谢霄雷终于穿过这段险路时长出了一口气,靠在战马的马背上喘了两口气,边栾走过来狠狠地锤了他胸膛一拳,大笑道:“怎么样,可以吧!”
谢霄雷舒心一笑,然后便开始指挥后续士卒过山。
山涧上,一人一马排成一条长龙,依次通过。
“啊!”
终于有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一人一马因为脚下一个不慎,径直坠落了山涧,临死前发出的喊声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绝。
“别看!继续过!”谢霄雷红着眼大喝一声。
这条路会死人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伤亡。
所有士卒听到谢霄雷的喊声都收起了刚刚的慌乱,咬着牙继续前行。
从中午到黄昏,一千骑在付出十几条人命后终于全部越过了这段陡峭的山路。
过了这段山路,终于有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地势,谢霄雷见天色已黑,便让大军暂且休息。
夜幕缓缓降临,一千人并未生火照明,毕竟火光在这山脉中太显眼了,隔着老远就能看到,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金兵的探子蹲在山谷的某处。
借助着微弱的月光,谢霄雷、边栾和徐炎三人凑在一起看着地图。
边栾指了指地图说道:“大军已通过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按照这个速度,后天黄昏时分就能看到那条栈道了。”
徐炎看着地图上那条极其细小的栈道,开口问道:“这栈道尽头的剑阁有多少人驻守?”
边栾摇了摇头:“不确定,这剑阁旁人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幼时打猎,也不会知道栈道一头有这么个堡垒。”
一听这话,谢霄雷和徐炎都有些犯难,做不到知己知彼确实有些烦躁,万一驻扎着个千八百人乐子就大了。
边栾耸了耸肩:“不要太担心,那剑阁不大,塞进百十人就是极限了。”
听到这话谢霄雷才松了口气,笑道:“好了,今天大家都累了,睡吧,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好嘞,老子确实有些困了。”边栾大笑的嘟囔了一句,在前开路的他可比任何人花的体力都要多。
不仅费力,还费心,一千人的命可就握在他手里了。
几人会心一笑,便倒头呼呼大睡。
接下来的两天,一千人照旧在崎岖的山路中穿行,晓行夜宿。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大家对于在山路中的行军方式都熟悉了不少,行军的速度也略微快了一点。
在又损失了十余名士卒的性命后,在第三天的日落时分,那条狭长的栈道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栈道虽然已经荒废,但是整体还算完好,用木板土石夯筑而出,上面系以铁链,悬于峭壁之外,粗略一算,确实有十余里之长。
这般险峻的栈道真不知道古人是如何修筑的,想必付出了很多人命。
栈道完整是完整,有一个问题,就是窄了点,只能让一人一骑通过,骑军无法并排而行,这就意味着不管你有多少军马从此处来,也只能一个个的去攻打前面的剑阁。
隐藏于一处山坡上的谢霄雷愕然道:“怪不得你说千军万马也拿不下剑阁,这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用人命去堆也于事无补,一把火烧了栈道谁还过得来去。”
“所以当初我说向偷袭剑门关绝无可能。”边栾无奈的摊了摊手。
“嘿嘿,不可能我们也要把他变成可能。”谢霄雷咧嘴一笑,满是自信。
“看,那远处有火光!”徐炎在一旁低声喊道。
两人顺着徐炎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道微弱的火光时隐时现,在黑暗中闪耀着光芒。
边栾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开口道:“那火光处应该就是剑阁了,果然有驻军!”
本来几人还抱着剑阁会被弃守的想法,但如今看来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要不我们趁着天黑从栈道上摸过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徐炎有些犹豫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绝对不行!”边栾沉声道:“剑阁是一处堡垒,就算我们能悄无声息的通过这十余里栈道抵达剑阁之下,但是攀岩剑阁墙壁时就一定会引起守军的注意,到时候就死无葬身之地。不能冒这个险。”
原本也有些意动的谢霄雷听到边栾坚决的口吻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你说的幼时发现的那条路呢?我们待会去看看?”谢霄雷偏头问道。
之所以谢霄雷敢冒这个险,就是因为边栾说可能有第二条路能绕到剑阁背后。
“等天亮吧,我只能保证上山。”边栾指了指栈道上方的那处山谷:“至于有没有路下山我可就不知道了。”
“没事!”谢霄雷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有机会总比没有好!”
几人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远处的剑阁守军自然是不会发现,也不会想到有人能穿越龙门山脉出现在这里。
第二天,边栾带着谢霄雷等人沿着一条山崖峭壁向上攀爬,虽然陡峭,却有不少落脚之处可以借力,臂力惊人的几位武将没费多大力气就登上了山崖,来到了山谷上。
显然当初猎户出身的边栾为了找出这条路费了不少脑筋。
登山山顶,那条蜿蜒十余里的栈道此刻就匍匐在众人的脚下,远处的剑阁也渐渐显露出其身形。
三人顺着山峰一路向前,终于看清了剑阁的真实面庞,其实只是一座用砖石堆砌起来的小堡垒,堡垒尖头插着一面红头兵的军旗,无力的聋拉着。
越过剑阁,几人来到了山坡的边缘,要是能从此地下去,那就可以出人意料的出现在剑阁的背后了。
山谷上几人不停的转悠,可原本欣喜的面庞渐渐的变得阴沉起来,因为山谷上没有发现可供下山的路,尽是悬崖陡壁。
第367章千骑破剑门(三)
“妈的!”边栾愤怒的一脚踢在一根树干上:“竟然没路!”
树干略微晃动几下,似乎在发出呜咽。
此刻这位魁梧的壮汉懊恼的瘫坐在地上,满脸自责。
是他说山中可能有路能绕道剑阁之后,现在大军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来到此处,却发现下不了山,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死去的兄弟也白死了。
徐炎沉默不语,虽然也很失落,但他极力的克制着脸上的表情,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的将一只手搭在边栾的肩膀上,此刻的边栾需要冷静。
而谢霄雷这个国子监出身的北凉军校尉却没有失落,反而是蹲在一处山坡边伸着脑袋朝下面看去,时不时的咂咂嘴,来回踱步。
谢霄雷这般怪异的举动引起了边栾二人的注意,两人迈开脚步来到了谢霄雷的身边。
“怎么?有什么想法吗?”边栾带着些许希冀的问道,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脑子要比自己好使的多。
“或许吧。”谢霄雷呵呵一笑,伸手指了指面前的这道山坡。
两人张望而去,只见这道土坡比起其他地方略微平缓一点,但是依旧有些陡峭,且粗略估算大约有两百丈之高,站在山顶,几人根本就看不清山脚下是什么。
“头的意思是从这下去?”徐炎诧异的问道。
“当然,这是整座山最平缓的地带了,从这下去是唯一的办法。”谢霄雷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诡异。
边栾琢磨了一下便摇了摇头:“不行,这段路虽然缓,但是太长了,而且看起来很光滑,脚都没有太多借力的地方。士卒靠绳索攀沿而下体力恐怕会不足,一个不慎就得栽下去。而且从这下去耗费的时间太多,万一被剑阁守军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边栾不住的摇头,显然觉得这个方法不可行,一旁的徐炎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不靠绳索。”谢霄雷轻轻摇头,做了个抱胸的姿势:“我们从这滚下去!”
淡淡的声音刹那间就让边栾两人的大脑一片空白。
边栾长大了嘴,结结巴巴的说道:“滚,滚下去?”
谢霄雷再次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滚下去!”
边栾和徐炎陷入了呆滞,他们都被谢霄雷这个提议给吓到了。
谢霄雷不理会愣神的两人,自顾自的说道:“这地方地势略微缓和,士卒可身裹绒布从此处滚下,既不用担心体力不支,又不用担心耗时太久会被红头兵发现。我估摸着,一两柱香的功夫就能滚到山底。没错,滚到山底,只要活下来我们就赢了!”
谢霄雷一言一语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方案有多么的疯狂。
山顶上静悄悄的,三名军汉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边栾抬头看了一眼谢霄雷,从谢霄雷深邃的眼眸中发现他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边栾再度走近了那处山坡朝下面打量着,许久之后,边栾沉声道:“第一,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去,山坡上稍微有点凸起的石块就能要了兄弟们的命。第二,我们完全不知道山脚下是什么,是悬崖?是大河?弄不好还能说红头兵的军营!但凡稍微有点差池兄弟们就得把命交待在这。所以我不同意你的方案,不行,绝对不行。”
徐炎倒是目光中闪过一抹疯狂,开始搓起了手,似乎有些心动。
“边大哥,我们是来干嘛的?”谢霄雷淡淡的问道。
边栾一愣,随即有些沉默不语。
“我们是来玩命的!”谢霄雷的嗓音略微提高了一丝:“栈道是绝对过不去的,从这下去好歹有一线希望。难不成我们退兵回去?侯爷还在大营等着我们的捷报呢,我们出发前可是信誓旦旦,如今灰头土脸的回去也太丢人了吧?我谢霄雷可丢不起这个人,豁出命也得试一试!死就死了!”
徐炎重重的双手一拍:“妈的,拼了!就从这下去!老子也不想丢人!”
边栾愕然的看着这两个右骑军的将领,呢喃着:“疯子,你们两都是疯子!”
“哈哈,边大哥,跟不跟我们一起跳下去?”谢霄雷大笑着开口道,似乎完全没把这当一回事。
“跳!为什么不跳!”边栾开始握紧了拳头:“在辽东的土地上,我辽东汉子怎么能死在北凉男儿之后,到时候老子先跳!”
谢霄雷哈哈大笑,他就知道边栾会跟着一起的,这位辽东将领其实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不惜命。
“走,我们回去!”谢霄雷脸色一沉,便当先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山谷中有一个略微空旷的地带,近千名右骑军士卒昂首挺胸,站成数排。
谢霄雷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情况刚刚都跟你们说了,这趟怕是要死人了。有谁愿意跟着我谢某一起去玩命的!”
“轰!”
近千名士卒毫不犹豫的同时迈前一步,没有一个人退缩。
谢霄雷只觉得心头随着这道脚步声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家中独子者留下!家中有老弱者留下!”徐炎在一旁大喝道。
近千人纹丝不动。
谢霄雷握住腰中所配凉刀:“我只要一百人!觉得自己体力好,刀法好,命大的给我站出来,其他人在此处等我即可,去多了太碍眼!”
话音一落,百余人整齐的再度迈前一步,昂首挺胸,几乎都是军官,从伍长,标长到百夫长,都尉,以及军中公认的悍卒。
这些人迈前一步的底气都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其余的士卒也知道,想要赢,就得让最合适的人上去,所以都没有和这些人争。
谢霄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徐炎,微微一笑,眼神那叫一个诡异。
徐炎瞬间会意,跳起脚来骂道:“不行,头,我要跟着一起去!别想丢下我!”
这位跟着谢霄雷大半年的副尉在全军面前开始了骂娘,死活也要跟着谢霄雷一起。
“闭嘴,你是副尉!其余人驻守此处需要有人统率,等我们攻破剑阁再汇合!这么点道理不懂吗!”谢霄雷大骂了一声。
虽然嘴里在骂,但其实谢霄雷心头是暖洋洋的,自己麾下的这一千名士卒没一个让他失望的。
第368章千骑破剑门(四)
徐炎无奈的耷拉下脑袋,他知道谢霄雷既然开口了就不会再变了。
“头,那我在这里等你!”徐炎重重的点了点头:“你们一定会成功的!”
少顷之后,近两百人顺着峭壁攀岩到山顶上,除了人,还有大量的布匹被运了上去,那都是其余士卒脱下来的军服内衬,到时候跳崖的兄弟需要裹着这些衣服下去。
这可是保命的东西,为了防止有山石在沿途磕磕碰碰。
留下来的八百人上半身都脱得光溜溜的,直接把铠甲赤裸的套在了身上,他们的衣物都给同袍保命去了。
两百人在山顶上大步迈进,来到了之前谢霄雷发现的那处山坡边缘。
此刻已近黄昏,视线变得更加模糊,所有士卒看到这处山坡都吸了口凉气,极其深渊,一眼不见底。
饶是如此,也没有一人要求退出。
多来的一百人开始将衣物裹在准备跳崖的一百人身上,尤其是头部需要重点保护。
徐炎沉默的站在谢霄雷的身边,缓缓的将一件颇厚的军服捆扎在谢霄雷的腰间,一把北凉刀抱在谢霄雷的怀里。
“老徐。”谢霄雷努了努嘴:“半夜我们要是偷袭得手,以火光为号,你就带着兄弟们从栈道过来。”
徐炎默默的点了点头,手中动作不停。
“要是我们回不来。”谢霄雷眼中有一丝惆怅一闪而过,然后坚定的说道:“要是我们回不来,你就带着剩下的兄弟们回去吧,别把命都送在这。回去告诉侯爷,我谢霄雷辜负他了。”
徐炎狠狠的勒紧了衣服,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眼:“不回!将军回不来,我们就全死在那栈道上,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到时候你死了,我就是老大,我说了算!”
北凉军的同袍之情在此刻让人动容。
旁边的边栾大骂道:“臭小子,说什么呢!什么回不来,我们一定能赢!娘的,别在这吓唬兄弟们。”
谢霄雷无辜的撇了撇嘴,此刻他身上已经被绑上了不少衣服,厚厚的像个粽子。
山顶的氛围略微有些肃穆,一百人给即将跳崖的一百人绑着保命的衣袍。
突然,一道笑骂声打破了山顶的宁静:“老马,我看你就别跳了,你去年不是刚娶了媳妇吗,回家生个娃再来吧!好歹给家里有个后!”
“滚蛋!老子媳妇已经怀上了。”一个魁梧的汉子在旁边大骂道:“倒是你,打了四十年光棍了,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今天要是交待在这里可惜了。要不你先回去找个女人?”
“妈的,老子跟你拼了!”先前开口的那人做蹬腿状破口大骂。
“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在人群中响起,刚刚肃穆的氛围消失的无影无踪。
军汉的话语或许粗俗,但是却最为拉近同袍间的关系。
许久之后,一百名北凉悍卒被捆的严严实实,脑袋上也包了几圈一副,连眼睛都没漏在外面。
众人浑身上下都塞得鼓鼓囊囊,绳子在腰口处打了个活结,那里留了条缝,便于待会里面的人钻出来。
“开始吧!”被闷在衣服里的谢霄雷大喝一声。
沉闷的声音穿进了徐炎的耳中,徐炎深呼了一口气,手一招,就过来了两名士卒,犹豫着将谢霄雷抬了起来,迟迟没动手。
“扔!”谢霄雷吼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的部卒下不了手。
他也知道这一扔或许就是白白送命。
但这是拿下剑门关唯一的办法了!
他是校尉,他必须带这个头!
两名士卒在徐炎的默许下一咬牙,手一抬,合力将裹成粽子的谢霄雷从山顶上缓缓推了下去。
一个接一个。
从谢霄雷到边栾,从都尉、百夫长到伍长。
一百名边军悍卒全部被推下了悬崖。
顺着山坡一路往下滚,在夕阳的照耀下很是骇人。
没一会,一百道身影就消失在了徐炎的视野里。
一名士卒眼眶通红,喊了一声:“副尉?”
徐炎强压下心头的担忧,手一挥:“走,回去等信号,都把眼睛给我睁的大大的!错过了信号老子劈了你们!”
“诺!”一群士卒红着眼吼了起来。
微风吹拂,黄昏落幕。
一百壮士齐坠崖。
山脚下,是一片空旷的地带,荒无人烟。
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胡乱的飞舞,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或许是因为这些从天而降的大粽子打扰到了它们的休息。
一百道被衣袍捆扎的身影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最外面的衣服已经被磨得破破烂烂,满是灰尘。
远处的鸟儿继续在空中盘旋着,像是在观察着这些粽子。
许久之后,鸟儿似乎发现有一个粽子动了一下。
又动了一下!
突然,一个宽厚的手掌从粽子中间伸了出来,不停地在外面摸索着。
终于,这只手掌找到了那个提前留下的活结,就这么一扯,裹在外面的衣袍顿时全部散落在地,一道大骂声在山脚下响起:
“妈的,好晕!”
随即从粽子里钻出的边栾趴在地上开始呕吐起来,滚了这么多圈,不反胃才怪。
随着边栾的一声叫喊,越来越多的粽子开始动了起来,一个又一个人头从里面钻了出来。
“哈哈,老子还活着!”
阵阵笑声在山脚下回荡。
当然,伴随着笑声的还有阵阵呕吐声。
边栾挣扎着站起身,拎着北凉刀,不断的帮周围的人解开活结。
粽子里有的人还张口呼吸着,有的人脸庞摔得有些青肿,还有一些人已经失去了呼吸。
边栾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不断的在地上寻找着,终于他看到了一个一动不动的粽子。
将绳子打开,边栾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谢霄雷闭着双眼,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已经失去了呼吸。
“谢老弟!”边栾呆在了当场,瞬间之后便悲戚的哭出了声,一个跪地就趴在了谢霄雷的身上。
“谢老弟!你还年轻,怎么就死了呢!”边栾捶胸顿足,都没有去探一探谢霄雷的呼吸便开始嚎啕大哭。
他没想到自己刚认可的这位老弟就这么死了,哭声越来越大,周围已经起身的士卒都愣在了当场,不敢相信头死了。
哭的很是凄惨!
第369章千骑破剑门(五)
“哭个屁!”
就在边栾痛哭流涕之时,一道突兀的骂声响起。
只见之前还一动不动的谢霄雷咕噜一下坐了起来,不断的揉着自己的腰背,还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边大哥,你这是盼着我死还是不死啊!”谢霄雷戏谑道,眼光中带着感动。
其实刚刚边栾的哭声他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实在是有点晕,就躺在地上没动弹。
“臭小子,你吓我!”边栾老脸一红,一脚将谢霄雷踹翻在地。
“哎呦,你轻点!”谢霄雷龇牙咧嘴的叫了起来,边栾却欣慰的笑出了声。
谢霄雷挣扎着站起了身,四处看了看,发现大部分人都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
“头!”一名都尉走了过来,伤感的道:“有九位兄弟死了。”
谢霄雷脸色暗了暗:“尸体收殓,拿下剑门关后再安葬!”
“诺!”
那名都尉沉重的点了点头。
谢霄雷在伸着脑袋四处张望着,发现这片山脚下的地势实在是平坦,和山那边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抬头看去,刚刚众人滚落的那片山坡到下面时越来越缓,渐成平地,怪不得大家能活下来。
边栾来到谢霄雷身边,唏嘘道:“运气真好,没想到山下的地势是这样的,你赌赢了!”
谢霄雷先是笑了笑,然后眼神变得凌厉:“既然我们活下来了,那下一步就该是那剑阁了!”
说完两人的眼光同时转向了右边,虽然那边也是山坡,但是他们知道剑阁就矗立在那山坡背后。
天色渐渐昏暗,活下来的九十一名士卒挖了个大坑,将阵亡的九位兄弟放了进去,暂且用树叶遮盖,等打下剑门关再来取回他们的尸体。
谢霄雷与边栾站在最前,近百人同时对着尸体深深弯腰,久久不语。
“走!”
片刻后谢霄雷赫然起身,随着一道怒喝,转头离开。
近百人身披黑甲,手执凉刀,脚步敏捷,趁着夜色朝剑阁的背后摸去。
翻过一座山坡,一座低矮的寨堡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亲眼见到这个所谓的剑阁谢霄雷才意识到这里的地势多么的险要。
剑阁的南面是孤零零悬在峭壁外的栈道,只能让单人通行,而北面却是一片坦途,往来自由。
剑阁就正好建在了那万丈深渊的尽头,将南侧的栈道完全封住。
寨堡的顶端有几道火把竖立,火光微微摇曳,只不过没有看到巡逻士卒。
但是北面的寨门外却有四个红头兵拄着长枪,斜靠在墙角下呼呼大睡,寨门虚掩着一半,根本就没有关闭。
黑暗中的谢霄雷欣喜万分,都要乐的合不拢嘴了。
一旁的边栾也低声骂道:“娘的,辛辛苦苦这一路,总算是遇到软柿子捏了。”
周遭的一群边军的军官都被边栾的骂声逗乐了。
不过他说的确实是实情,这一路上大家都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到了这剑阁外,看到由这么群家伙把守剑阁怎么能不开心。
谢霄雷低声喝道:“待会注意点,别杀光了,留几个活口!我有用!”
众人都会意的点了点头。
谢霄雷咧嘴一笑,伸手打了个手势,随即便有十余道人影从身后掠出,在黑暗处隐蔽前行,快速贴近寨门。
一名斜靠着墙角睡觉的士卒觉得有一阵寒风闪过,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眼中满是睡意。
刚一睁眼,他就看到一道黑影扑向了自己。
士卒的眼眶陡然瞪大,一只大手瞬间捂在了自己的嘴上,只觉得喉咙一甜,眼前便给了下去。
鲜血顺着喉咙咕噜咕噜往外冒,打湿了衣衫。
“嗤嗤嗤!”
紧接着几道寒光闪过,守在门口的四个红头兵纷纷毙命,身子缓缓的瘫倒在地。
一名汉子朝着黑暗中一招手,大片黑影便在谢霄雷和边栾的带领下蜂拥而出,来到寨门口。
谢霄雷轻轻的推开虚掩的寨门,探头探脑的朝里面看去,看到里面没有巡逻的守卫后才定下心来。
他一偏头,近百名北凉军便一个接一个的涌进了寨门。
进了剑阁,发现里面的空间确实如边栾所说般不大,左侧是一排营房,应该是守军休息用得。
右侧是楼梯,顺着楼梯上去是几间房屋,上面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光,还传来些许说话声。
南面就是一堵砖石夯筑的低矮城墙了,没见到有人影闪动,上面的巡逻士卒估计也和寨门口的四名红头兵一样偷懒睡觉了。
谢霄雷手一招,众人便分成三路朝三个方向悄悄摸去。
那间亮着灯光的屋子里有几个红头兵正在饮酒,喝得醉醺醺的。
一人捧着这个酒碗嘟囔道:“没想到北凉军竟然攻进顺州了,想来要不了多久檀州也会开始打仗了吧?”
“怕球!”一个油光满面的汉子叫道:“离我们这还远着呢,打也打不到我们这,我们放心喝酒就行!”
“听说北凉侯杀人如麻,在顺州筑起了两座京观。你们说不会有一天我们也被拉上战场做替死鬼吧?”一名红头兵满脸烦闷的问道。
“金兵也不是吃素的,北凉军不过是偷袭得手罢了,真要打起来北凉军肯定不是对手!”一名年纪看起来最大的军汉恬不知耻的说道。
他丝毫没意识到北凉军是来救辽东百姓的,而自己只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货色罢了。
“管他呢!”一开始开口的那人烦躁的拍了拍桌子:“来,我们喝我们的!”
“来来来,喝!”几人笑着端起了酒杯。
酒还没下肚。
“咣当!”一声,屋门就被踹开了,谢霄雷和几名北凉军就拎着弯刀走了进来。
喝多了的几人很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年纪最长的那人拍着桌子吼道:“谁啊!没看到老子们正在喝酒吗!”
“噗嗤!”
谢霄雷一刀挥出,那名先前开口叫嚣的红头兵就血溅当场,头颅咚咚的滚落在地。
鲜血溅到其他三人的脸上,他们瞬间清醒了,伸手要去拿靠在墙边的武器,还没等他们转过身就被蜂拥而入的北凉军摁倒在地。
渐渐的,惨叫声在整座剑阁中响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北凉军让他们惊慌失措,根本无力反抗。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剑阁内便恢复了宁静,只是多了股浓厚的血腥味。
第370章千骑破剑门(六)
阁楼里亮着灯光的那间房屋,有五名红头兵跪成了一排,瑟瑟发抖。
这群从天而降的北凉军完全把他们给打蒙了,他们从来没想过剑阁会遭遇偷袭。
这可是檀州内地啊!
谢霄雷坐在椅子上微笑的看着几人,带血的北凉刀就这么随意放在桌子上。
桌子上刚刚众人吃剩下一半的饭菜已经沾满了不少鲜血。
没一会儿,边栾拎着北凉刀走了进来,撇了撇嘴道:“没意思,就四五十号人,不够我一把刀砍得,活着的都跪在这了。”
边栾粗狂的声音让跪着的五名红头兵抖得更厉害了。
谢霄雷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撸起袖子看向那五名红头兵,声音轻微的说道:“我有话要问你们,不过呢我怕你们说假话,所以不是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机会的。”
五人愕然抬头,压根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霄雷也不多言,持刀起身,
“咔咔咔!”
连挥三刀,一刀一个。
三名红头兵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命丧黄泉,鲜血溅了一地。
活着的两人吓了个半死,生怕那刀锋下一刻就砍在自己的脑袋上,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位爷也太狠了,你倒是问啊?别先杀人成不?咱保管一问就说!
谢霄雷眼睛也不眨的砍翻了三人,又将北凉刀放了下去,笑道:“边大哥,你拎一个出去问,待会要是发现两个人回答的对不上,也一起砍了吧。”
跪着的两人满脸悲戚,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说:
兄弟你可千万实话实说!别撒谎!
边栾狞笑着站起身,将一个吓的裤裆都湿了的红头兵拖到了屋外。
尿骚味和血腥味在屋内混杂着,有些令人反胃。
谢霄雷随意的用抹布擦了擦手上的鲜血,很平静的说道:
“我问,你答!”
那名红头兵看着谢霄雷这幅杀人不眨眼的样子点头如捣蒜。
“剑门关有多少守军?”
“五千余人。”
“多少金兵,多少红头兵?”
“几乎都是红头兵,金兵只有数百人。”
“防守严密吗?”
“不怎么严密,因为这里地处檀州内陆,战事离这还远着呢。”
“剑门关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
“不知道,我们一直驻守在剑阁中,几乎不去剑门关中。”
“那你们平时如何与剑门关守军沟通?”
“平时这剑阁中除了送粮草的,便没人会来了。我们也不会主动联系城中守军,有城中人想要经剑阁进龙门山脉的话会提前派人告知我们。”
红头兵瑟瑟发抖的回答着谢霄雷的每一个问题,丝毫不敢欺瞒。
谢霄雷手指轻扣在桌面上,平静的问了句:“送粮草是什么人送?多久送一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红头兵汗如雨下:“就是普通的民夫,偶尔会有几名金兵领着。一般半个月送一次,下一次的话。”
说道这里,红头兵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时间便连忙说道:“下一次送粮草应该就是明天了!”
谢霄雷呵呵的笑了一声:“不错,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红头兵欲哭无泪,不时的朝外面张望着,不知道自己的那位同伴都回答了些啥。
没一会,边栾也拎着那名红头兵走了进来,在谢霄雷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谢霄雷频频点头,然后拍了几下手掌:“恭喜你们,你们的命暂时保住了。”
两个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的红头兵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谢霄雷嘴角泛起了微笑,伸出了一根手指:“明天还需要你们帮我做件事。”
两人忙不迭的点头,管他做什么事呢,能活命就行。
剑阁南墙
谢霄雷在夜色中伸着懒腰,身旁有一排十名士兵在不断的挥动着火把,这是给远在栈道那头的徐炎发信号。
边栾看着这位脑子转的极快的小老弟,皱眉道:“这法子可行吗?我们吃得下这五千多守军?”
谢霄雷哈哈大笑:“只要能拿下城门口就吃得下!他们这样子根本就不会有防备。”
边栾拍了拍自己胸前的铠甲:“行吧,老子懒得琢磨了,你说啥我做啥。”
显然边栾已经充分的信任了谢霄雷的能力。
而栈道的另一侧,徐炎等留下的九百名士卒已经等的有些急躁了。
“副尉,头还没发信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对啊,算时间应该成功了,这都半夜了,肯定出了问题!”
“要不我们杀过去吧!管他娘的死不死的,拼了!”
“对!拼了!”
……
一众同袍在徐炎的周围嚷嚷着,虽然夜色漆黑,看不清每个人的表情。
但是那股紧张与急躁的心情已经顺着话语弥漫在所有人的心头。
徐炎咬着牙,握着刀:“再等等,我相信头肯定能成!”
众人叹了口气,时不时的朝剑阁的方向张望着,始终没发现有什么动静。
在这一处略微空旷的地带,挤满了九百名北凉边军,所有人都没睡,瞪大了眼睛等着谢霄雷的信号。
在一旁,还拴着近千匹战马,马嘴被堵的严严实实,生怕发出响声惊动了剑阁内的守军。
许久之后,徐炎终于坐不住了,握着刀站了起来:“不等了!兄弟们,不怕死的跟我上!”
“拼了!”
众人纷纷拔刀!
“看!发信号了!”
就在所有人准备豁出命时,一道惊呼声带着些许雀跃响了起来。
徐炎一愣,随即大踏步挤到了最外面,朝剑阁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剑阁处有一连串的火把在不停的上下飞舞,这就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哈哈哈!成了!”徐炎大笑着收刀入鞘。
身后一众士卒也都长舒了一口气。
徐炎转头大喝:“点火把!过栈道!一人一马,注意安全!”
“诺!”
整齐的喝声响了起来。
刹那间,悬崖边亮起了无数火把,徐炎牵着马当先而行。
一连串的火把照亮了整条栈道,宛如一条火龙连绵不绝。
远处的剑阁城楼上,谢霄雷和徐炎自然是看到了这壮观的一幕。
谢霄雷两手撑在城墙上,豪迈的说道:“边大哥,明天那剑门关的城头就要插上我北凉军旗了!”
“哈哈,那我老边得第一个杀入城中!”边栾仰天大笑。
晚风吹过,千骑入剑阁!
第371章千骑破剑门(七)
春日的暖阳倾洒在辽东大地上,开春已经一个月了,整个剑门关附近都是暖洋洋的。
山中的植被都冒出了新绿,生机盎然。
剑阁门前,站着两个持枪的红头兵,正是前一天晚上整个剑阁守军中仅剩的活口。
一列马车正缓缓地从剑阁北侧的道路上行来,车队中大概有七八辆马车,盖着不甚严实的帆布,隐隐有一些菜蔬肉食从帆布一角露出来,最前头的一辆马车整齐的码放着数十个泥瓦罐子,阵阵酒香从里面飘出。
马车周边有二十几位民夫,穿着老百姓的服饰驱动着马车不断前行。在车队的一旁,还有十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一看其面庞就知道是金人,腰中都别着一把弯刀,在战马上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十分惬意。
车队渐渐来到剑阁寨门口,一名领头的金兵看着守在门口的两人诧异道:“咦,王头,今天怎么是你亲自出来守门?”
活下来的这位王头恰好是剑阁守军的副头领,平日里哪会轮到他在寨门口站岗。这些个金兵也是经常往来与此,自然相熟。
“哎,昨晚和兄弟们喝了点酒,今天起得早,就出来透透气。”王头脸色很自然的说道,但是眼睛的余光隐晦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侧山谷。
“你们真是舒服啊,我们可就苦咯,最近不太平。”那名金兵头子的眼里满是羡慕,因为剑阁守军根本没有军务,日子过的舒坦无比,他们这些驻扎在剑门关城中的金兵哪有机会天天喝酒。
“嘿嘿,待会我陪您来两杯,晚些回去。”王头听出了金兵话语中的意思,嘴角勾了勾。
“哈哈,好!”那名金兵哈哈大笑,周围几名金兵也是目露精光。
来剑阁巡查可是个好差事,基本上都会被剑阁守军留下来大吃大喝一通。
“走吧,我们先进去!”王头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金兵头子点了点头,然后马鞭一扬指着后面的民夫骂道:“待会抓紧点把货物都卸下来,耽误了老子喝酒小心我一刀劈了你们!”
说完几名金兵就大声喝骂着催动民夫前行。
一群人经过寨门进了剑阁,剑阁内出奇的安静,一名巡逻的红头兵都没有。
刚进入剑阁,金兵头子的鼻子就嗅了嗅,皱眉道:“什么味道?”
“好像是血腥味。”旁边的一名金兵有些犹豫的开口道。
金兵头子浑身打了个机灵,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剑阁之内,转头看向王头,冷喝道:“其他人呢?”
王头的眼神突然变得紧张,向后大迈了两步,径直扑倒在地。
金兵头子见状不秒,伸手就要去拔腰中的利刃。
“嗖嗖嗖!”
在金兵惊愕的眼神中,几支利箭不知道从哪射来,瞬间洞穿了他们的头颅。
剑阁内突然涌现出一大帮身披黑甲的士卒,人人手中都握着明晃晃的大刀。
落在后面的几名金兵瞬间反应过来,驱动着马匹就像寨门口逃去,刚跑出寨门没多远,山谷两侧就射出一波羽箭,将他们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有数百骑兵的身影从山谷中涌出,徐炎手里握着一把弓箭,嘟囔了一句:“没意思,就这么几个人。”
剑阁内
突如其来的杀戮让刚刚进入寨门中的一干民夫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过跪在地上的他们看着一旁金兵的尸体眼中都透露着快意。
谢霄雷走到王头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做的不错。”
王头紧张的站在一旁,不敢吱声,生怕谢霄雷顺手将自己给抹了脖子。
谢霄雷走到跪在地上的民夫身旁:“你们是老百姓?”
民夫不住的点头,也不敢抬眼看谢霄雷。
“起来吧,我们是北凉军。”谢霄雷笑着将为首的一个老者扶了起来。
一听到北凉军三个字,所有人的惊喜的抬起了头,那顺州筑起两座京观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辽东大地,很多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光复的那一天。
那位老者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们,你们来救剑门关的老百姓了?”
边栾从一旁走了出来,大笑道:“老人家,我们来了!放心吧,你们安全了。”
边栾的辽东口音一下子就让民夫们觉得亲切了许多,一群人三三两两的站了起来,还有一名年轻男子狠狠地踹了金兵的尸体一脚。
老者的眼泪夺眶而出,瘦的皮包骨的手掌紧紧地握住谢霄雷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
谢霄雷带着几名民夫走进了一间屋子,众人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不时地摩挲着手掌。
“老人家,剑门关里有什么动静吗?”谢霄雷满脸和善的问道。
“这阵子往来的金兵变多了,都是经燕州到檀州的。刚刚在路上那几个金兵还说过几天有大军要路过剑门关,要准备迎接。”老者也不知道什么具体的消息,只能尽量把自己道听途说的都讲了出来。
谢霄雷一听眉头就挑了挑,沉思了一会之后对几人说:“诸位,有个忙想请你们帮一下。”
“军爷请说。”
“我想让你们帮我们夺下剑门关城门!”
谢霄雷话音一落,在场的几位民夫就愣住了。
老者满脸不解:“军爷,我们这群人一没拿过刀,二没打过仗,怎么能打得下城门。”
谢霄雷呵呵一笑:“自然是不用你们动手的,只要帮我们兄弟靠近城门就行了。”
“可能有点危险,几位也可以不用冒这个险。”边栾在旁边开口道,毕竟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民夫。
几人愣了愣神,互相看着。
随即有一名颇为年轻的男子咬着牙拍在了桌子上:“金人骑在我们头上这么多年了,豁出去了!干!”
“拼了!”几人面色涨红的喊道。
边栾哈哈大笑:“我辽东男儿果然都是好样的!”
几位民夫会意一笑。
谢霄雷见几人同意了,便招了招手将几人聚拢了过来,小声的说着些什么。
没一会几人都狠狠的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相信我们,只要按照我们说的做,今天就是剑门关的光复之日!”谢霄雷很自信的说道。
“将军放心!”几人脸色涨红的喊了出声。
第372章千骑破剑门(八)
民夫离开后,王头两人局促不安的走了进来,边栾冷着脸看着他们,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阴寒。
“你两欺负过老百姓吗?”谢霄雷淡淡的问了一句。
“没有!绝对没有!”
“真的?”
两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我发誓,绝对没有欺负过一个老百姓,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们投靠金人只是想混口饭吃,没干过欺负同胞的勾当。”
两人声泪俱下。
“哪不能混口饭吃!一定要投靠金人?就这么没骨气吗!”边栾大喝道。
两人瑟瑟发抖,连声求饶。
“你们两叫什么名字?”谢霄雷问道。
“王安。”
“牛二。”
谢霄雷缓缓起身,平静的说道:“没有欺负过老百姓,我不杀你们。现在给你们两条路,要么逃命要么跟我们去杀金兵!”
边栾的眼中有一道寒光闪过。
两人呆住了。
“以前你们没得选,现在你们有机会直起腰做人,不想拼一拼?难道真要被辽东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吗!”边栾的冷喝声在两人的耳中炸响。
谢霄雷淡淡的吐出了几个字:“可听过顺州筑京观?”
两人如梦初醒,对视一眼狠狠点头。
“愿随将军杀金兵!”
整齐的喝声在屋内响起。
谢霄雷笑了,边栾也笑了。
王安和牛二的眼中似乎也多了些什么,骨气!
剑门关
这座沟通檀州燕州两地的要道,距离剑阁不过三四十里路。
东西两面乃是群山包裹,南北皆是坦途,从剑阁出发,在山路中略微兜几个弯就可以见到一面颇为雄伟的城墙。
时至黄昏,天色已经渐渐昏暗,因为顺州发生战事,所以过了黄昏,城门口就不允许百姓通行了。
现在的剑门关北门,有数十名红头兵把守,还有几名金兵在周围转悠着。
一队马车从前方山路缓缓而来,马车上用帆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周围有数十位民夫随行。
把守在城门口的士卒眼神一凝,握紧了兵器看着远来的车队。
待到车队靠近时守军才松了口气,原来是白天去剑阁送粮食的。
金兵扫了扫车队,发现白天随行去的几名金兵不见了。
“他们几个呢?是不是又留在那儿喝酒了!”为首的金兵大喝道。
站在马车一旁的民夫连连点了点头:“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了。”
“妈的,整天就知道喝酒,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那名金兵骂骂咧咧的说道。
其实他心中也羡慕的紧,可谁让自己摊上的差事是守城门口呢
民夫陪着笑脸,也不敢答话。
“快进去吧!”金兵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好好好,我们这就走。”为首的老者挥动着手里的马鞭,催动着马车前行。
车队慢慢驶入城中,金兵无意的扫了一眼随行的民夫,总觉得好像多了不少生面孔,那马车上好像也盖着什么东西。
金兵一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劲,再抬头时发现车队已经入了城。
他甩了甩头也没多想,就继续站岗了。
毕竟他自认为不可能认全每一个民夫,有脸生的也算正常。
天黑的极快,车队行至了一处僻静的巷子,见四下无人,一名乔装成民夫的男子赫然抬起了头。
正是边栾!
“都出来吧。”边栾轻轻的敲了敲马车边缘的木板。
所有马车上的篷布豁然掀开,道道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都是混入城内的北凉军,足足有数十人。
“谢谢了。”边栾朝着周围的民夫笑了笑:“找个地方躲躲吧,今晚不太平。”
“军爷们保重!”民夫纷纷点头。
边栾看了看周围寂静的黑夜,扭头看向旁边的王安:“带路!”
王安也不多言,当先朝着城墙走去,一群人紧随其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剑门关的城门已经关闭,城中很多守军也休息了。
城门口是一队金兵把守,虽然也有些松散,但至少现在还没有偷偷睡觉。
边栾已经摸到了紧邻城门的巷道旁,静静地注视着城门口那数十名金兵,安心的等待着。
数十双狠厉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有杀气。
就在某一刻,守门的金兵终于开始三三两两的靠着墙角打瞌睡了。
边栾手一挥,身后北凉边军蜂拥而出,贴着城墙摸了过去。
刚刚眯了眯眼的金兵头子就感觉一道黑影朝自己飘来,陡然大喝道:“什么人!”
边栾在黑暗中一咧嘴:
“北凉军向你致意!”
金兵的眼眶陡然瞪大,满脸的惊恐。
“咔嚓”
边栾手起刀落,金人的头颅滚落在地,身后的北凉军也纷纷暴走,城门口处响起了阵阵惨叫。
短短的一眨眼,守在城门口的金兵就被杀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一名北凉士卒从身后摸出一把弓弩,弯腰满弓,一支火箭划过一道巨大的弧线,径直射出城外。
城门口的变故很快引起了一些城上守军的注意,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马蹄声就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什么情况!”一名红头兵睁大了双眼盯着城门外的黑暗处。
马蹄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敌袭,敌袭!”
一名站在城楼的红头兵终于看清了马蹄声的来源,有一长串的黑影正在朝着城门急速扑来。
“开城门!”连杀三名金兵的边栾怒喝道。
反应过来的城头守军已经开始朝城下扑来,北凉军人虽少,但皆是军中精锐,刀锋挥舞间不断收割着守军的人头。
“嘎吱”
剑门关的城门就这么从里面被打开了。
城外的谢霄雷早就带着人摸到了离城门不过短短数里的地方,一个冲锋,骑兵就冲进了城内。
入城之后,骑军迅速分为数股,一股由徐炎带领,直奔南门。
一股留下相助边栾,守住北门。
而谢霄雷则带着一百精骑在牛二的带路下扑向城中的主将府邸。
擒贼先擒王!
还有几支小股骑军在城内开始游弋,怒吼声打破了剑门关的宁静:
“北凉大军入城,降者免死!持刃者杀!”
这些四处游弋的骑卒不仅大声怒喝,还在城中不断放火,一时间城中到处火起。
城内的守军根本就不知道进来了多少人,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翻滚。
北凉大军入城了!
第373章千骑破剑门(九)
剑门关主将乃是一名金人,名为达拉,在檀州驻军中也算是位派的上号的猛将。
原本达拉劳累了一天刚刚睡下,可是城中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将刚入睡梦中的他惊醒了。
达拉正慌慌张张的套起自己的衣服,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哪来的喊杀声?
他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北凉军会攻到此处。
“咣当!”
达拉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了,他的贴身亲兵急吼吼的冲了进来:“将军!北凉军入城了!”
“什么!怎么可能!”达拉被吓了一跳,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
亲兵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真的,不知道有多少敌兵,感觉现在满城都是北凉军,城中到处起火,各部队都失去了联系,北门已经失守,南门也没有消息!”
达拉呆住了,嘴里喃喃:“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越过整个檀州打到这里。”
看着自己魂不守舍的主将,亲兵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还快拿个主意啊,实在不行我们先逃出去!”亲兵焦急的喊道。
突然一阵惨叫声在距离极尽的地方响了起来,达拉已经能听到府门被撞开的声音。
“他们杀进来了!”亲兵瞬间反应过来是北凉军直奔将军府来了。
“这是冲我来了吗?”达拉清醒了过来,目光阴沉。
“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亲兵叫道。
“妈的!杀出去!”一股血气直冲达拉的脑门,咬着牙吼出了声。
将军府内,身披黑甲的北凉军四处乱杀,区区百余人守卫的将军府瞬间被攻破。
谢霄雷拎着一把带血的北凉刀当先冲入府内,逢人便杀,连斩金兵五名。
多次出入战阵的他早已不是那个稚嫩的国子监学子,刀口染血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道身穿软甲的身影从后院钻了出来,与大多士卒不同的服饰让谢霄雷瞬间察觉到这家伙可能就是守军的主将。
谢霄雷咧嘴一笑,大步冲了过去。
达拉刚来到前院,就看到一个浑身带血的身影扑向了自己。
金人骨子里的暴戾迸发而出,两步跨下台阶,脚一蹬高高跃起,一刀俯劈而下。
谢霄雷两手握刀,手臂上扬。
“当!”
两柄刀锋猛撞在一起,清脆之声响起。
到底是剑门关主将,达拉手中的战刀质量也算上乘,与北凉刀一个对碰竟然毫发无损。
谢霄雷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转身抡刀,刀锋沿着腰间转了一个圈,划过了达拉腹部。
一刀破甲,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嘶!”
达拉倒抽了一口凉气,伸手一抹腰间,有些许血迹慢慢渗出,隐约的疼痛感让这位剑门关主将的额头上青筋暴露。
还不待他多想,谢霄雷的刀锋已经再度掠来,寒光闪的达拉眼睛一晃。
达拉连忙举刀格挡,刀柄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连连后退。
就在谢霄雷欲扑身而上时,一道黑影从斜刺里扑来,一柄弯刀出现在了视野里,刀锋径直划开了谢霄雷的右臂,鲜血直流。
谢霄雷咬着牙,俯身一个扫堂腿扫倒了那名偷袭的金兵,左手抽出腰间悬佩的另一把凉刀,一刀扎在了金兵的腹部。
一拧转,一抽刀!
倒地的金兵瞬间哀嚎起来,抽搐了几下别再无动静。
“将军!”
周围的北凉军见主将受伤,纷纷惊呼出声,欲举刀助战。
“退下!”谢霄雷怒喝一声:“我自己来!”
此时将军府里的战事已经基本结束,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金兵的尸体,还有少数北凉军的。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达拉满脸的悲戚的扫过府中,大批的北凉军手握弯刀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他知道今天已经必死无疑。
谢霄雷摸了一把右肩的鲜血,单手放到嘴边舔了舔,仰天大笑了几声,再度低头时已经满眼杀气:
“死吧!”
达拉看着这个冲向自己的血人,突然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惧意从心头涌出,但怎能束手就擒,他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当当当!”
谢霄雷势大力沉的三刀落下,达拉手中的弯刀在他惊惧的眼神中开始出现了缺口。
“当!”
再度一刀落下时,达拉手中的刀口整齐的断开,北凉刀连着胸甲砍入了他的前胸。
“喝!”
谢霄雷手臂用力,半截刀刃都没入了达拉的身体。
“扑通!”
达拉无力的跪倒在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手中还握着那半截弯刀。
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个带血的笑脸将刀轻轻的搭在了自己的喉咙处。
片刻后,谢霄雷拎着一颗硕大的头颅缓步走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身前整齐的站立着数十位刚刚经过一场鏖战的北凉边军。
人人眼中都是崇拜。
帅!真他娘的帅!
谢霄雷将达拉的人头递给一名骑卒:“拿着这颗头颅在城中逛几圈,看看还有谁敢阻我北凉兵锋!”
“诺!”
整齐的应喝声响起。
随即一帮人又在谢霄雷的带领下涌向了其他战场。
城中的守军此刻已经陷入了崩溃的边缘,一是北凉军凶名赫赫让他们胆寒,二是毫无准备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三是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敌兵入了城。
北凉军人虽少,但是却个个悍勇,目标明确。
当达拉被高高挂起的头颅出现在守军的视线中时,剑门关的守卒彻底崩溃了。
兵败如山倒!
金兵或许还咬着牙抵抗,可那些红头兵一个接一个的放下了武器,再也无心作战。
城中战事渐渐结束,北门和南门也被边栾和徐炎两人牢牢握在了手里,城中只有零星的抵抗还在发生。
当边栾找到谢霄雷时,谢霄雷手臂已经绑上了厚厚的绷带,鲜血染红了全身铠甲。
“没事吧?”边栾惊愕出声。
“咳咳,放心吧,死不了。”谢霄雷咳嗽了两声,咧开满是鲜血的大嘴笑了起来。
“吓死我了!”边栾这才松了口气,这小子还能笑出来就代表问题不大。
谢霄雷扭了扭自己的胳膊,然后沉声道:“立刻派人回去给侯爷传信,剑门关已到手,速派援兵!”
边栾眼光一寒,大踏步离去。
景泰四年春,右骑军谢霄雷所部千骑过栈道,一战破剑门!
剑门关城头尽悬北凉军旗!
第374章打探消息
剑门关中一夜的血雨腥风。
当第二天的阳光钻出云层,倾洒在大地上时,剑门关的城头挂着的已经是那北凉军旗。
军旗迎风招展,杀气十足,伴随着满城的血腥味宣告着北凉军的到来。
城中的火光已经被扑灭,道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红头兵降卒被北凉军押送着向前方走去,几百名金兵倒是被杀了个干净。
壮着胆子走上街头的老百姓瞪大着双眼,看着来来往往的黑甲骑卒以及垂头丧气的红头兵,终于相信北凉大军已经进城了。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在城中飞速传开,密密麻麻的剑门关百姓涌上了街头,兴奋的吼叫着。
剑门关的百姓等这一天也很久了。
谢霄雷和边栾并肩而立,站在剑门关北门的城头上,周围的地砖上还有昨夜留下的血迹,只不过尸体都已经被搬走了。
边栾沉声道:“我已经在军中挑了几位腿脚最利索的兄弟,连夜赶回大营报信。”
“不知道燕州过来的援军什么时候会路过剑门关,昨晚确定没放一兵一卒出城吗?”谢霄雷略有些担忧的问道。
假如剑门关失守的消息过早走漏,谢霄雷担心剑门关会立刻处于两边夹击之中。
“放心吧,我们一开始就直接拿下了南北两门。”边栾自信的点着头:“现在金人一定不会知道剑门关被夺的消息的。”
谢霄雷听完后也略微放心了一些,没受伤的左臂撑在墙壁看向北方,那一望无际的天边就是燕州疆域,而在众人身后的就是檀州了。
在谢霄雷驻足间,副尉徐炎大步走上了城头,这位厮杀了一夜的汉子丝毫没有疲惫之态,精气神十足,铠甲咣当作响。
“将军,昨夜杀敌近三千,全城生俘红头兵两千余人,金兵四百余人全部斩杀,无一活口。”徐炎双手抱拳大喝。
谢霄雷的眼皮抬都没抬,只是默默地问了句:“兄弟们的伤亡如何?”
徐炎略微沉默了一下:“战死加重伤的,两百多号人。”
在这种战争局势下,普通士卒重伤基本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最少也是缺胳膊断腿,以后定是要彻底告别战场了。
边栾心中一紧,城头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虽然是超过一比十的战损,怎么看都是一场大胜,但是在三人看来,北凉军每牺牲一个兄弟都是让人心痛的。
谢霄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阵亡将士埋葬,伤者尽力治疗。死者贴身信物或者北凉刀登记好姓名,随军带回。”
“诺!”徐炎重重的点了点头。
北凉军律,凡战死之卒都应入北凉英雄冢,尸骨埋于他乡,贴身信物或者北凉刀可代为在英雄冢里设立灵位。
“走,快点!”一道轻喝声响起,谢霄雷几人寻声看去?
只见王安正和几名北凉士兵压着一个胳膊上满是鲜血的家伙走了过来,那人行进间脚步很是慌张。
王安的左腿上绑着厚厚的绷带,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似乎一夜的厮杀,让这位之前的红头兵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多了一股杀气。
边栾眼中闪过一抹欣慰,在谢霄雷耳边低声道:“那个牛二,昨晚身中三刀而亡,王安也受了伤,我亲眼看到他杀了两个金兵。”
谢霄雷轻轻点了点头。
王安推着那人走到了几人面前:“将军,这家伙就是红头兵的副将,主将昨晚被乱刀砍死了。”
那名副将也受了不轻的伤,嘴角不停抽搐着。
谢霄雷眼神冷漠的看向那人:“听说过几天有金兵要从此地支援檀州,时间能确定吗?”
那名红头兵睁着眼扫视了一下周围,嘴角一努:“说了就能让我活命吗?”
谢霄雷诧异的打量了他两眼,然后手一挥:“拖下去砍了吧。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边栾狞笑起来,一把捏在了他的伤口上,一用力,那名副将瞬间哀嚎起来。
还没等他喊出几声,边栾就拽着他往旁边走。
副将吓得魂不附体,大喊道:“停停停,我说我说!”
谢霄雷抬了抬手,边栾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又将这名副将给拖了回来。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活不活命在你自己。支援檀州的金兵有多少人,什么时候会抵达剑门关!”谢霄雷冷着脸问道。
那名副将畏惧的看了谢霄雷一眼,然后结结巴巴的说道:“大约有三万骑兵,七天后会到剑门关,让我们提前准备大军过境所需的粮草。”
一旁的边栾和徐炎的眉头微微一皱。
谢霄雷紧盯着那名副将的双眼:“三万骑?七天?确定吗?要是说假话,可能你想死都是一种奢侈了。”
那人浑身哆嗦了一下,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千真万确,达拉的将军府内应该有书文的。”
“噢?是吗?”谢霄雷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然后缓缓转过身去,轻轻一挥手:“杀了吧。”
那名副将的眼眶陡然瞪大,还不待大叫出声就被几名如狼似虎的北凉军给拖了下去,一声惨叫之后便没了动静。
谢霄雷慢步走到王安的身边,微微一笑:“好样的,以后就跟着我吧。牛二要是有家人,就让人过去带个话,他是死在与金兵的战斗中。”
“诺!”
王安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应诺一声之后便退了下去。
边栾略微有些担忧的走到谢霄雷的身边:“七天,侯爷的援兵来得及吗?大军穿越龙门山脉可是需要时间的。”
“回去报信的兄弟假如昼夜不停,一天半就可以回到大营之中。再算上大军经龙门山脉过来,最多花去三四天,七天,足够了!”谢霄雷盘算了一下说道。
“要是金兵提前到了怎么办,我们这不到一千人肯定是守不住剑门关的。”徐炎在旁边问道。
谢霄雷的手掌抖了一下,举目远眺,身上衣袍被微风吹得徐徐摆动。
谢霄雷转头看向两人:“号召城中青壮上城协助防守,立刻派出人马检修栈道,大军到来时栈道绝不能有问题。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若是金兵真的在援兵之前到了,那就舍命一搏吧!”
边栾与徐炎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声喝道:
“人在城在!”
第375章派援兵
龙门山脉边缘的北凉军帅帐
“哈哈哈!谢霄雷这小子这仗打得漂亮,老夫果然没看错,是个帅才!”
一道爽朗而又苍老的笑声在尘岳的大帐中响起。
右骑军主帅郎毅正笑的合不拢嘴,帐中站着一位一天一夜没合眼从剑门关赶回来报信的士卒。
当士卒说出千骑出兵的整个经过时,几人纷纷感叹谢霄雷的每一赌都赌对了。
赌命,他赌赢了!
“郎老头,你别嘚瑟了,这谢霄雷可是侯爷亲自从京城带回来的,有你什么事?”天狼军主帅史天恭一如既往的出言嘲讽。
“哼,那也是我右骑军的兵!”郎毅得意的挑了挑眉。
“咋啦,还不是从侯爷那要过去的。”史天恭翻了翻白眼。
尘岳看着每次见面都要拌嘴的老将军满脸笑意,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来报信的那位士卒:“你来之前还听到有什么消息吗?”
“还有就是我们听到了金兵可能要大举增兵的谣言,谢将军希望援军能尽快到达剑门关部署防务!”那名士卒沉声道。
他脸上带着疲惫,长途穿行龙门山脉让他的体力消耗极大,身上的衣角足靴都已经磨得破群,这百十里的龙门山脉,路途实在是险阻。
只不过他是攻克剑门关的当夜就出发了,所以不知道谢霄雷已经查出了准确的增兵消息。
听到这话,尘岳几人的眉头都微微皱了皱。
“好,你先下去休息吧,辛苦了!”尘岳微笑道。
“诺!”那名士卒躬着身子退出了大帐。
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辛疾说道:“不管金人增兵檀州是不是谣言我们都应该立刻出兵了,谢霄雷所部大战一番后不过只剩几百人,绝守不住剑门关的。若是剑门关失守,拿下檀州无疑会变得困难。”
打下剑门关只是第一步,占领整个檀州才是此次出兵的目的。
尘岳沉声道:“立刻召盛楠逵和林献进帐!”
没一会儿,两名身披铠甲的将军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进了帅帐。
盛楠逵一身黑甲,典型的北凉步军将领装束,正值壮年,乃是凉州步军校尉出身,如今在出征的步军中担任副将。
他两只宽厚的手掌已经磨出了老茧,不同于一般将领喜欢在腰间悬配北凉刀,盛楠逵的腰后别着两把利斧,锋锐无比。
此人在凉州南征战事中手持两把斧头,在陵州城下阵斩敌兵十四人,一战成名。
而林献身材高大,乍一看有些瘦弱,实则臂力不凡,乃是幽州骑军中有名的神箭手。
一身白袍白甲,但凡熟悉北凉军制,一眼就知道此人必定是白雪卫所属。
唯有白雪卫才尽披白袍白甲。
白雪卫扩编之时,作为神箭手的林献就从幽州被调入白雪卫之中担任偏将。
安顺城外歼灭金兵一战,这位神箭手箭无虚发,刀未出鞘就已经射杀金兵十余名,战绩斐然。
“北凉步军将领盛楠逵,拜见北凉侯!”
“白雪卫偏将林献,拜见北凉侯!”
豪迈的喝声从二人口中吐出。
“大军准备的如何了?”尘岳看着两名英姿不凡的将领问道。
“一万轻装步卒已至龙门山脉中集结,随时可以开拔!”
“三千白雪卫也已准备完毕,只等侯爷下令!”
两位将领一听到尘岳这么问就知道有仗打了,语气中都带着雀跃。
“好,明天凌晨出发,白雪卫先行,步卒随后,路上尽量不要休息,日夜兼程,先赶到剑门关再说!”尘岳沉声道。
“诺!”
两人齐声应喝。
“咳咳,侯爷,能不能给咱两透个底,是不是有大仗要打了?”林献有些兴奋的问道。
“就是,打顺州打的太轻松了,我老盛这两把板斧动都没动过战事就结束了。”盛楠逵苦着脸埋怨起来。
“实话告诉你两,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尘岳略显无奈的动了动嘴。
北凉军将领大多是这个德行,打仗专挑硬仗打,哎,轻松的反而不乐意打。
两名武将对视了一眼,好像有一丝失落。
郎毅在旁边笑道:“好了,你们两别垂头丧气的,剑门关夹在燕州和檀州中间,说不准你们刚到那儿,金兵就来了,到时候看到漫山遍野的敌军可别腿发软。”
两人的眼中顿时冒出了精光,盛楠逵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我两把斧头正好够砍!”
“哈哈哈!”
帐中的几名将领同时都被这粗狂的话语给逗笑了。
“行了,别贫了,我跟你们说,到了剑门关,一切听从谢霄雷指挥,违令者军法处置!”尘岳严肃的叮嘱了一句:“告诉谢霄雷,剑门关一个月内绝不能失守!”
“诺!”
两人齐声应喝。
虽然谢霄雷现在论军职还不如两人,但是任谁都看得出北凉侯对这位年轻骑军校尉的喜爱。
再加上谢霄雷千骑破剑门,实打实的军功在身,由他指挥剑门关军务两人自然没有异议。
“好了,下去准备吧,明天凌晨准时出发!切记,坚守一个月!”尘岳凝重的看了两人一眼。
“侯爷放心!”两人重重点头,大踏步走了出去。
看到几人离开,尘岳和几名将领走到了地图旁,注目观察。
辛疾在地图上一指:“目前薛天将军和王如松将军驻扎绥城,防范燕州方向金兵。褚都护率大军陈兵龙函关外,已经做好攻城的准备。”
如今北凉边军可以说是分兵数路,一路抵近燕州边境,一路兵锋直指檀州,还有一路则是驻扎在这龙门山脉的中军大营。
“剑门关已得,按照我们的部署,大军应该先攻入檀州境内,完善我北境防线,而绥城则以守势为主,暂且按兵不动。”老将军史天恭开口道。
“侯爷,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发兵檀州了?”郎毅轻声问了句。
几人看着默不作声的尘岳,等待着北凉侯的命令。
片刻后尘岳指了指位于龙门山脉尽头的龙函关:“立刻传令褚玉成,十天之内务必攻克关口,进入檀州境内。绥城所驻大军等候命令即可,我中军大营暂且留守此地,等剑门关之后的消息再做决断!”
“诺!”
帐内众将齐齐抱拳。
第376章龙函关
龙函关
这座立于顺州与檀州之间的关隘,修筑在龙门山脉的尽头处,从此关开始顺檀大地就是一片坦途。
龙函关北面临山,三面空悬,城中原先并无太多驻军,但自北凉军攻入辽东之后,金人紧急从檀州内地抽调了一万金兵进驻龙函,还有不少从顺州逃来的红头兵。
目前龙函关驻军总计约有两万人,一万金兵,一万红头兵。
从前一阵开始,龙函关在外巡视的斥候莫名其妙的被杀了个精光。
然后黑压压的北凉军就出现在了龙函关外,旌旗遮天蔽日而来,没花多少功夫就将龙函关围了个水泄不通。
金兵主将得到的命令就是死守龙函关,不得主动出击,所以当北凉军出现在城外时,龙函关再无一兵一卒出城。
龙函关虽然不能完全封住北凉军进入檀州的通道,但是只要龙函关还在金人手中,北凉就不敢孤军深入檀州境内。
因为这两万人随时可以截断你北凉粮道,让你在檀州的孤军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城外密密麻麻的扎着北凉军营,迎风招展的军旗让城内守卒有些恐慌。
距离龙函关较远的一处小土坡上,几道身影驻足远眺。
为首的是北凉道都护使褚玉成,他又披上了自己的那一身白袍铠甲,整个北凉军中除了白雪卫,披白甲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身侧的几人分别是征辽步军主将厉拔天、虎豹骑主帅燕宏毅、白雪卫主帅于滨阳、赤焰军主帅戚光、先登营主将曹闻昭以及挽辽营将领左丘。
围困龙函关的北凉军主要由三万步卒、虎豹骑、白雪卫、赤焰军以及半数挽辽营组成,总计约五六万人。
褚玉成目光遥望远处的龙函关,双手负立,轻声道:“侯爷的军令已经到了,十天内拿下龙函关,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他们在顺州被打怕了,猫在城池里连头也不冒,看来只能攻城了。”燕宏毅在一旁有些不快的说道。
虎豹骑是最快抵达龙函关的军队,原本燕宏毅以为能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谁曾想除了吃掉几支百十人的金兵斥候外,虎豹骑便再没遇见过一个金兵,这让燕宏毅憋了一肚子火。
打安顺城虎豹骑没捞到硬仗打,到了檀州又吃了个闭门羹,虎豹骑的士卒早就手痒难耐了。
褚玉成呵呵一笑:“意料之中,在檀州援兵未到之前龙函关守兵是绝不会冒头的,顺州那两座京观吓到他们了。”
“要不我们还是老样子,步兵佯攻龙函关,几支骑兵越过关口设伏,待檀州内地援军到来时先将其主力歼灭,再回过头来对付龙函关。”厉拔天皱着眉头说道。
几名将领似乎都有些意动的模样。
毕竟围点打援是北凉军的拿手好奇,几支主力骑军机动性很强,往往能打出出其不意的效果。
“难。”一直站在旁边沉思的辽东籍将领左丘迈前一步:“龙函关守军足足两万,坚守不出的话拿下它不是易事,檀州方面不可能在龙函关刚遭遇进攻时就派出援兵,我猜测他们的意图是靠龙函关守军坚守一两个月,等燕州云州援军集结再开战。”
这位左丘生的颇为儒雅,语气也很缓和,性格和在场的褚玉成倒是十分相近。
“左将军说的没错。”褚玉成赞赏的点了点头:“侯爷给的时间只有十天,围点打援我们来不及。再加上剑门关已入我手,消息一旦传开,檀州守军必定胆寒,更会闭门不出,任我们怎么谋划他们也绝不会出兵的。”
厉拔天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看来这法子也行不通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强行攻城吧!”戚光在旁边喊了起来,摩拳擦掌。
“我先登营可立军令状,三天内攻入龙函关内!”曹闻昭在一旁轻喝道。
作为先登营主将,攻城他向来是当仁不让。
土坡上顿时起了一股肃杀之气。
燕宏毅搓了搓手:“先登营确实悍勇,但强行攻城伤亡会不会太大?”
“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褚玉成犹豫的说道。
山坡上陷入了一阵寂静。
在大家沉默时,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响了起来:“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啊。”
众人愕然,都将目光看向了说话的左丘。
“左将军,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褚玉成笑道。
“龙函关守军分为金兵和红头兵两部分,两边人数差不多,若是能挑起他们内乱,或许我们可趁乱取城。”左丘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众人愕然。
左丘继续说道:“龙函关中的红头兵有一部分是刚从顺州逃过去的,金兵肯定不信任他们,最起码会对他们不战而退有不满。我相信这批人也不愿意死守龙函关。”
“你的意思是挑动两方人打起来?”于滨阳诧异道:“很难吧,红头兵都是些什么人大家也清楚,那些人本来就是叛徒,还是贪生怕死之辈,有那个胆子对金人动手?”
众人纷纷点头,军人是最不耻投敌叛国的了。
“其他金兵或许不敢,这龙函关不一样。”左丘微微一笑。
“何意?”褚玉成眉头一挑。
“龙函关红头兵有个将领,名叫王守仁,这个人原来是一股山匪的小头目,后来跟着自己的大哥被金人招揽,他为人还算硬气,也没听说过怎么迫害百姓,与其他红头兵不同。”左丘缓缓道来。
“噢?左将军和他有交集?”褚玉成有些诧异,按理来说这些辽东将领提到红头兵都咬牙切齿,但是左丘提到这位王守仁似乎有些好感。
“素未谋面。”左丘摇了摇头。
周围众将都是一脸疑惑,没见过面怎么会让左丘有好感。
“两年前,我手下有一批兄弟被金兵给抓了,关在龙函关,就是这个王守仁私下把他们给放了。”左丘似是有些感激的说道。
众人恍然大悟。
褚玉成眼中有一道光芒闪过,大笑起来:“哈哈,天助我也!”
左丘挠了挠头:“不知道此人还在不在龙函关中,就算在,也不一定能按我们意愿行事。不过可以一试。”
褚玉成大笑之后转身大步离去:“走!升帐议事!”
第377章挑拨
第二天,天色微明,阵阵战鼓声就从北凉军营中响起,随即惊动了整个龙函关的守军。
没一会儿,龙函关守军就布满了城头,紧张的看着远处不断涌出军营的北凉军卒。
金兵主将脱哈木也亲自登上了城头,满脸凝重的看着城外,这是北凉军围城这么多天来最大的一次动静。
副将在旁边低声说道:“将军,北凉军这架势怕是要攻城了。”
“檀州城方面有消息了吗?有没有援军来?”脱哈木开口问道。
副将苦笑了一声:“自从北凉军围城以来我们就再也没有收到过檀州方面的军令,我们派出去的斥候也没一个回来的,怕是早死光了。”
脱哈木低着头不说话,副将有一些紧张:“还有没有援兵了?北凉军的战力可是不凡啊。”
脱哈木的拳头微微握紧了一些,深吸一口气说道:“怕什么!就算没有援兵我们城中也有守军两万,他们的兵力想吃下我们是痴人说梦!”
脱哈木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似乎在强行给自己打气。
“可是那帮红头兵实在是。。难当大用啊。”副将的声音略微低了低。
话中意思不言而喻,明显不信任红头兵的战力。
脱哈木冷着脸扫了一眼不远处紧握兵器的红头兵,不屑道:“有我们督战,他们只能死命向前!”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一阵巨大的战鼓声响起。
“咚!咚!咚!”
北凉攻城大军中先有数千步卒掠出,前排皆有持盾士卒守护,身后北凉军都手持弓弩,人人脚步稳健。
在步卒之后还有一白一红两支骑兵游弋,完全不同的两种军服看的脱哈木眼花缭乱。
在抵进弓弩射程之后,北凉大军停住了脚步。
随着一名将领的手臂微抬,拉动弓弦的声音接连响起,箭头朝着斜上方弯曲。
“放!”
一声怒声从军中响起,随即铺天盖地的箭羽便射进城中,犹如蝗虫般密密麻麻。
脱哈木眼神一寒,丝毫不动,周围的亲兵举着盾牌围在了主将的身旁,挡的密不透风。
“当当当!”
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盾牌下的脱哈木眉头一皱,这声音有些不对,不像是精铁箭头刺在盾牌上的声音,有点低沉。
箭头接连不断的落进城中,持续了好一会儿。
等脱哈木头顶的盾牌移开时,怪异的一幕出现在了这位龙函关主将的眼中。
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士卒受伤,也没有听到什么哀嚎声,这声势浩大的箭羽攻势貌似没有给守军带来伤亡。
“怎么回事?”脱哈木大惑不解。
脱哈木的眼珠无意间瞥见了前方落在地上的一支羽箭,他眉头一皱,捡起了那支通体黑色的箭矢。
只见羽箭的箭头是钝的,而非尖锐,脱哈木喃喃道:怪不得射在盾牌上的声音有些低沉。
在箭尾处绑着一个白色的布条,脱哈木心头一阵疑惑,缓缓将布条摊开,上面的一段文字让他的脸色瞬间阴沉:
龙函关内的红头兵同胞们,别再替金人卖命了,他们视你们的性命如草芥,何曾正眼看过你们?
金人杀辽东百姓,掳辽东钱财,一桩桩一件件你们都看在眼里,你们心中就没有国仇家恨吗?
虽然你们当中有人曾助纣为虐,但我北凉相信更多人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可是裹上那红头巾,你们要被辽东的百姓骂一辈子。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子子孙孙世代都抬不起头,有朝一日辽东光复,可能你们连尸骨都进不了祖坟,这真的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放下武器吧,别负隅顽抗了,辽东光复之日你们不想挺起胸膛做人吗!
金人狗贼!龙函关破城之日,就是我北凉筑京观之时!
看完这段文字,脱哈木气的双手不停的发抖,不知为何,有一股恐慌从他的心底蔓延而出。
“将军!”副将大步走到了脱哈木的身边,手里握着十数支羽箭,沉声道:“每一根羽箭上都有这样的字条,北凉到底想干什么?”
脱哈木的视线在城楼上扫过,发现不少红头兵正茫然的看着字条,三三两两的挤作一团,有识字的士卒正在小声念着字条上的内容。
“立刻派人收缴所有布条,敢有私藏者,杀!”脱哈木咬牙切齿的说道。
“诺!”副将连忙离去。
大量的金兵出动,凶神恶煞的抢走了红头兵手里的布条,大部分红头兵都没敢反抗,极少数人悄悄的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将布条塞进了衣袖里。
城外的弓弩营没有就此罢手,依旧停留关外,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城入一波羽箭。
脱哈木下令反击,可是发现不少红头兵握箭的手都变得犹豫了。
再加上北凉弓弩乃墨家改造,射程要超出金兵弓弩一百大步,饶是脱哈木气的牙痒痒也没办法击退弓弩营。
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两天,不仅白天有羽箭射入,晚上北凉军还有人在城外喊话,搅得龙函关不得安宁。
而喊话的内容自然是布条上写的内容。
脱哈木发现这两天守城的红头兵越来越古怪,远远的总能看到有红头兵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但每当自己一露面,那些人就纷纷四散开去。
一股诡异的氛围笼罩在整个龙函关的上空。
深夜,北凉军大营
几名将领依次而坐,眉宇间都带着些许笑容。
“左将军这一手攻心为上玩的好啊,不知道城中的红头兵能不能被策动?”燕宏毅在一旁呵呵笑道。
“燕将军夸的太早了吧。”左丘很是谦虚的说道:“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但最起码梦梦家金人的疑心!”
褚玉成手里也握着一个同样的布条,这布条就是挑拨城中金兵和红头兵关系的利器。
“褚都护,已经等了两天了,我们是不是该动一动了?”厉拔天在一旁摩拳擦掌。
褚玉成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片刻之后看向厉拔天:“让先登营在内的一万步卒明日开始攻城,给城中守军一点压力,同时也试试红头兵的反应!”
“诺!”
厉拔天和曹闻昭两人同时起身应喝。
“希望有效啊,否则我们就只好踏平龙函关了。”褚玉成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自言自语道。
第378章拖延时间
第二天清晨,射入龙函关内的不再是那劝降的布条了,而是锋锐无比的北凉利箭。
经墨家改制的箭头虽然比以前只提升了一些射程和锋锐程度,但当万箭齐发的刹那,这种细小的优势就会被无限放大。
当第一波箭雨伴随着巨大的石块从空中倾洒而下时,城头终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眨眼间城楼上就躺下了不少尸体。
所有龙函关守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北凉军动真格的了!
在投石和箭雨轮番抛洒之后,赤裸双臂,身披皮甲的先登营士卒率先出现在了守军的眼中。
曹闻昭持刀立于大阵之间指挥,并没有亲自率军登城,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佯攻,还没到最后破城的时间。
在阵阵喊杀声和云车的配合下,先登营迅速抵近城墙,蚁附攀城,人人脸色坚毅,脚步敏捷,面对城头落下的箭雨毫不畏惧。
坐镇城楼的金兵副将看到这种攻势只觉得脑袋一晕,严格说起来龙函关数十年都没有经历过攻城战了,他们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大规模的攀城。
城头上的红头兵在应对防守时更是有些犹犹豫豫,畏畏缩缩,不知道是被北凉军的攻势吓到了还是受劝降信的缘故。
总之城楼上诡异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褚玉成在一处颇远的山坡上看着大军攻城,自言自语道:“不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北凉军,你们始终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从这天开始,北凉步军对龙函关三门进行了连续的攻击,声势浩大,但其实只有北凉军自己知道,这还算不上最猛烈的攻势。
在褚玉成这边对龙函关动手的同时,那穿越百余里龙门山脉,一路历经险阻的北凉边军也终于出现在了栈道上。
谢霄雷和边栾几人站在剑阁城楼上,看着雪白色骑军成一线天似的蜿蜒而来,笑的合不拢嘴。
他们两人原本以为只有步军增援,没想到是骑兵先到了。
先行一步的三千白雪卫人人披轻甲,马鞍挂弓弩,腰悬北凉刀,两天的时间只做了几次短暂的休息,可以说是昼夜兼程而来。
一名脚步稳健,身材高挑的将领大步来到了几人面前,豪迈道:“谢将军,边将军。白雪卫偏将林献率三千白雪卫奉命而来,听候调遣!”
谢霄雷连忙拱手:“我只不过一区区校尉而已,林将军使不得,一路辛苦了!”
按官阶,白雪卫偏将林献乃正五品官职,右骑军校尉的谢霄雷不过从五品,还低了一阶。林献这么客气搞得谢霄雷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林献自然知道谢霄雷在想什么,看着谢霄雷的肩膀上还缠着绷带,心中有些敬佩。
他伸手砸了谢霄雷胸口一拳,大气的说道:“谢将军就别客气了,千骑破剑门乃是大功一件,我老林心服口服!等檀州战事结束,侯爷给升官是板上钉钉的了。再加上我出现之前侯爷已经说了,剑门关战事由你指挥!”
谢霄雷会心一笑,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话锋一转:“林将军,后续步卒什么时候能到?”
提到这个林献就是一脸苦笑:“这路确实不好走,后面盛楠逵将军的一万轻装步卒估计得晚个一天才能到。”
谢霄雷松了口气,那看来在金人援军到之前是赶得上的。
“走,我们去剑门关。”谢霄雷抓住了林献的手,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有些军务,需要劳烦一下白雪卫兄弟们。”
“哈哈,有仗打就行!”林献大笑着跟上了谢霄雷的脚步。
几人策马来到剑门关中,城中正一片繁忙的景象,许多老百姓正往城墙上搬运着檑木滚石,很多青壮年汉子虽然没穿军服,但手上都拿着武器在不停地操练着。
这几日在北凉军的号召下,很多剑门关的老百姓都拿起武器投入到了城防中。
林献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剑门关肯定有仗打。
剑门关议事厅
谢霄雷指着墙上的地图沉声道:“剑门关地处檀州燕州之间,乃战略要地,侯爷此前叮嘱我一个月之内必须要守住剑门关。”
“没错,我来之前侯爷也提及到此事,现在是出了什么变故吗?”林献看谢霄雷有些凝重的样子,不解的开口问道。
“根据可靠消息,几日后有一股三万人的金兵骑兵将从燕州来,经剑门关支援檀州。”一旁的边栾指着燕州的位置说道。
林献双手环抱胸前:“三万骑?等盛将军的步卒到,城中守军就会达到一万五千人,再加上老百姓,只要城中粮草充足,坚守一个月没有问题。”
“话虽如此,但是到时候檀州方面或许也会派兵强攻剑门关,两面受敌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我想尽量减轻一下防守的压力。”谢霄雷搓着双手说道。
“如何减轻?”林献托着下巴问道。
“燕州方面的来卒我们就不管了,以我们的兵力也动不了他们。”谢霄雷开口道:“现在檀州方向应该还不知道剑门关失守的消息,但是这两天已经有好几拨从檀州来的信使被我们杀了。檀州金兵就算反应再慢,这两天应该也会往剑门关附近派出斥候了。”
林献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白雪卫前出,清扫檀州方向来的斥候,尽量拖延檀州金兵得到消息的时间?”
“没错!”谢霄雷点了点头,脸上有点苦涩的说:“我麾下一千骑,打完剑门关就只剩下几百人,还得防守关隘,兵力不足,所以此事得有劳林将军了。”
其实谢霄雷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白雪卫才刚刚穿越龙门山脉来到这里,还没怎么休息自己就让人家出去作战。
“分内之事!”林献沉声道:“事关重大,我带两千白雪卫亲自去,谢将军派几位熟悉地势的兄弟跟着我们就行!”
“好!”谢霄雷重重点头,随即林献就马不停蹄的出去调动士卒了,一股雷厉风行的做派。
看到林献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谢霄雷偏头说道:“边大哥,就劳烦你去龙门山脉中接应步军,越快越好!”
“好!”边栾应喝了一声也迅速离开了。
没一会儿,数千白袍甲的骑卒在剑门关百姓诧异的眼光中涌出城门,一路向南而去。
第379章神箭手林献
春风拂拂,暖阳照耀着大地。
距离剑门关三四十里处有一片密林,郁郁葱葱的枝叶遮挡了人的视线,显得生机勃勃。
只是这片密林却没有了往日的鸟叫声,寂静无比。
钻进树林你就会发现,近百名身披白甲的士卒正隐蔽在各个视线的死角,凌厉的眼神扫视着四周,手中都捏着一张弓弩。
一块巨石背后,白雪卫偏将林献席地而坐,闭目不语,双手自然搭在膝盖上。
不一会儿,一名骑卒飞奔入林间,低声道:“将军,有近百游骑正从远处而来。”
林献嘴角一翘,缓缓睁眼:“终于来了。”
距离密林不远处的一条官道上,一队金兵缓缓行进,奔波了许久的他们脸上都带着疲惫。
一名处于队伍前段的士兵嘀咕道:“正是倒霉,好端端的被派到剑门关一趟,在营中歇着不好吗?”
又有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应和道:“就是,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的就把我们派了出来,还严令路上不得停歇。”
队伍中不少人都点了点头,一股烦躁的情绪油然而生。
“好了,都少说几句!遵命行事就行!”为首一个面容阴翳的男子皱着眉头喝了一句。
一听百夫长开口训斥,人群中顿时安静了不少。
“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剑门关有什么好去的。”百夫长身侧一人挠了挠脑袋问道。
“是啊,跟大家伙说说吧。”
“说说吧。”
……
百夫长瞅了一眼周围的兄弟,沉声道:“这几日有几波信使从檀州城被派往剑门关传令,但是都没有按时回来,所以我们要去剑门关看看发生了何事。”
“这有什么的?”旁边那名汉子不屑道:“兴许是在剑门关喝了几杯酒耽搁了,又或许赖在那儿想偷懒,很正常啊。”
显然大家都没把这么个情况当回事。
“平时或许有可能,但现在是战事,耽搁时间那些信使难不成想掉脑袋?”百夫长有些生气的说道:“再说。就算我们的信使不回来,按道理来说剑门关也应该照例派人往檀州城汇报军务,可是直到我们出发,也未见剑门关一兵一卒。”
一旁像是意识到问题严重的军卒诧异道:“也就是说剑门关已经失去联系好几天了?”
百夫长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周遭士卒都想明白了,目下北凉攻入辽东,正是大战之时,作为咽喉要道的剑门关居然失去了联系,不可思议!
“剑门关这种地势,险要无比,易守难攻,又处于内陆,能出什么事。”旁边一名汉子怎么想也想不通。
“或许是山贼土匪误打误撞把那些传信的人杀了?”
“又或者所谓的辽东义军故意截断了交通?配合北凉军作战?”
一道道揣测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别猜了,到那儿就知道了!”百夫长轻喝了一声:“总之别掉以轻心,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众人噤声不语,但是都不自觉的摸了一把腰间的弯刀,有些紧张。
骑队缓缓行至密林旁,百夫长皱着眉头扫视着两侧树林,有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涌上了心头,
“停!”百夫长手一抬,队伍就停了下来。
“头,怎么了?”一人疑惑不解的问道。
百夫长刚欲答话,就隐约听到一阵破风声传来:
“嗖!”
百夫长浑身汗毛竖起,猛的一弯腰,一支雪白色箭羽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一箭洞穿了身旁一人的头颅,既而破体而出,又正中下一人的脖颈。
两名金兵当场毙命。
密林中,依旧保持弯弓搭箭状的林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反应挺快啊。”
百夫长瞬间抽刀,厉喝出声:“小心!有伏兵!”
话音还未落,密密麻麻的羽箭就从两侧密林中射出,精准的命中不少金兵,惨叫声接连响起。
百夫长眼眶欲裂,双腿一夹马肚,掉头就走,大喝道:“逃出去,回檀州报信!”
在军中也算骁勇的这位百夫长此刻清楚,既然伏兵现身,就说明剑门关肯定出了问题,弄不好已经失守了,向檀州城方向突围是唯一一条活路。
金兵在经历短暂的失神后纷纷拨转马头,紧随百夫长身后飞奔而走。
就在众人行动时,阵阵马蹄声从四周响起,三三两两的白甲骑卒在金兵惊骇的目光中从密林中涌出。
林献右手握刀,直奔那名金兵百夫长。
百夫长也是满脸凶悍,抽刀迎面而上。
林献一刀挥出,北凉刀锋贴着百夫长的刀身滑了过去,百夫长一用力,想要隔开那柄弯刀,却发现自己的刀口已然出现了一丝缺口。
百夫长惊惧不已,看着直指自己咽喉的那一道寒光,微微一侧身子,北凉刀就错了过去,但依旧在他的胳膊上划拉出一个口子。
仅仅一个对冲,金兵就十损七八,剩余的二三十人也被困在了白雪卫的包围中。
唯一脱得性命冲出埋伏的百夫长回头看了一眼不断落马的麾下士卒,眼神中闪过一抹悲戚,然后就策马向前狂奔。
林献仅仅向前追了几步就勒住缰绳,收刀举弓,一箭射出,正中百夫长坐下战马。
“轰!”
那名中箭战马双腿弯折,轰然倒地,百夫长径直被甩飞了出去。
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的百夫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也顾不得腰背上传来的痛意拔腿就跑,想要快速逃离战场。
林献却不紧不慢的看了一眼身后厮杀的战圈,发现眨眼间金兵已所剩无几,面对久候多时的白雪卫骑卒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一支雪白色箭矢又被搭在了弓弦上,林献张臂弯弓,向前方斜举出一个弧度。
“嗖!”
精铁利箭急速飞出,直奔那在官道上狂奔的百夫长。
一箭射出后,林献便收弓转身,看也不看那箭羽到底中不中,只是冷哼了一声:“还想跑?做梦!”
“嗤!”
箭矢从天而降,洞穿了百夫长的胸口,箭头深深嵌入泥地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箭尾不断晃动。
一口鲜血出百夫长口中喷出。
“扑通!”
百夫长抽搐着跪在了地上,然后身躯无力的向前倒去,生机逐渐消散。
短短的截杀眨眼便过,同样的场景正陆续发生在剑门关南侧的广袤土地上。
第380章攻心为上(一)
龙函关已经被北凉军攻打了整整三日。
三门的城墙上都布满了箭痕和被投石车砸出来的深坑,只不过战死的守卒不是很多。
这三日内所有的龙函守军都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北凉军其实一直没有全力攻城,他们能明显的感受到每次北凉军停止攻击时都井然有序,体力充沛。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北凉军一直有所保留。
但饶是如此,城头守军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尤其是是红头兵的怯战惧战情况越来越严重。
在红头兵看来,这是北凉军给他们的一个警告,也是在给他们一个投降的机会。
所以很多时候红头兵防守时都是放空箭,应付差事,要不是一直有金兵督战队巡视,怕是早就有人要放下武器了。
而身为金兵主将的脱哈木自然是对这些情况清清楚楚,但又无计可施,只能派人监视几名红头兵的将领,防止他们叛变。
但是越派人监视,城中这股诡异的气氛就越加深重。
脱哈木的府中,他的副将满脸阴沉的说道:“将军,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那些红头兵现在根本无心守城,尤其是南门的那帮家伙,昨天督战队砍了好几人他们才开始防守。”
这位副将对昨天发生的那一幕心有余悸,他感觉昨天差点就要发生火拼了。
“南门那群家伙,真把自己当成地头蛇了吗,只不过是我们养的一条狗而已!”脱哈木的脸上带着愠怒。
原来龙函关内的红头军分为好几股势力,一股是原来周边的山匪改编的,一直屯驻于龙函关中,也就是现在驻守南门的兵马,大约有两三千人。
一股是北凉攻入辽东后从其他城池抽调过来的,大约也是两三千人,防守西门。
最大的一股就是从顺州境内逃过来的,这批人重新整编后被安排在了东门。
目前在城头上防守的士卒都以红头兵为主,金兵的一万骑军则屯驻城内,只派出了少量的督战队在城头上督战。
“将军,我们得想个对策啊,要是任由情况这样发展下去,龙函关怕是得有危险了。”副将有些焦虑的说道:“城中红头兵有近万人,这要是真闹腾起来可不是小事。”
三股红头军虽然派别不同,但都出现了怯战的情况。
刚刚提到的西门,也就是一直驻扎在龙函关的这股人马情况最严重。
脱哈木皱眉不语,心中在不断盘算着。
片刻之后,脱哈木语气阴寒的低声道:“你派人去把南门主将石烈软禁起来,告诉他手下的人,好好守城,不然他们大哥的命就保不住了。也借此警告一下其他两门的守将!”
副将瞬间会意,邪笑着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当天,龙函关西门守将石烈的府宅便被金兵围了起来,府中人员全部禁足,不得出入。
好端端的囚禁了一门主将?这件事在城内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城外攻城三日的北凉大军终于停了下来,这让城中的脱哈木送了口气,正好让他有时间整顿一下城内的几股红头军。
北凉军大营内
褚玉成和左丘两人负手立于地图前,颇显儒雅。
“这几日攻城效果明显,城头上那些红头兵的战心越来越弱,我们的策略初见成效。”左丘颇为开心的笑道。
毕竟这方案是自己提出来的,要是一点用都没有就有点丢人了。
“攻心为上,攻心为上。”褚玉成轻声念叨了两遍:“多亏了左将军的好计策啊,哈哈。”
左丘自信的说道:“我们暂停攻城的这两天,城中就应该要出变故了。”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褚玉成会心一笑。
夜色漆黑,没有了北凉军的攻城,龙函关迎来了难得的寂静,不少守卒都睡了个好觉。
紧邻南门处的某栋房屋内,四道人影正围坐在一起,明亮的烛光微微摇曳,照出了几人脸上的怒气,看他们身上的穿着就知道是红头兵中的将领。
“啪!”
一名满脸胡渣的男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骂道:“他么的金人,凭什么把大哥扣起来,我今天要去探望都不行!那些个守卫还对老子拔刀!”
“无凭无据抓人!欺人太甚!得想个办法把大哥救出来!”
“对!把大哥救出来!”
三名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只有那名端坐在首位上的男子一直不出声。
他就是左丘嘴里提到的那名红头兵将领王守仁,现在是南门守军的副将,也是在场官职最高的一人。
在座四人就是守卫南门的红头兵将领。
“二哥,你说句话啊。”一旁的男子见王守仁默不作声,有些焦躁。
“嚷嚷什么!安静点!”王守仁双眉拧在了一起:“坐在着吵吵大哥就能救出来了?被金人知道咱们在这大喊大叫,大哥就必死无疑!都给我小点声。”
瞧得王守仁发火,几人缩了缩头都聋拉着脑袋安静了下来,显然这位二哥在几人的面前威望颇高。
王守仁见屋内没声了,便淡淡的说道:“晚间脱哈木派人传来口信,南门守城士卒要是再敢怯战,大哥能不能活着就不一定了,让我们豁出命去和北凉军打!。”
“妈的,敢威胁我们!”
“打?怎么打?北凉军的那些书信遍布城头,多少士卒怀里都私藏着,谁还愿意拿起武器替金人卖命?老子可不想死了连祖坟都进不去!”一人满脸涨红的说道。
“就是,不光我们,另外两门的守军也都一样!”
“大哥这么些年带着我们投靠金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说翻脸就翻脸?金狗真不是个东西!”
“对!就是让我们去送死!”
“他们自己不守城,躲在后面享福,让我们在前面顶着!”
几人又开始小声的骂了起来。
这种话要是让脱哈木听到,这四个人一定就活不过今晚了。
“不管如何,当务之急是先把大哥救出来。”王守仁的手掌静静地搭在桌面上。
“二哥,咱兄弟几个就属你脑子最好了,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那个满脸胡渣的汉子拍着桌子说道。
“对!我们都听你的!”
三人齐齐注视着坐在首位的王守仁。
第381章攻心为上(二)
王守仁缓缓站了起来,在几个兄弟焦急的目光中开始在屋中来回踱步。
轻微的脚步声让兄弟几个都屏住了呼吸。
他一边走一边说:“我们手下只有两千多人,金兵足足一万骑兵,所以肯定不能直接和金人撕破脸,真刀真枪的去抢人。若是一个不慎,大哥必然要丧命,手下跟着我们的这些兄弟也一个都活不了!”
“死就死了,咱兄弟们一起上路,也好有个伴!”一人毫不畏惧的说道。
“哼,我们可不能白死!”王守仁冷哼一声:“死也得咬金人一口!”
“二哥,你就快说吧,你肯定有主意了。”一名汉子看到王守仁的样子瞬间叫了起来。
另外两人双眼放光的盯着王守仁,兄弟多年,他们自然听出了王守仁的口气是已有对策的。
王守仁停止了走动,双手撑在桌面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兄弟们,我们反了,投靠北凉军!”
满屋寂静,几个兄弟大眼瞪小眼,被二哥这句石破天惊的话震住了。
王守仁轻声道:“这几年,我放了不少被金兵捉住的义军,几位兄弟都看在眼里,但你们都没有揭发我,甚至你们还暗中帮助过我,这些我都知道。”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有些坦然。
虽然这两年王守仁的事都很隐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和他最亲近的几个兄弟当然知情,但谁都没有去向金人告密过。
“辽东,是我们辽东百姓的!不是金人的!”王守仁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哥贪财贪利,当初接受了金人的招揽,带着我们投靠金人。我们本不愿成为红头兵,但大哥对我们兄弟几个没话说,所以我们跟着他走,我没有怨言!”
几人默默点头,他们的大哥确实是这么个人,贪慕钱财,追求官爵,但是对他们几个可是换命的交情。
“现在,大哥被金人抓了!想救出他,要么击败城外的北凉军,要么和北凉军联手击败金人,我们选一条!”王守仁竖起了两根指头。
几人脸上都是苦笑,别说现在大家不愿意再为金人卖命,就算铁了心和北凉军殊死相搏也完全不是对手。
谁不知那顺州筑京观,五万大军在北凉的马蹄下灰飞烟灭。
“兄弟们,我们已经错了一次,难道要一条道走到黑吗?”王守仁看着几人冷喝道:“我们要真拿大哥当兄弟,就应该把他从这条路上拽回来!”
王守仁缓缓直起腰背:“我意已决,投北凉!救大哥!杀金狗!你们呢!”
那个满脸胡渣的男子当先起身,只说了一个字:
“干!”
另外两人也毫不犹豫的咬牙道:“杀金狗!救大哥!”
漫漫长夜,一股积蓄已久的杀意怦然而起。
大方针已定,几人开始坐下来认真的讨论细节。
“北凉军会相信我们吗?”老三当先开口问道:“他们在顺州可是把红头兵杀了个片甲不留啊。”
老四默然道:“咱兄弟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清楚,在老百姓眼里,有时候我们这些人比金兵更可恨。”
几人脸上同时涌现出羞愧之色,兄弟几个不知道在背后里被辽东百姓骂了多少次。
“应该会。”王守仁说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从他们前几日射进城头的信里可以看出,要是我们及时回头,他们是可以接纳的。”
“要是我们帮助他们拿下了龙函关,他们秋后算账怎么办?”老五皱眉问道。
“老五,不是我说你,就属你不痛快!”满脸胡渣的老三不满的骂道:“死了就死了,打完金兵死在自己人手里,总比做个叛徒死在金人手里要好的多。”
老五脸色一红:“我怕啥,我就是这么一问!哥哥们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几人脸上同时浮现出一股笑意,其实几兄弟之间就属老五胆子小,但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坚定不移的跟着大家走。
“好,那就这么定了!”王守仁一拍桌子:“连夜派人从南门溜出去,送信到北凉军营,先与他们取得联系!”
几人点了点头。
王守仁的脸色变得凌厉起来:“你们几个,抓紧时间联络信得过的兄弟们,千万不要走漏了消息。另外两门的守军我们不用管,到时候跟着我们干就干,不干就只好一起杀了!老三,你找几个好手,盯住大哥的府邸和脱哈木的将军府,要是有异样立刻来告知我!”
“诺!”
几兄弟同时低声喝道。
午夜时分,一道人影自南门城头顺着绳索滑下,一眨眼就消失在黑夜里,往北凉军营跑去。
褚玉成的大帐内,只有着三道人影,端坐首位正在翻看信件的自然是褚玉成,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就是提出攻心为上的左丘了。
站在帐中的那名寻常百姓模样装扮的自然就是从龙函关内溜出来的信使了。
褚玉成来来回回的将手中信件看了好几遍,随即将信件递给了一旁的左丘,接着便开始闭目沉思。
那名看似是信使,实则是王守仁贴身亲信的男子脸上有一股焦虑。
他不知道北凉军能不能接受己方的投靠。
片刻之后,左丘也看完了王守仁亲手所写的书信,向褚玉成隐晦回复投去了一个眼神。
在那名信使急不可耐的眼光之下,褚玉成终于开口了:“投靠北凉军可以,帮助你们救大哥也可以,但我凭什么信你们?”
那名信使脸上一僵,开口道:“将军想要我们怎么证明?”
左丘轻声道:“简单,让你们王将军亲自来一趟,我们就信!”
左丘的辽东口音先是让信使觉得亲切。随即脸上就布满了为难之色。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回去通报一下。”信使犹豫的说道,毕竟王守仁现在算是南门最高将领,只身入北凉军营实在是太危险了。
“好,我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褚玉成缓缓的点头道:“明晚,我在这里等你们王将军,若是明晚不来,此事就作罢。”
信使苦笑了一下,躬身行礼之后便掉头离开了。
信使刚走出营帐没多久,褚玉成和左丘便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终于来了,等了这么些天。”左丘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
“哈哈,左将军就这么有自信,这个王守仁真的敢来?”
左丘豁然起身,眼光凛然的说道:“一定会的!”
第382章攻心为上(三)
龙函关内,王守仁兄弟几人又聚在一起。
“二哥,太危险了,不能去,要是谈不拢你就回不来了。”老四皱着眉头说道。
“北凉军不会这么做吧?”最为粗狂的老三插着手说道:“北凉军的行事风格一向言出必行,不会搞这种手段吧?”
兄弟几个都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王守仁倒是一脸坦然的说道:“去就去一趟吧,我们得拿出诚意,是我们求人办事,要是北凉军真玩命攻城,我们照样是个死。”
几人一愣神,话粗理不粗,目前投入北凉军是大家唯一的方法了。
“真要去?那我们几个跟着你一起去。”年纪最小的老五直了直身子。
“对,我们一起去。”兄弟几人同时喊道。
“都说什么胡话呢!”王守仁脸一冷:“我要是出了意外,你们在城中还能再想想办法救大哥,大不了和金兵鱼死网破。要是我们都出事了,大哥和他一家老小怎么办?你们几个说话也得动动脑子!”
被二哥呵斥了一顿,几人都垂头丧气的低下了脑袋。
“今天半夜我从南门吊下去,天亮前回来,防止被金人发现。”王守仁沉声道:“要是我回不来,你们就在北凉军攻入龙函关时趁乱把大哥救出来!记住,不管如何,我们都不能再给金人卖命了!”
“好!”兄弟几人重重点头。
王守仁抬头遥望向城外,两眼中满是坚定。
半夜时分,一根绳索从南门悬挂而下,一道矫健的身影避开了所有的金兵耳目一眨眼就滑下了城,朝黑暗中快步行去。
褚玉成的大帐中,燕宏毅、于滨阳、戚光、厉拔天和左丘几人正在议事,一名亲卫就走了进来,躬身道:“将军,大营外有一人求见,自称是受邀而来,名为王守仁。”
“噢?王守仁?”褚玉成的眉头一挑,没想到他还真的来了:“独自一人?”
“对,独自一人。”亲卫点了点头。
帐中几名将领都是会心的对视了一眼。
“让他进来吧。”褚玉成挥了挥手。
“诺!”
燕宏毅笑呵呵的看向左丘:“今天我老燕得好好见识一下左将军口中的这位王守仁是不是条真汉子,哈哈。”
左丘也是颇为兴奋的搓了搓手:“我也早就想见识一下了,希望别让我和大家失望。”
众人都笑了起来。
久等多时的王守仁在卫兵的带领下进入了北凉军营,只是随意的扫视了几眼就让他很是惊愕。
虽然是半夜,但是北凉巡防士卒个个目光凛冽,毫无懈怠之色,军营布局整齐有序,可防备各方来犯的敌军。鹿角拒马层层叠叠,哪怕遭遇偷袭也能最快速度反应过来。
走了一长段路之后,王守仁就看到了前方那顶灯火通明的大帐,深呼吸一口气后便独自一人徐徐迈入军帐。
一进入帐内,几道身披铠甲的威武人影就出现在了王守仁的视野里,为首的是一袭白甲的褚玉成,王守仁心中暗道:此人怕就是传言中的北凉白衣鬼才。
左右两侧的几名武将正脸色冷漠的看着自己,眼珠子一动不动,仿佛有一股杀意在大帐中缓缓浮现。
王守仁浑然不惧,轻声道:“辽东王守仁,见过北凉诸位将军。”
褚玉成一言不发,只是上下的打量着这位约莫三十几岁,长相颇为硬朗的红头军将领,与一般见过的臃肿怯弱的红头兵将领不同,王守仁的身上带着一股锐气。
一旁的虎豹骑主帅燕宏毅颇具气势的缓缓开口:“辽东王守仁,既来请降,见到北凉道都护使为何不跪?”
王守仁面不改色:“谈不上请降,我要救大哥,杀金狗。你们要破龙函,入檀州。合作而已。至于跪不跪,和我们所谋之事并无关系。”
褚玉成嘴角微翘,笑而不语。
“身为辽东人士,杀金狗是本份,你却叛国投敌,还有没有一点血性?”左丘紧盯着王守仁开口道。
听到熟悉的辽东口音,王守仁朝着左丘拱了拱手:“将军所言不虚,在下无可辩驳。过去走过的路我已无法改变,但往后的日子,我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
“你可知道我北凉在顺州所筑京观?”厉拔天似是有意无意的摸了摸腰中北凉刀的刀柄,语气中满是威胁:“独自一人来此,就不怕把命丢在这里吗?”
话音刚落,厉拔天就眼一寒,直勾勾的射出一道满是杀意的目光。
“哈哈哈。”王守仁大笑一声:“在龙函关内迟早也是一死,在北凉军营也是一死。既然都是一死,我王守仁有什么好怕的?”
还不待北凉将领再度开口,王守仁脸色一沉,咬牙切齿的说道:“死何惧哉?我只想能死的像个辽东汉子!”
此话一出,先前出言刁难王守仁的几人互相古怪的看了一眼,然后都把身子缩进了椅子里,不再开口。
帐内的气氛很是诡异,似乎第一次见面的气氛很不愉快。
王守仁一人昂然立于北凉大帐之内,身形挺拔,不见一丝颤动。
“要杀要剐,我王某悉听尊便。”王守仁淡淡说道:“但若是几位将军懒得动手,还请放我回去,城里的兄弟还等着和我一起杀金狗。”
褚玉成的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依旧一言不发。
左丘突然笑道:“王将军可还记得几年前在龙函关放走的十几名义军?”
突然缓和的口气让王守仁微微愣神,但仍是点了点头。
左丘起身抱拳:“辽东左丘,替我那十几名兄弟谢过你。他们已经先后战死,死的值!”
王守仁心头一颤,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几个字:“都是我辽东好男儿。”
褚玉成豁然起身,朗笑道:“相信日后王将军悬配我北凉刀时,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王守仁愣在当场,随即脸色就激动起来:“王守仁不敢当。”
“刚刚一番试探,将军别忘心里去。”燕宏毅朗笑道。
王守仁哈哈一笑:“怕是将军拔刀时我王某就顶不住了,幸亏没丢人。”
满帐哄笑,这位辽东将领显然赢得了大家的认同。
“来人,给王将军赐座!”褚玉成大手一挥,豪迈一笑。
第383章攻心为上(四)
欣然落座的王守仁先仔细的将城中的大致情况以及金兵的动向说了一遍。
三门的红头兵都已无心替金人卖命,红头兵与金兵的矛盾越发深重。这个消息让北凉军众将领都是满脸笑意。
褚玉成则有些唏嘘的说道:“其实这几日的攻势和射入城中的书信都是我北凉军故意为之,意图就是挑动城内两股军马相斗,虽然计成,却不想害得你大哥身陷囹圄,说起来你大哥被囚禁和我们有重大关系。”
“两军对垒,无所不用其极,这是应该的。”王守仁默然道。
王守仁心思机敏,何尝不知道这是北凉的手段,但是战争之下,只要取胜,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是可以的。
“放心,你大哥能救出来的。”左丘在一旁安慰道。
“唉,我这大哥,错的太多了,希望这次金人对他的所作所能让他彻底醒悟过来。”王守仁有些叹惋道:“我大哥以前做了很多错事,要是真能救出来,希望北凉军能饶他一命,我会让他尽力弥补以前的过错。”
褚玉成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得侯爷定夺。但是我相信只要你大哥真的铁了心想为辽东出力,侯爷会不计前嫌的,到时候我也会帮你大哥说话。”
王守仁心中一暖,有这句话就够了,北凉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放过自己那位做了不少恶事的大哥,最起码得让人看到他的态度。
“那就来说说,咱们怎么拿下这龙函关。”厉拔天在一旁兴奋的摩拳擦掌,这几日不疼不痒的攻城属实让这位步军统帅有点不尽兴。
大家都看向了王守仁,毕竟他最了解城中的情况。
“我手下有两千多兄弟,可以打开南门,放北凉军入城,东门和西门的守军一旦见到北凉军入城,大概率会不战而降,所以我们要对付的就是城中的这一万骑兵。”王守仁走到地图旁,指着龙函关的三面城墙说道。
众将顿时一起围聚在地图前,褚玉成自信的说道:“只要能让大军入城,这一万骑就不足为虑。”
燕宏毅不太放心的说道:“城中应该到处是金兵的耳目,打开城门你有这个把握吗?手下的士卒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大家纷纷点头,打开城门就算是成功一半了,这个环节很重要。
“这个诸位放心。”王守仁微微一笑:“手下的兄弟都跟了我们多年,绝不会出什么问题。那些金兵虽然耳目众多,但是打开城门我还是做得到的。”
“好!既然大策已定,那就尽快行动!”褚玉成笑道。
“就明晚吧?迟则生变!”左丘双手抱胸说道:“侯爷给我们十天拿下龙函关,算算已经过去五六天了,不能拖了。”
“那就明晚!”王守仁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他也想尽快救出自己大哥。
“那王将军尽快回去准备,明天傍晚火起为号!我北凉大军入城,你到时候带人去救你大哥,城中金兵交给我们!”褚玉成正色道:“让你手下的士卒都把红头巾绑缚在胳膊上,便于我们区分!”
“诺!”王守仁一点头,便大踏步离去。
看到王守仁离去,褚玉成指着地图说道:“厉拔天,明晚你亲率一万步卒先行入城,占领南门和西门两处城门,红头兵降者免死,顽抗者杀!”
“诺!”
“于滨阳,戚光,你们两个带白雪卫和赤焰军入城,寻找金人骑兵,最好将他们逼出城外,我们在野战中消灭他们!”
“诺!”
“燕将军,一万虎豹骑明晚开赴东门外二十里处设伏,金兵若是想逃离龙函关,从东门逃往檀州城是唯一的出路,到时候全歼金兵就看你们的了。”
“哈哈,我虎豹骑终于捞到一场大仗打打了。”燕宏毅大笑起来:“褚都护放心,绝不让一兵一卒逃走!”
褚玉成笑道:“剑门关已经攻占,龙函关对我北凉攻入檀州至关重要。明天能不能拿下龙函关,就看诸位了!”
“将军放心!”
众人齐声喝道。
天快亮时,城中的几兄弟迟迟不见王守仁回来,心中焦急万分。
“三哥,二哥不会真出事了吧?”最小的老五早就沉不住气了,满脸担忧。
满脸胡渣的老三耷拉着脸,双手抱头叹了口气道:“我怎么知道,哎,愁啊。”
大哥被抓,二哥去了北凉军中迟迟不归,现在老三才发现自己这脑子离开了两位兄长根本不够用。
“等天一亮,脱哈木肯定会派人巡查城防,到时候二哥不出现,怕是会出乱子,我们得早做准备。”老四皱着眉头说道。
“妈的,大不了跟他们拼了!”老三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都是一颤,茶水淋淋洒洒的溅出了不少。
“嘎吱。”
就在三人讨论不休时,屋门被悄悄的推了开来。
几人愕然转头,随即惊呼出声。
“二哥!你回来了!”
脸上带着喜意的王守仁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然后又悄悄的把门带上了。
“如何?”老三迫不及待的问道。
王守仁微微一笑,招呼兄弟们去桌子边坐下,然后自顾自的喝了一大碗水。
兄弟三人一见到王守仁这幅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一个个也面露喜色。
咕噜咕噜不停的王守仁一口气喝干了一碗水,然后随意的用袖子一抹,开口道:“兄弟们!从今以后我们要走另外一条路了!”
三人脸色一凝,目光昂然。
王守仁一字一句的说道:“明日半夜,开城门,迎北凉军入城!我们去救大哥!”
“哈哈!好!”老三大笑一声,另外两兄弟也激动的面色发红。
“具体我们应该怎么做?”老四急切的问道。
“明日半夜,让所有兄弟将红头巾绑缚在胳膊上,老三带人打开南门,介时北凉军会入城接管城防,歼灭金兵。”王守仁仔细的诉说着:“我和老四老五带上一千名兄弟,直奔大哥府邸,杀光那里的金兵,救出大哥!”
“诺!”兄弟三人齐声应喝。
王守仁的脸上带着微笑,右手已经紧紧握成一团。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王守仁入城时,有一名金兵悄无声息的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第385章攻心为上(六)
王守仁笑呵呵的招呼老三老四起身:“既然脱哈木将军在等着,咱就别磨蹭了,快走吧。”
老三老四两人擦了擦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跟着王守仁站起了身。
兄弟几人就这样越过饭桌,向达朗德走去,王守仁在与老三臧成擦身而过的瞬间,隐晦的投去了一个目光。
臧城瞬间会意,嘴角依旧挂着客气的笑容,下巴上的胡渣没有规律的抖动着。
达朗德见几人没有拒绝,心中其实也松了一口气,要是真动起手来,还是要费些功夫的。
他面无表情的和王守仁并肩而行,身上铠甲叮当作响,两人一步步向门口走去,老三和老四跟在后面,两手空空荡荡,也没有引起达朗德的警惕心。
门外就是那威风凛凛的一百脱哈木亲兵,站着几排盯着屋内发生的一举一动,氛围看起来极度诡异,王守仁几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一百亲兵则个个冷漠。
就在快走到门口时,跟在两人身后的臧城突然诧异的叫了起来:“大哥,你怎么出来?”
达朗德一愣神,大哥?石烈?他不是被扣在自己的府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本能的反应促使达朗德蓦然转头看去,就在他转头的同时,一柄短刀无声的从王守仁的袖口滑出,一把被捏在手里。
回过神的达朗德没看到他们的大哥石烈,只看到了身后两人阴险的笑容,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迅速从达朗德的心底蔓延而出。
“噗嗤!”
就在愣神的刹那,一道寒光狠厉的插进了达朗德的喉咙口,鲜血飙射而出,溅了王守仁一身。
达朗德身子一软,捂着喉咙口不停地吐出鲜血。
“队长!”
守在门口的亲兵惊呼出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始料未及,所有人的手掌都向腰间探去。
王守仁瞬间侧步,抽出达朗德所配腰刀,怒喝一声:“动手!”
府宅的大门在一百亲兵惊愕的眼神中轰然关闭。
“嗖嗖嗖!”
两侧厢房射出一拨拨箭雨,惨叫声在院内接连响起。
几轮箭雨过后,紧跟着就有上百名红头兵从两侧扑出,涌向那些中箭倒地但还未身死的金兵,个个面目凶悍,刀刀毙命,一改往日在金兵面前温顺怯懦的模样。
王守仁嘴角带着一丝冷厉,持刀不动,静静地看着院中的屠杀,老三臧城则从饭桌之下抽出一把弯刀,在达朗德的胸口又补了几下。
半晌过后,满院的血腥味,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金兵。
上百红头兵身上带着血迹,持刀而立,昂首看向站在屋门口台阶上的王守仁兄弟四人。
王守仁缓缓取下头上的红头巾,然后绑缚在胳膊上,身后的兄弟及院中的上百人同时做着这个动作。
院中的人数在急剧增加,有接到消息不断从城头赶来的一些百夫长等中层军官,也有闻风而动的寻常士卒。
所有人在看到院中的景象时都是满脸狠辣,不知情的人也都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了。
“兄弟们!”王守仁一步迈前,大喝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或许还不知道将要发生。我告诉你们,今天开始,现在开始。我们不再给金狗卖命了,我们要杀金狗,救大哥,救辽东!我们要用鲜血来洗刷这么多年来背负在我们头上的骂名,我们要用鲜血告诉所有人,我们也是堂堂正正的辽东男儿!”
“杀!”
所有人怒喝出声,尽拔弯刀。
“臧城!你带一千人在城头放狼烟,打开南城门,迎接北凉军入城!就是死,你也得给我把南门守住!”
“诺!”
“老五,你带五百人,去城中到处纵火呐喊制造混乱,动静有多大搞多大。顺便派两人向东西二城守将传信,告诉他们,北凉军入城之时,降者免死,余者皆杀!”
“诺!”
“老四,带着剩下的兄弟,跟我去救大哥!”
“诺!”
部署完毕,王守仁一提手中利刃,大步向院外走去,怒喝一声:“随我杀金狗!”
“杀金狗!”
大吼声冲天而起。
随着王守仁的离去,龙函关中顿时乱了起来,到处起火,南门城头上更是冒起了滚滚浓烟,留在城头上的上百金兵督战队很快就被屠杀一空。
满城响彻着杀金狗,迎接北凉军入城的吼叫声,不明就里的百姓们全部躲在家中,但心中都盼着北凉军快点进城。
而将军府内,毫不知情的脱哈木正带着冷笑坐在议事厅中,两侧的偏房和屏风后面正埋伏着数十名手持弯刀的亲兵,只等主将一声令下就会涌出来大开杀戒。
脱哈木悠哉悠哉的捧起了放在桌上的茶杯,腾腾热气还在从杯口溢出,心中正琢磨着等王守仁几人来到时怎么杀才能让自己痛快。
近些日子这位奉命而来的龙函关主将可谓是憋了一口大怨气,一边被北凉军打的头都不敢冒,只能龟缩在城内。另一边城中这些个红头兵已经出现了使唤不动的迹象,内忧外患,困难重重。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连滚带爬的从府外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叫:“将军,将军出事了。”
“慌什么!”脱哈木眉头紧锁的喝道。
“达朗德被杀了,跟去的一百亲兵没一个活口。”亲兵颤颤巍巍的说道。
“什么!”脱哈木一脸震惊,愕然起身。
亲兵跪在地上直起腰继续说道:“现在城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起火。南门已经被打开,城头升起了滚滚浓烟,还有大队人马正在朝石烈的府邸赶去!”
“妈的!”脱哈木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恩不花呢?不是让他带人去接管南门城防吗!”
“恩不花将军正在军营里调兵,南门守军突然,我们反应不过来。”亲兵连忙答道。
脱哈木拔出腰中弯刀,一边走一边说:“再派援军去石烈府邸,将石烈满门包括过去的叛军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告诉恩不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夺回南门,绝不能让北凉军入城。其他所有人跟我走,巡查城内,绞杀叛军!”
“诺!”
报信的亲兵应喝了一声,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脱哈木则带着亲兵往城内骑军驻扎的大营赶去,他就是傻子也知道,今天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第386章攻心为上(七)
城外北凉军营,褚玉成和众将齐聚一堂,围在地图前指指点点,还在部署着具体的进攻任务。
就在此时,先登营主将曹闻昭大步走入屋内,在所有人诧异的眼光中大喝道:“褚将军,出事了。龙函关内喊杀声四起,南城门大开,城头冒起了浓烟!”
自从昨晚商议之后,先登营所部五千人都已经至南门外集结待命,可曹闻昭接到的消息是半夜攻城,这才大上午的,龙函关就乱了起来,他拿不定主意就只好亲自来大帐中汇报。
“怎么可能!”虎豹骑主帅燕宏毅诧异道:“不是约好了今天半夜吗,怎么现在就动手了。”
左丘反应最快,开口道:“一定是城中出了变故,逼得王守仁不得不动手。”
“有没有可能是阴谋,骗我们入城?”于滨阳不放心的说道。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理论上存在这个可能。
“就算是阴谋也得赌一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褚玉成当机立断,只在片刻间就下定了决心。
“将军,那就下令吧!”燕宏毅沉声道。
所有人满脸昂然,既然决定了就不需要再犹犹豫豫。
“曹闻昭,先登营立刻入城,后续援军你们不用管,给我记住,南门要是丢了,你提头来见!”褚玉成大喝道。
曹闻昭狞笑道:“将军放心!”
随着曹闻昭的大步离去,褚玉成转身看向地图,开口问道:“厉拔天,步卒动员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全部动员完毕,大量人马还屯守在东门和西门外!”厉拔天喝道。
“不用等全军集结完毕,你亲自去,有多少人算多少人,立刻随先登营之后进城!”褚玉成脸色凝重的说道。
“诺!”厉拔天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白雪卫,赤焰军,立刻集结,进城之后按计划将金兵逼出龙函关!”
“诺!”
“左丘,你带挽辽营和其余步卒坐镇城外,除了那一万金兵,其余人一个也别放跑了!”
“诺!”
随着众将纷纷离去,燕宏毅看到褚玉成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豪迈的笑道:“我立刻带虎豹骑开赴东门外设伏,放心吧!”
“哈哈,好!”褚玉成大笑道:“歼灭敌军主力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能杀多少杀多少,否则逃回檀州城也是个麻烦。”
“诺,我这就去!”燕宏毅握着腰中佩刀就离开了大帐。
布置完一切,褚玉成才松了口气,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龙函关入手,下面就是那檀州城啦。”
安静了几日的北凉大营内战鼓隆隆,五千披甲先登营迅速集结,准备朝南门进发,而曹闻昭则带着近百名亲兵骑马先行,直扑城门。
东西两门外的步卒也开始向南门靠拢。,还有那黑衣黑甲的一万虎豹精骑从后营中悄然离去,至东门外二十里设伏。
大战始!
南门内,老三臧城持刀而立,身后是数百名将红布带绑缚在胳膊上的士卒,在他们的身后是大开的南城门。
门内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金兵正蜂拥而来,与红头兵厮杀成一团。
人数明显处于劣势的红头兵伤亡惨重,但依旧死战不退,这一次他们是为辽东而战!
恩不花一马当先,手持一杆长枪,横冲直撞,接连斩杀了四名红头兵,而此刻他阴寒的目光正盯着不远处的臧城。
“驾!”
恩不花双腿加紧马肚,手中长枪微微向下倾斜,朝着臧城冲了过去,在他身后是近千名金人骑兵。
臧城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深吸了一口气,扭了扭脖子,骨头咔咔作响,两手握住刀柄,怒喝一声:“死守南门!”
“死守南门!”
恩不花的马蹄已近臧城身前,长枪陡然发力,斜刺而出。
臧城一咬牙,身子一弯,躲过那杆长枪手中大刀径直向着马蹄砍去。
“喝!”
随着臧城的一声大喝,一条马腿被横劈成两段,马背上的恩不花瞬间的掀翻在地,而臧城也被恩不花身后骑兵的战马撞翻,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近千金骑将守在南门门口的数百步卒冲散,很多人开始下马步战,他们的目的不是杀光这些红头兵,而是先得把城门关起来。
恩不花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黑压压的北凉军正蜂拥而来。
臧城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挣扎着再度站了起来,吐出一口淤血之后拔刀便向恩不花扑去。
恩不花狞笑一声,捡起地上的长枪迎面而上。
“当当当!”
人影交错,两人过招之时,金兵在场面上占据了上风,不断的靠近城门口。
而数百红头兵围成了一圈又一圈,用肉体阻挡着金兵的前进,这些平日里被金兵看不起的亡国之奴此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一名红头兵肚子上被捅了两枪,浑身鲜血,死前他的两只手死死抓住枪杆,让金兵抽不出武器,两名被拖住的金兵顿时就被周围的红头兵乱刀砍死。
又有一人被马蹄撞得吐血倒地,再挥出最后一刀砍断一条马腿后就被后续而来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受了伤的臧城战力大减,渐渐落入下风,连连后退,只能勉强挡住恩不花的长枪。
终于在恩不花一枪刺中自己的大腿后,臧城一个踉跄便跪在了地上,拄着刀摇摇晃晃的支撑着身体。
看着恩不花再度举起长枪,臧城咧开满是鲜血的嘴角笑了起来,骂了句:
“娘的,再不来老子就顶不住了。”
恩不花一脸的畅快,看着这个将死之人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就在这时,侧面有一道马蹄声轰然而至。
恩不花愕然转头,只见一道巨大黑影袭来,一杆黑色枪头毫不停留的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巨大的冲击带着恩不花的躯体高高跃起,又重重砸落在地。
躺在地上的恩不花不停的抽搐着,眼中的生机迅速消散。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道马背上那道身穿北凉军服的人影,在他惊骇的目光中,长枪再次刺了过来。
两枪结束掉恩不花性命的曹闻昭翻身下马,扶起了浑身是血的臧城,善意一笑,随即拔刀怒吼一声:
“北凉军入城,杀!”
五千先登营,攻进龙函关。
第387章攻心为上(八)
先登营入城之后,迅速稳住了南门的防御,随着恩不花来接管城防的两千骑军见到主将身死,便开始溃逃,原本岌岌可危的南门算是彻底握在了北凉军的手中。
在留下两千人守卫南门之后,大队先登营士卒开始向东西两面城墙赶去。而其余两门的红头兵也大部分都接二连三的放下了武器,只有少数觉得自己作恶多端,难逃一死的红头兵在反抗。
光天化日之下,龙函关满城硝烟!
城中某处,石烈府邸。
王守仁和老四带着一千多人在街道上与金兵展开了混战,整条街道上都是尸体,双方已经鏖战了一个时辰。
终于,靠着人数的优势,浑身淤血的兄弟两杀进了府宅之中。
刚进府中他们就看到数十名手持明晃晃大刀的金兵在府中大肆屠杀家眷和仆役,惊慌的尖叫声让人心底发寒。
王守仁眼眶通红,大手一挥,身后兄弟们便纷纷涌入府宅,去斩杀那些金兵。
王守仁满心焦急,拎着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终于在一个偏房内找到了被困在木桩上的石烈,满身被打的全是伤口,皮开肉绽,显然这几天遭遇了金兵的折磨。
“大哥!”
兄弟两人惊呼出声,老四一刀砍断了捆缚在石烈身上的身子,石烈瘫软的身躯一下子扑倒在王守仁的怀中。
石烈神智已经有些模糊,当看到王守仁这张熟悉的面孔时,石烈张了张嘴巴,呢喃的叫了一声:“二弟,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快走!金兵援兵马上就到!”
嘶哑的声音让王守仁眼眶一红,但毕竟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他两手一用力,就将石烈背在了身上。
“老四,你去救大哥的家眷,救一个算一个!”王守仁大吼道。
老四也不迟疑,手中弯刀一翻,便开始在府邸内搜寻着还幸存的家人。
石烈的府邸内外都混乱不堪,有将红头兵绑缚在胳膊上的士卒,也有一波又一波增援而来的金兵,到处都是喊杀声。
救到人的王守仁大步向外迈去,还没走几步,就有一阵马蹄声轰然而至,一道熟悉的喝声在府邸大门口响起。
“你们这群叛徒,今天一个也别想活!”
王守仁眼睛一寒,这是脱哈木的声音,他随即便看到金兵开始向府内冲来。
老四也瞬间反应过来,手一挥,麾下的两三百个弟兄跟着老四抽身而上,朝府门口涌去。
在冲上去的瞬间,老四回头嘶吼道:“二哥,带大哥和亲眷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王守仁心中一颤,听马蹄声,金兵怕是有数千人,以一敌十哪有胜算。
“快走啊!”
刚刚砍杀了一名金兵的老四回头发现王守仁还愣在当场,怒吼出声:“二哥!走啊!”
“四弟保重!”王守仁一咬牙,就背着石烈调转方向,朝府中的后门走去,身侧还有三三两两的家眷和护卫。
脱哈木单手拎着弯刀冲进了石烈府内,扫视了一圈,没看到王守仁和石烈的身影,但看到了正在与麾下士卒奋战的老四。
“妈的。”脱哈木大骂一声,大步就朝老四冲了过去。
脱哈木此刻心中恨意滔天,没想到这些个红头兵竟然突然暴起发难,不把这些人都杀光难解心头之恨。
老四一抹脸颊上的鲜血,看着形势急转直下的府宅,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然,迎向了扑来的脱哈木。
“喝!”
老四大喝一声,抡着刀就劈向脱哈木的腰间,脱哈木也算的上一位猛将,手中大刀格挡之后又是猛地一挥,震得老四手心一颤。
“当当当!”
脱哈木几刀挥出,鏖战已久的老四明显开始力不从心。
老四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身上已经有了数道伤口,怪不得疼痛的老四大喝一声:“把他们拖住!”
老四知道,多拖他们一刻,自己的大哥二哥就多一分活着的希望。
在嘶吼的同时,老四拎着那把已经出现缺口的弯刀义无反顾的扑向了脱哈木。
脱哈木满脸狞笑的看着这个将死之人,杀意盎然。
“喝!”
随着脱哈木的一声怒喝,手中弯刀破甲而入,径直劈在了老四的肩上,刀口没入身体足足一寸有余。
一口鲜血从老四的嘴里喷出,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浑身都颤抖起来,但是他的右手还是死死的扯住脱哈木的肩膀。
脱哈木面目阴沉,左手顺势抽出腰间挂着的另一把短刀,一刀捅进了老四的腹部。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老四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身体缓缓地下坠,双目逐渐模糊,闭眼前他嘴中结结巴巴的哼了一句:“来生还做兄弟,杀,杀金狗!”
“扑通!”
脱哈木一脚踢出,将老四的尸体踢到了一旁。他看向府宅内,两三百红头兵已经被斩杀殆尽,但仍是没看到石烈等人的身影。
“给我搜遍城内,一定要把这几个叛徒找出来!”脱哈木咬牙切齿的喝道。
还不等众人应喝,一道匆忙的身影就从院子外钻了进来:“将军,南门失守,北凉军已经入城了,目前正在攻击东西二门!”
“什么!”脱哈木大惊失色:“不是让恩不花去夺回南门了吗,怎么还是让北凉军进来了,这个废物!”
“恩不花将军已经战死,现在城内乱成了一锅粥,大量红头兵不战而降,他们的骑兵也进城了,正在与我军展开混战!”这名报信的偏将一脸的惊恐,好端端的这龙函关就被攻破了?
“跟他们拼了!”脱哈木一咬牙,就欲带着人向城中杀去。
“不可啊将军。”偏将径直挡在了脱哈木的身前:“龙函关失守,死战毫无疑义,应当保存生力军回守檀州城。”
脱哈木愣了一下,有些下不了决心,他耳中传来的全是满城的叫喊声,一声声杀金狗响彻云霄。
扫视着满地的尸体,再看看自己身边仅剩的数千士卒,这位龙函关守将终于开口了:“撤,所有人自东门突围,我们回檀州城!”
“诺!”
脱哈木翻身上马,带着一脸的悲戚和愤然朝东门口赶去,身后还跟着大队骑卒,逃跑的过程中不断还有骑兵汇入队伍,一群人直接放弃了龙函关,向关外逃去。
第388章攻心为上(九)
龙函关内,大批披甲士卒涌入城中,一白一红两队风格迥异的骑卒在城中绞杀着金兵的游骑。
因为是白天,身穿胡服的金兵根本无处遁形,老远就会被北凉军发现,想逃都没地方逃。
趁着东城门的北凉军正在清剿红头兵,脱哈木一马当先,带着数千骑卒一溜烟窜出了东门。
此刻的东门外已经没有北凉军驻守,只留下了空旷无人的营寨,营寨中还孤零零的飘扬着几面北凉军旗,似乎是在嘲笑他们这一群丧家之犬。
原本以为要苦战一场的脱哈木见没有大军驻守,心中松了口气,绕过北凉军营寨后便向东疾驰而去。
东门城头上
赤焰军主帅戚光和白雪卫主帅于滨阳两人正笑呵呵的站在城楼上遥望那支慌不择路出夺门而逃的骑军。
“哎啊,这几千人可就便宜了燕将军了,我有些眼馋啊。”戚光满脸羡慕的说道。
“算啦,我们两在顺州打了场大的,一战歼灭了两万金兵可以了。”于滨阳伸了个懒腰:“再不让虎豹骑动一动,燕将军可得翻脸了。”
“哈哈哈!”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根本就没把这逃出城去的脱哈木放在眼里。
脱哈木带着人狂奔出二十里地才放缓了速度,停下来歇口气。
他转头看了看拉得老长的队伍,心里烦闷不已。
“将军,大概只逃出来五六千人。”一名偏将凑到脱哈木身边说道。
一万骑兵,恩不花带走的两千人被打散了,包围石烈府邸的近千名金兵也被王守仁带人给杀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在城中零零散散被北凉军吃掉的骑兵,一万骑兵一个上午就折损过半。
脱哈木心里唏嘘着,要不是当机立断逃出东门,怕是这剩下的五六千人也得被全歼。
“妈的,等我金朝援军到来,定要再夺回这龙函关,到时候那些叛徒一个都别想活!”脱哈木骂骂咧咧个不停。
“没错,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我金兵的厉害!”偏将也在一旁应喝道。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防止有北凉追兵,我们当务之急是赶回檀州城!”脱哈木沉声道。
“诺!”
短暂的休息了一会之后,几千人再度提高了一下速度,向着东方奔驰。
在经过一处山坡下方时,脱哈木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周围,此地地势虽然算不得险要,但是一侧乃是山坡,一侧乃是密林,骑兵就只能在这当中大道上行进。
假如北凉军在此地设伏就完蛋了!
沉思中的脱哈木陡然打了个激灵,因为他听到了一阵战鼓之声。
“咚~咚~咚~”
“真有伏兵!”脱哈木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还不待脱哈木反应过来,战马奔腾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脱哈木在马背上猛然直起了身子,视线先看向前方,又朝后面看了看,希望能找个脱身之策。
但让他绝望的是前后都有伏兵,已经把他们逼进了死胡同。
犹如一线江潮般的黑甲骑兵从前后两个方向开始包夹过来,地动山摇。
燕宏毅一马当先,近千名骑卒笔直的铺开成一条锋线,这为首的一千人全部都是当初陷阵营老卒,个个身经百战。
在这第一条锋线之后,还有一个极为宽厚的骑阵,封住了脱哈木前进的所有道路。
虎豹骑算是成军以来第一次骑军冲阵,凉幽两地抽调的精干之卒一个个双眼放光,身子随着马背抖动而不断起伏。
脱哈木的后方也是一样,三千虎豹骑结成数道锋线,在平原上奔驰而来。
脱哈木像是想通了什么,顿时怒眼圆睁。
他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轻松的溜出东门了,原来北凉军早就在这等着他了。
“跟着我杀出去!”脱哈木怒喝一声,便开始向前加速,身后的金兵也紧咬着牙关跟上。
脱哈木心中有一股愤怒油然而生,因为他觉得自己被北凉轻视了,不把自己歼灭在城中,反而要在野外来一场正大光明的骑战。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告诉你,根本没把你这几千人当回事!
这让草原出身的脱哈木完全不能忍,攻城战打不过你,玩心机玩不过你,但我草原士卒在马背上作战的本事绝不容蔑视。
在脱哈木看来,顺州战败是北凉军靠偷袭得利,再加上蓄谋已久。
他从不认为正大光明的骑战中金兵会输给北凉军。
数千金兵在冲锋过程也渐次排成几道锋线,只不过略显杂乱,毕竟一群人刚刚才经过一番厮杀。
“杀!”脱哈木大声的吼叫着,身后的金兵也一个个发出阵阵鬼叫。
冲锋时呐喊助威是金兵的一贯风格。而脱哈木此刻也需要大吼来宣泄心中的憋屈。
燕宏毅嘴角带着冷笑,数千冲锋的虎豹骑沉默不语,坐下战马都是北凉各处马场的乙字号大马,马背略高于寻常战马,腿脚孔武有力,凿阵能力极强。
千杆长枪在两军相隔不到一百大步时统一倾斜出一个弧度,随着一声整齐的怒吼:
“杀!”
奔驰中的虎豹骑陡然加速,夹杂着凶悍无比的气势撞上了金兵骑阵。
脱哈木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之后便一头扎进了虎豹骑之中。
燕宏毅和脱哈木手中的两杆长枪交错而过,在一记对拼之后,燕宏毅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冲刺,而脱哈木却觉得手臂被震得发麻。
高下立判!
脱哈木咬着牙越过了第一道锋线,他知道只有凿穿北凉阵型自己才有活路。
仅仅一个交锋,金兵最前面的数百骑就损失惨重,几乎都是被北凉军卒一枪捅穿了身体,不给你反应过来的时间。
在两军开始凿阵的同时,吊在脱哈木身后的那三千虎豹骑陡然改变方向,锋线一分为二,贴着金兵的侧翼开始完成包围圈。
此举一是为了防止有金兵逃走,二是避免前后夹击给己方带来误伤。
这位龙函关的主将在北凉军中冲杀了一会之后就目露绝望,北凉铁骑果然战力极强,己方完全不是对手。
就算一对一兵力的厮杀,脱哈木也自认为麾下士卒只有惨败的分。更何况此刻兵力和气势都处于下风。
怪不得北凉军会轻视自己,因为自己这几千人实在是不够人家杀得。
春风拂拂,凉刀割人头!
第389章得龙函
太阳缓缓西落,这不平静的一天即将过去,黄昏已至。
一面面金兵军旗从龙函关城头无力的坠落地面,取而代之的是绣着北凉两个龙飞凤舞大字的黑色旗帜。
一车一车的尸体被北凉军拉出城外,掩埋焚烧。
龙函关内的战事结束的很快,红头兵绝大多数都不战而降,而金兵人数少也极为分散,白雪卫和赤焰军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们击垮了。
褚玉成、左丘等一干将领走在一条街道上,街道的中央正是王守仁的大哥,石烈的府邸。
道路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有将红头巾绑缚在胳膊上的王守仁麾下步卒,也有金兵的。
地面上的血迹已经有点干涸,到处都有残肢断臂,打扫战场的士卒还没来得及收拾这里。可以想象先前这里爆发过多么惨烈的战斗。
褚玉成的脚步小心翼翼的踩在空旷地带,缓缓前行,终于来到了石烈府邸的门前。
院内的尸体就更密集了,而且大部分都是红头兵的,还有许多家眷仆役的尸体。
不少王守仁麾下的士卒正在清理着院内的尸体,可能有的人昨夜还一起说笑,现在已经生死两隔。
站在门口的几名将领心中微酸,褚玉成也是握了握拳头。
王守仁和三弟臧城、五弟孙昌三个人正跪在一具尸体旁,那是老四的尸体,被砍得血肉模糊,要不是身上的服饰有异于普通士卒,怕是王守仁也认不出这就是老四。
兄弟三人都受了伤,王守仁好点,只有胳膊上挨了一刀,五弟孙昌大腿上中了一箭。
最惨的就是老三臧城了,伤势很重,身上绑着一圈又一圈的布带,鲜血已经染红了带条,走路都一瘸一拐的需要人搀扶,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来见老四最后一面。
“妈的,脱哈木!老子一定要报这个仇!”老三一拳头砸在地面上,几滴泪珠飘然滑落。
这铁骨铮铮的汉子看到自己的兄弟死的这么凄惨,再也无法抑制住眼中的泪水。
王守仁紧握着老四那双满是鲜血的手,久久不语,眼眶中还有泪花闪动。
在老四留下来断后时王守仁就知道老四怕是活不下来了。
褚玉成缓步来到王守仁身边,一只手轻轻搭在王守仁的肩上:“他,还有这些战死的兄弟们,是你们的骄傲,也是辽东的骄傲。”
跪在地上的兄弟三人都有些动容,是啊,老四最起码是死在和金兵的拼杀中,而不是以辽东叛徒的身份死去。
褚玉成目光环视四周那些在打扫战场的士卒,朗声喝道:“阵亡士卒厚葬!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是死在和金人的浴血拼杀中!”
“诺!”
一群军汉大声的应喝着,脸上的肌肉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在王守仁的带领下,兄弟三人同时对着老四磕了个头,然后老五便带着人将自己四哥的尸体抬下去安葬,老三臧城也一瘸一拐的被两个士卒架着去治伤了。
王守仁则陪着一众将领向外走去,他不太想留在这个满是同袍尸体的地方。
“你大哥呢?”褚玉成边走边问。
“大哥听到老四和家眷被杀的消息后当场就晕了过去,还在昏迷中。”王守仁默然道,大哥一家就被救出来一个小儿子,其他的都被金兵给杀了。
“好了,振作起来。”褚玉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的路,你要带你的兄弟们走一条坦荡大道!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活法!”
王守仁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又恢复了斗志,干裂的嘴角一张:“诺!”
一群人穿过大半座城池来到了东城的城楼上,路上能看到不少红头兵都在被北凉军押解着向某处走去。
走上城楼,几人驻足眺望。
褚玉成遥望东方,那正是虎豹骑围歼金兵的战场,只不过现在大军还没有回来。
“城中的情况怎么样了?”褚玉成目不转睛的问道。
一旁的厉拔天当先开口:“龙函关副将恩不花被曹闻昭斩杀,东西两门红头军主将一个畏罪自杀,一个在逃亡时被乱箭射死,普通士卒大半投降,总计收降卒五六千人。”
于滨阳接过话茬:“我方几乎没什么伤亡,能轻松拿下龙函关,多亏了王将军的兄弟拼死守住南门,让大军入城。”
王守仁轻轻拱了拱手:“应该的,合力杀贼!”
显然王守仁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拿下了龙函关,剑门关那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了。”褚玉成颇为欣慰的笑道。
“就是这燕将军怎么还不回来。”厉拔天伸了伸脖子朝远处张望着。
“快了!”左丘微微一笑。
众人又等了一会之后,一大片黑点从远处浮现,地面开始轻微的晃动起来。
“呵呵,来了。”褚玉成笑了笑。
近万名虎豹骑排列成长长的队伍悠哉悠哉的回到了龙函关内,有不少士卒手里还牵着战马,都是从金人那缴获的。
燕宏毅则大步走上了城头,来到了众将领的面前。
“褚都护!”燕宏毅爽朗的抱拳喝道:“虎豹骑歼敌六千,只逃走了几十名游骑!”
“哈哈,看燕将军脸色这一仗打的还是尽兴的。”褚玉成大笑道,他甚至懒得去问虎豹骑的伤亡,光从这城门外的行军队列就可以看出来虎豹骑没大的损失。
燕宏毅握了握腰中的北凉刀笑道:“还行吧,最起码我们虎豹骑这仗算是见血了。不过要说打的尽兴那倒不至于,最起码再来个一万金兵吧。”
“哈哈哈!”
城楼上都哄笑之声。
王守仁努了努嘴:“脱哈木呢?找到了吗?”
燕宏毅自然知道王守仁的意思,略微有些尴尬道:“没有,翻遍了战场也没找到他的尸体,可能逃出去了。”
“呼!”王守仁出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活着就好,等到了檀州城,我一定要亲手看下他的头颅给四弟报仇!”
一股杀意让城头主将都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好汉子!
“好,既然战事已经结束,那就派人向侯爷报捷吧!”褚玉成一笑,大家都点了点头。
褚玉成迈前两步,靠在城墙上,伸手遥指远方:“让游弩手向剑门关和檀州城方向前进,打探军情。全军休整待命后立刻清扫周边城池!”
“诺!”
众人齐齐应喝。
第390章完颜宗承
龙门山脉旁的北凉军帅帐
尘岳和郎毅、步文山、史天恭、辛疾几名将领正在笑呵呵的看着地图不停的指指点点。
“没想到褚都护动作这么快,才六七天就拿下了龙函关。”史天恭抚着自己的胡须不住的点头。
按照预期,十天拿下龙函关已经算不错了,毕竟城中可是有着两万守军。哪曾想褚玉成这一手攻心为上让北凉军几乎没怎么损失人马就攻占了龙函关。
“龙函关和剑门关已经到手,可以进攻檀州了。”尘岳双手抱胸看着地图上檀州的位置说道:“现在这檀州就是被套在网里的鱼,进退不得!”
“檀州城估计是个难啃的骨头。”步文山微微皱眉道:“根据问天司情报,檀州是北金皇族驻守,最起码还有三四万金兵在城中,战力想必要比顺州金兵高上一点。”
辛疾点了点头:“没错,再加上红头兵估计得有五六万之众。”
“任他皇族王族的,我北凉兵锋所指,谁可争锋!”郎毅豪迈的说道。
屋内几人同时笑了起来,脸上带着的不是自大,而是对北凉军战力的自信。
“传令!”尘岳轻喝了一声:“右骑军和天狼军主力全部开拔,赶赴龙函关!”
“诺!”几人收起笑容,齐齐点头。
檀州城
这座坐落在广阔平原上的檀州首府,四周无险可依。所以整座城池修筑的高大坚固,用以作为檀州之地的屏障。
顺州虽然紧邻北凉,但是北金的主要进攻方向一直是平瀚道,所以挨着蓟州的檀州首府自然有重兵把守。
原本檀州驻扎的金兵有三四万,自北凉军攻入辽东之后,陆陆续续的有一两万金兵从燕州来到了檀州,用以保卫檀州的安全。
檀州主将完颜宗承,看这个姓氏就知道他是北金皇族,论起辈分,这位五十岁的完颜宗承还算是完颜洪烈的叔叔辈,只不过血缘关系其实颇远。
此刻这位身材壮硕,丝毫不见老态的北金皇族正在檀州的议事厅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完颜宗承的身上套着一件绣着半轮圆月图案的衣袍,半轮明月乃是北金起源时的图腾,如今在金朝,只有皇族才可穿戴此类服饰。
屋中还坐着几道武将的身影,个个也是愁眉不展。
“谁能告诉我这剑门关的北凉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真是见了鬼了!”完颜宗承焦躁的吼道。
其实完颜宗承平日里还算沉稳,可是剑门关的位置实在太过重要,不容得他不烦躁。
一开始剑门关失去联系,完颜宗承还不算太在意,毕竟剑门关地势险要,从没往北凉军入境这方面去想。结果陆陆续续派出的几波斥候都不见了踪影,如泥牛入大海。
终于,当一拨五百人的骑军前往剑门关,只逃回来三个人之后完颜宗承才知道剑门关已经被北凉军攻占了。
“从地势上看,北凉军只有可能一路翻越龙门山脉,经剑阁入剑门。”一旁满脸乌黑的将领说道:“否则从顺州入檀州就得经过龙函关,脱哈木正驻守在那里,大队士卒过境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说话的人正是完颜宗承的左膀右臂,檀州副将乌林纥。乌林一姓在北金也是传承颇久的家族。
“脱哈木那边也被北凉军围了,十来天没有消息了。”另一名将领低声道。
“无妨。脱哈木那里足足有两万人,北凉军要啃下来不花个把月是不可能的。”完颜宗承阴沉着脸说道。
“当务之急是将剑门关夺回来,剑门关失守燕州的援兵就过不来,那我们的兵力就不足以和北凉军展开野战!”乌林纥沉声道。
自从完颜洪烈决意对北凉军采取攻势之后,驻扎在檀州的金兵就一直在着手准备进攻,但是燕州援兵不到,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
话音刚落,在座的几名副将就纷纷点头,将目光投向了完颜宗承。
“我们发现剑门关失守,想必燕州方向也已经察觉了。”完颜宗承托着脑袋琢磨着:“就算北凉军能从龙门山脉运兵,那数量也不会很多。我们两面夹击,应该能最快时间破城。”
几名副将静静的听着这位皇室出身的完颜宗承分析局势。
“乌林纥!速调一万五千人前往剑门关,不惜一切代价将关隘夺回来!”下定了主意的完颜宗承大喝道。
“诺!”乌林纥眼睛一寒,沉声应喝。
就在刚刚做好部署时,一名亲卫急忙走了进来:“将军,脱哈木求见!”
这位亲卫的脸上满是震惊,因为刚刚脱哈木的样子吓到他了。
大厅中的一干将领都愣住了。脱哈木?他不是在镇守龙函关吗?
“一个人吗?”乌林纥阴着脸问道。
亲卫点了点头。
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从完颜宗承的心底浮现,他摆了摆手:“快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狼狈不堪的脱哈木就出现在了完颜宗承几人的视线里。
只见他浑身破破烂烂,大腿和胳膊上都绑着绷带,脸上都是血污,那一身铁甲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幅样子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脱哈木连看都没敢看完颜宗承的脸色,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的喊道:“龙函关失守,末将死罪!”
说完就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完颜宗承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龙函关可是抵御北凉的屏障啊。
“怎么可能,龙函关不是有两万人吗!半个月都没守住就丢了?”乌林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脱哈木将头埋在地下,悲戚的喊道:“龙函关红头兵反叛,勾结北凉军打开城门,我率全军将士死战半日也徒劳无功,本欲退往檀州城坚守,保存有生力量。哪知刚出城就遭遇北凉军伏击。”
一边说一边抽搐的脱哈木到现在也没缓过神来,那股伏击他们的骑军战力实在强悍,要不是自己在亲兵的死命保护下冲出重围,恐怕自己早就是无头冤魂了。
听到这里众人都是恍然大悟,然后就一脸气氛,怪不得脱哈木这一副狼狈样。
完颜宗承只觉得头晕脑胀,捂着额头说道:“那你带回来多少人?”
脱哈木颤颤巍巍的说道:“十七人。”
第391章急转直下
十七人,龙函关两万驻军一仗打下来就剩了十七个,而且这两万人中还有一万是金人骑兵。
有些接受不了现实的完颜宗承扶着椅背做了下来,身子微微向一侧前行,不断的喘着气。
不断起伏的胸口让他身上的衣袍也开始跟着晃动了起来。
“你这个!”完颜宗承指着脱哈木满脸怒气的骂道,但看到脱哈木这幅凄惨的样子,始终还是没有将废物两字骂出口。
脱哈木身子一抖,生怕完颜宗承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脑袋给砍了,听到完颜宗承没有继续骂下去,他心中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乌林纥不忍心的看了脱哈木一眼,开口说道:“脱哈木将军也是尽心尽力了,虽然有守城不严之责,但毕竟多年来兢兢业业,没有出过什么岔子,接下来就让他戴罪立功吧。”
“唉。”完颜宗承叹了口气挥挥手道:“别跪着了,先下去治伤吧。”
完颜宗承和乌林纥都知道,脱哈木也是有点能力的,现在这种情况总不能砍了他的脑袋吧。
听到完颜宗承缓和下来的口气,脱哈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大喝道:“谢将军!末将定为大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语言罢,脱哈木便站起身弯着腰一瘸一拐的退出了大厅。
“将军,现在怕是不能调兵去攻打剑门关了。”乌林纥在一旁低声道。
完颜宗承扶着脑袋琢磨着情况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前几天他还在制定进攻顺州的方案。
这一眨眼,龙函关丢了,剑门关丢了。现在整个檀州已经完全陷入了包围之中,再无法从燕州补充援军。
见完颜宗承不开口,乌林纥接着说道:“若是我大军进攻剑门关时被北凉军从身后包夹,那后果不堪设想。”
乌林纥也算是心思机敏之人,一眼就看出了增兵剑门关的风险。
“算了,就依你所言吧,城中的这些兵马不能再折损了。”完颜宗承同意了乌林纥的意见:“北凉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兵临城下了,目下还是应当以守卫檀州城为主。”
屋中几名将领都是一脸苦笑,这情况转变的确实让他们猝不及防。
完颜宗承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立刻传令檀州境内各城,死守城市,阻挡北凉军前进的步伐,怯战者杀!”
这是完颜宗承唯一能想到拖延北凉军时间的方法了,能拖片刻就拖片刻。
“城中还有一万余红头兵怎么吧?”屋中的另一名武将小心翼翼的问道。
檀州城现在还有四万金兵,一万多红头兵,龙函关出现了红头兵投敌的现象,这让大家意识到红头兵实在是不堪重任。
完颜宗承没有答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乌林纥。
乌林纥瞬间会意:“打散他们的编制,重新建营。从金兵中抽调军官前往统一指挥。”
“诺!”开口问话的那名将军点了点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准备守城战吧。”完颜宗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他不是傻子,北凉攻剑门占龙函,不就是想将檀州收入囊中吗,那守城战是一定会有的。
“诺!”几人齐齐应喝。
剑门关
这座卡在燕州和檀州之间的城池之外,此刻有着密密麻麻的金兵在巡逻,远处还扎着不少帐篷。
原来气势汹汹过来的金兵到了剑门关,发现剑门关城头上悬挂着的竟然是北凉军旗。
这让前来增援的金兵震惊不已,马不停蹄的便要准备攻城。
可是金兵主将却意识到自己带来的这三万人全部是骑兵,连个攻城器械都没有,只能派兵去附近山脉中砍伐树木,紧急搭建云梯。
剑门关北城头上,谢霄雷、边栾、林献、盛楠逵四人皆披甲而立,眯着眼看向城外黑压压的金军大营。
“等了这么些天,终于来了。”边栾笑呵呵的说道:“看他们这架势,搭云梯还得花个天。”
“哈哈哈!”
边栾话中的嘲讽之意让几名将领都笑出了声。
“檀州城那边有动静了吗?”谢霄雷目不转睛的问了一句。
林献轻声道:“还没有派出援兵,但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消息。白雪卫和游弩手已经全部撤回了关内,准备守城。”
随着檀州城方面派出打探消息的队伍越来越多,白雪卫那两三千人已经无法彻底将斥候歼灭,索性就退回了城中。
“可以了,能多拖延一日我们就多轻松一日。”谢霄雷笑了笑,本来他也没指望能完全锁住消息。
谢霄雷转过身子在城头上扫视着,只见城墙上下不仅有北凉步卒,还有不少身穿老百姓服饰的人在搬运羽箭石块上城,这些都是在北凉军号召下自愿守城的剑门关百姓。
这其中还有一些人是红头兵降卒,在王安的劝说下他们也拿起武器将矛头对准了金兵。
“不知道侯爷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拿下龙函关。”盛楠逵垫了垫脚看向远方说道。
谢霄雷也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就在这时,徐炎大步走了过来,向谢霄雷递过一封书信:“这是连夜从龙门山脉送过来的。”
“噢?”谢霄雷眉头一挑,接过信件便看了起来。
平日里几乎不会有信件从帅帐传递过来,所以现在听到有军令过来,谢霄雷大概就已经知道是说什么了。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却让这位千骑破剑门的北凉将领满脸喜意。
“哈哈哈,想什么来什么。”谢霄雷缓缓合上了信封,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开口道:“褚都护已经攻破龙函关,大军正准备向檀州境内挺进!”
边栾几人顿时喜上眉梢。
“哈哈,那檀州守卒现在岂不是成瓮中之鳖了。”林献笑道。
“既然如此,檀州方面想必就不敢再派大军进攻剑门了。”林献微笑着说道。
“我们就盯在此处,只要不让金兵攻破剑门关,那侯爷那边就能尽力围剿檀州金兵!”谢霄雷面带凝重的说道。
“城中守军加上百姓有接近两万人,金兵怕是挤破了头也攻不进来,”边栾很是自信的拍了拍胸口。
谢霄雷嘴角一翘,不置可否:“那就让我们看看金兵这攻城的水准到底如何吧!”
第392章石烈
龙函关
军营内一间普普通通的病房内,披着一件单薄白色内衬的石烈双眼无光的靠在床头边。
透过白色衣衫,石烈身体上被金兵发出来的血痕还是隐约可见,有些触目惊心。
但是让石烈难受的并不是那些伤疤,他也不怕疼,还是自己的四弟死了,自己一家老小差不多也死了个干净,灾难就这么突如其来一般降临在他的头上。
这位原本体型有些富态的龙函关守将在这些天里肉眼可见的变瘦,面目憔悴。
王守仁捧着一碗淡棕色的药汤坐在床边默然不语,只是一勺一勺的喂着汤药。
屋内草药的味道很浓厚,旁边还堆着一些刚换下来的带着血色的纱布。
“守仁。”石烈咽下一口汤药,声音嘶哑的问道:“这些年大哥做的很多事是不是都让你不满意。”
王守仁捧碗的手稍微晃了晃,没有吱声。
“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有骨气,有志向的人。你心里装着辽东,放走的那些义军我也都知道,你自始至终都不想给金人卖命。”石烈抬头看着屋顶,自言自语道:“可是这么多年,你没对大哥的决定说过一个不字。”
王守仁缓缓将手中的汤碗放在一边,低声道:“当初我差点饿死,是大哥给了我一条命,这么多年,大哥对我没话说,有一次还替我挨了一刀,相当于救了我两条命。所以以前大哥说什么我做什么,以后还是一样,绝没有半句怨言。”
面对金人围攻都没皱半点眉头的王守仁,此刻却有些害怕,他怕自己的大哥还是不愿投北凉军。
到时候家国,忠义,让自己怎么选?
“老四死了,这小子,第一次跟我的时候穿的破破烂烂,张口就要吃饭。那时候我们还在山上当土匪,也没多少余粮,他一口气能吃四张大饼,简直饿死鬼转世。”石烈凄惨的笑了起来。
王守仁鼻尖一酸,老四临死的惨状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时候我们抢过老百姓的,抢过有钱人的,也抢过金兵的,虽然没什么钱,但日子过得多自在呐。”石烈惆怅道,以前几兄弟一起生活的景象历历在目。
石烈恨恨的继续说着:“跟了金人后,我越来越贪财好利,越来越沉迷于酒色。往上十八代都是穷人出身,穷怕了,有了钱就想捞更多。可是到头来,不还是落得个家破人亡,兄弟分离的下场,捞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报应啊,都是报应。”
一语言罢的石烈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咬着牙在那颤抖起来。
“大哥。”王守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兄弟两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
良久之后,石烈努力的抬起了手,抓住王守仁的胳膊问道:“守仁,大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你们会不会看不起大哥?”
王守仁终于没忍住,面色激动,一滴眼泪就落了下来,紧握着石烈的手掌说道:“大哥,来得及!”
石烈挣扎着直起了身子:“北凉军能接纳我们吗?我们可是背着骂名过了这么久。”
石烈原本无神的双眸中此刻已经出现了些许光亮。
“大哥!”王守仁沉喝道:“不管北凉军接不接纳,我们该换种活法了!我们浑浑噩噩的在金人的马蹄下活了半辈子,难道还要让我们的子孙也这样吗!想想你的儿子!”
王守仁严肃的话语让石烈微微愣神,想起了自己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年仅十岁的小儿子。
难道要让自己的儿子也像自己这样活一辈子吗?不行!绝不行!
“好!”石烈咬牙切齿的说道:“投北凉!咱兄弟一起杀金狗!给老四报仇!”
王守仁笑了,笑的很开心,擦了下眼泪继续给大哥喂药。
兄弟两终于找到了一条能齐心协力的路。
日中时分,龙函关西城门外十里处。
褚玉成带着左丘、燕宏毅等一干将领安静的等在此处,数十骑战马伫立不动。
人群中的王守仁也是十分好奇的张望着脖子看向远方,想看看这位传闻已久的北凉侯到底是何模样。
其他不说,光是武关外亲手斩杀燕戎六皇子,南下平定福王叛乱这两件事就早已让尘岳名动天下,就算身在辽东,王守仁也对这个名字早有耳闻。
王守仁的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些忐忑。
期待的是可以见见这位挥师入辽东的英雄人物,忐忑的是自己这当过红头兵的身份会不会引起北凉侯的反感,尤其是现在众兄弟还等着给老四报仇呢。
在王守仁沉思之时,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响起,王守仁蓦然抬头。
只见一支数十人的骑队正奔驰而来,为首一人身披黑色战甲,一袭玄色披风正不断呼啦作响。
在骑队之中,高举着一面军旗,旗帜上只有一个字:
尘!
北凉侯帅旗!
骑队速度平缓,堪堪行至众人面前,人未到而郎笑声就先响了起来:“诸位将军提前拿下龙函关,为我大军入檀创造机会,辛苦了!”
褚玉成等一众将领都是一笑,也没有多做什么客套。
王守仁暗自打量了这位开口的年轻人几眼,心中一阵诧异,没想到北凉侯如此年轻。
但是谈笑间很明显可以感觉出有一股威势,那股子气势就是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才有的。
“走吧,我们先回龙函关再详聊。”褚玉成一扯缰绳,让出了前往龙函关的官道。
尘岳轻轻点头,身后将领则是史天恭、步文山、辛疾等几人,右骑军主帅郎毅因为腿伤问题,就呆在后面跟随大军缓缓前行。
当尘岳的目光看到人群中一张陌生的面孔时,突然停了下来,开口道:“这位就是打开南门迎接大军入城的王守仁王将军吧?”
王守仁顿了一下,没想到北凉侯会突然和自己说话,连忙拱手道:“辽东王守仁,见过北凉侯!”
“呵呵。不错!”尘岳脑袋一偏:“来,咱们慢慢走,听听王将军给我们说说檀州的情况,王将军可不要藏私噢!”
王守仁只是紧张了一下之后便缓过神来,然后毫不怯场的说道:“末将定知无不言!”
第393章看望
褚玉成会心的一笑,在送军报的时候他还送去了一封信,大概向尘岳介绍了这位王守仁,引起了尘岳不少的兴趣。
近十位将军就这样三三两两的向城门口行去,在众人身后则是数十骑贴身亲兵,默然不语。
而王守仁则一路没停的向大家介绍着檀州的情况,滔滔不绝。
包括檀州的主将是谁,驻军大概有多少,檀州城城防如何,周围地势怎么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总之王守仁是将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尘岳和一众将领频频点头,面带微笑,不经意的流露出对这位辽东将领的赞赏。
等到众人行至城门口时,尘岳突然看向王守仁问了一句:“你大哥的伤势怎么样了?”
“还好,现在已经能勉强下床走路了。”王守仁虽然疑惑为啥尘岳突然问到自己的大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尘岳看向旁边的众人轻喝道:“诸位先去议事厅等着,我随王将军去看望一下他们兄弟几个。”
“诺!”众人应喝了一声,便径直跟着褚玉成朝前走去。
褚玉成临走之前朝着王守仁善意的一笑。
王守仁愣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褚玉成的笑容更让他有些不适应。
“走吧王将军,还愣着干什么?”尘岳大笑一声:“去看看你那几个兄弟。”
“额?哦哦哦,走,我给侯爷引路。”王守仁回过神来,勒马便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石烈的病房内还有两个兄弟,老三臧城和老五孙昌。
孙昌的伤势较轻,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臧城虽然胳膊和大腿上都绑着绷带,但这个壮汉已经开始跑来跑去了,显然精力极度旺盛。
“老三,你坐下,别晃来晃去的,伤还没好呢。”大哥石烈无奈的挥着手。
“没事,多动动好得快!”臧城挥舞着胳膊在房间内踱步着。
年纪最小的孙昌乐呵呵的在旁边看着,他们两已经知道了大哥愿意加入北凉军的消息,兄弟之间又可以一起并肩作战了。
“嘎吱。”
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屋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老二王守仁的身影一下子出现在了几兄弟的视线里。
王守仁刚进屋,都没来得及跟几人打招呼就一侧身,将房门让了出来:“侯爷快请!”
刚想开口打招呼的几兄弟一下子愣住了,侯爷?
紧接着一道年轻的面庞就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脸上的坚毅与年纪极度不相符,那一身铠甲深沉而又透着寒意,一看就是久经战阵之人。
“大哥,三弟,五弟。”王守仁一招手:“这不快见过北凉侯!”
“额。北凉侯?”石烈三人先是一愣,然后脸上就涌现一股震惊之色。
这就是北凉数十万边军的领头人吗?
石烈连忙挣扎着爬了起来,尘岳一步向前挥了挥手:“不用,石将军躺着就好。”
石烈还是坚持下地,最终在王守仁的搀扶下半跪在地上。
“辽东罪将石烈拜见北凉侯,方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侯爷恕罪!”石烈脸上都是羞愧之色。
“辽东罪将臧城,拜见北凉侯!”
“辽东罪将孙昌,拜见北凉侯!”
另外两兄弟也同时大声喊道,臧城还咧着嘴多看了尘岳两眼,心里嘀咕着这北凉侯也太年轻了。
“快起来快起来。”尘岳挨着将三人扶了起来,脸上的和善让三人心中一暖。
“侯爷,以前我们做了太多错事。”石烈一边站起来一边红着眼准备忏悔一下。
“停!石将军!”尘岳正色道:“我可不是来听几位后悔的,我是来找能为收复辽东做贡献的同袍的!”
几人微微一愣。
“几位可愿意入我北凉军?”尘岳呵呵一笑。
几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重重点头,齐声喊道:
“末将愿入北凉军!”
“哈哈哈,这才对嘛!”尘岳大笑一声,一抬手:“坐!”
几人就这么坐在桌边,石烈等兄弟三人还是略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只有和尘岳攀谈了一路的王守仁显得自然许多。
“刚刚在来的路上,王将军跟我说石将军已经捐尽家财,供大军抚恤士卒所用?”尘岳看着石烈问道。
“对,让侯爷见笑了。”石烈的脸一红:“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还是给那些阵亡的将士吧。”
尘岳朝石烈拱了拱手:“我替那些将士的家人谢谢你。”
石烈一脸的不好意思,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扒了皮都算轻的。
“几位,龙函关的降卒加起来有五六千人,我想请几位带着这些人马为大军引路,兵临檀州城。不知诸位可否愿意?”尘岳有些试探着问道。
“既已入北凉军,自当听从差遣!”石烈和几人纷纷点头。
“那好,几位就在军中剔除老弱,简拔精壮,随大军出征。石烈将军出任这几千人的主将吧?”尘岳直了直身子说道。
“侯爷!”石烈突然正色起来,摇了摇头:“末将不适合做这主将之位。”
尘岳略微愣了一下,而旁边的王守仁自然也是瞬间明白了大哥的意思。
“我的二弟,比我更适合!”石烈一把拉住了王守仁的手:“我就是个没脑子的莽夫而已,我二弟的领军之才远胜过我!”
“大哥!”王守仁一脸的不快:“你做主将是应该的,我自然会尽心竭力出谋划策的!”
尘岳有些古怪的看了兄弟两一眼,然后笑呵呵的说道:“此事我就不插话了,让你们兄弟自己拿主意!”
石烈见北凉侯开口,立马瞪了王守仁一眼:“从军打仗不是过家家!当然是有能力者为主将,这是对手下兄弟们的性命负责!大哥是大哥,主将是主将。不要混为一谈!”
“可是。”王守仁刚欲开口推辞,就被石烈一把堵住了嘴。
“大哥说的话不听了吗?”石烈哼道,然后又看向坐在一旁的老三老五:“你们是不是也要不听大哥的话了?”
几人苦笑了一声,王守仁只好点了点头:“行!就听大哥的!”
石烈这才欣慰的笑了一下,然后朝着尘岳躬身道:“以后我等兄弟愿随侯爷杀金狗!救辽东!”
“杀金狗!救辽东!”
众人齐齐怒喝出声。
第394章发兵檀州
看着斗志昂扬的四个兄弟,尘岳站起身子,沉声道:“既然入我北凉军,我就得叮嘱你们一句。以前的事你们就别再提了,我北凉军都不是斤斤计较之辈。但是!我北凉军将士只认勇武之卒,你们想在军中堂堂正正的挺胸做人,赢得别人的尊重,那份荣耀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死何惧哉!”几人同时喝道。
他们何尝不知道,军人的荣耀是靠鲜血去争取的。
“好!我等着诸位在辽东战场上大放异彩!”尘岳挨个拍了拍四人的胸膛。
几人坦然一笑,脸上满是自信。
“好了,那你们几位先休息休息,王守仁跟我去见见北凉道众将士。”尘岳笑呵呵的指了指几人身上的绷带:“伤不养好,可没法上战场哦。”
尘岳戏谑的笑声缓和了一下屋中刚刚肃穆的气氛。
“哈哈,遵命!”石烈和臧城看了眼自己身上裹得一层层的纱布大笑一声。
尘岳和王守仁两人缓步出了这栋病房,在大街上慢悠悠的走着。
“你大哥啊,也是个好汉子。以前的事在他心里留下的伤痕太大了,你这个做兄弟的要多劝劝他。”尘岳唏嘘道。
“侯爷放心,我心里有数。”王守仁点了点头。
“另外,那些红头兵的降卒也要把好关。”尘岳叮嘱道:“老弱病残不要,贪生怕死者不要,我北凉军只要精锐!”
王守仁一拱手:“诺!”
龙函关的议事厅中,众将早就齐聚一堂,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有北凉道都护使褚玉成、虎豹骑主帅燕宏毅、天狼军主帅史天恭、步军主帅厉拔天、白雪卫主帅于滨阳、赤焰军主帅戚光、右骑军副帅步文山以及出身辽东的两位将领辛疾和左丘。
右骑军主帅郎毅将军还带着大军在路上,没到龙函关。
没一会儿,尘岳领着王守仁施施然的走进了大厅之中,众人顿时停止了谈笑,侧目看去。
“来,诸位认识一下,王守仁以后就是我北凉军将领了,城中降卒尽归他调遣!”尘岳指了指身旁的王守仁说道。
“王守仁见过诸位将军,日后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王守仁拱着手向周围行了一圈礼。
褚玉成欣慰的一笑,他看出来王守仁有领军之才,如今看起来他大哥已经让出了主将的位置,那就是皆大欢喜。
周围众人也都很客气的回了个礼,辛疾开口笑道:“我辽东人又添英豪啊,哈哈。”
燕宏毅更是大喊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好汉子,以后王兄弟就可配北凉道与我们并肩作战了!”
王守仁笑着拱了拱手,这种和谐的氛围让他倍感亲切。
“好了,那咱们闲话少说,看看下一步怎么走吧。”尘岳张了张双臂,迈步就朝大厅侧面挂着的地图走去,屋中众将也纷纷起身,围聚在地图旁。
褚玉成当先开口道:“檀州目下已经是四面被围,与燕州的联系完全被切断,只要谢霄雷那边能守住剑门关,檀州的金兵就是瓮中之鳖。从情报来看,我们需要重视的就是檀州城守军的四到五万金兵以及数目不详的红头兵,其他二十余座城池还驻防着两万红头兵,这些红头兵倒是不足为虑。”
王守仁接过话茬:“檀州城应该有一万红头兵,除非近期他们抽调了境内守军全部驻扎檀州城。”
其实王守仁心中十分惊愕,北凉竟然把剑门关也占了,作为呆在檀州多年的将领,他自然知道剑门关的地势是如何险要。
王守仁在心底感叹了一句:这北凉军当真可怕。
史天恭老迈而又雄浑的声音响了起来:“目下我右骑军、天狼军、虎豹骑、白雪卫、赤焰军、挽辽营以及厉将军的三万步卒齐聚在此,大军总数近十万,论兵力我们稍占上风,论战力那更是没话说。拿下檀州只是时间问题。”
几名将领的一番分析将敌我的形势大概讲了个透彻。
“若是能吸引檀州城金兵出城野战,那我们的胜算会很大!”辛疾沉声道。
“难。”王守仁摇了摇头开口道:“驻守檀州城的乃是北金皇族完颜宗承,此人行事还算谨慎,若是剑门关失守,他大概率会坚守檀州城拒不出战,等待燕州援兵。檀州城乃屯粮要地,城池坚固,再加上手上握着五六万士卒,坚守城池是完颜宗承最好的选择。”
尘岳微微皱了皱眉头:“那我们大军只能从四周合围檀州城了,不管如何,这个钉子总归需要拔掉!”
褚玉成点了点头:“那剑门关方向可能还需要派援兵,万一失守太影响战局了。谢霄雷那里只有一万多士卒。”
“谢霄雷脑子好使,有他坐镇剑门关,剑门关绝不会出问题。”步文山笑呵呵的说道,同为右骑军将领,他对谢霄雷可以说是很熟悉的了,要不然当初郎毅也不会厚着脸皮向北凉侯要人。
尘岳双手环抱胸前,在地图前沉思着。
片刻之后,在众将等待的目光中尘岳指了指地图上的檀州城:“大军兵分三路,虎豹骑及一万步卒向北,朝剑门关方向挺近,清扫沿途城池,抵达剑门关之后留下步卒防守,骑军则挥师檀州城。褚玉成引一路,率一万步卒及白雪卫、赤焰军、挽辽营向南进攻,同样也至檀州城集结。我带着右骑军主力和天狼军,王守仁为向导,直奔檀州城,若是完颜宗承派兵出战则伺机歼灭,若是他龟缩城中不出,我们就三路大军齐集檀州城下!”
“诺!”
满屋将领沉声应喝。
王守仁更是心情激动,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和金兵堂堂正正的干上一场了。
尘岳将目光投向褚玉成:“传书顺州的沈秀夫大人,让他派人接管龙函关城防,告诉冷归南,粮草可向前囤积至龙函关,以保障大军后勤。”
“诺!”褚玉成点了点头。
“诸位!”尘岳朗声道:“拿下檀州,我北境防线完整,收复辽东就指日可待!望众将齐心协力,复我河山!”
“复我河山!”
大喝声响彻而起。
景泰四年春,距离北凉起兵不过短短两月,十万精锐攻入檀州境内!
第395章朔州众人
北凉新州,朔州
这是距离朔州首府朔风城一百余里之遥的一片沙丘。
往日这片沙丘可是相当平和,除了偶尔有风沙滚滚,鹰啸声声,再也不见一点动静。
可现在这片沙丘上正爆发这一场激烈混战,两拨骑军你来我往,刀刀致命,时不时有人丧命落马。
乒铃乓啷的铁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自然还有那阵阵喊杀声。
两边人数都不多,加起来大概也只有百十来人,军服迥异。
一边是尽穿胡服,头戴绒帽的燕戎骑兵。另一边则尽披黑甲,手握北凉刀,乃是北凉头等斥候游弩手。
战斗结束的很快,没一会儿场中就只剩下了三十余名北凉游弩手,那一拨五六十人的燕戎斥候被尽数歼灭。
为首的游弩手标长坐在马背上狠狠地忒了口吐沫,用马背上的纱布擦拭着北凉刀上的血迹,粗狂的张口骂道:“五十对五十,还妄想吃掉我这一标人?这些个燕戎蛮子对我们游弩手的战力一无所知,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这骂声中透露着狂傲,这是北凉游弩手的自信。
在这名标长马蹄下不远处躺着的燕戎斥候队长不停的口吐鲜血,视线渐渐昏暗,他怎么也想不通同等的兵力会打成这幅样子。
原来当他见到北凉斥候时还是一阵欣喜,心道只要歼灭了这伙人,自己怎么着也能升个百夫长了,可他没想到这想法直接把他送进了阎王殿。
当然,没等他细想原因,就有一柄北凉刀轻轻的割下了他的头颅,死前他还见到了一名北凉游弩手那冷漠的面庞。
“标长,不能再往前走了!”一名体态壮硕的游弩手勒马靠到了标长的身边:“燕戎斥候越来越多,想必前方就是他们的大军了,我们需要回朔风城通报军情。”
这标游弩手正是从朔风城撒出来的,目的就是打探燕戎大军何时会到。
几天内这标游弩手已经遇上了好几波燕戎斥候,一开始还能刻意避开,向纵深前进,可能想到今天遇到一股燕戎斥候甩也甩不掉,就只好将他们击杀。
标长舔了舔略微有些干裂的嘴唇,视线扫了扫刚刚的战场说道:“同袍尸体带回,燕戎斥候头颅全部割下,我们回朔州!”
“诺!”一众骑兵应喝道。
这漫天黄沙,瞬间吹散了空中的血腥味。
两天后,朔州朔风城城头上,几道人影伫立在此,遥望北方。
如今的朔风城北城墙在墨家的指导下早已经修缮完毕,城头上尽悬北凉军旗,箭羽弓弩不计其数,持刀士卒布满了这座长约千丈的巍峨城墙。
“朱将军,游弩手回报,燕戎大军距此只有两百里了。”面目颇显年轻的李慕寒在一旁说道。
这位墨家大宗师的第八位弟子,此刻已经成了朔州将军朱天和的左膀右臂,而他颇为拿手的就是守城战了。
“终于来了,老子可是等了很多天了。”旁边有一名面色黝黑的将领叫了起来。
宁陌藩,凉州凤阳人,年方三十,第一批山字营骑卒。曾随尘岳参加斩皇一战,一杆长矛使得炉火纯青,南征战事中也屡立战功。
平叛结束后便调离山字营,成为五千骑兵主将驻防凉州城。朱天和出任朔州将军时苦于没有骑兵,尘岳便将他及麾下士卒调来了朔风城。
“宁将军,这守城战怕是暂时用不上骑军啊。”朔州代刺史郁岩白轻笑道。
“哎,郁别驾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北凉军卒谁不是上马持枪,下马能战。”宁陌藩无所谓的叫道:“辽东那边打的如火如荼,总不能让我老宁和手底下兄弟在这干瞪眼吧。”
“哈哈哈,可别。”朱天和大笑道:“我手里就这么几千骑兵,得留着后手,不能随随便便就出尽底牌。”
宁陌藩垂头丧气的嘟囔着,他心里清楚这朔州骑军确实少的可怜。
目下朔州总计兵力三万出头,两万步卒、五千骑卒是从凉幽两地抽调过来的。而朔州本土的新民总计有六千余人参军,这六千多人中宁陌藩精挑细选了三千人补充到骑军中,剩下的则全部补充到城防了。
也就是说,与北凉边军动辄上万的主力骑军相比,朔州满打满算只有八千骑兵,这八千人当中还有三千是刚刚入伍几个月的新卒,都还没见过血。
“郁别驾,城中百姓撤离的如何了?”朱天和偏头问道。
郁岩白轻声说道:“所有百姓都已撤离,退回朔州境内。除了边军之外,城中只有数千自愿留下的民夫,用以帮助大军搬运粮草物资。”
作为顶在朔州最前面的唯一一座城池,这朔州的一文一武两位最高掌权者已经撤离了所有百姓,决心死守朔风城。
“粮草城中有五个月的存粮吧?”朱天和关心的问道。
“对,宋经略还在大力筹集,一旦有需要还可以从凉州增派粮草。”郁岩白点了点头。
朔风城虽然是朔州独一处的防守要塞,但好就好在从地势上看朔风城只有北面临敌,援军和粮草可从南面运入城中,不会形成被围的局面。
“郁别驾,你就听我一句劝,你退到后方去吧,这守城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武将。”朱天和苦口婆心的劝了起来。
这些日子朱天和不知道劝了多少次了,他实在不想让郁岩白这位青年俊杰留在城中,万一出了点危险,他自己都心疼。
“朱将军,好了,别说了!”郁岩白翻了翻白眼。
朱天和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得作罢。
“听闻此次燕戎征发大军三十万,来攻我朔州的足有十万人,真是大手笔啊。”李慕寒轻飘飘的说道,似乎这十万人并没有让他过多的畏惧。
“呵呵,都来吧。”朱天和单手撑在青石城墙上,一股冰凉瞬间传到了手掌上:“侯爷走前叮嘱过我们,人在城在!我们三万人要死死的钉在这朔风城!”
“人在城在!”包括郁岩白这位文官在内的三人齐齐喝道。
“燕戎,你也该试试我北凉刀锋了!”朱天和举目看向远方,自己的父亲就是死在燕戎士兵手中,他对燕戎可是有着滔天的恨意。
阳光普照大地,三万北凉边军已备战。
第397章第五掌兵(一)
第五心柔一点也没有失态,似乎大家的这些嘲讽他都没有听见,笑呵呵的起身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开口,那我这个毛头小子就献丑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地图前,一屋子的将领也都不情不愿的站起身跟着围在了地图面前。
“诸位请看。”第五心柔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在了地图某处:“这里是蒲城,南越远道而来,粮草物资必须要有地方转运。经探子查明,蒲城时常有大队粮车出入,所以我断定蒲城就是南越兵马的屯粮之所。”
从地图上看,蒲城是泸州极为靠近边界的一座城池,也是最先被南越攻占的城池之一。
“大人的意思是要奔袭蒲城,断他们粮道?”孔唐双手抱胸的问道。
“正是,孔将军以为如何?”第五心柔抄着手说道。
孔唐默不作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断其粮道算不得太过精妙的计策,只能说中规中矩,看来这个第五心柔也只是稀松平常。
一旁的范则皱着眉头说道:“蒲城虽然城池不甚坚固,但屯粮之地应该有重兵把守。况且从泸州城发兵到蒲城需要奔袭一百余里,沿途还需要绕过南越多处驻兵之地。怕是大军还未抵达蒲城就会被对面斥候发现了。”
范则提出的困难让不少人将领都纷纷点头,这一路过去太容易暴露了。只有孔唐不屑的撇了撇嘴,似乎看不起这位范则。
“不会的。”第五心柔微微一笑:“自南越入境以来我大军一直保持着守势,从来没有主动进攻过,南越早就放下了戒心。往来的探子在南越后方几乎没有发现巡查的斥候,蒲城也只有数千老弱驻守,想必他们肯定没有料到我们会奔袭他们的屯粮之地。我大军昼伏夜出,两天即可到达蒲城,一战而下!”
此话一出,不少将领的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一旁的孔唐看了一眼范则戏谑的哼了一声,而刚刚言之凿凿的范则有些脸红,显然他没想到这些细节。
站在第五心柔身边的阮志雄更是冷眼看着范则,心道这么个没脑子的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感觉失了面子的范则不服气的说道:“蒲城东南方数十里就是绵关,绵关驻扎着一万余南越士卒,蒲城一旦有失绵关敌军定会救援,到时候两面夹击,奔袭蒲城的兵马定然不敌。”
“哈哈哈,范将军说到点子上了!”第五心柔突然大笑起来。
范则愣住了,没反应过来第五心柔在笑什么,他这番话原本是为了挽回面子的。
第五心柔指着蒲城和绵关之间的一条羊肠小道说道:“其实我的本意可不是单单断他们的粮道,我还要吃掉绵关出来的一万多援军!这才是重头戏!”
第五心柔的语气突然变得略微豪迈,让屋中的将领都是一愣,连孔唐都罕见的露出了一点诧异。
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想的还挺周全,果然有点东西。
“众位将军,觉得此计如何?”第五心柔又恢复了笑脸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好吧又显得太没面子,毕竟先前大家都看不起他,说不好吧但这确实是个不错的计策。
还是孔唐先开口了,淡淡的哼了一句:“此计可行。”
声音虽轻,但是屋内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范则也点了点头:“若是此计可成,定能挽回南疆道目前的颓势。”
见两个最反对第五心柔的人都同意了,其他将领也都纷纷附和。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我们就挑一路人马奔袭蒲城,一路人马前往蒲城和绵关之间设伏,打南越一个措手不及。”第五心柔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带着引诱的口气的说道:“若是能断其粮道,歼灭绵关援兵,定然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上官大人或许会任命空悬已久的泸州将军一职!还望诸位将军多多努力啊!”
泸州将军四字一出,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尤其是范则和孔唐二人。
目前两人是在场官阶最高的,换言之距离泸州将军这个位置最近的就是他们两。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仗不就是为了换一顶官帽子吗。
“咳咳,此番奔袭蒲城路途遥远,需要行军隐秘,我麾下一万步卒擅长夜行,我觉得攻打蒲城就交给我吧。”范则咳嗽了两声当先说道。
旁边刚欲说话的孔唐暗骂了一句老奸巨猾,奔袭蒲城应该要比歼灭援兵轻松的多,谁知道晚一步开口就被这混蛋抢了。
“我觉得奔袭蒲城应该交给我,我麾下士卒都是越州精锐,一定能拿下蒲城。”孔唐略微有些不满的说道。
“哎,孔将军此言差矣,越州军能征惯战,战力高我桐州军一筹,围剿援兵的任务当然要交给你们了。”范则毫不脸红的抬高着越州军的地位:“能者多劳,还请孔将军让南越见识一下我越州军的雄风!”
孔唐被范则如此厚的脸皮呛到了,他没想到范则为了抢这个奔袭的机会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额,这个,这个。”孔唐支支吾吾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应答之语。
“既然孔将军没有异议,第五大人可以下令了。”范则眉头微微一挑,随即沉声道:“范则定谨遵第五大人军令行事!”
第五心柔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但是眼光已经落在了愣在当场的孔唐身上。
孔唐被范则的一番话气的面色铁青,这是逼的自己不得不去伏击那绵关出来的援军了。
孔唐瞪了一眼范则,咬牙切齿的拱手道:“孔唐也谨遵大人军令行事。”
“哈哈,两位将军果然忠心为国!”第五心柔大笑道。
随即第五心柔的脸色变得严肃,一指地图:“范则率本部一万人,奔袭蒲城,烧毁南越囤积之粮草!孔唐率本部一万五千人,至蒲城和绵关之间的小道设伏,歼灭绵关主力!”
“诺!”
一人大喜一人郁闷的点头应喝。
“其余众将整军备战,谨防南越偷袭!”
“诺!”
第五心柔眼眸轻挑,微微拱手:“提前预祝两位将军马到功成,一战成名!”
第398章第五掌兵(二)
夜色漆黑,那一轮圆月还悬挂在天空。
泸州城的城门口已经有两万多大军拔营而出,齐装满员趁着夜色经小路向既定目标行去,领兵的两位将领自然是在大厅中斗气的孔唐和范则两人。
不管两人多不服气第五心柔,但是在泸州将军这顶官帽子的诱惑下两人还是义无反顾的出兵了。
泸州城的城头上,第五心柔一袭青衫,双眼微闭,手中握着一支短笛,随着第五心柔的嘴唇吐动,轻绵悠扬的笛声在城头上回荡着。
阮志雄持刀站在第五心柔的身侧,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好打断这首实在是动听的曲子,更不愿打扰自己主公的雅兴,作为亲信,他知道第五心柔最喜欢吹笛用来放松心情。
终于,飘荡在城楼的笛声停了,第五心柔似是很开心的舒展了一下胳膊,头也不回的轻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藏着掖着。”
阮志雄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低头恭敬的说道:“大人,这孔唐和范则两人实在是不堪重用,且一直以来都背地里搞些小动作,不把大人放在眼里,我担心由这两人领兵会破坏大人的精心谋划!”
阮志雄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不对,但还是说出了口。
晚风微微拂动,城头上的火把忽明忽暗,依稀可以见到远去的铁甲长龙缓缓消失在夜幕中。
“呵呵,不错,已经能看到这一层了。不枉我对你的教导。”第五心柔轻笑道:“这两人确实是个废物,战事也不会按照我们的计划走。”
阮志雄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大人既然知道,为何还让此二人领兵。”
“当然是为了两人手里的兵权啊。”第五心柔把玩着手中的短笛,一脸的风轻云淡:“我需要整合南疆道的十万人马,而这两家伙是最大的阻力,要想让他们不跳出来惹麻烦,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他们去死了。只有死人,才能乖乖听话。”
这位往日文静的书生,此刻的话语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
阮志雄一呆,怎么才能让这两人去死?这两家伙打仗没本事,但是脑子转的可挺快的。
第五心柔甩了甩胳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然不能堂而皇之的杀了,略施小计就行了,得让他们死的心服口服。”
阮志雄一头雾水。
第五心柔苦笑的看了一下这个壮汉:“算了,你就别琢磨了,等这仗打完你就知道了。”
阮志雄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紧跟着惋惜的说道:“只是可惜大人的这番谋划了。”
“不会的,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第五心柔轻蔑的一笑,在阮志雄愕然的目光中说道:“你去整顿兵马,率两万南疆道士卒待命,一日后前往绵关,等绵关守军一出城就拿下它。孔唐怕是不会消灭那一万多援兵,到时候你就顺手把他们灭了。”
阮志雄恍然大悟,随即脸上带着冷笑的应喝了一声便走下城楼。
独自一人站在城头上的第五心柔双手撑在城墙上,自言自语道:“我不仅要蒲城,我还要绵关。还要你们两的人头!兵法啊,实实虚虚,呵呵!”
两日后
昼伏夜行的范则终于带着大军抵达了蒲城城外,看着那低矮的城墙以及孤零零飘扬着的几面南越军旗,这位桐州来的将领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传令大军,立刻攻城,先登城者有重赏!”范则大手一挥的喝道。
“诺!”他的身旁响起了一阵应喝之声。
当密密麻麻的大周士卒出现在蒲城守军的眼里时,蒲城的守将慌了,全城的将士也慌了。
蒲城中只有着三四千老弱士卒,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大周军攻击此处。
在双方混战之中时,有一队骑兵从蒲城狂奔而出,朝那绵关奔去。
双方鏖战了一夜,终于有桐州士卒跃上了城楼,随着大军源源不断的涌上城头,在城外驻马观战的范则喜不自胜,好像那泸州将军的位置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而远在二三十里外的一条羊肠小道两旁,密密麻麻的埋伏着一万多大周军,只不过似乎人人脸上都带着惬意,没有大战将至的样子。
在山坡某处,孔唐正坐在一块灰色巨石上休息着,满脸带着笑容,似乎功劳被范则抢走的阴云已经一扫而空。
一名斥候小跑着来到了孔唐的身边,低声道:“将军,绵关守军已出,据伏击圈还有十余里。”
“知道了,下去吧。”孔唐随意的招了招手。
旁边的一位跟随孔唐多年的副将开口问道:“将军,我们打不打?”
孔唐一瞪眼:“打什么打,现在打掉这一万人我们自己也会损失不小,我就这么点家底,可不能拼光了!”
“额。”那名副将一愣:“第五大人不是让我们伏击这伙南越兵吗?”
“猪脑子!”孔唐恨得牙痒痒的骂了一句:“他一个毛头小子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了?让范则在那蒲州捞功劳,我们在这消耗兵力?有毛病!”
副将被骂的一脸懵逼:“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笨!”孔唐稍微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把这伙南越兵放过去,到时候呢他们定然会和范则血战一场,我们再过去收拾残局。要是范则运气好,死在南越人手中,还能得个为国捐躯的美名,要是他侥幸活下来了,那我就只好帮他一把了。”
说到最后,孔唐的嘴角已经泛起了阴险的笑容。
副将被孔唐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吱声。
“怕什么!”孔唐喝了一句:“到时候范则战死,拿下蒲城,歼灭援兵,战功都是我的。我就是当之无愧的泸州将军,到时候你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包你官阶蹭蹭蹭往上涨。”
听到这满是诱惑的语言,副将眼中也露出了贪婪的目光,狠狠的点头道:“听将军的,将军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孔唐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遥望向蒲城的方向,那里似乎已经有大火冲天,显然范则已经得手了。
孔唐不屑的撇了撇嘴:“我要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死!”
第399章第五掌兵(三)
蒲城
范则一身甲胄,右手轻轻搭在缰绳上,嘴里时不时的哼着小曲,满脸笑意的看着前方燃起熊熊大火的蒲城,很是快意。
他心中已经有些佩服第五心柔的计策,这蒲城的守军果然毫无防备。
自己的部下轻易的就攻入了城中,只折损了千余人就拿下了南越的屯粮要地,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战功。
一匹快马从蒲城中飞奔而出,径直来到了范则的面前:“将军!城中粮草已经尽皆焚烧,我大军正在清剿南越残兵!”
“哈哈哈!好!”范则大笑一声:“等回去之后,都重重有赏!”
还不等范则的笑音落下,一阵突兀而又尖锐的号角声就从他的背后响了起来。
“呜~呜~呜~”
范则心中一惊,愕然转头。
只见密密麻麻的南越兵正从身后的山坡上涌下,看那架势足足有上万人。
而南越兵出现的那个方向,正是绵关的方向。
范则愣在当场,周边的几名将领也大惊失色,怎么会有一股南越兵从这里出现?
“怎么可能,这些南越兵是怎么过来的。”范则眼神茫然的盯着远方乌压压的黑点,嘴里喃喃道:“孔唐不是在那设伏吗?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刹那间,有一个念头从范则脑海中一闪而过,范则的双眼顿时变得血红起来,嘶吼道:“孔唐!敢阴老子!我与你不共戴天!”
范则心中清楚,一定是孔唐故意放过了南越兵,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第五心柔许诺下的泸州将军一职。
“将军!我们先走吧!别被堵在这了!”一旁的将领首先回过了神,看向范则急切的喊道。
范则带过来的这一万多人鏖战了一夜,已经有些精疲力尽,况且目下还有半数军力留在蒲城之中,城外的大军阵型也有些混乱,怕是打不过这突然出现的南越兵。
范则咬着牙看向自己已经出现混乱的后军阵型,厉喝道:“传令城中士卒立刻撤出战斗,迎战!我们找机会杀出去!”
“诺!”
随着一声应喝,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桐州军开始与南越兵接战,城中的士卒也一队一队的出了城,一头雾水的投入到新的战斗中。
从绵关赶来的南越兵兵力要超过范则一筹,况且他们一看到粮仓被烧,一个个怒不可遏,全都杀红了眼。
久战多时的桐州军刚一接触就落入了下风,人疲马乏的弱势显露无疑。
在大战小半日,损失两三千士卒后,桐州军终于崩溃了,在范则痛不欲生的目光中大量的桐州军开始抱头逃窜,丝毫不顾主将一声声的怒喝。
“顶住!给我顶住!”范则挥舞着马鞭大喝。
“将军,快逃吧,顶不住了!”一名副将在范则身旁凄惨的叫道。
范则两眼通红,之前还沾沾自喜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情况会突然变成这样。
其他士卒还可以逃,可是南越兵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身上铠甲鲜明的范则,毫不犹豫的便向这条大鱼扑来。
范则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南越兵要取自己脑袋,逃生的欲望终于战胜了愤怒,他开始带着亲兵突围。
可此时南越兵已经将自己围的一层又一层,任凭他怎么冲杀也出不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队打着大周旗号的大军从南越兵身后杀来。
突然出现的大军直接就打垮了南越的阵型,南越兵也陷入了慌乱之中,他们没料到螳螂捕蝉却还有黄雀在后。
范则远远的就看到了孔唐的军旗,顿时恨得牙痒痒,可是当下还是保住性命再说。
两方人马就在这蒲城内外展开混战,一直打到天黑,南越兵在丢下五六千具尸体后终于仓皇后退,撤往绵关方向,他们已经清楚的认识到再打下去就要全军覆没了。
夜幕降临,越州军在满地的尸体中打扫着战场,而桐州军在孔唐来到之前就已经基本溃散,再加上血战许久,战场上已经没有几个桐州军活口了。
孔唐站在离战场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上,一脸笑意的看着前方自己取得的大胜,火把的亮光照的这位将军面庞通红。
“妈的!让开!我要见孔唐!”
一阵怒骂声传进了孔唐的耳朵,孔唐的眉头一挑,戏谑道:“可惜啊,竟然还活着。”
“让他过来吧!”孔唐大喝道。
眨眼间怒气冲冲的范则就站在了孔唐的面前,身后还跟着十几位亲兵,人人身上带血,一看就是打了场血战。
范则此刻就剩下这十几名亲兵了,但凡多等一会,自己也就命归黄泉了。
所有人,包括范则都恶狠狠的盯着孔唐。
“范将军,这是怎么了?”孔唐装作不解的问道。
“王八蛋!”范则怒骂出声:“还在这给我装!你是不是故意放过了南越兵,来害老子!”
“范将军这是在说什么话?”孔唐瞪大了眼睛说道:“我在伏击地点左等右等也没见到南越兵的影子,觉得情况不对就赶来蒲城看看,没想到正好碰上范将军被围,范将军不但不感谢我,怎么还恶语相向呢?”
“少在这跟我装蒜,你肚子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范则伸出手指骂道:“你不就惦记着那泸州将军的官位吗?可惜你失算了,我活下来了!等我回去秉明上官大人,定将你军法从事!”
随着范则的骂声,孔唐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冷的寒意。
“怎么?说不出话了吧!”范则脸上青筋鼓胀。
“呵呵,被你猜对了。”孔唐无奈的摊了摊手,随即紧盯着范则的眼睛:“你还以为你回得去?范将军,你太天真了吧。”
范则愕然,然后眼神瞬间变得惊骇起来,还不等他出声,一柄长剑就从他的侧边刺入胸膛,剑身穿胸而过。
惨叫声不断响起,范则身边仅剩的这十几名亲兵瞬间被孔唐的手下击杀,没留一个活口。
范则口中鲜血喷涌,不可置信的看着孔唐,随即两眼漆黑,扑通栽倒在地。
孔唐向前走了两步,冷眼看着地上范则的尸体,片刻之后轻喝道:“范将军血战一日,为国捐躯,当为我等楷模!”
阴冷的笑声自黑暗中传出,让人不寒而栗。
第400章第五掌兵(四)
绵关城内外,躺满了南越士卒的尸体,阮志雄正缓缓的在城楼上踱步着,手中拎着的那把狼牙大刀满是血迹。
他先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攻入了绵关城中,又设下伏兵歼灭了从蒲城逃回来的南越士卒。
此行可谓收获满满,军功加身。
阮志雄看着城头竖起的南疆道军旗,不得不佩服第五心柔的算无遗策,几乎每一步都是按照推算来的。
收刀入鞘的他嘴角同时也挂起了一股冷笑,那两个不尊重自己主公的家伙应该也离死不远了。
在城墙边跪着一排南越士兵,被打的浑身鲜血,正在那瑟瑟发抖。
阮志雄笑了笑,将头偏向旁边站着的一名将领,沉声道:“你率军驻守此地,加固城防,我回一趟泸州城!”
“诺!”那名将领毫不犹豫的点头应诺。
在第五心柔能如臂指挥的这两三万南疆道边军中,自上而下的将领已经全部被换成了忠心之人,对于阮志雄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
泸州城
孔唐带着麾下的万余士卒,满载着南越士兵的头颅趾高气昂的回来了,而阮志雄先他一步到了泸州城。
孔唐自认为这次自己战功卓著,自南疆道开战以来还没有取得过这样的战绩。
议事厅内,第五心柔极为轻松的坐在首位上喝着一杯清茶,杯盖轻轻拂过杯面,吹散着缕缕升腾的热气。
满屋的将领在不断窃窃私语,阮志雄依旧拄着一柄刀立于第五心柔的身后。
孔唐就在这众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议事厅,朝着第五心柔拱了拱手算是行礼了。
“听闻孔将军大胜归来,可喜可贺啊!”第五心柔放下手中茶杯笑着说道。
“大人,我越州军杀敌近万,歼灭绵关南越援兵主力,所战首级已经尽数运回城中!”孔唐神色得意的叙说着自己的战绩。
人群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道贺声,第五更是满脸笑意的说道:“孔将军真是一员虎将,一战扬我大周军威!”
孔唐被吹嘘了一番之后更是洋洋得意,还没等他脸上的笑容散去,第五心柔淡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和将军一同前去的范将军呢?”
孔唐早就猜到第五心柔会问,脸色瞬间变得悲伤起来:“还望第五大人恕罪,范将军,范将军他。”
第五心柔的眉头一挑,故作紧张的问道:“范将军怎么了?”
满屋的将领也有些愣神,纷纷将目光投向孔唐。
孔唐眼睛一红,泪水似乎要喷涌而出:“范将军在蒲城城外遭遇南越大军偷袭,血战一日,最终力竭,为国捐躯了!”
“什么!”
大厅中不少将领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刚刚还以为是大胜呢,这一眨眼就死了个将军?
虽然大家之间没什么生死交情,但这次明明是筹划的好好的,却还是死了一位高级将领,不得不让人吃惊,对军心肯定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第五心柔脸上竟然看不出什么震惊,而是缓缓的问了一句:“范将军奔袭蒲城,兵力数倍于敌,为何还会战死呢?哪来的南越兵偷袭?”
孔唐看第五心柔这幅平静的模样,心中出现了一丝丝慌乱,但表面上还是带着些忏悔的说道:“绵关驻守的兵马比我们想象的多,南越士卒路过伏击圈时我没能把他们全部拦截下,有近万人依旧赶去蒲城增援了,而我的麾下则被剩余的南越兵拖住。等我消灭南越残军,赶到蒲城时,已经晚了。”
说到这里,孔唐哽咽了几下,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等我率军赶到蒲城时,桐州军已经溃散,我越州军尽力击退了南越兵,最终在战场上找到了范将军的尸体。呜~呜~范将军死的壮烈,死的感人啊!”
孔唐话音还未落下,他眼中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大厅中的将领面面相觑,大家都是人精,怎么看都觉得这孔唐哭的有点假,谁不知道你们两是死对头。
但是虽然觉得怪,也没人开口质疑什么,毕竟还轮不到他们吭声。
第五心柔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大厅中央的孔唐,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敲打着。
孔唐挤出几滴泪水以后,慢慢的平静了一些,似乎感觉到大厅中的气氛有些古怪,便补充了一句:“范将军力战殉国,当为我等楷模!理应厚葬!”
“孔将军!”第五心柔突然叫了一声。
“额。大人何事?”孔唐被喊得一愣。
“绵关派出来的援军真的很多吗?是你们的伏击圈困不住这些南越兵,还是你故意放过去的?”第五心柔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满屋将领脸色大变。
孔唐心中一颤,冷着脸说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诬陷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就算有上官大人相信你,也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呵呵,这么大罪名我可不敢当。”第五心柔挥了挥手:“给咱们孔将军说说吧。”
在孔唐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站在第五心柔身后的阮志雄迈步向前,朗声道:“我在绵关抓到了从蒲城逃回来的南越士卒,他们说根本没有在蒲城和绵关之间遭遇过伏击!”
孔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恐慌起来:“什么,绵关,你去攻下绵关了?”
阮志雄朝着孔唐一咧嘴:“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孔将军,绵关守军出城以后我就把绵关打下来了,之后又顺手收拾掉了从蒲城逃回来的南越士卒。”
孔唐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他没想到第五心柔竟然下了这么一盘棋,攻打绵关的事丝毫没有向自己透露半个字。要是早知道绵关会被拿下,打死他也不敢做这个事。
此话一出,周围的将领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看向孔唐的眼神变得怪异,稍微动点脑子就知道阮志雄说的应该是真的。
见到孔唐被噎的说不出话,阮志雄接着戏谑的说道:“当然了,我怎么可能只凭南越士兵的一面之词就诬陷我方大将呢,毕竟孔将军可是我军中的中流砥柱啊。所以我特地派人去查探了一下伏击地点,孔将军猜猜斥候看到了什么?”
第401章第五掌兵(五)
孔唐心里的恐慌已经越来越深,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只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说来也是奇怪,整条道路一点也没有战斗过的痕迹,一具尸体都没有,甚至连一点血迹都没见到。”阮志雄突然笑了起来:“孔唐将军麾下士卒打扫战场的功夫真是一流啊!回头一定要让全军观摩一下!”
“轰!”
大厅中一下子炸开了锅,现在可以说实情已经明晰了,孔唐根本没有在预定地点伏击南越兵。
也就是说,孔唐在撒谎!
孔唐身子一晃,踉跄了几步,辩解道:“其实是绵关守军出动的太快,我包围圈还没来得及布下他们就过去了。”
“噢?孔将军现在就改口了?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第五心柔的脸上笑呵呵的,但现在这个笑容看在孔唐的眼里已经有些可怕了。
孔唐现在意识到,这个第五心柔的心机其实深不可测,完全不是一个毛头小子。
若是还有机会,他绝不能再轻视这个家伙!
可他还有机会吗?
“谎报军情,贻误军机!你该当何罪!”站在孔唐身侧的阮志雄突然厉声喝道。
孔唐眼中大骇,脑海急速旋转,底气不足的喝道:“就算如此,可是我击败南越大军是事实!你不能抹杀我的功劳!”
现在的孔唐已经想透了,先保住命再说,什么泸州将军的先放到一边。在他眼里功过相抵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呵呵。”第五心柔缓缓的站起了身:“孔将军既然想功过相抵,那咱们就功过相抵了!”
孔唐愣住了,第五心柔怎么这么爽快就同意了,不止他,连身旁的阮志雄包括一众将领都是一阵错愕。
“那现在我们来谈谈范将军到底是怎么死的。”第五心柔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已经死无对证的范则。
这下大厅里将领的目光越发古怪了,第五心柔都这么说了,那看来范则的死没那么简单,怕不是力战殉国,而是有人下了黑手。
孔唐这次是真的怕了,他迅速回忆着当日在蒲城发生的一幕幕,心里琢磨着:范则的亲兵都被杀了啊,难不成有漏网之鱼?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范则是怎么死的!”第五心柔冷声道。
左思右想的孔唐还是咬牙坚持道:“范将军是力战殉国!”
第五心柔慢慢的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孔唐阴晴不定的脸色,轻声道:“昨晚啊,有一个桐州伤兵跑了回来,跟我说了他在战场上亲眼见到的一件事,孔将军想听听吗?”
孔唐豁然转头,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嘴里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所有人都瞪大着眼睛看向脸色突变的孔唐,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一旁的阮志雄眼神中也有诧异闪过,但他并没有多做言语。
“他说!”第五心柔冷喝道:“范将军不是战死的!而是有人故意杀害!”
“不可能!不可能!”孔唐暴跳如雷:“所有人我都杀光了,不可能有活口!”
“噢~你都杀光了?”第五心柔语气缓和下来,轻笑一声。
所有人都明白了,孔唐这算是承认范则是他杀的了。
孔唐无力的跌坐在地,一脸苍白,双眼无声。
第五心柔踱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扫视全场,一向文雅的他语气冷厉起来:“孔唐!谋杀我军大将,按军法!拉出去斩了!越州军所部自偏将以上,知情不报者,尽皆斩首!头颅悬挂军营之中,全军上下当以此为戒!”
满屋众人皆惊,这等处罚手段实在是凌厉,但是又有理有据,容不得争辩。
孔唐此刻已经陷入疯癫状态,一边笑一边哭的指向第五心柔骂道:你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一介白身!靠着上官家的权势才走到今天!怎么敢对朝廷武将施以极刑!”
死到临头的孔唐终于光明正大的说出了心里话,第五心柔虽然在前线执掌兵权,但确实没有朝廷册封的官爵。
所有人都冷眼看着这个死到临头还不知罪的孔唐,微微摇头。
第五心柔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黑色小铁牌,淡淡的说道:“南疆道节度使印信在此,见此物如见节度使!我怎么就杀不了你!”
“扑通!”
孔唐失落落魄的跪在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
什么泸州将军,只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阮志雄!”第五心柔怒喝一声,随即转身便朝内厅走去。
阮志雄一脸怪笑,一把拽起了跪在地上的孔唐向外走去。
随着厅外的一身惨叫响起,厅内的众将都是心中一颤,看来这位第五大人可不是软柿子,说杀就杀,毫不含糊。
这一天,越州军偏将加校尉被杀者七八人,再加上这些人的亲随也被杀戮一空。
只有几名完全不知情的军官幸免于难,但活下来的军官也被一撸到底,成了个大头兵。
夜半子时,第五心柔的书房内,在越州军营中杀人杀了一天的阮志雄站在第五心柔的身边汇报着今天的成果。
汇报完之后第五心柔微笑着点了点头:“做的不错,将越州军,还有从前方溃散逃回来的桐州军全部编入我们麾下,校尉以上军官换成我们的人!”
“诺!”
阮志雄十分佩服的点了点头。
第五心柔略施小计,眨眼之间就击败南越,军功到手,名正言顺的除了范则和孔唐两人,兵权也到手。
阮志雄刚欲抬腿出门,又停了下来,有些讪讪的挠了挠头:“大人,那个逃回来的桐州士卒,好像没这个人吧?”
“哈哈哈!”第五心柔大笑起来:“当然没这个人,一个伤兵怎么可能逃的回来呢?孔唐只不过是被我抓住了尾巴,没有细想罢了。”
“可是大人,那你是怎么笃定范则是被孔唐杀掉的呢?”阮志雄始终没明白这一个最关键的地方。
第五心柔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脑袋:“判断!对人性的判断,还有他提到范则战死时的神情,虚伪!所以你以后带兵,少用蛮力,要多动脑子!”
阮志雄恍然大悟,重重点头:“谢大人赐教!”
第五心柔独自一人在屋内掏出笛子又吹了一曲,极为投入。
一曲落罢,他背着双手走到床边,看着夜色嘀咕了一句:“把南疆道军权握在手里,这才是第一步啊。”
第402章巡查前线
泸州城城门口
第五心柔一袭青衣驻足而立,双手于胸前自然下垂,目光遥望远方。在他身后则是排列整齐的泸州城文武官员,足足有数十人。
其中的武将一半是这次大战后刚刚提拔上来的,剩下的人虽然不满第五心柔大肆提拔亲信,但也是不敢再表露出半点不满,你没看到跳的最凶的孔唐已经被砍了吗?谁敢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远处正有一队马车缓缓而来,居中的那一辆马车极为华丽,规格很高,马车前后各有数十名铁甲士卒守护,可谓防守严密,一看就知道马车中坐的不是寻常人物。
马车行至城门口时慢慢停下,第五心柔早就几步上前,躬身等在马车边。
车帘拉开,一道中年人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正是南疆道节度使,安阳伯,当今圣上的亲舅舅上官泰磊。
“下官第五心柔,恭迎上官大人亲临前线巡视!”第五心柔声调抬高的喝道。
随即一阵整齐的喝声响起:“臣等拜见节度使大人!恭迎大人巡视前线!”
当了一年多南疆道节度使的上官泰磊身穿华服,隆起的肚腩显示出这位国舅爷的日子过的不错。
看到这恭恭敬敬的文武官员,上官泰磊意气风发,喜不自胜,脸上的笑容已经要遮掩不住了,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让他倍感舒适,他终于体会到为什么权力能让人痴迷。
“诸位请起,绵关大捷多亏诸位尽心竭力,击溃南越宵小,扬我天朝威严!”上官泰磊中气十足的喝道,上位者的气息在为官的这一年多里已经磨炼的炉火纯青。
“谢大人!”
第五心柔一步上前,扶住从马车上下来的上官泰磊,很是自觉的落后半步,跟在这位南疆道节度使的身后。
上官泰磊毫不避讳的拍了拍第五心柔的肩膀笑道:“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大才!哈哈!”
不少其他地方抽调过来的将军都是感叹,传言节度使很信任这位姓为第五的年轻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言语,随着上官泰磊一起朝前走去。
人群中的不少将领看到上官泰磊这幅得意的样子都是微微努了努嘴,心中满是不屑。
上官泰磊则是毫无察觉,微笑着和众人打了打招呼就向城内走去。
众人缓步来到校场中,城中的校场上整齐的排列着五千精锐士卒,人人手持长枪,甲胄闪闪发光,威风凛凛。
随着令旗挥动,五千士卒在上官泰磊的注视下开始了简短的操练,一阵阵喊杀声震耳欲聋。
饶是以上官泰磊这幅懒惰的性子都看得心潮澎湃,似乎也开始幻想着自己披甲横刀驰骋疆场的样子。
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
操练之后,第五心柔又带着他巡查了城防、粮库以及刚刚那一场大胜缴获的兵器物资。
忙忙碌碌了一整天之后,上官泰磊才消停了下来,与第五心柔两人回到了刺史府邸。
泸州刺史府就是第五心柔住的地方,也相当于是目前南疆道最前线的军事指挥中心。
“心柔啊,此番大胜算是彻底扭转了我南疆道的颓势,消息要是传到京城,想必太后和圣上也会嘉奖。你做的不错!”上官泰磊满脸带笑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此役总计歼灭南越军近两万,虽然自身也折损了大将,损失了近万士卒,可是对于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南疆道来说无疑是一场大胜。那小小的损失在上官泰磊眼里算不得什么。
“大人过奖了。”第五心柔拱手道:“在这里心柔还得向大人请罪,未经请示擅自处死了越州将领孔唐。”
“哼,那个嚣张跋扈的家伙,我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杀了就杀了吧。”上官泰磊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你就安心在前线领军,出了什么问题我给你兜着,只要能彻底击败南越,就是大功一件!”
“谢大人信赖!”第五心柔很是恭敬的弯腰行礼。
上官泰磊满意的点了点头,不仅是这场胜利让他开心,第五心柔这恭敬的样子也让他舒适,年纪轻轻的,一点也没有焦躁之气。
“说说吧,军队整合的怎么样了?”上官泰磊悄悄压低了声音。
在安排第五心柔领兵之前上官泰磊就交待过,要尽量掌控对上官家忠心的军队,这也是远在京城的上官泰清的要求。
上官家底子薄,好不容易在和宇文家的博弈下拿到了南疆道节度使的位子,自然需要大力发展自己的势力。
在京城拉拢人有点困难,毕竟宇文家在那根基深厚,可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南疆道,还不是什么事都由他这位南疆道节度使说了算。
“放心吧大人。”第五心柔微微一笑:“孔唐、范则两人死后,越州军和桐州军近两万人已经被我收编,打散编制并入了南疆边军之中。军中的很多军官也换成了我们的人,忠于上官家的军队已经有五万人之众!”
听到这里,上官泰磊喜笑颜开,今天他在巡察泸州城防时就已经感受到了,许多将领对自己的态度可以刚来时好多了,那时候很多人都不怎么服从军令,暗地里使绊子。没想到仅仅两个月的时间,第五心柔已经做到了这一步。
“做得很好,哼,那些不听话的人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管。”上官泰磊笑着躺在椅背上:“我要的就是一支完全能听命于我的南疆道边军。”
“诺!”第五心柔低头应喝,嘴角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上官泰磊在泸州城逗留几日之后便回福州去了,他可不敢在前线呆的太久,万一遇到大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着顺官道远去的车队,第五心柔又恢复了那一抹笑呵呵的模样,而一旁的阮志雄愤愤的在耳边低声道:“不就是出身好吗,什么本事也没有却能坐到南疆道节度使的位子上。”
第五心柔眼一寒:“闭嘴,这些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阮志雄缩了缩脑袋:“末将知错了。”
第五心柔看了一眼车队消失的方向,嘀咕了一句:“军权啊!”
第403章暴躁的完颜亮
檀州,剑门关
“轰!轰!轰!”
巨大的攻城锤撞击城门的声音不断响起,一下又一下。
高举盾牌的金兵第一次打这种攻城战,明显很生疏,但是在主将的死命之下无人敢后退一步。
城墙上竖着大量的云梯,金兵正顺着云梯攻城,密密麻麻,犹如蝗虫过境。
城头上的箭羽和石块倾斜而下,时不时还有被烧的滚烫的热油倒下,只需要轻轻那么一点,熊熊大火就能瞬间吞没攻城的金兵。
剑门关的这面北城墙上已经布满箭痕,但是却纹丝不动,金兵攻城五日还没有一次登上城头。
驻守在剑门关中的步军将领盛楠逵手中拎着一把斧头,腰中还别着另一把,满目凶光的指挥着守城战事。
城头上不仅有北凉军,还有剑门关的百姓,还有少数投降愿意随北凉军征战的红头兵,人人眼神凌厉,面对城外强大的攻势毫不退缩。
“在北凉,边军退后一步,全家枭首!今天在辽东同样也如此!”盛楠逵大声喝道:“你们退一步,我杀你们!我退一步,你们杀我!”
“杀!”
城头上响起一阵阵怒吼,哪怕是那些临时参与守城的剑门关百姓也被这种同仇敌忾的气势震住了。
辽东人骨子里的血性也被激发而出,多年积攒的怨气随着箭头落入城外,射向那攻城的金兵。
这种攻与守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日,一直到夜幕降临城外攻城的金兵才缓缓退去。
一如既往,金兵还是没能够登上城头,只是丢下了满地的尸体。
盛楠逵看了一眼退去的金兵,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城外的金军大营,灯火通明,这片扎营之地比起前些日子更为雄壮,集结于此的金兵已经远不止一开始的三万人。
位于中军的帅帐,帐篷顶端高插着一面黑色帅旗,上面的图案赫然是那半轮圆月。
这就意味着已经有大金皇族坐镇此处,唯有皇族才可配圆月帅旗。
“废物!一群废物!剑门关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夺了都不知道,如今我六万大军齐集此地,打了这么些天连城楼牙子都摸不到!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一道愤怒的骂声在帅帐内回荡着,开口的那名男子是个光头,没戴毡帽的他脑门锃光瓦亮,闪闪发光。
此人赫然便是辽东兵马大元帅完颜亮,名字和他的发型正好吻合。
亮!
一群将领被骂的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谁都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这位辽东兵马元帅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就连北金皇帝完颜洪烈都亲自叮嘱过他要收敛一下脾气。
完颜亮的心中满是怒火,原本自己离开国都前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要给予北凉军沉重一击。
这下好了,自己这边的大军刚刚开拔,准备与北凉军大战一场,剑门关就被夺了,檀州全境现在毫无消息传出,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还给予对方沉重一击,己方被沉重一击还差不多。
“说话啊!都他妈哑巴了!”完颜亮脾气暴躁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的屋内众人心惊肉跳。
终于有一个位置靠前的将领开口了:“将军,这剑门关地势险要,实在是不好攻打,城中守军显然早有准备,我金人不善于攻城,让我大金的铁骑下马攻城实在是损失太大。”
不少人都缩着脑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完颜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烦意乱,他何尝不知道让骑军下马攻城是一件大蠢事,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
“剑门关打不下来那檀州怎么办?檀州还有七八万兵马呢!我们就不管了?”完颜亮焦躁的说道。
其实他不知道,随着北凉军攻破龙函关,大军合围檀州城,檀州境内的金兵早就没有七八万之数了。
“将军暂且不要太担忧。”另一名金兵将领劝慰道:“檀州的完颜将军为人稳重,领兵多年,经验丰富。檀州城又城高墙坚,北凉军就算再勇武一时半会也打不下来。”
听到这里完颜亮才稍微缓和了一下心情,同为皇族,他对完颜宗承还是了解的,不是个无脑的人,坚守檀州城一段时日想必不成问题。
“那剑门关怎么办,我们还是得拿下它,不能任由北凉军扼住这个咽喉要道。”完颜亮指着帐外剑门关的方向问道。
如今这剑门关如鲠在喉,让金兵进退不得。
屋内众将又开始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出个好方法。
见手下这群人又陷入了沉默,完颜亮的眉头越皱越深,就当他要再度开口大骂之时,终于有人说话了。
“将军,我们可以抽调红头兵来此攻城,拿人命堆也要把剑门关拿下来。我大金士卒的命珍贵,不能轻易折损,红头兵死了就死了,无所谓。”一名将领小心翼翼的开口说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这番话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
“对!让红头兵攻城!”
“平日里让他们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现在该是他们替我们卖命的时候了。”
……
完颜亮托着腮帮子琢磨着,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答应道:“目下也只能这样了,立刻抽调燕州境内的红头兵来此,另外让燕州打造大量投石车和云车,尽数送来剑门关,我们要尽可能快的拿下它!”
“诺!”
众人沉声应喝。
大家都松了口气,终于不要自己人硬着头皮攻城了。
剑门关城头上,谢霄雷和盛楠逵等人正眺望着远处火光连绵的金军大营。
“呵呵,不得不说,这帮金人实在是不会攻城,当前剑门关固若金汤,万无一失。”盛楠逵豪迈的笑道,作为一直在城头上指挥作战的人,他对金兵的战力是最清楚的。
谢霄雷双手环抱胸前:“金兵大多以骑兵作战为主,想必国内善于攻城的都抽调去平瀚道战场了,城外的这些兵应该都是第一次打攻城战。”
“我大军已经合围檀州城,只要我们守住这里,檀州指日可下!”林献兴奋的说道。
“哈哈,那我们就牢牢的盯在此处!”谢霄雷仰天大笑一声:“有我们在,金人休想过去一兵一卒!”
第404章兵峰至檀州
自北凉大军攻破龙函关之后,尘岳便分兵三路,攻占檀州全境。
对于突如其来的北凉大军,大多城池都望风而降,唯有金兵驻扎的城池能稍微抵抗一下,但在北凉军强大的攻势下没有一座城能坚守到三天以上。
出乎尘岳预料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檀州城守军一直没派出过援军,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北凉军攻占檀州全境。原本北凉还盼着檀州守军出城来一场野战呢。
终于,三路大军不费吹灰之力的清扫了檀州全境,全军集结在檀州城外。
檀州城
这座檀州的首府,也是大周整个北境防线的中枢之地,东接平瀚道,西连顺州和北凉道,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因为檀州地势平坦,多为平原,而檀州城又建在广阔的黑土地之上,无险可依,所以城墙修建的高大坚固,城中粮草也十分充足。
不仅如此,整个檀州城的布局分为内外两道城墙,外城四面都长约上千丈,高七八丈,城头宽广可骑马行进,箭楼角楼配置齐全。
内城则乃纯粹的军事要塞,完颜宗承的将军府以及驻军军营都集结在内城之中,内城的城墙也长约数百丈有余,在外城失守后守军仍可拒内城坚守。
在外城和内城之间就是寻常百姓的居住之地,大量房屋修建其中,城中足足有数十万百姓,堪称辽东第一大城。
而这段日子檀州城中的百姓早早的就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檀州城所有城门全部关闭,街道上的骑军往来奔驰,络绎不绝。
更是在天还没黑之前就实行宵禁,敢有在街道上逗留者杀无赦。
这股架势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北凉军要到了!
檀州城内的百姓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檀州城的驻军总计有五万,四万金兵,一万红头兵。
受龙函关红头军叛变的影响,完颜宗承已经把红头兵全部打乱了编制,分派到各城守护,中层军官全部由金人担任,确保不会再发生骚乱。
在檀州城进行紧张的备战之时,那兵锋所向披靡的北凉军终于开始出现在了檀州城外。
第一路到的自然是北凉侯尘岳,然后褚玉成和燕宏毅所率的两路人马也在既定的时间内抵达檀州城外汇合。
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卒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把檀州城围的水泄不通。
北凉大军营寨外围深挖壕沟,拒马用的鹿角安下了一层又一层,谨防城中的骑兵出城偷袭。
步卒在前,骑军在后,大营井然有序,总计近十万的北凉军齐聚檀州城外。
一日正午,数十骑从北凉大营中驰出,人人身披铁甲,径直抵近檀州城外,堪堪到弓弩射程的边缘时才停下。
这个位置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城头上的守卒身影。
一面“尘”字帅旗就那样在风中呼啦作响。
尘岳高坐马背之上,身侧的众人乃褚玉成、燕宏毅等为首的一干北凉军将领。
众人目光就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檀州城墙毫无畏惧之色。
尘岳从马背上微微抬起身子,有些叹惋的说道:“唉,这檀州城确实坚固,如今看起来城内守军毫无出战打算,是铁了心要死守城池了。”
将领都纷纷点头,这檀州城可比龙函关要雄伟多了。
褚玉成摊了摊手:“没办法,总有硬骨头要啃。”
“攻城器械准备的如何了?”尘岳虚眯着眼睛问道。
“已经有不少投石车运抵前线,兵武司打造的大量强弓硬弩已经由顺州出发运往此地,估摸着还有日便能到了。”虎豹骑主将燕宏毅回答道。
“好,那就等攻城器械都到了再攻城吧,这等坚城不是一两天就能拿下来的。”尘岳目光凛然的说道。
辛疾在一旁建议道:“我十万大军主要都以骑兵为主,北凉步卒加挽辽营、龙函关降卒总计不过四万人,还分出了一万人去剑门关增援,这样一来攻城的步卒怕是不太够,是不是传信顺州,抽调辽东步卒来此参战?”
自从北凉军攻占顺州后,很多辽东境内的小股义军都赶往安顺城投军,再加上老百姓从军者也很多,顺州全境内已经有三四万辽东士卒。
“辛将军说的没错。”厉拔天点了点头:“我步军的兵力怕是略有不足。”
尘岳微微想了一下之后就点头同意了:“那就传信安顺城,抽调两万辽东步卒参战,顺便让皇甫沐老先生一起过来!”
“诺!”辛疾躬身应喝。
众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站在檀州城的城墙外指指点点。
而城头上闻讯而来的完颜宗承、乌林纥等一干金兵将领看着城外不远处的尘字帅旗恨得牙痒痒。
“妈的!这个北凉侯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一名将领怒眼圆睁的骂道:“末将请求领三千骑出城将他们一网打尽!”
“白痴!”完颜宗承眼一寒:“你当他们是傻子吗?我赌你三千骑出城一个都回不来。”
那名将领气的满脸通红,只好恶狠狠的瞪着城外的一群人。
“放箭!管他够不够得着!先放箭!”完颜宗承一挥手,城头上的金兵纷纷举起了手中弓弩,一波箭羽迎着风就射了出去。
可惜,尘岳等人停留的位置选的刚刚好,大部分的箭羽都落在了众人五十步之外,只有少数臂力强劲的能堪堪将羽箭射到近身的三十步左右。
箭头坠落在众人的眼前,北凉道众将都纹丝不动,一点惊慌失态都没有。
尘岳更是策马向前两步,眼光带着戏谑的看向一旁的老将军:“郎将军,久闻将军百步穿杨,今天是不是给咱们露一手?”
“哈哈!”郎毅大笑一声,单手取弓,策马向前:“一个人多没意思,诸位同僚,可有人愿与老夫一起给金兵回个礼。”
“我来!”白雪卫主帅于滨阳笑着向前两步,在场的和弓弩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他们两了。
两人同时搭箭上弦,弯弓如满月。
“嗖!”
两支利箭同时射出,在城头金兵惊骇的目光中,两面金兵军旗应声而落,顺着墙面无力的飘落地面。
“哈哈哈!”尘岳大笑一声,策马回转:“走,回营!”
在一片哄笑声中数十骑掉头远去,而城楼上的完颜宗承一干人等早已气得脸色铁青。
第405章慕云幻
朔风城
距离这座古城的城外十余里处已经扎下密密麻麻的燕戎军寨。
那一面面前往的八爪雄鹰皇旗正迎风飘扬着。
在北金的多次催促之下,磨蹭了许久的燕戎大军终于来到了北凉边境。
兵临朔风城的燕戎大军总计十万人,领军主帅乃是燕戎三皇子慕云幻。
十万燕戎大军既有归降的草原各部士兵,也有燕戎本族人马,其中最为精锐当属一万人的燕戎皇属军了。
皇属军,顾名思义,就是只属于燕戎大汗的军队。所简拔的士卒都是军中骁勇,更是对皇族忠诚无比。
而黄金可汗慕云苍澜自从遭受小儿子战死的阴影之后,一直都颇为痛心。所以这次两位儿子领军出征都派出了皇属军保护,免得悲剧重演。
那些其他投降于燕戎的部族也早就被燕戎的铁血手段收拾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有丝毫异心。
距离朔风城不远的一处山坡上,慕云幻亦步亦趋的走上山坡,一袭绣着八爪雄鹰图案的红袍穿在身上气势逼人。
在他的右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深绿色的扳指,这是他在协助父汗平定草原之后慕云苍澜亲手所赐。
慕云幻的身后还跟着两道人影,一人乃是北凉的老熟人了,当初跟着六皇子征战的脱脱不花。在武关、天狼关,都曾有过这位燕戎战将的身影。
另一人乃是慕云幻自己的亲信将领,徒单霖。
徒单一姓在燕戎也是世家大姓,大约四十岁的徒单霖在家中排行老二,年幼从军,也是一位将才。
其实燕戎国内的明眼人都知道,从这场大战开始,两位最具权势的燕戎皇子算是正式争夺太子之位了。
以前或许还是在暗地里勾心斗角,到现在开始就去真刀真枪的放在了明面上。
徒单霖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家族的五千私军。徒单霖既然坚定不移的跟随慕云幻出征,就意味着自己以及身后的徒单一族是支持慕云幻登顶大位的。
“这就是那朔风古城吗?看着确实气派。”慕云幻现在山坡顶端看向那远处连绵不绝的朔风城墙说到。
脱脱不花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朔风城长约千丈,地势险要,东西两侧皆是群山,无法攻击,只有南北两面临敌。这里曾经为朔风古国的国都,多年前我带兵时到过这里几次。那时候朔风城还是破破烂烂,勉强有几段完整的城墙,如今看来整面城墙已经修好。想必北凉为了修缮这朔风城,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有意思。”徒单霖双手抱胸的说道:“以前我燕戎攻大周,要么走武关,要么走天狼关,其他入关通道只能走小股游骑。如今大军又多了第三条路,就是眼前的这朔风城。”
相比于脱脱不花,徒单霖在慕云幻面前则要显得更加放松一些。
慕云幻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脱脱不花的紧张,很是亲和的问道:“脱脱将军,既然你来过朔风城,又多次和大周士卒打交道,那就请你给我们介绍一下这朔州的情况吧。”
脱脱不花有些诚惶诚恐的意思,当下也不敢怠慢,伸手遥指那位于众人南面的朔风城:“说是一州之地,其实这朔州只有我们面前的这一座城池而已,过了朔风城,后面就是辽阔的朔河平原,任由我骑军驰骋,畅通无阻!”
“噢?”慕云幻的脸庞上出现了些许喜意:“将军如何就能如此肯定北凉没有在朔风城背后修建新的城池?”
慕云幻一直以来都呆在草原深处,从来没来过北凉边境,对其地势也只能从地图上才能了解到。
若是朔州真的只有这一座城池的话,那对慕云幻可是个好消息。
脱脱不花搓了搓手:“朔风城城墙宽广,北凉修建这朔风城估计都得掏空了家底,要是还想建新城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将军的意思是只要攻破朔风城,整个朔州就唾手可得?”徒单霖诧异道。
“正是!”脱脱不花微微点头。
“看朔风守军这样子,是打算坚守了。这位北凉侯也是狂妄,我燕戎大军压境,他却依旧留在辽东境内。”慕云幻目光转向东方,那里正是辽东方向。
徒单霖侧了侧身子,随着慕云幻一起向东看去:“既然不把我们燕戎放在眼里,我们就一鼓作气攻下朔风城,到时候北凉唾手可得,三皇子殿下就是首功一件!大汗定龙颜大悦!”
“哈哈哈!”慕云幻开怀大笑,随即有些豪迈的说道:“老实说,久闻北凉铁骑甲天下,北凉侯尘岳也是天下良将,我倒是很想和他真刀真枪的对上一场!”
脱脱不花一听到尘岳这个名字眼神就有点阴翳,恨恨的说道:“希望这家伙别死在辽东!”
其实脱脱不花心中对于尘岳的恨意主要来自于六皇子慕云笙的死。
当初跟随慕云笙出征,结果这位六皇子好端端的就被尘岳给杀了,这就导致脱脱不花这几年在朝中沦为了某些人的笑柄。
而且也让燕戎大汗对自己心生不满,以后想要在官场上攀爬显得更加困难。
慕云幻何尝不知道脱脱不花心中所想,走到他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脱脱不花的肩膀:“脱脱将军,只要拿下这朔州,以后官场的路本皇子帮你铺平!”
慕云幻风轻云淡的声音似乎把这件事说的极为容易,但是在场的两人都知道,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一旦慕云幻成为太子,那么他的地位在燕戎国内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脱脱不花愣住了,他知道这是慕云幻的拉拢,也知道自己面临着这一个站队的问题了。
到底是跟大皇子还是跟眼前这位三皇子?
徒单霖看着犹豫不决的脱脱不花,轻笑道:“大皇子殿下面前的红人可是那个周巍然,信任一个外族之人的燕戎皇子,啧啧,将军可得想清楚。”
脱脱不花的心中紧了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没什么好畏畏缩缩的了。
“末将愿为三皇子殿下效命!”脱脱不花躬身行礼大喝道。
“哈哈哈!好!”慕云幻大笑一声:“我保将军在我燕戎官场平步青云!”
第406章两位皇子
朔风城头的几名主将此刻也遥望着城外的燕戎军营。哪怕隔着十余里,那遮天蔽日的旌旗也清晰可见,犹如一片乌云倒悬在天边。
整个朔风城的北面城墙上密布箭楼,闪着寒芒的羽箭早就蓄势待发,只等给燕戎士卒致命一击。
朔州的民夫在城外挖了整整两条壕沟,壕沟之间相距不过两丈,中间完全没有遮挡物,壕沟里面深埋钉刺,这将是很吃人命的地方。
原本朔风城北面是一个类似于葫芦口形状的宽广平地,从城门逐渐向外延伸。
如今这块宽阔的平原已经被北凉军挖的坑坑洼洼,燕戎的攻城车想过去就得把整个地面填平。
当然,这种举动对于大军攻城并没有什么阻碍,无非是多拖一些时间而已,北凉需要的就是时间。
“气势倒是不弱,呵呵。”朔州将军朱天和一身铠甲笑呵呵的说道,一脸轻松。
“可让我等的心都麻了,来吧。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北凉边军!”宁陌藩大笑道。
李慕寒在旁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到时候朱将军就坐镇城中指挥,这城头的防务就交给我了!”
“便宜你小子了。”宁陌藩在一旁露出了嫉妒的目光,他一个骑军将领怕是很难捞到仗打了。
朱天和缓缓转过身来,在其身后整齐的站列着数十道壮硕身影,为首的就是李慕寒、宁陌藩两人。
这是朔州边军所有校尉以上军官!
而郁岩白则带着十余位文官静静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满脸的傲然。
“诸位!”朱天和凛冽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单手指向城外:“城外有十万燕戎蛮子,怕不怕!”
“不怕!”
整齐的喝声响起。
“哈哈!不愧是我北凉儿郎,在我看来,城外的那些人只不过是一具死尸罢了,等着我北凉刀去收割!”朱天和放声大笑,随即一口唾沫狠狠的吐在了地上。
这般粗狂的动作让一群壮汉哄然大笑。
朱天和收起笑容,看向所有人,冷声道:“开战前,我没什么要说的,只最后重复一遍北凉侯的军令!”
所有人瞬间变得凝重,单手握住腰间的刀柄,紧盯着面前的朔州将军。
朱天和深吸了一口气,怒喝道:“北凉军律!边军后退一步者,全家枭首!”
“边军擅退!全家枭首!”
包括文官在内的郁岩白也怒喝出声。
大喝声响彻在朔风城城头上!
深夜的燕戎大营
慕云幻看着帐中坐着的十余位将军,起身道:“众位,我燕戎厉兵秣马多年,如今终于陈兵大周边境。在我们的营帐之外,就是朔州首府朔风城,一旦攻破朔风,其身后的数百里平原将任由我草原铁骑驰骋,同时也会打开第二条攻入凉州的通道。北凉一旦兵败,整个周朝的中原之地就门户洞开,那中原的士卒哪里是我草原骑兵的对手,天下定将尽归我燕戎所有!到时候诸位定个个加官进爵、封侯拜相!中原的财货都是你们的,中原的土地都是你们,包括中原的美女也都任由你们把玩,试想一下那场景,岂不是人生快事?”
慕云幻一番豪言壮语加诱惑的表情一下子挑起了一干草原将领的贪婪,全都双眼放光。
“所以这第一步,我们要拿下眼前的朔风城!”慕云幻大手一挥:“徒单将军,念本皇子军令!”
一直侧立在慕云幻身后的徒单霖一步迈前,手捧书卷大声喝道:“即日起,大军以千人为一队轮番攻城,每千人伤亡达到一百人时退出战斗,换一支队伍上,如此往复,日日不停。伤亡到一百人而不撤军者,先斩千夫长,后斩百夫长。伤亡不到一百人时,敢有怯战者,全队皆斩!”
众人面色骇然,如此军令当真是严厉。
慕云幻脸上带笑,他要用这种方法让所有士卒都熟悉攻城战事,日后攻入中原必所向披靡。
“诸位可有异议!”徒单霖收起手中书卷轻喝道。
帐中主将尽皆起身,齐齐喝道:“谨遵三皇子殿下军令!”
慕云幻笑了。
议事完毕,慕云幻独自一人站在营门口,透过漆黑的夜色看向天狼关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我的好大哥,就让我们看看谁先攻进北凉吧,等我当了太子,我定要让你向狗一样跪在我的面前!嘿嘿!”
阴冷的笑声让着寂静的黑夜多了一丝寒意。
远在数百里之遥的天狼关外,同样也有一座十万人的大营扎于此处,同样也有那八爪雄鹰的王旗在夜空中赫赫闪动。
大皇子慕云端康正坐在华丽的卧榻上把玩着手中的精美的酒杯,神态极为放松,从福州逃遁至此的周巍然也恭敬的坐在一旁。
“周将军,你说我那三弟能攻进朔州吗?”慕云端康嘴角微翘的问道。
“不能!”周巍然平静的吐出了两个字。
“噢?周将军如此肯定?”慕云端康诧异的挑了挑眉头。
周巍然微微拱手:“燕戎士卒骁勇不假,但北凉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战力我曾亲眼所见,况且攻城战确实不是骑兵的长处,最起码几个月内朔风城会安如磐石。”
这位落魄的大周皇族虽然痛恨北凉军,痛恨尘岳,但是对他们的战力却心服口服。
“呵呵,攻不下就好,要是朔州不幸被我那位三弟攻下了,还得我费一番手脚。”慕云端康轻笑着放下手中酒杯,缓缓起身来到了营帐门口。
周巍然随之起身,安静的跟在身后。
“通告全军将军,明日起攻城,声势要多大搞多大,但是可别真玩命进攻,我可不想将燕戎男儿的命浪费在天狼关的城墙下。”驻足许久的慕云端康突然轻轻地说道。
周巍然点了点额头:“诺,末将心中有数!”
见慕云端康不再言语,周巍然十分知趣的退了下去。
慕云端康负手而立,看着璀璨的星空嘴角露出了一丝讥笑:“我亲爱的弟弟啊,你以为我们真的是来打北凉的吗?若是这么想你可真是太蠢了。跟我斗?你凭什么?”
隔着遥远的星空,这两位燕戎皇子都同时流露出一股杀意。
第407章就是你了!
景泰四年的春末,整个大周的南北边疆全部都燃起了战火。
南疆道有南越入侵,幸得冒出个第五心柔,将南越兵死死的挡在泸州城,不得深入一步。
北疆的战火则烧的更旺了,北境防线从最西端的朔州到最东端的瀚州,朔风城、天狼关、剑门关、檀州城、瀚州城、到处都在打仗。
值得庆幸的是,平瀚道上的常家一如既往的将外敌挡在平瀚道境内,无愧于军武世家的名头。
而北凉目前在整个辽东的战局也是处于优势,就连被抽调了十五万边军的北凉道境内也做到了阻敌于国门之外,燕戎还未能迈进北凉一步。
远在帝都圣天城的文武官员们其实也都忙得不可开交,筹集军饷,调拨粮草送往前线,桩桩件件都需要整个帝国上下都运作起来。
而出任工部尚书的当朝国舅爷上官泰清则一脸喜意的坐在自己妹妹的面前。
“这个第五心柔是真的不错,不管是为官还是为帅,其才能都远在我之上。”上官泰清的手中捏着一封密信,目光不断在上面扫视着。
那是南疆道节度使上官泰磊送来的,上面不仅记载了第五心柔的日常所为,更是将蒲城大捷浓墨重彩的写了上去。
太后上官婉容喜笑颜开:“如此说来,陛下又得到了一位值得重用的臣子,我上官家也有了根基!”
上官泰清合上了手中的书卷,点了点头道:“能不能充分信任他还不确定,但至少目前来看他是在尽心竭力为我上官家做事,南疆道的军权已经逐步掌握在手中,我上官家再也不是那没有根基的外戚了。”
话音未落的上官泰清忍不住又摊开了手中的书卷,又看一遍,啧啧称奇:“真是可怕,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帅才,难不成我大周又要出一个北凉侯尘岳那样的狠人?”
这下连平日里端庄沉稳的太后都诧异了:“哥哥觉得此人比北凉侯如何?”
这一问可把这位工部尚书给问住了。
上官泰清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会,不太确定的说道:“若是单论领军,现在还看不太出来,毕竟第五心柔值得称道的战绩还不多,而尘岳外退燕戎,南平福王,北进辽东,北凉侯之名已经响彻寰宇。但是论理政能力,此人定要高出尘岳一筹!”
说到这里,上官泰清也是双眼放光,这样的大才已经是他上官家的人了。
太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的评价已经相当之高了,随即问道:“那哥哥觉得此人以后该如何使用?”
上官泰清缓缓起身,在屋内踱步起来,边走边说:“若是他真的能击退南越,我打算把他调到京城为官,用来对付宇文家。至于南疆道,有上官泰磊在那里坐镇就足够了,将第五心柔放在那边疆有点屈才了。”
国舅爷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第五心柔的赞叹。
“哥哥这是打算重点提拔这个年轻人了?”上官婉容略微有些迟疑的问道。
毕竟之前上官家拉拢的对象是北凉侯尘岳,现在转移目标让她有些犹犹豫豫,第五心柔虽然大才,但怎么看还比不上北凉侯的分量。
上官泰清笑着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北凉侯那边嘛,我们该拉拢还是得拉拢,但是他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我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个第五心柔就不同了,他现在可是完全为我上官家效力,值得我们重点提拔!”
一语言罢,上官泰清就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对于尘岳,我们的最低要求就是别让他倒向宇文家,这样对我们就不算糟糕的结果。”
上官婉容揉了揉自己已经出现些许皱纹的眼角,点头说道:“行,此事全听哥哥的!”
宇文府邸
一老一中两位朝堂上的当权者正坐在一间密室之内。
这密室乃是宇文家的绝密所在,通过一间不起眼的偏房深挖到地底,就连在府中服侍了十多年的仆人都不知道宇文府中有这处所在。
宇文鸿儒苍老的声音响起:“真是热闹啊,南疆道、平瀚道、北凉道再加上一个辽东,全都打的热火朝天,老了老了还能看到这番景象,真是不枉此生啊。呵呵!”
轻轻的笑声在屋内回荡着,宇文鸿儒说的不假,他在朝为官数十年了,还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场面。
兵部尚书宇文成化本该是朝中最忙的人,此刻却显得百无聊赖,无所事事。
因为各处战事都由境内节度使主管,根本用不到他这位兵部尚书插手,他只需要每天看看军报,安排手下人运送物资就行了。
“父亲,你看这三处都能赢吗?”宇文成化张嘴问道。
宇文鸿儒笑道:“不管赢不赢,这都由不得我们,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宇文成化瞬间会意。
“陇西道那边怎么样了?”宇文鸿儒虚眯着眼问道。
“父亲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宇文成化满脸笑意。
“那就好。”宇文鸿儒轻点额头,随即站起了身,盯着父子二人面前的一张桌子。
这张桌子赫然是大周的全境沙盘,上面将天下划分的州郡标记的清清楚楚,北凉道、平瀚道、南疆道都赫然在列,还有五块硕大的石牌插在沙盘之上。
细看那五块石牌,上面有血红色的大字浮现,分别写着:
福王、吴王、惠王、越王、宁王!
这是当初周朝先皇所册封的五位藩王。
宇文鸿儒伸出皱巴巴的手指拿起了福王的石牌丢进一旁的火盆中,嘴里嘀咕道:“你兵败自尽,省得我费事了。”
“嘭!”
火盆中一下子串起了火苗,将石牌吞没。
随即他再度把写有越王的石牌丢进了火盆中,依旧自言自语道:“靠一封密信,就让你全家老小一个不留,真是轻松啊!”
五去其二!
宇文鸿儒缓缓弯腰,盯着这桌上仅剩的三块石牌笑道:“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随着宇文鸿儒的目光微转,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块写有惠王二字的石碑上。
“就是你吧。”宇文鸿儒直起了身子,轻声一笑。
站在一边的宇文成化紧盯着那块石牌,嘴角浮现出一丝狞笑。
第408章辽东新兵
檀州城外的北凉军帅帐
帐内坐着三道人影,尘岳、褚玉成以及刚刚从顺州赶来的术家皇甫沐,这位老人随着大量的攻城器械一起赶到了最前线。
这两个月里,问天司的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到前线军中,对战事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皇甫沐坐镇顺州,主要打探辽东情报,而他的弟子皇甫彦陵则呆在凉州的问天司总部,负责燕戎方向的情报。
虽然问天司成立还没多久,但这两人已经搭建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谍报系统,虽然还不能打探到北金和燕戎的绝密,但也算是卓有成效了。
“皇甫先生,一路辛苦了,顺州的情况怎么样?”尘岳笑呵呵的问道。
“侯爷放心吧。”皇甫沐笑道:“沈大人为了顺州可是呕心沥血,日日忙的脚不沾地,尽力恢复顺州民生,北凉打顺州打的太快,境内没遭遇太多战火。沈大人也在顺州当地物色了不少才干,充当临时的地方官员,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恢复之中。”
听到这话尘岳还是很开心的夸赞了那位从京城过来的沈秀夫几句。
“那这两万新卒如何?”褚玉成在一旁关心的问道。
接下来要打檀州城了,步卒的战斗力可是很重要的,这从顺州抽调过来的两万新兵可是马上就要上战场的。
“这两万人也不全都是新卒,大约有七八千人是各地义军投奔过来的,大大小小也打过一些仗。剩下的则都是辽东百姓踊跃从军了。”皇甫沐答道:“军卒操练一事都由岳展鹏和李嗣邺两位将军主持,具体的细节我就不了解了。”
尘岳十指相扣放在胸前,毫不在意的说道:“训练时间太短,肯定还不如北凉军战力,但是我相信辽东男儿杀敌之心要比我们更加旺盛,等他们见了血,杀了人,就又是一支铁军!”
褚玉成和皇甫沐赞同的点了点头,哪个百战之士不是从新兵过来的。
“朔风城和天狼关两处开战有些时日了,情况如何?”尘岳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很好,燕戎虽然二十万大军来势汹汹,但我北凉边军准备充足,两处都固若金汤。只是,燕戎的动向略微有点怪异。”皇甫沐说到最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愁容。
尘岳和褚玉成顿时有点担忧,连忙问道:“怎么了?”
皇甫沐苦笑着说道:“朔风城那边确实打的热火朝天,燕戎的进攻不遗余力。但是天狼关则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守城完全没什么压力。”
听到这里,尘岳和褚玉成也有些不解起来,这是个什么情况?
按理说北凉边军主力赴辽,燕戎应该猛攻关隘才是啊。
“有点意思,倒是让我有些看不懂。”尘岳托着下巴说道。
“此事看来还需要问天司多加注意,一有消息就立刻送给我!”尘岳想了想便沉声道。
“诺!”皇甫沐躬身应道。
三人又聊了聊顺州的各种情况,皇甫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尘岳让皇甫沐来一趟前线的用意就是看看后方是否稳固,顺州现在可是北凉大军的根基之地,所有粮草军械都是经顺州运往前线的,所以顺州绝不能出问题。
最后尘岳挥了挥手:“通知下去,两天后进攻檀州城,这檀州城可不是一天两天能打下来的。这段日子大家要辛苦了。”
“诺!”
褚玉成和皇甫沐同时起身。
第二天
尘岳一身甲胄,带着贲虎和几名亲兵缓缓走入了一处军营,这是刚刚扎下的大营。
满营的士兵脸上都带着些生涩和紧张,全都不停的忙碌着,这些士兵就是刚刚征调过来的辽东士卒。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配发北凉军的制式军服,只是简单的在黑色衣袍的外面套了片胸甲,算是个简单的军服了。
不过北凉刀倒是人手一把,全都悬配在腰间,有模有样。
尘岳这走走那看看,走到一处营房前时尘岳停住了脚步。
营门口正堆着满满当当的羽箭,不停的有人往来搬运,显然是在为两日后的大战做准备。
一名军汉刚放下手中抱着的箭囊便看到了铠甲鲜明的尘岳,心中道这估计是个将军,立马站的笔直:“将军好!”
尘岳被这大叫声吓了一跳,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紧张。
这名军汉的身形不算魁梧,甚至有点干瘦,从脸上明显能看出从小就没吃饱过饭,不过精气神倒是十足。
“来,歇会儿,我们聊聊天。”尘岳很随意的一屁股坐在一个木箱上,招呼着那名军汉也一起坐下。
这个很明显刚参军不久的新兵有些局促不安的坐了下来,看向尘岳的眼神中带着疑惑,好奇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哪人啊?叫什么?”尘岳笑着问道。
“回将军,我叫林三虎,顺州林阳人!”男子身子一直回答道。
“呵呵,不用太拘束。”尘岳被这名军汉紧绷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新兵?”
林三虎点了点头。
“多大了?”
“二十五!”
“成亲了没?”
“没有。”
“怎么这么瘦,大男人应该多吃点。”
“家里粮食少,地里的粮食都被金人抢走了,这些年能不饿死就不错了。”
“为什么从军?”
“报仇,杀金狗!”
“报仇?”
“对!我父亲当初被金人当街活活打死,我娘独自一人辛辛苦苦把我们兄弟三个拉扯大了,现在北凉军起兵收复辽东,我们说什么也要报这份血仇!所以就一起从军了。”
“你是老三?你大哥二哥呢?”
“大哥在顺州驻防,听说被选进了一支特殊军队,此次没能来。二哥就在隔壁营里!”
尘岳眉头一挑,这个所谓的特殊部队自然就是岳展鹏和李嗣邺正在秘密训练的陌刀军了。
只不过陌刀军到底训练的怎么样了就是他也不清楚,一直没空回顺州去看看,大小事务都是岳展鹏和李嗣邺在管。
“弟兄三个都从军了,家中老母亲怎么办?”
“没事,乡里乡亲会照顾的。”
“家里有粮食吗?”
“有,北凉军打下顺州后开仓放粮,家里的余粮够吃到秋收了。等秋收一过,日子就好过多了。”
第409章他是北凉侯啊
随着两人的聊天,越来越多的新兵也凑热闹似的挤了过来。
尘岳这身装扮一看就是大官,没想到能和一个普通大头兵聊的不亦乐乎,大家都很是好奇。
“那你怕死吗?”尘岳瞪着眼睛看向这位瘦弱的辽东新兵。
“怕,我从小就胆小,杀个鸡都哆嗦。”林三虎红着脸答道。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只不过周围的新兵们都没有嘲笑他,谁不怕死啊?
“哈哈,怕死就对了!”尘岳哈哈一笑:“是个人都怕死。”
“将军,你说的不对,我看北凉军就不怕死,听说不管打什么仗,北凉军都嗷嗷叫的往前冲,眼睛都不眨。”林三虎壮着胆子反驳了尘岳的话。
站在尘岳身后的贲虎干咳了两声,觉得这小子还真是直接,不过话倒是不假,北凉军一贯都这个作风。
林三虎的话让周围的众人都纷纷点头。
“噢?那你觉得北凉军为什么不怕死?”被反驳的尘岳很平静的问道。
林三虎这下可犯了难了,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林三虎陷入了沉思,尘岳也不出言打扰,而是看向周围的辽东新兵们喊道:“来,都说说,为什么从军来了。”
一开始大家都面面相觑的不好意思开口,终于有一个黑脸汉子站了出来,有些失神的说道:
“去年辽东惨案,整个村子都被金人杀光了,我运气好,出去砍柴,躲过了一劫,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了。直到我在安顺城外看到那拔地而起的京观,我才知道这辈子才刚刚开始!我要给死去的父老乡亲们报仇!”
黑脸汉子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额头上已经青筋暴起,眼泪顺着脸颊开始滑落。
“我也怕死,我也怕那弯刀砍在身上,可是北凉士卒都愿意为救我辽东而死,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当孬种!”
“对!”一名军汉应声而起:“北凉男儿是好样的!我辽东人也不是缩头乌龟!”
随着现场情绪的逐渐激动,人人挥舞着拳头诉说着种种从军的原因,无非是报仇,报仇!
“将军!”沉默许久的林三虎突然大喝一声,让现场安静了下来。
尘岳微微一笑:“怎么?想明白北凉军为什么不怕死了?”
林三虎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说了一句让在场士卒全部都提起了耳朵的话:“将军,那您怕死吗?”
所有人的都静悄悄的看着尘岳,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将领会不会怕死?
尘岳毫不犹豫的双手一摊:“怕啊,当然怕死。”
“额。”这个回答让林三虎以及全场的新兵都愣住了。
一个堂堂北凉军的将领竟然当众说怕死,北凉军不是最不怕死的吗?怕死又怎么当的上将军。
北凉军的风气哪怕在辽东他们也有所耳闻。
逢敌比死战!
尘岳不管全场愕然的眼神,自顾自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轻声道:“我给大家讲讲我的故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大气也不出的听着。
“武德四年,也就是六年前吧,我十九岁,离家从军,投身凉州边军。那时候从军的理由很简单,你们或许想着报仇,想着复我河山。而我想的就是能给家里省点赋税,再挣点军饷,然后回家成亲。”
尘岳一边说,一边双眼失神的遥望天空,仿佛当初第一次离家的样子又出现了的脑海里。
“记得第一次上战场啊,我也胆小,拿刀的手都发抖。那是一片密林,我们上百号人伏击一队燕戎蛮子,过程我就不说了,只是一两百号袍泽出去的,就回来了我一个。”
众人默然,这是何等惨烈的一场战斗。
一直讲话的尘岳没有注意到,连辛疾、王守仁等一帮子辽东将领已经混在了人群中竖着耳朵听着。
“从那以后,我拿刀的手就不抖了。武关大乱,那座凉州的边关雄城差点失守,是一万多兄弟拼了命才保下的,那些个尸体躺在你的脚下,你都不知道那些血是从谁人身上流出来的。”
“我就想啊,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谁不怕疼,谁不怕死。可是家国危难之时,那些平日里有些不正经的同袍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坦然赴死。”
“天狼大战,我北凉道十余万边军战死关外,他们为了什么?他们从军难道是为了尸骨埋黄沙吗?不!他们也不想死,可是身后是家乡啊,他们不死,家里的老小就得死!”
“南征平叛,在那南疆大地,我看到了百姓的生命是何等低贱,眼一眨,命就没了。那时候凉州又为什么打仗?为什么?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家乡有一天也变成那副样子罢了。”
说到这里,尘岳缓缓起身,嘴里念叨着
“我曾见赤焰起落花,
我曾见胜春出白雪,
我曾见先登攀雄城,
我曾见雪夜下福州。”
“那一战,我凉州四万儿郎没能回家。”
“辽东,在金人的马蹄下苟延残喘了五十年!这五十年辽东百姓过的什么日子我知道,同为边关人的北凉士卒们都知道!所以我们来了!”
“出征前,我家娘子跟我说,打仗会死人的。我回了她一句,这个仗我们不打,我们的儿子就得打!”
“现在你们问我怕不怕死,我说怕!北凉军都怕死!但我们北凉军为何依旧声声死战响彻云霄?因为我们不死,我们的子孙后代总有一日会坦然赴死!所以我们这些人得替他们把仗打完!”
话音刚落,尘岳已双眼通红,周围的新兵也早已泣不成声。
“好好准备吧,后天就得上战场了。”尘岳拍了拍林三虎的胳膊,便离开了人群。
只留下满地寂静无声的新兵。
“这人到底是谁啊?”人群中有了小声的问了一句。
一身铠甲的辛疾怅然道:“北凉侯啊。”
所有人目瞪口呆。
胸口剧烈起伏的林三虎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突然单手握拳,满眼通红的嘶吼道:
“辽东!死战!”
所有人先是一愣,紧跟着那嘶吼声便响彻云霄:
“死战!”
远去的尘岳身影一顿,伴随着这嘶吼声,原本有些燥热的大地开始刮起了风。
尘岳双眼微闭,感受着大自然的壮阔,嘀咕了一句:
“起风了。”
第411章风起辽东(二)
如蝗虫一般的箭羽瞬间落入檀州城头,只在眨眼间便覆盖了大半段城防。毕竟城墙一面就宽千丈,弓弩营不可能面面俱到。
守城的金兵用盾牌死死的挡在身前,北凉利箭钉在盾牌上的冲击力依旧震得这些士卒手臂发麻。
有不少身子遮挡不严或者根本就没来得及找东西防身的守军瞬间就中间而亡,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城头响起。
尤其是那巨大攻城床弩所射出的箭头,威力更是惊人。
脱哈木亲眼见到一根半丈长的漆黑色长箭毫无阻碍的破盾而入,箭身连续贯穿三名金兵的胸膛,最后将一人带飞而起,钉在了地上,饶是如此,箭尾还在剧烈的摆动。
那尸体倒悬空中,鲜血倾洒一地,看得脱哈木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手心里已经出现了些许汗水。
这他娘的也太猛了!
当然,檀州守军也不是毫无作为,角楼箭楼内的金兵士卒也纷纷举弓反击。
无奈的是金兵羽箭射程比北凉弓弩短了数十步,就算偶尔有能射进大阵之中的箭矢,也无力再对北凉军造成有效的杀伤了。
城外的攻城大军兀自巍然不动,按北凉军攻城的习惯,第一轮的箭羽攻势大概要持续一个时辰。
林三虎所在的这支五百人的方阵几乎都是辽东新兵,为首的军官是刚刚从先登营抽调过来的,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林三虎只知道大家都喊他陈头。
因为辽东新军大多都没有作战经验,目前军中的军官都由义军将领或者北凉军中抽调。
北凉军总不能选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家伙来统率五百人攻城吧,这不是让这些辽东新兵送死吗。
这个陈头就是原来先登营的一名百夫长,随之而来的还有十名伍长,算是搭建起了这支五百人方队临时的指挥系统。
双臂赤裸的陈头看都不看前方不断射出的箭羽,只是在那里默默的擦拭着北凉刀,这刀柄都已经磨得发亮了陈头依旧舍不得换一把新刀,一来是每一柄北凉刀都很珍贵,二来是他觉得这把刀已经跟自己有感情了。
在他的左脚边还放着一个竹盾,表面蒙着牛皮,虽然竹盾防御力不及铁盾,但强在携带轻便,不消耗什么体力,对于登城士卒来说省力显得尤为重要。
五百人的步卒最前一百人都携带着圆形铁盾,若举过头顶正好能挡住整个身躯,这一百人负责的就是进攻过程中遮挡城头的箭雨。
其后的四百人就分为一个个五十人的小队,五人抬着一个竹梯,其余人都只配一柄北凉刀,这些自然就是攀城士卒了。
站在靠前的林三虎不住的抚摸着腰中崭新的北凉刀,心情舒畅,瞅了瞅那前方密集的箭羽,大喊道:“陈头,这几轮下去金狗怕是都死光了吧,谁能顶得住这般攻势?还要我们干嘛?”
陈头虎着脸瞪了林三虎一眼:“你小子别做梦了,这就是道开胃菜,等我们登城的时候你就知道有多危险了。”
“陈头,林三虎这小子怕死,你就别吓他了。”一名持盾士卒在旁边笑道。
“说啥呢,我看你就是羡慕人家。”又有一名士卒揶揄道:“人家可是跟北凉侯面对面聊了半天的家伙,我们这十万大军,有谁能有这福气。”
前两日北凉侯尘岳和林三虎的对话早就在辽东新兵中传了个遍,怕死也成了大家戏弄林三虎的首选之词。
当然,这并不是在真的嘲讽他,而是一种同袍间的玩笑。所有人都羡慕这个叫林三虎的家伙能和北凉侯本人说上话。
林三虎毫不介意的咧嘴一笑,继续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跟陈头搭话:“陈头您跟我们说说,攻过那么多次城,咋就活得好好的,有没有什么诀窍?”
“对!陈头你就跟大伙说说吧!”
……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因为知道这位陈头是参加过南征的人,而且还是出自那北凉先登营,所以都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诀窍?”陈头擦刀的手顿了一下,脑海中似乎曾经的一幕幕浮现在了眼前,目光默然的开口道:“哪有什么诀窍,只不过是碰巧每次在我前面登城的那兄弟都会替我挨了那支箭罢了。我不是替自己活的,是替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活的。”
所有听到这话的士卒都微微愣神,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其实是用多少人命堆出来的。
碰巧而已?
若是箭头射中的是他,那今天现在这里的百夫长或许就叫王头、李头。
反正总会有人死,总会有人活。
北凉又有何人惧死,先登营又何尝停下过他们的脚步?
“你们待会儿就按照这两天教你们的做就行了,稳住阵型,别乱!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想着身边的同袍!”陈头说完这句话便闭口不语。
众人纷纷点头。
短暂的聊天很快就结束了,只不过大家的心都变得沉重了一些。
时间慢慢推移,沙场经验丰富的城头看了看日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将脚边的竹盾套在了手上,原来略微有些散漫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朝着身后大喝道:
“诸位将士!我老陈粗人一个,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词。我只有一句话,杀完金狗,活下来的咱一起喝酒吹牛,死了的也别怕!你们的家人有人照顾!侯爷亏待不了咱们!”
粗狂又带着点土气的话语却让所有人心情一震,眼中寒光闪现!
端坐将台之上的尘岳终于抬了抬手,轻声道:“开始吧!”
顿时将台上令旗闪动,鼓声再次响起。
这轮鼓声之后,原先的弓弩营分出一部分开始缓慢向前推进,将羽箭的落点变得更深,剩下的一部分弓弩营则开始了轮换休息。
攻城大军马上要在己方密集的箭羽下攻城,所以这箭羽的落点可得向前推进一些。这北凉利箭可不能射中自己的士卒。
与此同时还有十余骑传令兵纵马而出,奔向各攻城方阵。
一名传令兵飞奔至陈头这处方阵,怒喝道:
“将军令!攻城!”
陈头瞬间拔刀,怒吼一声:“随我登城!”
“风起!”
“杀!”
在一声吼叫之后,五百余人的攻城大队顿时向城墙涌去。
第412章风起辽东(三)
十余个步军方阵快速的涌向檀州城的四面城墙,在这些士卒的头顶上有那万箭飞过,有己方的也有城头金兵射下的。
冒着箭雨,这些辽东新兵们毫不畏惧的迎头而上。
林三虎紧跟在盾牌阵身后,大步向前迈去,手里紧紧握着那柄凉刀,在他身侧就是几个扛着竹梯的兄弟。
伴随步军方阵一起前进的还有那无数的攻城云车,云车之上也在不停的喷吐着箭矢。
领先冲锋的陈头在快要抵达城脚下时清晰的看见了那宽约两丈的护城壕沟。
只见他手一抬,身后的扛梯士卒迅速从人群中钻出,前面两人用脚将竹梯这么一顶,手一番,用力一抬,整个竹梯就这么搭过了壕沟。
这两天陈头已经把攻城要注意的点讲了个清清楚楚,对于他的手势这五百号人已经很熟悉了。
“过!”
陈头大喝一声。
方阵中的百余名盾牌上当先从竹梯上越过了那条壕沟,林三虎深吸了一口气,紧跟而上。
当他踏上那悬在壕沟上方的竹梯时,余光不经意的向下一扫,壕沟底部阴狠发寒的钉刺让他头皮发麻。
“啊!”
一声惨叫声响起,侧边有一位新兵兄弟脚没踩稳,摔进了那壕沟之中,瞬间毙命。
又有一人中箭而倒,被钉刺扎了个透心凉。
“别看!过!”陈头厉喝道。
林三虎牙一咬,几步连踩就越过了壕沟,只不过他握刀的手已经出现了汗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战场的残酷,眨眼间便会吞噬人命。
当先而过的一百盾牌手已经开始在城脚下构筑防线,林三虎就微伏着身子蹲在一面盾牌下面,此刻箭羽和石块如雨点般从城头落下。
乒铃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
见五百名兄弟都过去了,陈头极为敏捷的几步就越过了壕沟,然后继续前行,这个壕沟自有后面的士卒将它填平。
“放箭!给我放箭!”
城头上的脱哈木举着刀大声的喝骂着,虽然红头兵战心不强,但是有那么多金兵拿刀逼着,不打也得打了。
四面檀州城的城墙都搭满了云梯和云车,动作最快的先登营已经开始攀城。
先登营主将曹闻昭留守在大阵之中,因为这新兵太多,需要他在大阵中来回调度。
转眼来看林三虎的这支方阵,已经全部缩在了城脚下,靠着竹梯挤成了一团一团的。
“攻城!”陈头手中弯刀一挥,就有数十个体型健壮的汉子拎着竹盾从人群中钻出,顺着竹梯开始向上攀爬。
这些都是提前选出的身手好力气大的,可以最大限度的往上爬,减少后续士卒登城的压力。
但先登城者阵亡率是最高的,这些冲出去的汉子也心知肚明,可他们依然义无反顾。
要是放在先登营的死战攻城中,身为百夫长的陈头肯定头一个就冲了出去。
但今天陈头抑制住了心头的冲动,毕竟还有这么多新兵需要磨炼,这才是自己的主要任务。
不断的有人攀城而上,也不断的有人从竹梯上跌落,运气好的摔个狗吃屎,你要是快爬到顶端的时候摔了下来那就只有粉身碎骨了。
林三虎也登了两次城,第一次自己脚滑摔了下来,第二次则是整个竹梯都被金兵推翻了。
但好在他运气不错,除了摔得鼻青脸肿,没受什么大伤。
刚从半空摔下来的林三虎犹自在那里揉着屁股哼唧着,陈头看到毫不犹豫的就是一脚踹了过去,破口大骂:
“妈的!给老子起来,不想死就躲到盾牌下面去!”
林三虎哆嗦了一下,立马就抄起了地上的一面盾牌抗在了脑袋上。
整个攻城持续了两个时辰,时间一到这波五百人的方阵就在陈头的率领下撤了下去,此刻五百人已经折损了四十余人。
与此同时,会有另一波五百人的方阵重新顶上。
北凉军压根就没想过一鼓作气拿下这檀州城,五六万士卒驻守的城池怎么可能一战而下。
尘岳的目的是要快速的磨合这两万新卒,见血是新兵最快成长为老兵的方式。
到夜幕降临时分,北凉边军就撤军回营,没有做那日夜攻城的疯狂之举。
脱哈木气喘吁吁的站在城头上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攻城大军终于松了口气。
城头上已经多了不少尸体,几乎都是被北凉军羽箭射杀的。
今天北凉军的那声势浩大的箭羽可是让城头守军吃尽了苦头,值得脱哈木庆幸的是北凉军的攻城步卒似乎都有些生疏,像是新兵蛋子。
脱哈木心里估摸着是北凉军兵源不足,开始抽调新兵参战了。
城外的围城大军很快就燃起了火把,连绵不绝,将整个檀州城围在一片火光之中。
尘岳的帅帐里,坐镇最前方指挥的先登营主将曹闻昭在详细的汇报着战况。
半天的攻城大军阵亡近八百人,伤者无算,其中牺牲的大多是辽东新兵。
坐在旁边的褚玉成眉头皱了皱:“这才第一天就损失了这么多,有点心疼。”
曹闻昭面不改色的说道:“没办法,都是新兵,不过好在两万人今天已经全部完成了轮换,都摸到了一次城墙边,想来之后会越来越熟练攻城战事。”
尘岳点了点头:“行,前线的事你多和厉将军商议,具体的攻城方法我不会插手。我只有一个要求,最短的时间内要让这些新兵完成蜕变!”
“诺!侯爷放心!”曹闻昭一拱手便退了出去。
尘岳背负着手来到地图面前,眼皮不抬的问道:“你估计这檀州城要打多久?”
“难说,最起码一个月。”褚玉成的脸上有着犹豫不决:“城中守军五六万,箭矢兵器都很充足,整个檀州的粮草更是都囤积在这。不费点功夫是啃不下来的!”
说到最后,褚玉成已经叹起了气,这种攻城战最让人无奈。
“没办法,这场攻城战肯定要打。”尘岳说道:“檀州城的位置太重要,不可能放任这几万人扎在我们的腹地里。”
褚玉成点了点头:“那就等大军磨炼的差不多了再发起总攻,尽量一两个月内结束战事!”
“对!”尘岳眼神坚定:“就让这雄风吹遍辽东!”
第413章林家兄弟
景泰四年的夏季如期而至
那爬上云头的骄阳眨眼就能让人大汗淋漓,这种天气下要是能来一口甘甜的凉水定是一大快事。
檀州城外的攻城大军已经攻了整整半个月,半个月内北凉北金双方都互有伤亡。
北凉大约战死了三四千人,几乎都死在城脚下,而北金的伤亡也差不多,大部分都是被箭矢射死的。
半个月来,高大坚固的檀州城依旧安如磐石,只有零零散散的北凉军偶尔能够爬上城头与金兵肉搏,而且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被守军击退。
但城头主将脱哈木一点也没感到高兴,因为前些日子在他眼里还是新兵蛋子的攻城大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新兵原本攻城之时遇到突况会不知所措,哪怕主将大声呵斥也会有些愣神,这一愣神就会把自己的小命给送了,严重的还会影响整个方阵的进攻节奏。
而现在,脱哈木发现攻城的方阵进退节奏有条不紊,攻守转换也很自然,那些愣头愣脑的士卒几乎已经见不到了,整个攻城大军的气势都变得凌厉起来。
脱哈木意识到以后的守城会变得更加艰难。他的脑海中甚至出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北凉在用实战练兵!用鲜血快速的磨炼队伍!
城外
北凉军的攻城势头因为天气变得炎热而暂缓了下来,这两天攻城步卒都撤下来休整了。
一处军营之内坐着一群士卒,都是辽东的新兵,那位和尘岳聊过天的林三虎也身在其中。
林三虎正咧着嘴笑呵呵的,也不知道在乐啥,右胳膊上有一道绷带缠着,雪白的绷带内隐隐透露着点点血迹,而身旁正站着一人给他换绷带。
细看这人的面庞竟然与林三虎有七分相似,只不过身形比林三虎健壮一点,林三虎实在是太瘦弱了。
在整个前线大军中,能和林三虎长得像的自然只有他那位一起从军的二哥了,林二虎。
林家兄弟的爹娘也没读过书,三个儿子就很随意的起了大虎二虎三虎的名字,虎乃山中之王,父母的寓意也很简单,就是希望他们能像老虎一样活的更有尊严一些。
“三虎,可以啊,这就当上伍长了,以后你就是咱兄弟几个的头了!”一旁的汉子看着兄弟两人有些羡慕的喊道。
“就是,你说咱都是一块投军的,怎么一眨眼你就升官了呢?人比人气死人啊!”又有一名士卒喊道。
“哎,咱这也稀里糊涂的,咋就当上伍长就呢?看样子以后就得靠哥几个赏脸叫一声头了。哈哈哈!”林三虎哈哈大笑。
年纪不大的林三虎显然异常兴奋。
“头!”营帐中的五个军汉同时戏谑的叫了一声。
“哎!”林三虎大笑着答应了一声。
在前两日的一次攻城当中,身子瘦弱但是身手还算矫健的林三虎竟然率先登上了城头,一上去就被一群金兵围了起来,要看就要被砍成肉泥。
但是林三虎命大,与另外一起登城的三人顺着一架云梯又退了下来,临走前林三虎还砍死一个金兵,代价就是自己的胳膊挨了一刀。
按北凉军律,这种攻城战中林三虎率先登城是有军功的,所以火线提拔成了伍长。
随即林三虎就得意的手舞足蹈说道:“咱也不是吹,能跟侯爷说上话的能是一般人吗,?我看出来了,我以后肯定得弄个将军当当!不能丢了侯爷的脸!”
“哎呦!那以后咱可不能叫头了,得称呼一声林将军!”
“林将军以后还得多多提携我们啊!”
手下的几个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聊起了天。
还不待林三虎脸上的得意消散,一旁包扎伤口的二哥就瞪了他一眼:“别动,就你这性子还将军,伤口要是裂了你以后连刀都拿不住!”
这位林二虎因为性子稳重,又脑袋机灵,从军短短一两个月就已经被提拔成百夫长,毕竟辽东新兵中缺少基层军官,正需要这种人。
林三虎还是很怕自己二哥发火的,缩着脑袋不敢再乱动,小声的嘀咕了两句:“知道了知道了,凶巴巴的。”
“哈哈哈!”
林三虎声音虽低,但帐中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满帐中响起哄笑之声。
安静下来的林三虎终于能让二虎好好包扎伤口了,眨眼的功夫就完事了。
“好了。”林二虎拍了拍手:“过两日再换一次绷带就能结疤了,这两天注意点别沾水。”
到底是兄弟情深,原本这种活还不用他来做,但身在隔壁营的林二虎听说自己的兄弟受伤了还是抽空过来看看。
大哥不在,这二哥依然要负起二哥的责任。
“得嘞二哥,二哥好手艺!”林三虎拍了拍自己胳膊上的绷带又恢复了嬉皮笑脸,朝着自己的哥哥竖了个大拇指。
林二虎一边收拾桌上换下来的绷带一边说道:“你小子从小就贫嘴,但这次仗打的不赖,没给我和大哥丢人。”
林二虎虽然板着个脸,但是眼光中的自豪还是显而易见。
攻城这么些天,能登上城头的辽东新兵可不多,现在自家的兄弟也成了其中一员,还砍死了一个金兵,不大不小也算个脸上有光的事了。
“嘿嘿。那是!”林三虎得意的点了点头。
帐中的几人随意的聊着天,没一会儿一道人影就从帐外钻了进来。
一群人看清来人,立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齐声喊道:“头!”
步入帐中的陈头一点也没有答话,还是站的笔直大喝一声:“北凉侯到!”
帐中几人一呆,北凉侯竟然来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身甲胄的尘岳就笑呵呵的走了进来:“我来看看我们登上城头的勇士啊。”
“拜见北凉侯!”
几人连忙弯腰抱拳大喝一声,并未下跪。
因为他们从军的第一天就被告知,北凉军中带甲不跪!
“免礼,都坐吧。”尘岳抬了抬手,随即有些好奇的扫了面貌和林三虎相差无几的汉子:“你就是他二哥吧?林二虎?”
“回侯爷!我是林二虎!”一直还算沉稳的林二虎此刻却有些激动。
军中有几个士卒能这么近距离的见到北凉侯?怎能不激动。
第414章缺水
尘岳微笑着招呼众人围坐在一起,跟尘岳一起进来的还有北凉道都护使褚玉成。
他们两人本来是去各营中看望受伤的将士的,然后想起来林三虎的营房在这,顺便就来看看。
身为五百人方阵领队的陈头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半身挺得笔直的坐在一旁,而其他士卒的行为举止也显得有些局促。
别看林三虎嬉皮笑脸的,放言自己和北凉侯聊过天,可那是不知道尘岳身份的情况下,现在再度坐在尘岳面前,林三虎觉得自己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听说你登上城头了?还升了伍长?”尘岳看向林三虎笑道。
林三虎浑身抖了一个机灵:“是!”
“厉害,这辽东过来的新兵能登上城头的还不多呢。”尘岳边说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谢侯爷夸奖!”林三虎顿时心情振奋,划拉一下就站直了身子行了个军礼。
身穿白甲的褚玉成一看林三虎这紧张的样子忍俊不禁,瞅了一眼他胳膊上绑着的绷带问道:“挨了一刀?伤的重吗?”
“放心吧将军,死不了!”林三虎昂着头喊道,一脸的无所谓。
为了显示自己的胳膊没什么大问题,林三虎还特地扭了几下膀子,看的林二虎一阵无语。
“把你小子能的,侯爷夸你几句还上天了。”林二虎在旁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林三虎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还是挺疼的。”
不仅如此,一直动来动去的林三虎脸颊是已经开始流汗了,再加上紧张,眨眼间他的脑门上就亮晶晶的。
“哈哈哈!”
尘岳和褚玉成都哈哈大笑起来,一旁一直很严肃的陈头也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兵,心道这小子脸皮还真是厚。
在林三虎略微有些尴尬的目光中尘岳收起了笑容问道:“登上城头的时候什么感觉,怕死吗还?”
五六名士卒都闭上嘴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林三虎,包括林二虎都想听听自己弟弟的答案。
林三虎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咧嘴:“说实话,刚跃上城头的那一刹那看见密密麻麻的金兵朝我扑来还是有点哆嗦的,那些个家伙全都是气势汹汹的。但是当几名上城的兄弟跟我一起厮杀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心中只想着能多杀一个是一个,压根就没想过会不会死这个问题。”
尘岳只是微笑的看着这位有些精瘦的汉子,也不多做言语,而坐在弟弟旁边的林二虎则嘴角抖了抖有些动容。
林三虎继续说道:“当时脑子一热,拼着自己挨一刀也要砍死那个金兵。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后怕的,刀再歪一点点死的就是我了。”
说到这里,林三虎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伤口,脸上泛起一股笑意的说道:“不过若是重新来一次,我也会义无反顾的砍出那一刀。咱辽东男儿可没有孬种。”
“好,说得好!”尘岳拍了下大腿,一脸的满意。
作为一个新兵,害怕心慌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了了,但是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能迎着刀冲上去就是好样的。
尘岳又将目光看向了其他人,开口道:“我知道大家都是新兵,都没打过仗,别说杀人了,可能刀都没摸过。但我希望你们都能成为铁血男儿,你们要知道,在我们的身后是北凉辽东两地数百万的百姓,是我们的家人!而你们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你们的身旁有我十几万同袍!那都是可以互换生死的兄弟!”
“诺!”一群人齐吼出声。
又聊了一会之后尘岳发现大家都有点口干舌燥,额头上也开始冒出汗水,毕竟夏日的天气还是很炎热的,于是就抬了抬手:“都渴了吧,喝点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一边说尘岳和褚玉成就准备起身离开,几人起身相送,虽然确实渴的不行,但都没好意思在北凉侯面前喝水。
“别像娘们儿一样扭扭捏捏的,该喝就喝!”褚玉成笑骂了一声。然后转头便跟着尘岳向外走去。
面面相觑之后的几人终于拿起了桌上的水囊,可诡异的是几人都只是微微的那么抿了一口,就将水囊收好了。完全不像男儿那大口喝水的样子。
林二虎哪怕嘴唇已经有些干裂都没接弟弟递过来的水囊,林三虎犹豫了一下便收起了水囊。
这一幕无巧不巧的落在了刚转过身的尘岳眼中,尘岳顿时停下了脚步,默然道:“舍不得喝?”
几人都没有点头,也不吭声。
尘岳和褚玉成对视了一眼,脸上有些歉意。
他们知道军中目前是有点缺水的,夏天到了,饮水量要比以前更多,十万大军还有那么多的战马都需要喝水。而军营内的水源主要来自于附近河流提供,略微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尘岳偏头看向陈头:“军中士卒每天可以配多少饮用水?”
陈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若是当天需要攻城,每人配发三壶水,若是没有战斗任务每人每天一壶水。”
尘岳皱了皱眉头,都是战场上玩命的汉子,饮水量确实少了点。
“你们坚持坚持!我会想办法的。”尘岳坚定的叮嘱了一句。
“没事,兄弟们都顶得住!”林三虎晃了晃手中的水壶,示意里面的水还很多。
尘岳和褚玉成对视了一眼,便走出了营房。
随着两位大官的离去,帐中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几人紧绷的身躯顿时松懈了一下。
一名士卒小声的嘀咕着:“侯爷还是很亲和的嘛,不像传言那般是个杀神。”
“就是,一点官架子也没有。”又有一人点头附和道。
陈头撇了撇几人,始终冷着个脸哼道:“好了好了,别在这唠嗑了,刚干嘛干嘛去!”
林三虎突然跳到了陈头身边,诡异的一笑:“怎么样头,今天在侯爷面前给你长脸了吧?哈哈哈!”
“就你小子话多!”陈头凶神恶煞的瞪了林三虎一眼,然后便背负着双手悠哉悠哉的向营门口晃去。
谁都没看到这位冰山脸的陈头嘴角正洋溢着微笑。
自己的兵得到北凉侯的亲自夸奖,想不得意也难啊!
第415章解决饮水
巡查完各军营的尘岳和褚玉成两人缓步在军营外走着,缺水的现象确实略微有点严重,水源需要要先保证攻城士卒和伤兵的需要,然后才轮得到普通士卒。
关键是尘岳发现,很多普通士卒会把自己配给的水省下来给伤兵和攻城士卒喝。原本就分的少,还不喝,就很难一直维持巅峰的战力。若是哪一天金兵大举出战,怕是会出问题。
“我的褚都护啊,你想想辙啊。”尘岳皱着眉头说道:“靠近大军的几条小河流不足以维持大军所需,离得远的运输起来也有损耗,还浪费军力。”
当下这位北凉侯心情有点烦闷。
“放心吧,很快就能解决。”褚玉成挑了挑眉,脸色倒不像尘岳这么难看,反倒是有着一股自信的意味。
“噢?原来你有主意?”尘岳诧异的转过了头。
这种军营后勤细节方面的事一直是褚玉成去做,所以尘岳并不了解具体情况,尘岳主要关心的还是战事方面的问题。
“我已经让石烈和王守仁带人在附近开挖水井、引流导渠了,他们手下的人大部分都是檀州人士,熟悉地势,做起来方便。”褚玉成微笑着说:“目前已经有一些水井在出水了,所引河流应该还有几天就完工了。再有个七八天相信就能彻底解决缺水的问题,这几天咱们就坚持坚持。”
“哈哈哈!可以,有你在军营里我省心多了。”尘岳大笑着捶了褚玉成一拳:“那我们这两天就暂停攻城,让大军歇一歇。”
褚玉成顿时一龇牙,尘岳这一拳可不轻,顿时翻着白眼说道:“打坏了可没人帮你干活了。”
“呦呦呦,那我还得把你捧在手心里了。咱北凉道的白衣鬼才就这么弱不禁风吗?”尘岳装模作样的摆出了一个手势,要是让寻常士卒看到北凉侯这幅样子怕是要惊掉下巴。
“哈哈哈!”
两个人同时笑出了声,晃晃悠悠的回营去了。
几天后,一队骑卒从北凉大营之中涌出,来到了距大营四五里地之遥的一处缓坡之上。
这里已经有一条弯弯曲曲,宽约两丈的沟渠从远方延伸到此处,沟渠至末端汇聚成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工小湖泊。许多北凉军和自发赶来的民夫正在加固沟渠两侧。
还有许多马车停在人工湖旁,士卒们正在往车上搬着水桶,一个个虽然累的满头大汗但是干的特别卖力。
骄阳之下,尘岳和褚玉成两人驻马而立,不住地点头,对这个工程的进度的极为满意。两人身后则是数十骑北凉侯亲卫,晒得满头大汗但是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这地方倒是离大营很近,从此地运水至大营速度就太快了,节省了很多时间和运力。”尘岳笑呵呵的说道。
“没错。”褚玉成点了点头:“现在基本上可供应大军饮水了,要不是担心修的太近影响营寨走势,就直接修到大营里去了。”
“修到这就行了,要是修到大营,回头有兄弟在里面撒尿那乐子可就大了,哈哈。”尘岳在一旁打趣道。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两匹战马从远处飞奔而来,黑点越来越大。
来骑渐渐行至两人面前,在马背上一拱手:
“王守仁拜见北凉侯!褚都护!”
“石烈拜见北凉侯!褚都护!”
自从两人投北凉军以来,在军事上王守仁是主将,负责全营事务,而私下里依旧喊石烈一声大哥,没有任何矛盾,石烈反而乐于将指挥军伍这一档子事交给王守仁,他本来就不是个领军之才。
尘岳看着这两位颇显疲惫的汉子,夸赞道:“两位辛苦了,解决了大军的饮水之患,麾下的士卒在攻城战事中表现也很好,不错!”
王守仁麾下的五千士卒在攻城战中表现十分亮眼,可能是知耻而后勇,想要赢得北凉大军的尊重,所以王守仁麾下的五千人攻城进度仅次于北凉先登营,让北凉一干将领刮目相看。
鉴于王守仁麾下不惜体力的攻城,伤亡不小,褚玉成就特地把他们调到后方修渠导流挖筑水井,正好也让他们喘口气,要是战死的人太多怕被别人说成降卒的命不是命。
“也不全是我们的功劳,不少檀州的百姓都过来帮忙,大大加快了工程进度。”王守仁很是谦虚的说道,因为多日都在太阳下干活,这位辽东将领的肤色已经黑了不少。
石烈在旁边接话道:“目前沿着大营后侧,开挖出了数十口水井,也能为大军增添不少饮用之水,战马需要的水也没什么问题。”
尘岳点了点头:“两位将军功勋卓著啊,只要熬过这一两个月的酷暑,情况就好多了。走,带我去看看水源。”
“侯爷这边请!”王守仁毫不犹豫的拨马回转,在前方引路。
一行骑队就这样顺着沟渠一路前行,可以看得出参与劳作的民夫足有数千,一路上喊号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尘岳不住的在马背上向民夫点头示意。
劳作的民夫自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北凉侯,但一个个也猜出是个大官,顿时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意。
这条自二十里外的一条河流引过来的水渠借着地势蜿蜒而来,又细又长,沟渠挖的并不深,因为没那么多时间去修一条庞大的水渠,只要够大军饮用即可。
在众人停在一处坡地时,王守仁突然说道:“侯爷,王守仁斗胆,想请你下马看看。”
“看什么?”尘岳虽然有些愣神,但还是依着王守仁的话翻身下马。
王守仁有点诡异的一笑,带着一群人缓步走到一处挖掘沟渠堆放泥土的地方。一座座小土坡堆得像个小山,这些土全是从沟渠里挖出来的,整体呈现淡黑色。
王守仁指着前方的土堆说:“侯爷,您看看这檀州城周边泥土的土质。”
尘岳看到王守仁这神秘兮兮的模样,心头的疑惑更深了,拾起地上的一柄铁铲在土堆上扒拉了几下,然后又用手抄起一捧泥土在手心里捻了捻。
褚玉成也有样学样的照做,石烈则笑呵呵的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似乎带着点深意。
第416章献计
“这土里没有砂石,土质较为均匀,想来应该很方便你们挖掘。”尘岳一边端详着手中的泥土一边说道:“而且土质肥沃,极其适合种植作物。”
农家出身的尘岳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算得上肥沃的土质,在整个北凉境内,尘岳几乎没见过这种泥土。
王守仁笑呵呵的道:“没错,辽东黑土以檀州附近的土地最为肥沃,也容易滋养良田。顺檀二地能成为北境粮仓靠的就是这黑土地。”
褚玉成撒掉了手里的泥土问道:“只有表层是这样吗?地下呢?”
石烈答道:“我们试了一下,往下七八丈都是如此土质,只不过略微坚实了一点。”
尘岳突然挑起了眉头:“想来二位将军不光光是来让我们看土质的吧?有什么话就说吧。”
王守仁与石烈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拱手道:“有一计,或可助大军攻破檀州城!”
两人语出惊人!
这下尘岳和褚玉成诧异了起来,眼中有精光闪过,这两个人过来掘土还掘出攻破檀州城的方法了?
“说说看!”尘岳撒去手中泥土,两只手掌这么拍了拍掸去了粘在手心里的泥土。
对于王守仁尘岳还是很赏识的,动脑子动的快,所以尘岳很好奇王守仁嘴里的破城之计是什么。
王守仁沉声道:“既然此处土质均匀,没有沙石掺杂,易于挖掘。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掘地道入城?”
“掘地道?”尘岳和褚玉成同时一愣。
“没错!”王守仁坚定的点了点头:“檀州城城池高大,粮草充足,城中守军众多,且以逸待劳。大军极力攻城伤亡不小,若是能掘地道入城与城外大军里应外合,定能出其不意,想必打下这檀州城会轻松许多。”
尘岳托着下巴思考着王守仁提出来的建议,很明显有些意动,一边琢磨一边将头转向了远处,看向已经模糊起来的檀州城说道:“你这是个好方法,但我想知道是不是切实可行。”
“要知道此地离檀州城还有一些距离,挖掘需要动用不少士卒,若是白折腾就是徒费军力。”褚玉成有些犹豫道:“就算进入城中风险也极大,容易被城中守军围剿。”
“距离远点正好可以防止金兵发现,只不过工期会变长而已,至于行与不行就需要我们搏一搏了!”王守仁握起了拳头:“不过我认为,此计可行!”
尘岳再度抄起了一捧泥土在手心里摸索着,王守仁的话让他心动了。
“这是你们的灵光一闪还是早有打算向我汇报?”尘岳笑道。
“其实我们早就想到了这条计策。”王守仁有些尴尬的说道:“只是前阵子实在是太忙了,没空禀报侯爷。今天侯爷来此视察,我二人正好提出来!”
“我想听听详细的计划?有吗?”尘岳微笑着问道。既然两人是早有打算,想必心中已经有了一些规划。
褚玉成也叉着腰等着两人的回答。
王守仁沉声道:“我们粗略测算过,从此地挖到檀州城内,日夜不停赶工,差不多只需要一个月左右。地下没有暗河和沙石的话地道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檀州城内。可以多条地道并行,若遇到阻碍就换一条!定然有可以成功挖进城内的路!”
石烈也开口道:“我曾经多次来檀州城,城中的大概建筑我都记得一些,能估摸出几个适合做我们地道出口的地方。”
尘岳虚眯着眼扫视着四周的地势,然后目光顺着大地一直看向远处,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但王守仁自信的样子已经打动了自己。
褚玉成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若是地道真能挖到城内,和攻城大军配合,定能攻破檀州城!”
随即沉思过后的褚玉成便转头看向尘岳:“我支持两位将军的想法!可以一试!”
王守仁和石烈一喜,褚玉成同意了那就等着北凉侯拍板了。
尘岳见褚玉成赞同,也不再犹豫,挥了挥手道:“方案大体上我同意了,但细节上还需要探讨。你们立刻勘察地势,在地图上标出地道前行的路线,然后我们最终与众将领确定一下!不过你们记住,此事要保密,可不能过早的泄露风声!”
“诺!谢侯爷!”
二人很开心的应喝起来。
自己的意见能被北凉侯采纳是一种认可!说明北凉侯完全将他们当做了自己人,而不是什么降将!
尘岳欣慰的看着两人,能提出这样的计策说明两人很用心。
一眨眼就过去了好几天,由于解决了缺水的问题,军中士卒的士气也提高了不少,再也不用口干舌燥的作战了。
原本在城中松了口气的脱哈木以为北凉军要等酷暑过去再做攻城,没想到北凉军就休息了七八天又卷土重来。
只不过攻势小了一些,原本的每天不间断攻城变成了两日一攻。
几天以后,双眼熬出了黑眼圈的王守仁和石烈带着一幅地图来到了尘岳的帅帐。
这幅样子一看就知道没好好睡觉。
此时帐中不仅有尘岳、褚玉成还有不少其他将领。
主要就是厉拔天、曹闻昭等步军将领还有辛疾一帮子辽东将领。
这两日他们也已经知道了王守仁提出来的计策,都表示很感兴趣。
“拜见侯爷!”两人弯腰行了个礼。
尘岳直起了身子,笑道:“看看,咱们的王将军石将军想必给我们带好消息来了,哈哈。”
褚玉成也打趣道:“既然两位已经准备好了,就让我北凉军将领们开开眼吧。”
“诺!”
王守仁很利索的将地图挂在了墙上,众将领纷纷围拢了过来。
王守仁指着地图当先开口:“诸位请看!经询问一些当地百姓和军中去过檀州城的士卒,这些线路应该可行,虽然地下的情况没人了解,但最起码地面上是平坦且不引人注目的。
我们从地底六七丈的地方开挖,挖掘十余条可供三到四名士卒并排通行的地道。遇到阻碍可以改道或者放弃,只要能成功挖掘四到五条地道,那么短时间内可输送数千士卒进入城中,这数千人足以搅乱檀州城防了!”
王守仁的语气充满了自信,脸上也是跃跃欲试的模样。
第417章请侯爷成全
尘岳和一干将领瞪大了眼睛看着地图上弯弯扭扭标记出来的路线,地图上足足有十余条备选路线,想必是王守仁和石烈精心挑选出来的。
“要是能送进去三四千人,那破城的几率就很大!”尘岳有些欣喜的说道。
一旁的厉拔天挠了挠头:“掘地道攻城在我北凉军中还是首次,我虽然不太懂,但是我知道这地道出口的选址很重要,两位的出口是如何选择的?”
进去容易出去难,万一直接挖到金兵军营里面那不是送人头吗?
不少将领纷纷点头,大家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地道入城的方式,在觉得好奇的同时又有很多担心。
石烈答道:“到时候地底的形势复杂,又无法精确测算距离,所以我们肯定不能准确的指出出口的地点,但大致会在靠近四周城门的地方,便于我们发起进攻。”
一边说,石烈一边指着檀州城众圈出来的一些地点,这就是大致上作为出口的地方。
王守仁也附和道:“我手下的士卒大多去过檀州城,所以这掘地道进城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兄弟两吧!到时候让这金狗见识见识我北凉刀的刀锋!”
帐内众将都是一愣,没想到两人这么的急切,还没彻底确定就已经开始抢仗打了。
尘岳思索了片刻,有些犹豫的看向两人:“兵书中确实有掘地道破城的战例,成功的有!但是失败的也不少,地道狭窄不堪,一旦被金人发现,不管是火烧烟熏还是水灌,进入其中的士卒怕是都很难活着出来了。两位真的想清楚了?”
在那狭窄的地道中只要出现任何一丝变故都很可能会造成整条地道的堵塞,那就是九死一生了。
王守仁和石烈对视了一下,坦然笑道:“侯爷,不管是死在攻城的城头还是死在地底,我麾下数千辽东男儿绝无一句怨言!这仗就交给我们吧!”
辛疾看着壮志满怀的两人说道:“两位将军,我挽辽营也有不少去过檀州城的兄弟,或许我们也可以随你们一起入城。”
左丘也应喝道:“对!我们可以一起入城!”
尘岳将目光投向了王守仁,既然是王守仁提出的此计,就应该遵守他的意见。
王守仁向辛疾二人笑着拱了拱手:“辛将军和左将军的好意我们领了!但是我几兄弟前半辈子走了太多的弯路,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的日子我们不想再过了。我们需要一场硬仗来证明自己!就算死!我们也要死的堂堂正正!”
随即在辛疾两人佩服的目光中王守仁转身面对尘岳行礼:
“请侯爷成全!”
石烈也大喝道:“请侯爷成全!”
帅帐之中的氛围陡然变得有些肃穆起来,加入北凉军的这两兄弟很明显已经多了北凉军那股不怕死的劲头。
辛疾和左丘有些耸然动容,原本还想再多说几句,可王守仁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再开口就是不信任他们了。
“行!”看着决心已定的二人,尘岳终于拍板了:“即日起掘地道一事由王、石两位将军全权负责!厉拔天调五千步卒协助他们搬运挖掘出来的泥土。城头攻势改为两天一攻,不要引起城中金兵的怀疑!”
“诺!”
众人齐声应喝。
就在帐中那股悲凉的气氛还没消散时,石烈突然咧嘴说了一句:“诸位不用太担心,金兵什么德行我还是知道的,骑战或许他们还会两下子,这城池攻守战我们是他们的爷爷!让我们教教这帮孙子仗应该怎么打!”
“哈哈哈!”
这般豪迈的话语顿时让大家哄堂大笑。
从第二日开始,北凉军营的后方又建起了几座新营,寻常士卒不得进入。
王守仁麾下及厉拔天调过去的五千士卒开始秘密挖掘地道,挖出来的泥土则扔的远远的,以免被城中金兵看出什么破绽。
十条地道同时开挖,地底下的动静虽然不小,但是从地面上看却看不出任何问题,除了那一车车运出的泥土透露出些许诡异。
檀州城中
完颜宗承和一干将领正喝着甘甜的美酒解暑。
檀州城到今天还没出现什么危险,这是完颜宗承颇为开心的事。
“娘的,北凉军的攻势终于缓和了一点,他们再凶悍也顶不住外面这大太阳啊。”脱哈木难得撤下了城头,来内城中汇报情况。
“这些日子你守城还是得力的,继续保持,等日后战事结束,我自会向完颜元帅说明你的守城之功,到时候龙函关失利的罪责定会一笔勾销!”完颜宗承脸上带笑的说道。
这些天守城几乎没需要自己费什么心思,完颜宗承对于脱哈木的表现很是满意。
脱哈木大喜,连忙拱手道:“末将谢过将军。”
完颜宗承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只要尽心为国效力,该是你的功劳本将自然会如实上报!”
“为我大金效力!万死不辞!”脱哈木大喝道。
自己丢了龙函关可是大罪一桩,按军律杀头都不为过。如今完颜宗承这番话可是让脱哈木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完颜宗承举起杯中美酒朗声喝道:“诸位,想必此刻完颜元帅定在猛攻剑门关,一旦剑门关攻破,我援军到来,城外的北凉军就会尽数变成白骨!到时候让他们知道我金人铁骑不是好惹的!干!”
“干!”
众人大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大半个月来檀州城固若金汤,已经让这些将领对北凉军升起了小觑之心。
而城外,尘岳和褚玉成正一头黑土的从一条地道里钻了出来。
地道进展的速度颇快,没两天就已经挖出了两三里地,几千士卒轮番交替,昼夜不停的挖掘,想不快都难。
尘岳一伸手抹了自己一脸灰,不过脸上带笑的说道:“目前来看情况不错,照这个进度,用不了一个月地道就能挖进檀州城了!”
“没错。”褚玉成一身的白袍已经变成了黑袍:“前期王守仁制定的路线大多还是可行的。”
“走,回去吧,我们静待佳音!”尘岳大笑着走出了营门。
褚玉成瞅了一眼乌漆嘛黑的白袍,苦笑了一声便拔腿跟上了尘岳的脚步。
第418章好消息和坏消息
在檀州城战事有条不紊进行的时候,北凉军营内突然来了两个人。
北凉道经略使宋之鹿和北凉道转运使冷归南。
这位最先与尘岳结交的辽东冷归南已经出任北凉道从三品转运使一职,统筹粮草武器的运输调配。
在这几个月里这位年轻人充分的展示了自己的才能,尤其是对于钱粮使用的把控,有一种商人的锱铢必较。
而正是因为这种看似小气的态度,让北凉道所有的物资都尽可能的安排在了最需要这些东西的地方。
可以说整个出征大军的后勤都由冷归南一人支撑。
帅帐中,尘岳很诧异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你们两位可真是稀客啊,怎么到这前线来了?”
褚玉成和皇甫沐两人也闻讯而来,瞪着眼看向这两位应该呆在后方的官员。
这两肯定是轻易不挪窝,一动就代表出事了。
宋之鹿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脸色黝黑,而冷归南年纪轻轻的后脑勺上都已经忙出了一丝白发,显然在后方的他们也并不轻松。
前方流血后方也同样在玩命!
“对啊宋大人,这前线危险重重的,有什么事派快马传信就好了。”褚玉成也在一旁开口道。
宋之鹿和冷归南对视了一眼,苦笑着说道:“我们也不想跑这一趟啊。”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尘岳的眉头拧了拧问道,他从宋之鹿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褚玉成和皇甫沐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担忧,总不会是北凉道出问题了吧?
冷归南点了点头:“还真出事了。”
宋之鹿摊了摊手:“侯爷,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冷大人那里有一个坏消息,您要不要猜猜?”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尘岳好奇的看向两人。
宋之鹿表情倒还正常,冷归南那眉宇间的愁容显而易见。
尘岳未多加思索便托着下巴说道:“归南一直待在葫芦城和安顺城等地输运粮草,忙的不可开交,他既然能抽出空亲自来前线了,说明我们大军的粮草供应出现了问题!是不是?”
冷归南苦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粮草有问题。”
见到冷归南点头承认,尘岳和褚玉成几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然后尘岳又看向了宋之鹿想了半天说道:“如今北凉境内天狼关和朔风城都在开战,宋大人这里既然有个好消息的话,是两边的战事有进展?难不成是燕戎退兵了?”
宋之鹿摇了摇头:“两处城池稳固,但也没有退敌,我要说的好消息与边关战事无关。”
尘岳犯了难,皱着眉头问道:“难道是朝廷要拨给我们粮草了?”
宋之鹿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尘岳:“侯爷,您这白日梦做的也太离谱了吧!朝廷那德行能给我们供粮?”
一旁的褚玉成差点就笑出了声,这位宋大人还真是敢骂。
“我的宋大人,您就直接点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尘岳无奈的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猜不出来。
宋之鹿直了直身子,似乎是故意喝了口桌上的清茶,接着故作深沉的清了清嗓子:“咳咳,来辽东之前,我去了一趟北凉侯府。”
尘岳一愣,怎么突然提到了北凉侯府,难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但是宋之鹿故意卖起了关子,久久没有说话。
“您到是说啊,我的经略使大人。”尘岳鼓着腮帮子问道,由于和家里有关,尘岳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哈哈哈。”尘岳的样子让宋之鹿大笑出声,旋即拱手道:“恭喜侯爷,侯夫人有喜了!”
尘岳呆住了!
褚玉成和皇甫沐也愣了一会以后也和冷归南起身拱手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有喜了,有喜了。”尘岳还没反应过来,长大了嘴巴始终在嘀咕着:“灵儿有喜了?”
宋之鹿笑道:“医官已经在北凉侯府观察多日,是喜脉无疑。目前侯夫人身体健康,请侯爷放心。”
尘岳还处在呆滞之中,想来自己上一次和灵儿团聚还是在出征之前,现在三四个月了,算算时间正好。
“岳哥!”褚玉成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嫂子有喜了!”
尘岳一个机灵,终于缓过神来了,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我要当父亲了!老子要当父亲了!”
这震耳欲聋的笑声简直要冲破帐篷,直奔那万里九霄。
褚玉成无奈的看了尘岳一眼,只不过心中已经有点烦闷了。
自己明明和尘岳同时结婚的,怎么自己的媳妇儿肚子还没动静呢。
想到这里褚玉成就狠狠地瞪了还在那大笑之中的尘岳一眼。
“咳咳咳!”
笑到最后,尘岳貌似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终于停了下来。
“好了,这件事是家事,现在就不提了。”尘岳好像很是自在的理了理衣袍坐了下来:“我们来好好谈谈粮草的问题。”
见尘岳坐了下来,帐中几位看着他笑了半天的人也都坐了下来,眼神中带着鄙视。
刚刚尘岳那大笑的样子绝对可以用得意忘形四个字来形容,哪怕是现在,尘岳的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尘岳很快恢复了镇定,挥了挥手:“归南,说说粮草的事。”
冷归南一拱手,沉声道:“目前囤积在安顺城的粮草只够大军一月之需了,葫芦城内的余粮也所剩无几,顶多再撑半个月。北凉道境内能凑到的粮食就这么多了,老百姓家中的基本就只剩下口粮了,我们总不能将百姓的口粮也全部征调吧。”
帐篷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也就是说北凉大军最多再过一个半月就得断粮了。
尘岳的眉头紧锁着,像是在沉思。
冷归南继续说道:“按照我们原先的准备,葫芦城囤积的粮草再加上预计可以在辽东缴获的粮草是够十五万出征大军坚持到秋收的,只要一到秋收,朔州产出的粮食就可以继续供应大军。但是随着战事推进,出现了几个我们意料之外的变故。
第一:大军虽然在顺州缴获了不少粮食,但是顺州百姓的粮食早就被金兵搜刮一空,很多人快饿死了,我们只能开仓放粮。
第二:原本的十五万大军人数在不断增加,有辽东义军,有降卒,还有辽东新从军的百姓,目下辽东籍士卒已经有五六万人,这几万人的粮草并没有在我们准备的范围之内。”
第419章三路并进
冷归南一口气说了半天,算是将情况讲了个透彻。然后有些自责的说道:“粮草不足,我这个转运使有责任。”
“别这么说,你做的很好了。”尘岳轻声安慰道:“这些变故都是意料之外的,不是你的错。”
冷归南点了点头,强行朝尘岳挤出了个笑脸。
宋之鹿叹了口气道:“愁啊,周刺史和文刺史两人已经想尽了办法,实在是愁不出更多的粮草了,很多老百姓已经捐出了一部分口粮,境内的大小官员也都在节衣缩食。照目前这个情况,几十万边军怎么挨到秋收啊。”
这位原来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很少愁眉苦脸,但这次他是真犯了难,这可是关乎几十万边军性命的大事。
尘岳抬起头问了一句:“边关士卒的粮食留足了吗?”
尘岳嘴里的边关自然是驻守在天狼关、武关、朔风城三处的近十万边军。
“侯爷放心,这三处守军的粮食足够坚持到年底,这是北凉的门户,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动这三处的屯粮的。”冷归南点头应道。
听到这里尘岳才放下心来,辽东大军粮草不够,最坏的情况就是全军撤回北凉,可边关的粮草不够可能会导致北凉全境陷入燕戎的马蹄之下,这个风险没人承担的起。
“那朔州的良田如何了?是否在按计划开垦?”褚玉成也问了一个问题。
提到这个宋之鹿的脸色就好看了一些:“还挺不错,开垦田亩的数量要比我们想象的多,而且还不断有流民涌入,相信等秋收之时就可以解决我大军的粮草之忧。”
“呼。”尘岳松了口气,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当初下定决心投入人力物力扩建朔州,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坐在旁边的皇甫沐开口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一个半月以后到秋收这段时间的粮草。至少多筹集二十万大军两个月所需。”
“对!”冷归南重重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此话一出,帐内众人都是沉默了一下,辽东北凉皆有战事,民间粮草抽调一空,确实是个大问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可是军中的头等大事。
尘岳扶着脑袋说道:“诸位说说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冷归南试探着说道:“听说大军在顺州檀州两地缴获了不少金银财宝,我们可以拿着这些钱去中原地找买粮。”
尘岳微微摇了摇头:“怕是不行,虽然有钱,但是四下买粮太花时间,还需要调动大量的人力去做这件事,我北凉抽不出那么多人了。”
冷归南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有些不可行,便皱着眉头不吭声。
褚玉成一拳头砸在书桌上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一个月之内拿下檀州城,檀州城内应该囤积着大量粮草,打下檀州就可解决大军的困境。。”
宋之鹿和冷归南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可行!”
可还没等两人舒展眉头,皇甫沐就苦笑着说:“虽然可行,但是有风险,要是规定时间内拿不下檀州城呢?又或者在破城之前金兵想与我们玉石俱焚,将粮草焚烧殆尽怎么办?我们绝不能拿不确定的事去冒风险!”
这位术家传承者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得坚决起来,显然不赞成将希望寄于这檀州城。
褚玉成耷拉下了脑袋:“皇甫前辈说的对,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我们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众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尘岳缓缓起身:“写信给雪家吧,相信雪泪寒能筹集出一部分粮草供应大军。冷归南也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先联系一些中原的粮商,愿意送进北凉的我们就花钱买。这檀州城也可以加紧进攻,我们三种方法并行,总会解决这粮草问题的!”
几人先互相看了一眼,宋之鹿先开口道:“同意,三种方法同时铺开,不至于到时候捉襟见肘。雪家财力雄厚,坐镇青州富甲天下,想必能帮我们筹措一些!”
褚玉成和冷归南纷纷点头。
皇甫沐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既然需要让雪家帮忙,那我们应该先上旨朝廷请求调拨粮草,然后雪家才可以出头。”
冷归南愕然,怒气冲冲的说道:“上旨什么朝廷,他们根本就不把辽东百姓的生死放在心里,我们做什么不需要他们插手。”
冷归南一张口就是对朝堂浓郁的恨意。
“哎,冷大人,话虽这么说,但我们不能这么做。”皇甫沐笑呵呵的摸着自己的胡须:“要是越过朝廷直接让雪家出手,你们想想,这么做在朝廷眼里与造反何异?”
深谙朝堂之事的宋之鹿点了点头:“皇甫先生说的没错,要是雪家擅自出手相助,以后他们在朝堂上可就成了其他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冷归南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尘岳见众人都同意了,便起身道:“那就有劳两位尽快返回北凉了。冷归南依旧坐镇葫芦城,联系中原粮商的事就交给你了。宋大人主要还是紧盯北凉道战事和朔州良田。至于送给雪家的信我亲自写。”
“诺!”
众人齐声应喝。
宋之鹿刚要离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嘀咕道:“侯爷,差点忘了。”
“什么东西?”尘岳茫然。
宋之鹿一咧嘴:“侯夫人给您的信!”
话音未落,宋之鹿拔腿就跑出了营帐,只听见尘岳的大骂声从身后传来:“宋之鹿!要是真忘了本侯爷就跟你拼了!”
“哈哈哈!”
一起跑出营门的几人纷纷大笑。
营帐内,尘岳兴高采烈的搓了搓手,拆开了那封宋之鹿留下来的书信。
那熟悉的笔迹一下子跃入尘岳的眼眶,轻灵动人又不失劲道。
信中先是把家里大事小事都絮絮叨叨了一遍,然后又讲了一下长辈的身体情况,仿佛马灵儿有无数的话要对尘岳说。
信中只字未提战事,似乎是马灵儿不敢提或者说是不愿意去破坏这信中的温馨氛围。
尘岳嘴角乐呵呵的看着几页纸的信,眼皮眨都不眨,当看到书信结尾的一句话时尘岳顿时觉得眼眶酸红:
胎儿安好,勿念!
尽力杀贼,待君归!
第420章朔风攻防
朔风城
“呜~呜~呜~”
天色刚刚明亮,燕戎大营内就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以一千人为一个方阵的攻城大军快速的扑向城墙。宽广千丈的朔风城墙足以容得下数个方阵同时攻击,只在眨眼间城下就布满了乌压压的人头。
燕戎的攻城大军按照慕云幻的命令,每千人方阵伤亡达到百人时就必须撤下,原本有的千夫长不以为然,直到有两个方阵的千夫长和百夫长被当场斩杀,首级挂在营门口后这道命令才变成了攻城大军的铁律。
无人再敢触犯!
几个步军方阵之间还有身穿土黄色胡服的骑兵往来驰骋,这些就是督战队,胆敢退缩者这下督战队有权当场将其斩杀。在攻城方阵的背后还时刻有着数千燕戎骑兵游弋,这些骑兵的是防止城中守军出城偷袭用的。
燕戎攻击朔风城已经快一个月了,原本城墙前坑坑洼洼的地面早已经被填平,连带着那几道护城陷坑之中也满是尸体和沙土,攻防战的惨烈可见一斑。
在十万人马的轮番攻城之下,朔风城依旧坚不可摧,天空中有那投石车和箭雨往来泼洒,有北凉军射出的也有燕戎阵中飞出的,死亡距离士卒是那么的近,稍不留神就会一命呜呼。
经过长时间的攻城,燕戎步卒很明显已经熟悉了攻城的流程,这些下马步战攻城的燕戎汉子在草原上大多是最低等的贫民,但凡地位高一点的都有机会骑着那战马奔驰,而不会沦落为攻城步卒。
一名面色阴翳的燕戎军汗正背负弯刀,手举盾牌顺着一架竹梯向上攀爬,从他胸口上缠着的绷带就知道这名士卒在之前的攻城中受了点轻伤。
这名来自一个小游牧部落的平民本不想打仗,但他别无选择,因为要是拒绝燕戎大汗的征兵,自己整个部族就会被屠戮殆尽,而作为最低等的百姓,他自然而然的和众多人一起被部落首领强征入伍,送到军中替燕戎卖命。
今天作为头一批登城卒的他知道已经必死无疑,但他只渴望死在城头上,而不是死在城墙边。
按照燕戎军律,战死城头者会计算战功,自己死后家里的妻子和小儿子就可以分到一些牛羊,来年的日子会更好过。
他一步一步的踏着阶梯向上攀爬,不时的扭头躲避这城头上落下的石块,险之又险的靠近了城头。在快要达到城头时他看到一根铁器从城头伸出,径直抵在了竹梯的边缘,随即一股巨大的推力就将竹梯整个推倒。
而这名重重摔落在地吐血身亡的士卒眼中满是绝望,还差几步,就差那几步他就可以为家人挣得一份军功了。还没等他完全死透,城上的箭雨就狠狠的射进了他的胸膛,彻底将他送进黄泉。
这惨烈的一幕无时无刻不在朔风城头发生着,城脚下密密麻麻的堆积着不少尸体,攻城这么久,燕戎已经折损了数千士卒。
而城头上刚刚伸出的那杆铁器乃是一根撞杆,被绑缚在一个小推车上。这种车名为撞车,是专门用来对付云车云梯的工具,当云车云梯靠近城墙时用来将其推倒或撞毁。
除此之外,还有好多种守城的器械,例如
叉竿:是既可抵御敌人利用飞梯爬城,又可用来击杀爬城之敌的工具。当敌人飞梯靠近城墙时,利用叉竿前端的横刃抵住飞梯并将其推倒,或等敌人爬至半墙腰时,用叉竿向下顺梯用力推剁,竿前的横刃亦可击杀不少敌人。
飞钩:有四个尖锐的爪钩,用铁链系之,再续接绳索,待敌人冲到城墙下,准备登梯攀城之时,出其不意,猛投敌群,一次可以击杀击伤数人。
夜叉擂:又名“留客住”,这种武器是用直径一尺、长一丈多的木头为滚柱,周围密密地钉满了“逆须钉”,钉头露出木面5寸,滚木两端安设有直接两尺的轮子,再系以铁索,连接到绞车上。当敌人聚集在城下时,即投入敌群之中,然后绞动绞车,可以起到连续碾压敌人的作用。
相较于草原民族,中原人对于守城战的理解已经极为透彻,各种各样的守城器械也应运而生。而这些器械无一不是杀人索命的利器,燕戎这段日子可是吃尽了苦头。
城头上,李慕寒正手持一名北凉刀冲向一名跳上城头的燕戎士卒,毫无花哨的一刀横劈而出,直接将燕戎步卒的腰部拉出一条血口,紧接着就是刀锋上扬,抹过了他的脖子。
这名刚刚跃上城头,还没来得及高兴的军汉就径直被李慕寒两刀结束了生命。
顺利击杀敌兵的李慕寒眼皮抬都没抬,继续挥刀指挥着守城战事,他的眼神凌厉无比,相较于守陵州时的他,现在的李慕寒更加的成熟稳重,且凶悍无比。
攻城整整持续了一日,待到黄昏时分燕戎大军才缓缓退去,这还没完,夜里燕戎大军也不消停,时不时的就会用投石车泼洒出一阵石雨,或者隔着老远擂鼓呐喊,总之就是让你守军不得安生。
李慕寒从城垛上探出脑袋,瞅了瞅那潮水般退去的燕戎步卒,狠狠的向下吐了口唾沫。
这位墨家大宗师的半个弟子在一个月的攻防战中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对于各种器械的使用时机以及兵力的调配已经达到了一种变态的精准。
在十万人大军的进攻下朔风城始终牢固,李慕寒的作用十分之大,这也是当初朱天和特地将他调过来的原因。
李慕寒擦拭着手中弯刀然后缓缓收刀入鞘,一名脸上带血的校尉跑了过来:“将军,今天看样子就到这了,您回去睡会儿吧,三天没合眼了,城头上有我在这盯着。”
“无妨,我待会儿就去睡。”李慕寒虽然疲惫,但目光依旧在注视着城外的大军说道:“夜间值守的士卒一定要打起精神,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但凡出任何问题第一时刻就需要鸣钟警戒!”
“知道了将军!放心吧!咱干这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名今天斩杀了三名燕戎蛮子的校尉咧着嘴说道,从他粗狂的话语就可以看出是一名从军多年的老卒。
第421章安静的天狼关
李慕寒扫了扫城头上正在搬运器械、打扫战场的士卒,颇为欣慰。
因为这些刚刚大战一场的士卒中不仅有土生土长的北凉军,也有从朔州新民中来的新兵。
这些中原来的新兵一开始确实不适应这样的大战,但是李慕寒特地将他们打散混编到北凉军中,轮番守城,在一个月的磨练下这些士卒也已经多了一股子北凉军悍不畏死的气势。
毕竟这些人的家人和田地就在这座朔风城的背后,他们甚至比北凉军更有理由守住身后的那片土地。
站在身旁的这名校尉似乎读懂了李慕寒目光中的意思,悄悄的凑在了李慕寒的耳边说道:“将军,这些兵都是好样的!不开!”
他一边说一边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李慕寒笑着一脚就踹了过去:“就你聪明,啥都知道。老子去睡了,你在这城头盯着!”
“得嘞将军,您就放心睡去吧!”被踹了一脚的校尉乐呵呵的跑开了。
晚风吹过,这朔风城头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郁。
随着夜幕降临,城外的燕戎大营接二连三的亮起了火光。
攻城一天的燕戎士卒托着疲惫的身躯围坐在火堆前吃着饭,聊着天,庆幸着自己能活下来。
在这般攻城之下,没人能保证第二天还能活着坐在这,所以能多吃点就多吃点。
而慕云幻此刻正托着一个精致的酒杯斜靠在椅子上,脸上很是平静。
一股淡淡的酒香正弥漫在整座帅帐之内,而他身上华丽的皇族服饰更衬托出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尊贵。
攻城一个月没什么进展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要他比远在天狼关的哥哥先一步攻进北凉那就是胜利,至于死多少人他就无所谓了,反正死的不是自己就行。
在慕云幻抿下一口美酒时,他最信赖的将领徒单霖走了进来。
徒单霖行了个礼说道:“殿下,今天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进展。偶尔有士卒能登上城头但是效果不大。”
慕云幻微微一笑:“意料之中,论起守城战,这些中原士卒自然要比我们熟悉。但是你没发现吗,我攻城步卒已经越来越熟悉如何应对北凉军的防守节奏,最近这几天能登上城头的士卒在逐渐变多。”
徒单霖也是笑着附和道:“殿下所言正是,假以时日,这朔风城定然会被我大军攻克!这一切还多亏了殿下的主意,千人轮换,让我大军能尽快的适应攻城战。”
面对徒单霖拍的马屁慕云幻倒是没什么得意,坐直了腰板问道:“各方阵的减员情况如何?”
“还好。”徒单霖毫不犹豫的答道:“基本上都保持在一百人的战损,只有几个进攻次数较多的方阵伤亡大了点。”
慕云幻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看样子可以加快步伐了,从明天开始每个方阵战损两百人方可退下!损失严重的方阵就打散,士卒编入其他方阵。”
徒单霖心中一凛,沉声应道:“诺!”
在朔风城打的热火朝天的同时,远在幽州的天狼关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同样是十万大军,同样是燕戎皇子坐镇,但这里的战事可平静多了。
幽州步军主帅梁遂超虽然年迈,但依旧一步一步的登上了城头,他要亲自来看看这诡异的现象。
在他身旁两侧站着的一干副将几乎都是土生土长的幽州人士,而这天狼关他们是再熟悉不过了,所以防守准备也比朔风城那边充足的多。
但是直到今日,貌似天狼关还没有经历大规模的攻城,所有将士都感觉憋着一股气。
梁遂超站在城头上,远眺城外,城外有大批燕戎士卒列阵而立,摇旗呐喊,鼓声喧天。
但奇怪的是,虽然动静整的不小,但是每天攻城的步卒都只有区区几百人,到城下意思一下攻个把时辰便转身就走,让天狼关守军一头雾水。
最大规模的攻城估摸着也就上千人出战打了小半天,似乎这城外的燕戎大军压根就没想攻破这天狼关。
“奇了怪了,老夫打了一辈子仗,还没见过这种情况,燕戎这是再玩什么花样?”梁遂超老眼微眯的说道。
当初他可是经历过天狼大战的人,那时候攻城的燕戎士卒那叫一个声势浩大,悍不畏死,现在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老人的心头疑惑不已。
现在梁遂超身旁的一人努了努嘴:“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总觉得燕戎在玩什么把戏。”
此人名为钟离硕,乃是梁遂超的爱将,年方三十四,但是已经从军十余年,称得上百战之卒了,同样也是一名经历过天狼大战的老兵。
“有没有可能燕戎是在让我们放松警惕,等哪天我们不当回事了,他们突然就猛攻一轮?”另一名偏将犹豫着说道。
梁遂超摆了摆手:“理论上是有这个可能的,但是实际上他们十万大军驻兵城外,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松警惕的,燕戎主将又不是傻子,绝不会蠢到用这种方法的。”
刚刚说话的那名军将再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骂骂咧咧的几句之后便闭上了嘴。
“将军,要不我们派兵出去试试水,让三千骑出城打一下他们的先头部队,看看什么反应?”钟离硕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言一出,留守在天狼关内的几名骑兵校尉纷纷瞪大了眼睛,一个个摩拳擦掌。
“不用!”梁老将军两个字就让那些骑军校尉泄气了。
梁遂超笑着看向那几人说道:“别拉着个脑袋,你们仔细看看城外大军,虽然在虚张声势,可他们阵型丝毫不乱,还有骑兵在两侧游弋,显然早有防备,说明领军之人不是庸才。”
钟离硕挑了挑眉毛:“听说城外乃是燕戎大皇子领兵,啧啧,这可真是给足了我们幽州守军面子。”
“要是侯爷在,怕是又得让燕戎少一位皇子了,不知道那慕云苍澜生的儿子够不够多。”又有一名军将笑道。
“哈哈哈!”
城头上顿时响一阵哄笑声。
“好了。”梁遂超笑着摆了摆手:“既然我们的任务是守住天狼关,那我们静观其变就行,有任何动向随时报我!”
“诺!”
整齐的应喝声在天狼城头响起。
第422章尘岳赴剑门(一)
一直在面对完颜亮大军攻打之下的剑门关突然迎来了一支人数近千的骑兵。
一千骑,黑衣黑甲,威风凛凛,莫名的给了人一种万马奔腾的感觉。
这队骑兵之中高竖着一面帅旗,上面简简单单的写着一个“尘”字。
在檀州城地道还没挖通的情况下,北凉侯尘岳带着一千亲兵来到了剑门关。
城门口,接到消息连忙赶来的谢霄雷、边栾、林献三人也是非常诧异北凉侯的亲临,按理说檀州城的战事才最为紧要,侯爷怎么会来到剑门关?
“别瞪着个眼睛,檀州城战事稍缓,我来看看为我北凉立功的几位将军。”尘岳看着茫然的三人笑道。
三人恍然大悟,拱手道:“谢侯爷关心!”
尘岳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了谢霄雷的身上:“千骑破剑门,你没丢你老师的脸,也没让我北凉失望!”
如今檀州的战局能顺利的进行,多亏了谢霄雷带着一千骑出其不意的拿下剑门关,并且牢牢的将燕州援兵挡在北面。
“北凉军卒!自当战无不胜!”谢霄雷满脸严肃的怒喝一声。
尘岳微微一笑,又转头看向边栾:“边将军为大军引路,也是战功卓著啊,听闻边将军最近杀金兵杀到手软啊?”
“哈哈哈。”边栾豪迈的一笑:“侯爷,北凉军人人死战,我辽东汉子也不能落了下风不是。该让金狗看看我辽东的血性了!”
最后尘岳对着林献说道:“怎么样,当初让你来剑门关说有仗打,没骗你吧?现在白雪卫都在檀州城外干瞪眼呢。”
林献苦着个脸:“侯爷,您就别挖苦我了,步军才捞得到仗打,盛楠逵这会儿正在城头上指挥守城呢,我白雪卫已经闷在城里好久没见血了。”
“哈哈哈!”
林献埋怨的语气让几人纷纷笑了起来。
在笑声之中,大家还能隐约听到从北城墙传来的攻城喊杀声,在那里还有金兵和红头兵正在攻城。
“走,带我去城头看看!”尘岳在马背上眺望了一下远方,便欲向城内行去。
还没等尘岳动身,谢霄雷三人就径直把这位北凉侯给拦了下来。
尘岳愕然:“你们干嘛?”
站在尘岳身后的亲兵首领贲虎则是嘴角带着笑容,他知道这三位将军为什么把尘岳给拦下来。
谢霄雷苦着脸说道:“侯爷,您就别开玩笑了,这会城头上攻势正猛呢,就算把我们三个都砍了也不可能放您去城头啊。”
尘岳一瞪眼:“怕什么,能射中我的箭还没造出来呢,前面带路!”
谢霄雷满脸苦涩,刚欲再度出言阻拦,尘岳就又是一瞪眼:“怎么着,我说话不管用了吗!”
“行吧,侯爷请跟我来。”谢霄雷几人只好无奈的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渐渐靠近北城墙,那喊杀声也越来越清晰,时不时的还有石块从天而降,砸落在地面上,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靠近北城墙的一些小木屋已经被砸的稀烂,碎石块散落一地,到处都体现着剑门关的战事很是激烈。
谢霄雷平日就在这投石箭羽中来来往往,如履平地。
但是今天尘岳陪着他一起走,却让他他觉得心惊肉跳,万一北凉侯遇险可不是闹着玩的。
尘岳颇为凝重的打量了一眼周围:“这金兵的攻势不小啊,看样子你们这阵子没少吃这投石车的苦头。”
“谁说不是呢。”谢霄雷摊了摊手:“自从金兵发现剑门关失守,燕州来的援军就像疯了一样杀红了眼,听说城外已经由辽东兵马元帅完颜亮亲自坐镇,誓要攻破剑门关。”
“噢?辽东兵马元帅都亲自来了?”尘岳笑道:“那这都是拜你们所赐啊,金人已经狗急跳墙了。怎么样,顶得住吗?”
边栾在一旁自信的锤了锤胸口:“侯爷就放心吧,有我们在,金人一兵一卒也休想越过剑门关。”
尘岳笑着点了点头。
在一路聊天中大家不知不觉的登上了剑门关的城头,凑巧的是金兵恰好停止了进攻,让谢霄雷松了一口气。
停止进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到了正午,那火辣刺眼的阳光照的城外金兵根本睁不开眼睛,只好先行退去,等阳光小一点再攻城。
迈上城头,尘岳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来来往往的士卒,不少人还在把敌人的尸体从城头丢下。
地上也有一摊摊的鲜血,分不清是己方的还是金兵的。
不少受了重伤的北凉边军正在被同袍们抬到城下的营房中,而轻伤的在简单的包扎之后便继续参与守城。
尘岳惊奇的发现这城头守军不仅有穿北凉军服的,还有不少穿着老百姓的服饰。
“一开始和白雪卫一起来的有一万步卒,后来大军攻入檀州我又派来一万。现在这剑门关中加上白雪卫应该有两万出头的守军吧。这些老百姓是?”尘岳颇为不解的问道。
谢霄雷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些穿着老百姓服饰的士兵说道:“是有两万多边军,但是在援兵没到之前这些剑门关的老百姓自愿从军,愿意帮我们一起守城,后来上城的越来越多,足足有三四千人。”
话音刚落,边栾就接过话茬:“这里面有不少都是猎户,经常去那龙门山脉中打猎,刀弓都会点,正好派的上用场。”
边栾说这话时语气中满是自豪,因为说起来他年幼时也时常呆在剑门关中,对剑门关还是有挺深的感情的,现在剑门关百姓踊跃从军,他觉得脸上有光。
谢霄雷迈前一步,在尘岳耳边低声道:“侯爷,还有一些是红头兵降卒,都愿意为我北凉军征战。”
尘岳瞬间明白了谢霄雷的意思,会意的点了点头。
尘岳唏嘘道:“借用沈大人当初在朝堂上说过的那句话,辽东苦金久矣!如今有挽救辽东于水火的机会,这些辽东百姓都愿意跟着我们北凉军舍命相博啊!”
一边说一群人便开始在城头上转悠,时不时的尘岳还会帮一些受了轻伤的士卒做个简单的包扎。
很多守在城头的辽东百姓都不知道这个面目亲和的年轻人是谁,只是觉得这名年轻的将军气度不凡。
直到有一声大喝响起,才让大家知道了这位年轻人的身份:
“末将盛楠逵,拜见北凉侯!”
第423章尘岳赴剑门(二)
盛楠逵的一声大喝顿时让城头寂静无声,凡是听到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尘岳。
随即北凉边军就齐齐喝道拜见北凉侯,那些终于缓过神来的剑门关百姓也纷纷叫了起来。
尘岳被这声大吼吓了一跳,只得摆了摆手,然后目光扫过周围的士卒大喝道:“你们都是好样的!干活吧!”
“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城头的士卒欢呼起来,又热火朝天的投入到守城中去了。
一个个干的比刚刚更加卖力,毕竟现在可是有北凉侯在这看着呢。
尘岳回过头来就恶狠狠的瞪了盛楠逵一眼,大骂道:“就不知道小点声,吓老子一跳!”
盛楠逵的衣袍上还沾着些许鲜血,只见他一咧嘴:“习惯了,哈哈。”
在周围士卒偷偷打量的目光下,一群将领来到了一处城垛旁。
尘岳顶着大太阳看向城外乌泱泱的军队开口问道:“这些日子城外的金兵攻势如何?”
盛楠逵撩起袖子骂道:“这群废物,一开始是金兵攻城,打了小半个月他们发现伤亡太大,就把红头兵拉过来了。现在基本上攻城的士卒都是红头兵,夹杂着少量的金兵。这几天攻势虽然猛了点,但我们守得住。”
尘岳踮起脚看向城外,只见宽阔的城门外有许多搭起来的火架,明显有被烧的黑乎乎的痕迹,尘岳诧异的问道:“他们夜间也会攻城?”
“对,这帮孙子急眼了,昼夜不停。”盛楠逵笑道。
就在众人聊天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城头上的士卒早就对这种声音习以为常,迅速的进角楼等掩体中躲避。
眨眼间石雨就落在了城头上,有些零零散散没来得及躲避的士卒就被砸伤或者当场砸死。
从角楼中探出身子的尘岳皱着眉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城头,嘴里喃喃道:“看样子这投石车带来的麻烦不小啊。”
谢霄雷点了点头:“这投石车也是日夜不停的,有点头疼。”
尘岳看向远处的金兵军营,隐约可以见到投石车方阵的身影,就在那攻城步卒的后方没多远处。
还可以见到有一两支金人骑兵驻守在两旁,更远处就是密密麻麻的金兵大营了,前营与攻城大军之间隔着约摸五六里地的距离。
尘岳的手掌搭在城墙边,突然转头问道:“要是我们打掉他们的投石车方阵,守城的压力是不是会小很多?”
众将皆是一愣,谢霄雷最先反应了过来:“侯爷的意思是,出城奔袭?”
“怎么样?”尘岳点了点头,等着众将领们的表态。
盛楠逵当先说道:“要是能摧毁投石车就最好了,金兵最少需要半个月才能调来新的投石车。”
边栾大笑道:“我举双手赞成,老子早就想出去厮杀一场了。”
见他们两人同意,尘岳又笑着看向了谢霄雷和林献:“你们怎么说?”
谢霄雷和林献对视一眼笑道:“侯爷,咱两想杀出去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哈哈哈。”尘岳大笑一声:“走,去议事厅!”
下午时分,众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剑门关的议事厅内。
议事厅的沙盘上已经模拟出了城门楼外的地形,将敌我的态势尽可能的标记了清楚。
沙盘上面最靠近城墙的地方插着一堆金色的小旗子,代表金兵的攻城步卒。
在小旗子后面还码放着一堆堆小木块,这些木块就代表了金兵的投石车或者弓弩营方阵。
小木块的缝隙间还插着几面红色小旗子,这些就是金人往来压阵的游骑了。
“诸位请看。”最熟悉城外大军布局的盛楠逵指着沙盘说道:“敌军每次攻城时一般会有三到四千步卒分为数个方阵参战,占满整面城墙,每半日轮换一次,日夜不停。这些红头兵战力虽然不强,但有金兵在前指挥,后面还有督战队,他们硬着头皮也只能死命进攻。在攻城大军后方就是投石车和一些弓弩营,用来对我们进行远程攻击,而弓弩营和投石车方阵的侧翼一般会有一两支游骑守护,估计有两三千人左右。”
尘岳点了点头:“城外大军的情况想必诸位将军比我要清楚的多,而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出城摧毁金兵的投石车,减小剑门关防守的压力!”
尘岳经过一下午的思考,心中已经有了偷袭的具体方法。
众人的脸上顿时涌现出跃跃欲试的模样,这么多天一直坚守城头不出,可是把大家都憋坏了。
“投石车大阵距离城墙颇远,只能用骑兵奔袭,谢霄雷,城中现在能凑出多少骑兵?”尘岳开口问道,
谢霄雷毫不犹豫的答道:“我麾下有不到一千骑,林将军那边也有三千白雪卫。”
“四千吗?”尘岳迟疑了一下嘀咕道:“略微有点少了啊!”
边栾摸了摸腰中的北凉刀柄说道:“城头那些从军的猎户和降卒,也有不少会骑马的,虽然比不上边军但肯定不赖,再拉起一两千人没有问题。”
“好!”尘岳听到这话很欣慰的点了点头:“有了这一两千人,再加上我的一千亲兵,够了!”
几人闻言大惊失色,谢霄雷连忙开口道:“侯爷,您要亲自出城?”
尘岳挑眉道:“当然了,要不然我来剑门关干嘛?放心吧,我上阵的次数比你们多了去了。”
几人满脸苦涩,从尘岳的表情他们就看得出此战他是非去不可了。
“好了,别琢磨这些了,让我们来商议一下具体的作战方法!”尘岳抬了抬手,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众人都甩了甩脑袋,将目光放在了沙盘上。
“首先,出城的时机我们应该先确定一下,我建议在半夜!”尘岳沉声道。
谢霄雷琢磨了一下,附和道:“同意,我们应该选在半夜,那时候敌军守卫最为松懈,趁他们两波攻城大军轮换时出击!一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同意!”几人纷纷点头。
“好!”尘岳见大家没有异议,开口道:“具体的方案我是这样计划的,大家认真听。”
……
城外的金兵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剑门关中正策划着一场主动出击。
第424章尘岳赴剑门(三)
两天后,金兵的攻城依旧在持续,投石车抛洒出来的石雨毫不停歇,而城头上的防守也一如既往的牢固。
一直在城楼上指挥的盛楠逵嘴角带着冷笑,自言自语道:“砸吧,过了今夜,我看你们拿什么攻城!”
攻城持续了一天,一直到夜幕降临时也为停止,城外早就搭好的火架全都被金兵点亮了,整个剑门关的关口火光通明,虽然不至于照亮整个城头,但是火光足已为金兵攻城提供一些视野。
此刻剑门关的校场中也亮起了无数火把,数千骑军整齐的排列在校场上。
最左侧一千骑皆黑衣黑甲,一杆长矛紧握手中,腰间那柄北凉刀正泛着寒光。这一千人乃是北凉侯亲卫,无一不是久经战阵之卒。
然后便是人数最多的三千白雪卫,哪怕是夏日的夜晚,那雪白的铠甲都让人感受到一阵寒意。白雪卫依旧是那身装备:一柄凉刀、一匹快马、一把好弓、两箭囊白尾羽箭。
再往右则是那飞跃龙门天险,奇袭剑门关的千骑悍勇,虽然人数已经不足一千,但死去同袍的精神已经注入了这活下来的数百骑,人人满脸杀气。
最右侧就是这两天边栾从剑门关新兵中挑选而出一千六百骑,所骑战马都是从剑门关中缴获的,每个人的马背上都系着几罐火油,身上衣服也都换成了黑色,唯一和北凉军相同的就是他们腰中所配也是北凉刀。
这一千六百人虽然不如其他几股骑军井然有序,但那股子杀气也丝毫不落下风,脸上都是狠厉之色,这一个月的守城战已经让这些平民蜕变为铁血军汉。
在这总计六千余人的骑兵前列,是谢霄雷、边栾、林献、贲虎四名将领。
而那战场的将台上,北凉侯尘岳正持刀而立,那一身甲胄与普通士卒无异。
尘岳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昂首而立,一字一顿道:“诸位!今日我们一同杀敌!”
“轰!”
所有士卒皆右手握拳,狠狠的击打在左前胸的铠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月明星稀,北凉边军尽配弯刀!
城头上的攻势依旧不断,大批红头军正蚁附攻城,大部分人都死在了攀城的途中,偶尔也有侥幸登上城头的,但也很快就被北凉军扑杀。
盛楠逵毫不关心城头上的战事,目光在紧紧盯着外面的攻城大军,城楼侧边一排的角楼和箭楼里藏着大量的弓箭手,在盛楠逵身边还有十余位手持火把的传令兵。
盛楠逵在等,在等一个合适的出击时机。
城外的金兵大营
完颜亮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在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位副将,副将按惯例在汇报着一天攻城的战况。
金兵依旧没有攻进城中,持续了这么久的攻城战已经让完颜亮倍感烦躁。
“打了这么久,还没有把这个剑门关攻下来,你们都是饭桶吗,陛下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完颜亮黑着脸骂道。
那名副将唯唯诺诺的说道:“将军,也不是毫无进展,最近能登上城头的士卒越来越多了,显然城头的北凉军已经是强弩之末,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破城了。”
“哼!”完颜亮冷哼一声:“等你们破城,檀州城怕是已经失守了。”
完颜亮怒火中烧,这番说辞他这些天已经听了无数次,每次都说快破城了快破城了,但是每天早上醒来剑门关城头上飘扬的还是那北凉军旗。
“不会的,完颜宗承将军定能守住檀州城!”
“行了,别说了,下去吧!让老子休息会。”完颜亮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些天他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攻不下城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干瞪眼。
副将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连忙告辞离去。而完颜亮则进了内帐独自一人睡觉去了,这位辽东兵马元帅确实有些累了。
时间缓缓流逝,一直在城头关注战事发展的盛楠逵突然眼前一亮,城外攻城的四五个方阵突然开始撤退了,而远处又正有四五个方阵迈步而来。
这是攻城大军轮换的时间!
盛楠逵嘴角一翘:“终于等到了。”
随即盛楠逵手臂一挥,周遭站立着的传令兵手中火把挥舞,像是在给城内传达着什么信号。
紧跟着就有大批弓箭手从角楼箭楼中涌出,在城头上列阵而立,个个弯弓搭箭,漆黑色的箭头直指前方。为了防止弓箭手被投石砸中,盛楠逵特地让他们提前躲进了掩体里。
城外正在撤退的士卒大多是红头兵,其中掺杂着零零散散的金兵。这些金兵的作用一方面是指挥战斗一方面是督战。
红头兵脚步轻快,脸上挂着些许轻松,正当这些人庆幸又多活了一天时,剑门关城头突然落下了密集的箭雨,径直射入撤退的大军之中,顿时引来一片惨叫声,不少红头兵都中间毙命。
金兵攻城时其实也会有箭雨不断落下,但这次的箭雨比之前无疑密集了许多。而且时间也不对,因为北凉军一般不会将箭矢浪费在他们这些撤退的士卒身上,而是更应该去对付那即将攻城的新一批士卒。
一名大腿不小心中了一箭的金兵都尉骂骂咧咧的,嘟囔着这北凉军今天怎么一反常态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脚下的大地似乎也微微晃动了起来,金兵都尉心中有一股不安迅速浮现,他茫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剑门关。
“嘎吱!”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剑门关的城门竟然自己打开了,这座被围攻了快一个月都没被攻破的城门竟然自己开了!
随即轰隆隆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大批的骑军正飞一般从城中涌出。
那黑衣黑甲宛如夜色中的杀神!
这支刚刚从城头撤下的金兵方阵离城门不过二三百步,甚至还可以清晰的看到城头的火光,如此近的距离骑军眨眼便冲到了眼前。
尘岳一马当先,长矛斜举,这是北凉军入辽以来他第一次亲自提枪上马,身后就是那一千百战之卒组成的北凉侯亲卫。一出城,这些亲卫就迅速的铺开成一道锥形锋线,直冲步军方阵。
第425章尘岳赴剑门(四)
那名金兵都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也不顾得腿上的箭伤,一瘸一拐的就向己方大军跑去。
“北凉军出城了!快逃啊!”
“快跑啊!”
惊慌的喊叫声响彻而起,这队人数约莫在四五百人左右的红头兵方阵刹那间就陷入了混乱,哪里顾得上什么队形整齐,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撒开了脚丫子。
开玩笑,难不成现在还回头与骑兵作战吗?
尘岳面无表情的当先冲阵,在咬住方阵的尾巴时毫无花哨的一矛刺出,银黑色的矛尖径直就将一名红头兵的后背捅穿,那名红头兵连惨叫声都未发出就栽落在地。
一击得手,尘岳继而抽矛前冲,一点也不耽搁,出矛收矛的动作根本就没有半点停顿,一气呵成!
那名一瘸一拐的金兵都尉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尘岳嘴角微翘,双腿一夹马肚就对着他冲了过去。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这名金兵都尉似乎已经能看到死神在向他招手了。
在他惊慌失措的目光中,那名出自北凉马场的甲等战马轰然而至,直接将他撞得吐血飞出,刚刚落地,战马的马蹄就踏在了他的胸膛上,瞬间骨骼尽碎,命丧当场。
一千骑仅仅在几个呼吸间就冲散了这处步卒方阵,毫不费力的斩杀了近两百人,面对骑军的长矛,用后背迎敌的步卒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跟在尘岳身后出城的则是那三千白雪卫,只见林献手一挥,三千白雪卫立刻兵分三路,两路一左一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其他步军方阵,而林献则自己带着剩下来的一千人跟在尘岳的身后。
吊在最后的就是谢霄雷和边栾共同率领的两千余骑卒了,他们则是很轻松的收割着幸存红头兵的人头,冲阵的事交给前面的骑军就行。
远处正准备轮换攻城的士卒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怎么北凉军突然杀出城了?
许多士卒都愣在了当场,不知是进是退。
一名反应很快的金兵校尉大声高呼:“别他妈愣着!列阵拒马!迎敌!”
这名校尉清楚,假如转身就逃那必死无疑,只有在原地结阵才能博得一线生机,毕竟己方的身后还有一支游骑,那支游骑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慌乱的红头兵哪还能听得清主将的命令,只有少数人举起盾牌,竖起长矛,列成了一个极为稀薄的拒马阵。
但就是这么个稀薄的拒马阵还立刻就崩溃了,因为前方的红头兵正在逃命,不等北凉骑军杀到眼前,这些慌不择路的己方士卒就将拒马阵一冲二散。
逃兵哪里管你是不是同袍,是不是在结阵拒马,现在只有跑的快才能活命,跑得慢只能去地下做鬼了!
这名金兵校尉的目光中满是绝望,这北凉军出击的时机选的太好了,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布阵的机会。
眼看骑军冲至眼前,金兵校尉心知必死,一咬牙举刀就欲劈砍一匹战马的马蹄,还不等他手中的弯刀落下,贲虎手中的长枪就先一步刺进了他的胸膛,整个人倒飞而出。
一进一退的两处金兵攻城大军就这样在剑门关外的空地上挤成了一团,混乱不堪,而尘岳所率领的骑军则肆无忌惮的举刀砍杀。
一左一右迅速突进的白雪卫则战果更加丰硕,手中的北凉刀不断挥舞,一名又一名敌军无力的倒下,贴着城墙游弋的他们转眼间就凿穿了数座攻城方阵,己方却几乎毫无伤亡。
城脚下的屠杀交给了那两千白雪卫,而尘岳则带着其他的士卒直奔那远处的投石车大阵。
终于反应过来的金人骑兵动了,紧急组成了一支两千余人的骑阵向着尘岳迎了上来,同时有数骑飞奔向金军大营调兵。
他们此刻还浑然不知北凉军的真正目的,只把这看成是一次普通的夜袭。
原先成锥形开阵的一千骑兵在短时间内就铺成了三条笔直的锋线,尘岳和贲虎就处在最前排的锋线之中。阵
型变换之间根本不需要下达命令,骑卒之间的配合已经达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
而在亲卫身后的白雪卫则开始了弯弓搭箭,根本没有多做瞄准就将手中的利箭射出,那箭头落入迎面而来的金兵骑阵中又造成了一轮杀伤。
在两军相隔仅仅数十步时,最前排锋线骤然加速,同时一声冲天怒吼拔地而起:
“杀!”
对面的金兵为之一震!
尘岳手中那杆淋着鲜血的长矛再度刺出,以一个诡异的弧度穿透了第一名金兵骑卒的胸膛,继而一声大喝,手臂猛然发力,长矛挑着那名金兵的尸体飞起,一下子又撞倒了身后的一名骑卒,落马的两人瞬间就被双方的马蹄踩成了肉泥。
长矛脱手的尘岳毫不犹豫的抽刀而出,一个侧身就躲开了劈向自己的一柄弯刀,然后微微俯身,北凉刀滑过了下一个金兵的腰腹,鲜血四溅!
短短的一个接触就有上百名金兵被北凉军挑落下马,双方开始了互相凿阵。
两千人的阵型并不厚实,眨眼间双方便互冲而过,冲阵之后,尘岳和林献两人所部骑兵一左一右开始兜圈,回身包抄刚刚冲过去的那支骑兵。
而一直缩在大军身后积蓄体力的谢霄雷所部终于跃阵而出,直奔那不远处的投石车阵地。
金兵将领看到此情此景终于反应过来北凉军的真实目的:他们是要摧毁己方的投石车!
“拦住他们,给老子拦住他们!”金兵骑将眼眶欲裂的带着骑兵想要冲破北凉军的防线,但尘岳和林献两股人马将他死死的拦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支骑军冲向投石车。
金兵大营的帅帐之中
睡下还没多久的完颜亮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了,他的副将神色慌张的冲进了完颜亮的内账。
“妈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刚冲入帅帐的副将还没开口就被完颜亮一顿痛骂。
副将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切的说道:“将军,北凉军出城偷袭,前方攻城大军已经乱成了一团!”
完颜亮一愣,随即咬着牙说道:“这群缩头乌龟终于出来了,慌什么!立刻调兵前去围堵啊,白痴!”
副将一脸尴尬,连忙跑了出去。
完颜亮气得不轻,骂骂咧咧的站起了身子开始披甲:“娘的,别让我逮住你们,否则定让你们死无全尸!”
第426章尘岳赴剑门(五)
战场上
身处投石车周围的金兵也明白了北凉军的意图,紧急凑齐的两千余名步卒在投石车前方百余步处摆成了一个拒马阵型。
前排士卒手持圆形盾牌,后排的士卒皆握着弯刀,他们甚至连长枪都未曾携带。
这是留守在投石车周围仅剩的人马,他们平日里就负责操控这些投石车,哪会料到有一天要列阵拒马。
这些步卒都是金兵,对骑兵作战极为熟悉的他们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只是螳臂当车,根本防不住骑军的冲锋,可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办呢?
许多金兵举着盾牌的手已经微微颤抖起来,那轰隆隆的马蹄声一声声踏在了他们心头,宛如死神索命的丧钟。
谢霄雷的身形随着战马的起伏上下微微晃动,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那前面稀松的拒马阵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堪一击。
临近拒马阵之前,谢霄雷缰绳一勒,坐下战马立马嘶吼了一声,马蹄高高跃起,然后猛然踏下。
“轰!”
马蹄踩踏下的盾牌尽皆崩碎,就连手持盾牌的金兵也被震得吐血身亡。
马蹄落地之后,谢霄雷长矛突刺,接连刺死两名金兵,继续向前狂奔。
前排的北凉军几乎是和谢霄雷一样同时跃起,马蹄重重的踩踏在前排的盾牌之上,战马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就将拒马阵冲的七零八落。
金人的前排持盾士卒几乎在一瞬间就死了个干干净净。
没有高大盾牌和长枪结成的拒马阵在北凉骑军眼中根本就与待宰的羔羊无疑。
还不待盾牌身后的金兵反应过来,边栾所率的一千六百余人就冲进了步军阵中。
这些剑门关的新兵们虽然第一次骑马作战,但是个个眼神狠辣。手中北凉刀依旧毫不犹豫的横劈而出,可能不是那么准确的割破金兵的咽喉,但最起码能在金兵身上砍出一道鲜血横流的口子。
对于这些辽东百姓而言,没什么能比亲手斩杀金兵还要更快意的事了。
拒马阵被破后,谢霄雷麾下的近千骑开始向周围游弋,斩杀四散而逃的金兵,而身后的边栾则带着一千六百名骑卒奔向那已经无人守护的投石车。
在边栾靠近投石车之后,他才发现还有意外之喜,这里不仅有投石车,还有不少攻城云车,显然金兵将此处当成了临时屯放军械的地方。
边栾大笑一声,毫不迟疑的解下马背两旁系着的火油罐,单手一抛,那火油罐在空中滑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砸落在投石车的表面。
“嘭!”
罐破油出!
身后的剑门关新卒也有样学样,开始沿着投石车阵地驰骋,不停的抛出手中的火油罐,霹雳乓啷的声音响成一片。
两炷香的功夫,所有的投石车和攻城云车上都沾满了火油,空气中弥漫都是有些刺鼻的火油味。
留守的近两千士卒也被谢霄雷斩杀殆尽,至于侥幸逃脱的北凉军也懒得去追赶。
没有阵型,没有士气,甚至连主将都没有的步卒在骑兵眼里真的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杀了个痛快的谢霄雷驻马而立,脸上满是笑意,手中的北凉刀犹自在滴着血。
他的目光透过夜空看向那远处的金兵大营,那里正有着无数的火把闪动,隐隐约约还有大喝声响起。
可以看出有骑兵在向此处奔来,显然是大营中的金兵已经收到了消息,正赶来支援。
副尉徐炎勒马来到谢霄雷的身边,擦了擦刀刃上的鲜血开口道:“将军,我们该走了,金兵已经反应过来了。”
谢霄雷点了点头,朝着不远处边栾的身影大喝道:“边大哥!风紧!扯呼!”
听到呼喊声的边栾也朝远处看了看,随即狞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轻轻一擦就有火苗四溅。
升腾的火苗不断跃动,仿佛已经迫不及待了。
边栾就这么随手将火折子丢进了身旁的一架投石车上。
“腾!”的一声,大火瞬间吞没了整架投石车,紧接着随着周遭士卒手中火折子的不断扔出,一团团熊熊大火就在夜色中升腾而起,数十架投石车和云车尽数被点燃。
“哈哈,我们走!”边栾看着漫天的大火大笑一声,手一招就勒马回转,带着麾下士卒朝着城门方向奔去。
城头上的盛楠逵看到远处的火光仰天大笑:“成了!吹号!”
“呜~呜~呜~”
嘹亮的号角声从城头传出,瞬间就传遍了整个战场,听到号角声的北凉骑军都毫不犹豫的收刀回身,也不管那还幸存着的金兵,径直回城。
听到号角立刻收兵,不用管残兵,这是出城前尘岳下的命令。
毕竟此战的目标乃是那投石车,而不是斩杀步卒,城外的金兵足足有七八万,靠着这么几千骑军也杀不完。
眨眼间,城外各处战场的骑兵就迅速涌入城内,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刚从大营中赶到战场的金兵目瞪口呆,失魂落魄。
原有的投石车阵地只剩下了几十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四处不断有着踉踉跄跄逃回来的幸存士卒,个个满脸悲戚。
火势十分凶猛,没一会儿那些投石车和攻城云车就被烧的坍塌在地,金兵就是想灭火也来不及了。
“呼噜。”
一名金兵骑将咽了口唾沫,心知这下出大事了,迷茫的转头看向身旁的另一名将领问道:“怎么办?”
这名将领心中清楚投石车和云车的重要性,一下子全被烧光了,这攻城战还怎么打下去。
“你问我?老子有什么办法!”另一名将领满脸悲愤。
按照完颜亮的脾气,这两人回去还不得被骂个狗血喷头。
“还追吗?”
“追个屁!人都跑没影了,我们这些骑兵追到城门口又有什么用!”
“那就这么回去?”
“唉!还能怎么办!骂就骂吧。”
两名将领大眼瞪小眼,看着周遭燃起的大火满脸无奈,谁能想到缩在城中这么久的北凉军会突然杀出来烧毁投石车。
愣了许久的两名将领只好带兵回营,留下了一些士卒收容溃兵,毕竟战事发生的极快,攻城大军并没有被完全歼灭。
漆黑的夜色下,投石车上的火苗刺啦作响,欢呼雀跃!
第427章愤怒的光头
天色微明,剑门关外的火光终于熄灭了,城门前宽阔的空地上又多了许多尸体,血腥味浓厚。
三三两两的受伤士卒正互相搀扶着回到金军大营,脸上表情木然,只一个夜晚就无数同袍丧命。
金兵帅帐
辽东兵马元帅完颜亮的怒骂声不断的在帐篷里回荡着,与此同时,那锃光瓦亮的脑门也随着身躯的晃动而不断反光,看的人眼花缭乱。
“你说什么!投石车和云车全部被焚毁了?驻扎前方的一万大军损失了六千多人?还让北凉军完好无损的撤回城里了?”
“对。”
“妈的,废物,一群废物!留在前面的骑军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他们防备北凉军的偷袭了吗!”
“北凉军动作太快了,人数又多,留守前方的骑军根本挡不住。”
“放屁!都是屁话!”完颜亮一巴掌拍碎了桌上的酒杯,那光头在剧烈的抖动着:“我看就是他们守备松懈给了北凉军机会,但凡反应快点都不至于让北凉军得逞!那支骑军的主将呢?把他给我抓过来,老子要活劈了他!”
完颜亮怒不可遏,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大半夜被喊起来的他本以为手下能拦下一些北凉军,结果这群人连北凉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然后统计了一下战损,发现损失太大了,战死的那些红头兵完颜亮倒不是很在意,关键是那攻城车和云车都没了,接下来拿什么攻城?
所以愤怒的完颜亮需要杀个人出出气,那留守前方的骑军将领自然成了出气的不二人选。
跪在地上的那名将领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完颜亮,然后颤颤巍巍的说道:“将,将军,那两千骑军连同主将已经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帐内两侧的将领听到这句话都一脸悲戚,这北凉军太狠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完颜亮也是略微愣了一下,努了努嘴,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罢了,你先退下吧,收容溃兵,整顿前方的攻城大军。”
“诺!”跪在地上的将领大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
帅帐中陷入了一片沉寂,所有人的拧紧了眉头。
完颜亮看着帐中的景象越想越气,再度开口骂道:“都哑巴了!说啊,该怎么办!”
不少将领似乎早就习惯了完颜亮的骂声,自从剑门关失守以来完颜亮的心情就没好过,大家也都产生免疫了。
一旁的副将无奈的开口道:“为今之计只能尽快从燕云两地抽调攻城器械了,没有投石车和云车攻城会变得困难许多。”
完颜亮苦着脸想了一会儿之后便挥了挥手:“那就立刻派人去燕州传令,尽力调集攻城车和云车送来前线,一刻也别耽搁!”
“诺!”副将点头应喝。
一旁另一名将领有点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从后方运兵械到前线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的,这段时间我们还攻城吗?”
“攻!为什么不攻!”完颜亮怒眼圆睁道:“云车没了不是还有竹梯吗?投石车没了不是还有弓箭吗?让红头兵爬着竹梯攻城,一日也不能停!决不能给北凉军喘息的机会!”
帐内众将都是心中一抖,光靠竹梯攀城那伤亡会增加许多,不过完颜亮正在气头上,也没人敢反驳。
更何况攻城的都是红头兵,死了就死了吧。
完颜亮起身看着帐中的将领,怒声道:“传令全军加紧攻城,多派几支骑军在阵前驻守,再发生这种事全队军官皆斩!”
“诺!”
与金军帐中的悲愤无奈相比,此刻剑门关的议事厅中可谓是一片欢声笑语。
“哈哈哈!真痛快,老子可算是出了这段日子的恶气。”边栾粗狂的笑声在大厅内响彻着。
最近的一个月城中守军只能被动防守,可是把好战的边栾憋得不轻。
谢霄雷笑道:“真是没想到,原本只想烧个投石车,这下烧一送一,顺带着云车也被我们烧光了。这金兵还真是客气啊!”
“哈哈哈!”
谢霄雷略带嘲讽的话语让几位将领哄堂大笑。
此次不仅按计划摧毁了金兵的投石车,还顺手斩杀了五六千人的金兵和红头兵。
因为大多数都是以骑兵对步兵,所以己方的伤亡非常小,可谓是大获全胜。
留在城中没有出战的盛楠逵一脸羡慕:“唉,早知道我也骑马冒充一回骑军,也能杀个痛快。”
尘岳很是舒心的靠在椅子上说道:“想必那位辽东兵马元帅完颜亮此刻已经气得跳脚了。”
“多亏了侯爷的谋划,金兵的反应每一步都算到了。咱老边佩服,不得不说,您这脑子我就算拍马也赶不上。”边栾朝着这位坐在椅子上的北凉侯竖起了大拇指,一个马屁拍的脸不红心不跳。
“嚯,没看出来啊边将军。”林献嘴角咧的很开,大声笑道:“您这拍马屁的功夫我们也是拍马都赶不上啊!”
“哈哈哈!”
厅内又是一阵大笑。
尘岳开玩笑道:“边将军看这样子还想再出去杀几次,不过咱可说好了,不管拍多少马屁,下面也不能再出城偷袭了。”
边栾大笑着点头:“知道了侯爷,经此一战金兵的守备肯定会加强,我老边又不是傻子,不会往刀口上撞。”
一阵玩笑过后,尘岳直起了身子:“诸位,金兵的投石车云车都被焚毁,从燕云两地调集攻城器械又会花不少时间。下面一段时间剑门关的压力应该会小很多,城防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侯爷放心吧,有我们在,剑门关就安如磐石!”众人齐声喝道。
谢霄雷有些兴奋的问道:“侯爷这是要回去解决檀州城的战事了吗?檀州城城高墙坚,可不是个好啃的骨头,给咱大伙透个底呗,用什么好计策破檀州?”
此话一出,几位将军也都瞪大了眼睛,虽然不能参与檀州城战事,但是对于破城之计他们还是很感兴趣的。
尘岳装模作样的背着手在屋中溜达了两圈,然后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啊!”
在众人垂头丧气的目光中尘岳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大厅:“走了!剑门关靠你们了!”
“诺!”
第428章求粮信
大周帝都圣天城
汝南侯府
府宅由数重院落构成,层层叠叠,其中奴婢仆人往来络绎不绝,树影假山密布,开挖出的一片人工湖也极为奇特,就连那走廊木栏也都雕刻着精巧的花纹。
这座富丽堂皇的汝南侯府此刻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工部尚书府。
国舅爷兼工部尚书上官泰清正在客厅里亲自给面前的吏部尚书赵中海斟茶。
虽然现在大家同为一部尚书,同为正一品大员,都是身穿朱紫的重臣,甚至上官泰清头上还顶着个国舅的头衔,看似身份比赵中海要尊贵一点。
但是赵中海身后站着的可是整个赵家以及大半的楚党世家门阀。所以上官泰清对赵中海的态度始终是很客气的。
虽然有的时候两家也会各为私利,偶尔有些不愉快,但是整体上联手对抗宇文家的方针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赵大人,想必你也听说了,北凉侯的求粮书信已经送到了京城,希望我们能为前线大军筹集一些粮草。”上官泰清倒完茶,放下手中茶壶笑道。
赵中海的嘴角带着些意料之中的笑容,他就知道这趟来上官府是谈这件事的。
“我已经收到消息了,北凉一道之力,怎么可能支撑得起二十几万边军作战,缺少粮草是情理之中,甚至他们撑得时间已经比我想的要久了。”赵中海轻轻的抿了口茶,紧跟着诧异的说道:“呦,上官大人这茶叶真不错!我来这一趟有口福啊!”
“呵呵,赵大人要是喜欢待会带一斤走,五华山刚送来的今年新茶,确实不错。”上官泰清微微一笑。
“那我赵某就不客气了,啊哈哈。”赵中海爽朗的笑了起来。
上官泰清也抿了口茶,似是很随意的问道:“赵大人的意思,我们朝廷应该如何回复北凉?”
赵中海顿了顿,眼神虚眯起来:“我一个吏部尚书怎么做得了这么大的主,此事定然需要朝臣商议,不知道太后的意思是?”
上官泰清并没有抬头,只是微微吹拂了一下飘在水面的茶叶,轻声道:“太后的意思,北凉军毕竟是为国征战收复辽东,朝廷就算供应各处大军有点吃力,但多多少少也应该挤出一些给北凉,总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赵中海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没等他开口,上官泰清就接着说道:“当然了,要是各大世家们能出力多筹集一些粮草,那朝廷自然不会忘记各大家族的功劳的。”
这句看似轻飘飘的话语其实才是今天上官泰清要说的重头戏。国舅爷和太后都还是希望世家们能出力,支撑北境战事。
赵中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茶水怔怔出神,许久之后苦笑着看向上官泰清:“国舅爷,咱今天可不可以说些私下的话。”
上官泰清眉头一挑:“可以!赵大人请说!”
赵中海数了数手指头说道:“不管是京城依附于宇文家的世家,还是我江南豪阀,又或者是北境齐党、陇西集团以及其他地区的大家。哪个家族不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
但是这些家族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想让他们出钱出粮支撑北境战事,得朝廷拿出足够大的官帽子,否则谁会掏空家底?”
上官泰清脸色坦然,这其中的道道他如何不清楚,默然道:“给出官帽子,就得拿掉一些人的官帽子,有人上就有人下,这背后牵扯的家族又很多,轻易动不得。”
赵中海赞同的点了点头:“今天说出来的话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这是几百年世家门阀崛起所造成的局面,我哪怕是赵家家门也无能为力,我要是强行让依附于赵家的家族出钱出力,那第二天他们就会倒向宇文家。
你看我赵家,不仅有直系,还有旁系亲属,这么些个家族子弟都需要张口吃饭,伸手要官,我这个家主既要替朝廷想,也得替家族想吧?”
赵中海的神色很复杂,似乎作为赵家家主,楚党领袖的他,背后也有很多无奈。
上官泰清久久不语,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唉。”
“况且,福王之乱,我江南出钱出力,各家的私兵也折损甚多,确实需要休养生息几年。”赵中海低着头又嘀咕了一句。
“好了,赵大人。我知道楚党有难处。我的意思是,到时候朝会上我们就先从调往平瀚道的粮草中挤出一点运往北凉吧,至于各大世家,自愿出力就更好,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上官泰清揉了揉眉头说道。
赵中海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上官泰清也不好在强人所难了。
赵中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甚好!”
宇文府邸
“哼!这北凉,自己擅自做主出兵辽东,现在粮草不支了反倒想起向朝廷求援了,这次尘岳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丢人丢大了。”宇文成化站在梨花椅旁冷哼道。
宇文鸿儒半躺在椅子上,轻笑道:“你看错了,在我看来北凉侯这头脑越来越像官场中人了,怕不是身边有人相助吧?”
“额,父亲何意?”宇文成化不解的道。
宇文鸿儒轻声道:“按照军人的脾气,这封有点示弱意味的求援信是不会发出来的。但他还是发了,为什么?因为万一日后因为粮草不足而战败,他没求援就是他的责任,他求援了我朝廷没给,那就是我朝廷的问题,与他关系不大。所以尘岳现在不只有军人的血性,也多了文官的圆滑。”
宇文成化经父亲这么一点拨,才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那父亲,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太后那边怎么说?”宇文成化低声问道。
“太后已经和我通过气了,意思让户部和兵部从平瀚道军粮中挤出一点粮草物资意思一下。”宇文鸿儒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就按他们的意思办吧。”
宇文成华刚欲点头,宇文鸿儒就再度提醒了一句:“是一点点,别影响平瀚道战事!”
宇文鸿儒沉声道:“明白!”
“惠州那边的事安排下去了吗?”宇文鸿儒话锋一转,移开了话题。
宇文成华嘴角一翘:“放心吧父亲,已经在筹划中了!一切尽在掌握!”
宇文鸿儒微微点头,不再开口,似乎已经入睡了,只不过那苍老的脸颊上似乎带着一股笑意。
第429章雪家议事
青州
雪宅
刚过春季的江南依旧是那样的如诗如画,春色还没有完全被夏日的骄阳掩盖。
而作为江南顶尖世家的雪府自然是南方庭院的代表,景色怡人。
那庭院深深,深几许?
看杨柳堆烟,有帘幕重重。
时至日落,门掩黄昏,也留不住那一路离去的春色。
借着夕阳的余晖,雪府湖心亭中,一老一少两人正相对而坐。
一袭红袍的雪深沉手中捏着一封书信,正是北凉快马加鞭送到青州雪家的,信中的内容自然是粮草告急一事。
雪深沉早已看过书信,苍老的双眸微睁,深邃的目光扫过四周的湖面,晚风微拂,湖面的点点微光正不断闪烁。
老人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身穿白衣轻杉的雪泪寒正坐在爷爷的对面,眉宇间带着些许焦虑。
这位出任青州刺史的雪家大少经历了官场的磨炼之后性格越发沉稳,整个青州也被治理的井井有条,为政能力深受江南官场的好评。
良久之后,雪深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这个最喜爱的孙子身上,开口道:“按你的意思,肯定是要支援北凉了是吧?”
雪泪寒轻轻点头:“北凉军正在辽东血战,檀州破城还遥遥无期。而北凉道也面临三十万燕戎大军压境。从战场形势看,目前北凉都还处于优势,而这粮草问题是他们唯一的短板。
北凉军为国征战,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相助北凉,不能让几十万边军饿着肚子打仗,更不该让北凉一道的人力物力去支撑如此庞大的战事。”
雪深沉丝毫不诧异自己孙子的态度,而是反问了一句:“我上次跟你说过,其他世家,哪怕是依附于我雪家的一些家族都不会相助北凉。要是此时我雪家站出来,你可知道朝廷和其他家族会怎么看我们?”
雪深沉的声音虽轻,但是带着一股浓浓的提醒意味。
雪泪寒沉默了一下,低着头说道:“会看出我雪家与北凉关系深厚,非同寻常。恐怕以后我雪家会成为朝中的异类。”
之前南征战事之中,雪泪寒虽然与凉州曾并肩作战,但当时他乃出任陵州刺史,陵州也处于战事最焦灼的地方,与尘岳走的近点也理所应当,旁人不会说什么。
而现在满朝皆袖手旁观北凉在边境血战,只有雪家挺身而出,那其中的意味就值得人深思了。
或许有人会问:
就算你雪家家主雪承义一身正气,也不至于影响你整个家族都变得正气浩然吧?
你雪家与北凉的关系到底好到了什么地步?
你雪家和北凉如此交好,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雪深沉将手中书信放在了桌子上,继续问道:“那你应该知道,江南大族与边军走得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意味着或有反心。”雪泪寒顿了一下道,脸色变得有些许苍白。
一个江南世家,富甲天下,一个边疆大吏,手握二十万雄兵。
这样的组合足够让满朝大臣,包括皇帝忌惮。
按大周祖制,这是很忌讳的行为。
见自己的孙子心里门清,雪深沉脸上挂起了微笑,似有深意的问道:“所以即便如此,你也依旧坚持自己的决定?”
雪泪寒抬起头直视爷爷的眼睛,然后重重的点了一下额头:“对!二十万边军在沙场浴血,我不能坐视岳哥身陷险境!我不能坐视边军将士白白战死!”
其实雪泪寒的心中现在很慌,他怕爷爷不同意,不同意他拿整个雪家去冒险。
哪知一阵爽朗的笑声突兀的传进了他的耳中,雪泪寒满脸愕然的看着自己起身大笑的爷爷。
“哈哈哈!”雪深沉仰天大笑:“我雪家有幸,出了你这么个孙子啊!我雪深沉生了个好儿子,这儿子也替雪家培养了个好孙子!我雪深沉此生无憾了!”
“爷爷?”雪泪寒一脸茫然。
“此事我同意了!”雪深沉看着自己满脸担忧的孙子笑道。
雪泪寒的眼中精光四射,猛然起身,不可置信的说道:“爷爷,您可别逗泪寒啊!”
“哈哈,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雪深沉雪白的胡须随风飘动:“在这件事上,我更不可能骗你!”
雪泪寒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一步上前抱住了雪深沉:“我就知道爷爷最好了,爷爷也是识大体,为国为民的人!”
雪深沉愕然:“呦?这就开始教爷爷做事了?”
雪泪寒义正言辞的说道:“爷爷这是哪里话,这是孙儿打心底佩服爷爷!”
“好了好了,别拍马屁了。”雪深沉笑了笑。
雪泪寒连忙理了理衣袍,挺直了腰板,他知道爷爷要说正事了。
雪深沉负手而立,轻轻开口道:“即日起,雪家在江南道所有商铺倾力收购粮草,不管价格,只要快!府中存粮也尽数搬运,装车待命,等我消息立刻运往北凉道!
另外,派人告知王家、钱家、郭家。我雪家所做之事需要他们竭力相助,不可懈怠!告诉三家家主,就说我说的,若是还念着当年的老交情,做事就麻利点!”
雪泪寒心中一惊,这几家可是与雪家关系最好的家族,爷爷这是不动则已,一动则牵全身啊。
“好!孙儿立刻去办!”雪泪寒点了点头。
刚欲转身离去的雪泪寒突然停住了脚步,似乎是很担忧的问道:“爷爷,就像你刚刚说的,这么一弄雪家的地位就很尴尬了,是不是家族会有危险?”
雪深沉看着自己的孙子,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这种时候还能想着家族的安危。不过别怕,爷爷在朝中混迹了一辈子,当然有办法消除那些世家的疑心!”
“什么办法?”雪泪寒愕然,论官场的门门道道,他怎么比得过自己的爷爷。
雪深沉缓缓转身,看向那波光粼粼的湖水,轻笑道:“不知道京城还有没有人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雪泪寒的目光顿时变得震惊。
雪深沉一抬手:“你去收拾一下,把该办的事吩咐下去,然后随我去一趟京城!”
雪泪寒凝重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京城又得出大动静了。
景泰四年夏,雪家老家主雪深沉赴京!
第430章叛徒
檀州城外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整片辽东大地,北凉军营内燃起道道火光。
攻城已近一月,北凉军已经有数千将士战死城头,而城内的金兵也好不到哪去,随着众多辽东新兵攻城节奏磨炼的越发成熟,现在城头防守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
脱哈木作为城头主将,他肉眼可以见到北凉军的进步,他很慌!
北凉军营的最后方,有一连串未立军旗的营帐。
营帐外停放着许多马车,马车上满载着黑土,一个个面目冷厉的军卒正准备拉着车去远方倒掉这些黑土。
这些营帐中隐藏着北凉军开挖的那十几处地道入口。
军营内,大批大批的军卒席地而坐,可以看出很多人脸上都带着灰尘,因为他们都刚从地道里钻出来。
这些正是王守仁手下挖掘地道的五千士卒,同时他们也都是龙函关降兵,之前都是那为金人卖命的红头兵。
掘地道已经快二十天了,同时开挖的十几条地道有的因地势原因已经停止,有的因遇到了碎石而不得不绕道。
但依旧有七八条地道挖到接近檀州城脚的地方,可以说进展神速!
离檀州城越近了,挖掘地道也就越危险,因为那掘土的声响容易被金人听到。
所以现在王守仁他们决定夜间就停工,等白日里大军攻城时,在战鼓声喊杀声的掩护再继续挖掘,这样被发现的概率就会小得多。
席地而坐的这些士卒,很多人都在摆弄着手中的一个腰鼓。
腰鼓名为云纹鼓,又称云鼓。
这是辽东民间一种较为常见的乐器,甚至也不能算是乐器,更像是一种随拿随用的助兴之物。
腰鼓前后两端皆覆以牛皮铜片,形状略微弯折,中间鼓起两端略窄,像是一朵椭圆形的白云,再加之鼓身上雕刻云纹。
因此才得名云纹鼓,辽东人图方便,有时候也叫它云鼓。
轻轻用手指敲击鼓面,则鼓声清脆。反之用手掌拍打,则鼓声低沉,绵远不绝,传播甚远。
王守仁特地派人在檀州附近的百姓家中搜寻了不少云鼓,用来开战时在地道中作为传令之物,如果运气好攻入城中,也可靠云鼓向城外大军传令。
自龙函关投入北凉军的王守仁、石烈、臧城、孙昌四兄弟盘腿而坐,周围还围拢着一大群士卒。
人人都低头不语,正在往云鼓两端系上麻绳,用以将其绑缚在腰间。
王守仁一边弄,一边瞅眼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一名军汉。
那名军汉眼眶有些红通通的,咬着牙噘着嘴,很明显是受了打击,强忍着不哭的样子。
王守仁抬头冷哼道:“怎么,谷二牛,听说你被隔壁营的兄弟骂了句叛徒?这就受不了了?”
名为谷二牛的军汉不言不语,只是自顾自的低着头忙着手中的活计,但隐约间已经有一滴泪珠顺着满是灰尘的脸颊滚了下来。
“听说你还跟人动手了?打了人家几拳也挨了人家几脚?”
谷二牛依旧不答话,死死的咬住嘴唇。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只是粗狂的军汉之间起了一点口角,在满是热血粗人的军营内算不得什么大事。
然后那名原是顺州普通百姓的北凉新卒指着谷二牛就骂了句叛徒,并且说他们整营人都是辽东的叛徒。
气不过的谷二牛当场就和人打了起来,幸亏事态没有扩大,及时被两边的同袍给拉开了。
但是很明显,降卒出身的他们始终没有真正融入北凉军中,尤其是那些辽东的新兵们,不少人都对他们抱着些许敌意。
周围围坐着的士卒显然都知道这件事,个个低头不语。
叛徒二字戳到了他们心中的最痛处!
“哭什么!”石烈抬高了一些音调:“骂就骂了!我们本来就当过叛徒,我这个大哥做的不对,害得兄弟们受连累,但是以后我们要直起腰做人!杀金狗!哭,哭有什么用!”
“大哥说的对!”王守仁弄完了手中云鼓,将其搁在腿上朗声道:“以前我们做错了,做错了该怎么办?就得认!骂两句就骂两句,男子汉大丈夫,难道承认自己做错了就这么难吗?”
谷二牛终于没忍住,抽搐了两下那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声音嘶哑的说道:“将军!我认!等打檀州时我要让他们看看,我们杀得金狗一定比他们多!”
周围有越来越多的士卒红了眼眶,这件事始终是他们迈不过去的那道坎。
王守仁站起了身,爬上了旁边的一辆马车,扫视乌压压的全营士卒高喝道:“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心里憋屈,你们难!我告诉你们,我也憋屈!憋屈怎么办?难道当个缩头龟吗?
不!
我们要拿起刀,砍下金兵脑袋!尊严是自己争取的,是用鲜血是挣来的!不是靠晃晃脑袋就真当自己是北凉军了!
再过一阵子,就是我们杀金狗的时候了!到时候我们要向所有人证明,我们是顶天立地的辽东男儿!”
“杀金狗!”
一阵整齐的呼喊声响彻而起。
“大家都会唱《黑土谣》吧?”王守仁突然一咧嘴。
众人愕然,包括石烈等几兄弟的脸上都浮现出一股怪异之色。
《黑土谣》是流传在顺檀两地一首很广泛的民谣,可以说几乎每一个顺檀百姓都能哼上几句。
据说这首歌是很多很多年前一名辽东的儒将所创,一出世就风靡顺檀黑土地。
但自从辽东沦陷以后,这首歌谣就没有人会在公开场合传唱了。虽然都会,都是没人好意思唱。
这也正是大家愕然的原因。
王守仁拍了拍手中的云纹鼓,笑道:“我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觉得自己不配唱是不是?没关系,我给大家起头,我相信等这首歌再度响彻在黑土之上时,辽东的金人都已经成为死尸!”
全场肃然,有不少汉子脸庞已经激动起来,但还是有不少人的脸上带着些羞愧,又或者是自责。
距离营门口不远处的一处小坡上,尘岳和褚玉成、辛疾等十几名将领都站在这注视着营内的景象。
褚玉成挠了挠头:“他们这干嘛呢?”
辛疾的目光怅然,说了句:“我们先不进去了,看着就行。”
第431章黑土谣
“咚~咚~”
王守仁半坐在马车上,手掌在云鼓上轻拍了两下,发出几声低沉的鼓声。
鼓声绵远流长,在营中回荡着。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喽?”王守仁看着满营的士卒微微一笑。
很多人脸上都带着尴尬,难不成真的要唱吗?
王守仁毫不介意,只是清了清嗓子,随即一掌拍在鼓面上,伴随着鼓声,他一个人的歌声也随之响起:
我家住在哟,那黑土地。
黑土之上呦,那云悠悠。
“咚~咚~”
几亩良田呦,种点啥?
一条大河呦,通我家。
几声简短的民谣却让所有人的眼睛眨都不眨,全场只有主将王守仁的歌声。
这歌谣他们从小就会唱,可是第一次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听到有辽东将军唱。
石烈、臧城等三位兄弟原本也默不作声,但随着歌声响起,他们也跟着开口了:
“咚~”
看那黑土厚厚!
看那白云悠悠!
黑土白云呦,育佳人。
唱到这里,跟着开口的士卒越来越多了,虽然都是小声哼唱,但是营中已经渐渐响起了整齐的歌声。
“咚~”
佳人进门呦,结良缘。
喜结良缘呦,笑悠悠。
看那佳人在怀,
看那儿孙满堂!
很多士卒的眼眸已经微微湿润,那许多美好的生活景象已经浮现在他们的眼前。
王守仁突然站了起来,狠狠的锤击了一下鼓面:
“咚!”
他的大哥石烈抬高嗓音,大声唱道:
烽火起!虏寇来袭!
刀剑出!儿女受欺!
看那满目狼烟!
看那家国破碎!
一旁的臧城眼眶通红,拳头攥的紧紧地,随着又一声云鼓响起,他怒喝道:
云鼓起!男儿立!
突然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整齐的喝声:
嚯!
伴随着歌声,嚯声越来越大,许多士卒都跟着站了起来。
“咚!”
男儿立!执矛戟!
“嚯!”
执矛戟!血溅衣!
“嚯!”
王守仁仰天高唱:
黑土白云,满目铁衣!
听那云鼓尽起!
看那男儿皆立!
莫回头,跟我走!
跟我走,杀虏寇!
最后一句,所有人的跟着唱了出声:
云鼓尽起!男儿皆立!
手执矛戟!鲜血染衣!
杀虏寇!杀虏寇!
“咚!”
王守仁一鼓落罢,歌声鼓声戛然而止。
满场寂静!
众多士卒已经泪流满面,额头之上青筋暴露。
那伫立在营门外的一干将领肃穆不语,辽东出身的辛疾和左丘也已面目湿润。
刚刚辛疾和左丘两人也随歌声哼唱着。
尘岳缓缓吐出一口气:“辽东黑土啊。都是好男儿!”
褚玉成身上的白袍无风自动,咬着牙说道:“辽东,我们一定要拿下来!”
尘岳伸手指了指前方众多的士卒:“有他们,辽东光复指日可待!”
王守仁手持云鼓,环视全场的数千士卒,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未曾多做言语,而是以手做锤,再一次狠狠的砸在了鼓面上。
这次不仅有王守仁,所有腰佩云鼓的士卒都开始拍打着那《黑土谣》的旋律,鼓声已成鼎沸之势。
随着“咚!”的一声,数千人的歌声在营房里响彻而起:
我家住在哟,那黑土地。
黑土之上哟,那云悠悠。
几亩良田哟,种点啥。
一条大河哟,通我家。
看那黑土厚厚!
看那白云悠悠!
黑土白云哟,育佳人。
佳人进门哟,结良缘。
喜结良缘哟,笑悠悠。
看那佳人在怀!
看那儿孙满堂!
烽火起!虏寇来袭!
“嚯!”
刀剑出!儿女受欺!
“嚯!”
看那满目狼烟!
看那家国破碎!
“嚯!”
云鼓起!男儿立!
“嚯!”
男儿立!执矛戟!
“嚯!”
执矛戟!血溅衣!
“嚯!”
黑土白云,满目铁衣!
听那云鼓尽起!
看那男儿皆立!
莫回头,跟我走!
跟我走,杀虏寇!
云鼓尽起!男儿皆立!
手执矛戟!鲜血染衣!
杀虏寇!杀虏寇!
“咚!”
最后一声鼓声落下,全营早已泣不成声。
黑土之上,也曾有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这首《黑土谣》让这些曾经的降卒面目通红,他们好像又看到了数十年前辽东大地上的金戈铁马,那满目血腥。
高立马车之上的王守仁也已经声音嘶哑,拳头砸的红肿。
在满场陷入沉寂之时,一群人影缓缓的步入营中,王守仁一看为首的那人,立马高声吼道:“末将王守仁,拜见北凉侯!”
“拜见北凉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尘岳的身上。
尘岳也站到了马车上,目光扫过众人,顿了一会儿之后,尘岳举拳朗喝:
云鼓起!男儿立!
男儿立!执矛戟!
执矛戟!血溅衣!
杀虏寇!杀虏寇!
王守仁振臂一挥,嘶吼道:
“杀虏寇!”
满场齐呼,吼声直冲云霄:
“杀虏寇!”
王守仁的营房中,只站着寥寥几道人影。
尘岳、王守仁、褚玉成、还有石烈几兄弟。除了这些军官,还有一个就是前两天被隔壁骂了声叛徒的谷二牛。
尘岳先是看向王守仁:“地道的进展如何了?”
王守仁躬身答道:“按照目前的进度,再有十天,就能挖到我们事先预定的地点,到时候我大军就可经地道入城!”
尘岳微微点头:“诸位将军辛苦了,接下来要小心谨慎,别被金兵发现。”
“诺!”
尘岳谈完正事,又将目光投在了站在一旁的谷二牛身上。脸色很平静的问道:“你就是那位被骂了的兄弟?”
谷二牛有些不知所措,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心中有怨气是吧?”尘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谷二牛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尘岳轻声道:“骂你得那位兄弟,顺州人士,他的一家老小全被红头兵杀害了,整个村子就活下他一个。你,别忘心里去,以后挺直腰板做人,好好杀敌!”
谷二牛愕然抬头,瞬间一股羞愧与同情的感觉同时涌上了心头,而说完话的尘岳已经拔腿走向营门,准备离开了。
就在尘岳要迈出营门时,谷二牛突然抬头喊道:“侯爷,那兄弟人呢?我要去道个歉!”
尘岳的脚步顿住了,迟疑了片刻,丢下一句话之后便走出了营门:
“他昨天战死在檀州城头了!”
谷二牛瞬间呆滞,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第432章雪姓三人
一个普通的夏日
一辆普通的马车,在几个普通随从的护卫下缓缓的驶进了大周的帝都。
马车上有一老一少正襟危坐,雪家爷孙两人连夜赶路,终于到达了圣天城。
在马车刚进城门时,就有几名骑马护卫迎了上来,然后没有多做言语就带着马车向城中的雪府行去。
车轱辘提溜提溜的转着,雪深沉伸出苍老的手轻轻的撩开了车帘朝窗外瞅了瞅。
只见街道两侧的行人络绎不绝,商贾往来不断。商家招揽生意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市井百姓讨价还价的声音也断断续续,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一些世家子弟耀武扬威的喝声。
在大周南北两处边境都有战事,国内百姓生活艰苦,流民遍野的同时。
这座帝都倒是一如往日的喧嚣繁华。
雪深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眼眸中勾起了当初的回忆:“这京城,还是老样子啊。”
老人的目光在街道上又多扫了几眼后便放下了车帘。
雪泪寒看着窗外的景色微微摇了摇头,作为雪家大少的他,这京城也来过几次。
他没想到的是,国内这种形势下京城依旧见不到一丝紧张的氛围。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太平盛世呢。
不久后,马车停在了位于京城僻静地段的雪府。
人称铁面判官的雪承义早早的等在了门口,虽然街道上人流稀少,但是依旧有些许见多识广的之辈发现了异样。
他们隔着老远,悄悄的注视着这道笔直站立在门口的人影。
要知道,这满朝的一品大员也就雪府的府门最冷清,平日里来拜访的客人寥寥无几。整座朝堂更是没几人值得让刑部尚书亲自出门迎接。
随着马车驶入这条街道,缓缓的停在雪府门口,雪承义踏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等在车旁。
那些在暗中注视着此处额人都屏住了呼吸,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雪承义如此重视。
旋即,一道红袍身影跃入他们的眼帘,紧随其后又有一道白袍的年轻身影出现,很是有翩翩佳公子的风范。
雪承义微微躬身,轻声喊了一句:“父亲!”
雪深沉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笑了笑:“一年多没回家了吧,这京城难不成比家还好?”
雪承义在家人面前终于缓和了一下那张冰山脸,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讪讪的笑容:“这实在是忙的脱不开身啊!父亲可别怪儿子不孝顺。”
一语言罢,雪泪寒也从爷爷后面探出了脑袋,没有多做言语,父子两只是相视一笑。
“父亲,先进府吧,这外面人多嘴杂,耳目众多。”雪承义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眼远处,然后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路。
雪深沉何尝不知道这京城到处都是好事之人,甚至还有各大家族的耳目。
不过他倒是并不介意,反而是故意的晃着身子两侧转悠了一下,然后才在雪泪寒的搀扶下进了府邸。
随着雪府大门前恢复了宁静,这一直暗在中观察的人抓耳挠腮。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被雪承义迎进府里的老者是什么人,但他们知道,此人一定不简单!
雪府的内院中,老中青三人纷纷落座,看三人面庞,隐约可见有相似之处。
雪深沉的脸上很是成稳,古波不惊,雪承义则是一脸正气。雪泪寒虽然经过官场历练,但年轻人的锐气也还是有的。
雪家这三代不同于其他世家的儿孙满堂,男子都是一脉单传,女丁倒是不少,但这也让雪家内部并没有出现家族内斗。
“父亲,您怎么来了,还一直到昨晚才派人通知我。怎么把泪寒也带过来了,他现在可是青州刺史,怎么能轻易离开治所。”刚一坐定,雪承义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话匣子。
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父亲可是很多年不来京城了,这次不仅悄无声息的来了,还把儿子也带了过来。
雪深沉并不在意的说道:“你儿子来京城汇报政务不行吗?你忙你的,他忙他的。我陪着他来京城转转,顺便散散心。”
地方官不得轻易离开治所,但这种规矩可禁锢不住雪家。
雪泪寒看着父亲投过来的眼神,无奈的摊了摊手,示意爷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父亲,您就别跟我卖关子了,到底何事?”雪承义苦笑了一声,他怎么可能相信雪深沉只是来散散心的。
“哈哈。”雪深沉大笑了一声,然后似乎很是随意的问了一句:“听说北凉缺粮?朝廷也拿不出粮草?”
雪承义愣了一下:“是的,这事想必青州也已经接到了消息。”
雪深沉微笑着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也没说话。
雪承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可恨啊!北凉军在前线浴血奋战,朝廷竟然只挤出了五千石军粮,这么点粮草够几十万边军吃吗?一眨眼就没了!
朝廷已经下旨了,希望各大世家能尽力资助一些,但是朝廷没有钱去买粮,只能靠各家捐献。到今天还没有收到过一粒粮食,我虽然不掌管户部,但我看的心急啊!”
说到这里,雪承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父亲,其实我正准备写信回家呢,您来了就跟您商量商量呗。您看我雪家是不是尽力筹集一些?”
雪承义有些紧张的盯着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会得到各种答案。
但是他却觉得父亲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然后他发现坐在一旁的儿子好像在使劲憋笑。
有一个念头瞬间穿过了雪承义的脑海,他豁然起身:“父亲,你们来不会就是为了此事吧?”
“哈哈哈!”雪泪寒在父亲惊愕的大笑出声。
这一声大笑顿时印证了雪承义心中的想法。
雪深沉看着自己一脸欣喜的儿子笑道:“整个雪家都已经动了起来,沿江南各州郡开始收购粮草,怎么样?我的雪尚书满意了?”
雪承义的表情很是激动,他知道父亲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意味着雪家付出了多少人力财力。
“父亲,我。”雪承义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雪深沉一把拦住了。
雪深沉看了看雪承义的,又看了看侧立一旁的雪泪寒,轻声道:“不是帮你,是帮北凉。”
老中青三人会心一笑,尽在不言中。
第433章联袂拜访
雪深沉上午入城,及至半晚时分城中不少世家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有一个神秘老者竟然让雪承义亲自出门相迎。
一些资历浅的世家家主捉摸不透这个老人是谁,但是某些大世家自然不难猜出这个老人的身份。
宇文家
躺在太师椅上的宇文鸿儒正眯着眼,听着宇文成化汇报耳目探来的消息。
当听到红袍老者几个字时,宇文鸿儒罕见的直起了身子。
“父亲,怎么了?”宇文成化疑惑的问道。
“红袍老者,红袍老者。”宇文鸿儒一边念叨着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片刻之后,宇文鸿儒在儿子越发疑惑的目光中停下了脚步,颇有些耐人寻味的说道:“老朋友啊。这种时候你来京城做什么呢?”
这老朋友三个字的语气极为诡异。
“老朋友?”宇文成化皱起了眉头,谁会被自己的父亲称作老朋友,沉思之后他愕然抬头:“难不成那人是雪承义的父亲,雪家老家主雪深沉?”
宇文鸿儒点了点头:“没错!有意思,他怎么来了?”
还真是他,宇文成化感觉有些不可置信,多年前他还是京中一个小官时雪深沉就已经是一部尚书了,与自己的父亲可谓是并驾齐驱,在朝堂上话语权重的很。
没想到那位退出官场多年的老人竟然回来了,他此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何?
宇文成化琢磨了一下答道:“朝廷刚刚发下谕旨,希望各大世家能尽力资助朝廷粮草,以支撑北境战事。雪深沉此来该不会是为了此事吧?”
宇文鸿儒略带些诧异的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你的意思是说雪家愿意出钱出力?”
“有这个可能。”宇文成化答道:“毕竟那雪承义的性格我们都知道,若是他愿意相助,雪家出钱出力也不是不可能。”
宇文鸿儒摇了摇头:“你把雪深沉看的太简单了,雪承义虽然是那种愿意出钱的人,但雪家最终还是雪深沉说了算。雪深沉可不是那种会无端端当冤大头的人。”
同朝为官多年,宇文鸿儒对于雪深沉还是看的颇为透彻的。
宇文成化的面皮抖了抖,父亲说的确实有道理。就像宇文家一样,自己虽然是明面上的家主,但是若遇到关乎家族走向的大事,自然还是要自己的父亲点头才行的。
“那到底还有何事能让这个老家伙亲自入京呢?他可有很多年没有离开过青州了。”宇文成化问道。
宇文鸿儒又开始了缓慢的踱步,似乎在思索着儿子的问题。
“你刚刚说,和红袍老者一起来京城的还有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宇文鸿儒突然问道。
宇文成化点了点头:“正是。”
“要是我猜的没错,这位年轻公子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雪家大少了。”宇文鸿儒竖起了一根手指说道。
“那个在青州做刺史的雪泪寒?”宇文成化愕然:“应该不会吧,一州刺史可是不能随便离开治所的。”
“哼。”宇文鸿儒冷笑了一声:“这种规矩对普通官员或许有效,但对雪家这种大族可是没什么约束力的,难不成朝廷会为了这点小事治雪泪寒的罪吗?”
同为世家大族,宇文鸿儒从没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那雪家肯定也是这样。
“那雪家这爷孙两同时赴京,肯定是有所图谋的啊。”宇文成化皱了皱眉头。
屋中的父子二人同时思索了起来。
“呵呵。”宇文鸿儒突然笑了起来:“或许我能猜出来他此行的目的了。”
宇文成化的眉头挑了挑,等着父亲的答案。
宇文鸿儒一摆手:“明天你就知道了,明早派人送请柬到雪府,就说我要请老友叙旧!”
宇文成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宇文家中的这一幕同时也发生在赵家、上官家的府邸,有些许暗流开始在京城涌动。
雪家爷孙两人休息了一个晚上,这晚上倒是没什么动静。到第二天一早时,雪府就迎来了两位贵客。
吏部尚书赵中海和工部尚书上官泰清联袂拜访雪府。
雪家的客厅之中响起了一阵客套的欢声笑语,雪深沉自然坐在主位之上,赵中海、上官泰清、雪承义三人分列而坐,至于唯一的小辈雪泪寒就站在爷爷的身后,低头不语。
“雪老,您这大老远的来一趟京城也不提前告诉侄儿,早点派人传信侄儿也好趁早备下酒席给您接风。这下只能冒昧登门拜访了,还望雪老不要见怪啊。”赵中海笑呵呵的拱手说道。
雪家赵家乃是世交,所以赵中海和雪家很是熟悉,自然在雪深沉面前要显得熟络不少。
“无妨,老夫就是来京城散散心,不用客套。”雪深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赵中海心中暗道,要是真来散散心那就有鬼了。
“晚辈上官泰清,见过雪老!”上官泰清很是谦虚的在旁边自报家门,这可是上官泰清掌握实权后第一次在人前自称晚辈,连宇文鸿儒都不值得他如此对待,可想而知在他心里还是很重视雪家这位老者的。
在刚接到消息时上官泰磊就赶去见了太后,最后一致决定要来雪家探探口风。
原本上官家与雪家也没多少交集,两家更谈不上这种互相走动。所以为了混个脸熟,上官泰清一早上就去了赵府,和赵中海一起登门拜访,这样也显得更加自然一点。
“哎呦,国舅爷这声晚辈可折煞老夫了。”雪深沉笑呵呵的说道:“老夫现在就是一介草民而已,可当不得国舅爷如此大礼。”
“雪老这是哪里话?”上官泰清正色道:“雪老当初也是为国为民多年,声望显赫,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无论是何身份都当得起这晚辈礼。”
上官泰清义正言辞的话让坐在一旁的雪承义心中一顿冷笑,平日里可没见你这么谦虚。
众人又是一番随意的客套,聊的无非是青州的风土人情,京城的各种趣事。再之后画风一转,不知不觉的就聊到了当下南北两境的战事,众人又是一番唏嘘,连连感叹这是个不安定的年头。
赵中海和上官泰清一致的对雪老为何入京一事闭口不提,但其实心中都如猫抓一般的痒。
就憋着等谁先开口呢。
第435章老朋友了啊
夜幕缓缓降临,这一天之中,两位当朝尚书联袂拜访雪府的消息自然是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聪明人开始猜出那名红袍老者是谁了。
就在很多世家琢磨着是不是也去拜访一下雪家时,雪深沉已经带着雪泪寒来到了宇文府邸。
这消息自然也瞒不住各大世家的耳目。
两人所乘坐的马车乃是宇文家亲自派出的,在宇文家侍奉了多年的大管家更是为两人做起了马夫,可谓是规格极高。
宇文府门前的一整条街道都已经戒严,闲人不得入内,时不时还有巡逻家丁往来。
宇文鸿儒父子在门前两垂手而立。
兵部尚书宇文成化的眼里带着好奇,时不时的昂起头看向街道的入口处。
老太傅则显得镇定的多,一幅风轻云淡的模样。
“父亲。”宇文成化瞅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街道后便低声道:“今天白日上官泰清和赵中海一起去了雪府,呆了近半日方才离去。”
“他们两会去是意料之中。”宇文鸿儒呵呵一笑:“赵家雪家世交,赵中海定然会第一个上门拜访,而上官泰清又是个迫切想拉帮结派的家伙,自然会跟着赵中海一起去了。”
宇文成华隐隐有些忧虑道:“可是呆了这么久有些奇怪,怕是聊了些不可告人的事吧?”
宇文鸿儒负手而立,略微有些吃不准主意的挥了挥手:“待会儿不就知道了,不过我。”
就在父子两交谈之时,一阵轻微的车轮倾轧地面的声音响起,还有滴答滴答的马蹄声。让两人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
及至马车行到宇文府门之前,宇文鸿儒的眼神已经变得比刚刚沧桑了许多。
那位临时充当马夫的宇文府大管家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然后轻轻地向车中说了一句:“两位大人,宇文府到了!”
与此同时,宇文鸿儒早就向前迈了一步,等着熟悉的身影出现。
“哈哈哈,太傅大人,十几年不见,可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一袭红袍,满头白发的雪深沉在雪泪寒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深沉兄!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宇文鸿儒少有的做了个貌似严肃的表情:“曾经几十年同朝为官的交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啊!没想到今日咱两老东西还能再见一面。”
一声深沉显得两人极为亲切,两位老人年纪相仿,当初雪深沉甚至先宇文鸿儒迈进京城官场,资历深厚。
要不是当初雪深沉厌倦官场,提前告老还乡,怕是如今的朝堂就得是另一番局面了。
“哈哈,鸿儒兄这身子骨看起来比我要健朗的多啊。”雪深沉捶了捶腰,略带惆怅的说道:“想当初我们谁不是一天到晚连轴转,精力旺盛得很。”
雪深沉的思绪随着自己说出来的话好像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哎,老兄谦虚了,我看你精神得很。”宇文鸿儒笑道。
雪深沉不置可否,目光一扫站在一旁的宇文成化:“这天下还是年轻人的天下啊。兵部尚书大人这两年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宇文家当真是人才济济啊,满门都是栋梁。”
宇文成化见提到了自己,也很是恭敬的行了个礼:“宇文成化见过雪老,我可当不起雪老这一声大人。”
这位兵部尚书可是很少对人这般尊敬的。
宇文鸿儒也在旁边笑道:“这位就是青州刺史雪泪寒吧,要说年轻人,深沉兄的这位孙子怕才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吧。”
“太傅说笑了,泪寒只是尽了一个臣子该尽的本分。”
雪泪寒也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晚辈礼,在这当朝太傅和兵部尚书面前他完全收敛起了年轻人的锋芒,转而是一副沉稳的样子。
“哎,鸿儒兄可别夸太多,这小子夸不了几句就要尾巴翘上天。”雪深沉戏谑的说道。
“哈哈哈!”
门口站着的三人同时笑了起来。
“好了,咱就别站着了,府中的美酒可是等候老兄弟多时了,今晚我们好好喝几杯。”宇文鸿儒笑呵呵的让出了进府的道路。
“哈哈,走吧,老夫酒量虽然不及当年,但还是能陪太傅大人喝上两杯的。”雪深沉丝毫没有多做客套,大笑一声便向前走去。
一群人慢悠悠的进了宇文府的宴会厅。
这一顿晚饭吃了颇久,席间其乐融融。晚饭过后,雪深沉和宇文鸿儒更是进了书房详谈了好一阵。
及至半夜,雪家爷孙两人才告辞离去,依旧是那宇文府的大管家亲自担任车夫,送二人回雪府。
宇文鸿儒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的离去,脸上亲切的笑容缓缓变得凝重起来。
“父亲,如何?”宇文成化在一旁轻声问道。
“呼。”宇文鸿儒吐了一口气:“和我们猜的差不多,这雪家将要出钱出粮资助北凉道收辽战事。”
宇文成化皱眉道:“果真是此事?那雪家图什么?图官位?图声名?还是和北凉的关系太过密切。”
“呵呵,雪深沉打的一手好算盘呢。”宇文鸿儒面无表情的说道:“条件就是需要由雪泪寒亲往前线督运粮草,官升粮草转运使。若是辽东战事顺利,雪泪寒挣得功劳,一两年内需要升任吏部或者户部的侍郎。”
“吏部户部?这可是两个实权部门。”宇文成化一惊:“雪深沉是在给自己孙子铺路啊?”
宇文鸿儒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宇文成化眉头紧锁:“吏部是赵家的地盘,户部是我宇文家得力臂助,每一个侍郎之位都有无数人盯着,真要给雪家?”
“一部侍郎,怕是真给不了。所以他给出了第二种方案。”宇文鸿儒双手负立道:“若是辽东全境光复,朝廷或可增设辽东道,那这辽东道经略使一职……”
“雪家竟然还想到了这一层?”宇文成华越来越吃惊了,看来雪家还想让雪泪寒当上经略使。
别看现在辽东是一片战火,可一旦全境光复,定然需要朝廷指派得力官员前往坐镇,而这辽东道经略使就堪比封疆大吏了。
“雪深沉啊雪深沉,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老辣。”宇文鸿儒摇了摇头走进了府门。
宇文成化愕然的看了一眼父亲的背影,然后拔腿跟了上去。
第436章一唱一和
宇文家的车驾刚把雪深沉爷孙二人送回雪府,雪承义就迫不及待的凑到了父亲的面前。
“父亲,如何?宇文鸿儒怎么说?”雪承义不停的搓动着手心,脸上很明显带着些许担忧之意。
雪深沉一笑:“由雪泪寒去北境赴任他自然是答应了,但具体以后怎么样就得看雪泪寒在前线的表现了。”
“哈哈,那就好!以后怎么样我雪家无所谓。”雪承义大笑一声。
他的希望就是能由自己的儿子去掌控粮草的流向,至于入京为官还是以后混个经略使什么的他还真没放心上。
雪泪寒不由得对自己这位父亲翻了翻白眼,这也太没心眼了。
“消息什么时候能确定?”雪承义再度心急的问了一句。
雪深沉自然是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气,无奈的说道:“等这两天朝会吧,想必就有准信出现。”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逝。
在这两天里,太后和上官家,赵家多次讨论此事是否可行,宇文家那边自然也是在深思熟虑之中。
几大世家忙着考虑之时,其他的家族或多或少也都收到了雪深沉赴京的消息。
原本门可罗雀的雪府一下子变得门庭若市起来,自认为能和雪家有点旧交的官员都来了,一辆辆豪华的马车簇拥在雪府的门口。
他们虽然不知道雪家老人来京是所为何事,但谁都知道不是大事不会引得雪深沉亲自出马。
但可惜的是没人能从雪家那探出一点口风。
朝会上
皇帝和太后端坐在大殿之上,台下两列文武官员乌压压的,满朝都是朱红紫贵。
但是今天这些大臣们脸色各异,有人脸上带着好奇,有人带着了然,有人则带着微笑。
所有人的眼光都不自觉的投向朝班的前方,那里正站着一道年轻的身影,一袭红色正三品文官官服。
此人正是青州刺史雪泪寒,当着皇帝和朝臣的面正在汇报着青州的一些政务,神态之间丝毫没有面见天子的紧张之色。
许多朝臣都多看了这年轻人两眼,一个青州刺史或许不值得大家重视。
但人家另一个身份可是雪家长孙,按照这些年的惯例,这雪泪寒以后定会成为一部刺史那样的高官。
等雪泪寒汇报完之后,天子和太后自然少不得一番夸奖。
至于他自作主张前往京城一事,皇帝和太后是提都没提,完全没放在心上。
紧跟着就有一位大太监按照流程捏着嗓子喊道:“众卿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朝堂上先是一阵寂静,只见回归朝班没多久的雪泪寒再次越众而出:“陛下!太后!臣青州刺史有本上奏!”
朝臣中出现了些许骚动,不少人有点诧异这位年轻刺史还要说什么。
只不过太后以及一众尚书似乎都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脸色毫无变化。
雪泪寒微微躬身,朗声道:“正值国内多事之秋,而北境战事关乎我天朝国运,目前北凉道粮草告急,辽东战事恐出现危机。我青州响应朝廷号召,已募集八万石粮草,而且数量还在不断的增加之中。我愿将粮草送往北境,支援北凉道收复辽东战事!”
“嘶!”
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倒抽起了凉气,一道道惊疑的目光落在了这位青州刺史的身上。
当然也有不少人继而将目光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雪承义。
青州?你直接说你雪家出了这八万石军粮就行了。整个朝堂谁不知道青州几乎是你雪家说了算。
许多人都在不断琢磨着雪家此举背后的用意。
“哈哈,雪刺史治下的青州果然乃天下富庶之地,为国排忧,功不可没!”太后首先笑道,言辞之间满是赞赏,却丝毫没有意外之情。
这下子满朝的大臣好像都明白了什么,感情这太后早就知道了此事。
“太后!青州供给的军粮乃前线胜利之根本,需指派得力官员往前线统筹粮草运输事宜,务必做到物尽其用。”工部尚书上官泰清迈前一步说道。
“此言有理,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举荐?”太后佯装不解的问道。
赵中海忙不迭的站了出来:“臣举荐青州刺史雪泪寒,雪刺史之前曾亲临福王之乱前线,此次又在治下筹集到如此多的粮草,所以雪刺史是最合适的人选!”
“臣附议!”
“臣附议!”
……
紧接着就有其他几位尚书应喝起来,不管是宇文家还是什么赵家,上官家都没有异议,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还蒙在鼓里的大臣看着这一唱一和的各部尚书和太后们一脸问号:
合着这事情你们早就定了?那直接宣布就得了,还磨蹭什么呢!
太后瞅了一眼皇帝,幼年皇帝轻轻点了点头,上官婉容轻声喝道:“陛下有旨,封青州刺史雪泪寒兼领北疆转运使,亲往辽东统筹青州粮草调拨一事,青州政务暂由青州别驾掌管。”
“臣青州刺史雪泪寒,领命!”
雪泪寒低头领旨,嘴角上有一丝笑意微微泛起。
雪府
雪家的爷孙三人齐聚一堂,雪深沉似乎并不在意孙子的安全问题,而是在叮嘱着一些为官之道和与民相处之道。
雪泪寒听得频频点头,心中也不由得暗自吃惊,自己的爷爷懂得比自己想象的要多的多。
唠叨多时以后,雪深沉笑道:“此行你去辽东,虽然是名义上朝廷指派的转运使,但是大小事务一定要都听从你那位大哥的安排,以战事为重!”
还没等雪泪寒点头,雪深沉又说道:“可以在雪家子弟和青州官场上挑选一些得力人选去辽东,你也好有个帮手。”
雪泪寒轻轻笑道:“爷爷放心吧,孙儿心中都有数!”
一天后,雪泪寒就和爷爷启程返回青州了,分别前雪承义看向儿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怅然:“在前线万事小心,辽东光复之后爹一定陪你一醉方休!”
这位表面冷酷无情的刑部尚书终于露出了他心软的一面。
“哈哈,爹!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雪泪寒大笑一声,丝毫没有担忧之意。
景泰四年夏,朝廷圣旨飞奔向辽东,军粮将由青州刺史雪泪寒统筹运往前线。
第438章攻城部署
檀州城东门
靠近东门的城墙处就是守城主将脱哈木的大营。
这位守城主将近些日子颇为得意。
城外的十余万北凉军被他挡在城外寸步不得入,从一个方面说明了他丢失龙函关非战之罪。
“来,干,我们今天就小酌一杯!”脱哈木举起手中酒杯喊道:“这北凉军的攻势就算再猛烈也拿我们大金士卒毫无办法。全靠诸位将军神勇!”
一张酒桌上,除了脱哈木还有几名守城的副将。
虽然这一个多月的攻城让大家精疲力尽,但把北凉军挡在城外自然是大功一件,等北凉退兵,他们这几个就都能再往上爬一阶了。
“哈哈,还是将军部署的好!”一名头发有些泛白的将领笑道。
“这北凉军也是不顶用,看起来没传闻中那么厉害嘛。”又有一人得意的说道。
脱哈木的脸色变得略微有些严肃:“咱可不能小觑北凉军,他们的战斗力确实颇高”
“将军无需多虑。”头发泛白的汉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北凉军估计也就是花架子,传言太离谱了。”
脱哈木不好反驳,毕竟自己也算个败军之将,能逃得一命就不错了。
“总之这顿酒就是我兄弟们在战事结束前的最后一杯酒了,等打败了北凉军,我请大家一醉方休!”脱哈木满脸大笑。
“好!到时候咱们也可以大吃一顿了!狠狠的宰将军一笔!”一人笑着说道。
“哈哈哈!仗打赢了什么都好说。”脱哈木大笑一声,再次举起酒杯:“完颜将军已经下令,战事结束后人人都会封赏,希望大家尽心竭力!”
“将军放心,我们定将北凉军杀得屁滚尿流,让他们知道我们金人可不是好惹的!”
“就是,要不是兵力处于劣势,我定要率骑军出城和他们较量一番!”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语气里极为轻视北凉。
一顿饭吃完,脱哈木看着远去的几位副将叹了口气。
手下这些人对于北凉军太过轻视,让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希望剑门关的援兵快点到吧。”脱哈木努着嘴苦笑了一声。
他不知道的是剑门关的攻城器械已经被焚毁了,他所期待的援兵怕是也来不了了。
北凉军帅帐
帐篷的顶端有一面尘字帅旗在迎风飘扬着,那猩红的字体都带着点点杀意。
帐门周围布满了来回巡视的亲卫,个个眼神凌厉,因为大帐中所有将领齐聚一堂正在商议战事,不得不小心戒备。
尘岳坐在主位上,身上的黑色甲胄玄色披风将整个人的那股军人气质显露无疑。
他的右手边侧位乃是一身白甲的褚玉成,左手边侧位是粗布麻衣的皇甫沐,老人虽然不插手军务,但也时常旁听。
帐中坐着的就是右骑军主帅郎毅、天狼军主帅史天恭、步军主帅厉拔天等一干骑步军将领。
人人披铠甲,人人配凉刀。
很明显今天的北凉众将领都比往日兴奋,因为马上就要对檀州城发起最后的进攻了。
“好像大家今天的嘴都咧开了啊?”尘岳笑呵呵的开场了:“看来都等不及了。”
“哈哈,这些日子都看着步军攻城了,我们骑军可是憋坏了。”老将军史天恭笑道。
“老将军可以下马步战啊,咱步军是来者不拒。”厉拔天戏谑道。
“哎,厉将军,你们步军也不能收这种老头吧!”郎毅故作正经的说道。
史天恭眼睛一瞪:“能爬的比你高就行!”
“哈哈哈。”
帐中顿时哄笑起来,这两位时常互相拌嘴的老将军确实给军营里增添了不少乐趣。
“好了,咱玩笑就不说了,说正事。”尘岳手掌轻轻挥了挥,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褚玉成当先开口:“大家说说军中准备的如何了。”
厉拔天一拱手:“这一个月来大军保持两天攻城一次的频率,步军已经熟悉攻城战事,投石车箭矢准备齐全,只等侯爷下令!”
尘岳点了点头:“步军是攻城主力,辛苦了。”
“末将麾下五千士卒已经做好入城准备,定不会让侯爷失望!”王守仁大喝道。
郎毅也是一拍胸脯:“骑军早就等不及了,随时可以入城参战!”
……
褚玉成偏头笑了笑:“看样子大家就等侯爷下令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放在了尘岳的身上。
尘岳缓缓起身走到一侧的地图边,指着檀州城说道:“目前地道主要挖掘至东城门方向,北城门也有两条。到今天金兵还未曾发现我大军在挖掘地道,那我军主攻方向就放在东门,内外夹击,一举破门!”
众人神情一凛,皆手握刀柄等着北凉侯下令。
“厉拔天!”
“末将在!”
“明日大军照常攻城,白天不需要全力以赴,戌时起加大攻势,攻击日夜不停!牵扯守军注意力,为大军混入城中赢得期间!”
“诺!”
“王守仁!石烈!臧城!孙昌!”
“末将在!”四人齐齐起身。
“你们麾下五千士卒戌时起分批进入六条地道,亥时初向上破土,预计两炷香就可以打通地道。到时候东门地道出的四路人马一起攻击东门,另外两路士卒分散至城中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并派人潜伏至檀州城内城附近,伺机而动。你们以云鼓加火光为号,我大军会奋力攻城。”
“诺!”
四人的脸上早就跃跃欲试了。
“史天恭、郎毅、步文山!”
“末将在!”
“一旦城破,右骑军与天狼军开进城内,清扫金兵并向内城方向合围!那内城里呆的可是北金皇族,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
“诺!”
“辛疾、左丘、曹闻昭!”
“末将在!”
“先登营,挽辽营所部攻入城中后立刻向内城进发,城门由其他步卒接管防守,务必要连夜攻克内城,别给金兵喘息之机!”
“诺!”
“褚玉成坐镇城外,虎豹骑、白雪卫、赤焰军分守各处城门,不放金兵一兵一卒出城,定要歼灭殆尽!”
“诺!”
所有人都分配了任务,人人情绪高涨。尘岳环视着周围这一张张兴奋的面庞,朗声道:“诸位!请尽力杀贼!”
众将齐齐应喝:“巍巍北凉,何人惧死!”
第439章云鼓彻黑土(一)
第二天清晨,坐落于辽东黑土之上的檀州城依旧在北凉的阵阵战鼓声中被吵醒。
那擂擂战鼓之声响起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北凉的攻城大军。
这一个多月,城中的守军和百姓早就习惯了战鼓声,金兵畏惧,老百姓期待。
虽然攻势一如往日,不见增强也不见减弱。但是那大军之中似乎憋着一股子杀意,蓄势待发。
檀州城头的东城墙后有一处军营,军营内竖着的就是脱哈木的将旗。
营房内的脱哈木正斜靠在椅背上,头脑后仰的闭目沉思,耳中满是投石车砸进城中的轰鸣声以及双方士卒的喊杀声。
作为守城主将,他也不需要每天都到城楼上呆着,有时候也会在大营中坐镇。
就算他再不怕死,天天到那城头上晃悠也保不齐哪天就被砸死了,更何况他还不想死。
“打吧,我看你们怎么爬上这城头。等援军到来,你们就都变成死尸了。”脱哈木晃悠着脑袋小声嘀咕着。
这近一个月的攻城,双方都已经折损了数千人,战事谈不上有多惨烈,但是也给了城中守军很大的压力,再加上援军迟迟不到,脱哈木虽然心急但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各城门外的北凉攻城方阵依旧是几百人一组,在投石车和弓弩手的掩护下不断攀城。
今天的攻城士卒换成了清一色自辽东入伍的新兵,经过一个多月的磨炼,其实他们早已成了老兵。
现在北凉军登上城头的士卒较一开始已经增加了许多,攻势顺利时甚至能在城头上坚持小半个时辰。
但是城头上的金兵加红头兵足有两万之众,一旦北凉军登城就会拼死反扑,所以北凉军迟迟未能扩大战果。
在东门外的攻城大军之后,尘岳和褚玉成等几名将领驻马而立,清一色的身披铁甲,腰佩凉刀。
尘岳看了一会儿城头,微微皱眉道:“这檀州城确实是座坚城,照这般打法,没两个月拿不下来,而且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褚玉成点头附和:“对啊,要不然怎么称之为黑土第一坚城呢。而且城中水源粮草都不缺,弓弩兵器也囤积齐备,困也困不死。”
“幸亏我们有妙计,哈哈。”厉拔天在一旁轻笑道。
几人都是会心一笑。
“王守仁那边准备好了吧?”尘岳微微偏头问道。
褚玉成点头道:“五千士卒皆以整装待命,等戌时时分就会进入地道。”
“骑军呢?”
“右骑军和天狼军也都万事俱备,只等入城!”
“好!”尘岳沉声道:“戌时之前,四门弓弩手全部至东门外集结,攻城前我们再送他们一场暴风骤雨!”
“诺!”
众人齐声应喝。
战斗从早上持续到了黄昏,北凉大军的攻城节奏一如既往,几个时辰轮换一批,但是先登营和挽辽营一直没有参与战事,而是在大阵之中待命。
前方战事正酣之时,远在北凉大营之后的王守仁营中正有五千人人席地而坐。
进入城中的几条地道口就在此营之中。
五千人泾渭分明的分成六队,最前排乃是王守仁、石烈、臧城和孙昌四兄弟,还有另外两名军中的校尉。
每一队最前排的士卒腿边都放着一把铁锹,其后大约有百余名士卒手持圆盾,还有百余名士卒腰上绑缚着那面云鼓。
到时候云鼓就是进攻的信号!
人人脸色肃穆,都憋着一股气,想要洗刷头顶那叛徒二字。
虽然北凉军大体上接纳了他们,但是他们自己总觉得低人一等,不打一场硬仗很难真正获得尊重。
王守仁不言不语,只是偏头看了一眼那正缓缓落下的夕阳,手掌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腰中的刀柄。
随着夕阳渐渐落下,天色变得越来越昏暗。
一直待在城下的脱哈木已经来到了城头之上,一名守城的偏将连忙迎了上来:“将军,您就不需要每日来城头巡视了,我们守得住。”
“不来看一眼我不放心啊,今天城上情况怎么样?”脱哈木目光看向城外的北凉军问道。
原来脱哈木一直对北凉军攻城的能力心有余悸,虽然不用一直在城头上督战,但每天都必须亲自来看一眼伤亡情况。
“老样子,四门稳固如初,今天折损了数百人。”偏将也回头看了看城外正在撤退的大军:“这天色黑了,北凉军也该撤了,今天应该到这就结束了。”
北凉的攻城一直都只在白天进行,所以晚上就是金兵休息的时候。
脱哈木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在城头上巡视起来。
城头上不少金兵正在打扫战场,战死士卒的尸体搬运到城下集中处理。而被投石车砸坏的城墙也需要加紧修补,还有人在收集箭头,一片忙碌的景象。
城外在漆黑夜色的掩护下,北凉军正缓缓撤退,不少星星点点的火把在移动,有几支千余人的骑兵往来游弋,防止金兵出城偷袭。
脱哈木看不见的是,在那攻城大军撤退的路上,有一支数目庞大的弓弩阵在悄然集结。
那总人数近一万的弓弩营大阵人人手握强攻硬弩,漆黑色的箭头宛如毒蛇般在吞吐着杀意。
厉拔天手握弯刀,站在弓弩营大阵的中央,目光凛冽。
在弓弩阵的后方是由体力充沛的先登营、挽辽营总计八千步卒组成的步军方阵。
这将是接下来攻击檀州城的主力。
在攻城大阵的后面,有一座高大的将台已经拔地而起,微弱的火把亮光正映衬着尘岳脸庞上的冷漠。
不久之后,静静等在一旁的褚玉成终于起身,在尘岳身边低声道:“戌时了。”
尘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开始吧。”
褚玉成眼神冷厉,手掌一挥,将台上一面令旗挥舞,随即便有一阵号角声从将台之侧响起。
“呜~呜~”
号角声响起的刹那,厉拔天眼色瞬间冰冷,抽刀而起,怒喝一声:“辽东!风起!”
弓弩阵及身后的攻城大阵近两万人齐声怒吼:
“风!风!风!”
弓弩营人人弯弓如满月,伴随着风起之声,密密麻麻如蝗虫般的箭矢便从大阵中升腾而起,穿透漆黑的夜色径直飞向城中。
第440章云鼓彻黑土(二)
城头上的脱哈木正注视着远处的夜色,似乎想透过黑幕看清那城外的北凉军营。
他总感觉今天北凉军的攻势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移动,但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造成的。
脱哈木揉了揉眼睛,踮起脚尖向外看去,可是除了稀稀落落的火光他什么也没看到。
“将军,怎么了?”站在一旁的偏将看着脱哈木怪异的举动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能是错觉吧。”脱哈木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甩了甩头有些无奈的嘀咕了一句。
偏将有些听不懂脱哈木的意思,但依旧是拍着胸脯保证城楼是固若金汤的。
心中稍定脱哈木转身折返,正准备走下城头。
还没走出几步,就有一阵凄厉的号角声传进了他的耳中。
“呜~呜~呜~”
脱哈木脚步一顿,猛然转头,眉头紧锁,几步向前趴在城墙上,眼神直勾勾的看向城外漆黑的夜色。
城楼上的金兵也有些茫然,这号角声似乎不太对,这时候不应该有号角声,而且听声音离城墙应该不远。
“风!风!风!”
又是一阵怒吼自城外响彻而起,脱哈木先是目光一愣,随即便想到了什么,大步向身后的角楼跑去,一边跑怒吼一声:“注意躲避!有箭羽!”
还没等城楼上的金兵反应过来,急速的破风声就已经近至眼前。
“嗖嗖嗖!”
“碰碰碰!”
“啊啊啊!”
破风声和金兵的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几乎还没来得及躲避的守军瞬间就被射死了不少。
一名金兵校尉凄惨的刚欲拾起地上的盾牌,就被一根半丈长的弓弩箭头穿胸而过,死死的将其钉在地上。
在这名校尉绝望的眼神中,如蝗虫般的羽箭扑面而来,将自己射成了马蜂窝。
躲进角楼逃过一劫的脱哈木声嘶力竭的喊道:“进楼!拿盾牌!防御!”
那名偏将运气好,没死在遮天蔽日的箭羽中,而是举着一面圆盾连滚带爬的逃进了脱哈木藏身的这处角楼。
“将军,怎么回事,北凉军怎么夜间攻城了?还是就用弓弩骚扰一波?”副将大口喘着粗气的问道。
“妈的!这么大阵仗肯定不是随便骚扰一波,快出去组织防御!”脱哈木气急败坏的吼道。
他就说好像有哪里不对,现在看来自己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但是脱哈木拿不准北凉军为何夜间攻城,难道是想打自己个措手不及?有这个可能,但是脱哈木不信北凉军一个晚上就可以攻破檀州城。
在攻城大阵中号角响起的同时,一直等候在军营中的王守仁所部五千士卒终于有了动静。
王守仁豁然起身,五千人尽皆持刀而起,人人身披轻甲。
王守仁转身而立,目光冷厉的扫过满营士卒,缓缓鞠躬,怒声道:
“诸位,今日随我一起雪耻!我王守仁,拜托诸位了!”
“血溅衣!杀虏寇!”石烈率先怒喝!
“血溅衣!杀虏寇!”
整齐的喝声自营中响起。
王守仁不再多言,手掌一挥,六队士卒就从六个地道口鱼贯而入。
王守仁、石烈、臧城、孙昌四人都进了通向东门方位的地道,另外两处则由其他两名校尉领兵偷袭北门。
略显狭窄昏暗的地道内,最前头是手持铁锹开路的士卒,王守仁跟在后面。
队伍中每隔四五人就举着一支火把用以照明,两人一排,然后一排挨着一排迈步前行。
队伍行进之间井然有序,每个人脚步稳健,绝不多迈出一步。
地道中最怕的就是发生骚乱拥挤,一旦乱了阵型,怕是互相踩也会踩死不少人。
当众人行到地道的尽头时,王守仁手一抬,身后的士卒便一个接一个的停了下来,贴在地道的两侧墙壁静静等待。
地道的尽头已经被挖成了一个斜向上的土坡,土坡的顶端有一个半拱形木架正在支撑着土层,被挖掘过的痕迹很明显。
王守仁刚停住脚步,就有一名伍长迎了上来,他是今天轮值留守在地道里的士卒。
地道挖成后一直会有士卒留守在地道内,防止地道被城中守军发现。
万一真的被发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金兵随便放个狼烟进地道之中焚烧就可以让自己寸步不得进,那五千人得有三四千被烟雾熏死。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王守仁开口问道。
那名伍长摇了摇头:“放心吧将军,我眼皮子都没眨过,绝对没问题!”
“地面上能听到什么动静吗?”王守仁又问道。
那名伍长仔细想了一会以后说道:“没听到大队过人马的动静,想必应该不是什么主道路。”
王守仁微微点头,随即手掌朝后招了招,示意大家休息一下,等到亥时再发起进攻。
而手持铁锹的士卒已经开始麻利的拆卸木架,木架上头的土层预估就只有两三丈厚,等到真正攻击时不需要费什么事就可以挖通。
在王守仁所部开始进入地道的同时,城外已经亮起了无数火光,驱散了城门口附近的黑暗。
除了士卒手中高举着的火把,战场四周还搭建了大量的火盆和火架,就将投石车砸出的石块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顶着箭雨投石探出头来的脱哈木看着城外整齐的弓弩大阵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自他的心底蔓延而出。
因为北凉弓弩的射程要比金兵弓箭远几十大步,所以现在城头上的守军完全处于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这些天来檀州城守军最多的死法就是被弓弩射死的,真正死在肉搏战中的反而少。
脱哈木只能尽力调遣士卒准备上城防守,面色阴翳的他预感到今晚会有一场大战。
箭雨攻击持续了好一阵,时间来到了戌时末亥时初。
列阵于弓弩大阵身后的先登营和挽辽营已经分出了两千士卒开始登城,大量的云车云梯被推近城墙,身披轻甲、背负圆盾、脸色狠厉的北凉军卒让城头上的脱哈木有些心悸。
除了东门,另外三门也已经开始有北凉军重新攀城,只不过没有如此庞大的箭雨掩护罢了。
夜色中的檀州城再度陷入了大战。
第441章云鼓彻黑土(三)
在地道尽头已经等了一会的王守仁终于听到了一阵轻微的云鼓之声。
“咚~咚~”
云鼓特有的低沉声悄然而至。
这鼓声是从地道口传进来的,是和洞口处的留守士卒约定好的信号。
意味着亥时已到,地道之内的士卒可以开始行动了。
听到鼓声的所有士卒都直起了身子,缓缓的抽出腰中所配的北凉刀,目光如炬的盯着地道的尽头,一阵弯刀出鞘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地道内。
王守仁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前方还封闭住的洞口,在手持铁锹士卒的注视下轻喝了一句:“掘土!”
一群士卒毫不犹豫的开始挥舞手中的铁锹,淡黑色的泥土不断顺着土坡滑落。
后面有士卒会将他们挖出来的泥土铲进竹筐,然后人传人的将满载泥土的竹筐运送至队伍的最后侧。
可不能让这些挖出来的泥土挡住大家前进的道路。
随着土层不断的滑落,意味着离地面已经越来越近了。
王守仁手中的北凉刀越握越紧,心中有一丝轻微的紧张,谁都不知道地面是什么,万一挖到金兵军营里去那乐子可就大了。
这是距离东城门仅有两三里的一个偏僻院落,略微有些荒废,院落由几间简陋的茅草屋组成,院中一角是一片菜地,院内的一处茅屋已经被巨大的石块给砸塌了。
因为这里太靠近城墙,投石有时候会砸到这个地方,战火无情,所以檀州城战事开始时附近的住户就已经举家搬到城内去了。
在城外的喊杀声震耳欲聋时,两道黑影举着一杆长枪呲溜一下就钻进了这处略显僻静的院落,看其身上的服饰赫然便是檀州城中的金兵。
两人一进来就将院门关的死死的,然后开始鬼鬼祟祟的四处打量起来,每间茅草屋都挨个推门进去看了一眼,东张西望,显得有些偷偷摸摸。
“有人吗?”
“没有,你那边呢?”
“我这也没有。”
“呼,那就是个空院子,终于能歇会了,累死老子了!”
见院内无人,两名金兵将长枪斜靠在院墙边,一屁股坐在了院中的青石墩上。
一名宽脸金兵将两只袖子撩了起来,骂骂咧咧的说道:“真是邪门,北凉军的弩箭怎么能射这么远,我们的箭根本就摸不到人家,老子刚刚要是躲得慢点就嗝屁了,那支箭就擦着我的脸皮过去了!”
另一名金兵是一个精瘦的汉子,他脸上犹自带着惊恐,有些后怕的说道:“大哥,你是不知道,刚刚我那块城垛七个人,四个人连跑都没来得及跑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真不知道北凉军为什么今晚会攻城,以前不都是夜里休息的吗?”
“谁知道呢,大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城头上去?”
“回去?老子反正今晚是不去了,小弟,你听我的,我们在这躲到天亮,等攻城结束了我们再出去。”
“这样不好吧,被巡逻队抓住了就是一个死。”
“什么巡逻队不巡逻队的,躲在这谁能发现,那上城防守也是九死一生,与其被扎成马蜂窝,还不如躲在这碰碰运气。”
“这。。。”
见精瘦的汉子还在犹豫,宽脸汉子苦口婆心的劝道:“兄弟,听大哥一句劝,命是自己的,没了就没了,城头上有两万人,守城不缺咱哥俩。”
听到这里,精瘦汉子终于点了点头:“听大哥的,那城门楼子确实不是人呆的地方。”
宽脸汉子也欣慰的笑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两张大饼一人一块啃了起来。
“还是大哥有路子,竟然能留下两张饼,哈哈。”精瘦的汉子一边吃一边笑道。
没一会儿,当了逃兵的哥俩就填饱了肚子,然后斜靠着青石墩坐在地上开始小憩。
哪怕几里地之外就有轰隆的喊杀声,但是异常疲惫的哥俩也很快就睡着了。
“嗤~嗤~嗤~”
熟睡中的宽脸汉子突然被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吵醒。他茫然的虚眯着眼睛,半坐在地上四处打量着,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宽脸汉子瞅了一会依旧没找到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是他可以清晰的听到那声音好像越来越近。
“嗤~嗤~嗤~”
“喂,醒醒!”宽脸汉子站了起来,伸腿踢了踢还在呼呼大睡的精瘦汉子。
“嗯?怎么了?”精瘦汉子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听,听到什么动静没?”宽脸汉子的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了,沉着脸问道。
虽然怕死,但宽脸汉子可是个当了七八年兵的老兵油子,该有的警惕性还是有的。
“什么动静?”
“你仔细听!”
“嗤~嗤~嗤~”
被吵醒的精瘦的金兵竖起耳朵,果然也听到了声音,但什么也没看到。
他一骨碌的就爬了起来,有些紧张的问道:“大哥这什么情况,这院子该不会闹鬼吧?”
“什么闹鬼!”宽脸汉子瞪了他一眼,然后开始在院子里转悠起来,一边走一边嘀咕:“这声音到底是从哪传出来的呢?见鬼了。”
在精瘦汉子愕然的目光中,宽脸汉子突然停在了院子某处,然后慢慢悠悠的趴了下来,耳朵贴着地面听着动静。
精瘦汉子刚想说话,宽脸汉子就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眉头越皱越紧,眼光中已经有一丝不安闪过。
“吭哧!”
就在宽脸汉子趴在地上做乌龟爬行态时,突然有一把漆黑色的铁锹从脚下的泥地里戳了出来。
这突然冒出来的铁锹吓了这哥俩一跳,似乎他们还隐约的听到一句话从地底传来:“妈的,上面有人!”
还没等宽脸汉子爬起来,又有几道铁锹同时从四周捅了上来,大量的泥土开始滑落,一眨眼这块泥地就整个塌了下去。
索性陷坑并不是特别深,但是从地面下看去尤为让人心慌。
“救我!救我”
宽脸汉子脸上满是惊恐,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彻底慌了神。他手脚并用的在周围扒拉着,想要爬出这个塌进去的大坑。
刚想迈步向前,拉宽脸汉子一把的精瘦汉子突然身子不住的发抖起来,瞳孔放大,伸手指着宽脸汉子的背后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大哥。”
语气中满是惊恐。
第442章云鼓彻黑土(四)
两只手正扒拉到洞口的宽脸汉子顺着精瘦汉子的手势愕然转头,身后的那一幕让他寒毛皆立!只见两道形如鬼魅的身影“嗖”的一下就从漆黑的地底钻了出来,直扑宽脸汉子的后背。
在宽脸汉子惊骇的目光中,一道寒光闪过,顿时觉得喉咙口处一甜,然后目光就黑了下去。
一击毙命的王守仁跃出地面,落地站稳,眼光一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金兵,毫不犹豫便迈步朝其冲去。
从宽脸汉子喉咙口喷出的一道血箭极为骇人,再加上冲过来的黑影让精瘦汉子吓破了胆。
“鬼啊!”
精瘦汉子鬼叫着撒腿就跑,王守仁一步踏在前方的青石墩上,整个人高高跃起,一腿就将刚跑出一步的精瘦汉子给踹翻了。
精瘦汉子扑倒在地,摔了一个狗吃屎,王守仁大腿一弯抵在他的后背,紧跟着就是凌厉的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王守仁眼神冷酷的扫视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手一招,大批士卒便从地道口蜂拥而出,沿着院子内部密密麻麻的半蹲着,还有一些挤不下的依旧藏身于地道之中。
“将军,听这喊杀声应该离东城墙没多远。”一名军汉竖着耳朵听了一下之后在王守仁耳边低声说道。
王守仁微微点头,伸手朝院门的方向一指:“出去看看。”
军汉二话不说就带人来到院门边,先是从门缝里向外打量了两眼,然后轻轻推门走了出去,没一会他就窜了回来。
“将军,看样子这是条僻静的巷道,房屋好像都是空的,没人住,也没看到有金兵守卫。”军汉悄声道。
王守仁也不多言,径直带着人向外掠去,见四下无人,便手掌一挥,大批士卒就从院内涌出。
近千名披甲士卒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檀州城内部,借着微弱的月光,这些士卒开始沿着巷道两侧隐蔽身形,向外扩散。
王守仁从巷道的边缘缓缓探出头看向东城墙的方向,虽然隔着几里地,但是依旧可以看到城头上隐约闪动的火把以及起此彼伏的呐喊声。
“头,貌似完全没人发现我们,我们是直接去偷袭东门吗?”身侧一名百夫长拎着北凉刀跃跃欲试的说道。
“不用,我们人手太少。”王守仁微微摇了摇头:“先去找其他几路汇合,然后一起进攻东门。”
百夫长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简易的檀州城布局图,上面清晰的标记着六个地道出口的大致位置。
王守仁低头看了会地图,又四周看了看方位,沉声道:“按照地图标记的方位,其他几路出口应该就在我们的南边。走,我们先去南侧找他们汇合。”
“诺!”
随即大批北凉军就沿着墙角在城中缓缓前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向。
走到一处路口时,王守仁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手一抬,身后的近千士卒就立马隐身于两侧墙角的黑暗处。
王守仁从墙边悄悄探出头去,发现有一队十余人的金兵巡逻队正慢悠悠的朝这边走着。
王守仁嘴角微翘,缓缓缩回身子,转头看向身侧的士卒,手掌在空中轻轻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一众士卒纷纷会意,当先的几十人紧握着手中的刀柄,安静的等待着金兵走到眼前。
这一队金兵很明显毫无防备,眼神只是随意的扫过两边的巷道,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城中会冒出北凉军,他们巡逻的目的主要是查己方的逃兵的。
当走到一处黑暗之时,从队伍里溜出一道了人影将手中长矛靠在墙边,然后掏出家伙开始小解。
巡逻队领头的见状骂道:“快点儿!懒人屎尿多!”
正在开闸放水的士卒嘿嘿一笑,毫不介意领头的骂声,一边尿一边将头四处扭动着。就在他将头探到一边时,只觉得有无数黑影闪动。
这名士卒一愣,随即一股恐惧感就直冲天灵盖,刚要大喝出声,一柄弯刀就径直刺中了他的腰腹。
“啊!”
这名士卒的惨叫声刚刚引起其他巡逻士卒的注意,就有数十道人影拎着刀从巷道中涌出,扑向了这十余人的金兵巡逻队。
巡逻兵大惊失色,领头的刚要呐喊,一名北凉军就欺身而上,先是一脚踢在了金兵的小腹,紧跟着就是一道捅穿了他的前胸,动作一气呵成。
十余名金兵仅仅在眨眼间就被消灭殆尽,完全没有引起注意。
晚风吹过,大批黑甲士卒踩着金兵的尸体迅速前行,向南方行去。
没一会儿,王守仁就在一处院墙边停了下来,因为他好像听到了前方有些许动静传来。
王守仁手掌紧握住刀柄,他觉得院墙的另一边也有大量的人马存在,脚步声已经很近了,而且人数很多。
一名百夫长细弱游丝的声音传来:“头,该不会有埋伏吧?”
王守仁眼神狠厉,有些拿不准主意。
就在众人犹豫之时,一声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咚~”
“云鼓!”王守仁心中大喜,这是云鼓的鼓声,墙那边很明显是自己人。
王守仁一招手,身后的一名士卒也轻轻的拍击了一下鼓面:“咚~”
“咚~”
对面的鼓声又响了起来,随即大片人影就越过院墙,出现在了王守仁的面前。
“大哥!五弟!”王守仁惊喜的喊道。
石烈笑着走上前来:“你也出来了,没事就好。”
孙昌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真晦气,差点就挖到茅房里去了,臭死老子了。”
“哈哈哈。”
黑暗中响起了一片笑声。
王守仁开心的问道:“你们怎么碰到一起去了?”
石烈摆了摆手:“刚出来就碰上了,沿路遇到两小队金兵,顺手被我们给收拾了。”
王守仁低头看了一眼石烈手中的弯刀,果然还带着血迹。
孙昌朝周围张望了几眼,低声道:“我们三队都汇合了,就差三哥了。”
王守仁指了指侧方:“走,应该在那个方向,找到他我们就直接进攻东门。”
说完王守仁就率先迈步而出,石烈和孙昌紧跟而上,数千士卒就这么静悄悄的在檀州城内游荡着。
第443章云鼓彻黑土(五)
大队士卒渐渐行至一处街道上,按理来说前方就应该是臧城所部的地道出口了,但街道上毫无人影的踪迹。
悄悄前行中的王守仁突然听到一阵阵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混乱喊杀声。听起来交战的规模还不小。
“出事了!”石烈眼色一寒。
既然在城中发生打斗,那很明显就是己方与金兵打起来了。
王守仁毫不犹豫的掠出身形,向着前方街道狂奔而去,同时大喝道:“大哥五弟,你们一左一右包围街道口,其他人跟我走,别放跑一个金兵!”
“诺!”
三路人马不再掩藏身形,分头朝着那条街道包抄而去。
王守仁带人刚转过街口,就发现了有一队己方士卒死死的挡在巷道内,任凭院内的金兵如何冲杀他们都一步不退。
顺着巷道向内看去,竟然有数百名金兵被堵在里面,正和北凉军厮杀成一团,战况颇为焦灼。
堵在巷道口的士卒见一大群人影从身后奔来吓了一跳,刚要回身反击,不过当看到是自己人时顿时松了口气。
为首的一名百夫长看到王守仁的出现大喜过望,喊道:“将军,这伙金兵被我们堵在里面了!”
王守仁手中弯刀一翻,厉声道:“速战速决,别引起守军注意,你们守住街口,别放跑了人!”
“诺!”
随着援兵的涌入,被困在街道内的金兵顿时陷入了下风,没一会儿就被斩杀殆尽。
整条街道上躺满了金兵的尸体,初步估计有四五百人。
四兄弟拎着刀凑到了一起,王守仁一边擦拭着刀口上的血迹一边看向臧城问道:“怎么搞的,被发现了?”
臧城的铠甲上沾了不少鲜血,怨声载道的抱怨起来:“可别提了,地道出口的隔壁院子就是几百名金兵的休息营地,刚出来我们就打起来了。幸亏我机灵,先安排了兄弟们去守住街口,要不然被金兵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呦,三哥,没想到你打仗都会动脑子了?”孙昌在旁边戏谑道。
“没大没小!”臧城虎着脸踹了孙昌一脚,孙昌眼疾手快的就躲开了。
“哈哈,会动脑子是好事。”石烈也轻笑道:“否则整天拎着刀横冲直撞也不是个事。”
臧城略微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自己算是几兄弟当中最不爱动脑子的那一个了。
兄弟几人笑呵呵的,虽然刚刚小小的厮杀了一场,但不妨碍此时互相调侃两句来缓解气氛。
王守仁看了一眼周围四散而开警戒的士卒,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兄弟们,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战!我们一定要啃下东城门!”
石烈脸上的杀意也浮现出来:“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给四弟,给我的家人报仇!也不知道脱哈木这个老贼是不是逃回了这檀州城!”
臧城毫不在乎的说道:“二哥,你指挥就行了,打头阵的事交给我!”
“对,二哥指挥!”孙昌附和道:“要是遇到脱哈木我们就顺手把他给劈了!”
王守仁看了一眼远处的东城墙,沉声道:“这样,先分一百人,在这片街道内四处放火,其余人全部进攻东门!我们这只有三千多人,东门守军估计两倍于我,进攻开始之时立刻擂鼓,通过云鼓声示意城外大军加大攻势,牵扯城头上的守军,给我们夺城门创造机会!”
“诺!”三兄弟齐声应喝。
王守仁看着脸色涨红的兄弟三人,想说点什么,但是始终没有开口。
一起做了多年兄弟的石烈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笑道:“死有何惧,我们兄弟就算死也拉着金兵一起上路!”
“没错!”臧城和孙昌齐齐点头。
“哈哈,走!”王守仁仰天大笑,豪气云天。
数千士卒朝着东门急速奔去,有一支百余人的小队迅速脱离大队,准备四处放火。
东门城头上,待在一处角楼里的脱哈木满脸凝重的看着城外,城外的北凉军已经鏖战良久,却丝毫不见有停止进攻的迹象。
脱哈木心中越来越不安,这不符合北凉军攻城的习惯,而且晚间的攻城士卒很明显要比白天的强悍许多,不论是身手还是攀城间的配合都要狠厉。
事出反常必有妖,脱哈木现在拿不准北凉军在耍什么花样,但他知道北凉军一定有什么后手。
随着战事的推进,城头上防守的压力越来越大,另外三门同样也遭遇了北凉军的攻击。
“将军,要不将大营中的三千生力军调过来吧,万一城头不敌,外城就守不住了。”身侧的偏将有些焦虑的提议道。
在脱哈木的大营中,还有三千生力军一直没有参与守城战事,这也是整个外城的最后一支机动兵力,不到万不得已脱哈木实在不想用他们。
脱哈木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先不用,看看北凉军到底想干什么!”
副将见脱哈木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脱哈木沉声道:“传令全城,怯战者杀!我就不信五千人守不住一段城墙!”
“诺!”
厮杀正酣的城头金兵浑然不觉已经有一支人数三千的北凉军在悄悄靠近东门。
城外的北凉将台,尘岳的双眸透过重重夜色落在檀州城头,耳朵更是高高竖起,期待那云鼓声的响起。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褚玉成在旁边有些搓着手说道。
“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虎豹骑主将燕宏毅有些不安。
“应该不会。再等等!”尘岳挥挥手安抚了一下诸位将领:“要是被发现了,城头的守军应该有抽调的迹象,所以目前来看一切还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褚玉成长出了口气,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耐心的等待着。
尘岳手掌轻轻搭在膝盖上,自言自语道:“王守仁,可别让我失望啊!”
在将台的下方,有数十架巨大的云鼓,这是最近军中工匠连夜赶制的,虽然外形与小型腰鼓天差地别,但是所用材料都一样,发出的鼓声也同样低沉有力。
不仅尘岳在等,攻城大阵之中,先登营主将曹闻昭,挽辽营主将辛疾还有左丘也都在等。
两营的精锐步卒都在等那云鼓之声响彻檀州城。
第444章云鼓彻黑土(六)
“嘭!嘭!嘭!”
东城门,巨大攻城锤撞击城门的响声不绝于耳,北凉军的呐喊声隔着一道城门可以清晰的传进城内金兵的耳中。
密密麻麻的金兵手持数十根圆木粗棍抵在门上,将东门堵的严严实实。
在这一片空旷的广场上,有上千名金兵和数百红头兵把守,不远处还有一左一右两支数百人的巡防小队驻扎,遥相呼应,可以随时支援城门。
守卫城门口的校尉对于城外北凉军的撞门并不忧心,檀州城门都由两层硬木构筑,外面包裹以铁皮,厚度达一丈有余,坚固无比。
北凉军撞了这么多天,城门愣是纹丝未动。
所以檀州城的攻防战决定胜败的因素主要还是在城头上。
一直待在广场营帐内的校尉突然被一阵外面的喧闹声吵醒,不耐烦迈步走到帐门外问喝道:“吵什么!出什么事了?”
门口正站着几名百夫长在大声说着什么,一看领头的出来了立马。
一名百夫长连忙上前,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几团火光:“头,你看那边起火了,不知道怎么了,我们正琢磨要不要派兵去看看。”
这名金兵校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起火的地方应该是一片民宅,距离东城墙大约有个几里地。
校尉皱眉道:“那边不是有一队五百人的巡逻队驻扎吗?一群废物,这么点事都摆不平。传令,让右侧的巡逻队过去看看,大惊小怪的,估计是又有什么刁民纵火!”
“诺!”
士卒飞也似的跑去传令了,这名校尉很明显没把起火当回事。
因为自从北凉军围城以来,城中屡屡有胆子大的百姓四处放火制造混乱,想迎北凉军入城,金兵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这样的人。
可是不管杀了多少拨放火的百姓,还总是有人冒头,让金兵不厌其烦,恨不得杀光满城的百姓。
殊不知,在与起火方向相反的一片民宅里,王守仁正带着人埋伏在此,暗中注视着距离已经极近的城门口。
数千士卒就这么看着夜色密密麻麻的蹲伏在这一片民宅和巷道内。
当王守仁看到有一支巡逻队奔向起火的方位时,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耐心等了一会儿之后,估摸着那队士卒走远了,王守仁偏头与几个兄弟对视了一眼,几人默默的点了点头。
王守仁埋伏的位置距离广场已经很近了,而且之间没有任何遮挡,根本不指望再悄悄地往前摸了,还不如直接发起冲锋。
王守仁在夜色中持刀起身,看向身后的大片士卒,深吸了一口气后怒喝道:“弟兄们,就让我们用鲜血洗刷头顶上的耻辱!”
“杀!”
在一声怒吼之后,数千士卒从周围的巷道口内蜂拥而出,直扑城门口。
还在广场上游荡的金兵看着突然出现的北凉军一下子傻了眼,这黑压压的人头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名刚刚回到营帐内的校尉听到这声怒吼之后连忙手忙脚乱的跑了出来,那满眼的北凉军军服让他目瞪口呆。
校尉瞬间拔刀,厉声道:“北凉军!敌袭!”
呐喊声终于让这些金兵反应了过来,不少人接二连三的从营房里冲了出来,拿着长枪短刀就与北凉军厮杀在一起。
冲在最前的臧城毫无花哨的一刀径直劈死了一名有些愣神的金兵,随即腰腹一扭就躲开了侧边刺来的一杆长枪。
臧城单手抓住刺来的枪杆,宽厚有力的手掌让整杆长枪动弹不得,接着就是身子整个一侧,轻轻挥刀就斩杀了那名握枪的金兵。
石烈更是眼睛最尖,砍死一名金兵后直奔那个缩在人群侧边的金兵校尉,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金兵校尉脸色狠厉,挥刀而上,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王守仁和孙昌也突入战圈之中,整个东门门口瞬间就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驻扎在不远处仅剩的一支巡逻队也发现了城门口的异样,很快便赶来助战。
在前排北凉军冲锋的同时,落在队伍后方的数百名士卒同时以手做锤,猛烈的敲击着腰上绑着的云鼓。
“咚!咚!咚!”
低沉有力的云鼓之声刹那间便在整个东城门口响起。
伴随着鼓声,冲锋向前的两千余士卒人人奋勇争先,刀刀致命,不断的砍杀着广场上留守的金兵。
听那云鼓尽起!
看那男儿皆立!
另一边,赶到巷道里的金兵巡逻队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街道上、院子里躺满了金兵的尸体,死状凄惨,尸体都还有温度,很明显是刚死没多久,没一会儿他们就发现了那一个个黑乎乎的地道口。
巡逻队长咽了口吐沫,这肯定不是寻常百姓干的,然后一阵苍劲有力的云鼓声就落入了他的耳中。
他愕然转头,现在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北凉军入城了!”
“头,怎么办?”一名金兵焦急的在一旁问道。
巡逻队长回过神来,怒喝道:“派人速去通报将军,北凉军已经由地道入城,人数不详!其他人搜寻这片街道,封住所有地道出口!绝不能再让北凉军由地道入城!”
“诺!”
“咚!咚!咚!”
云鼓声依旧在城内回荡着。
正在角楼里指挥战事的脱哈木一愣:“什么声音?”
一名偏将竖着耳朵听了一下,有些拿不准的说道:“好像是鼓声,还是从城内传来的。”
“杀!杀!”
又是阵阵喊杀声落入了脱哈木的耳中。
脱哈木浑身打了个激灵,一把推开身旁的几位副将,大步跑了出去。
一路小跑的脱哈木趴在城墙上,看见了远处的城门口正在爆发混战,不可置信的呢喃道:“北凉军,是北凉军!”
副将的脸上全是惊慌之色:“见鬼了,他们从哪进来的,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报~”
就在众人犹疑之时,一名金兵飞也似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将,将军,城中突然冒出了不少北凉军,估摸着有三四千人,正在攻击东城门!”
“放屁!怎么可能这么多,从哪进来的!”副将怒喝道。
报信的士卒被吓了一跳,颤抖着说道:“我们在城内发现了几条地道,留守城中的巡逻队都已经被杀光了。”
副将愣住了,地道?他们金兵何时见过有人从地道中攻城。
第445章云鼓彻黑土(七)
“妈的!”脱哈木终于反应过来了,怪不得今天北凉军夜间攻势凶猛,原来是在转移己方的注意力。
“我真是个蠢货!”脱哈木满脸悲愤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将军!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快拿个注意啊!”副将已经急得有些跳脚了。
“蹭!”
脱哈木一把拔出腰中弯刀,怒喝道:“城上抽一千士卒跟我走,外加驻守城下的三千人全部出动,城门绝不能失!另外派人速报完颜将军,就说北凉军已经入城,急需援兵!”
“诺!”副将沉声应喝。
“城楼上就交给你了,要是城墙失守,咱们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去鬼门关见吧。”脱哈木大步离开,丢下了让副将浑身哆嗦的一句话。
城中的百姓自然而然也听到了这云鼓之声,许多檀州百姓已经激动的落泪。
云鼓啊,云鼓啊。
想当年云鼓之声可是传遍这辽东黑土的。
云鼓悠悠~
城中云鼓之声响起之时,城外离得近的攻城士卒也是听的清清楚楚,有那么一骑飞奔回大阵报信。
将台上,尘岳和北凉军众将已经等的有些焦急了。
那一骑快速行至将台之下,大喝道:“城中云鼓已起!城中云鼓已起!”
“哈哈哈!成了!”褚玉成大笑道。
“啪!”燕宏毅一巴掌塞在大腿上:“哈哈,这王守仁是好样的!”
尘岳一直紧绷着心弦终于松动了一些,扶刀起身,怒喝道:“擂鼓!全军登城!”
将台之侧那几十名虎背熊腰的大汉同时挥舞双锤,敲击在特制的巨大云鼓之上:
“咚!咚!咚!”
这云鼓声好似长了翅膀一般,漫天响彻,刹那间四门之外的上百架云鼓尽皆鼓声擂擂。
“咚!咚!咚!”
在步军阵中久等多时的先登营和挽辽营如潮水般向城墙涌去,另外三门的步卒也对檀州城发起了猛攻。
城门口的厮杀是最为激烈的,能守卫城门的金兵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王守仁兄弟四人奋力的往前冲杀着。
石烈和那名金兵校尉已经对了十几招,招招都向对方的要害处劈去。
不过金兵校尉已经挡不住了,脸上满是苦色,他手中弯刀已经被北凉刀砍出了不少缺口,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要不是身负守城重任,他现在肯定掉头就跑。
“喝!”
石烈再度势大力沉的劈出一刀,
“当!”
金兵校尉手中早就成强弩之末的弯刀终于被砍成了两截,端口光滑如镜。
石烈手中的刀锋毫不停滞的滑过了他的腰腹,鲜血飚射而出,一个巨大的血口就那么贯穿整个腹部,极为骇人。
金兵校尉目光中满是绝望,整个人抽搐的跪倒在地,嘴里的鲜血咕嘟嘟的往外冒。
“呸!”
石烈吐了口唾沫,一脚将半跪着的尸体踢倒在地。
王守仁在这时拎着刀出现在了石烈的身边,目光有些阴沉的看着不远处说道:“大哥,他们援兵到了。”
石烈举目看去,发现前方有大批金兵正呼啸而来,火把摇曳,宛如一条火龙,不远处的城墙阶梯上也源源不断的有士卒涌出加入战场。
“哼!看架势是生力军,这些应该就是他们守城的最后一支部队了。”石烈冷哼了一声道:“看来金兵已经急眼了。”
守城要留一些生力军是常识,一旦抽调生力军就代表战事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事不宜迟,我们尽快拿下东门!迎接大军入城!”王守仁凝重的说道。
“好!”
刚欲转身的石烈突然看到远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随即额头之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脱!哈!木!”
满带杀意的怒吼瞬间穿过并不算宽广的战场,落进了脱哈木的耳中。
刚刚迈下城楼跑到战场边的脱哈木先是一愣,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两道熟悉身影。
“石烈!王守仁!”脱哈木同样也是怒气冲冲的喝道:“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叛徒!今天定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报我龙函关之仇!”
脱哈木一直将龙函关战败的账算在这兄弟几人头上,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碰见了。
果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边顿时就杀意四起。
此刻兄弟四人已经凑到了一起,老四战死时的惨状再度浮现在兄弟几人的脑海里。
而脱哈木就是让老四战死的元凶。
王守仁一瞬间就觉得血气上涌,当初老四主动留下来拦脱哈木,相当于是把命换给了自己。
刚欲拔刀前冲的王守仁一把就被石烈拦了下来。
“你是主将,战事要紧,你去拿城门,脱哈木和援军我来拦!只要我活着,他们就过不去。”石烈沉声道。
“大哥!”王守仁突然心底一颤,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远处奔来的金人援军少说三千人,要是真是彻底拦下,己方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就最后再听大哥一次话,我要亲手给家人和四弟报仇!”石烈的脸上满是坦然,仇人就在眼前,石烈已经不需要再去想其他的事了。
王守仁的眼眶开始发酸,大哥自从龙函关之战后就再也没有真正的开心过了。
“我也陪大哥去!”孙昌和臧城两兄弟满脸涨红的在旁边同时喝道。
石烈看着这几位弟弟,笑道:“我虽然不是主将,也没法命令你们。但今天你们就再听大哥最后一次,老二老三,你们去拿城门,最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两了。老五,你陪大哥走这一趟,怕不怕?”
一向是兄弟几人中胆子最小的孙昌哈哈大笑:“只要跟兄弟们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大哥去哪我去哪!”
王守仁和臧城依旧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拳头紧握,而不远处的金兵已经越来越近。
“走!”石烈怒喝道:“走啊!”
王守仁和臧城咬着牙,一个抱拳便转身离去。
数千士卒迅速的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随着王守仁去夺门,另一跟着石烈留下阻拦援兵。
石烈和五弟孙昌看着远去的二人相视一笑。
石烈掂了掂手中弯刀,举刀向前,仰天大啸:
“诸位,今日就让金狗的鲜血染遍我们身上的每一寸衣袍!”
“执矛戟!血溅衣!”
“杀!”
第446章云鼓彻黑土(八)
脱哈木看到石烈带着千余人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他心里清楚这是搏命来了。
“哼,就这么点人也想拦住我?”脱哈木满脸的不屑,自己身后可是整整四千士卒,还有三千士兵是那一直未曾耗费体力的生力军。
脱哈木拄着刀停了下来,手一挥:“给我上,杀光他们!”
“杀!”
大队金兵从脱哈木身边涌出,狠狠的冲进了北凉军的阵型之中。
“喝!”
石烈手持北凉刀高高跃起,一刀从头劈下,将一名金兵连人带肩膀削去了一大半,鲜血溅的满身都是。
一刀杀敌之后石烈稳稳落地,看着远处纹丝不动的脱哈木满脸阴沉,他现在就想和脱哈木好好的打上一场。
在不算宽广的校场上,双方士卒混杀在一起,石烈的手下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依旧用血肉之躯封住了整个广场的入口,不让金兵冲向城门处。
“脱哈木!可敢过来和我一战!”石烈一刀又劈死了一名金兵,隔着战场怒吼道。
“哼!老子的命可比你们金贵多了。”脱哈木冷笑一声,随即手一挥大喝道:“谁杀了他们两,立刻官升百夫长!”
这一句话顿时让周围的金兵红了眼,不要命的对着石烈二人涌去。
石烈和孙昌兄弟二人眨眼间就陷入了重围之中,看着站在战场之外的脱哈木恨得咬牙切齿。
脱哈木冷笑着注视着战场,他可不急着进去和石烈搏命,等打的差不多了再说。
不过脱哈木还是有点忧心的看向了远处的城门方向,只要解决了这两人才能去守住城门。
只见王守仁和臧城二人带着剩下的士卒疯狂的扑向城门口,他两知道大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了。
只要他们早一点拿下城门,大哥和五弟活下来的几率就更大一点。
仅剩的数百名金兵用盾牌和长枪在城门口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防线,将城门护在身后,挡住北凉军的攻击。
两边都知道这城门口的战事是关键,个个都拼了命,战事陷入了焦灼状态。
夜半子时,月明星稀。
整个檀州城外云鼓声不绝,喊杀声更是震耳欲聋。
先登营主将曹闻昭手持圆盾,背上绑着一把北凉刀,行动敏捷的他已经攀至城墙边。
沿着宽广的东城墙,有零零散散的先登营和挽辽营士卒跃上了城楼,开始和金兵展开近身肉搏。
内外夹击下的东门守军很明显有些应付不过来了,被脱哈木留下来防守的偏将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而通过另外两条地道钻出的士卒也开始在城中各处放火,制造混乱。
其余三门的守军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听到北凉大军入城的呐喊声。
这一喊可是让军心动摇了不少。
檀州城的四门都陷入了风雨飘摇的状态,就差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檀州城内城的议事厅
有着北金皇族血统的完颜宗承正焦急的在大厅里转来转去,手下的乌林纥等一干副将也脸色阴沉的分坐在两侧。
这大半夜的,一群金兵将领全都没睡,而是聚集在这议事厅中。
不是他们不想睡,而是夜晚北凉军开始攻城时他们就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
原本还以为可能是小股骚扰,没想到现在是越打声势越大,一夜鼓声都没停过。
最让完颜宗承心烦的是派去脱哈木处询问消息的士卒一个都没回来,外城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完全不清楚,但他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城中到处在起火。
“大军动员的怎么样了?”完颜宗承坐回了椅子上问道。
乌林纥拱手答道:“内城中两万余骑军已有半数动员完毕,剩下的还在集结之中。”
“还没有斥候回来吗?”完颜宗承脸色黑的已经要滴出水了。
乌林纥微微摇了摇头:“还没有,我估计前面的战事不容乐观。”
“报~”
就在众将眉头紧锁之时,一名气喘吁吁的士卒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将军,脱哈木将军派我来传信。”
“说!城内情况怎么样了!”完颜宗承大喝着站了起来。
“有数千北凉军掘地道入城,现在正在强攻东城门,其余三门形势也不容乐观,请将军速派援兵!”
此话一出,大厅内顿时响起阵阵惊呼之声。
这一个多月来北凉军的攻势算不得多凶猛,也让诸位将领放下了戒心。
没想到在这一个寻常的深夜他们就这么闯进来了,原来一直在挖地道。
“别吵!慌什么!”完颜宗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稳住了众将的情绪。
这位五十余岁的北金皇族将领在此刻展现出了自己沉着的一面。
大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完颜宗承沉声道:“也就是说城门还没有失守,北凉军只有小股士卒入城?”
“对!”报信的士卒点了点头:“至少在卑职离开城门前还没有失守,脱哈木将军亲自带着人去围剿攻入城中的北凉军了。”
“乌林纥!”完颜宗承大喝一声。
“末将在!”
“你率五千骑立刻奔赴东门,务必守住外城。”
“诺!”
完颜宗承又看向侧边的三位将领:“你们三人各率两千骑奔赴其余三门,不得有误!”
“诺!”
作为完颜宗承最得力副手的乌林纥犹豫了一下说道:“将军,抽调一万多兵力去外城,那内城中就只剩下了万余人,若是外城失守……”
乌林纥的意思不言而喻,假如现在外城失守,内城中的两万多人再加上逃回来的残兵还可以据城坚守。若是派出援兵依旧战败,那靠着一万多人守内城,面对北凉的十万大军怕是很难守住了。
“我明白。”完颜宗承一抬手,止住了乌林纥的话:“但北凉军还没有攻进城,四门守军也足足有两万余人,我们不能就这么直接放弃了。失去外城的内城相当于成了无水之源,很难坚持太久,所以外城能守住还是要守的!坚守内城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
乌林纥和几位将军默默点头。
“去吧!一定要守住!”完颜宗承一挥手。
“诺!”
没一会,四队骑军从内城中狂奔而出,而衣服上绣着皇族图案的完颜宗承站在城楼上默然不语。
他知道是生是死就看今夜了。
第447章云鼓彻黑土(九)
东城门口处
短短半炷香的功夫地上就已经躺满了尸体,有金兵的,有北凉军的,留下来阻挡援兵的千余士卒更是已经折损过半。
“咚~咚~咚~”
城外那激昂的云鼓之声是支撑城内士卒奋战的动力,哪怕浑身浴血也没有一人退缩。
王守仁回头看见了远处的战事惨烈,再看看前面围成一圈的金兵盾牌,知道再也不能拖了,焦急的四处张望着,突然灵光一闪,拾起了地上的一面圆盾,身体半蹲,将盾牌搭在肩上,怒喝一声:“臧城!”
几步外的臧城扭头一看王守仁这个姿势瞬间会意,大步跑了过来,然后一脚踏在盾牌之上,王守仁同时用力将在臧城往上抬。
“喝!”
借力弹跳而出的臧城在空中怒喝一声,弯刀横劈而下,在一名金兵惊恐的眼神中砰然落地,一刀将其砍成了两截。
从天而降的臧城独自一人在金兵防线中左冲右突,仅仅几个眨眼臧城的身上就多了两处刀伤。
其余北凉士卒纷纷有样学样,踩着同袍的身体跃上空中,跳入金兵盾牌阵的后方。
有的人顺利落地,开始搅乱金兵的阵型,而有的士卒则直接被金兵高举的长枪捅穿,血肉模糊的尸体就那么滴着鲜血挂在半空中。
血腥的场面让臧城眼眶通红,硬生生的将盾牌阵撕开了一道口子,随之缺口越来越大。
“喝!”
王守仁抢过一杆长枪,奋力猛刺,怒喝一声,枪尖接连捅穿缺口处两名金兵的前胸,这么一扒拉,缺口就变得更大了。
王守仁身后的士卒一拥而上,金兵的整个防线支离破碎。
守在城门口的金兵盾牌阵终于彻底崩溃,破门就在眼前。
远处的脱哈木也看到了这一幕,情况危急,再不突破眼前的北凉军城门就会被打开。
他知道一旦北凉军进城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脱哈木终于亲自拎着刀冲进了战圈。
“废物!都给我让开!这么半天都杀不死他们!”脱哈木怒气冲冲的一把推开了身前的一名金兵,他没想到石烈和孙昌二人在劣势中会坚持这么久。
已经身中四刀满身血污,依旧在厮杀的孙昌刚砍死一名金兵,就觉得有一道黑影向自己扑来,连忙挥刀一挡。
“当!”
脱哈木蓄势已久的一刀震得他连连后退,连刀都有点握不住了。
不等孙昌站稳,脱哈木再度欺身而近,又是毫无花哨的一刀挥出。
“当!”
右臂受伤的孙昌最终没能接下这一刀,巨大的反震力让北凉刀脱手而出,整个人又往后退了两步。
孙昌刚欲弯腰拾刀,脱哈木已经捡起一杆长枪逼到了眼前,枪尖离自己的胸腹只有半丈的距离。
情急之下孙昌用双手握住枪尖,弓着身子不停向后退去,带起一片尘土,直到右脚抵在一具尸体上时才借力稳住了身形。
“死吧!”
脱哈木狞笑着转动手里的长枪,孙昌的手掌顿时鲜血横流,但他依旧没有松手,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而城门口处的金兵很快被北凉军杀得就剩下最后几十人,无路可逃的他们还在苦苦坚持,那青黑色的城门就在眼前了。
“嗤!”
就在脱哈木和孙昌两人对峙之时,一杆长矛出其不意的扎进了孙昌的后背,身后金兵一矛抽出,孙昌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鲜血自嘴角不断喷出。
“五弟!”
战场上的石烈发现了孙昌的惨状,拼死想要脱离战圈过来解救,可是身侧的金兵死死的将其缠住。
孙昌颤抖着抬起头看向几兄弟的方向,大吼道:“我先走一步了,来生我们再做兄弟!”
一语落罢,孙昌看向脱哈木的眼神突然变得疯狂起来,双手一松,任由长枪贯穿自己的腹部,猝不及防的脱哈木来不及卸力,与孙昌撞了个满怀。
孙昌强忍着疼痛,双手死死抱住脱哈木,张口满是鲜血的大口一下子就咬住了脱哈木的耳朵。
“啊~”
脱哈木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整个东门口。
周遭金兵一刀刀的砍在孙昌的身上,直至眼前昏暗他也没用张嘴。
等到金兵将死的不能再死的孙昌从脱哈木的身上扒拉开的时候,孙昌的嘴里咬着一只血淋淋的右耳。
“死!给老子死!”
脱哈木一手捂住右耳,一手拎起刀疯狂的在孙昌尸体上劈砍着。
“五弟!”
石烈眼眶欲裂,不要命的扑了过来,企图以命换命。
脱哈木身子一扭就躲过了石烈挥出的刀,然后一脚踢翻了体力早已消耗殆尽的石烈,紧跟着顺势一刀砍断了他的左手。
“啊~”
听到石烈发出的叫声,脱哈木觉得心头无比舒畅。
忍着断臂之痛,石烈用独臂在地上爬行着,半跪在孙昌的尸体面前。
“五弟,五弟啊。”
石烈眼中满是泪花,孙昌的身上全是刀痕,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衣袍。
“碰!”
脱哈木又是一脚踢在了石烈的脑袋上。
石烈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晃悠了一下,鲜血从嘴角渗出。
饶是如此石烈又强撑着趴在了孙昌的尸体上,伸出独臂拿起地上的一把北凉刀,想要站起来,努力了几下却都以失败告终。
“真是令人落泪兄弟情啊,别急,我这就去送你去见他。”
脱哈木的脸颊混杂着鲜血,很是可怖,他高高举起了手中弯刀,半悬在空中。
“嘎吱!”
一声谈不上洪亮的声音传进了脱哈木的耳中,脱哈木惊愕抬头,看向前方。
那是城门被打开的声音!
城门竟然被打开了?脱哈木现在的头脑一片空白。
“啊!”
就在脱哈木愣神之际,石烈嘶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向头顶上挥出一刀。
“扑通!”
脱哈木那颗硕大的头颅无力的滚落在地,无头尸身也随风倒下。
在石烈抓住时机斩杀脱哈木之后,一旁陷入暴走的金兵同时将十几杆长枪捅进了石烈的躯体。
石烈闭眼前看到了那缓缓打开的檀州城门,嘴角竟然泛起了一丝微笑。
景泰四年夏
石烈、孙昌及所部阻拦援军的一千士卒尽数战死在檀州城东门口,无一生还。
人人鲜血染尽衣袍!
第448章云鼓彻黑土(十)
东城门缓缓打开,在城门外进攻多时的北凉步卒蜂拥而入。
当入城的步卒见到城门口的惨状时都自发的举起手中凉刀致敬。
这群所谓的降卒,已经彻底征服了这些北凉步卒的心。
北凉军中只认悍勇之士!
先前还企图来城门口救援的金兵见到北凉军入城已经开始向后退去,入城的北凉军在后面追杀着。
王守仁和臧城兄弟二人互相搀扶着站在一起,没有多做言语便一瘸一拐的朝着大哥的战场赶去。
映入他们眼帘的,只有满地的尸体,残缺的遗骸,当看到大哥石烈和五弟孙昌的尸身时,在万军丛中都没有皱一下眉头的兄弟二人一下子跪倒在地,双眼通红。
石烈的身上插着数杆长枪,半跪在地上,脑袋低垂,左手被整个砍断,穿胸而过的枪尖还在不断的向下滴着鲜血。
躺在石烈身前的就是五弟孙昌的尸体,被金兵砍得血肉模糊,刀伤数都数不清,满脸的血污几乎让兄弟两认不出这是他们兄弟几人中胆子最小的孙昌。
但是王守仁清晰的看见五弟的嘴里还咬着一只带血的耳朵。
一具无头尸身也斜躺在旁边,不远处就是脱哈木被咬掉一只耳朵的硕大头颅。
“啊~大哥!五弟!”
兄弟二人恸哭出声,那声嘶力竭的呐喊让人听得揪心。
周围不断聚拢起王守仁麾下的士卒,见到这幅惨状后都接二连三的哭出了声。
城外的北凉军将台
城门大开的那一刻,褚玉成激动的站了起来,喊了一句:“成了!”
尘岳起身而立,手掌一挥喝道:“传令!骑军入城!”
只见一骑传令士卒飞奔而出,快速行至列阵整齐的右骑军和天狼军阵前,朗声高喝:
“将军令!骑军入城!”
“诺!”
整齐的应喝声伴随着一直未曾停歇的云鼓声响彻云霄。
金兵皆杀!
以步文山和史天恭两人为首的数万大军立刻纵马而出,朝着城门口涌去。
与此同时,虎豹骑、赤焰军、白雪卫开赴三门,谨防金兵趁乱逃出。
将台上的郎毅看着黑压压向城内进发的骑军苦笑着说:“可惜了,要不是我这腿有伤,定要入城厮杀一番。真羡慕史老头啊。”
“老将军,你这话说了可不止一次噢,就别再这埋怨了。您再怎么抱怨侯爷也是不会让你亲自上阵的。”褚玉成在旁边笑道。
被褚玉成戳穿心思的郎毅无奈的摇了摇头。
尘岳看了一眼城门口说道:“内城想必也是个难啃的骨头,两位坐镇此处,我去城内看看!”
“诺!”
当先入城的厉拔天和曹闻昭、辛疾、左丘几人此时正站在王守仁的身旁,满脸悲伤。
谁说辽东无悍勇?谁笑辽东不丈夫?
厉拔天伸手擦了一下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沉声道:“先登营、挽辽营立刻向内城进发,四门金兵我来处理!”
“诺!”
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厉拔天轻轻的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便大步离开。
跪在地上的王守仁突然持刀起身,看着向城内进发的步卒怒声喝道:“辽东!死战!”
“死战!”
死战之声,声声不绝。
自步卒入城之后,北凉骑军也进入了檀州城,两队骑军分工明确。
天狼军直奔内城,一鼓作气占领整个檀州城,而右骑军先兵分数路清扫城内金兵,然后再向内城合围。
城内的街道上,大队的金人骑兵正在飞快的奔向东门。为首的乌林纥不断的在心里默念:“守住!守住!”
可当他隔着不远看到一支黑甲骑卒奔向自己时,他知道一切已经晚了。
“妈的!”
乌林纥怒骂了一声,挺起手中长枪准备接战,双方近在咫尺,此时想要在这略显狭窄的街道上掉头是不可能的。
让乌林纥没想到的是,迎面而来的北凉军为首的竟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军,看模样估计已经有七十岁了,他心中顿时闪过些许的不屑。
史天恭似乎是看出了对面将领的不屑,眼中寒光闪过,一杆长矛斜刺而出,刁钻的角度让乌林纥瞬间抖了个激灵。
“当!”
有些手忙脚乱的乌林纥奋力的一拨才勉强挡开了那刺向自己心窝的长矛,但是长矛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不由得让乌林纥对这名老将刮目相看。
两骑交错而过,还不待乌林纥回过神来,一道异常壮硕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犹如小山岳一般骇人。
那被尘岳称为万人敌的项翦已经劈出了自己手中的长矛。
没错,是劈!
长矛一般都是突刺,用劈很难对敌军造成伤害,可是对自己的力气极为自信的项翦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劈出了长矛。
连他用的长矛都是军中特质,重量几乎比寻常骑卒用的长矛重了一倍。
乌林纥虽然也觉得对方的举动怪异,但他顾不得多想,双手横举长枪上抬。
“嘭!”
精铁撞击的声音响起,乌林纥整个身躯都被压下去了几分,双手手臂被震得发麻,那手中的枪杆犹如千斤重一般,根本就抬不起来。
“喝!”
项翦怒喝一声,手臂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卡擦!”
“啊~”
乌林纥惨叫了一声,整个左手的手臂被巨大的压力压到脱臼。
手中长枪被震得落地,他身子一扭才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急速落下的长矛。
“妈的!这北凉军都是什么怪胎!”
逃得一命的乌林纥疯了一般的冲出骑阵,转头看了一眼被北凉军拦下的骑兵,一咬牙,带着身边仅剩的千余骑钻进了一旁的街道,与北凉军玩起了捉迷藏。
在城中的街道上,根本容不得骑军铺开阵型厮杀,冲锋的速度很快就因为狭窄的地形而停滞了下来,六千金兵与近万的天狼军就在城中展开了混战。
项翦跟着史天恭左冲右突,很快就有十余名金兵丧命在他的手中。
史天恭怒喝道:“你去追刚刚那名金将,他肯定要逃回内城,咬住他冲进城去,我很快就来助你!”
“诺!”
项翦毫不犹豫的拨马回转,带着麾下的近千人马朝着乌林纥刚刚逃遁的方向追去。
第450章云鼓彻黑土(十二)
“关城门!关城门!”
守在城门口的一名金兵校尉挥舞着弯刀嘶吼着,他几乎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那道壮硕大汉脸上的冷笑了。
几十名金兵顿时跑了出去,手忙脚乱的清理城门口处的尸体。
可项翦怎么会给他们这个关门的机会,在奔至城门口时项翦猛得一勒缰绳,马蹄高高跃起,径直跳过乌林纥的尸体,在空中腾身而起的项翦还顺势一弯腰,拔出了插在乌林纥身上的那杆长矛。
“嘭!”
重重落地的马蹄当场踩的一名金兵胸甲皆碎。
项翦双手握住枪杆,抡圆这么一扫,刚刚围上来的十余名金兵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击倒在地。
“北凉军入城!杀!”
项翦举起鲜血淋淋的长矛怒喝一声。
“杀!”
身后千余骑天狼军蜂拥而入,沿着城门周围开始斩杀金兵,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守住城门等援军到来。
在城外的不远处已经有大量的火把闪动,落后骑军一步的先登营和挽辽营正不惜体力的飞奔而来。
“诸位!”完颜宗承的脸色已经由愤怒转为了平静,看着这些在自己手下效命多年的将领沉声道:“今日怕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了,未能守住檀州城我心中有愧,但是烦请诸位拿起手中武器,死也要死的像个草原男儿!”
一语言罢的完颜宗承转身朝城中大营行去,那里还有最后的数千精锐骑军。
众将咬着牙互相看了看,然后便一个接一个的跟着完颜宗承走下了城楼。
很快先登营和挽辽营的步卒就冲进了城中,原本以为还要攻城的曹闻昭等人大喜过望,没想到天狼军竟然先他们一步冲入了城中。
入城的步卒迅速分成数个小队向四门进发,他们的第一要务就是夺取城门外加寻找城中的粮仓,粮食也是尘岳很需要的东西啊。
步卒入城之后的没多久,天狼军和右骑军也陆陆续续的赶到了城中,与城中的金兵厮杀在一起,近两万骑军涌入内城,局面毫无疑问的向北凉一方倾斜。
混乱的檀州城内挤满了双方的近十万大军,到处都在爆发战斗,人数和战力都占优的北凉军全面处于上风。
双方鏖战至寅时,很快就要天亮了,在城中指挥战事的尘岳终于来到了内城之中。
内城的一处战圈中,密密麻麻的北凉军将十余名金兵将领围在当中,时不时就有金兵将领惨叫着倒地身亡。
项翦、辛疾、曹闻昭几人的身影都在其中,他们知道被围起来的是条大鱼,只因为其中有一位将军身上铠甲绣着半轮圆月的图案,那是北金皇族的象征。
没一会儿,这片战圈中就只剩下一个完颜宗承还持刀站立着,一直被众人护在当中的完颜宗承满脸悲愤,城中的四万多守军都没能挡住北凉军的进攻,跟随了自己许久的部下也一个个都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为将者最大的悲哀怕就是明知必败却也无能为力。
人群中缓缓的让出了一条小道,一身黑甲的尘岳出现在了完颜宗承的目光中,周围士卒纷纷低头行礼。
完颜宗承的眼角一挑,看着眼前这名眉宇间带着杀气的年轻人开口问道:“你就是北凉侯尘岳?”
尘岳也不否认,只是淡淡的回问了一句:“将军就是檀州主将完颜宗承?北金皇族?”
瞧得尘岳这幅默认的样子,完颜宗承竟然没有半点畏惧,反而是仰天大笑:“哈哈哈,没想到啊,真没想到。敢挑衅我大金数十万雄兵威严的竟然是个毛头小子。”
一众北凉军皆怒火中烧,
“我也没想到,金兵比我想象中的要弱了不少。”尘岳缓缓抬头,针锋相对。
完颜宗承的笑声戛然而止,拎起手中的弯刀指向尘岳喝道:“尘岳,可敢与我一战!”
尘岳微微一笑,缓缓拔出腰间的北凉刀:“入辽以来我杀的金兵不少,北金皇族你倒是头一个,你真走运。”
这般挑衅的言语让完颜宗承怒不可遏,握刀的手已经青筋暴涨。
“侯爷。”一旁的几名北凉将领刚要出声阻止,就被尘岳一句话给堵住了。
“死了这么多兄弟,面对一个年过半百的家伙我难不成还要收刀吗?”
尘岳一抬手,周围士卒迅速的让出了一个大圈子。
见尘岳独自一人迈步上前,完颜宗承喝的一声率先发起了进攻。
“当!”
老将势大力沉挥出的一刀被尘岳毫不费力的挡了下来,完颜宗承看着那双冷静而又深邃的眼眸心头一颤,此刻尘岳给他的感觉哪还是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分明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军人。
“喝!”
尘岳怒喝一声,刀锋沿着胳膊顺势下滑,刺啦一声就划破了完颜宗承胸前的铠甲,露出了里面贴身的内衬。
一个迅猛的转身,尘岳的膝盖带着破风声顶在了完颜宗承的肚子上,完颜宗承强忍着剧痛挥刀而出。
尘岳一个俯身躲过了刀锋,紧跟着一刀就砍在了完颜宗承的右腿上,轻声道:
“这一刀是替我今夜战死的将士送你的!”
完颜宗承一个踉跄,瘸着腿退后了几步,眼中全是骇然。
“嗤!”
欺身而近的尘岳又是一刀划破了完颜宗承的左腿。
“这一刀是替这么多年来辽东惨遭金人迫害的百姓送你的!”
双腿尽皆中刀的完颜宗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尘岳顺势一脚踢飞了完颜宗承手里的弯刀。
“嗤!”
又是一刀径直捅穿了完颜宗承的胸膛,完颜宗承眼前一黑,这位北金皇族此时只剩下一口气了。
“这一刀是替去年辽东惨案被你下令屠戮的百姓送你的。”
完颜宗承神智已经有些不清,努了努嘴却说不出话,只觉得那冰凉的刀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尘岳一手扶着完颜宗承的脑袋,一手将北凉刀轻搭在完颜宗承的咽喉处,很是平静的说了一句:
“北凉军向你致意!”
“噗嗤!”
在全场北凉军卒崇拜的目光中,尘岳随手将完颜宗承的头颅抛了出去。
项翦率先举刀怒喝:“北凉威武!”
“北凉威武!”
嘶吼声撕裂夜空!
景泰四年夏,北凉军攻破檀州城。
那一夜,云鼓之声响彻黑土。
第451章克檀州
天色亮起,夏日的骄阳正在卖力的爬上云头,响彻了一夜的云鼓声终于停息了。
一面面北金旗帜从檀州城头无力的坠落地面,取而代之的是那迎风招展的黑金北凉旗。
城内的各处街道上,都有三三两两放下武器的降兵被北凉军押送着向某处汇集。
原本依着北凉军的性子肯定是要杀光金兵的,但是尘岳也没有明确的说不留降兵,所以各层将校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将降兵关了起来。
彻夜未眠的檀州百姓见城中的动静小了许多,很快便有胆子大的男子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当看到成群结队的北凉军在街道上行走时,许多百姓喜极而泣,敲锣打鼓的奔走相告。
“北凉军入城了!我们得救了!”
……
内城之中
尘岳正站在金兵的粮库之内,作为屯粮要地,粮仓自然是建在内城中,要是外城失守,守军还可以靠着内城中的粮仓继续作战。
但是让完颜宗承没想到的是一夜之间内城外城就先后被北凉攻破了。
拔地而起的一座座巨大粮仓里面屯满了粟米和各种谷物。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土黄色布袋装着的粮草堆积在一旁,一看就是准备运走的。
估计是完颜宗承准备运往平瀚道的粮草,结果辽发战事,这些粮草就滞留在檀州城中了。
厉拔天被这么多粮草给镇住了,愕然道:“完颜宗承这是搜刮了檀州全境的粮草吗,这么多?”
“呵呵,完颜宗承可是送了我们一份大礼啊。”尘岳轻笑道。
虽然青州粮草已经在运往前线的路上,可是粮草又有谁会嫌多?
有了这座粮仓,足可供应出征大军一直吃到今年的秋收了。
“娘的。”曹闻昭的铠甲上还带着鲜血,骂骂咧咧的说道:“夜里我带人赶到这的时候一小伙金兵正打算烧了这里。幸亏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一会儿,这座粮仓就要化为一片灰烬了。”
“那侯爷还得给曹将军记一功了?”左丘在一旁戏谑道。
“哈哈哈!”
鏖战一夜的众将领们此刻终于可以放松的笑出声。
辛疾唏嘘道:“去年入秋之后金人就在辽东各地征收粮草,现在很多百姓家里连维持生计的口粮都不够了。”
尘岳挥了挥手:“安排人在各县建立赈灾点,给百姓们分发粮草,务必让百姓能撑到秋收。”
“诺!”
众人应喝了一声。
一旁的厉拔天略微有些担忧的问道:“在各县设立赈灾点需要抽调不少官员,北凉境内的官员已经调了好多到顺州,再抽调一些人来檀州怕是会人手不足,有些捉襟见肘。”
“无妨。”尘岳微微一笑,背负着双手看向南方:“我们需要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到了。”
众人皆是一愣,辛疾率先反应了过来:“侯爷是指那位青州雪家的大公子?”
辽东的一干将领与雪泪寒并无接触,所以也不清楚这位雪家大少有何才干能被尘岳青睐。
尘岳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就耐心等着吧。”
“嚯!好大一座粮仓,这完颜宗承真的是富得流油!”
就在众人闲聊之时,几道人影从粮仓外走了进来,褚玉成的惊呼声率先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啊哈哈,这下可不用担心粮草不够了。”郎毅也随之笑出了声。
“来啦,城中的情况怎么样了?”尘岳看着几名兴高采烈走进来的将军问道。
“城中战事已经结束,步文山正带着人清扫战场,百姓我也分派士卒去安抚了,免得兴奋过头搞出什么乱子。”褚玉成笑道。
“几位将军,昨晚可没放走金兵吧?”尘岳笑着看向了站在褚玉成身后的燕宏毅、于滨阳、戚光三人。
一夜的大战,虎豹骑、白雪卫、赤焰军并未入城,而是分守各门,防止金兵趁乱逃窜。
“放心吧侯爷。”燕宏毅拍着胸脯说道:“虽然有那么几小股骑兵想要逃出城,但是很快就被我们收拾了,我保证一个金兵都没能逃出城。”
“没错!”于滨阳和戚光也点头附和。
“干得不错!”尘岳很是开心的笑了笑。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发兵剑门关吗?”褚玉成问道。
“暂时不用,将士们围城了一个多月,右骑军、天狼军还有数万步卒更是大战一夜,需要休整。”尘岳微微摇了摇头。
“完颜亮那边大军压境,剑门关也守城快两个月了,谢霄雷他们会不会压力太大?。”郎毅略微有些担忧的在旁边说道。
尘岳双手抱胸想了一会儿,觉得郎毅说的有道理,随即看向燕宏毅三人:“当下只有三位将军的麾下骑军没有折损,就有劳三位将军整顿士卒,先率麾下出兵剑门关,到了剑门关不用主动出击,待我大军到再说。”
“诺!”燕宏毅三人重重点头。
然后尘岳又转头看向郎毅:“老将军,右骑军暂住城外,先不要放百姓出城。”
“侯爷这是想封锁檀州城被攻克的消息?”郎毅错愕道。
“哈哈,没错。”尘岳笑着点头:“可能日后会派上用场,老将军先照办就是。”
“诺!”郎毅没有多问便点头应喝。
随着领命的将军一个个离去,尘岳难得的舒缓了一下心情,张开手伸了个大懒腰。
还没等尘岳多休息一会儿,步文山就一溜烟的跑了进来。
“侯爷!”步文山大战了一夜依旧精神抖擞。
“城中战事处理完了?”尘岳来回扭动着腰肢问道。
“是的,但是有个事还需要侯爷拿主意。”步文山挠了挠头,脸上有些为难之色。
“噢?说说看。”尘岳停下了扭腰的动作,颇为好奇的看向步文山。
步文山苦笑着道:“一夜大战,城中四万多金兵被全奸,除去被杀的,还有不少降兵,我刚刚才轻点完毕,投降的金兵足足有两万人。这两万人怎么处理?”
听到此话的辛疾等几名将领心中一紧,死了那么多兄弟,难不成还要让金兵好好活着吗?
尘岳微微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会抓这么多俘虏。
在辛疾等人注视的目光下,尘岳背着手漫步远去,只丢下了两个字:
“坑杀!”
第453章埋了点人
宽阔的官道上,尘岳、褚玉成和雪泪寒兄弟三人策马而行。
身后跟着的就是青州的官员以及北凉侯亲兵。
褚玉成和雪泪寒一左一右分列在尘岳的两侧,虽然大家关系亲近,私下里没有太多的主次之分,但是两人早就不自觉的形成了以尘岳为首的习惯。
巍峨宽广的檀州城就在前方的平原上,雪泪寒从马背上踮起身子,看向远处的巨大城池好奇道:“这就是檀州城吗?不愧是黑土地上的第一坚城。”
“为了啃下这檀州城,我们可是费了不小的力气。”褚玉成略微有些感伤,无数的士卒死在了那城墙内外。
“你们是故意隐瞒了檀州城已经被攻破的消息?”雪泪寒疑惑的问道:“我这一路走来完全没听到半点风声,按理说不应该放出消息以振奋民心士气吗?你们怎么反其道而行之?”
“哎,所谓兵不厌诈。”尘岳笑道:“金兵越晚一天知道檀州城被攻克的消息,整个辽东的战局就对我们越有力,这样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制定下一步的战略,让他们在那剑门关外徒耗军力吧。”
“行吧,战事我不懂,你们说了算,我就是来打下手的。”雪泪寒挠了挠脑袋说道。
“说说粮草的事吧,此次运抵辽东的粮草有多少?”尘岳开始聊起了正事。
雪泪寒早就对这些数字烂熟于胸,沉声道:“已经运抵葫芦城的粮草有二十万石,还有近三十万石在从江南运往北境的路上,半个月之内会陆陆续续进入幽州。”
尘岳诧异的偏过了头:“这么多?五十万石军粮足够二十万大军一月所需,再加上檀州城缴获的粮草,足我大军吃到今年秋收不成问题。”
雪泪寒得意的挑了挑眉,大手一挥:“这才是我雪家的手笔,两个字,有钱!”
“哈哈哈!”
雪泪寒这幅嚣张跋扈的样子让二人忍俊不禁。
褚玉成看着表面上很兴奋的雪泪寒说道:“别在这给我们装,这么大数目的粮草,就算是你传承百年的青州雪家想要拿出来也是伤筋动骨的吧?”
雪泪寒愣住了,脸色有点尴尬的不说话。
“说吧,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尘岳轻轻的拍了拍雪泪寒的肩膀。
雪泪寒默然道:“实不相瞒,伤筋动骨是真的,但还不至于倾家荡产。我雪家在江南说是有良田万亩都不为过。为了筹集前线军粮,我雪家拿出了几年来全部的存量,还花费大量金银去各州府收购,青州地界上的各大家族也算是给面子,支援了不少,七凑八凑的才拿出了这么多粮草。”
雪泪寒本意是玩装的坦然一点,不想让尘岳两人的心里有负担,但是脑子转的极快的兄弟二人如何能看不穿雪泪寒的心思。
“雪家真是富可敌国啊。”尘岳和褚玉成到底是穷人出身,这么大的手笔他两完全不敢想象。
小时候尘岳家里能填饱肚子就是万幸了,哪见过良田万亩?
“雪家是大族,花了这么多钱还不图回报,族内就没有反对意见吗?”尘岳有些担忧的问道。
“反对自然是有人反对的,钱这个东西大家肯定都希望能放在自己的口袋里。”雪泪寒无所谓的摊了摊手:“不过有我爷爷在,任何反对的声音都抬不了头,没人敢质疑我爷爷的决定。”
雪家男丁三代单传,其余雪姓子弟都已经成了旁系,对于家中大事自然没有发言权。
再加上雪深沉一手将雪家带向巅峰,在家中说话那肯定是一言九鼎的。
“雪老爷子还是很有魄力的。”褚玉成在一旁赞叹道,语气中的钦佩之意不言而喻。
换作其他家族的掌舵人,谁敢倾尽全力收购粮草来支援北凉。
“哎!褚都护这话中听!”雪泪寒摇头晃脑的说道:“我也佩服我爷爷,换做我是家主,有没有这个魄力顶着反对的声音做决定我还真不知道,只有坐在爷爷那个位置上才能明白其中的艰辛。”
“看来你是真的成长了啊!哈哈。”尘岳很是满意的大笑着。
“那可不,咱可不能给你们拖后腿啊。”雪泪寒得意的昂起了头。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笑谈着。
一直跟在身后十余丈的一行人突然追了上来,一名年轻的雪家子弟脸色有些紧张的伸手指向远方问道:“斗胆请教一下侯爷,那边的北凉将士们在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主动与北凉侯说话,那名雪家子弟的脸庞紧张的泛红。
雪泪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有不少北凉军卒正撩起袖子,手持铁锹在平整着土地,还有不少百姓民夫也混在其中。
虽然天气炎热,但是将士们依旧干得热火朝天。
“哎,这干嘛呢?”雪泪寒也愕然出声,这大热天的北凉军将士怎么还干起了农活。
“没什么没什么,快走吧。”尘岳摆了摆手。
在雪泪寒疑惑的目光中,尘岳和褚玉成对视了一眼,同时诡异的一笑。
“快说嘛!还卖什么关子!”雪泪寒瞧得神秘兮兮的两人,越发的好奇了。
不仅是雪泪寒,身后的那十余骑青州人士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想看出些端倪,只有后面的贲虎在偷笑。
“你真想知道?”尘岳对着雪泪寒挑了挑眉毛。
“对,我的侯爷,您就说吧。”雪泪寒已经有些急了。
“你们也想知道?”尘岳笑呵呵的看向其他的人。
“还请侯爷明示!”
尘岳的故弄玄虚让众人的好奇心大涨。
尘岳古怪的看了众人一眼,然后随意的摆了摆手:“也没什么,埋了点人而已。”
还没等雪泪寒及众人反应过来,尘岳就已经纵马远去。
“埋了点儿人?”没怎么听明白的雪泪寒将目光放在了褚玉成身上。
“咳咳!”褚玉成清了清嗓子,只丢下一句话就跑开了。
“打檀州抓了两万多降卒,留着吧又浪费粮食,所以就给埋了。”
瞬间顿悟的众人浑身打了个寒颤,感情一路都笑嘻嘻的北凉侯杀起人来真的是眼都不眨。
景泰四年夏,北凉坑杀降兵两万三千余人。
第454章干活吧
雪泪寒到达檀州城的当晚,北凉军军营内特地摆了几桌,一来是为青州众人接风,二来也算是个小的庆功酒。
当然,规格就完全比不上青州的锦衣玉食了,菜都是一些家常菜,酒也是檀州本地最普通的米酒。
不过雪泪寒以及青州来的官员完全没觉得寒碜,反而体会到了北境民风的淳朴,没有那么多的奢靡攀比,也别有一番韵味。
第二天接近晌午时分,喝醉了的雪泪寒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到一张既亲切又可恨的面庞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我的雪大人终于醒了,是不是该起来干活了?”尘岳咧着嘴笑道。
“这么早!再让我睡会!”雪泪寒一扭身子将头转了过去。
“给我起来!”尘岳一伸手就掀掉了雪泪寒的被子:“来了辽东就得听我的,麻溜的!”
“天呐,还有没有王法!”雪泪寒哭丧着脸:“就不能让我歇歇吗?”
不过雪泪寒虽然嘴里抱怨着,身子已经爬了起来,再不起来怕是衣服都要被扒了。
“雪大少哎,可以了,你都睡到大中午了快,我们一炷香之前就到了,岳哥是看你可怜,才多让你睡了一会儿。”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的褚玉成戏谑道。
“知道了知道了!”雪泪寒佯怒道:“你们这些当兵的,喝点酒和玩一样,哪像我前前后后吐了三次!我到现在脑袋还疼着呢!”
要说在青州地面上,自小就出入酒肆的雪泪寒酒量已经算是还行得了,但到了边境,尤其是这满是军汉的北凉军营中那就排不上号了。
辛疾等一帮将领轮番敬酒,硬生生把雪泪寒给喝趴了。他还算好的,青州那帮官员早就被喝了个人仰马翻。
收拾利落顺便吃了个午饭的雪泪寒跟着尘岳来到了原来完颜宗承的府邸,这座将军府现在就作为檀州刺史府,大小事务都在此处决断。
将军府的大厅之中摆放了许多桌子,桌子上满是各种卷宗档案,书册印信。
尘岳边走边说:“这些是檀州城的户籍人口等一应相关文书,包括田亩税赋等详细数目。从现在起,你就不是什么北疆粮草转运使了,粮草的事交给冷归南去办,你就是我临时任命的檀州刺史!”
尘岳的语气极为霸道,朝廷的任命到了辽东的地界上已经不管用了。
在前线,北凉侯说了算!
雪泪寒看着满屋子的文册目瞪口呆:“这么多?”
“兄弟,你任重而道远啊!”褚玉成拍了拍雪泪寒的肩膀,脸上满是幸灾乐祸之色。
尘岳拿起桌上的一册卷宗随意的翻看了一下,继续说道:“檀州脱离我朝统治足足有五十年了,律法政令与我们截然不同,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帮我恢复檀州的吏治,首要的就是各县官吏的选用委派,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文官我一个也给不了你,北凉已经抽不出官员了。”
雪泪寒听得一阵头大:“那我带来的人手肯定不够啊,唉!我就料到你这缺人,没想到情况比我想的要严重的多。”
本来雪泪寒以为带一些精干官员来给尘岳打打下手就行了,没想到尘岳现在把整个檀州都交给了他,这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没办法。”褚玉成无奈的摊了摊手:“北凉的官员抽调一批去了新建的朔州,又调了一批去顺州,这檀州就得靠你了!”
“好的,我尽力!”雪泪寒也没有推诿,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尘岳二人还要专心应对战事,不能因为后方而分心。
“你也不用太担心,到时候我会把天狼军和一部分步卒留下来帮你,维持秩序他们可以,处理政务的话就得靠你了!”尘岳笑道。
“留兵檀州?这样岂不是会影响大军征战的军力吗?”雪泪寒皱眉道。
雪泪寒心里虽然知道有军队留守檀州事情会好办很多,但是他不想让前线压力过大。
“无妨,天狼军及步卒这阵子本来就太过操劳,正好留下来休整休整,顺便再帮帮你的忙。”尘岳坦然道。
天狼军在内城血战一夜,是几股骑军中消耗最大的,步卒就更别提了,攻城了一个多月,说不累那就是自欺欺人。
雪泪寒还是有些犹豫,不愿意拖累征战兵力。
“哎,你就放心吧!”褚玉成看穿了雪泪寒的心思说道:“我北凉十五万大军攻入辽东,虽然这几个月内兵力有所折损,但是辽东新兵源源不断的补充到军伍之中,我们的军力已经胜过辽东金兵一头,留下两三万人守檀州没有问题。”
听到这话雪泪寒才放下心来,开口道:“好!听你们的,我会尽快恢复檀州吏治,让大军安心征战!”
“这才对嘛!”尘岳笑道,随即低声道:“实话告诉你,留兵在檀州我还有另外的用意!”
“噢?”雪泪寒这下诧异了起来,尘岳还能有什么用意?
“让我们的雪家大少先猜猜!”褚玉成也神秘兮兮的说道。
雪泪寒看了一眼又开始卖关子的二人,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皱眉不语的雪泪寒脑袋急速转动着。
没一会儿,在尘岳两人得意的目光中雪泪寒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檀州与平瀚道接壤,而平瀚道正面临金兵进攻,你们留兵檀州是为了防止平瀚道出什么事!”
“哎呦,真聪明!”褚玉成哈哈大笑。
“你只想到了一点,还有一点你没想到。”尘岳轻笑着竖起了两根手指头说道:“一来我是担心金兵攻破平瀚道,我们留兵檀州也好有个帮衬,二来,我也担心平瀚道上的常家对檀州动什么心思,辽东我可不想被他人染指。”
雪泪寒终于明白了,竖起大拇指说道:“厉害!不愧是北凉侯!进退皆可!”
“好了,你就别拍马屁了!”尘岳得意的挑了挑眉头,然后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案卷书册:“我的雪大人,你可以开始干活了!”
“唉!命苦啊!”
大厅中传来了雪泪寒的一声叹息,而尘岳和褚玉成二人则悠哉悠哉的背着手走出了将军,时不时还得意的笑两声。
第455章奇怪的人
檀州将军府
将军府的几处客厅和偏房内都坐满了人,全是雪泪寒从青州带过来的官员。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满场都是翻阅书卷的声音。
雪泪寒在耐心的指点着几名雪家子弟如何统计人口田亩,如何批阅卷宗。
这些雪家子弟在青州虽然也接触过一些政务,但是陡然这么大的担子压在肩上难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这也正是雪深沉让他们跟着来的用意,只有高压才能尽快让这些雪家后辈成长。
雪泪寒暂时的安排就是雪家子弟留在檀州,他可以随时教导,而那些精干官员则分赴檀州各县,恢复吏治。
忙碌了许久的雪泪寒伸了个懒腰,缓步走进了隔壁的一间书房之中,尘岳和褚玉成正对着墙上挂着的辽东地图指指点点。
“哎呦,可累死我了。”雪泪寒嘟囔了一句。
“来来来,喝口水我的雪大人!真是太辛苦了。”尘岳很是勤快的给雪泪寒端过来一杯茶水。
短短的两三天时间,雪泪寒就已经理清了檀州政务的头绪,各项工作都已展开,官吏也在北凉军的互送下前往境内各城。
如此迅速的动作让北凉军的将领们纷纷夸赞,尘岳自然也是很开心的。
雪泪寒对于尘岳的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口喝了一口茶,在嘴里咋爸了几下,自言自语道:“啧啧,这北凉侯亲自倒的茶就是香!”
“少臭美了,那是我刚刚喝剩下的。”褚玉成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
“噗!”
雪泪寒一口将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怒骂道:“你们两欺人太甚!”
“哈哈哈!”
尘岳和褚玉成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正当雪泪寒独自一人生着闷气时,皇甫沐和辛疾也一起走进了书房。
“哎,雪大人这是怎么了?”辛疾看到雪泪寒这幅模样诧异的问道。
皇甫沐看了看笑的前仰后合的尘岳和褚玉成,捋着胡须笑道:“还用问吗,定然是侯爷和褚都护欺负江南来的人呐!”
“咳咳。”尘岳厚着脸皮说道:“皇甫老先生说啥呢,我哪是这样的人,都是褚玉成干的。”
雪泪寒见有人来了,当下也收起了故意装出来的怒色,起身拱手道:“见过皇甫先生,辛将军!”
“雪大人。”皇甫沐二人也回了个礼。
“两位有什么事吗?”尘岳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问道。
他知道两人一起来到此处肯定是有正事的,皇甫沐平时要总管整个辽东的情报,哪有空到处跑。
辛疾和皇甫沐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口说道:“这几天我带人巡查城内的各处监牢,放出那些被金兵迫害的百姓,但我在城西的牢房里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释放关押犯人是北凉军进入辽东后的惯例,一般被金兵关起来的很多都是无辜百姓或者义军俘虏。
当然,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北凉军也不会把他放出来害人,痛痛快快的给一刀了事。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尘岳一愣。
辛疾搓了搓手:“这个家伙住在牢房里,准备的说那都不算是牢房,更像是一个豪华的住宅,床铺、饮食、茶水应有尽有,看起来金兵给他的待遇挺好的。但是呢,此人身上又被折磨的满是伤痕,实在是奇怪。”
“噢?还有这种事?”尘岳被勾起了兴趣,褚玉成和雪泪寒两人也兴致勃勃的听着。
“那人约莫三十出头,年纪不大,问什么都不回答,就喊着要杀要剐随便我们。直到后面我们说出檀州城已经被收复,金兵全被杀了,我们是来救他的,他才喜极而泣的开口了。”辛疾继续说道:“原来他是被金兵抓来的,已经整整被囚禁了两年,完颜宗承一直想劝降他,他宁死不降,金人就一直折磨他,但是也好吃好喝的照顾,就是不让他死。”
“那这么看应该算是个有身份的人啊,不然金兵早就一刀给他砍了。”褚玉成若有所思的说道。
“叫什么名字知道吗?”尘岳挑眉问道。
辛疾点了点头:“姚青峰!”
“姚青峰?”
尘岳和褚玉成愣了一下,这名字他们是一点也没听过。
倒是雪泪寒,好像在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怎么,雪大人听说过?”皇甫沐插着手笑道
尘岳和褚玉成同时看向了雪泪寒,毕竟雪家大少出身的他肯定要见多识广一些。
“姚青峰这个名字我倒是没听过。”雪泪寒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不太确定的说道:“不过我知道数十年前辽东有一个书香世家,在辽东文坛中地位极高,也姓姚,不知道这两个姚是不是同一个姚。”
“哈哈哈,雪公子果然见识不凡,不愧青州雪家大少的名头!”皇甫沐竖起了大拇指。
“姚家?”也算是岳麓书院才子的褚玉成猛然反应了过来:“书法大家姚芾的那个姚家?”
“正是!姚青峰是姚芾的亲孙子。”辛疾点了点头。
这下就只有尘岳没听过这个姚家了,不过他知道周朝流行的楷体中有一种字体就称之为姚体,姚体工整有力又不失韵美,很受周朝文人推崇。
“竟然是姚芾的孙子!”雪泪寒瞪大了眼睛:“怪不得金人舍不得杀他,姚家曾经在辽东文坛影响力极大,姚芾更是官至檀州刺史。要是金人能劝降姚家后人姚青峰,那无疑可以加强金人对辽东百姓的统治。”
“没错,完颜宗承打的就是这个算盘。”辛疾点了点头。
作为辽东人同时又颇喜欢舞文弄墨的辛疾自然清楚姚家在辽东的影响力。
“自从辽东落入金人之手,姚家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姚家后人竟然被迫害至此。”褚玉成唏嘘道。
“这么说来姚家还挺可惜的。”尘岳也是有些同情姚青峰。
虽然尘岳确实没听过姚家,但是手下这群文武都对其交口称赞,那想必姚家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侯爷。”皇甫沐微微拱了拱手:“今天我去与姚青峰简单的聊了一会儿,发现此人有大才!最好是能将其收入北凉!”
见到皇甫沐都对这个姚青峰评价很高,尘岳自然也起了浓厚的兴趣,站直了身子笑道:
“那我就去看看!”
第456章姚家青峰
城西的一条街道上,辛疾和皇甫沐在前引路,尘岳、褚玉成和雪泪寒三人跟在后面,沿着街道快步疾行。
街道上的百姓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偶尔能见到巡视的北凉军卒身影,足以见得这几日雪泪寒的辛苦没有白费。
走到一处牢房之内,众人七拐八绕的被辛疾带到一处小阁楼面前,阁楼独立于其他牢房之外,外面看起来虽然很普通,但是面积不小,若是单单只用来关押一人的话已经算很奢侈了。
而且阁楼位于重重院墙的保护之中,想来金人对于此地的看护也是很严密的。
“就在这里面了。”辛疾指了指前面的阁楼说道。
“嚯,这地方用来关押犯人,完颜宗承还真是下了点本钱的,这姚家后人让他很重视啊。”褚玉成诧异的说道。
雪泪寒则有些兴奋的说道:“不知道这姚家的后人是否也有当初姚芾前辈的风骨,姚芾前辈的忠肝义胆就是我爷爷也赞不绝口。”
尘岳的好奇心也越来越浓,一挥手:“走吧,进去看看。”
“嘎吱!”
阁楼的房门被辛疾轻轻的推开,几人鱼贯而入。
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个坐在凳子上面目苍白,身形瘦弱的男子,想来此人就是辛疾口中的姚青峰了。
姚青峰正赤裸着上身,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口,有的已经结疤,一看就是老伤了。还有的则是新伤,鲜红一片,左丘正拿着药罐小心翼翼的在伤口上涂抹着药膏。
这满身的伤疤让尘岳几人都是一惊,就算是尘岳经常冲锋陷阵,身上的伤疤怕是都没有姚青峰身上的多。
尘岳心中暗道这姚青峰也是个汉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却能在金兵的这种严刑拷打下硬生生撑了两年。
细看其面庞,棱角分明,年轻时肯定也是位美男子,哪怕身躯受伤,眉宇间却始终带着淡淡的坚毅。
左丘见尘岳众人进来,连忙起身对姚青峰说道:“姚先生,这位就是北凉侯兼领北凉道节度使。”
一直在给姚青峰上药的左丘自然是提到过尘岳的。
姚青峰也是注意到了进来的几人,辛疾和皇甫沐他已经见过了,另外的这三位乍一看还都是年轻公子,就连为首的尘岳也是异常年轻,这倒让姚青峰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许诧异。
姚青峰在被金人囚禁之前也一直隐居在山野之中,对于凉州尘岳的名头那是半点也没有耳闻。
姚青峰刚要起身行礼,就被尘岳一挥手阻止了:“姚先生不必多礼,就坐着吧。咱一边上药一边聊。”
“辽东姚青峰,见过侯爷。”姚青峰也不多加客套,实在是动一动就浑身疼痛。
在尘岳观察姚青峰的同时,姚青峰也在暗自打量着这位北凉侯,在与左丘的聊天中他大概知道了尘岳从军的经历以及辽东最近所发生的事,从内心里来讲姚青峰是对尘岳很有好感的。
几人都搬了张凳子围着姚青峰坐了下来,褚玉成两人也自报了一下姓名,左丘则依旧在给伤口上撒着药膏。
“姚先生,身上的伤势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再找些医师过来?”尘岳看着鲜红的血迹关心的问道。
“不用,都是些皮外伤而已,两年了,每天都是如此,习惯了。调养一些时日就好了。”姚青峰的脸上毫不在意,身体的麻木早已不被他当回事了。
还不等尘岳再度开口,姚青峰就颇为郑重的说道:“在这里我姚青峰首先还得感谢北凉军的救命之恩,同时也感谢你们拯救辽东百姓于水火!”
尘岳摆了摆手:“身为边关将士,收复故土乃应尽职责,何必言谢。”
“应尽之责吗?怕是只有诸位将军这么想。”姚青峰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我今年三十岁了,在金人的马刀下苟延残喘,虚度三十载光阴,也未见大周朝堂发一兵一卒至辽东。所谓应尽职责只不过是诸位将军正义凛然罢了。”
褚玉成见状宽慰道:“我们现在不是来了吗?大周还是记得辽东子民的。”
“褚都护就不用欺我了。”姚青峰的嘴角泛起了苦笑:“左将军已经跟我说了,北凉发兵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并未获得朝廷许可。此番举动我姚某钦佩!”
此言一出,辛疾和左丘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愤懑。
雪泪寒见场面有些冷寂,连忙出言岔开了话题:“姚先生,不知姚家可还有其他后人?当初姚芾前辈在世时,姚家可谓是辽东响当当的大族啊。”
姚青峰的眼神有些怅然,抬头看向远方说道:“当初辽东失陷时我还未出生,关于所谓的姚家我也只是听我父亲口述。我的爷爷在辽东失陷时就壮烈殉国,姚家满门皆遭金兵迫害,只有我父母拼死逃了出来。”
“那令尊大人呢?”尘岳的脸上满是关切。
“也被金兵杀害了。”姚青峰默默低下了头:“我父母隐居于小山村之中,然后生了我和我妹妹。虽然朝廷始终没有发兵收辽,但是我父亲还是希望我能为辽东出一份力,从小就对我严加教导,将姚家所传之学倾囊相授。那日子虽然苦,但好歹一家人能在一起。”
姚青峰的眼中充满了回忆,好似在回味着当初一家人一起生活的时光。
“后来呢?”褚玉成问道。
“后来?后来金兵四处搜捕姚家后人的踪迹,我们开始了逃难,四处颠沛流离。两年前,我们最终还是被金兵找到了,父母在混乱中被金兵杀害,我为了掩护年幼的妹妹离开,被金人给捉住了。然后就一直被囚禁在此地。”姚青峰的目光变得坦然起来:“其实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我也知道金人不杀我的原因。不就是想借助姚家的名头更好的统治辽东百姓吗?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的狼子野心得逞!”
众人耐心的听着姚青峰讲述过往的种种,并未出言打扰,众人知道眼前这位被金人折磨了整整两年的男子压抑的太久了。
那坚定地眼神,无谓的语气,都在昭示着这幅被拷打的满是伤痕的躯体下隐藏着无穷的力量。
第457章青峰入仕
“这么说姚先生还有一个妹妹活着,总归还有个盼头。”尘岳心中略微松了口气,有个妹妹总比满门尽灭要好不少。
“这两年我妹妹毫无音讯,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姚青峰有些伤感。
“令妹叫什么名字,我们或许可以派人找找。”尘岳问道。
“姚青竹。”姚青峰吐出了一个很是清秀的名字。
“姚青竹,姚青竹。”尘岳念叨了两遍便看向褚玉成说道:“传令檀州顺州各地驻军,暗中寻访她的下落,不要太过声张,免得引起金人的注意!”
褚玉成点了点头,尘岳的用意很明显,姚青竹在哪里还不能确认,要是大肆宣扬结果被金人先一步找到,那可就是害了她。
“那我就在此先谢过侯爷了!”姚青峰的心情好了一些。
“青峰之上有青竹,姚家忠心照黑土。好名字啊!”雪泪寒感叹道。
姚青峰自豪的点了点头:“正是此意,这也是我父亲对我兄妹二人的期盼。”
“哎,姚先生,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说明令妹没有落在金人的手上!”褚玉成轻声道。
姚青峰的眼中闪过些许亮光,褚玉成说的对,要是金兵抓住了自己的妹妹,那无疑会是劝降自己的利器,定会让自己知晓。
心中燃起了希望的姚青峰突然有些尴尬的搔了搔头:“咳咳,侯爷,诸位将军。能不能别叫我姚先生了。”
众人一愣,满脸疑惑。
“一来我当不起诸位一声先生,二来嘛,我也才三十岁,先生二字感觉把我叫老了。”姚青峰苦着脸说道:“诸位叫我青峰就行。”
“哈哈。”这句话很明显让屋中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尘岳笑道:“那我们就称呼一声姚兄吧,这样亲切一点。”
“可以。”姚青峰咧了咧嘴。
“姚兄,如今顺州檀州两地都已光复,你也恢复了自由身,不知道以后有什么打算?”尘岳笑呵呵的问道。
姚青峰的眉毛微微一挑,目光看向尘岳:“侯爷,有话就请直言吧!”
心思机敏的姚青峰自然听出了尘岳话里有话。
“好,姚兄果然聪敏!”尘岳坦诚道:“那我就直言了,辽东百废俱兴,急需人才,不知姚兄可愿为官?替辽东出一份力!”
姚青峰直视着尘岳恳切的目光,片刻后拱手道:“侯爷坦然相邀,我姚某也直言不讳。这数十年来大周的冷眼旁观已经让我的心冷了,实在不愿替这个腐朽的朝堂卖命,我姚家世代忠良不假,但良禽择木而栖,恕我姚某辜负侯爷的盛情邀请了。”
屋中微微沉寂了一下,姚青峰的拒绝理由很正当,当初辛疾不也是对尘岳疑心重重吗。
一直未曾说话的皇甫沐突然说了一句:“老夫倚老卖老的插句嘴,姚家小辈,你这句良禽择木而栖说的好!但是替侯爷效力,和替大周朝廷卖命可是两回事噢。”
姚青峰一愣,这话听起来可很是耐人寻味。
左丘的脸上闪过一抹焦急,连忙道:“姚兄,咱们可不管什么大周朝堂,谁救辽东,我们听谁的!”
辛疾也在旁边微微笑道:“朝堂既然不曾在意过我们,我们又何须替他们卖命?侯爷和朝堂的官员可是不一样的,姚兄的忧虑完全不是问题。”
姚青峰满脸愕然,这话说出来可是大不敬啊。
可是姚青峰看了看满脸笑意的尘岳、褚玉成、雪泪寒,似乎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不妥。
姚青峰瞬间明白了什么,感情这北凉军中上上下下都只听命于尘岳!
“侯爷,您这是?”姚青峰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呵呵,姚兄,有些话你放心里就行。”尘岳笑了笑:“怎么样,我说的话你再考虑考虑?”
姚青峰的眼神终于不再那么坚定,陷入了思索。
褚玉成轻声道:“姚老前辈为辽东而死,如今姚兄应当为辽东而活。姚兄满腹才学,想必不甘心姚家就此籍籍无名下去吧?而我北凉可以为姚兄提供施展才华的舞台,让姚家威名再度响彻辽东!”
姚青峰努了努嘴,似乎是有些意动。
雪泪寒趁势添了一把火:“现在北凉军势如破竹,收复辽东全境指日可待。可是后方官员奇缺,拖住了大军征战的手脚,若是姚兄愿意出山相助也可帮辽东早日光复!相信姚家先祖在天之灵也会希望姚兄能尽一份力!”
姚青峰眼神亮了亮,看着周围一众人恳切的眼神,心头触动颇深。
尘岳见时机已到,起身行礼,沉声道:“北凉尘岳,请姚兄入仕!复我河山!”
“请姚兄入仕!复我河山!”
众人皆起身弯腰。
姚青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而立,颤抖着说道:“我姚青峰何德何能,一介布衣,怎么当得起诸位大礼!从今以后。愿与诸位同在侯爷麾下效力,只愿这辽东再不受金人马蹄蹂躏!”
“哈哈!好!北凉军定当完成姚兄的心愿!”尘岳大笑一声扶起了姚青峰,众人脸上也都是喜意。
“来,姚兄说说看想做些什么?我定会全力支持!”尘岳大手一挥。
“你们看看咱这位侯爷。”雪泪寒愤愤不平的说道:“到处抓劳工,人家身上还全是伤呢,这就开始安排活了!”
这怨恨的语气让满场众人都哈哈大笑。
姚青峰也被这气氛逗乐了,略加思索的说道:“我虽然读过不少书,但这当官是一天也没当过,突然让我理政我肯定是不行的。我就暂且就在雪大人手底下打打下手,等我有了其他的主意再告知侯爷?”
“行!没问题!都依你!”尘岳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
“那感情好,我这正愁着人手不够呢。”雪泪寒眉飞色舞的说道:“姚兄不必过谦,既然有真才实学傍身,只要稍加历练定然是大才!”
“没错,咱辽东难得的书香门第,可不能弱了名声!”辛疾大笑道。
“好了,那咱们就先让姚兄好好养伤,回头在将军府内收拾出一间屋子,就别住这了。”尘岳打趣道:“不然又有人得说我只会压榨劳工了。”
“哈哈哈!”
满场哄笑。
第458章立营云鼓
尘岳的书房中,褚玉成正在汇报着统计出来的攻城损失,气氛颇为沉闷。
“檀州城之战,一夜之间我大军战死士卒达六千之众,其中以王守仁麾下五千人伤亡最高,石烈和孙昌两位将军战死,其余士卒战死两千六百余人,伤亡过半。”
尘岳揉着眉头叹了口气:“唉,都说他们是降卒,是红头兵出身,真打起仗来比起我北凉精锐也是丝毫不差,人人死战。”
“没有他们的牺牲,怕是在檀州城外还要死更多的人。”褚玉成默然道。
“要是那天晚上没有石烈和孙昌拼死拦住脱哈木援军,城门也不会那么轻松的拿下来,那到时候就只能死命攻城了。”尘岳轻声道。
“没错,其他辽东籍新兵表现也很好,步卒攻城之间已经颇有章法,一个多月足够让他们完成蜕变。”褚玉成有些满意的说道。
当初辽东新兵抵达前线,尘岳就有意借檀州一战磨炼新兵,如今看来也是有成效的。
“阵亡将士的遗骸装殓好了吗?”
“放心吧,郎老将军和厉拔天亲自去操办此事了,在檀州城外选了一块好地方埋葬阵亡将士遗骸。”
尘岳舒展着身躯起身说道:“士卒集合好了吗?”
“嗯。”褚玉成点了点头:“已经在校场中列阵完毕!”
“走,我们去看看。”尘岳没有过多言语便迈步朝屋外走去,褚玉成紧随其后。
檀州内城中的一座宽阔校场上,正有着黑压压的一万多士卒整齐排列,人人身披甲胄,腰佩北凉刀。
在步军方阵中央乃是王守仁所部士卒,约两千四百人,在左右两侧乃是挽辽营和其余辽东籍兵丁,很明显中间的这群士卒头颅昂的更高。
站在首位的王守仁和臧城二人身上还绑着不少雪白色绷带,虽然伤势还未痊愈,但是两人的眼中都丝毫看不出疲惫之色。
在校场前方的将台上,郎毅、步文山、厉拔天、曹闻昭等北凉军众将领分列左右,就连雪泪寒和姚青峰两人也在其列。
被囚禁了两年的姚青峰看着满场的辽东籍军卒,这一刻他觉得满心豪气,有这些好男儿,收复辽东肯定不在话下。
在宽阔校场的四周,已经竖起了高大的数十架云鼓,辛疾和左丘各带一队虎背熊腰的汉子静候在一旁,手中都拿着一双木槌。
没一会儿,尘岳和褚玉成两道身影就在全场士卒注视的目光中大步走上将台。
艳阳高照,微风瑟瑟。
将士披铁衣。
披甲跨刀的尘岳上前一步,朗声道:“众位北凉新兵,檀州城一战你们浴血拼杀,血战一夜,石烈和孙昌两位将军更是战死城中,实乃军中楷模!在这里,我替辽东的百姓们谢过你们了!更要感谢那战死的亡灵!”
“嚯!”
所有士卒皆右手作锤,锤击在胸甲之上,以示对阵亡将士的敬意。
尘岳继续喝道:“战死之卒葬于辽东黑土,另在北凉英雄冢设其灵位,以供后人祭奠!”
“嚯!”
尘岳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了中央的两千余士卒身上,与王守仁对视了一番。
王守仁鼻尖已经发酸,他又想起了那天大哥和五弟战死的惨状,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褚玉成,宣读诏命!”尘岳大手一挥。
褚玉成迈步向前,缓缓摊开手中一道书简,朗声道:“我北凉自发兵辽东以来,已设有挽辽营。今檀州城一战,又有悍卒成营,声声死战不绝,扬我军威。”
褚玉成顿了一下,旋即怒喝道:“北凉侯军令,王守仁所部士卒单独成营,赐名云鼓!准许沙场竖营旗而战,王守仁为云鼓营主将,臧城为副将,满编五千人,精选辽东籍悍卒入营,云鼓声起,皆为好男儿!”
“诺!”
两千余人齐声应喝,两侧的辽东籍军卒皆向他们投去投去敬畏的目光。
其实原本对于这数千士卒的成分,大军之中颇有微词,尤其是辽东籍新兵,很多人都对红头兵深恶痛绝。但这一战,王守仁所部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不是孬种,对上金兵,他们下起手来更加狠厉。
“王守仁!接营旗!”尘岳高举营旗,怒喝一声。
“诺!”
王守仁满脸肃穆大步走向将台,从尘岳的手中接过云鼓营营旗,旗面之上绣着云鼓图案,云鼓之下乃是茫茫黑土,气势不凡。
场下士卒昂首挺胸,注视着那面在风中瑟瑟作响的营旗巍然不动。
王守仁手持营旗,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猛然挥舞,看向所部士卒怒吼道:“云鼓可碎!男儿可死!家国不可破!今日起,云鼓一响,人人必鲜血染尽衣袍,死战不退!”
“死战!”
两千余士卒瞬间拔刀,冲天一吼,两侧士卒也纷纷举刀致意。
“咚!”
就在这时,辛疾和左丘带着那些虎背熊腰的大汉怒锤鼓面,云鼓之声四起。
云鼓立营,辛疾左丘愿亲自为大军擂鼓助威。
“咚!咚!咚!”
“我家住在哟,那黑土地!”
人群中的臧城当先起头,万人开始齐唱那首黑土谣:
我家住在哟,那黑土地。
黑土之上哟,那云悠悠。
几亩良田哟,种点啥。
一条大河哟,通我家。
看那黑土厚厚!
看那白云悠悠!
黑土白云哟,育佳人。
佳人进门哟,结良缘。
喜结良缘哟,笑悠悠。
看那佳人在怀!
看那儿孙满堂!
烽火起!虏寇来袭!
“嚯!”
刀剑出!儿女受欺!
“嚯!”
看那满目狼烟!
看那家国破碎!
“嚯!”
云鼓起!男儿立!
“嚯!”
男儿立!执矛戟!
“嚯!”
执矛戟!血溅衣!
“嚯!”
黑土白云,满目铁衣!
听那云鼓尽起!
看那男儿皆立!
莫回头,跟我走!
跟我走,杀虏寇!
云鼓尽起!男儿皆立!
手执矛戟!鲜血染衣!
杀虏寇!杀虏寇!
歌声久久不绝,响彻与校场之上。
齐声高唱的万余名辽东籍士卒皆面目涨红,王守仁更是眼含热泪,轻声呢喃道:“大哥,四弟,五弟。你们看到了吗,云鼓之声又响彻辽东在辽东黑土之上了。”
鼓声悠悠,歌声朗朗。
这一日,北凉添新营!
第459章陌刀军至
景泰四年的夏天来到了第三个月,最热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现在的气温已经没有那般燥热难当。
城中的大军一直在修整,与此同时城中的粮草也在源源不断的运往剑门关前线,为大军开拔做着准备。尘岳带着大军留在檀州一是给士卒们一个修整的间隙,二来呢也是不想在大热天的发动战事。
在风和日丽的一个下午,一支人数达六千,全副武装的军队开进了檀州城。
这六千人是从北凉辽东两地挑选出来的,清一色双臂肌肉发达的汉子,高大魁梧。
岳展鹏和李嗣邺秘密训练了近半年的陌刀军终于到了。
城内的某处校场上,从陌刀军中精挑细选而出的一百名精悍步卒正手持陌刀进行着演武。
尘岳、褚玉成的一干将军都在兴致勃勃的观赏着。
“喝!”
一百人双手持刀,猛然向前挥舞,虎虎生威。
“喝!”
士卒们一个转身,刀锋在空中滑过,抡出一个半圆。
细心地尘岳发现陌刀和之前变得不一样了,但是当下并没有立即问出口。岳展鹏则在一旁讲述着这几个月来的训练经过,陌刀军的训练方法乃是岳展鹏和李嗣邺共同制定,效果显著。
演武完毕,尘岳走到了一名士卒的跟前,好奇的接过了其手中的陌刀,只觉得手一沉,刀竟然往下坠了几分。
尘岳的眼中闪过些许诧异,这陌刀好像比之前的要重。
“侯爷小心!”一旁的岳展鹏帮忙抬了一下。
尘岳示意没关系,然后双手握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看向递刀的那名士卒说道:“这么重的刀挥得动吗?”
“禀侯爷!”那名很是壮硕的士卒朗声道:“挥得动,我们已经操练数月,就等着杀金狗了!”
尘岳笑呵呵的说道:“杀金狗的日子后面多的是,辽东人?”
“是的!”
“刚从军?”
“对,从军四个月了。”
“训练的这四个月累吗?”
“不累,只要能杀金狗就不累!”
“叫什么名字?”
“林虎!”
“林虎?”尘岳愣了一下,仔细的看了看眼前士卒的容貌,不确定的说道:“林大虎?你家中是不是还有两个弟弟?”
那名士卒呆住了,缓过神来问道:“是的,林大虎读起来太拗口,所以兄弟们都叫我林虎,侯爷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名的?”
旁边的岳展鹏和李嗣邺也错愕不已,尘岳是怎么一见面就知道这名士卒的家庭背景的,连他们都不知道林虎还有两个弟弟。
尘岳打量了林虎两眼,面庞倒是和他的两个弟弟有些相似,但是身材要比两人壮硕许多,林三虎那个瘦弱的身板让人印象深刻。
“呵呵。”尘岳笑了笑:“我见过你那两个弟弟,都不错。二虎现在是百夫长了,三虎也在步军中当了标长。你们这还真是上阵亲兄弟啊。”
听到有弟弟的小弟,林虎的神色也放松了许多,他这几个月最担心的的就是身在前线的弟弟了。
林虎憨厚的挠了挠头:“北凉大军攻入辽东,我们辽东男儿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咱们三兄弟一起投军,我被选进了陌刀军,他们两则跟着大军来到了檀州城。”
一旁的岳展鹏恍然大悟,指着林虎说道:“这小子也不赖,陌刀用的不错,脑瓜子也灵光,现在在军中做个副尉。”
“不错。”尘岳拍了拍林虎的肩膀:“带兄弟们下去休息吧!”
“诺!”
林虎抱拳应了一声,转头带着一百名士卒离场了。
尘岳再度仔细的端详了一眼手中的陌刀。
陌刀的刀柄变得更长了,宛如一杆长枪,刀刃占据了全刀的三分之一长度,而且更加锋利,现在这柄陌刀已经不能悬配在腰间了,只能双手握持。
“这陌刀改良过了?”尘岳有些疑惑的问道:“上一次我们见到的陌刀好像不是这样子的。”
李嗣邺微微点了点头:“墨老前辈根据士卒们用刀的习惯以及他对战刀的理解改进了陌刀的样式,也增加了重量,劈砍起来更加有力。”
“你们觉得改良之后的效果如何?”尘岳目不转睛的问道,要说对于陌刀的了解,自然是岳展鹏和李嗣邺更胜一筹。
“要比以前强上许多,刀的重量增加虽然会让持刀士卒们有些吃力,但是杀伤力更大。我们已经试过了,一刀战马真不是吹出来的。”
说完李嗣邺就握着刀比划了一番,刀刃滑动带来的破风声极具声势。
“啧啧,墨家果然名不虚传,短时间内就能想出改进陌刀的办法。等我们回凉州,墨老前辈又得嚷嚷着要酒喝了,侯爷可别忘了带几坛好酒回去。”褚玉成在一旁啧啧称奇。
“那可不,我是打心底里佩服墨家的技艺。”岳展鹏唏嘘道:“说起来我原来那柄陌刀跟了我很多年了,用起来已经极为顺手。可是当我第一次摸到改进后的陌刀我就知道它要比原来的更强,现在我那柄刀就躺在木盒里做个传家宝吧。”
“哈哈,那回去后我肯定不能少了墨老前辈的酒了,不然老前辈就要和我翻脸了。”尘岳笑道。
“哈哈哈。”
大家爆发出一阵哄笑。
众人一起回到了议事厅内,岳展鹏和李嗣邺对视了一眼,然后岳展鹏当先说道:“侯爷,您看我们这也操练了这么久了,是不是该让我们去前线试试陌刀的厉害?”
“哎呦,你这家伙刚来就迫不及待的要上战场了?”辛疾在一旁打趣道。
“可不是吗。”李嗣邺苦着脸说道:“打檀州我们是一场仗也没捞到,要是再不让兄弟们去见见血就要憋出内伤来了。你们倒好,一场接着一场的打,打了个痛快。”
“既然两位都如此说了,那我也只能应允了。”尘岳欣然同意,他也想早日看看陌刀的成效。
岳展鹏和李嗣邺大喜,挺直了身子等候着尘岳下令。
“即日起正式组建陌刀军,岳展鹏为主将,李嗣邺也副将。修整两日后立刻开拔剑门关,等我大军一到就去会会那位光头完颜亮。”尘岳沉声道。
“诺!”
两人重重应喝。
第460章议军机
书房内,尘岳和褚玉成正站在一张地图沙盘之前指手画脚,时不时的出言讨论一番。
沙盘上主要就是辽东周边地形,上面插了不少小旗子代表敌我双方目前的态势,可以清晰的看出顺檀两地已经全部插上了代表北凉的小旗帜。
“辽东之地,顺州檀州两地地势平坦,土地肥沃。而燕州云州则是大面积的山地、沙丘和平原交织,地形状况复杂多变啊。”褚玉成的目光停留在沙盘上说道。
辽东战事持续了小半年,檀州顺州已经尽入北凉之手,两人接下来当然是要把目光投向燕州云州了。
与顺州檀州同时接壤的就是燕州,燕州的更北边则是云州。拿下这两州那就意味着辽东全境收复了。
“燕州与云州幅员辽阔,面积远超顺州檀州二地,但是因为地势的缘故,百姓人口却不及顺檀二地,且没有什么坚城。所以接下来我们要面临的怕是野战为主了,这种攻城战则要少很多。”尘岳的手掌在空中挥舞了两下。
自古以来燕云二地的百姓都不多,因为顺檀两地的黑土更加肥沃,所以辽东百姓主要聚居在顺檀二地。
褚玉成点了点头:“打到今天我们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和金兵精锐骑军交过手,所以感觉有些一帆风顺的意味,接下来的仗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金兵的强悍在于其骑兵锋锐,而这檀州的金兵几乎全是被北凉堵在城内打了,打的十分憋屈,没有发挥出骑兵的机动性。
这一切就要归功于当初谢霄雷千骑破剑门,阻绝了燕州檀州两地的交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不慌。”尘岳的目光很平静:“北金骑兵锋锐,而我北凉铁骑之勇更是冠绝天下!”
平淡的话语中透露着对北凉骑军战力的自信。
褚玉成脸上带着疑惑的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集结大军直奔剑门关,去对付完颜亮?”
完颜亮此刻还不知檀州已经失守,正带着人一窝蜂的攻打剑门关呢。
“不。”尘岳微微摇了摇头:“我要先把绥城拿下来!”
绥城是燕州与顺州的交接之地,当初北凉兵分两路,一路攻进檀州,还有一路则屯兵顺州边境,虎视绥城。
驻扎在绥城附近的主力乃是薛猛的左骑军和钱子默的大凉龙骑,外加一万精锐步卒。
总兵力近五万人,军中指挥事务则交由薛天和原幽州将军王如松两位将军负责。
“你是想占领绥城,两路大军合并一处再去对付完颜亮?”褚玉成试探着说道。
“没错。”尘岳点了点头:“拳头捏紧了去打人当然更痛,完颜亮也不是傻子,到时候定会倾尽燕云两地金兵与我们一战!兵力过于分散对我们不利。”
褚玉成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已经有些跃跃欲试。
“薛猛和钱子默这两小子,怕是已经憋坏了。”尘岳突然笑道。
“可不是。”褚玉成翻了翻白眼:“自从大军入辽以来,左骑军和大凉龙骑一场大战都没打过,在绥城那边你又命令他们按兵不动,这两好战分子能耐住性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褚玉成一想起来薛猛的样子就想笑,没仗的他肯定天天在前线骂娘。
“哈哈。”尘岳笑出了声:“没事,正好磨磨这两人的性子。”
“根据情报,绥城附近驻扎大约驻扎有金兵四万骑,靠薛天他们的人马想要全部吃下他们是不是有点勉强?”褚玉成回忆了一下情报说到。
“不需要全部吃下,能击溃他们就行,这样大军就可以通过绥城,到剑门关与我们汇合!”尘岳挑了挑眉。
“可以,那就派人去传令?”褚玉成当下也同意了尘岳的意见。
尘岳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片刻之后问道:“攻下檀州时,我们是不是缴获了完颜宗承几面北金皇族的旗帜?”
褚玉成一愣,然后点了点头:“你有用?”
“派人把这些旗帜和金兵的军服一道送去薛天军中,他们应该用得上,告诉他们尽快拿下绥城,与大军汇合!”
“诺!”褚玉成点了点头,刚欲转身出去传令就被尘岳来叫住了。
“另外通知郎毅、史天恭、厉拔天、辛疾和左丘五人到我这来一趟。”
“诺!”
随着褚玉成的离去,尘岳独自一人看着那巨大的沙盘,时不时瞅瞅剑门关的位置。
约摸个把时辰之后,五位将军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尘岳的书房之中。
“侯爷,把我们都叫过来是不是大军要开拔了!”郎毅兴致勃勃的问道。
“你急什么急,等侯爷先说话你会死啊!”史天恭当场就给了郎毅一个白眼。
郎毅毫不介意,依旧笑呵呵的看着尘岳。
“老将军猜的准啊。”尘岳点了点头,大家一下子就变得兴奋起来。
“不过。”尘岳故弄玄虚的顿了一下,旋即说道:“我需要史老将军和左将军留守檀州。”
“额。”两人愣了一下,旋即史天恭不解的问道:“檀州境内金兵已经全部歼灭,为何还要派大军留守?”
“哎,金兵是被消灭了,但是州府内的秩序还需要靠大军维持。”尘岳笑道。
两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情不愿的神色,惹得郎毅在旁边嘿嘿偷笑。
谁不想到前线去厮杀一番,留在这后方有些无聊了。
“两位将军,檀州紧临平瀚道,平瀚道日后战事如何发展我们还不得而知,留你们在这可是为了保证我檀州的安全的。”尘岳语气中带着些许勾引:“你们二位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二人眼中顿时一亮,对视了一眼之后便点头应了下来。
“侯爷下令就是,我们二人定奉命行事!”
“好。”尘岳微微一笑:“命令!厉拔天点齐云鼓营在内的一万步卒及右骑军全部,大军准备开拔,向剑门关进发!辛疾随行!”
“诺!”
郎毅、厉拔天、辛疾三人齐齐应喝。
“天狼军、挽辽营及所剩步卒留守檀州境内,凡是皆由史老将军和左将军决断!”
“诺!”
“诸位都下去准备吧,十天后开赴剑门关!”
“诺!”
第461章惠王
在辽东战事如火如荼之时,国内的惠州发生了一件大事,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惠州,惠王周嘉祥的封地。周嘉祥乃是先皇周铸的三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在国内还剩的几位藩王中算是血缘关系与皇上最近的了,就算是当今天子见了也得叫一声三皇叔。
周嘉祥年方四十有五,正值壮年,此人也没什么的大的志向,就整天呆在惠州的这一亩三分地吃吃喝喝。
原本年轻时他还有着些许雄心,想要为国家做一番贡献,但是自从福王之乱后,越王也被杀了,他就看出来当朝太后已经对他们这些藩王起了疑心,不可能让他们手掌大权。
所以他干脆就直接混吃等死,靠着皇叔的身份,在惠州的日子过的也还算滋润。
这位惠王哪都好,不嫖不赌,偶尔还喜欢吟诗作对,舞文弄墨,就是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关键是周嘉祥本身还特别溺爱这个儿子,因为这是他唯一一个儿子。
周嘉祥的儿子名为周鹤,名字乍一听有点翩翩佳公子的意味,鹤立于鸡群之中,但其实此人从小就不学无术,整天出入于花坊酒肆,最好风花雪月之事,时常欺压良善,没少给他爹惹麻烦,惠州百姓对其都是深恶痛绝。
但好在周嘉祥在惠州的地面上很有影响力,惹出来的麻烦都被他爹给一手压了下去。
自天下划分州道之后,惠州就被划在了广安道中,名义上惠州受广安道经略使的辖制,但是因为惠王的身份摆在那,谁敢对其指手画脚的,于是广安道经略使也就对周鹤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惠州的事。
可这次周鹤终于给他爹捅了个大篓子,再也压不住了。
起因很简单,就是周鹤在青楼中和临近州府一位来惠州游玩的世家子争风吃醋起了冲突,原本碍于惠王的身份,惠州的本地公子哥都会给周鹤面子,但这位临近州府来的世家子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硬是和周鹤对上了。
或许是青楼女子太过国色天香,又或许是就看不惯你嚣张跋扈的样子,总之两人从一开始的口角争斗最终演化为拳脚相加。
两帮家丁在青楼里打成一团,打也就打了,在青楼中算不得什么大事,可问题在于怒火中烧的周鹤觉得丢了面子,下手没个轻重,直接把人给打死了。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那位世家子爷爷也曾是一州刺史,有些人脉,后来家族弃官从商,交友颇多。家中长辈见长子被打死了,哪能忍得下这口气,一纸文书硬是告到了广安道经略使康成孝那里,想要让周鹤杀人偿命,并且通过不少门路搜集周鹤的其他罪证,想要再添上一把火。
康成孝一看这文书就一个脑袋十个大,您这不开玩笑呢吗?让我去杀一个藩王的独子?再给我个胆子也不敢啊!
但谁让他是父母官呢,整个广安道上就他最大,也只有他有资格与惠王面对面说话,他不上谁上,于是广安道经略使康成孝马不停蹄的亲自上门拜访了周嘉祥。
意思就是好歹人家死了个儿子,您这边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平时的屁事咱不管就不管了,但这次对面也不是什么善茬。
最后康成孝给出的方案就是先把周鹤送进牢里关一阵子,然后再多赔些钱给那个家族,最后再让周鹤去登门赔罪,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周嘉祥虽然舍不得自己这个儿子,但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谁让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儿子犯了命案呢?想给他擦屁股也没法擦。
最精彩的地方来了,周鹤表面上同意了这个方案,但背地里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怂恿,自己花钱去找了一伙流民假扮成强盗,想要趁夜晚闯进这户人家杀人灭口。
周鹤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光你全家,你一家子都死了还怎么告我?
真是蠢货一个,原本安安静静的呆着就好,偏要自寻死路。
找来的这伙流民吧毕竟不是专业的强盗,手法生疏,平时充其量就是靠着人多吓唬吓唬落单的行人,要不是周鹤给足了钱,谁敢真刀真枪的杀人。
可那户人家本来就是从商的,府中也有不少护卫,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趁夜色闯进府内的强盗,两方就在繁华的州城内打的不可开交。
结果可想而知,流民哪里打得过货真价实的护卫,还没等他们跑路官兵就到了,将这伙流民一网打尽,起初大家还有点纳闷,流民打劫你也选个偏僻的地方下手了啊?你在城中打劫这么一个大户是活腻歪了不成?
关键是这伙流民也不抢钱,明明就是奔着杀人去得,这是明目张胆的寻仇啊!
于是他们挨个搜,好巧不巧的是竟然在一位流民身上搜出了周鹤与他们往来的书信,信中内容很简单,给多少钱让他们去杀光这户人家云云,还有一位被杀的流民被人认出来是周鹤的贴身亲随,很明显是来督战的。
这户人家可乐坏了,本来碍于惠王的身份还弄不死你,这下买凶杀人,聚众闹事,我看你死不死!
这消息飞一般的在整个广安道传开了,谁都看得出这是那户人家故意为之,他们担心又被康成孝搞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那一套,提前把风声传了出去。
康成孝收到消息之后一巴掌摔坏了自己最喜欢的砚台,怒骂道:“周嘉祥怎么生出这么个白痴,给了你活路你不走,偏偏往死路上撞!”
惠王周嘉祥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听到消息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只留下一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周鹤。
此事传出,一时间民怨沸腾,往日周鹤的种种劣迹被好事者大书特书,在民间广为流传。
事到如今康成孝也没了其他的办法,只得派人去惠王府将周鹤捉了回来,他也不想得罪惠王。但是周鹤不抓,自己这经略使也当到头了,指不定还要搭上自己的脑袋。
当然,真让他杀一个藩王之子他还真没这个胆子,于是一道奏折从经略使府中递出,连夜送往京城。
第462章杀!
帝都圣天城,宇文府
宇文鸿儒正惬意的在府中的一处亭子里乘凉,头顶上有几颗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遮挡了刺眼的阳光,背后还有两位年轻貌美的婢女在摇动着手里的羽扇。
这日子很是惬意!
老人的身子骨看起来总是弱不禁风,但就是这幅老态龙钟的样子让太后和赵家心怀忌惮,一刻也不敢轻视这个老头。
没一会儿,宇文成化的身影急匆匆的从院子外走了过来,一挥手,两名婢女十分知趣的退了下去。
“怎么了?急吼吼的?”斜躺在太师椅上连头都没抬起来的宇文鸿儒轻声问道。
“父亲,惠州的事成了!”宇文成化的语气中有压制不住的喜意:“今天早上广安道经略使康成孝的折子送到了京城,刚刚上官泰清已经被召进宫了,想必是太后喊他去商议此事了。”
“这么快?没费什么手脚啊。”宇文鸿儒轻笑道,脸上泰然自若的表情似乎昭示着他早就料到了这回事。
“那是,父亲的计划万无一失,自然出不了什么纰漏!”宇文成化乐呵呵的将广安道上发生的详细的描述了一遍。
听完儿子叙述的宇文鸿儒点了点头:“蒽,跟我们预料的一模一样,周嘉祥的这个儿子还真是蠢呐。”
“父亲,您看此事太后那边会如何决断?”宇文成化低声问道。
“必死无疑!”宇文鸿儒淡淡的吐出了四个字。
宇文成化也附和道:“儿子也是如此想,太后和上官家打压藩王的态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关键刑部又是雪承义那个家伙坐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惠王这个儿子是死定了。”
“别掉以轻心,我们的目的可不是他儿子,而是绊倒周嘉祥这棵大树!”宇文鸿儒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身为当朝太傅的宇文鸿儒竟然就这么直呼惠王的名讳,要是被有心人听到怎么也得扣上一个不敬的罪名。
但谁让他是宇文鸿儒呢。
“放心吧父亲,后手已经都准备好了。”宇文成化低声道:“惠王府的那个老师爷,一家老小都在我们的手中,肯定会听话的。”
宇文鸿儒抬手止住了宇文成化:“详细的事就不用说了,你去操办就行,我只要结果。”
宇文成化点了点头,刚欲转身离去就又把脚步顿了下来:“那太后那边我们怎么给态度?”
宇文鸿儒微微闭上了双眼,轻声道:“我们不用多说话,你就说按国法行事即可!”
“诺!”宇文成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阴寒。
按国法行事,那不就一个死字吗!
慈宁宫的偏殿中,一向性子还算沉稳的上官婉容罕见的发了脾气。
所有贴身服侍的宫女都被赶出了大殿,但是宫殿外的下人们依旧能听到太后的骂声,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啪!哥哥你看看!”
上官婉容将康成孝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拍在了上官泰清的面前。
“惠王这个家伙,平时让他那个儿子惹是生非就算了,现如今国家内忧外患,民怨四起!他还在惹事!竟然敢买凶杀人,冲击世家府邸!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唯独不可以发生在我皇室的身上!我皇家的威严何在,我们怎么稳固住民心!”
“整天拿着国家的俸禄,不曾为国家出过半分力,就教导出来这个儿子!我皇室的脸面被他丢光了!”
上官婉容咬牙切齿的骂着,胸口因为情绪激动而不断起伏着,
上官泰清眼眸不断地在字里行间中穿梭着,其实他在入宫之前就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但没想到惠王的这个儿子如此胆大包天。
“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事我们怎么处理?”上官婉容的眉宇间有些急躁,遇到大事她一个妇人还是倾向于依赖她哥哥的。
“太后!这不是坏事,稍安勿躁!”上官泰清微笑着合上了奏折,脸上完全没有愤怒,反而布满了喜悦。
太后看着自己哥哥这番模样顿时愣住了:“何意?”
“呵呵。”上官泰清双手放于膝盖之上笑道:“我们不是一直想借力打压一下几位藩王吗?苦于一直没有理由下手,但这个可是送上门来给我们杀鸡儆猴!我们一定得抓住这次天赐良机!”
上官婉容皱眉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哥哥此话不假,那你的意思是杀?”
“杀!”
“真的要杀?”
“当然!”上官泰清坚定的一拍手:“就是要杀!而且是毫不犹豫的杀!这样一来在百姓眼里就是陛下大义灭亲,定然能赢的民心。对于我们来说一件坏事反而就变成了好事!”
上官婉容也是眉头一喜,觉得哥哥说的有道理,当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那可是周嘉祥的独子,毕竟先帝的面子摆在那里,香火情不能不念着,就这么杀了会不会太过严苛?”
上官泰清瞟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有些无奈,她到底还是带着些妇人之仁。
“正是因为他是周嘉祥的儿子,我们才只杀他一个。”上官泰清眼神一寒:“要是换做其他人,怎么也得株连满门!”
上官婉容还是不太拿得准主意。
“哎,别犹豫了。就算是独子又怎么样?再说了,他才四十几岁,又不是不能生!谁让他不好好教育儿子的。”上官泰清苦口婆心的在一旁劝说着。
显然国舅爷看似文人柔弱的样子。但是内心要比太后狠厉多了。
这句话终于让上官婉容坚定了决心:“好,就听哥哥的!杀!”
上官泰清嘴角一翘:“虽然杀是得杀,但肯定不能由我们开口,这样显得太过薄情。”
上官婉容瞬间懂了哥哥的意思,微笑道:“哥哥的意思就是让刑部雪尚书来提吧?”
这满朝皆知雪承义铁面无私,犯了这个事,不管是谁到了雪承义那里就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哈哈,我的妹妹越来越聪明了。”上官泰清大笑了一声:“等杀了他儿子,再给周嘉祥来个禁足,削俸,这样惠王的实力不就越来越小了吗?”
兄妹二人的脸上同时出现了一股笑容。
第463章下圣旨
就当太后和上官泰清在殿中讨论惠王一事时,一名太监在殿外捏着嗓子喊了起来:“禀太后,刑部雪大人求见!”
太后和上官泰清一愣,这刚说到他他就来了。
而且雪承义此来也定是为了惠王之事,他可是刑部尚书,这点风声要是听不到那就见鬼了。
太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哥哥,上官泰清朝着太后微微点了点头。
“让雪大人进来吧!”太后轻喝了一句。
随即偏殿大门缓缓而开,冷着脸的雪承义从殿外大步走了进来。
一身朱紫官服,一张冰山脸。
这就是雪承义给所有人的印象。
“臣雪承义拜见太后,见过上官大人!”
“雪大人免礼,赐座!”上官婉容的脸色恢复了平静,又成了那个端庄稳重的太后。
“谢太后!”雪承义就在上官泰清的身边坐了下来,上官泰清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雪尚书特地进宫所为何事?”太后轻声问道。
雪承义毫不犹豫的沉声问道:“太后!微臣听说惠王之子周鹤在青楼之中斗殴,致人身死!而后又买凶杀人,公然冲击商贾府邸。不知可有此事?”
其实雪承义不是傻子,他看到上官泰清在场时就知道他们正在谈论此事,但是该问一嘴还是要问的。
上官泰清在旁边微微一愣,心道这雪承义还真是直接,上来就直奔主题,不愧是铁面判官。
太后的面皮也微微跳了跳,点头承认了此事。
“那不知太后欲如何处置此事?”雪承义沉声道。
太后看了一眼满脸正气的雪承义,反问道:“爱卿乃刑部尚书,此事当你管辖,不知道爱卿的意思如何?”
大厅里静悄悄的,寂静无声,雪承义只思索了眨眼的功夫便坦然道:
“按律当斩!惠王全家也应当责罚!”
掷地有词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着,果然不出上官泰清所料,这周鹤落在雪承义手里就只有一个死字。
“不再细细的查查吗?”太后假装皱眉的问道。
“臣看了卷宗,人证物证都有,那封从盗匪怀中搜出的信件确实是周鹤亲笔所书,青楼中争斗杀人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而且他也已经认罪了!铁证如山!”雪承义娓娓道来,没这点把握他怎么敢进宫面见太后呢?
“爱卿,这周鹤可是惠王独子,惠王更是当今皇叔,如此责罚是不是过重了点?”上官婉容在试探着雪承义的态度。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雪承义抬头朗声道:“法不行不足以安天下!不管是谁,触犯国家律法都应当按律处置!”
雪承义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在他眼里可不分什么惠王越王的,该杀就得杀!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虽然这雪承义脾气臭,有时候很让人烦心,但是不得不说这份胆量值得人钦佩。
“爱卿言之有理!”上官婉容轻声应了一句,随即装模作样的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哥哥:“上官大人的意思呢?”
“咳咳!”上官泰清咳嗽了几声,沉声道:“微臣以为周鹤确实罪当万死,雪尚书所言甚是!”
雪承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今天这太后和上官泰清怎么这么好说话,三言两语就同意了自己的意见?
随即雪承义灵光一闪,想到了当初的越王之事,这才明白了太后的用意。
“原来是想借此事打压惠王。”雪承义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原来老子被他们利用了!”
不过反应过来的雪承义并没有半分懊恼,反正这是自己的应尽之责,管他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自己被当枪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雪大人。”上官泰清突然喊了一声雪承义:“周鹤理当处斩不假,但是惠王毕竟是先帝的弟弟,贵为皇亲,不可处置过重,稍加责难一下就行了。”
上官泰清就怕雪承义说出一句株连全家,虽然他也很想杀了惠王,但是毕竟是周鹤犯法,不能牵扯太大。
动不动就株连全家对于树立天子的威信来说恐怕会适得其反。
雪承义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许的不快。
“雪尚书,这皇家的颜面,还是要考虑的。您说是吧?”上官泰清笑呵呵的点了雪承义一句。
雪承义终于点了点头,同意了上官泰清的意思。
“既然两位尚书大人意见都一致,那明天朝会之上商议过后就这么定了吧。”上官婉容轻轻摆了摆手。
“诺!微臣告退!”
随着两位尚书大人慢步退出偏殿,那位远在牢房里的周鹤算是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第二天的朝会之上,群众议论纷纷,个个交头接耳的讨论着这桩新闻。
惠州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短短一天的功夫就已经传遍了京城。
果然,雪承义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见,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所有人都暗自佩服雪承义的气魄。
这一次六部尚书惊人一致的都同意了处斩周鹤,就连经常与太后一方作对的宇文家也没有发表其他的意见。
不过上官泰清也没有多想,宇文家和惠王并没有什么交情,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替他说话。
景泰四年夏
一道圣旨飞奔广安道安阳郡的经略使府中。
上面写着就地处斩周鹤,以正国法。惠王全家禁足三月,罚俸一年!
接到圣旨的康成孝满脸苦涩,他原本以为要把周鹤押送到京城处斩,这下好了,差事只能落在自己头上了。
自己砍了惠王独子的脑袋,以后肯定要被惠王记恨在心了。
就算周嘉祥他再失势,那也是一位王爷啊!
“康大人,这事怎么弄?”身旁的一位官员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怎么办?能怎么办!”康成孝气不打一处来:“这废物,自己讨死,就只能杀了!”
“那可是惠王独子啊?”这名官员脸色也很难看,谁不担心被惠王记恨。
“唉,圣命难违啊,派人通知惠王,十日后问斩,准许他们派人收尸。希望惠王能体谅我一下吧。”康成孝垂头丧气的说道。
“诺!”这名官员也是聋拉着脑袋走了下去,杀了人家独子还怎么让别人体谅你。
第476章战绥城(六)
诺大的平原上,漫无边际的银白色战甲出现在了蒲察荣保的面前,宛如连天一色之绸带。
一面面高举的军旗在向所有人昭示着这支骑军的身份:
大凉龙骑!
先头骑军在距离金兵骑阵几百大步之遥时缓缓停住,渐次铺开成冲锋阵型。
“这就是那大凉龙骑吗?所谓的北凉侯亲军?”蒲察荣保的目光里带着些许凝重。
金兵虽然不把周朝骑兵放在眼里,可是自同北凉开战以来金人也搜集了不少北凉军方面的情报,而大凉龙骑是出现次数最频繁的字眼。
一支军队的气势看一眼就能感受出来,而蒲察荣保隔着这么远就已经觉得大凉龙骑不是寻常的骑军了。
“正是,听闻战力非凡,但自北凉入辽以来还未与我们进行过大规模骑战,所以战力到底如何谁也没数。”一名将领沉声答道。
“准备吧,今天就让我们试试他们的深浅。”蒲察荣保平静的说道。
“诺!”
北凉军阵前,钱子默身穿与普通士卒一般无二的银白色战甲,手中握着一根精铁长矛,眼神中战意熊熊。
“众将士,今日就让我龙骑之马蹄响彻于辽东大地。”钱子默朗声一啸。
“嚯!”
最前排千名骑卒同时举起手中长矛,马蹄轻迈,锋线缓缓前移。
一排接一排,十道锋线尽出。
落在最后方的薛天带着两千士卒向侧面行至了一处山坡之上,很明显他们并没有出战的打算。
今天当是大凉龙骑显威的日子!
北凉军阵型前移的同时,金兵一侧也开始前进。
一黄一银,宛如两条绸带,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靠近。
有那么一只雄鹰,突然出现在战场的上空,展翅翱翔。
“啼!”
一声鹰啼响起,久久回荡,两侧骑军开始加速。
“哒哒哒”的马蹄声渐渐汇聚,起初像幼童手中之拨浪鼓,杂乱无章而又清脆响亮,到最后已经宛若雷鸣,响彻于天地之间。
钱子默位于最前排锋线的当中,眼神狠厉,两军相隔五十大步时,大凉龙骑阵中响起冲天一吼:
“杀!”
来自北凉各大马场的一千匹头等战马骤然加速,两军轰然相撞!
“喝!”
钱子默怒喝一声,手中长矛一挺,径直捅穿了一名金兵的腹部,而后瞬间抽矛,一个横挥就扫倒了迎面而来的下一名金兵。
坠地的金兵毫无疑问的被双方战马踩成了肉泥。
前排交锋的一刹那,大凉龙骑士卒的马上功夫彰显无疑,几乎人人长矛沾血,仅一个交锋就有数百金兵落马而亡。
蒲察荣保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震惊,他也是一位多次亲上战场的将军,刚刚的一次对拼中竟然连一名北凉军卒都未挑落马下。
北凉锋线层层递进,很快近万人的大凉龙骑就全数凿入金兵阵中,并且阵型未见散乱,依旧在向前突刺。
远处山坡上的薛天面带笑意,他对全局看的更加清楚,金兵的前锋很明显在第一次接触就出现了混乱,导致后续骑兵的冲刺速度被大大延缓,而大凉龙骑的各排锋线则保持着强劲的冲击力。
尘土漫天的战场上,双方骑军很快就对冲而过。
出阵绕行的蒲察荣保回头随意的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己方兵力明明两倍于北凉军,可目光所及之处大片大片的都是金兵的尸体。
“将军。这。”一名金兵将领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蒲察荣保身边的骑将都已经变得面色凝重,先前的轻视之意一扫而空。
“呼~”蒲察荣保深吸了一口气,紧握住手中长枪,怒喝一声:“再来!”
大凉龙骑的锋线穿过敌阵之后毫不犹豫的向左后方兜出一个大圈,回身就是继续凿阵。
而在绕行之时,前排士卒的速度逐渐放缓,第二排的王灵甫带着所部千名士卒冲到了最前,作为下一次凿阵的尖头。
层层轮换,保证体力,在对于阵型的把控方面,北凉军已经达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处处细节都有助于提升一支骑军的攻击力,而在北凉骑军之中又以大凉龙骑居首。
……
连续三次凿阵,北凉军的阵头似乎有着用不完的体力,时刻都能精准的刺出手中长矛。而金兵一方的前锋已经折损殆尽,四千人的阵头死的差不多了。
蒲察荣保的目光中已经有着些许惊慌,他没有料到这所谓的大凉龙骑竟有这般强悍的战力。
“杀!”
北凉军的又一道怒吼声响起,再度冲阵,蒲察荣保咬着牙继续冲进战场。
此刻双方比拼的就是对于骑阵的把控以及那股子士气。
铺场荣保不想退,也不能退,一退就是溃败。
……
双方鏖战愈久,金兵的阵型已经近乎崩溃,完全无法再像一开始那样排成笔直的冲锋阵型,而大凉龙骑始终如一,不管如何绕行都层次分明。
此刻大量的北凉军已经抽刀作战,长矛早就不知道捅进了谁的腹部。
“轰轰轰!”
就在蒲察荣保握枪的手不停的颤抖之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自己的身后响了起来。
蒲察荣保瞬间转头,只见漫山遍野的黑甲骑卒一左一右,正呈两道锥形向自己扑来。
一万余左骑军终于赶到了战场,瞅最前排的薛猛着急的神色,生怕来晚了一步就赶不上这场骑战了。
“妈的,还有援军!”一名左肩带伤的金兵将领怒骂出声。
“将军!撤吧!”终于有一人慌了神,说出了退兵的话。
蒲察荣保满脸涨的通红,看着再度结阵发起冲锋的银甲骑兵,知道再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
“撤军!分路突围!”蒲察荣保咬牙切齿的喝道。
随即大量的金兵在各级校尉偏将的带领下向燕州方向狂奔,而左骑军则先一步冲进了大阵之中,将金兵阵型拦腰截断,不少金兵都被困在重重包围之中。
大凉龙骑与左骑军三面夹击,金兵彻底陷入溃败之势。
最终,蒲察荣保在亲兵护卫的拼死保护下才逃离战场,寻常士卒则是死伤无数。
硝烟滚滚,铁甲铮铮。
景泰四年夏,绥城一战,大凉龙骑阵斩金兵七千,己方折损不过千余人,一战让金兵胆寒。
第478章立营奔雷
随着秋风吹遍辽东大地,就意味着景泰四年的夏天已经彻底过去了,秋天终于来了。
边关的秋景要比中原来的更为萧瑟与壮阔。
你不听那古人云: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你不见那边塞景: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上海风秋?
檀州剑门关外,那金兵的攻城号角声昼夜不停,随着燕州内地加紧运输来的投石车、攻城车抵达前线,完颜亮又发起了新一轮更加猛烈的攻势。
剑门关外的金兵加红头兵总计已经有八万之众。而为了攻下剑门关,完颜亮已经前前后后付出了近两万名红头兵战死的代价。
原本靠着如此庞大的军力,昼夜攻城或许真的有可能耗死剑门关守军。
但在半月之前,随着虎豹骑、白雪卫、赤焰军三支骑军抵达剑门关前线,金兵已经再无攻破城池的可能。
其实完颜亮很是纳闷,剑门关守军的精力就像用不完一样,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劲头。他不知道的是后方的援军在一波又一波的支援剑门关。
当象征着北凉侯身份的那一面尘字帅旗自南城门进入剑门关时,所有人都知道檀州战事已经宣告结束,下面就是与完颜亮的大战了。
“参见北凉侯!”
一道整齐的喝声在剑门关议事厅中响起,两排身披铁甲的战将正抱拳行礼。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刚刚经历过大战的汉子,人人腰佩北凉刀,身披北凉甲。
“诸位!坐!”
尘岳目光昂然的一挥手,当先坐在了主位之上,随后众将领依次坐定。
细看一位位将领坚毅的面庞,坐在左手边的乃是一直驻守在剑门关的几位将军:谢霄雷、边栾、林献、盛楠逵。
右手边的则是这些天陆陆续续过来的各支部队主帅:郎毅、步文山、燕宏毅等等。
尘岳的目光扫过全场将士,朗声道:“我北凉的诸位将军们,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檀州全境已经皆入我手,黑土之上尽悬北凉军旗!”
“彩!”
满堂响起北凉军将士的喝彩之声。
尘岳抬了抬手,让大厅安静了下来继续说道:“檀州之战的胜利,首功之人当为驻守在剑门关的诸位将军们,坚守城池数月,将完颜亮的八万大军牢牢挡在剑门关之外,使檀州金兵成为一支孤军,最终被我北凉军全歼。”
此话一出,郎毅等人都对着谢霄雷四人竖起了大拇指,四人也是欣然接受,昂首挺胸。
自从当初谢霄雷提出奇袭剑门,阻绝燕州檀州交通之后,檀州的战事一直在按照北凉的预测在发展。
唯一出现变故的就是檀州城实在太过坚固,而城内又守军众多,粮草充足,攻城所耗费的时间要比初步推算的多了不少。
当然,再坚固的城池在北凉军面前也最终会灰飞烟灭。
尘岳看向四人笑着一挥手:“褚玉成!念!”
褚玉成在众位将领注视的目光中手捧一册书简站起了身,朗声道:
“北凉侯军令:
谢霄雷所部千骑跨龙门天险,过剑阁,下剑门,势若奔雷,携雷霆之势给予金兵迎头痛击。而后死守剑门关数月,未曾令一兵一卒入檀州,战功卓著,扬我北凉军威!
我北凉军入辽以来,已先后立有挽辽营、云鼓营,今再添一骑兵营!赐名奔雷,准许沙场竖营旗而战!原右骑军校尉谢霄雷升任奔雷营主将,原挽辽营校尉边栾升任奔雷营副将。奔雷营满编五千,除原谢霄雷所部外,右骑军调拨两千人归奔雷营指挥,另可自行选拔剑门关本地从军者入营。
愿日后奔雷旗下,皆为悍勇!雷霆一出,鬼神皆伏!
谢霄雷!边栾!上前领命!”
此刻尘岳已经亲手捧着一面营旗站在了大厅之中,谢霄雷和边栾二人面目涨红,神色激动。
营旗的旗面让用银色针线绣出了一道栩栩如生的雷纹,好似还泛着寒光。
“奔雷营主将,谢霄雷领命!”
“奔雷营副将,边栾领命!”
谢霄雷几步上前,从尘岳的手中接过了那面早就为他准备好的营旗。
这位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凉州士子,起初进北凉军只是一位游弩手标长,整天在关外与燕戎斥候进行殊死搏杀,现在终于靠着军功一步步的走上了一营主将的位置。
虽然比起那位堪称一步登天的朔州别驾、同窗师兄郁岩白还慢了几步,但谢霄雷已经是北凉军中肉眼可见,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比寻常士卒快了太多太多。
尘岳看着站在面前的谢霄雷和边栾二人,一字一顿道:
“奔雷一出!”
“鬼神皆伏!”二人齐声喝道。
“死战!”
满屋将领纷纷抽刀为新营助威。
北凉再添新营!
授旗完毕,谢霄雷和边栾一本正经的坐了回去。而褚玉成又接着念道:“林献、盛楠逵两位将军暂且记下军功,等辽东战事结束一并加封,所部士卒各赐肉二斤,酒一壶,以示嘉奖!”
“谢侯爷!”
林献和盛楠逵同时齐声喝道。
念完军令,褚玉成也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不过脸上依旧是带着羡慕的说道:“弟兄们有口福啊,这酒肉可是侯爷费了好大劲才从檀州城征集来的。”
“可不是,看把咱们侯爷给心疼的,上万壶酒啊!”辛疾在一旁打趣道。
“哈哈哈!”
满屋的将领们都哄笑起来。
郎毅在一旁噘着嘴说道:“侯爷,这谢霄雷可是我右骑军的人,您这不仅把他给弄走了,还顺带着调走了两千骑。这是什么个道理?”
“郎老将军,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尘岳装模作样道:“当初谢霄雷可是您从我这里要过去的,我也啥都没要吧?今天我再把他要回来,合情合理啊!”
“侯爷侯爷,您就别解释了,这样,给右骑军三千壶酒,这事就算完了,怎么样?”郎毅嘴角泛起了奸笑。
“没有没有,要酒没有,要命一条。”尘岳满脸无所谓的往椅子上一躺。
“啧,瞧瞧,咱侯爷战场上从不含糊,这私底下却从不爽快啊!”郎毅挤眉弄眼的说道。
“哈哈哈!”
哄笑声再次响彻剑门关的议事厅。
第479章小礼物?
“好了好了,来,让我们谈谈正事。”尘岳压了压手,玩笑过了,就应该讨论战事了。
大厅中立马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在了主位之上。
“下面先请褚都护使给大家介绍一下当前战局,好让大家先有个底。”尘岳转头看向褚玉成说道。
众人的目光很快就移到了褚玉成的身上。
褚玉成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天在来剑门关的途中已经收到绥城方向薛天的捷报,绥城驻军已经被击溃,杀敌两万,残部已经退往燕州,相信城外的完颜亮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再加上我大军入驻剑门关,完颜亮应该能猜出檀州已经失陷,他们的攻城势头应该会随之停止。”
“噢?绥城已经攻破了?薛将军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嘛。薛猛和钱子默终于也捞到场大仗打了。”燕宏毅在旁边插了句嘴。
褚玉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完颜亮,辽东地区最高军事主帅,北金皇族出身。虽然脾气暴躁,但领兵多年,征战经验丰富,在军中的威望也很高,在辽东地面上他几乎是说一不二。
据谢霄雷所说,剑门关外的金兵加红头兵约有八万之众,且后续可能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抵达,再加上绥城过去的溃军,金兵总计应该会达到十万人的兵力。
目前我北凉军在剑门关之中集结有野战骑军之右骑军、虎豹骑、白雪卫、赤焰军以及前后陆续抵达的三万余步卒,其中包括先登营、陌刀军、云鼓营,减去各部入辽以来的战损,再加上剑门关等地补充的新兵,我大军兵力在八万人上下。”
北凉入辽以来的战损基本上都在步军之中,因为坚守剑门关以及强攻檀州城,主要都是以步军作战为主,骑兵并未发生激烈战事。而收复顺州之战中计划详细,各部骑军也都未出现大的损伤,所以各部骑军的兵力都相对完整。
尘岳在一旁补充道:“左骑军所部以及大凉龙骑略作修整之后也会赶来剑门关,介时我们的总兵力会达到十余万,与金兵比我们会稍占上风。”
闻言,众将的脸上都出现了喜悦的表情。当初刚刚入辽之时,北凉总人马不过十五万,辽东的金兵加红头兵达三十万之众,而随着战事的不断发展,顺檀两地的敌军被一扫而空,北凉已经在军力上占据了些许优势。
“侯爷!”郎毅开口道:“那接下来我们就是要在这剑门关外与金兵决战吗?”
尘岳略微皱了皱眉头,其实他自己心里也还没下定决心,于是便将目光投向了辛疾说道:“此事我还想听一听辽东将领的意见。”
辛疾显然之前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沉声道:“剑门关外地势颇为狭窄,纵深不足,双方二十余万大军根本无法完全展开,骑兵的机动性也会被大大限制。我建议将战场放到燕州境内,燕州疆域辽阔,地形复杂,既适合骑兵作战,又多了出奇策的可能,我们的优势更大一些。”
不少辽东籍将领都点了点头,岳展鹏更是笑着说:“大家在顺檀两地看到的都是肥沃黑土,等进了燕州,那漫天的黄沙飞舞想必诸位还会有些许的不适应。”
“害。”谢霄雷笑道:“我在做游弩手时,可是整日在北凉关外吃沙子。”
“没错,老夫在幽州呆了一辈子,早就见惯了风沙。”郎毅也在一旁附和道。
众多的北凉将领都是一笑,边关嘛,哪来那么多好风景,都是大漠孤烟。
“那如何让完颜亮退往燕州内地呢?”一旁的燕宏毅颇为不解的问道。
尘岳笑道:“我估计啊,等绥城的败兵将消息传来,咱们这位辽东主帅就会心生退意了,况且我还为他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嘿嘿。”
众将顿时疑惑不解,小礼物?是什么?
“害,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了,估计打上一小战完颜亮自己就会先退兵了。”尘岳给众人卖了个关子。
众将齐齐翻了个白眼,唯有岳展鹏和李嗣邺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尘岳站起身舒缓了一下腰肢,笑道:“今天就先议到这,大伙回去休息吧,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守城之军都换成生力军,让原先的兄弟们歇口气。”
“诺!”
众人齐声应喝。
两天的时间悄然而过,这两天城外攻城的金兵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对劲,守城的士卒好像换了一茬,而且人数更多了,连箭雨都比平日里密集许多。
原本每天都能有些许士卒登上城头与守军近身肉搏,可是这两天连摸到城沿都变得极为困难。
第三天清晨,数十骑从金兵大营之中掠出,一路呼啸而过,气势不凡。一直抵进到守军弓弩手射程的边缘才驻马而立。
光秃秃的头上带了顶毡帽的完颜亮皱着眉头眺望着城头,这几个月来城头上插着的一直都是普通的北凉边军旗帜,而现在换成了清一色的尘字帅旗。
“将军,那是北凉侯尘岳的旗帜,想必他应该到剑门关了。”身旁的一名副将低声道。
“他来了?”完颜亮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不是应该在檀州城外坐镇吗?难道?”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完颜亮的心底出现,按理说北凉侯当然应该坐镇在最重要的战场上,可是现在尘岳出现在了这里,檀州城或许凶多吉少。
一旁的副将也听懂了完颜亮话里的意思,有些犹豫的说道:“这几日攻城士卒损失颇大,感觉城楼防守的力量比以前大的多,我怀疑北凉大队援军已至,起码有两三万之众。”
完颜亮心中一紧,握了握手里的缰绳没有出声,但面庞上隐约可见些许怒气。
周围的将领似乎也察觉到主帅的心情有点不太好,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巴,生怕自找苦吃挨顿骂。
完颜亮的目光一直放在城头之上,那来来往往的士卒身影,那一面面飘动的旗帜,都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许久之后,在众将愕然的目光中完颜亮勒马回营,丢下了一句话:“传令大军,停止攻城,退后五里安营!”
第480章保尔全尸
在金兵停止攻城的几日之后,从绥城撤下来的溃军终于到了剑门关外。
蒲察荣保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一路逃命一路收容败军,硬生生被他集结起了一万多人的残部,除去一些伤兵,他足足带来了一万骑之众。
只不过这一万人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完颜亮的帅帐内,蒲察荣保垂头丧气的汇报完了绥城的详细战况。
听完后的众将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尤其是听到那大凉龙骑的战力非同一般时,不少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完颜亮满脸的怒气,但是并未朝自己的这位得力助手发火。
要是自己在绥城,怕是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决定。
“好了,不用自责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先好好养伤吧。”完颜亮扶着额头挥了挥手。
“谢将军!”蒲察荣保躬了躬身子。
“你说溃兵之中有人见过北凉军拿着我大金皇旗?”完颜亮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北凉军要是真有北金皇旗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毕竟整个顺檀之地只有完颜宗承有资格拥有皇旗。
现在完颜亮的心中已经有了数,檀州城十有八九是已经失陷了。
蒲察荣保点了点头:“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过皇旗,但我手下士卒所说应该不假,要不然绥城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被骗开。”
蒲察荣保在收容的溃兵中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的骇然并不比此刻的完颜亮少多少。
完颜亮低了低头,宽厚的手掌紧紧握在椅子的把手上平复着心情。
“将军,宗承将军怕是。”蒲察荣保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说出了完颜亮最担心的事。
“不一定。”完颜亮摆了摆手,心中还带着一丝侥幸的说道:“或许只是檀州战败,北凉军碰巧获得了那面皇旗而已,完颜宗承的生死尚未可知,檀州数万骑兵,突围出来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所有将领的心中都是一沉,这句话也就是自欺欺人而已。
大金皇旗是地位的象征,但凡有资格配备皇旗的皇族,宁愿战死也不会丢失皇旗。
就算完颜宗承突围了又如何,剑门关被北凉军关的死死的,绥城又入了北凉的手,两条路都被封死了,真正的绝境。
就在大帐中的众位将军陷入沉寂之时,一名金兵从帐外闯了进来:“报!将军,北凉向我们大营中送了点东西。”
传递消息的金兵很明显有点畏惧。
满屋子的将领纷纷抬头,一脸愕然,北凉军好端端的送东西来干嘛?
“送了什么?”完颜亮的眉头一皱。
“送了。送了。”那名金兵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敢开口。
“啪!”完颜亮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案台上,怒骂道:“哑巴了!快说!小心老子劈了你!”
终于逮住个机会发泄一下的完颜亮顿时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不骂几个人他还真不习惯。
跪在地上的金兵吓得把头深深的埋在了地上,颤抖着说道:“北凉军送来了一副棺椁和一封信。”
棺椁?
帐内顿时骚乱起来,众将领交头接耳,蒲察荣保的心头一颤,他大概能猜到棺椁里面是什么了。
“妈的!都给我闭嘴!”完颜亮又拍了一下桌子,然后盯着地上的那名金兵说道:“去把棺椁抬进来,我瞧瞧。”
“诺!”
地上的士卒连滚带爬的就退了出去。
完颜亮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的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他大概也能猜出棺椁里面是什么了。
很快,四五名壮硕的金兵就将一副漆黑色的棺椁抬进了大帐之中。
一股迎面而来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座营帐,不少将领都捂住了口鼻。
这些从军多年的将领心中犹如明镜一般,这是尸体腐烂而散发出来的恶臭。
完颜亮豁然起身,大步走到了棺材边,棺材的上面有一封信被用刀钉在木板上。
“打开!”
完颜亮的语气有些颤抖。
几名士卒合力推开了木板的一角,不少将领凑近前来一看,顿时觉得一阵反胃。
棺材里正是完颜宗承的尸体,而头颅和尸身早已分开。虽然过去了一些时日,但是完颜宗承的面貌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
这还多亏了北凉军中的医官用了一些药水进行保存,不然尸体烂的更快,要知道拿下檀州城时还是夏天呢。
完颜亮面色铁青的一挥手,几名士卒就又将棺椁给盖了起来。
“当!”
完颜亮一只手拔出了插在木板上的刀,取下了那封信,随即惋惜的说了一句:“抬下去吧,厚葬宗承将军。”
“诺!”
随着棺椁被抬走,营帐内的恶臭味淡了不少,不少将领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完颜亮看着远去的棺椁,心中苦闷不已,皇族战死,这消息要是传回国都,自己可怎么向陛下交待啊。
自己当初离开九霄城时信誓旦旦的保证要给北凉军点颜色看看,现在檀州也丢了,皇族出身的完颜宗承也死了,自己这下可是丢人丢大了。
愣神了好一会儿的完颜亮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书信。
书信的外面信封上用红笔写着一句话:“请北金驻辽东兵马大元帅完颜亮将军亲启。”
完颜亮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封面一会,然后缓缓的拆开了书信。
信中只简简单单的写了八个大字,比封面上的字还少。
退出辽东,保尔全尸!
“妈的!欺我太甚!”
完颜亮终于忍不住了,怒骂出声,随即将手中信纸撕了个粉碎。
所有将领噤若寒蝉,谁也不知道这光头怎么突然又发火了。
完颜亮咬牙切齿的回到了座位上,怒声道:“下战书!两日后,剑门关外,邀北凉军一战!”
“将军,是否思量一番?”蒲察荣保连忙出声建言。
他并不觉得此时是与北凉军开战的好时机,绥城那边的北凉军随时都会赶到,而这里的八万金兵又攻城数月,兵马早已经疲惫。
万一到时候陷入两面夹击,己方很有可能变成劣势。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完颜亮大喝道,目光环视帐内一圈:“何人有异议?”
见完颜亮已经打定了主意,其他人也不好再劝,齐声应喝道:
“谨遵将军军令!”
第481章陌刀首战(一)
两天的时间悄然而过,这两天里北金和北凉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双方都偃旗息鼓,暗地里憋着一股劲。
“呜~呜~呜~”
一阵阵凄厉的号角声自金兵大营中响彻而起,一队队骑兵呼啸而出,直奔剑门关外列阵。
被尘岳的一句话刺激的有点上头的完颜亮一口气调动的四万精锐骑兵出战,誓要一血前耻。
当然,他还没有冲动到倾巢而出,到底是留了一手,再加上剑门关外的地形已不足以让他将所有骑兵都铺开作战。
秋风烈烈,满目萧萧。
斥候在前,主力骑军在后,四万精骑很快便列阵整齐的抵达了剑门关外,层层铺开,马刀闪闪。
马背上的金兵一个个神采飞舞,不少人都按捺不住的吼叫起来,伴随着战马的嘶吼声响彻云霄。
这几个月的攻城战可算是把他们给憋坏了,顶着城头的箭雨和滚石攻城的日子他们已经受够了,草原出身的男儿,还是堂堂正正的在马背上来一场骑战比较痛快。
可是来到剑门关前的他们,并未发现一名北凉骑卒,只有一个黑压压的步军方阵。
察觉到异样的一众金兵将领纷纷来到阵前,只见那方阵的最前端乃是一排足有人高的巨大盾牌,牌面上有许多凸起的尖刺,盾牌之后有什么也不太看得清,显得很神秘,只能透过盾牌上方看去,有密密麻麻泛着寒光的刀头从里面探出。
完颜亮微微皱了皱眉头,北凉军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以步卒对骑兵?这也太过嚣张了吧。
他原本以为北凉会以骑兵对骑兵,来一场势均力敌的骑战,可现在怎么只派出了步军?
蒲察荣保勒马上前:“将军,恐怕有诈。”
“先看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完颜亮轻声道。
那剑门关城头上,众多北凉军将领三三两两的凑在城墙边向外张望着,面带好奇。
尘岳双手撑在城墙之上笑道:“诸位,今天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失传已经数十年的陌刀军战力到底如何!”
“陌刀拒马吗?不知比起我北凉重甲营如何。”厉拔天略微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
北凉军中,要论以步对骑的战力,重甲营当之无愧的排名第一。
辛疾和王守仁等几位辽东将领也是兴致满满,别说北凉人士了,就算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辽东人也没见过陌刀军作战的样子,就连见过陌刀的也是寥寥无几。
“喝!”
在战场上陷入寂静之时,城外的陌刀军方阵响起了一片整齐的怒喝声,似乎在对金兵说:来吧,冲阵吧!
很快便有一名金兵将领策马来到了完颜亮的面前:“将军!末将愿率麾下三千骑去试试深浅!”
完颜亮皱眉不语,他虽然对手下骑兵的战力有着自信,但他也知道北凉军同样不是傻子,既然敢放这么一支步卒出来迎敌,肯定是有些门道的。
就在这位辽东兵马大元帅犹豫之时,对面的北凉步卒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最前排的士卒竟然将盾牌给放倒在地,将身后的步卒赤裸裸的暴露在金兵面前。
只见陌刀军士卒以三百人为一排,六千人,整齐的排成了二十排,无一不是虎背熊腰的大汉,面目狰狞,人人身披一种锁子甲,赤裸双臂,甲胄遮盖前胸及至膝盖处,双手高举着过人高的长刀。
刀锋锋锐无比,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寒光,刀刃极长且宽厚,刀身乃是精铁打造,不易崩断,但需要臂力惊人的步卒才可使用其连续作战。
陌刀阵中居中指挥的乃是陌刀军副将李嗣邺,一身黑色铠甲,安静的坐在一把高凳上,便于观察整个战场的情况。
而陌刀军主将岳展鹏则亲自持刀站在第三排,面露兴奋。
作为辽东将门世家出身的他,对于陌刀军有着同常人不一样的执著,所以他毅然决然要求亲自在前作战。
“妈的,竟然如此狂妄!”面对北凉军的举动不少金兵将领怒骂出声。
众所周知,以步兵对骑兵是中原对游牧民族最常见的作战方式。骑兵对于步军作战的最大优势就是战马所带来的的冲击力,而步军方阵的前方一般都会配备以拒马鹿角、铁蒺藜、盾牌三重拒马来迟缓骑军冲锋的速度。
草原骑兵最头疼的也是这三重拒马,只能付出大量的人命去撞阵然后才能肆意收割身后步卒的头颅。
可是他们面前的北凉军不仅没有拒马鹿角和铁蒺藜,现在连最后一重盾牌拒马都给去掉了,这在金兵眼里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时间群情激奋!
完颜亮的好胜心也被挑了起来,满脸阴沉的转头看向了先前请战的那名将领说道:“吐哈,你带麾下骑卒去冲阵,小心应对!”
“诺!”名为吐哈的将领狞笑着离开了大军队伍。
蒲察荣保带着一丝担忧的看向前方长刀林立的方阵,他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但是这长刀似乎看起来有些熟悉。
很快,三千骑兵越阵而出,在大阵之外排列起了冲锋阵型。
吐哈拎着一柄弯刀饶阵而行,怒喝道:“我草原男儿们,今天就让北凉军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临阵退缩不前者,休怪我手里的马刀翻脸不认人!”
“诺!”
金兵阵中响起了应喝声。
此刻的金兵脸色还是颇为轻松地,要是有那三层拒马,还得付出不少人命才能撞开大阵,但是面对赤裸裸的持刀步卒,他们心中带着一丝轻视。
“杀!”
吐哈一声怒吼,三千骑兵开始加速冲锋,直奔那陌刀阵而去。
马蹄声在剑门关前轰然响彻,,还有那一声声的吼叫,地动山摇。
“御!”
陌刀阵中也同时响起了怒喝声。
最前方的三排士卒双手握刀斜举,每一排的长刀倾斜的弧度都不一样,刀柄死死的顶在地上,一动不动。
泛着寒光的刀刃犹如刺猬般展开,让人看的头皮发麻。
城头上的北凉将领们也屏住了呼吸,看着那马上就要撞阵的金兵,心中也是有些紧张。
六千名悍卒!
六千柄陌刀!
陌刀军再现天地!
第491章随我投军
一条小河边,河水潺潺,奔流不息,向东流去。
梅玉书就这么坐在码头边,洗完的碗筷整齐的码放在一旁,他抬头看着明晰的月亮,脸上满是愁容。
“小书哥。”
媳妇儿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然后径直坐在了他的身旁。
“咦,你怎么来了,外面凉,快回家。”梅玉书强打起精神关切的说道。
静儿没有回家,只是伸手挽住了梅玉书的胳膊轻声道:“小书哥,我跟爹爹说过了,同意你去从军。”
梅玉书一愣:“为什么?”
“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总不能被蛮子糟蹋了我们的新家。”静儿眼眶微微湿润的搂紧了怀里的胳膊。
“你不怕我回不来吗?”梅玉书嘴角一翘。
“怕啊!但是那么多人都义无反顾的去了,我的男人不能比别人差!”静儿撅了噘嘴。
梅玉书心头一紧,伸手将静儿整个揽进怀里:“放心吧,肯定能回来的,我要给咱们的儿子做个好榜样!”
怀里的媳妇儿点了点头,将头深深的埋进了丈夫的怀抱里。
小两口就这么坐在月光下,看着那流水东去。
夜深了,静儿先去哄孩子睡觉,梅玉书则被他爹叫到了一旁。
“你就放心的去吧,我和你娘的身子骨还忙的动,家里你不要担心。别听你娘唠唠叨叨的,她懂个什么。”在地里劳作了一辈子的老人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有说太多的言语,却给了儿子无尽的支持。
梅玉书不言不语,只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父亲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第二天一早,整个村子都热闹了起来,所有的男丁都聚集在了村东头,足足有数百人。
只因为一件事,官府又来村头贴了征兵的告示,所有人都在讨论着要不要去投军。
梅玉书的身影很快也出现在了村头,奋力的挤到人群前看着告示,周围都是乡亲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看样子真的是战事紧张了,告示一个接着一个,这得打成什么样子。”
“你管这么多干嘛,到底去不去啊?”
“想去又不能去啊,放不下家里的老爹。”
“你呢?”
“唉,不知道呢,看看大伙怎么说吧。”
梅玉书看完告示,又瞅了瞅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咬了咬牙,爬上了前方的一张木桌上,大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和梅玉书最为要好的几名男子也帮着吆喝起来:“都别吵了,玉书哥有话说!”
因为梅玉书会读书识字,所以在乡亲们当中有点威望,很快场面就安静了下来。
梅玉书站的高高的,大声道:“乡亲们!你们看到了吗?那朔风城已经死了那么多北凉边军,我们还要窝窝囊囊的呆在家里吗?我们要去投军!杀蛮子!”
全场寂静无声,很快角落里传来了一道声音:“我们只是农民,哪打得过燕戎蛮子啊。”
这道声音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说得好!”梅玉书没有急眼,而是竖起了大拇指:“我们是农民,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告诉我,农民最重要的是什么!”
“土地!粮食!”
“对!没有土地没有粮食,我们算个屁的农民!我们连乞丐都不如!”梅玉书朗声道:“我们今天种的地是哪来的?是北凉官府分给我们的,我们吃的用的住的,都是凉幽两地的老百姓从牙缝里挤出来留给我们的!你们说对不对?”
不少百姓都点头承认,当初逃难到朔州时哪还有东西吃啊,所有的东西都是北凉官府提供的,没有北凉官府他们早就饿死了。
梅玉书伸手指向朔风城的方向:“谁生下来就会打仗?谁想抛妻弃子的去战场上玩命!那些战死在朔风城头的北凉边军是为谁死的?回答我!”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大部分北凉边军将士的家人可都不在朔州境内。
“他们是为我们死的!”梅玉书怒喝道:“我们的脚下是我们自己的土地,地里种的是自家的粮食,而为这些土地而死的是那些凉幽两地的边军!我们在干嘛?我们就站在这里叽叽喳喳?互相推诿?”
所有人的眼眶瞬间湿润。
梅玉书伸手在空中比划着:“等燕戎蛮子踏破了朔风城,来到这。会夺我们的田地,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妻儿!难道我们到那个时候还要跟他们说,别杀我,我们只是个种地的吗!”
梅玉书的声声怒喝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场仗是替他们自己打的。
“北凉,不单单是他们的北凉,也是我们大家的北凉!”梅玉书指着脚下的土地喝道:“拿起镰刀,拿起锄头,去保卫我们自己的土地。不要再思前顾后!不要再担心这担心那!难道那你们还没有过够食不果腹的日子吗?还没有过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吗!你们就不怕燕戎的马刀砍在妻儿的头颅上吗!”
全场肃穆,所有人都满脸凝重的看着举拳高呼的梅玉书。
“呼!”梅玉书深呼了一口气,怒喝道:“可有人愿随我前往朔风城!”
没有人说话,或许大家都还在犹豫。
突然,在站的最远的地方响起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我去!”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他们看到是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小男孩正面色涨红的挥舞着拳头。
“哈哈哈!”梅玉书突然仰头大笑:“没想到我梅家村几百条汉子,个个都是站着撒尿的,关键时刻却没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有血性!”
那自嘲的笑声久久不绝。
“我再问一遍!可有人愿随我前往朔风城!”梅玉书朗声喝道。
“梅家村梅二牛!愿往朔风城!”
“梅家村梅生生,愿往朔风城!”
“原苍青道人士,青州李可,愿往朔风城!”
“原陵州人士,下马县陈大壮,愿往朔风城!”
……
满场数百位来自中原大地的汉子,一声声愿往。
“诸位!”梅玉书眼眶微红,看向众人猛地抱拳:“随我投军!赴沙场!”
景泰四年秋,朔州内地,处处可见从军之人!处处可见豪情之男儿!
第492章平瀚道形势
平瀚道,瀚州城
城头上有几面常字军旗在秋风中瑟瑟作响,满城的守军都面色凝重,时不时有大队骑卒自城门口奔涌而出。
在北凉、辽东两地掀起大战之前,平瀚道就已经先一步被拉进了战火之中。
作为大周朝内的顶尖将门之家,常家驻扎边境已经有近百余年。
虽然这些年常家历代家主早早的就开始入京为官,与京城将门结成所谓的齐党,例如先前的南宫家。
但是常家家族子弟大部分都在平瀚道边军之中历练,从未放手过边境军权。
常家子弟不仅在各城守军中担任要职,还与当地其他的将门、士族互相联姻,关系盘根错节,成为利益共同体。
但凡不是常家自己一派的人就无法在军中攀爬,由此在平瀚道上形成了一种边军将领只认常字旗,不认朝廷军令的局面。
朝堂上与常家敌对的大臣时常在私底下骂一句平瀚道边军已经成了常家军,此话已经诛心至极。
要不是朝廷对于平瀚道的现状束手无策,早就想办法把这二十万边军拆散了。
自从南宫家倒台,齐党四分五裂,安国公常翰棠颇有些灰溜溜的离开京城之后,常家对于平瀚道边军的掌控就越发强势。
因为这是他们立足于朝堂的最后底牌,要是没了边军,他们只能落得和南宫家一样的下场。
满门尽灭!
不过常家虽然惯于结党营私,但是治军和打仗都有一手,每一代常家人都会出那么几个将才,常家子弟战死沙场者也不在少数。
正是有这常家的二十万边军,金兵才始终没能突破边境。
自北金攻入平瀚道之后,攻势十分凶猛,不断向境内推进。
瀚州已经有近十座城池失守,目前十万平瀚道边军正集结在瀚州城以及周围的长莲子山脉抵御金兵,这也是整个瀚州最完善的一道防线。
虽然丢失了不少城池,但平瀚道边军主力并未太过受损,因为常家部署的重点防线就在这瀚州城周边,那些城池的百姓也大多早早撤进了安全地带。
瀚州城节度使府内人来人往,十几位军中的参将正聚在一起分析军情,不停的有各处军报汇集到这里,然后又有各种各样的命令下发到各支军伍,喊叫声此起彼伏,忙的不亦乐乎。
节度使府的一处僻静书房内,安国公常翰棠穿着一身织锦袖袍站在一幅地图的前面,在他身侧有一位中年人正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不断的说着什么。
仔细看他的面庞,明显和常翰棠有着几分相似,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眉毛浓厚,年纪约莫四十上下,正值壮年
此人正是常翰棠的长子,平瀚道节度使常靖安。
常靖安自幼便被常翰棠送入了军中,从大头兵开始一步步攀爬,军功两只手都数不清,同样身上的伤疤也多得数不清。
其中最值得人称道的战绩是十年前一场大周与北金的大规模冲突中,常靖安率孤军突入金人境内数百里,斩首过万,最终还全身而退,迫使金人全线撤军,一战成名。
也是从那一战之后,常翰棠才放心的将军权全部移交给了这位长子。
瀚州和蓟州合并平瀚道之后,掌控二十万常家军的常靖安毫无疑问的成了平瀚道节度使。
常翰棠一共有两个儿子,长子常靖安、次子常靖哲,现在常靖安任平瀚道节度使,次子常靖哲任平瀚道都护使。
兄弟二人牢牢的把控着平瀚道上的军权,常翰棠虽然没有具体官身,只顶着一个安国公的爵位,但是谁都知道常家真正说了算的还是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
“父亲,我已增派两万守军至大小莲子山上布防,扼守各处山口要道,想来应该够金兵啃上几个月。”常靖安用手指着地图上歪歪扭扭的一连串山峰说道。
大小莲子山乃是长莲山脉的两座主山,横亘在瀚州城之前,绵延近百里,如今是边军与金兵交战的最前线。
常翰棠双手背负在身后,冷哼一声道:“进入境内的金兵有十几万,而我们自东向西足足有十余处山隘可供屯兵,不把这些关口都拿下来,他们就休想看到我瀚州城头。”
可能是由于军人出身,长年戎马,常翰棠虽然年纪不小了,但精气神比起京城那位宇文鸿儒可是好多了。
“瀚州城是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要是瀚州失守我们就只能全军退入蓟州境内了,到时候会相当被动。”常靖安道出了瀚州城的重要性。
“所以你们兄弟两可得注点意,大小莲子山的防线你们要亲自去巡查一番!”常翰棠语气凝重的道。
“知道了父亲,我今晚就去!”常靖安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对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常靖安突然有些兴冲冲的问道:“父亲,您看是不是再从蓟州抽掉一些兵力,适当的主动出击几次?总缩头挨打有点弱了士气。金兵这阵子进展顺利,想必已经掉以轻心了。”
“你啊,总归还是按耐不住了,哈哈。”常翰棠看着自己这个最满意的长子笑道。
他就知道常靖安早晚会提出这个建议,因为自北金攻入平瀚道以来,瀚州整体都成防御态势,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这可是自己这位儿子不能接受的。
“嘿嘿。”常靖安嘴角一咧:“不止我,前线将士们也都是这个意思。咱常家坐镇边关这么多年,何时惧怕过金人?真刀真枪干一场才像我们的作风!”
“得了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具体的我不管。”常翰棠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只要别被金兵包了饺子就行,我们的兵力有限,不能白白折损,他们这次大张旗鼓的来,铁定了是要和我们死磕的。”
“放心吧父亲,我有数。”常靖安点了点头。
常翰棠也没有多嘱咐什么,自己这儿子可是从小就在军伍里摸爬滚打,独自统领边军也已经七八个年头了,可不是南宫家那个叛国弑父的草包可以比的。
“嘎吱!”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推了开来,一道洪亮的叫声传进了父子两的耳朵:
“父亲!大哥!辽东有战报传来!”
第493章常家兄弟
只见又有一张和两人神似的面庞出现在了屋内,自然便是常翰棠的次子,平瀚道都护使常靖哲了。
常靖哲的样貌和他大哥差不多,只是个子略微矮了一些,身形也瘦上了几分。
相比于战绩斐然的常靖安,常靖哲虽然不那么耀眼,但也是一位颇有能力的将军,比常靖安小两岁的他一直是常靖安的得力助手。
“说说看。”常翰棠的眉头挑了挑,显然他对辽东的消息颇感兴趣,
毕竟檀州可是与蓟州接壤的,辽东的战事也和平瀚道息息相关。
常靖哲一边将手中的战报递给大哥一边说道:“半个月前北凉就已经攻破檀州城,檀州主将完颜宗承被杀,目前完颜亮率全军撤回了燕州境内。”
“噢?还杀了一个皇族?”常翰棠诧异的说道:“这北凉的动作挺快啊,战报拿来我看看。”
作为边境长大的常翰棠自然是知道檀州城有多么坚固的,北凉这么快攻破檀州城出乎了他的预料。
常靖安递过手里的战报嘀咕道:“这北凉还真有两把刷子,一边打辽东,一边北凉境内还要抵御燕戎,两线同时开战依旧游刃有余,啧啧。”
常靖哲走到一旁的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大咧咧的说道:“大哥,这北凉半年之内连下两州之地,几乎是战无不胜。你说到底是北凉军太强还是辽东的金兵太弱?”
“我又没和北凉军交过手,我怎么知道!”常靖安翻了弟弟一个白眼,随即说道:“不过完颜宗承此人还是颇有些名气的,不是个废物,想必驻扎在檀州的金兵不至于太弱吧。”
兄弟两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对于辽东战事的看法。
而看完了战报的常翰棠快步走到了地图边,对照着战报在地图上仔细的对比着,时不时的指指点点,表情很是认真。
常翰棠的这幅样子很快引起了兄弟两的注意,常靖哲疑惑道:“父亲,怎么了?”
“这位北凉侯有点意思。”常翰棠放下了手中的战报轻笑道。
“何意?”兄弟两皱眉不解。
“你们仔细想一下北凉收复檀州的全盘布局。”常翰棠将手指在了地图上檀州的位置说道:“北凉自龙门山脉飞越天险,出其不意的拿下剑门关,阻绝燕州檀州两地交通。而后再借着兵力优势横扫檀州全境,最后全军合围檀州城,将完颜宗承斩于马下。这步险棋走的实在是妙啊,这个北凉侯尘岳一定是个出类拔萃的帅才!”
常翰棠的语气明显带着赞赏之意,这位安国公的嘴里可是很少这么夸人的。
次子常靖哲颇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这就是关门打狗嘛,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剑门关位置的重要,父亲夸得太过了吧?”
“你啊,再好好想想。”常翰棠目光微眯的说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常靖哲一愣,又对着地图思考了起来,他知道每次父亲这个语气就是在给自己深思的时间。
从小常翰棠教育这两个儿子的方法就是培养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
“父亲说的有道理,尘岳此番谋划不是一般人做得出的。”沉思良久的常靖安终于开口了。
“来!说说看。”常翰棠饶有兴趣的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常靖安指了指地图:“我们今天看起来觉得此计一目了然,稀松平常,但放在当时可是步步险棋。
第一,穿越龙门山脉之前谁也不知道剑门关有多少守军,要是有大军驻守,派出去的这支骑军就成了送死的,有去无回。
第二,谁也不知道剑门关在金兵的攻势下守多久,而北凉又要花多久才能打下檀州城。要是完颜亮提前攻破剑门关,那么檀州城外的北凉军少说也得吃一场大败,说严重点甚至满盘皆输!
所以从这两点看,当初这位北凉侯能下决心奇袭剑门绝对是个有胆识的人,不仅是个帅才,还是个赌徒!”
“哈哈,说得好。”常翰棠轻拍了两下手掌,看向常靖哲问道:“这下你明白了吧?多跟你大哥学学。”
“儿子受教了。”常靖哲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父子三人又津津有味的讨论了一番辽东的战局,片刻后长子常靖安问道:“父亲,这位北凉侯您可见过?”
经过一番讨论,这位平瀚道节度使对北凉道节度使生起了浓厚的兴趣。
常翰棠摇了摇头:“南宫家出事后我就离开了京城,他当时还在凉州,我只知道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斩杀过燕戎的皇子。”
“北凉侯的名声这两年在朝堂上可谓传的颇响啊。”常靖哲笑道:“据说京城的上官家、赵家、宇文家都在争相拉拢,不遗余力。”
“可不得拉拢吗。”听到那些家族的名字,常翰棠轻蔑的一笑:“如今北凉军力已经有二十余万,比我平瀚道边军都要高出一头,那可是块谁都眼馋的肥肉。”
“军力多又怎么样,我常家在平瀚道经营数十年,根基可比那位北凉侯深多了。”常靖哲不以为然的说道。
“根基再深我们也需要盟友啊。”常翰棠微微叹了口气:“南宫家落败之后,我常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就一落千丈,长此以往下去可不行,常家不能没落在我们手上!”
兄弟两诧异的对视了一眼,常靖安试探着问道:“父亲的意思是我们也要拉拢尘岳?”
“拉拢谈不上,我们常家现在可拿不出打动人家的东西。不过同为边军将士,打好关系总还是可以的嘛。”常翰棠端起桌上的水杯微微抿了一口。
这位老人的眼中泛起了异样的光芒,要是常家能和北凉联手,想必影响力要比当初和南宫家联手大得多。
想到这里,常翰棠沉声道:“通知下去,蓟州守军不得和北凉军起冲突,最好支援他们一点军资,雪中送炭也罢,锦上添花也好,我们先摆出示好的态度。”
看到父亲颇为郑重的样子,常靖安点了点头,接着低声问道:“那我们何时约他见面?”
“先等等吧,等两处战事稍缓再说。”常翰棠摆了摆手,然后看向兄弟两说道:“你们两去着手准备出击的方案吧,打的漂亮点,别弱了我常家的威风!可不能让北凉军小瞧了咱们!”
“诺!”
兄弟二人同时起身,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第494章亲征
“陛下,你来抓我啊陛下,我在这呢。”
“在这在这,陛下您快点。”
北金国都九霄城的某一处内殿里正响起不少嫔妃的嬉笑之声,欢愉不已。
七八名美貌的妃子身着轻纱,面带妆容,在围着北金皇帝完颜洪烈打转。
完颜洪烈的眼睛处蒙上了一层黑布,随意的套着一件圆月黄袍,满脸淫笑的说道:“寡人来了,可千万别被我捉到噢,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来啊来啊,陛下您快来抓我啊。”
顺着声音,完颜洪烈猛地往前一扑,终于将一名妃子扯进了怀中,然后恶狠狠的说道:“这不是逮住了吗,哈哈哈!今晚就是你侍寝了!”
大厅中顿时响起了一片莺莺燕燕的笑声,玩的不亦乐乎。这等纸醉金迷的生活与前线的大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陛下,隆亲王求见!”
一名太监不合时宜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
完颜洪烈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耐的说道:“让他进来。”
“嘎吱!”
殿门被轻轻的推开,身材魁梧的完颜阿骨打躬着身子走了进来,沉声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低着头的完颜阿骨打脸色毫无变化,目不斜视,那嫔妃们的笑声他仿若未闻,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等场面。
“皇弟来啦,来来来,陪寡人一起玩会。”完颜洪烈并未摘下黑巾,反而是放开了怀中女子,再度扑进了人群中。
“陛下,确有急事。”完颜阿骨打又喊了一声。
“哎,急什么,天塌不下来,先陪寡人放松放松。”头蒙黑布的完颜洪烈不以为然。
完颜阿骨打微微皱了皱眉头,略微抬高了一点声音喝道:“陛下,前方有战报传来!”
听到这里完颜洪烈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略有些不快的扯下了蒙在头上的头巾,嘀咕了一句:“快乐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啊!”
随即完颜洪烈就一巴掌拍在了一名嫔妃的屁股上:“你们都下去吧,传国师入宫议事!”
“诺!”
一群意犹未尽的妃子们鱼贯而出,隆亲王在此她们可不敢放肆,北金上下谁人不知完颜洪烈是最信任这个弟弟的,而这个弟弟看似在皇帝面前很恭敬,可他却是北金的第一战将,实打实的杀人不眨眼。
曾经就有一名嫔妃,死皮赖脸的打扰完颜阿骨打和陛下议事,结果直接被完颜阿骨打一刀给劈了,而完颜洪烈连一句怪罪的话都没说。
这亲哥俩就坐在大殿里闲聊着,等候着国师的到来,完颜洪烈虽然行事离谱了点,但是遇到正事还是有分寸的。
很快接到消息的国师耶律才就入宫了,完颜洪烈披着皇袍随意的靠在椅子上,完颜阿骨打和耶律才分列而坐。
“说吧,前线战事如何?”完颜洪烈随意的挥了挥手。
完颜阿骨打拱了拱手道:“完颜亮来信,檀州已经全境陷落,完颜宗承战死,我全军撤回燕州境内,目前在祁连山一带结营抵御北凉军。”
“这个废物!”完颜洪烈皱着眉头骂了一句:“打了几个月,顺州没收复,还把檀州搞丢了。当初他离开九霄城时他是怎么跟我保证的,等他回来我非得治他得罪不可!”
刚刚还和嫔妃们乐呵呵的大金皇帝一眨眼就已经怒气冲冲。
完颜阿骨打接着说道:“平瀚道方向,完颜昌攻入瀚州境内占其十余城,前期战事进展顺利。然现在却遇到了瓶颈,被周军挡在长莲山脉之前,已经有一个月未能前进一步。”
这一点完颜洪烈倒是没怎么生气,反而是不以为然的说道:“意料之中,常家能抵御我大金这么久,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陛下!”一直不曾说话的国师耶律才开口了:“目前我两处战事都受挫,应该派兵支援了。否则辽东失守,平瀚道战事又无进展,我大金半年来的准备恐付诸东流啊。”
完颜洪烈微微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向自己的二弟问道:“燕戎方向呢,有什么动静?不是说他们要强攻北凉吗,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北凉退兵?”
“燕戎确实出兵攻凉了,据探马汇报,燕戎三十万大军早就开赴北凉边境,一路攻朔州,一路逼幽州。朔州那边打的很惨,死了很多人。”完颜阿骨打毕恭毕敬的说道。
“那这北凉是疯了不成,不回去救援朔州,反而在辽东和我们死磕?真当我们金人是好欺负的不成?”完颜洪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
完颜阿骨打和耶律才对视了一眼,也对北凉这般疯狂的举动深感疑惑。
完颜洪烈站起了身子,在皇椅前来回溜达着。
片刻之后,这位北金皇帝停下了脚步,轻笑道:“二弟,你的铁浮屠是不是该动一动了?我大金骑兵的雄风可不能就此埋没了啊!”
完颜阿骨打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起声道:“不知皇兄想让我去何处?辽东还是平瀚道?”
“去辽东,接替完颜亮指挥战事,再让这废物打下去,燕云二地也保不住了。”完颜洪烈很是不快的说道。
“那平瀚道呢?”耶律才轻声问道。
“呵呵,平瀚道才是我大金的重头戏嘛。”完颜洪烈嘿嘿的笑了起来:“当然是我亲自去了!”
“陛下!御驾亲征兹事体大,不可随意决断啊。”耶律才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担忧的神色:“皇城之内还需大军留守,以备不测!陛下只需派一大将前往平瀚道即可。”
“无妨!”完颜洪烈笑着说:“原本我们担心燕戎会摆我们一道,现在来看他们已经身陷北凉边境,无法自拔,此时正是我大金踏平平瀚道的最佳时机!”
耶律才脸色一急,刚欲再劝就被完颜洪烈给堵住了嘴:“我知道国师是为国着想,但我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
耶律才只好咽下了嘴里的话,躬着身子等完颜洪烈下旨。
“传皇昭!”完颜洪烈沉声道:“隆亲王完颜阿骨打率本部亲军赴辽,全权指挥辽东战事。国师耶律才随太子留守国都,统领国政,本皇要亲帅十五万大军出征,踏平周朝!”
“诺!”两人齐齐应喝。
第495章对峙
燕州的疆域要比顺州和檀州加起来都大,但是因为遍地黄沙,山川叠嶂,不适合耕种,所以反而人烟稀少。
自古以来,燕州云州二地就是百战之地,方圆数百里之地几乎没有像中原那样一座接一座的城池,只有寥寥几座军镇。
因为燕云境内的百姓大多都选择隐藏在山中僻壤谋生,平日最多也就去城池内购买些日常用品之类的,不会长时间逗留。
城池一旦被游牧民族攻克,城内百姓不是被杀就是被抓做奴隶,在山中自谋生路反而活下来的机会大点。
当金人占领辽东之后,聚居在城池内的老百姓就越发稀少了,大多都出城自谋生路。
这种风土人情,地势地貌也为双方大军提供了广阔的战场。
完颜亮从剑门关撤军以后,一口气退到了百里之后的祁连山脉,一边依靠山势结营与北凉军对峙,一边从燕云境内抽调援军补充军力。
祁连山脉周围百余里的土地因此就成了北金北凉的交战之地,日日狼烟四起。
一片略微低洼的谷地之内,正有千余骑北凉骑军在不紧不慢的行军。
清一色的红袍红甲,手持长矛,腰佩北凉刀,一面烈焰的旗帜正随着黄沙滚滚而不断飘扬。
为首的一名赤焰军校尉面色冷厉,如鹰隼般的眼神不时的扫过四周。
“呜~”
一阵号角声突兀的从远处山谷内响起,随即一阵箭羽就自前方射来,落进了骑军之中,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也紧随其后。
“敌袭!迎敌!”
赤焰军校尉眼色一寒,手中长矛已经举起。
幸亏赤焰军早有防备,阵型丝毫不乱,羽箭并没有给北凉军带来太大的伤亡。
“喔喔喔,呦呦呦!”
阵阵鬼叫声响彻在山谷之内,密密麻麻的北金骑兵直扑赤焰军而来。
“向南突围!”
赤焰军校尉一勒缰绳,千余骑军瞬间转向,呼啦啦的涌向谷口。
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一轮冲锋之后,赤焰军撕开了金兵拦截的防线,向南狂奔。
早已埋伏在此的金兵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放过北凉骑兵,全歼千余人也是一份不小的军功啊。
于是人数足足达到五千的北金骑兵很快就一左一右分为两队,想要包抄这股北凉军。
赤焰军校尉手中长矛带血,回头扫了一眼紧追不舍的金兵,嘴角竟然泛起了一丝笑意:“追吧,待会有你们好看。”
还没追出十余里,一阵北凉战鼓声就响彻云霄。
“咚咚咚!”
追兵大惊失色,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片赤红自远处悄然浮现,似乎把半边天都染红了。
满目的红袍红甲!
“嗖嗖嗖!”
还不等追兵停下脚步,就有一阵雪白色的箭羽落进了金人骑队之中。
“啊~啊~”
突如其来的埋伏让金兵猝不及防,惨叫声不断响起,追击的阵型出现了骚乱。
只见左右两侧正有漫天白甲扑面而来,气势汹汹。
赤焰军白雪卫同时出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直被追击的千余士卒也猛然回头,由守变攻。
“妈的,中计了!撤!”为首的金兵将领怒喝一声,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
数千金兵也是久经沙场之辈,左右的两处骑阵迅速向中间合拢,避免被北凉分而歼之。
白雪卫所配乃是清一色的北凉快马,眨眼间就冲到了金兵面前,在两军相距还有数十丈远时,白雪卫士卒突然改变前进方向,兵峰一转就与金兵并列而行。
咬住金兵才是白雪卫的目的。
白雪卫人人弯弓搭箭,持续的射出铺天盖地的箭羽,金兵也不甘示弱,举弓还击。
两边互射,谁也不让谁。
可是金兵这一还击就使得战马奔驰的速度降下来不少,很快就被赤焰军咬住了队伍的尾巴。
“喝!”
赤焰军主帅戚光一马当先,枪出如龙,径直挑落一名金兵,然后轻提长矛,一头扎进了金兵阵中。
“杀!”
赤焰军士卒怒吼一声,将掉在金兵队伍尾部的几百骑尽数纳入包围圈之中。
与此同时,左右两侧白雪卫也突然向中间合围。
白雪卫主将于滨阳收弓抽刀,眼神中满是杀意。
于滨阳手一翻,先是割破了一名金兵的胸甲,然后刀锋挥舞,毫不停滞的就捅进了金兵的身体。
刚结果了金兵的性命,迎面就有一根长枪刺向了于滨阳,
于滨阳腰一弯,怒喝一声就将那家伙连甲带肉的砍成了两截。
仅在转瞬之间,急速冲锋的白雪卫骑卒就将金兵骑阵一分为二,队伍后半段的两千余金兵尽数被北凉军拦截而下。
战事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于滨阳就看到了远处的大地开始颤抖起来。
于滨阳和戚光两人很快就凑到了一起,很是无奈的看着出现的金人援军。
“唉,功亏一篑啊,完颜亮这次动作倒是挺快,一点也不耽搁就把援兵派了出来。”戚光叹了口气说道。
于滨阳摇了摇头:“可惜,再给我们两个时辰就能把这伙金兵吃的干干净净。”
“走吧,侯爷军令,不可恋战!”戚光苦笑了一声,随即便转身要脱离战场。
“老规矩,你先走,白雪卫阻敌!”于滨阳也大喝了一声,带着麾下士卒冲了出去。
金人援兵足足来了上万人,本想和北凉军硬碰硬的打一场,怎料到北凉军掉头就撤,让他们吃了个闭门羹。
白雪卫士卒游弋在骑兵的队尾,时不时的就放出一波箭羽,迟滞北金骑兵的速度。
一场交锋很快就过去了,白雪卫和赤焰军安然无恙的撤出了战场。
而增援而来的金兵实在是突破不了白雪卫的箭阵,无奈之下也只好撤军。
原本北凉军是准备用一开始的千余骑赤焰军为诱饵,引出金人的骑兵,最后将金兵一网打尽。
可谁料到完颜亮也派出了援兵,围歼计划只好搁浅。
类似于今天的这种小规模骑战在半个月里已经发生了不少次。
北凉与北金互有胜负,整体来看战局陷入了焦灼状态。
随着双方骑兵的离去,这一片山谷又恢复了寂静,那漫天的黄沙依旧飘散在空中着,只不过黄土地上多出来的尸体给这番景色平添了一丝血腥。
第496章污蔑
北凉大营
一连串的营寨依山而建,寨门口深挖壕沟,布下层层鹿角拒马,北凉军旗插得到处都是,时不时就有斥候自营门口掠出,飞奔远方。
北凉大营与祁连山相距数十里,金兵大营就扎在前方的祁连山脉之中,两军已经在这对峙许久。
营寨口的瞭望楼上,巡查的骑卒远远的就看到一白一红两支骑兵正从远处行来。
“骑兵回营!开门!”
随着一声怒喝,营门缓缓而开,白雪卫和赤焰军呼啦啦的涌进了营寨,不少人都身上带血,显然刚刚鏖战过一场。
守在营门口的步卒一脸崇拜的看着来来往往的骑兵,能进主力骑军的哪一个不是北凉头等悍卒。
帅帐内,尘岳和褚玉成正围坐在地图前交头接耳,小声的讨论着战局。
“侯爷,我们回来了。”
于滨阳和戚光颇有些不高兴的走进了营帐内,然后自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尘岳一看两人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战事不顺利,轻笑道:“怎么,金兵没上钩?”
“上钩倒是上钩了。”于滨阳嘟囔着嘴说道:“谁知道打的好好的又来了上万的援兵,我们只好先撤了回来。”
“唉,可惜了,到嘴的鸭子飞了。”戚光满脸的怨气。
“呦,完颜亮的脑子转的越来越快了。”褚玉成听到这里颇为诧异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金兵现在太谨慎了,仗不好打。”于滨阳点头附和道。
北凉军刚进入燕州境内时频繁出击,不是声东击西就是调虎离山,打了几次小胜仗。
但是最近吃了亏的完颜亮越发谨慎,每次出击定然要派不少骑军在后策应,已经很少落入北凉军的圈套了。
“没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仗有的是。你们两先下去休息吧。”尘岳轻笑着挥了挥手。
“诺!”
两人应喝了一声便退出了营帐。
“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破敌啊,我的白衣鬼才,你最近可有点消极怠工啊。”尘岳看着一身白袍的褚玉成问道。
褚玉成背着手在地图上打量了好一会,微微摇头:“金人一败再败,连丢两州之地,现在是彻底长记性了,不好打,只能静待时机。”
“现在我们大军连营数十里,金兵也摆下了同样的阵势,想必短期内是想依靠祁连山脉死守了。”尘岳手掌在地图上划拉了几下。
“如果战事拖延日久,我军粮草恐输运不便,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大营之后建个粮仓。”褚玉成皱了皱眉头。
燕州因为地形复杂且境内百姓稀少,所以目前北凉的军粮都需要从檀州抽调民夫运送,而且还得派军沿途护送,颇为折腾。
“啧啧,跟我想的一样。”尘岳笑着站起了身,指了指地图一处说道:“这,就是我为大军选择的屯粮要地,你看怎么样?”
“嵋谷?”褚玉成定睛一看,然后点了点头道:“是个好地方,易守难攻,而且距离大营不是很远,我立马派人去在嵋谷建粮仓。”
“让云鼓营去吧,屯粮要地不能有失,王守仁坐镇嵋谷我放心一些。”
“好!”
聊完了粮草之事,褚玉成颇为犹豫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无奈的说道:“喏,这是宋大人送来的,本不想给你看的,怕你担心。但我琢磨着这么大的事瞒着你也不好,还是给你看看吧。”
“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的。”尘岳一脸好奇的接过书信。
“你看了就知道了。”褚玉成双手一摊,缩回了椅子里。
看完了信的尘岳满脸震惊:“我的乖乖啊,她竟然挺着个大肚子去前线送给养?真是胆大包天!要不是宋大人苦言相劝估计还不走呢。”
信中写的自然是马灵儿亲临朔风城一事。
“哎,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不是安全回凉州了吗。侯夫人也是女中豪杰啊,此举定能振奋前线将士军心。”褚玉成摇头晃脑的说道:“你没见宋大人在心中说嘛,现在朔风城前线将士提到侯夫人谁不竖起大拇指啊,多给你长脸。”
滔滔不绝的褚玉成突然意识到营帐内的氛围有点不对劲,他发现尘岳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你干嘛?”褚玉成讪讪的问道。
“你家那位也是帮凶,要是出了事你也有责任。”尘岳缓缓扭了扭脖子,骨头咔咔作响。
“天地良心!我也不知道此事!”褚玉成满嘴叫冤。
“我不管,我现在觉得你也是帮凶!”尘岳恶狠狠的道。
“污蔑,绝对是污蔑!”褚玉成大叫起来,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你这是不敢管你家夫人,想把气撒在我头上。”
“嘿嘿。那又怎么样。”尘岳冷不丁的一脚就将褚玉成给踹翻在地。
“我跟你拼了!”
褚玉成愤怒的喊道,然后两人便扭打在一起。
“砰砰砰!当当当!”
褚玉成哪里是尘岳的对手,时不时的就惨叫两声。
守在营帐门口的贲虎听得浑身一个哆嗦,嘀咕道:“娘咧,褚都护这下得成猪头了。”
金兵帅帐中
完颜亮正有些焦急的等待着前线的军报,很快蒲察荣保就大步走了进来,大声道:“将军,你猜的没错,北凉果然有伏兵。”
“妈的,就知道那千余骑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完颜亮骂骂咧咧的问道:“战局如何?”
“我们援军一到北凉军就撤走了,追也追不上。”蒲察荣保微微摇了摇头。
“行吧,没被北凉军包饺子就行。”完颜亮招了招手:“你过来,这封军令你看看。”
说完完颜亮就将桌上的军令递给了蒲察荣保。
“王爷要亲自来?”看完信的蒲察荣保愕然抬头。
“没错。”完颜亮点了点头:“王爷亲军已秘密开赴云州,此乃绝密。目前军中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蒲察荣保心中一个激灵,知道大战即将要开始了。
完颜亮沉声道:“按王爷军令,自即日起全军按部就班保持原样出击,不要引起北凉军怀疑,每日战报都必须快马送给王爷。另外,将我们搜集到的所有北凉军相关情报一并送去!”
“诺!”蒲察荣保重重点头。
完颜亮目光转向北凉军营的方向,嘴角微翘:“等我大军来到,定让你北凉军尸横遍野!”
第523章屡战屡败
“轰隆隆!”
在祁连山脉的一处战场上,铁浮屠和北凉左骑军正爆发一场混战。
身披黑甲的左骑军五千人分为三队,在铁浮屠的阵中冲杀着,接触的瞬间明显可以感受出普通骑军面对重甲骑兵时的劣势。
“杀!”
“砰砰砰!”
……
这次北金仅仅派出了两千铁浮屠而已,身后有数千骑军压阵,饶是只有两千铁浮屠,左骑军在场面上也落入了下风。
而北凉这边同样有红甲红袍的赤焰军在一旁虎视眈眈,稍有不对就会投入战斗。
两轮冲阵之后,左骑军的阵型很明显就被铁浮屠冲散了,阵型摇摇欲坠,尤其是在战阵边缘处已经有士卒落荒而逃。
在鸣金之声响起后左骑军就一哄而散,迅速逃回了己方大营,有赤焰军在后压阵,铁浮屠也没有玩命追击。
一场小规模的骑军作战很快就以北凉军的失利落下帷幕,像这种战斗在这七八天里已经发生了好多次。
貌似薛猛的左骑军连撤退的动作都变得熟练了很多。
一队又一队金兵骑卒呼啸进了大营,人人神采飞扬,近日来的多次胜利让他们士气高涨。
金兵的帅帐之内,刚刚率军得胜归来的完颜弼大踏步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帐中的椅子上笑道:“在铁浮屠面前果然任何骑军都不堪一击,今天又是小胜一场,痛快!。”
帐中将领还有完颜阿骨打的副将喀尔丹、蒲察荣保以及终于能下床走路,但身子骨还没恢复完全的完颜亮。
喀尔丹面带喜悦的说道:“近日来我军连战连捷,士气旺盛啊,我看北凉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喀尔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原来传闻中战力极强的北凉军也并不是那么难对付。
在这些天与北凉军的多次作战中,几乎都以金兵的胜利而告终,北凉军打赢的次数少之又少,而且北凉能赢还是因为北金铁浮屠并未出战。
完颜阿骨打看着斗志高昂的将领们,脸上略带一丝担忧的说道:“北凉军战力不容小觑,最近我们是不是打的太顺了一点?”
这位北金隆亲王依旧对那日新川口八千骑军的死战心有余悸,饶是他也心生出了一丝忧虑。
蒲察荣保在一旁汇报道:“王爷是担心北凉军在玩什么花样吗?应该不会!近期北凉军屡战屡败,士气极为低落,据斥候探报,北凉军营内已经开始出现逃兵,军心涣散。”
“那这么说北凉军败期不远了。”完颜弼嘴角泛起了笑容,对于父亲铁浮屠的战力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己方兵力多于北凉军,而且还有铁浮屠拐子马这种精锐,在完颜弼看来北凉没有理由不败。
“北凉军会不会是佯败?”完颜阿骨打皱眉说道。
“不会。”完颜弼坚定的摇了摇头。
这些天完颜弼亲自带兵出战数次,他可以明显感觉出北凉骑军是被铁浮屠击退的,阵型都已经乱糟糟的了。
“咳咳。”
坐在一旁的完颜亮脸色有些许的苍白,时不时的还咳嗽几声。
这位侥幸从尘岳刀下逃得一命的金兵大将说道:“王爷,既然我们已经占据了上风,此时我们当大举出击,彻底击溃北凉军,收复辽东失地!”
“对,完颜将军言之有理!”
帐中的几人纷纷附和,包括完颜阿骨打的儿子也觉得此时可以大举出击了。
完颜阿骨打的目光不断的在地图上扫视着,最终还是挥了挥手:“暂且不须大举出击,防止北凉在玩什么把戏,每日正常出战,看看北凉军接下来有什么动向!”
完颜阿骨打的脸上写满了谨慎。
“诺!”
众将虽然希望全面进攻,但是完颜阿骨打在军中的威严是不容质疑的,既然他拍板了就不会再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
在金人士气正旺时,薛猛却垂头丧气的走进了尘岳的帅帐。
这些日子左骑军整天啥都不干,尽打败仗,虽然是有意为之,但是左骑军上上下下可都是憋了一股气。
不少士卒哀怨满天,是不是的叫嚷着要和金兵决一死战。
薛猛作为左骑军主帅,自然是天天听手下的将校们倒苦水,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
薛猛进了营帐之后也不吭声,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头一歪嘴一斜,北凉刀随即的挂在腰间晃荡着,模样极为可怜。
这位左骑军主帅现在是有苦难言啊,手下的将校可以向他抱怨,可他不敢向尘岳发牢骚,不然自己就得去喂马了,谁让他那天自己应允了尘岳绝没有半句怨言呢。。
“今天输了没?”
尘岳正手捧着一册兵书,听到薛猛进来头也不抬的问道。
“输了。”薛猛噘着嘴答应了一声。
“哦。”
尘岳哦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看兵书看的津津有味。
薛猛时而抬头看看尘岳,时而委屈巴巴的看着脚底。
过了许久之后,薛猛见尘岳还不搭理自己,就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唉!”
“哗~”
尘岳翻动了一下书页,目不转睛。
薛猛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就是不敢出言打扰尘岳。
堂堂的左骑军副将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凄惨。
“行了,别在这杵着了。”尘岳一边翻书一边说道:“等此计一成,我肯定让你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下去吧,手下的士卒管管好!”
薛猛顿时双眼放光,喜出望外的站了起来,大喝一声:“诺!”
薛猛走后,褚玉成一溜烟的就钻进了营帐。
尘岳这才放下了手中书本,沉声问道:“安排的怎么样了?”
褚玉成点了点头:“新营已经建好,嵋谷粮仓的粮草也已全部装车,陆陆续续的在往后方运输!”
“檀州驻军呢?”
“天郎军加辽东籍骑军五千人,还有两万步卒,总计三万五千人全部秘密集结在剑门关待命!”
“逃兵的事?”
“放心吧,安排的妥妥的,完颜阿骨打绝对看不出半点破绽!”褚玉成的脸上带着些兴奋。
“好!”尘岳嘴角勾起了轻笑:“明日晚间大军拔营,后撤三十里去新营驻守。营中留下点痕迹。”
“明白!”褚玉成也阴笑起来。
第524章撤兵?
第二日金兵照旧来到北凉大营前挑战,这天北凉军在战场的表现更差劲了一些,还没等开打,就有不少士卒溜号了,到最后连压阵的白雪卫都加入了战斗才勉强挡住了铁浮屠和拐子马的联手进攻。
今天率军前来挑战的乃是数次败在北凉军手上的蒲察荣保,看到北凉军败退的样子,蒲察荣保心中别提有多解气了。要不是完颜阿骨打下令不要莽撞行事,他肯定就全军一拥而上,吃掉这伙溃兵了。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到了晚间双方都各自收兵回营。
金兵大营中自然没什么动静,自从有了铁浮屠坐镇他们就不怎么怕北凉军偷袭了。
不怕你来,就怕你不来。
而八万北凉军则开始按事先计划好的路线同一时间向南撤去,只留下了一座空空荡荡的营房。明晃晃的火把插遍了整座军营,营造出了一种人满为患的假象。
等到了日中时分,完颜阿骨打的帅帐中几名将领正讨论着今天该轮到谁出战了。
完颜亮血气有些虚飘的说道:“今天就让我去吧,我要报尘岳的一刀之仇。”
话音刚落完颜亮就一呲牙,显然伤势还没好透,那么重的刀伤怎么可能短短大半个月就好了。
喀尔丹轻声道:“完颜将军,您的身子骨还需要再修养数日,现在出战怕引起旧伤复发啊,还是让我们来吧。”
“是啊叔父,我们去就行了。”完颜弼也带着关心的说道。
“无妨,从军之人受点伤有什么了不得的。”完颜亮忍着痛感就挥舞了两下手臂,似乎在向大家证明自己无碍。
就在帐中将领在议论之时,一名斥候的脚步急匆匆的从帐外走了进来,大声道:“报!启禀王爷,北凉军大营空无一人,貌似已经退兵!”
“什么?退兵了?”完颜弼错愕道。
其余几名将领也纷纷瞪大了眼睛,这可有点出乎他们预料了。
“没错,祁连山的多处北凉军营都空了,没有士卒驻守。”斥候躬身答道。
完颜阿骨打皱起了眉头:“北凉并未遭遇大败啊,为何急匆匆的撤兵了?”
“王爷,从昨日对阵情形来看或许北凉军内部军心已经不稳!濒临崩溃边缘,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撤军。”坐在一旁的蒲察荣保想起了昨天交战时北凉军怯战的样子。
“父王,咱要不去北凉大营看看?”完颜弼沉声道。
完颜阿骨打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大手一挥:“走!我们去看看!”
很快一行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北凉大营之内。
映入众人眼帘的乃是空空荡荡的营房,不少地方还堆放着来不及带走的军械物资,甚至还有一些北凉军旗都被丢在了地上,沾满了灰尘,整座大营都给人一种乱糟糟的感觉。
眼前的景象似乎在透露着北凉军走的特别急。
“北凉军定然是撑不住了,趁夜晚我们难以察觉提前一步溜走了,这些火把就是他们摆出来的迷魂阵。”完颜亮目光阴冷的扫过四周说道。
“没错,从这些散落的军械来看,北凉军内部已呈乱象。”喀尔丹在一旁附和道。
完颜阿骨打眉头紧锁,在营中来来回回的逛了一遍,最终找到了尘岳曾经待过的帅帐。
走进帐内,没有众人想象的奢华装饰,怎么看都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营房。
“这位北凉侯还真是能和士卒同甘共苦啊。”完颜阿骨打拿起了桌上一副被遗忘的地图说道。
“拉拢军心罢了。”完颜亮轻蔑的一笑。
“任何笼络人心的方法在铁浮屠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完颜弼阴森森的说道。
喀尔丹拱手道:“王爷,北凉军中逃兵甚众的消息想必是真的,他们无力再与我们决战,很有可能会撤回剑门关!”
“可不能让他们撤回剑门关!”完颜亮听到这个地名就有一股无名火从心中冒出:“剑门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被北凉军扼守咽喉要道,我们的铁浮屠就失去了威力,还得白白耗费军力去攻城!”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他们歼灭在燕州境内!这样我们收复顺檀两地就不费吹灰之力。”完颜弼在地上指了指说道。
“王爷!下令吧!全军出击!”喀尔丹大喝道。
“请王爷下令!”
众将齐声喊道。
完颜阿骨打嘴角努了努,并没有说话,而是走出营房到处打量着。
众人并未出言打扰这位隆亲王的思绪。
很快又有斥候来报,北凉在嵋谷设置的粮仓也空无一人,撤的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未曾留下。
“派出斥候顺着北凉撤退的方向去查!这里距剑门关一两百里之遥,数万大军绝不可能直接退回去,肯定还有营地!”完颜阿骨打沉喝一声。
“诺!”
“父王,要不我们先派兵追击?”完颜弼忍不住了,又轻声问了一句。
“不急,我要先摸摸北凉军的底。”完颜阿骨打的嘴角翘了起来:“你派人去北凉各处军营,查探他们各营中灶台的数量!速速来报我。”
完颜弼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就明白了父亲想要干嘛,点头应喝了一声便离开了。
完颜阿骨打虚眯着眼睛看向远方,轻声道:“让我来看看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到得深夜之时,终于有一队搜寻北凉军身影的斥候回来了,将三十里外北凉立了一处新营的消息通禀给了完颜阿骨打。
同时完颜弼也统计出来了北凉军各营灶台的数量。
“总计有近八千灶吗?”完颜阿骨打喃喃道。
“我派人数了两遍,绝对错不了。”完颜弼答道:“一灶可造十人饭,那北凉军总兵力绝不会超过八万!而且大多是败兵,士气全无!”
完颜弼的语气里充满了战意,只要能将北凉军歼灭在燕州境内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完颜阿骨打手指轻扣在桌面上,耐心的分析道:“要是北凉军真的想逃回剑门关,那么这处新营很快也会被抛弃。这两天派人紧盯北凉军的动向,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同时让骑军准备好武器干粮,随时出战!”
完颜弼大喝道:“诺!”
第526章再战燕州(一)
从祁连山脉通往剑门关的一条宽阔大道上,宛如长龙似的金兵正在行军,旌旗蔽日,浩浩荡荡,络绎不绝。
秋风萧瑟,伴随着天地间都有一股杀意浮现。
六万大军清一色的骑兵,除了铁浮屠每人配三匹战马之外,其余士卒大多也配了两匹战马,就是为了保证战马长途行军的体力。
整个祁连山大营的上好战马基本上都被完颜阿骨打给带出来了,留给完颜亮的顶多一两万次等战马。
身处骑军队列之中的完颜弼纵马行出大阵,在一处小土坡上驻马而立。
看着漫山遍野的骑军这位隆亲王的长子意气风发,完颜弼抬头朝剑门关的方向看去,阴笑道:“等着吧,这次就是你们北凉覆灭之日!”
在距离追击大军西北方数十里处,有一队金兵斥候正在沿一条山路搜索前进。
这是一拨金兵前出的斥候,一来是为了不断探查北凉军的动向,二来是护卫大军侧翼的安全,防止有伏兵。
数十人的斥候略显小心得四处打量着,虽然习惯了保持戒备心,但依旧可以从轻浮的动作看出他们的态度比起以往要散漫了不少。
这些日子北凉军屡战屡败,已经让金兵全军上下都充斥着一股轻敌之心。
“头,这里离北凉撤军的路线都向西偏出二三十里地了,鬼都看不到一个更别提北凉军了,我们来这干嘛?”一名身形瘦弱的金兵嘟囔着嘴说道。
为首的金兵斥候标长略有些不快的说道:“上头的军令,防止北凉军在东西两侧埋有伏兵,我们要多多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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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苦差事怎么落到了我们身上,这地方鸟不拉屎的去哪里挣军功。”又有一名金兵不耐烦的埋怨了起来。
现在北凉军大举溃退,谁不想趁着这个时候轻轻松松的捞一番军功,可是被安排到这荒无人烟的侧翼,挣军功就成了一种奢望。
“就是,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轻松的仗打。”
“娘的,真晦气!”
几名金兵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唠叨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别抱怨了!”为首的金兵标长沉着脸说道:“干好自己该干的事就行了,这些事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见到头发火了,其他人赶忙闭上了嘴巴,默默朝前行军。
就在众人行至一个山坡拐角处时,一阵急速的破空声骤然而起:
“嗖嗖嗖!”
十余支弩箭从一侧的密林中射出,精准无比的将十余名金兵射落马下。
“嘶~”
突然的变故让战马发出声声嘶鸣,一阵骚乱。
“有埋伏!”
为首的金兵标长想也不想的就拔刀怒吼。
“哒哒哒!”
身披黑甲的北凉游弩手分别从两侧山林钻了出来,面色狠厉。
位于游弩手最前端的一位年轻人嘴角微微翘起,轻笑道:“能找到这里来也算你们的本事了。”
伍侠客,这位刚刚当上北凉游弩手标长的年轻人第一次带队出击。任务很明确,就是确保奔袭祁连山脉的的大军不被金兵斥候发现。
“跟我杀出去!”
金兵标长一夹马肚,带队迎上了这标北凉游弩手。
他知道在这荒山僻壤的地方遇到一整队的北凉斥候很不正常,说不准北凉真的有伏兵。
“当!”
伍侠客手里的北凉刀与金兵标长对砍了一下,很快两骑就交错而过。
一名金兵贴着脸扑向了伍侠客,刀锋挥舞而来。
伍侠客猛地一侧身子,北凉刀翻转出一个刁钻的弧度,一刀砍在金兵的肩膀处,金兵瞬间就疼的扔掉了手中的弯刀,大口喘着粗气。
“噗嗤!”
策马而过的伍侠客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好机会,回首就是一刀狠狠的刺进了金兵的胸膛。
两边人数加起来都不足百人,在这片略显狭窄的山路上互相厮杀着。
人数占优又以逸待劳的北凉游弩手很快就占了上风,再加上这段日子以来心头积攒的怨气深重,动起手来几乎是招招致命。
相反这群刚刚还幻想着挣军功的金兵却被打蒙了,不是说北凉军早已溃逃吗?这股伏击的气势哪里像是军心涣散的样子。
激战中的一名金兵悲愤欲绝,心里琢磨着: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就一定找那帮人算算账,谁他妈说北凉军已经溃散的,坑人也没这么个坑法。
当然,北凉游弩手是不会给他活下去的希望的,下一刻就有一柄北凉刀划过了他的咽喉。
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金兵为首的标长终于冲出了北凉军的围困,时不时阴着脸回头看看战场。
摆明了回到战场就是个死字,只要能活着将消息带回去,就算整标人全军覆没自己也能升个百夫长了。
想通了这点,金兵标长不再犹豫,嘴里嘀咕了一句之后就策马狂奔:“兄弟们对不起了,日后再给你们报仇。”
看到有一骑逃走,游弩手中有那么几骑刚欲追击就有一道身影跃阵而出。
伍侠客一边朝着金兵潜逃的方向追去一边回头怒喝:“老封!逃兵我来收拾,这里务必一个不留!”
“诺!”
人群中一名正在挥刀的汉子头也不回的应喝了一声。
……
战事很快就结束了,地上躺满了四五十具金兵的尸体,北凉军也有些兄弟战死。
被伍侠客换做老封的男子名为封冀,乃是这标游弩手的副标长,已经三十岁了,比起伍侠客整整大了一轮。
此刻封冀一边指挥着士卒迅速打扫战场,一边略带担忧的朝伍侠客刚刚追击的方向看去。
“封头,标长该不会出事了吧?”一名壮汉在身旁眉头紧锁的问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不会的!”封冀瞪了他一眼。
“哒哒哒!”
马蹄声终于响了,两人循声看去,心头大松了一口气,伍侠客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
伍侠客缓缓行至二人的面前,衣袍带血,马背上挂着刚刚逃走那名金兵标长的头颅。
伍侠客扫了一眼战场,开口问道:“怎么样?”
“放心吧!一个不留!”封冀微微一笑。
“好,派人通知薛将军,前方道路已清理,可以通过!”伍侠客沉声道。
“诺!”
第527章再战燕州(二)
在接到前方的斥候消息之后,两万余北凉骑军的身影缓缓从天边出现,然后向西北方绕行。
兜出一个大圈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的避免金兵斥候的巡察,要是一个不慎被发现,那北凉全盘的计划就落空了。
此处的大军乃是左骑军和奔雷营所部,两军合计两万骑卒。
两股骑军都披黑甲,奔雷营的营旗乃是一朵银白色的雷霆图案,气势逼人。
薛猛和谢霄雷两人并肩而立,脸上战意汹汹。
“侯爷说话算话啊,这奔袭战果然交给了我左骑军,哈哈。”薛猛大笑道。
前阵子左骑军天天吃败仗,薛猛可是没少被手下将领埋汰,搞得他每次回营都灰头土脸的。
这次率军奔袭的任务终于落在了左骑军身上,薛猛可算是能挺直腰板走路了。
“都我奔雷营立营以来几乎是一场像样的仗没打过,薛将军,我可比你凄惨多了。”谢霄雷苦着脸说道:“而且还有些许新卒,急需大战磨砺啊。”
奔雷营满编五千人,有一半士卒是原来右骑军划过来的,还有一半也是剑门关周边投军的新兵。
“哎,你那千骑破剑门一战成名,够了够了,哪能次次都把大仗给你们打。下面就看我左骑军显威吧。”薛猛大笑着摆了摆手。
要说起进入辽东以后风头最盛的北凉籍年轻将领,当属谢霄雷冒头最快。千骑破剑门一战成名,收复檀州谢霄雷功勋卓著,连薛猛都是有些佩服。
“我谢霄雷出自右骑军郎毅将军麾下,这次定要替右骑军将士们报仇!”谢霄雷瞩目远眺,恶狠狠的说道。
“是条汉子!”薛猛赞许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不过我左骑军与右骑军情同手足,报仇的事还是交给我来吧,这次我打定了主意要拿金人的狗头祭奠我右骑军战死的兄弟!”
“行!薛将军都这么说了我谢霄雷就成人之美。”谢霄雷拱手道:“我奔雷营愿为左骑军开路先锋!”
有奔雷营做开路先锋,左骑军就可以保证充足的体力去歼灭祁连山大营的金兵,胜算更大,
“好小子,对我老薛的胃口!不愧是咱凉州人士。”薛猛用力的锤了谢霄雷一拳:“那就有劳奔雷营的兄弟们了,待大胜而归,定请你喝酒。”
“哈哈,那我谢某就等着薛将军的美酒了。驾!”
谢霄雷大笑着策马离去,随着阵阵呼喝,五千奔雷营骑卒迅速脱离大军,直奔祁连山脉而去。
夜幕缓缓降临,此时还未到深秋,深夜的气温并不算特别低,只是已经能明显感觉到些许凉意。
在一个僻静的山坳处,悄悄的埋伏着数万金兵,六万金骑在强行军一天之后,终于抵近了离北凉营寨不到二十里的地方。
所有的战马都栓在了隐蔽处,马嘴也被树枝封了起来,数万的大军几乎听不到太多的响动,也没见亮起过一支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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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军围在居中位置处保护的就是那五千名未披战甲的铁浮屠骑卒。
虽然新川口一战铁浮屠战死了数百,但完颜阿骨打早就挑选出了精悍将士补齐了五千兵甲。
完颜阿骨打,完颜弼等一众将领围坐在一块巨石边,巨石上平铺着一张牛皮地图,蒲察荣保正举着一个火折子照亮着地图。
随微风飘动的火苗有些许昏暗,只能勉强看见地图上的大概位置。
“据斥候探报北凉军营就扎在这。”完颜弼指了指地图的某处说道。
“各处斥候有没有什么发现,两翼安全吗?”完颜阿骨打的目光不断的在地图上盘旋着,他到今天还是有点不放心尘岳。
“从已经回来的斥候汇报来看一切正常,最远撒出去了四五十里的斥候还没回来。”喀尔丹汇报着各路斥候打探来的消息。
听到没有什么异样,完颜阿骨打心中略微放松了一些。
“从北凉军撤离的时间来看,明天他们又会拔营后撤,明天就是我们最好的奔袭机会!”完颜弼冷着脸说道。
“那就战吧!北凉的末日到了!”
……
众人脸色阴翳,就等着明天的那场大战了。
“今夜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天一亮我们这几万大军一定会被北凉军发现,到时候就靠诸位将军奋力杀贼了!”完颜阿骨打沉声道。
“诺!”
众人齐声应喝。
偌大的北凉大营之内此刻人影稀疏,除了大凉龙骑和虎豹骑的两万人还留在营中外,其余步卒已经尽数后撤,包括伤兵粮草都提前送回了剑门关。
尘岳的帅帐中只站着寥寥几道人影围在地图面前,钱子默、燕宏毅、肖尚文,三人都是北凉头等骑军的领兵之人,就连一直跟在尘岳身边的褚玉成也随步军离开了。
“完颜阿骨打自以为藏身在那我们就发现不了他们了,实在是太过小觑我北凉游弩手。”钱子默冷笑道。
原来金人追兵的动向早就被北凉军摸得清清楚楚。
“两路奔袭的大军怎么样了,没有被发现吧?”尘岳看着地图略有些发走问道。
地图上画出了两条歪歪扭扭的朱红色线条,这就是左右骑军的行军路线。在线条上还标注了好几个红圈,那是最后可能遭遇金兵的地方。
“游弩手偶尔会遇到北金斥候,但是都在第一时间彻底歼灭,目前大军行军顺利。”肖尚文在一旁答道。
“这么看我们的诱敌之策很成功啊。”尘岳轻笑道。
虎豹骑主帅燕宏毅咧嘴一笑:“怕是金兵做梦也想不到溃退的北凉军会突然出现在祁连山脉大营吧。”
“他们还指着把我们歼灭在剑门关外呢。”钱子默得意的挑了挑眉头。
“做梦!”
“哈哈哈!”
几人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不过金兵有六万骑兵,铁浮屠拐子马都在其中,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尘岳双手微微环抱在胸前说道。
“侯爷放心!兄弟们绝无半点轻视之意!”三人齐齐抱拳。
“明天按原计划行事,两股骑军全军出击,尽量吸引铁浮屠追击,给步兵拒马阵减轻压力,只要给左右骑军赢得一到两天的时间,这场仗就赢定了!”尘岳轻喝道。
“诺!”
第528章再战燕州(三)
次日清晨,六万金兵休息了一夜,体力充沛,战斗力也恢复到了巅峰状态。在斥候的领路下直奔北凉军营而去,在快要到达北凉大营之时他们蓦然停住了脚步。
只因为有两支骑军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一支银光闪闪皆披银甲银袍,另一支则是漆黑色的铁甲一眼望不到尽头。
“唔,果然还是发现我们了。”完颜阿骨打策马来到阵前,嘴里喃喃的说道。
他原本就没指望能一直贴近到北凉军营边上才被发现,六万骑军奔袭的声势可不是掩盖的住的,要是北凉军到现在都没发现他们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王爷,观北凉骑军人数不过区区两万,想必他们是来吸引我们注意的,掩护大队士卒撤退。”喀尔丹提着一杆长枪出现在了完颜阿骨打的身边。
“没错,他们的步卒一定还没走出多远!”完颜弼脸上带着一丝雀跃。
“那是北凉侯军旗吧?”完颜阿骨打抬头远望,看着那银甲皑皑的骑军说道:“胆子真是不小啊。”
那日在新川口他就见过这支银甲骑军,一人一马一旗的尘岳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斩杀那个尘岳,我大金就能一鼓作气收复辽东。”完颜弼面色阴冷的说道。
“让铁浮屠备战吧,再分两万骑军迎敌!”完颜阿骨打大手一挥。
今天他身后足足带着六万精锐,绝不可能再像那日在新川口一样不战而退。
“诺!”
北凉军阵前
尘岳一脸严肃的看着阵型不断变化的金兵,钱子默和肖尚文两人侍立左右。
有一面尘字帅旗迎风而立。
大旗之后就是大凉龙骑加虎豹骑的两万精锐之士,无一不是北凉军中骁勇善战之人。
“让我来看看铁浮屠究竟有何了不得之处。”尘岳嘴角微微努动了两下,手中的长矛不自觉的握紧了几分。
“呜!”
“杀!”
一阵尖锐的号角声突兀响起,双方大军同时展开了冲锋。
尘岳身处在第一排锋线之中,浑身战甲与普通士卒无二。
在双方骑军快要相撞之时,那乌黑一片的铁浮屠速度越来越快,士卒和战马都笼罩在铁甲之中,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喝!”
尘岳怒喝一声,矛尖笔直刺出,直钻一名铁浮屠的腋下。
“当!”
金脆之声响起,长矛果然没能破甲而入。
“确实有几分门道。”尘岳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随即一夹马肚,战马速度不断加快,右手顺势抽出北凉刀,俯劈向一名骑卒的面门。
“刺啦。”
北凉刀径直划破重骑兵脸上的软甲,割开了一道血腥伤口,那名重骑兵双眼顿时被鲜血侵染,发了疯一般的朝前横冲直撞,手中长刀漫无目的的劈砍着,根本不管砍得是北凉军还是自己人。
没一会这名铁浮屠就被第三道锋线上的史宏一枪结果了性命,落马身死。
一矛抽出,史宏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冲阵。这位天狼军主帅史天恭的孙子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战将。
大凉龙骑和虎豹骑一左一右,径直插进了金兵骑阵之中,相比于右骑军,这两股骑军冲阵的势头明显要更强劲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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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入阵之后,迅速呈几道锥形锋线开阵,在变阵之时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金兵铁浮屠的行军路线,专挑普通金兵下手。
原本自两翼游弋而出的拐子马还想多放两轮箭雨,可惜北凉军速度太快,瞬间就与己方的大军交汇在了一起,这些草原男儿手上的羽箭也失去了作用。
“想要硬碰硬吗?”完颜阿骨打的目光微眯:“靠这两万人你凭什么与我硬碰硬啊?”
“噗嗤!”
处于锋线排头的尘岳矛尖轻挑,就将一名普通骑兵刺落下马,随后就是一记回马枪又捅死了一名骑卒。
北凉军冲阵速度极快,没一会就突进到金兵骑阵的末尾处,在中路没起到什么作用的铁浮屠无人指挥,却很自然的兵分两路,一左一右开始沿外侧包抄,想要将北凉军困在大军之中。
连斩四名敌骑的尘岳神色很是轻松,回头瞟了一眼开始变阵的铁浮屠嘴角一翘。
一勒缰绳,尘岳坐下战马急速转向,没有选择笔直的朝前破阵,而是开始向西侧猛冲,身后的大凉龙骑都有样学样,紧跟尘岳身后破阵。
在大凉龙骑向西侧突击的同时,虎豹骑也赫然开始了同样的动作,只不过他们方向相反,目标是那东方。
“他们要干什么?”远远关注战场形势的完颜阿骨打皱起了眉头。
很快一东一西两侧骑军就破阵而出,几道锥形锋线出阵之后迅速合兵一处。按照骑兵冲阵的惯例,此时他们应该兜出一个大圈子开始第二次凿阵。
但是两支北凉骑军出乎意料的并未回头,而是一路向前狂奔,看这架势分明就是想脱离战场。
“他们想逃!”喀尔丹瞬间叫了起来。
“不,他们是想引诱我们追击,好给步卒争取撤离的时间。”完颜弼微微摇了摇头,心思机敏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北凉骑军的意图。
“王爷,我们怎么办?”蒲察荣保在一旁略微有些焦急。
“就算明知道他们在争取时间我们也只能派兵追击啊。”完颜阿骨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我们不可能放任这两支精锐骑兵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完颜阿骨打当机立断:“铁浮屠一分为二,再各分一万骑兵,两路分头追击北凉军。弼儿,你去追那尘岳,蒲察荣保,你去追那支黑甲骑军。”
“诺!”
两人抱拳怒喝,策马便走。
完颜弼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他知道父亲特意安排自己去追北凉侯的目的,要是自己能斩杀尘岳,那就会彻底奠定自己在北金军中的地位。
很快,两支金兵就分头追击逃走的北凉军,刚刚还爆发激烈战斗的平原眨眼间就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些许战死士卒和马匹的尸体无声的躺在泥土之上。
“王爷,我们如何?”喀尔丹轻声说道。
完颜阿骨打策马向前,脸上带着冷笑:“走吧,我们去追击那些逃走的步卒,收拾起来想必要轻松的多。”
第529章再战燕州(四)
在完颜阿骨打六万骑兵抵达北凉军大营外的当夜,北凉的四万多骑军也逼近了祁连山大营。
夜色漆黑一片,一队十余人的金兵巡哨步卒悠哉悠哉的走出了军营,漫无目的在军营之外巡逻起来。
谁都知道北凉军已经溃逃,这时候巡逻只不过是装装样子,没人当回事,要不是有上头压着,他们根本连营门都不会出。
当这十余人的小队刚刚走出两里地的时候,一连串黑影突兀闪现而出,凛冽的刀锋径直抹过了这些步卒的咽喉。
一手捂嘴,一手挥刀,这些黑影偷袭的动作极为熟练,一刀毙命!
没发出一点声响,平地就多出了十余具尸体。
这些黑影一闪而过,再度融入黑暗之中,顺带着连尸体也拖进了黑暗之中。
只见在茫茫黑夜中,大量的骑军身影正隐藏于此。
步文山的面庞自黑暗中缓缓浮现,目光狠厉的盯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金兵大营。
“步将军,游弩手回报,左骑军、奔雷营、赤焰军、白雪卫已经全部抵达预定的攻击位置。”
开口说话的将领名为关邵勇,现任右骑军偏将,也是新川口一战后右骑军仅剩的两名偏将之一。
关邵勇乃凉州人士,当初幽州关外陀平谷一战时他就和步文山在一起并肩作战,乃是步文山的得力助手。
“哼,不知道留下来坐镇祁连山大营的是何许人,营寨防守竟然如此松懈不堪。”步文山的脸色带着一丝不屑。
“管他呢将军,先把大营中的金兵都宰了再说。”关邵勇恶狠狠的说道。
“薛猛将军那边怎么说?”步文山偏头问道。
“薛将军说由我右骑军先发动进攻,而后以响箭为号,同时攻击金兵各处大营!”
“嘿,老薛够意思,将这先进攻的机会让给了我右骑军。”步文山的嘴脸翘了翘,手掌轻挥:“去吧,你带人先攻破这个前营!”
“诺!”关邵勇迅速的退了下去。
金兵前营的门口处站着七八位守营步卒,一个个都斜靠着长枪哈欠连天,眼泪横流,就差睡倒在地。
“哒哒哒。”
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响了起来,一名睡得不怎么熟的金兵一下子抖了个机灵:“什么声音!”
“吵什么!”另一个军汉不耐烦的叫了起来:“没事别嚷嚷,吓老子一跳!”
很快七八名步卒都骂骂咧咧了起来,有的人伸手不断的揉着眼睛,显然刚刚睡得正香。
“嘘!听!”
最先惊醒的那名金兵瞪大了眼睛:“你们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哒哒哒!”
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着。
马蹄声越来越大,终于有一人惊呼出声:“是战马!有敌人!”
“嗖嗖嗖!”
还不待这群人完全反应过来,一阵密集的箭羽就从黑暗中飚射而出,将这几名金兵扎成了马蜂窝。
“今天就用你们的命祭奠我右骑军死去的兄弟们!”
关邵勇一马当先,毫无阻碍的冲了金兵前营。
“杀!”
紧随其后的两千右骑军个个眼神冷漠的,在黑暗中犹如地狱出来的恶鬼,逢人便杀,根本不给金兵喘息之机。
他们这段时间积攒的愤怒必须要通过鲜血才来释放!
随着右骑军突入军营,金兵的前营顿时陷入了大乱之中,火光四起。
金兵帅帐之内,刚换完药的完颜亮赤身裸体,斜靠在一把铺着貂皮的椅子上,脸色依旧有些许苍白。
尘岳那刀几乎从上至下,砍伤了他的整个前胸,所以此刻完颜亮的上半身完全被白色纱布裹挟。
完颜亮拎着一壶酒,借酒浇愁。
借酒浇愁愁更愁,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辽东主帅现在提不起半点精神。
六万精锐骑军全部跟随完颜阿骨打出战了,连绵十余里的祁连山大营虽然还剩下六万人马,但这六万人还有不少伤兵老弱。骑军更是只剩下一万五千余人,其余都是步卒。
这些兵力很明显配不上他辽东兵马大元帅的身份。
“咕噜咕噜。”
完颜亮不停的往嘴里灌着酒,他现在最希望的事就是完颜阿骨打能活捉尘岳,然后让自己亲手报仇。
突然他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原来就心情不快的光头将军怒骂出声:“妈的,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将军,将军不好了!”
他的亲兵护卫一溜烟的钻进了营帐,神色慌张,步履匆匆。
“怎么了!能出什么事!”完颜亮怒喝道。
“前营起火!貌似有敌兵偷袭营寨!”亲兵护卫焦急的说道。
“怎么可能!”完颜亮豁然起身:“哪里来的敌兵,北凉军不是都已经撤退到百里之外了吗!”
“真的将军,不信您出来看看,前营火光滔天!”
“妈的!”满嘴酒气的完颜亮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拎着酒壶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刚出营帐的门完颜亮的眉头就拧了起来,大营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士卒们来来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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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得力干将在调集士卒准备去前营支援,一队队骑卒正在汇集。
“将军你看!”
亲卫大声呼喊着。
完颜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正好就是前营的位置。
因为中军大营的扎营之地地势偏高,所以前营的情况一览无遗。
整个前营已经到处起火,人影纷纷,隐隐约约还有喊杀声传来。
“咻!”
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声突兀响起,直冲云霄,在黑夜之中久久不绝。
在响箭响起的刹那,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很明显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偷袭。
完颜亮满脸阴沉,他不是傻子,他已经明白了这是北凉军的诡计,不停的打败仗,然后调开精锐骑兵,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偷袭大营。
“将军,怎么办!”亲兵急切的喊道。
黑压压的,根本不知道敌兵有多少,怎么能不慌乱。
“慌什么!”完颜亮怒喝一声:“取我大刀来!我们还有六万大军,足可一战!”
“诺!”
亲兵瞬间冷静了下来,此时主将要是再慌了神这仗就没法打了。
完颜亮一仰头,将酒壶中的酒喝的一滴不剩,随后将酒壶咣当一声扔到了地上,狞笑着说道:“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倒来找我!”
第530章再战燕州(五)
继分出完颜弼和蒲察荣保两路骑兵追击北凉军之后,完颜阿骨打带着剩下的三万五千骑卒继续向前推进。
他们先是穿过了被北凉放弃的大营,大营之中依然和往日一样,到处都是被丢弃的盔甲和军旗。
这番景象让金兵兴奋不已,看来北凉的步卒撤退匆忙,根本无暇收拾营寨。
一旦等骑兵追上步卒,那还是不是一次毫不费力的屠杀吗?
抱着这般心思追出了大概十几里地之后,金兵再一次停住了脚步。
他们的面前出现了列阵整齐的数万步卒,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三四万人马。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一次就连完颜阿骨打都皱起了眉头。
北凉步军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一路逃回剑门关,反而在这里摆开了拒马大阵,像是在特地等着他们来一样。
这位北金隆亲王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北凉步军大阵之中竖起了一座高高的将台,摆明了今天不走了,就要在这里死磕。
将台之下就是那数十位虎背熊腰的大汉,手持双锤,擂擂战鼓就那么矗立在他们的面前。
无数的北凉军旗迎风飘扬,这一次北凉军没有再装出败兵的样子。
北凉军阵之前摆起了层层鹿角,深挖数层壕沟,铁蒺藜等拒马器具撒的到处都是。
拒马大阵最前排乃是六千陌刀营步卒,长刀从巨型盾牌之后伸出,密密麻麻宛如刺猬一般,泛着凛冽的寒光。
岳展鹏和李嗣邺两人都手持长刀,立于大阵之中。
陌刀营左右两侧各有一支五千辽东步卒组成的方阵,长枪林立。
在拒马阵之后是近万名弓弩手,每人的箭囊中都塞满了羽箭。
围绕在将台附近的乃是云鼓营的精锐步卒,王守仁和臧城二人身披铁甲,目光如炬。
将台之上褚玉成、薛天、王如松、厉拔天四人大马金刀的坐成一排,注视着漫山遍野的金兵。
“拔天,你这步军搞出来的声势不下啊,有信心挡住金兵吗?”褚玉成轻笑道。
“放心吧褚都护,完颜阿骨打分出了近半的兵力去追击大凉龙骑和虎豹骑,剩下的这三万多人又没有铁浮屠,绝对破不了我们的拒马阵。”步军主将厉拔天自信的说道。
这拒马阵已经汇入了从剑门关赶来的两万步卒,总人数近五万余。
“天狼军马上也要到了,呵呵。金兵这些战马可是好东西啊。”王如松略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
在金兵的队尾,有茫茫的黑黄色相间的战马,一看就是金兵用来长途行军所用的辅马。
褚玉成缓缓起身,平静的说道:“此战定然会以我北凉的胜利而告终,诸位!迎战吧!”
厉拔天眼色一寒,拔刀起身,怒喝道
“擂鼓!”
“咚!”
“咚咚咚!”
雷鸣般的战鼓声轰然而起。
“喝!”
近万人的弓弩手顿时箭矢上弦,弯弓如满月,步卒长枪斜举,严阵以待。
完颜阿骨打看着瞬间杀意凛然的北凉军阵心头越发不安。
喀尔丹则是策马来到他的身边说道:“王爷,我先派人冲一冲?”
“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完颜阿骨打眼神冷漠的说道:“北凉军之前呈溃退之势,一路丢盔弃甲。现在呢,你看看面前的步军方阵,俨然都是精锐,士气正盛!”
喀尔丹脸色一滞,经完颜阿骨打这么一提醒,他也发现了这北凉军阵透露着诡异。
“派五千骑卒冲冲看,北凉军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完颜阿骨打沉声道。
“诺!”
“将军令!骑卒出战!”
很快便有五千骑卒从金兵大阵之中涌出,直扑北凉军阵。
这五千骑乃是完颜阿骨打麾下的亲军,人人都是凶悍之辈。面对北凉的拒马大阵他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冲了上去。
“风!风!风!”
“风起!”
伴随着北凉军的怒喝声,上万弓弩手同时一送弓弦,密集如蝗虫般的箭雨铺天盖地的射向金兵,不少金兵都被射成了马蜂窝。
领头冲阵的金兵骑将脸色阴沉,手一挥,五千金兵迅速分为三队,一左一右开始沿军阵绕行,人数最多的一支兵马居中冲阵。
两侧的金兵也在马背上弯弓搭箭,毫不示弱的回击北凉军的箭雨。
“御!”
岳展鹏怒喝一声。
“嚯!”
北凉军阵之中高竖起无数盾牌,宛如铜墙铁壁。
金兵落马者纷纷,而北凉军则没有出现什么损伤。
第一轮箭雨的对射,很明显是拥有墨家强弓和巨大铁盾的北凉军更胜一筹。
“砰!”
金兵的战马终于不惜伤亡撞开层层鹿角,越过壕沟,撞在了陌刀营的盾牌之上。
“击!”
“喝!”
那寒光闪闪的陌刀早已枕戈待旦,一刀刀俯劈而下,战马金兵在刀下皆变成肉糜。
一场骑卒对步卒的交锋就此上演。
激战持续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来到了日中。五千金兵已经冲阵四次,折损过半,北凉大阵依旧纹丝未动,只是阵前多了许多尸体。
“这就是陌刀吧?陌刀可斩马,名不虚传啊。”完颜阿骨打虚眯着眼睛叹了口气。
“王爷,要不再派点人?”喀尔丹看着巨大的损失心中有些不忍。
“没有铁浮屠,我们恐怕很难破开拒马阵。”完颜阿骨打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们的精锐骑兵不能白白死在这拒马阵前。”
喀尔丹默不作声,这怎么和先前想的不一样呢,不应该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才对吗?
“北凉肯定有阴谋!”完颜阿骨打强忍着心头的不安,举目四望:“北凉既然有如此精锐的步卒,为何还要溃退?”
“额。”喀尔丹一愣,然后满脸苦涩的说道:“怕,怕是在诱我们深入!”
作为隆亲王的副将,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相信北凉军溃逃的鬼话了。
“呜~呜~呜~”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凄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瞬间响彻大地。
完颜阿骨打心头一颤,极度危险的感觉顿时涌便全身。
完颜阿骨打和喀尔丹豁然转头,只见有两支黑甲骑军正在金兵大阵的末尾出现,犹如两道利箭,速度极快。
“有伏兵!中计了!”喀尔丹惊呼道。
第531章再战燕州(六)
从斜刺里杀出的两支骑军乃是天狼军加五千辽东籍骑军,每队都是天狼军在前,辽东骑军在后,呈交叉式直扑金兵骑阵的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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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一支人数近千的天狼军脱离大军率先加速,在一面迎风招展的天狼军旗下那万人敌的项翦蓦然出现。
天狼军战马冲刺速度极快,丝毫没有吝惜体力,眨眼间便冲到金兵阵前,金兵的后军大多是些看管马匹的骑军,人数分散且稀少,突然出现的北凉军让他们陷入了混乱。
“喝!”
项翦大喝一声,手中那杆硕大的精铁长矛横挥而出,一下子就扫的三名金兵吐血坠马,随即就一头扎进了金兵阵中。
长枪接连刺出,招招致命。如虎入羊群的项翦势不可挡,很快就将金兵后军搅了个天翻地覆。
一左一右两支骑军顺势冲进金兵大阵,斩杀着那些看守马匹的金兵。
天狼军的目的很简单,驱散金兵能用的辅马!
“妈的!”
看到这番景象连完颜阿骨打都罕见的爆了句粗口:“速速分兵一万迎敌!”
“诺!”
在距离战场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有一道苍老的身影一步一缓的登上了山坡。
史天恭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老眼微眯的看着下方混乱的战场。
只见金兵大军中迅速有万余骑冲出,直奔后军所在的位置与天狼军展开厮杀,但是动作极快的天狼军已经将整个后军割裂开来,还有不少士卒开始放火箭,大肆驱赶着金兵的战马。
受惊的战马四处奔腾,战场上马蹄纷纷,带起满地的灰尘。
“老伙计,以往能有你陪我一起上阵,现在就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喽。”史天恭仰起了头,看着浩蓝的天空不知道在和谁说着话。
史天恭身后几步远处站着几个身披铁甲的壮汉,他们都是史天恭的贴身亲兵。
一听到史天恭的这声呢喃,几人顿时就红了眼眶。个个都心知肚明,史老将军这是又在想念郎将军了。
史天恭微微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目光又放在了战场上来回扫视着,听着那战鼓擂擂,史天恭握刀的手越来越紧。
终于在某一刻,史天恭眼一寒,披风一甩,扭头就向山下走去。
“将军!将军您干嘛!”
身侧的几名亲兵一拥而上,挡住了史天恭的去路。
“我下山坡走走,这里闷的慌。”史天恭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将军您就别逗我们了,您一定是想上战场对不对?”。一名亲卫苦笑着说道。
“不去战场,我就随便走走。”史天恭冷着脸说道。
“那将军就在这山坡上走走,反正今天您只能呆在这,哪都不能去。”一名亲卫首领底气不足的嚷嚷着。
“你们干嘛!反了你们了!老夫去哪用得着你们管吗!”史天恭怒目圆睁,虎着脸骂道。
软的不行,他只能来硬的了。
“将军,侯爷亲令,您绝不可亲自陷阵。咱要是放你走了,就得提头去见侯爷。”
“咱哥几个的命不值钱,死不死的无所谓,将军您要是在战场有个三长两短,天狼军的兄弟们怎么办啊。”
“就是,郎老将军为国捐躯,将军您要节哀啊,千万别想不开。”
……
几名亲卫你一言我一语的叫嚷着,说什么也不肯放史天恭离去。
史天恭脸色涨红,骂骂咧咧了几句之后终于叹了口气,又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战场局势。
战场上的北凉骑卒已经彻底打乱了金兵的后军阵型,数万匹辅马到处乱窜,场面热闹不已。
将台上的褚玉成双手扶着栏杆边缘,轻笑道:“完颜阿骨打,您该反应过来了吧?可惜晚了,这数万匹战马就归我北凉了!”
完颜阿骨打脸色阴沉的看着被驱散的战马,脑海中在急速回忆着开战以来北凉军的一举一动。
“王爷,我带人去歼灭这伙北凉军!”喀尔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辅马也是战马,尤其是对于长途行军的他们来说格外重要,现在辅马四散而逃,无疑是对金兵的一记重创。
“北凉军做这一切是想要干什么?”完颜阿骨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喀尔丹一愣,他也不知道北凉军想要干什么,但是他只知道情势的变化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到现在为止北凉军总计出现了三股骑军,加起来不过三万余人。我们的骑军有六万,他们总不至于想靠三万余骑就想吃掉我们吧?难不成靠面前的这几万步卒歼灭我们?那不是痴人说梦吗!”完颜阿骨打冷静的分析着。
“看架势,他们只是要将我们耗在这里,让我们无法动弹。”喀尔丹的目光在战场上扫视了一圈说道。
喀尔丹的话完颜阿骨打猛然惊醒,急促的说道:“假如先前北凉出现大规模逃兵的消息是伪装出来的,那北凉军的骑军绝对不止这么点,还有人哪去了?”
“额。不知。”喀尔丹茫然的摇了摇头,但他已经觉得有些心慌,消失的北凉骑军哪去了?
完颜阿骨打举目远望,突然有一个念头自心头一闪而过,怒喝道:“派往东西两侧的斥候回来了吗?怎么不见来汇报!”
“几路斥候都还没有回来。”喀尔丹连忙答道。
“情况不对!”完颜阿骨打沉声道:“不过向外巡查四五十里,这都一夜加大半天了,一队斥候都没回来,绝对有问题!”
“王爷的意思是他们遇到了北凉军?”喀尔丹脸色骇然。
“北凉军,北凉军,怎么会在那么远到地方遇到北凉军。”完颜阿骨打的眉头紧锁,不断的念叨着。
“祁连山大营!”
完颜阿骨打突然咬牙切齿的说道:“北凉的目标是祁连山大营!”
喀尔丹的眼眶一缩,要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传令!”完颜阿骨打勒马回身:“全军回师,立刻派人通报完颜弼和蒲察荣保,迅速与大军汇合!”
“诺!”
喀尔丹知道事态紧急,连忙纵马离去。
完颜阿骨打回身看了一眼巍然不动的北凉军阵,眼中满是杀意,然后一扯缰绳,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532章再战燕州(七)
在完颜阿骨打下了撤退命令之后,攻击北凉步军方阵的骑兵迅速回撤,还有不少金兵尽可能的去收容逃散的辅马。然后金兵全军转向,开始沿来时的路撤退。
很多金兵都是一脸懵逼,大老远的赶了百十里路过来还没怎么打仗这就撤军了?
金兵的动向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将台上北凉众将领的眼中,薛天沉声道:“撤军了,想来完颜阿骨打已经猜出了我们的真正意图。”
“轻轻松松的来,难不成还想这么痛痛快快的走吗?”王如松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当然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褚玉成轻喝道:“传令天狼军,分成众多小队沿途追杀,尽可能的迟滞他们撤兵的动作。”
“诺!”
战场的局势瞬间就发生了转变,三万余骑的金兵开始急速北撤,而只有区区一万余人的北凉骑军就在后面跟着,时不时的就冲上来骚扰一阵。
这种袭扰让金兵烦不胜烦,既不能停下来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又不能不管不顾,只好在每次天狼军偷袭时分出一部分人马去将其击退。
日暮西山,一片黄沙地上,马蹄轰鸣,地晃山摇。
两股骑军一前一后正在尽力奔驰,前方的乃是尘岳亲自率领的一万大凉龙骑,银甲银袍在夕阳余晖之下显得苍凉肃穆。
紧追在大凉龙骑身后的乃是一万两千余金兵,拐子马在前,时不时的就迎风射出一阵箭雨,铁浮屠位于阵中,尽可能的保留体力。
完颜弼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北凉军,让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再这么追下去仗可就没法打了,铁浮屠人马具甲,长途追击极为消耗体力。
而前面的大凉龙骑好似也在故意逗他们玩一样,每当金兵眼看就要被甩开了,北凉骑军还会特地放缓速度等等他们。
这哪像是在打仗,就跟闹着玩一样。
大凉龙骑所配战马可是北凉道各大马场清一色的甲等战马,论体力耐力都乃是一等一的。面对重甲在身的铁浮屠,速度自然要快了不少,就算比之拐子马也毫不逊色。
完颜弼心知肚明,这是北凉军在故意牵扯他,但是他也没辙,为了斩杀尘岳,他只能硬着头皮追击。
这位隆亲王长子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快速的追上北凉军。
“将军,请止步!王爷军令!”
一道大喝声从完颜弼的身后传来,完颜弼疑惑的转过头来,只见一名传令兵飞也似的奔了过来。
完颜弼眉头一皱,越阵而出问道:“怎么了?我父王有什么指示?”
“王爷军令!全军立即收兵,返回祁连山大营!”那名追了半天的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说道。
“什么!撤兵?”完颜弼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为什么突然撤兵?”
完颜弼心里可不想放过斩杀尘岳的好机会,而且这次不是出来歼灭北凉军的吗?怎么仗还没打就要撤兵了。完颜弼的心中疑惑不已。
“王爷说北凉军极有可能绕道奔袭祁连山大营,让将军不得延误,立刻撤兵!”
“妈的!”
完颜弼怒骂了一声:“竟然使出如此诡计!”
虽然不知道北凉是怎么做到奔袭祁连山大营的,但是完颜弼知道父亲的判断基本上不会出错。
完颜弼勒马转身,看了一眼前方正在奔逃中的大凉龙骑,咬牙切齿的喝道:“撤军!”
就算完颜弼的心里再不甘也不可能违背父亲的命令,再加上他也知道情况紧急,容不得多加耽搁。
很快,一万余金兵迅速转向,朝着完颜阿骨打指定的汇合地点行去,黄沙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马蹄印。
“停!”
正在带着完颜弼转圈的尘岳看到这一幕手掌一抬,大凉龙骑便迅速停住了马步。
尘岳勒马行出大军之外,看着金兵在平原上兜出了一个大圈子,然后转向北撤。
“呦,撤了?”钱子默策马来到尘岳身边,笑呵呵的说道:“金兵这是反应过来了吧?”
“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肖尚文轻笑道:“按照计划,左右骑军已经于昨夜发起了攻击,金兵就算一路狂奔,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抵达祁连山脉,晚喽!”
“走!去和大军汇合。”尘岳嘴角一翘,勒马便走。
在快要入夜的时分,完颜弼终于在一条三岔路口追上了大队骑军,与此同时紧赶慢赶的蒲察荣保所部也到了。
三路金兵再度汇合在了一起,相比于昨天兵力并未出现什么损失,只是少了大量的辅马。
“父王,怎么会这样?收到祁连山大营的求援了吗?”完颜弼急匆匆的来到父亲身边问道。
完颜阿骨打扫了一眼并未出现损伤的两路骑军,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沉声道:“没有明确的消息表明北凉军在偷袭祁连山大营,但是我们向东西两侧撒出去的斥候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来了。”
完颜弼眼一寒,他知道斥候久久不归意味着什么。
“完颜亮将军那里还有五六万兵马,应该不会有事吧?”蒲察荣保犹犹豫豫的说道。
“留下来的都是步卒为主,而且这阵子仗打的太顺了,我们的士气浮躁无比,北凉军既然敢长途奔袭大营就定然有把握!”喀尔丹脸色阴沉的说道:“弄不好要出大事!”
蒲察荣保脸色一滞,默然不语。
“好了,别说这些了。”完颜阿骨打皱着眉头问道:“辅马还剩多少?”
喀尔丹苦笑道:“北凉军搅乱了我们的阵势,收拢起来的辅马仅剩两万余匹。”
完颜弼瞳孔一缩,这辅马可是重中之重啊,一下子竟然损失过半,真是亏到姥姥家去了。
“铁浮屠卸甲,辅马优先供应给铁浮屠,全军向祁连山大营急行军!”完颜阿骨打轻喝道。
明知道就算赶到祁连山大营骑兵们也是精疲力尽,但是当下已无计可施。
“诺!”
完颜弼三人齐齐喝道。
“杀!”
隐隐约约的喊杀声从金兵的队尾传了过来,很明显是天狼军又出来偷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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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阿骨打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远方,大手一挥:“喀尔丹,带一万骑拐子马断后!其余人立刻行军!”
“诺!”
第533章再战燕州(八)
祁连山脉
北凉左右骑军、白雪卫、赤焰军、奔雷营数支骑军杀入金兵大营之中,横冲直撞,连绵十余里的营寨内到处起火,双方已经鏖战了一整夜。
从睡梦中惊醒的金兵绝望的迎接着北凉军的弯刀,几乎都是步卒的他们很难在骑军面前形成有效的抵抗能力。
阳光倾洒之下,地上到处都是金兵的尸体,随处可见残肢断臂。
十余名金兵步卒举着盾牌,身形颤抖的结成一个小阵,捏着长枪的手满是冷汗,紧接着就被大队北凉骑卒一冲而过,转眼就成了刀下亡魂。
这样的场景时时刻刻都在战场上发生着,金兵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溃败。不少金兵无心抵抗,向四面八方溃逃而去。
中军大营之内,拎着一把长柄大砍刀的完颜亮左冲右突,虽然他脸色惨白,旧伤未愈,但依旧展现出了一名北金悍将的风采。
这里聚集着的数千骑兵是仅剩下的保持完整建制的部队,其余的金兵在北凉的偷袭之下早就各自为战了。
“将军!撤吧!挡不住了!”
一名偏将浑身带血的跑到了完颜亮身边,神色焦急的喊道。
“不撤!”完颜亮声嘶力竭的吼道:“王爷将祁连山大营交给我,我怎么能弃守!”
“守不住了将军!”副将气喘吁吁的说道:“各处军营的士卒纷纷溃逃,北凉军正向中军大营涌来,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是啊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亲兵队长也一瘸一拐的来到了完颜亮的身侧。
完颜亮的亲兵都战死了不少,情况已经十分危急。
“妈的。”
完颜亮怒骂了一声,举目四顾,只见乌泱泱的北凉骑军正在朝中军大营涌来,满眼都是北凉军旗,阵阵呼喝声震耳欲聋。
完颜亮欲哭无泪,怎么自己受伤留在大营中休养却反而成了北凉的真正目标呢?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将军,走吧!”
“突围!向新川口方向突围!”完颜亮声青筋暴露的吼道,他知道再抵抗下去也没有意义,祁连山大营指定是守不住了。
数千骑军迅速奔出了营门,人人脸色悲戚,之前耀武扬威的神色早就消失不见。
完颜亮策马行出,强忍着伤口的疼痛一路狂奔。
“小心!”
金兵骑阵中突然响起了士卒的惊呼声,完颜亮愕然转头,只见铺天盖地的雪白色箭雨轰然落下,射死了不少金兵。
“嘶~”
完颜亮坐下战马也中了几箭,一声嘶吼之后便马蹄弯折,将完颜亮掀翻在地。
一左一右两支黑甲骑军包抄而来,彻底封死了金兵突围的道路。
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的完颜亮声嘶力竭的喝道:“迎敌!不要乱!不要乱!”
可在这等混乱的军阵中,哪还有多少人能听得见完颜亮的呼喊声,再加之北凉军人数众多,这仅剩的数千骑兵也被一冲而散。
“将军,走!”
几名贴身亲兵扶起了完颜亮,大步顺着一条小路跑去,很快就有数百名金兵围拢在了完颜亮的身侧。
就冲着完颜亮这身鲜亮的铠甲和硕大的光头,北凉骑军谁不知道这是条大鱼,越来越多的北凉军开始围杀过来。
完颜亮身侧的护卫越战越少,形势急转直下。
远处的步文山也发现了这一幕,看到被护在人群中的那个光头时步文山瞬间大喜,没想到竟然能逮到完颜亮。
步文山一勒缰绳,战马就对着人群冲去,一路上长矛不断刺出,接连挑落三四名金兵。
“哒哒哒~”
一道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传入了完颜亮的耳中,这位辽东主帅豁然转头,只看到步文山一杆长矛已经逼近眼前。
完颜亮怒火中烧,一把推开身侧的护卫,猛挥手中大刀,怒喝一声:
“想杀我?”
被推开的护卫径直撞在了战马上,胸膛尽碎,完颜亮紧跟着就是弯腰一刀,一刀斩断了步文山坐下战马的马蹄。
“扑通!”
战马轰然倒地,步文山也被摔了出去,只不过这位骁勇武将在落地的瞬间就借力翻滚,略微踉跄了几步就稳住了身形。
“完颜亮!今日就先拿你祭奠我右骑军将士!”
步文山刚刚稳住身形,就抽刀欺身而上。
“当当当!”
完颜亮连接了好几刀,脚步不停的后退,身上还带伤的他哪里是步文山的对手。
“保护将军!”
周遭的几名亲卫怒吼着扑了上来,步文山脸色狠厉,左一刀右一刀,不惜一刀换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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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步文山就身中两刀,但是他的脚下躺着五名金兵的尸体。
“现在看谁还能护得住你!”
步文山咧开满是鲜血的嘴角狞笑着冲向了完颜亮。
这阴森的笑容让完颜亮心头发怵,但也顾不得多想,怒吼着挥舞出了大刀。
步文山在冲到完颜亮面前时突然猛地弯腰,刀锋贴着他的头皮划了过去,与此同时手中北凉刀一刀砍在了完颜亮的腰腹处。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完颜亮大口的吐着鲜血跪倒在地。
步文山略微喘了口气,两步迈出,右脚在地上猛地一蹬高高跃起:
“喝!”
完颜亮双目无声的抬起头,看着冲来的那道人影,鲜血从嘴角不断渗出,再也无力举起手中的大刀。
“噗嗤!”
凶悍的一刀径直砍在了完颜亮的脑袋上,这位北金的辽东兵马元帅双眼彻底昏暗,身躯瘫倒在地,命丧黄泉。
“呼~”
斩杀了完颜亮的步文山长出了一口气,拄着刀躺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很快薛猛和谢霄雷就赶了过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步文山两人吓了一大跳,连忙翻身下马。
“没事吧?”
薛猛惊疑道。
“嘿嘿,没事。”
步文山挣扎着坐了起来,咧着嘴指了指旁边地上的尸体。
“这是?完颜亮!”谢霄雷大惊道。
“哈哈!步老弟,这可是条大鱼啊,你大功一件呐!”薛猛大笑着拍了拍步文山:“本来我还想跟他过过招呢,现在看来没这个机会咯。”
“两位将军,我看你两自己过过招得了。”谢霄雷戏谑道。
步文山在薛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仰天大笑:“哈哈!走!清理战场去!”
景泰四年秋
北金辽东兵马大元帅完颜亮命丧祁连山,北凉军斩杀金兵近四万!
大捷!
第534章大败
秋风瑟瑟,黄沙飞扬。
急行军一天的数万金兵终于在完颜亮战死的第二天赶到了祁连山大营。
为了彻底摆脱北凉追兵,留下来断后的喀尔丹所率一万士卒只剩下了两千余人,其余的都被尾随而至的大凉龙骑、虎豹骑和天狼军歼灭。
喀尔丹自己也受了些许轻伤,要不是跑得快就被北凉军给斩杀了。
当他们赶到祁连山大营时全部都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满地都是金兵的尸体,四处散落的兵器,被鲜血染红的金兵旗帜,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宣示这先前的战斗有多么血腥。
手心已经渗出些许汗水的完颜弼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从战场痕迹来看,北凉一定是大股骑军偷袭,留守的步卒面对骑兵自然只能引颈待戮。
“派兵警戒四周,防止北凉军在哪里埋伏着。去大营找找,看看完颜亮在不在!”完颜阿骨打满脸阴沉的一挥手。
“诺!”
阵阵呼喝声响起,大队骑卒四散而开,去各处搜寻完颜亮的踪迹,还有斥候奔向更远的地方,要是再被北凉军来一次偷袭那就真的完蛋了。
“父亲,我们。”完颜弼欲言又止。
“我们败了。”完颜阿骨打面无表情,平静的说道:“败的很彻底!”
喀尔丹和蒲察荣保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
很快,金兵就在一处小山坡下找到了完颜亮的尸体,他的尸体旁了一面右骑军军旗,在风中瑟瑟作响。
这是右骑军在告诉金兵,血债应该血偿!
完颜阿骨打看着这位镇守辽东多年的干将,浑身血污,触目惊心的刀伤如此可怖,完颜亮的尸体边还躺着他常用的那把砍刀,刀口都被砍出了缺口,最起码说明完颜亮也是力战而死。
唯一比较好的是北凉军给他留了具全尸。
“完颜将军!”
蒲察荣保声泪俱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曾经的完颜亮视蒲察荣保为心腹干将,一路提拔,最终让蒲察荣保坐上了燕州镇守使的位置,可以说是对其有知遇之恩。
现在完颜亮死了,蒲察荣保是头一个伤心的人。
“收容完颜将军及战死士卒遗体,轻点人数、战马。动作要快!”完颜阿骨打不忍再看完颜亮的尸体,转头轻喝道。
“诺!”
及至天黑时分,完颜阿骨打又坐在了几天前还富丽堂皇现在却混乱不堪的帅帐之内。
原本帅帐内还躺着几具金兵的尸体,现在都被底下的士兵搬走了,只有毡布上鲜红的血迹说明此处爆发过战斗。
完颜阿骨打紧盯着桌上的辽东地图,一言不发,完颜弼自知父亲的心情不好,也没多做言语。
“王爷!”
喀尔丹和蒲察荣保两人大步走了进来,低声喊了一句,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完颜阿骨打揉了揉眉头斜靠在椅子上:“说说吧,情况怎么样?”
蒲察荣保当先开口道:“附近没有发现北凉军的踪迹,新川口处也没有发现伏兵,想来他们偷袭之后就撤走了。大营中战死的士卒大约有四万人上下,其余两万兵马应该已经溃逃。”
完颜弼心里咯噔一下,损失惨重啊!折损兵马四万,连完颜亮这位皇族都战死了,北凉这盘棋下的让他心惊。
喀尔丹接着说道:“我骑军连铁浮屠和拐子马在内还剩四万八千余人,战马总计不到七万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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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将军满脸苦涩,在几天前出兵之时,他们还有整整近十二万兵马,一场仗打下来却只剩下了不到五万人。
关键是追兵并没有与北凉军爆发大战,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
“诸位,此战之败,责任在我。怪我没有查明北凉军的意图。”完颜阿骨打略微有些低沉的说道。
“父王,我们都有责任。”完颜弼脸色一暗,努着嘴想安慰两句。
喀尔丹和蒲察荣保都有些脸红,当初他们一个个的群情激奋,催着完颜阿骨打出兵追击,这才吃了一场大败。
现在来看要是就按兵不动,北凉军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
“王爷,我等也有责任,太过轻敌!”喀尔丹二人齐齐说道。
“呵呵,北凉侯北凉侯啊。”完颜阿骨打自嘲的摇了摇头:“真是位好对手。”
大帐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好了,败了就败了,没什么好推卸责任的。我们要把目光放在以后。”完颜阿骨打挥了挥手。
身为北金隆亲王的他,一生戎马,早就见惯了生死。要是一次失利就能让他一蹶不振那他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父王的意思是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完颜弼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已经对北凉军已经产生了一丝畏惧之意。
“以我们的军力现在不足以和北凉军对峙了,就算有铁浮屠相助也不行,所以祁连山大营不能守了。”完颜阿骨打冷着脸看向地图说道。
几人心情沉重,北凉军力已经完全胜过他们了。
“陛下亲征平瀚道,国内仅剩的一点兵力也不能动了。我们的策略要变,不能再想着收复辽东了,只能坚守现有城池,等陛下亲征胜利,再收拾北凉军。”完颜阿骨打一锤定音。
“请王爷下令!”众人齐齐喝道。
“传令,大军退守锦阳关!”完颜阿骨打一指地图上的一处关隘说道。
“锦阳关?”完颜弼一脸愕然:“我们要弃守整个燕州吗?”
锦阳关位于燕州和云州的交界处,要是一路退到锦阳关相当于就把整个燕州拱手让给了北凉。
喀尔丹和蒲察荣保也面面相觑。
“对!”完颜阿骨打重重点头:“燕州已经无险要地势可以扼守,境内兵马也都随大军征战了。就让给北凉吧,日后我们再夺回来!”
完颜阿骨打看的很开,既然现在打不过你就不跟你打了,我撤还不行吗?
听完父亲的话完颜弼也默默点头,他知道弃守燕州是无奈之举。
“就这样定了!”完颜阿骨打起身说道:“收容燕州境内溃兵,全军退守锦阳关,再抽调云州所有兵力至锦阳关集结,那里就是我们阻挡北凉军脚步的最后一道屏障!”
“诺!谨遵王爷军令!”
第535章发兵燕州全境
数天之后,新川口
距离右骑军和北凉步卒的阻击战仅仅过去了一个多月,依稀可以看见黄沙中散落的铠甲军械,那么的荒凉肃穆。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响彻而起,北凉军列阵整齐的缓缓穿过狭窄的谷口然后向北行军。
铁甲如洪流,奔腾不息。
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通过这片战场遗迹时都自发的举起了手中的北凉刀,满脸凝重。
有那么十余骑从军阵之中掠出,来到一座小土丘上翻身下马,身后是驻马不前的一万右骑军将士。
尘岳、褚玉成、薛天、步文山、辛疾的一众北凉道将领齐齐单膝跪地,在土丘之下就是上万北凉军战死的地方。
尘岳率先抱拳大喝:“家国永在,山河无恙。我北凉的将士们,他日扫平辽东,定当薄酒一碗,以告慰英灵!”
“嚯!”
步文山额头青筋暴露,怒喝道:
“抽刀!”
“蹭!”
万柄北凉刀尽皆出鞘。
“行军礼!”
“砰!”
所有人右手握拳,砸在左胸之前。
黄沙寥寥,看我北凉好男儿!
寒意凛凛,听那辽东起秋风!
……
北凉十余万大军过新川口之后一路向北,到得夜幕漆黑之时才扎营休息。
帅帐之内铠甲皑皑,灯火通明。
各军主帅分列而坐,每人脸上都带着雀跃。
“据游弩手探报,方圆百里之内已经没有金兵踪迹,完颜阿骨打怕是一口气退到了锦阳关。”褚玉成抄着手说道。
“这位隆亲王殿下是怕被我们在燕州境内吃掉啊。”史天恭捋着胡须轻笑道。
尘岳目光停留于地图之上:“若是北金放弃整个燕州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燕州境内还有七八座城池,省的我们一个个去啃了。”
“是否占领燕州全境?马上就要入冬了,赶在入冬之前大军抵进至锦阳关?”褚玉成抬头问道。
“嗯,事不宜迟。大军兵分三路,我领一路,褚玉成一路,薛天一路、半个月之内大军占领燕州全境至锦阳关集结。沿途若遇到小股金兵就顺手灭了。”
“诺!”
“另外,从顺檀两地支援过来的五千骑兵划归右骑军管辖,由步文山统一节制!”
“诺!”步文山迈前一步应和道。
“催促雪泪寒、冷归南,尽可能多的运送粮草棉服随军前行,白雪卫沿途护送,防止有金兵袭扰。”
“诺!”于滨阳沉声喝道
“都下去准备吧!褚玉成留一下。”
“诺!”
随着一番命令下达,众将领纷纷离去。
尘岳一个人揉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小憩着,目光放在了锦阳关的位置。
“怎么了,累了?辽东四州已收复三州,开心点。”褚玉成在旁边轻声道。
“我有种预感,锦阳关会是难啃的骨头,很可能会是收复辽东的最后一战,不费点功夫是打不下来的。”尘岳脸色平静的说道。
“我要是完颜阿骨打,目前唯一的策略就是集结能用的兵力摆出防守的态势,等北金大军在平瀚道打赢了再回过头来对付北凉。”褚玉成翘着二郎腿说道。
“对啊,这样一来想在野战中消灭金兵就难了。”尘岳双手交叉放于胸前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会赢的!”褚玉成目光坚定的说道。
“行吧。”尘岳扭着脖子站起了身:“走,陪我出去溜达溜达。”
“得嘞。”
两位北凉道上的最高军事统帅就这么漫步走出了营房,左看看右瞧瞧来到了中军大营的门口。
月明星稀,茫茫黑夜中吹拂的晚风还是颇为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在营门口转悠了好一会,时不时的闲聊两句,就在两人准备回营之时有一道清脆的马蹄声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哒哒哒!”
尘岳疑惑的转头看去,只见一道银甲银袍的士卒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那一骑也看到了站在小路边的尘岳和褚玉成,径直行了过来翻身下马:“拜见侯爷!褚都护!”
“史宏?”
尘岳看着这道熟悉的身影一愣,来人正是天狼军主帅史天恭的孙子史宏,当初与尘岳不打不相识,而后被尘岳亲赠北凉刀入大凉龙骑成了一名北凉边军。
“嘿嘿,侯爷还记得我。”史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你当初那跋扈的样子可是让我记忆犹新啊。哈哈!”尘岳笑着拍了拍史宏的肩膀。
“侯爷就别埋汰咱了。”史宏的脸颊红了起来。
“听钱将军说你在大凉龙骑表现不错啊,这一年多靠着军功硬是一步步走到了校尉的位置。”褚玉成呵呵笑道:“没给史老将军丢脸!”
史宏咧嘴一笑:“要是给爷爷丢脸那我回家就得挨鞭子了。”
“好了,你不在大凉龙骑呆着,跑到中军大营来干嘛?”尘岳摆了摆手问道。
“咳咳,侯爷。我有一事相求。”史宏挠了挠头。
“哦?说说看。”
“末将,末将想调去天狼军。”
“调去天狼军?”尘岳和褚玉成诧异的看了史宏一眼。
“对的。”
尘岳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一眼,目光古怪的说道:“此事你和你们两位主帅说过了吗?”
“钱将军和肖将军都同意了。”史宏点了点头。
“史老将军知道吗?”褚玉成的嘴角翘了翘,脸上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
“我爷爷还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主张。”史宏的语气有些紧张。
尘岳想了一会之后轻笑道:“去吧,不过不能升官,还是个校尉哦?”
“诺!谢侯爷!”史宏瞬间兴奋了起来,喜气洋洋的告辞离去。
尘岳两人看着这道远去的银甲身影哭笑不得。
“这小子,心思倒是单纯,大凉龙骑乃北凉头等主力,平级外调他还乐呵呵的。”尘岳撇了撇嘴。
“人家可是有自己的心思。”褚玉成背着手说道:“郎老将军战死了,史老将军又年过七十,他这个做孙子的放心不下啊。话说回来,有史宏看着他爷爷我们也能放心不少。”
“唔,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少不了挨史将军一顿骂。”尘岳慢悠悠的朝大营走去。
“估计还得挨顿鞭子。”
“哈哈哈!”
两人大笑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536章平瀚道危机
景泰四年的秋末到初冬时分,北凉军横扫燕州全境,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收复了整个燕州,而后三路大军齐集锦阳关附近,与驻守在此地的完颜阿骨打形成了对峙之势。
在辽东战况好消息不断之时,平瀚道上的形势却急转直下。
瀚州城
城门口处陆陆续续有浑身带伤,互相搀扶着的士卒一瘸一拐的走入城内。这幅景象在这些日子里持续上演,这些都是从大小莲子上撤下来的伤兵。
一支百余骑的兵马从远方飞奔入城,为首一名将官身上的衣袍还带着血迹,看其面庞赫然便是常家老二,平瀚道都护使常靖哲。
常靖哲一入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将军府内,一路脚步踉跄的走到了议事厅的门外。
走到门口之时,这位浑身鲜血的常家儿子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父亲,大哥。我把大小莲子山丢了,请父亲责罚!”常靖哲看着常翰棠和自己的大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面庞不住的颤抖,嘴角依旧有些许鲜血渗出。
常靖安快步走上前来,拉着自己的弟弟说道:“起来,错不在你,我们的兵力差距过于悬殊。”
这一两个月以来,北金皇帝完颜洪烈亲征的消息终于得到了证实,三十余万金兵日夜不停的猛攻大小莲子山,原本计划能个坚守半年到一年的大小莲子山终究在这番猛烈的攻势下失陷了。
常翰棠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回来就好。”
“呜~”
在重重围困之中逃出来的常靖哲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我四万三千余边军将士,只撤下来两千余人,常家子弟更是战死二十四人,我不甘心啊父亲。呜呜~我回来了,可我那些兄弟们再也回不来了!”
常翰棠鼻尖一酸,颤颤巍巍的走到儿子面前伸手一拉:“起来!我常家儿郎可以流血,不能流泪!”
“诺!”
常靖哲挣扎着站起了身,擦拭掉了眼角的泪水。
父子三人围着一面平瀚道的地图坐了下来,满脸凝重,现在大小莲子山失陷,北金的兵峰相信很快就会出现在瀚州城下。
瀚州城东西两面依山而建,地势易守难攻,只有北面会临敌,这也正是用他来作为瀚州最后一道屏障的原因。
虽然不至于被金兵围困在城内,但是瀚州城决不能失守,瀚州城一失则瀚州全境不保。平瀚道边军只能在这瀚州城里和金兵死磕。
“父亲,现在我城中驻军只有七万,而金兵多达三十万,按照完颜洪烈的进攻势头,怕是一开始就会打的很惨烈。”常靖安皱眉说道。
“完颜洪烈倾巢而来,我们的兵力不够啊!”常翰棠老眼微眯的说道。
常翰棠戎马一生,曾经也戍守边关数十载,但是像今天这样凶险的局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父亲,要不你先撤往蓟州,瀚州城有我和大哥在就行了!”常靖哲有些担忧的说道。
“是啊父亲,你就听我们一句劝,去蓟州吧。”常靖安也附和道。
这兄弟两自从得知完颜洪烈亲征的消息以来不知道劝了常翰棠多少次,明摆着是担心自己的父亲留在瀚州城有危险,但是常翰棠坚决不走。
“荒唐!我怎么能走呢?老夫与金人打了半辈子,这危急存亡的时候你们让我走?临阵脱逃?那我常翰棠岂不是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常翰棠怒目圆睁的说道:“你们兄弟两休要再提此事!”
“唉!”
兄弟两齐齐叹了口气,他们就知道劝不动自己的父亲。
常靖安努了努嘴:“既然父亲不走,那我们也得增加瀚州城的防守兵力吧?蓟州还有六七万驻军,我们可以再抽调一部分过来!”
“不行,蓟州的兵力已经抽调了不少,决不能再动了!”常翰棠一挥手就拒绝了儿子的建议。
常靖安满脸苦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位平瀚道节度使第一次犯了难。○
其实兄弟两知道为什么常翰棠会拒绝再从蓟州调兵。
目前北金的进攻方向只放在了瀚州,没有对蓟州动兵。因为蓟州道路比较难走,不管是行军还是运送攻城器械都有困难,相当于有一道天然屏障。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被进攻的可能,历来北金对平瀚道动兵也多次会走蓟州方向。
常翰棠沉声道:“要是再抽调蓟州兵力,蓟州就成了空架子,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那我们怎么办?瀚州城的兵力不足以坚守太久啊!”常靖安眉头紧锁的说道。
常翰棠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那挺拔的腰背似乎不自觉的弯了几分,老了老了还遇到这般大战,确实令人头疼。
良久之后,常翰棠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平静说道:“上奏朝廷,求援兵!”
“求援?”
兄弟两一愣,面面相觑。
“父亲,兵部可是宇文家把持的。宇文一脉一直视我们为眼中钉,怎么可能出兵助我?”常靖安摇了摇头,觉得父亲的这个提议不可行。
“当初福王造反,宇文鸿儒这个老东西找上门希望父亲派边军平乱,父亲拒绝了,今天我们向他们求助,他们绝不会同意的。我们这么做岂不是把脸凑上去让人家踩,我常家不能丢这个人!”常靖哲也持反对意见。
“唉,以前是以前,南宫家在的时候,我常家怎么能发兵到江南平叛?”常翰棠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
作为齐党的两大家族,他们自然有自己的默契,常家负责边境,南宫家负责内地,井水不犯河水,都不插手对方的兵权。
“话虽如此,但是宇文家也一定为此记恨了我们。”常靖安默默的说道。
“我常家戍守边关数十年,哪一辈没有常家子弟战死关外?我问心无愧。”常翰棠抬了抬手:“宇文家要是肯发兵那自然最好,要是不肯发兵。”
常翰棠顿了一下,片刻之后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要是他们不肯发兵,那我常家二十万边军就只能尽数战死,往后的事就轮不到我们操心了。就这么定了!上表去吧!”
兄弟二人表情一凝,眼神狠厉:“诺!”
第537章尔虞我诈
大周帝都,圣天城
宇文府邸
时至初冬,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宇文鸿儒难得没有呆在屋内,而是披着一件厚厚的裘服站在一个池塘边。
这片池塘是宇文府内人工开凿出来的,几乎围绕着大半做宇文府,蜿蜒不绝,整个京城的豪门府邸也只有宇文家能弄得出这么大的人工池塘。
宇文鸿儒手里端着一个小碗,碗里放着不少鱼食,走几步就往池塘里撒上一点。
每当鱼食撒到书面之时就有一群金黄色的小鱼冒头,而后又沉下水面,将鱼食吞入腹中。
“啧啧,天冷了,鱼儿都不冒头咯。”宇文鸿儒看着没什么活力的小鱼微微摇头叹息道。
谁能想象当朝太傅在家里是如此一副悠闲的模样,更何况此时的大周朝正面临着南北两处边境同时开战的局面,这位太傅大人好像一点也不上心。
宇文鸿儒就这样慢悠悠的晃悠了一路,在走到一座青红色小桥之上时,宇文成化急匆匆的从院外走了进来。
“父亲,有边关急报。”宇文成化明显是刚刚从兵部赶回家的,气喘吁吁个不停,身上正一品大员的红色官府也显得有些凌乱。
“别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宇文鸿儒依旧在向池塘里撒着食,头也不抬的说道:“好歹是个一品大员,有什么事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宇文成化苦笑了一声,理了理身上的官服,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奏折,轻声道:“北境传来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噢?说说看。”
“好消息是北凉在祁连山脉大败金兵,杀敌近五万,目下北金退守云州,燕州已经收复。坏消息是平瀚道方向形势不容乐观,完颜洪烈率三十余万大军亲征,平瀚道边军不敌,损兵折将退守瀚州城。常家的求援信已经送到了兵部。”
“常家的求援信?”宇文鸿儒的眼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将鱼食小碗放在一边,接过儿子手中的奏折仔细端详起来。
片刻之后宇文鸿儒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讥笑:“常翰棠这个老东西,一辈子都是个要脸面的人,今天竟然向兵部,向我们求援?真是让我没想到啊。”
宇文鸿儒压低了声音说道:“想必是平瀚道上的形势已经到了危急关头,要不然以常翰棠的性子绝不会发这封求援信的。”
“你说的没错,呵呵。风水轮流转啊,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宇文鸿儒背着手看向北方,那遥远的北方就是正深陷战火的平瀚道方向。
宇文成化的脸上也闪过些许不屑,当初常家拒绝宇文家出兵平叛的请求,此事一直让这位兵部尚书耿耿于怀。
但是世事无常,南宫家当初出兵的目的本来是想掌握更多的军权,没想到最后南宫家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我觉得你刚刚说的不对。”宇文鸿儒笑着合起了手中奏折:“平瀚道的战事对我们来说才是好消息,而辽东的节节胜利反而不利于我们。”
宇文成化愣了一下,一头雾水的问道:“父亲何意?”
宇文鸿儒沿着池塘边走了起来,指了指池水中鱼儿的影子说道:“你看看河中这些金鱼,我们给食吃它们就乖乖的浮上来,我们轻轻松松的用一点鱼饵就能让它们成为砧板上的肉。但常家呢,除了要钱要粮,平日里一点都不听我们的话,可恨啊!”
宇文成化缓缓点了点头,碍于常家在边境的地位,兵部一直对常家的嚣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不服调遣也不管不问。
宇文鸿儒竖起一根手指说道:“现在北金倾巢而出,进攻平瀚道,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让常家与金兵死磕,我倒要看看他们手里的二十万边军死光了还有什么资本在我们面前嚣张。”
“原来如此。”宇文成化忍不住的点了点头。
借刀杀人!
宇文鸿儒接着说道:“至于北凉那边反而不利于我们,他们打的越顺,那个尘岳在军中的威望就越高,假以时日岂不又是一个常家?所以我说平瀚道的方向才是好消息,至于辽东,唉,实在称不上是个好消息啊。”
宇文成化终于彻底了解了父亲的意思,这么一想确实是,从朝廷的角度来讲,完颜洪烈亲征对边境不利。但从宇文家的角度来看,这是削弱朝堂政敌的最好机会。
“父亲,那您的意思是我们就不派援军了?”宇文成化试探着问道。
“当然不拍,让他们慢慢打着吧。”宇文鸿儒毫不在意的说道。
“那万一常家不敌呢?金兵岂不是要侵入平瀚道,威逼内地?”宇文成化略有些担忧的问道。
“常家要是死光了,那不是还有个北凉吗,到时候再让北凉去堵窟窿不就行了。”宇文鸿儒脚步一顿,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这个谋划实在是天衣无缝。
“父亲真是高明。”宇文成化大喜,这主意可真的是驱狼吞虎之策,一下子就有可能解决两个心腹之患。
可是转念一想,宇文成化又皱起了眉头:“就怕太后他们执意要派援军。”
“你啊你啊。”宇文鸿儒看着自己这个畏首畏尾的儿子无奈的说道:“你可是兵部尚书,户部也唯我们宇文家马首是瞻,想些理由不出兵还不行吗?”
宇文成化有些尴尬,随即眼中就冒出了精光,轻声道:“儿子明白了!”
景泰四年冬,平瀚道的求援信一到朝廷就引起了剧烈的反响,完颜洪烈率军亲征在京城里造成了一定的恐慌。
要知道常家戍守边关这么多年,一直像朝廷要钱要粮,但是要援兵还是头一次。
对于派兵一事,兵部户部都是万般推辞,一会儿说国库已空,一会又说南疆道也有战事,国内实在无兵可调。总之就一句话,没援兵!
而上官家一派则是希望派出些兵马的,毕竟金兵要是踏进中原那就太可怕了。
在讨论了几天之后,终于以宇文家的胜利而告终。
朝廷圣旨是这么写的:“国内已无可战之兵,望边军奋力杀贼,保边境不失,朝廷定想办法征募兵员!望耐心等候!”
第538章黄雀在后
“妈的!宇文家这个老东西,这是打定主意要让我边军血流成河!”
“看看这圣旨,有一句说的是真话吗?就把我们常家当傻子一样糊弄!”
“宇文家打的什么算盘我清清楚楚,就是想耗光我平瀚道边军的兵力!”
“边军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老混蛋,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找回场子!”
……
常翰棠的书房之内响彻着常家两兄弟的骂声,绕梁三尺也不绝于耳,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屋内常翰棠略有些沉闷的坐在椅子上,单手扶着额头愁眉不展,而常靖安和常靖哲兄弟二人正愤怒的在桌旁走来走去。
只因为今天一大早朝廷的加急圣旨就送到了瀚州,表面上看起来说的冠冕堂皇,头头是道,但说白了就是要兵没有,你常家自己看着办。
这怎么能不让气愤,虽然知道朝廷派兵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你多多少少派点意思一下,现在是一兵一卒也看不到。
“等,等到什么时候?”老二常靖哲指着桌上摊开的圣旨怒气冲冲的说道:“兵部要是真想派兵用得着找借口吗?我就不信一点二十余道的疆域,一兵一卒都派不出来?就说宇文家自己主政的陇西道,少说也能有五六万兵马,这些都是借口!”
常靖安比起二弟要略微冷静一些,但是脸色也是极度不好看,常家在边境效力,还要防备着朝中政敌的暗算,真是让人心累,也最为无奈。
“妈的!咱不守了!领兵往内地一撤,看朝廷能拿我们怎么办!”常靖哲脸色涨红的说道。
“闭嘴!”
常靖安罕见的发火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在这说什么胡话呢?这话也是你应该说的吗!”
常靖哲满脸委屈的低下了头:“我心里生气嘛。我知道错了。”
大哥的威严还是很重的,立马就堵住了常靖哲的胡言乱语。
“好了,你们兄弟两就别埋怨了,还是想想战事怎么应付吧。”常翰棠挥了挥手,眉头紧锁。
兄弟两气呼呼的坐回了椅子上,常靖安开口道:“既然朝廷不派援兵,蓟州的兵马也不能动,那我们就只能靠现有驻军坚守城池了,能挡多久挡多久。”
常靖安默默的点了了点头,这是当下唯一的方法了。
但是几人都知道靠几万兵马硬抗三十余万大军是什么概念,那几乎是必死之局。
常翰棠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地图,苍老的双眸在地图上来回转悠着,最终停在了辽东的位置,轻声问了一句:“辽东的战事怎么样了?有什么新的进展?”
常靖安疑惑的看了一眼父亲说道:“从探报来看进展顺利,北凉军已经抵进到锦阳关,完颜阿骨打坚守城池,双方形成了对峙。”
常靖安不太理解这个时候为什么父亲会突然问到辽东战事,自己这边还一大摊子麻烦呢。
“父亲,咱就别管辽东了,还是想想眼前战事吧。”常靖哲也在一边不满的嘟囔着。
常翰棠伸出手掌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皱巴巴的皮肤已经没有了多少红润之色,尽显沧桑。
“或许,我们可以请北凉相助。”常翰棠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位安国公语出惊人。
“什么,北凉?”常靖安的瞳孔缩了一下。
“对,北凉!”
老二常靖哲愕然道:“我们和北凉军、和尘岳可是没有半点交情,就算先前我们给檀州送去了些许物资,但是这点点情分可不足以让他们出兵相助啊。”
“是啊父亲。”常靖安点了点头:“况且北凉本就是两线开战,辽东战事还没结束,哪来多余的兵力相助我们?”
兄弟二人一点也不认同老人的想法,他们觉得让北凉出兵都不如让朝廷出兵的可能性大。
“我知道我们没什么交情,我原本想等战事结束再和这位年轻的北凉侯碰个面,拉拉关系,但是现在事态紧急,我们只能试试有没有让北凉出兵的可能了。”常翰棠长吁短叹的说道。
“宇文家盼着我们死,说不定北凉也有这种打算,人心隔肚皮啊,啥事都说不好。”常靖哲皱眉说道。
“不一定,尘岳和宇文鸿儒可不一样。”常翰棠不确信的说道:“虽然没有交集,但最起码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边军!我认为就算成不了朋友,但也不会成为敌人吧?”
兄弟二人心头颤动了一下,边军这两个字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重要的。
“我要写一封亲笔信,派人送去檀州,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常翰棠的拳头攥了起来。
“好,就听父亲的吧,只能如此了。”兄弟两叹了口气,其实他们对北凉出兵根本不抱半点希望。
幽州天狼关外
燕戎的大皇子慕云端康正背着手在帐内走来走去,神色颇为有些焦急。
他在等,等一个确定的情报。
很快,步履匆匆的周巍然就大步走了进来:“殿下!”
“你终于来了,快说,确定了吗!”慕云端康罕见的一步上前,紧盯着周巍然问道。
“确定了!”周巍然重重点头:“完颜洪烈确实亲征平瀚道,总兵力达三十余万,这已经是平瀚道人尽皆知的消息。而我们在北金国内的探子也证实了这一点,现在北金内部是太子监国,国师耶律才辅政!”
“辽东呢,北凉和北金谁赢了?”
“祁连山脉一战北凉大胜,北金驻辽东兵马大元帅完颜亮战死!目下完颜阿骨打退守锦阳关。”
“哈哈哈哈!”
慕云端康仰天大笑道:“真的是天助我也,平瀚道上金兵出动了三十几万,辽东又战死了那么多人,完颜阿骨打却只能退守,说明金人国内已经无兵可调了!”
周巍然双手一抄:“殿下判断的没错,北金现在就是个空壳子!”
慕云端康大笑着走到桌上,倒了一杯美酒一饮而尽,喝道:“今日起前线战事由你主持,进攻暂缓,围困即可!我要回一趟王帐!”
“诺!”周巍然躬身领命而去。
慕云端康嗅了一口杯中飘出的缕缕酒香,紧密着双眼沉迷其中,喃喃道:
“北金啊北金,你们是走到头了!”
第539章锦阳关
在平瀚道常家愁眉不展的同时,身处大小莲子山皇帐之中的完颜洪烈脸色也不太好看。
完颜亮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位北金皇帝的手中,说实话,他都没想到过自己二弟还会打败仗。
皇帐中金光闪闪,所用陈设无一不是华贵之物,就连酒杯都是从大周境内买来的玉器打造,这一切才配得上完颜洪烈的身份。
帐中除了完颜洪烈之外还坐着一道人影,看其面庞和完颜洪烈还有些许相似。此人就是北金武昭王完颜昌,完颜洪烈的三弟。
相比在北金声名显赫的完颜阿骨打,完颜昌的领兵之才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既不那么突出也不是个靠出身才当上将军的二世祖。
“陛下,辽东战事失利,需不需要从大军中抽调些兵马过去支援?”完颜昌毕恭毕敬的问道。
虽然都是亲兄弟,但完颜昌依旧是恪守着上下尊卑,没有丝毫的逾越规矩。
“不用。”完颜洪烈挥了挥手:“平瀚道战事才是我们的重中之重,仗已经打了大半年,平瀚道边军刚刚显露出颓势,此时就不必分兵了。”
完颜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辽东盛产粮食,少了那黑土地我们以后的军粮可就没法保证了。”
完颜洪烈琢磨了一会说道:“现在国内还囤积着大量粮草,先用吧。等我们攻破平瀚道再回过头来收拾北凉,我就不信了,几十万兵马打不过他一个小小的北凉?”
完颜昌见自己的大哥不同意抽调援兵,也就不再多言。
“好了三弟。”完颜洪烈看着自己有些忧心忡忡的三弟,亲切的说道:“你要对你二哥有信心,失利一次不代表彻底的失败,他现在只要守住锦阳关就行了。云州还有两三万兵马,足够守城了。”
完颜昌微微点了点头道:“有二哥坐镇,想必也不会出问题。”
“艾,这就对了。”完颜洪烈站起了身,满脸狠厉的说道:“从明天开始,全军猛攻瀚州城,早一日拿下瀚州,我们早一日去灭了北凉军!”
“诺!”
锦阳关
这是一座处于云燕两州交界处的孤城,方圆百里之内再无其他城池,城高墙坚,是一座屹立上百年的古城。
北凉三路大军齐集锦阳关之后并没有围困城池,而是在距离锦阳关之外的二三十里处扎下了营寨,每天派些兵马前去叫阵,但完颜阿骨打都不理不睬。
金兵这下可是学聪明了,任你百般引诱也绝不冒头。
北凉之所以不围城就是希望金兵能出城作战,这么一座坚城,攻城的话身亡太大。
城外的一座小山之上,尘岳、褚玉成、辛疾三人身穿便服,一步一个脚印的登上了山头,身后有数十骑牵着马的护卫亲军。
“呼!真是一座雄城啊!”尘岳叉着腰看着前方的那座由淡灰色山石建起来的锦阳关感叹道。
论其规模要稍逊于檀州首府檀州城,但已经算是辽东排得上号的坚城了,要不然完颜阿骨打也并不会选这里阻击北凉军。
伤势好的差不多的辛疾瞩目远眺,轻声道:“锦阳关中这些年早就没有百姓居住了,是座纯粹的军镇。”
“哦?这么大座城池竟然没有百姓居住?”尘岳和褚玉成两人同时诧异了起来。
“听辽东老人说,几十年前是有人住在锦阳关中的,但是金人占领辽东之后就把百姓都赶了出去,将锦阳关打造成了一座军镇,顺檀两地的粮食运往北金都会停留在这略作修整,所以这里算是北金比较重视的一个关隘了。”辛疾细细讲述着锦阳关的概况。
“这么说城中的粮草军械一定是充足的咯?”尘岳皱眉道。
“没错,完颜阿骨打选这么个地方拒守肯定是有准备的。”辛疾点头说道。
褚玉成撇了撇嘴:“这下好了,又是攻城战?要不要将先登营从檀州内地调过来?”
因为北凉进入燕州作战之后就没有打过攻坚战,所以先登营一直停留在檀州境内修整。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明天就传令吧,顺道把攻城器械什么的也都带过来。”尘岳摊了摊手。
几人的表情都很无奈,当初围攻檀州城,就算是采用了挖掘地道这等妙计前前后后都战死了上万人。现在这锦阳关虽然不如檀州城雄伟,但那可是完颜阿骨打亲自坐镇啊!
尘岳背负着双手看着锦阳关,深黑色的衣袍被风吹得不断摆动,看了许久之后才说道:“要是有可能,还是得把金兵引出来打!”
还不待褚玉成和辛疾回话,尘岳就笑着看向两人:“二位,你们两个的脑子在军中可是公认的好,得帮着我琢磨琢磨啊。”
“得了得了,又给我们派活了。”褚玉成板着脸说道。
辛疾因为年纪比尘岳和褚玉成都大,略显严肃的说道:“辛某定竭尽所能!”
“就算我们能把金兵引出来,这铁浮屠也是个麻烦啊,怎么对付?”褚玉成看向尘岳问道。
“唉,问题一个接一个啊,这铁浮屠终归是避不开的。”尘岳眉头拧了起来。
辛疾向前迈了几步,眼光扫过山下茫茫的辽东大地,然后说道:“侯爷,我在军中也没什么事,我想去看看锦阳关周围的地形。”
“怎么,辛将军这是有主意了?”尘岳颇为兴奋的搓了搓手。
“侯爷,您这是打仗呢还是抓民夫呢?哪有这么赶鸭子上架的?”辛疾终于也一脸无奈的开起了玩笑。
“哈哈哈哈!”
褚玉成扶着腰大笑道:“辛将军,你可算认清咱们侯爷的真面目了。”
尘岳朝褚玉成直翻白眼,不过还是提醒道:“辛将军,到处看看地势是可以的,记得带点护卫,这附近还是时常有金兵斥候出没的。”
“诺!谢侯爷关心!”
“唉,辛将军,咱两命苦啊。”褚玉成拍了拍辛疾的胳膊叹息道。
“可不是!”
“行了行了,你们俩还知不知道我是北凉侯!”尘岳一本正经的叉着腰。
“拜见北凉侯领北凉道节度使尘岳大人!”
两人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声音故意拖得老长。
“哈哈哈!”
山顶上三人的大笑声轰然而起。
第540章小侯爷
凉州城
建在灵岳山上的这座北凉侯府已经今非昔比,诺大的围墙圈起了一整座山,这座侯府成了整个北凉的象征。
当初受闹鬼流言的影响,没人敢在周围落户,灵岳山周围都是一些荒草地,毫无人烟。
但随着北凉侯府立足在灵岳山,周围慢慢的多了很多民居商铺,人流如潮,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百姓们都说:哪来的鬼?再恶的鬼遇到北凉侯也不敢出门!
灵岳山的山脚下修着一连排的营房、马厩,这本是北凉侯亲兵的驻扎之地。但现在北凉军出征在外,这些营房大半都空着,留守在灵岳山的护卫只有一两百号人。
原本凹凸不平的山路也被夯筑成青色石砖的阶梯,顺着半山腰有许多建筑物,或许是客厅,或许是书房,总之错落有致,别具一番风味。
在山顶上就是那北凉侯府的议事厅,一般尘岳都会在这个地方和北凉文武们讨论北凉道上的政务。
这处议事厅上一次使用就是发兵攻辽之前,尘岳在这里激昂顿挫的说出了一句:
“他们不打我们打!全军开赴葫芦城!”
自从尘岳走后,北凉侯府一直是比较安静的,但今天的灵岳山却显得格外吵闹。
在半山腰处的一间房屋内正传来阵阵喊叫声:
“夫人,您用点力!马上就出来了!”
“来人,换水!快去换水!”
“要温水!要干净的!”
……
不断的有侍女端着水盆走出屋子,又不断的有侍女端着新的水盆走进屋子,忙成一团。
没错,今天是北凉侯夫人马灵儿分娩的日子。
躺在床榻上的马灵儿满头大汗,不时的发出低沉的吼声。
屋内的几名产婆全都是凉州城内经验最老道的,她们现在个个都全神贯注。
因为马灵儿难产!
“夫人,您别怕,呼吸,深呼吸!”
“来跟着我学,吸!呼!”
一名产婆不断的引导着马灵儿,胸口一起一伏,马灵儿手掌紧紧的握住尘岳母亲王娴的手,大口的喘着气。
“尘岳!你回来我肯定要收拾你!”
“啊~”
马灵儿在深呼吸的同时还不忘骂了一句北凉侯。
“孩子,没事的没事的。”尘岳的母亲到底是经历过一次的人,不断的安抚着马灵儿,但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些慌乱的。
马灵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别说现在是自己的儿媳妇,就算不是儿媳妇,她也会把她当成女儿看待。
现在分娩出现了这种情况,怎么能不急呢。
在产房的门口,褚玉成的夫人周紫涵也急得直跺脚,但是产婆坚决不让她去屋中看情况,因为怕给她这个还没当娘的人带来阴影。
这种情况让整个北凉侯府上下都忙得团团转,就连呆在山脚下的亲兵护卫们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一名稍微有些年长的军汉念叨着:“可别啊,侯爷在战场浴血厮杀,家里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扑通!”
这名军汉话音还未落,就被一名标长给踹翻在地。
标长怒目圆睁道:“闭上你的乌鸦嘴,不会说话就别说!侯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噢噢,我闭嘴我闭嘴!”先前说话的军汉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在周围士卒凶恶的目光下显的满脸尴尬,心里不情愿的念叨着:咱是好心,好心!
……
在半山腰的一处阶梯上,家里的两个男性长辈,尘知行和马丛之正抱着头蹲在地上。
“老马,你说咋个情况?”尘岳的爹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马灵儿的爹翻了白眼。
虽然说是亲家,但两家一直是邻居,所以两人是熟的不能再熟,就连称呼起对方来都不像个亲家的样子。
“你去看看?”尘知行朝产房那边挤了挤眼睛。
“我不去,我刚想去来着,唉!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哄走了。你去,你是北凉侯的爹,没人敢拦你。”马丛之委屈巴巴的说道。
“放屁,都不用其他人哄我,她娘一脚就能给我踹下山!你别在这害我!”尘知行气急败坏的说道。
“那咋办,就在这干等着?”
“等吧,唉,也没辙!”
两名老人哭丧着脸,心中急得不得了,时不时的抬头朝产房张望着。
产房内依旧是那加油鼓劲的声音。
“夫人,再加把劲!”
“快了快了!”
“马上!”
“啊~”
“出来了出来了!”
……
“哇呜呜~”
一声婴儿的啼哭瞬间传遍了整个产房。
“我的天爷啊,可吓死老身了!”一名产婆精疲力尽的靠在了墙上。
马灵儿也累的只剩了一口气,虚弱的抬起手:“我看看我的孩子。”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男娃!”
马灵儿疲惫的伸出手接过了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忍不住的哭出了声:“我有孩子了!我和岳哥的孩子!尘岳,你个当爹的可得安安全全的回家啊!”
马灵儿第一次喊出了岳哥这么个称呼,虽然尘岳经常俏皮的喊她灵儿姐,但是在心底尘岳一直是她最为坚实的依靠。
尘岳的娘在一旁也是喜极而泣,双手合十不断的念叨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明天我就去烧香!”
山坡上的两位长辈还在愁眉苦脸,只见周紫涵一步一跳的跑了过来,开心的汇报着:“叔叔!生了!男孩!母子平安!”
两位老人家蹭的一声就跳了起来,一句话不说就健步如飞的跑向了产房的方向。
这般速度看的周紫涵目瞪口呆,这哪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呐?
“哈哈哈!”
很快一家人震耳欲聋的笑声就响了起来,屋顶都快被震塌了。
两位老人看了几眼之后就被产婆赶了出来,说是夫人还需要修养。
两人也不介意,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沿着整个灵岳山挨个发着喜钱。
“来来来,小李啊,拿着拿着。”
“来来来,王婆,图个吉利!”
“来来来~”
……
母子平安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的飞遍了整个北凉侯府。
那名先前被标长踹了一脚的亲兵木然的看着手上的红包,愣了一会之后随即放肆的大笑道:
“哈哈哈,我北凉有小侯爷了!”
第541章大忽悠
锦阳关外的北凉军大营
帅帐之内的尘岳悠哉悠哉的看着兵书,时不时的圈圈画画,而被抓过来打下手的褚玉成正一脸苦逼的在地图上左看看右瞧瞧,思索着对付铁浮屠的策略。
这种安详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帐外的阵阵喊声给打破了。
“史老将军,您怎么来了?”
“贲虎,别在这站着了,进去通报一下,老夫要见侯爷!”
“爷爷,咱回去吧。”
“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
“咳咳,老将军,侯爷在里面商议军务呢,小点声。”
……
在外面略显得有些嘈杂的同时,贲虎几步就迈入了帅帐,躬身道:“侯爷,史老将军求见。”
早就听到了帐外动静的尘岳抬头问道:“老将军是不是把史宏也给带过来了?”
贲虎微微点了点头:“是的,这个,这个老将军似乎有些火气。”
一直在旁边全神贯注琢磨地图的褚玉成终于走过来舒展了一下身躯,戏谑的笑道:“把人家孙子调离大凉龙骑,这下来找你算账了吧?看你怎么应付!”
“那不是也有你的份!”尘岳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算了,请老将军进来吧。”
贲虎刚刚退出去,一脸冷漠的史天恭就拽着自己的孙子史宏走了进来。
“老夫拜见侯爷。”史天恭略显随意的行了个礼,然后怒目圆睁的看着史宏喝道:“臭小子,给我站好了!”
史宏站的腰背笔直,偷偷的朝尘岳投过去一个委屈巴巴的眼神。
“呵呵。老将军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尘岳笑着站起了身,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史天恭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尘岳:“侯爷,我家这小子是不是犯什么事了?您说,要是触犯了军法老夫现在就给他一刀砍了!老夫绝不皱一下眉头!”
史天恭一边说一边就假模假样的把手伸向了腰中的北凉刀。
“哎哎哎,老将军这是做什么,咋这么大火气呢?”尘岳一步上前拉住了史天恭的手,还朝褚玉成挤了挤眼睛。
褚玉成瞬间会意,连推带拉的走上前来:“来来,老将军先坐,有什么话咱好好说,动刀动枪的干嘛呢?”
站在一旁的史宏头仰到了天上,看也不看帐中的闹剧,似乎这一切和他无关,要知道在来之前他已经被臭骂了半天了。
被尘岳和褚玉成两人合力按在了椅子上的史天恭眉头拧成一团,不言不语。
“老将军,史宏没犯军法啊,此话从何而来?”尘岳满脸堆笑的说道。
尘岳心里知道,史天恭这是装样子给他看呢。
“既然如此,侯爷为何将他调离大凉龙骑?”史天恭的眼睛眯了起来:“如果要是他的能力不足以在大凉龙骑领兵,那我天狼军也不收这个废物!”
说完史天恭就狠狠的瞪了自己孙子一眼。
“爷爷,侯爷和褚都护在这呢,您就少说几句,给我留点面子。”史宏实在憋不住了,涨红着脸嘟囔了一句。
“给我闭嘴!”史天恭气冲冲的说道。
“老将军老将军,消消气,先喝口茶。”褚玉成忙不迭的端着一杯茶水过来打起了哈哈。
尘岳伸手指了一下史宏:“你别说话!”
然后紧跟着这位北凉侯大人就开始一本正经的说道:“咱不是乱夸,您这位孙子领兵可是把好手,手底下的兄弟谁不服气?大凉龙骑是什么,是咱北凉的头等主力,能让那帮汉子心服口服的人老将军怎么能说是废物?”
尘岳的这番吹捧让老将军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不过依旧是一言不发。
褚玉成在旁边使劲的憋着笑。
尘岳见这招有效,接着说道:“至于调史宏去大凉龙骑呢我也是有打算的。天狼军士卒基本上都是幽州老卒,入辽战事以来多有折损,我就想着补充一点新锐将领进去换换面貌,也能提高骑军的战斗力,老将军您说是不是?”
史天恭若有所悟的托起了下巴,似乎在琢磨着尘岳刚才的话。
尘岳大步走到史宏身边,猛地一拍其胳膊:“而史校尉,乃是大凉龙骑校尉一级军官中的佼佼者,就连钱子默和肖尚文两位主帅也是对其交口称赞!所以我认为将史宏安排到天狼军是最为合适的!”
史宏被尘岳的一席话说的满脸通红,倒不是激动,而是觉得这位北凉侯夸得也太过了,他已经没脸站在这了。
“老将军,实不相瞒,将史宏调走的时候钱子默两位将军可是十分不乐意的。要是老将军执意不收自己的孙子,那我就将其调回大凉龙骑?想必钱将军会很开心的!”尘岳带着为难的脸色征求着史天恭的意思。
史天恭挑起了眉头,将信将疑的问道:“侯爷,您跟老夫说句实话,是不是将这小子安插到我身边看着我的?”
“将军这说的什么话?”尘岳陡然瞪大了眼睛:“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呢?”
“唉,既然老将军都这么不信任我了,那我只能把史宏调回大凉龙骑了。”尘岳长吁短叹,紧跟着一摆手:“史宏听令!”藲夿尛裞網
“慢慢慢,侯爷。”史天恭老脸有些微红的止住了尘岳,尴尬的说道:“是老夫想多了,给侯爷添麻烦了。”
尘岳的眼眸中瞬间有一抹得意闪过,不过脸上可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装模作样的问道:“那史宏到底去哪?”
史天恭看了自己的孙子一眼:“罢了,就让他留在天狼军中吧,可不能辜负侯爷的一片苦心啊。”
“当真?老将军不能反悔哦?”
“当真!”
“好!”尘岳大手一拍,看向史宏说道:“以后你就是天狼军校尉了,好好带兵!天狼军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拿你是问!”
“出问题”这几个音被尘岳拖得老长,似乎意有所指。
史宏心领神会,抱拳大喝道:
“天狼军校尉史宏领命!”
一老一少两人肩并肩的走了出去。
被蒙在鼓里的史天恭老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褚玉成缓缓的朝尘岳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侯爷,好忽悠!”
“彼此彼此!”
“哈哈哈!”
第543章真正意图
神鹰平原
燕戎汗国至高的神圣之地,到处可见牛羊遍地,骑卒往来,就是这片土地缔造出了一个统一草原的部落。
位于平原居中位置的赫然便是那顶华丽至极的王帐,在王帐的方圆数里之内,无诏不得靠近,否则就是杀无赦。
今天的王帐周围显得格外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无数羽箭上弦,在暗处游弋,就连往日一直在王帐内侍奉的婢女都退了出来。
偌大的王帐之内只坐了两个人,一文一武。一位是燕戎战神申屠龙伏,另一位就是燕戎的大丞相荀空子了。
两人一大早就接到了汗诏,今天要在王帐议事,但是两人已经在这等了小半天,始终不见燕戎大汗慕云苍澜出来。
好在两人的耐心极佳,都闭目养神,偶尔才会睁开眼看一下内帐的方向,他们知道慕云苍澜此刻就在内帐之中。
在日上三竿时,荀空子终于开口问了一句:“申屠元帅,可知今天大汗召我们来所为何事?”
申屠龙伏微微摇了摇头:“丞相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荀空子抬手理了理淡蓝色的袖袍,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听说大皇子昨夜回来了。”
申屠龙伏的眼中有一道诧异的光芒闪过,但并未说话。
帐中又陷入了寂静。
内帐中,那位自号为黄金可汗的慕云苍澜斜身而坐,单手扶额,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一副巨大的地图。
一身黄袍的大皇子慕云端康正指着地图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
这位从前线昼夜不停赶回草原深处的大皇子丝毫不觉疲倦,反而更加精神抖擞。
许久之后,慕云端康终于结束了一番慷慨陈词,毕恭毕敬的拱手道:“父汗,如何?”
慕云苍澜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缓缓的吐出一个字:
“好!”
这一刹那,慕云端康的心里乐开了花。
在大帐内等了半天的荀空子和申屠龙伏终于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的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
随着身穿金黄色鹰袍的慕云苍澜从内帐中走出,两人齐齐喝道:“拜见大汗!见过大皇子殿下!”
“两位,坐!”慕云苍澜极具威严的压了压手。
荀空子二人正襟危坐,静待慕云苍澜开口。
慕云苍澜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朗声道:“两位,今天此议,乃为我燕戎一统天下计!”
听到此话,站在慕云苍澜身侧的慕云端康顿时觉得心潮澎湃。
“请大汗明示!”
慕云苍澜直视着两位最得力臣子的眼睛,轻声道:“我燕戎将出兵灭金!”
这位黄金可汗语出惊人,就连一向性子稳重的荀空子和申屠龙伏都错愕了一下。
我们不是正与北金联手攻打周朝吗?
慕云苍澜平声说道:“我燕戎征伐天下,唯有两只拦路虎,一乃周朝,二乃北金!北金与我燕戎同样都出身草原,骑兵战力非凡,是我们的腹心之患!如今北金深陷战火,完颜洪烈亲征周朝,国内空虚!这局面乃是我皇儿一手缔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荀空子和申屠龙伏还没太缓过神来,但心中已经想明白了七八分。
感情这事已经计划好久了,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想来整个燕戎就只有慕云苍澜父子两心中有数。
慕云端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自己当初亲赴北金,说动完颜洪烈起兵伐周,其实就是要等北金陷入战火之时趁机灭了他。
这番谋划已经整整持续了近一年,这也是慕云端康无意大举进攻北凉的原因,他的目的可不是北凉!
此计就是周巍然所献,一旦北金被灭,燕戎的太子之位妥妥的就是慕云端康的囊中之物,所以慕云端康才对周巍然信赖有加。
在他眼里,太子职位是最重要的!
作为交换,一旦慕云端康掌握大权,就会帮助周巍然血洗北凉,报杀父之仇。
“两位意下如何?”慕云苍澜轻声问了一句,他也看出来自己的左膀右臂被镇住了。
“唯奉大汗之命行事!”申屠龙伏率先抱拳。
荀空子紧随其后道:“老夫愿为我燕戎一统天下,死而后已!”
两位在燕戎权势滔天的人物彻底明白了,灭金势在必行!
“好!端康,给两位大人讲讲吧!”慕云苍澜轻挥了挥手。
“诺!”
慕云端康走到地图前,拱手道:“丞相,元帅,请看!”
两人腰背挺得笔直,极为认真。
“北金现在是两线开战,辽东战场他们节节失利,平瀚道战事也打的不轻松,短时间内北金的兵力都会被牵扯在周朝境内!
而我之计,征发三十万到四十万大军,于明年开春天气转暖之时兵分三路攻入北金国内!
一路直奔北金国都九霄城,一路向东南方向急进,切断完颜洪烈大军与国内的联系,断其粮道!纵使金兵再多,无粮也必溃!第三路攻击北金重要军镇,而后占其全境!”
慕云端康的部署极为缜密,将刚刚在内帐中对自己父亲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进攻北金的计划在慕云端康的心里已经埋藏了许久,几乎做到了滴水不漏!
就连眼界极高的申屠龙伏在听完之后也频频点头,十分认同。
“大皇子殿下真的是筹谋万全啊,老夫佩服至极!”荀空子笑呵呵的拱了拱手。
慕云端康连忙谦虚的摆了摆手。
“申屠元帅,你意下如何?”慕云苍澜轻声问道。
申屠龙伏微微低了下身子:“彩!若依计行事,北金必灭!”
“哈哈哈!天助我也啊!”慕云苍澜罕见的仰天大笑起来,随即满脸凝重的喝道:“那就调进攻北凉道的三十万兵马,国内再抽调十万兵马,总计四十万大军,归慕云端康统一指挥,秘密集结于北金边境!
明年开春,灭金!
丞相与元帅留守草原,供应粮草军械!告诉出兵的各大部落首领,敢有走漏消息者,杀无赦!”
“诺!”
荀空子二人点头应喝。
随着这两位左膀右臂的离去,慕云端康犹豫了一下,在父亲耳旁低声道:“三弟进攻朔州日久,毫无进展,恐他不服命令一意孤行继续进攻北凉,该当如何?”
“随他去吧。兵要是不够就从国内调!”慕云苍澜的语气似乎是有些无奈。
“可……”
还不等慕云端康开口,这位黄金可汗就斜眼看了他一眼,很是平静的说道:“就算你日后做了太子,也别忘了他是你弟弟!”
这一眼看的慕云端康心中一抖,浑身直冒冷汗:
“儿臣明白了!”
第544章赴约
赤峰城
这座算不得雄壮的城池矗立在檀州和蓟州的交界位置,属于檀州管辖。
北金掌握辽东之时一直会在赤峰城驻军以防备蓟州的常家军,但守军并不多。
因为檀州蓟州相隔较远,大军行进很容易被发现,再加上从北金国内调兵到这里实在是太过麻烦。○
所以金人和平瀚道边军从来没在此处边境发生过大规模交战,顶多是小规模的斥候袭扰。
北金占领辽东之后一直是把进攻的重点放在瀚州方向,辽东和蓟州之间一直处于互相戒备状态,这也导致了蓟州和辽东之间的交通彻底陷入了断绝,两州之间的山谷荒漠之内毫无人烟。
当然,现在这座被金人占领了五十年之久的关隘,城头上悬挂的已经尽是北凉军旗了。
在一个寒风瑟瑟的冬日上午,百余骑快马驶出了赤峰城的城门,一路向东北方行去。
骑队为首的乃是尘岳和雪泪寒两人,尘岳一身黑衣,俊朗不已,雪泪寒换上了一套自己最喜欢的青衫,恢复了雪家大少的风度翩翩。
两人身后的百余骑都是尘岳的亲卫,没有人披甲,都穿着寻常的便服,仅仅在腰间配了把北凉刀。
这群亲卫凌厉的眼神不时扫过四周,稍微有不对劲的地方就会立刻抽刀而出。
从锦阳关前线赶回来的尘岳都没在檀州城停留,马不停蹄的就直奔与常翰棠约定的地点,前方还有战事,尘岳得速去速回。
“岳哥,还有十余里地就能到了,喏,就是前面那座山!”雪泪寒在马背上伸手指向前方那座若隐若现的山峰。
在檀州呆了几个月的雪泪寒已经对周边地形熟悉了不少。
尘岳微微点了点了头,随即看向雪泪寒打趣道:“哎呦,你这对地势挺熟悉的啊,要不进北凉游弩手当个斥候吧!”
“我现在可是朝廷正三品大员!斥候?也太小气了吧!最起码也得捞个大凉龙骑的主帅当当!”雪泪寒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拉到吧!”尘岳一脸不屑的说道:“就您这剑都拿不稳的样子还做主帅?那大凉龙骑岂不是要变成绣花枕头了?”
“噗嗤!”
雪泪寒忍不住笑出了声,也意识到自己脸皮过于厚了,坦然道:“那咱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个北疆粮草转运使吧!”
“我看你更适合干干地方官,檀州不就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吗现在?”尘岳颇为满意的竖起了大拇指。
雪泪寒来辽东之时原本是朝廷亲封的北疆粮草转运使,主要是负责军粮方面的事务。
但到了檀州之后雪泪寒直接干起了檀州刺史的活,粮草的事基本上都丢给了冷归南,尘岳手里可太缺雪泪寒这种主政的官员了。
“唉,你是没看到这几个月把我们累成什么样子了,脚都不带沾地的,晚上倒头就睡,苦啊!”雪泪寒唉声叹气的说道:“我还带了不少雪家子弟过来了,他们之前没经过历练,为了不耽误政事,谁不是通宵劳作!”
“年轻人嘛,多历练历练是好的!以后你就不是雪刺史了,说不定就是雪经略史,雪尚书!”尘岳义正言辞的鼓励道。
“得了吧你,哪有升官这么快的,你以为都像你啊!”雪泪寒翻了翻白眼。
在雪泪寒看来尘岳简直是个怪胎,几年前刚刚认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小的边关校尉。
几年一过,摇身一变成了朝廷亲封的二等侯爷,一道节度使,手握二十万兵权,就算自己是顶级世家的大公子也望尘莫及。
“哈哈,雪大少过奖了!”尘岳一夹马肚,大笑声在风中飘荡不绝。
雪泪寒在马背上微微抬起身子向远方看了一眼,约定好见面的那座山峰已经越来越近,沉声道:“岳哥,要是常家真的希望北凉出兵,我们该怎么抉择?”
尘岳轻轻的一抬手,骑队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说实话,从北凉的角度来看我是绝不会出兵的。”尘岳的眼神变得有些冷漠:“辽东战事还未结束,一来我不愿意分兵影响收辽战事,二来征伐辽东,大大小小数十仗,我北凉死的人够多了,平瀚道上的战事没必要再死北凉将士的性命!”
雪泪寒看了一眼面前黑衣策马,缓缓前行的坚毅男子,瞩目良久之后苦笑道:“岳哥啊岳哥,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要是真有一天金兵马蹄席卷蓟州,你还是会出兵的。”
尘岳顿了一下,突然转身大骂道:“臭小子,就你聪明是吧!看刀!”
“哈哈哈!我先走一步!”雪泪寒大笑着甩出了一马鞭。
“驾!”
百余骑的速度顺势加快,一溜烟的冲向前方的山谷里。
在那座土灰色的山峰上并没有多少植被,树木的枝叶早就掉的光秃秃的。
半山腰处临时被搭起了一座小亭子,两道人影正站在山坡边朝远处看去,他们依稀可以见到一连串的小黑点朝山脚奔驰而来。
“爷爷,这位北凉侯真的会助我们常家吗?”
开口说话的是一位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面色有些泛黑,一看就是吹多了边境风沙。
年轻人名为常怀奕,平瀚道节度使常靖安的长子,也就是安国公常翰棠的长孙。
一出身就被寄予厚望的常怀奕自然是备受关注。请良师学文韬,经武略,十六岁时入军伍,十八岁进官场,可谓被常家极力栽培,是作为下一代接班人来培养的。
站在常怀奕身前半步的就是大周朝的安国公了,这位老人并未穿官服,只是套了件清爽整洁的粗布麻衣。
常翰棠苍老的双眸随着山下行进的黑点缓缓移动,轻声道:“不知道,我没把握。”
“爷爷,就让我带兵去前线吧!北凉要是不答应,只能调蓟州的兵了!”常怀奕的语速加快了一些。
“不管北凉相不相助你都不能动!蓟州必须要有我常家嫡系子弟坐镇才稳得住场面!”常翰棠沉声道。
常怀奕有些不乐意的点了点头。
“好了,别冷着个脸了。”常翰棠挪动脚步开始下山:“跟爷爷去迎迎这位北凉侯!”
“诺!”
第545章给我个理由
山脚下有数十道黄衣人负手而立,目光如炬,手掌不自觉的想要搭在刀柄之上,虽然未穿军服,但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悍卒。
常翰棠与常怀奕站在黄衣人的最前方,双手交叉放于身前,眼光中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马蹄声越来越近,常翰棠几乎已经可以看清马背上骑卒的脸庞了。
在骑队距离众人还有十余步时,为首一名黑衣人手一抬,骑队骤然停住,百余骑齐齐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不见半点杂乱。
站在常翰棠身侧的常怀奕眉头挑了挑,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除了有一黑一青两道人影走上前来之外,其余骑卒都驻足在原地不动,但目光很明显在观察四周有没有可能会出现危险。
“尘侯爷,老夫久候多时啊。这两年北凉侯之名听得老夫耳朵都起了茧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啊!”常翰棠笑着迈步上前拱手道。
“安国公折煞晚辈了,怎敢劳常大人亲自相迎,尘某愧不敢当!”尘岳很是客气的回了个礼。
按大周律制,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公爵可是比侯爵高了一等,所以今天常翰棠亲自迎接尘岳可谓是破格给足了面子。
尘岳的目光很是隐晦的扫了常翰棠两眼,六七十岁的年纪,一身布衣,乍一看与普通市井老头没什么两眼,但是身上那股子凌厉的气势是藏不起来的,只有在战场上待久了的人才会有这种气势。
“晚辈?侯爷要是自称晚辈那可就是在嘲讽老夫了。”常翰棠颇为轻快的说道:“侯爷这几年立下的战功就算是老一辈中也无人能及,实在令常某汗颜啊!”
常翰棠的表情很是自然,仿佛和尘岳是多年的好友。
下一刻常翰棠的话锋就转到了雪泪寒的身上:“这位就是雪家大少了吧?想当初雪老兄带着你来我家赴宴的时候你才这么点高,这么一眨眼就已经成了朝廷命官了,真是后生可畏啊!你爷爷身子骨还好吧?当初我们可是经常在一起把酒言欢呢。”
常翰棠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腰间比划了一下,显得很是熟络。
“雪泪寒见过安国公,我爷爷身子骨还行,在这里替我爷爷和父亲向常老问好了。”雪泪寒一板一眼的行了个晚辈礼。
雪泪寒的有礼有节引起了常翰棠一阵呵呵的大笑声。
“安国公,不知这位是?”尘岳笑着看向常翰棠身后的那位年轻人,他知道能在这种场合下被常翰棠带在身边的肯定是常家嫡系。
“哎,老夫差点忘了,这是我常家不成器的长孙,来来,还不快见过北凉侯。”常翰棠一边说一边将常怀奕拉到了身旁。
常怀奕彬彬有礼的作揖道:“蓟州将军,常家嫡长孙常怀奕,见过侯爷,见过雪兄。”
作揖的样子一丝不苟,但隐隐的带着一股傲气,这是顶级世家公子特有的傲气,当初雪泪寒在尘岳面前也是这股子气势。
常怀奕的这声雪兄也深意十足,一下子就将双方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和尘岳他们素无往来,但是和雪家多多少少是有交情的。
不过常怀奕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诧异,这闻名已久的北凉侯看起来竟然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在常怀奕打量尘岳的同时,尘岳也在观察着位常家嫡长孙,又是一个和雪泪寒一样的世家大公子,只不过常怀奕身上的军人气息浓厚得多。
“好了,就别在这站着了,半山腰凉亭处略备薄酒一杯,请侯爷赏脸!”常翰棠微微侧了下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国公请!”
一行人亦步亦趋的走到了半山腰的凉亭处,那里早就倒好了几杯平瀚道上特有的美酒,酒香四溢。
“几位坐,这酒也只能在平瀚道上喝得到,老夫在京城时可是日思夜想这口美酒啊,哈哈。”常翰棠笑着招呼几个年轻人坐了下来。
常翰棠一坐下来就展现出了极为健谈的一面,从瀚州蓟州的风土人情聊到了自己的从军经历,又从战场征伐聊到了当前的战事。
言语中不知不觉的将话题引到了目前平瀚道的困境。
尘岳和雪泪寒也是很配合的一起闲聊着,两人见惯了官场之事,应付这种场面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听到常翰棠聊到现下战事之事,尘岳就知道正题要来了。
常翰棠理了一下衣袍,唏嘘道:“平瀚道如今的战事不容乐观啊,唉!”
尘岳不着痕迹的与雪泪寒对视了一眼,平静的说道:“安国公,有话可以直言,我们军伍之人,就不必兜圈子了。”
“侯爷痛快!”常翰棠大笑一声:“那老夫就厚着脸皮说了,北金完颜洪烈亲率三十几万大军攻翰,我边军兵力难支,兵部的宇文家也拒绝了我平瀚道求援的请求。现在我常家急需抽调蓟州驻军东进瀚州,但是又担心蓟州也遇袭,老夫斗胆,请侯爷派些许兵力驻扎蓟州檀州边境,若是真有一天蓟州危急,还请北凉军助我们一臂之力!”
常翰棠在说道兵部拒绝增援一事之时,眼中闪过了一抹恨意。
雪泪寒心道一声:果然!是来请北凉出兵相助的。
尘岳双手相扣放于大腿之上,目光深邃的看向常翰棠说道:“安国公想必知道我北凉如今是两线开战,辽东战事未平,完颜阿骨打正与我对峙锦阳关,燕戎几十万大军陈兵边境,日夜攻城,我北凉也不容易。”
常翰棠微微点头:“我知道,我也知道北凉已经战死了数万士卒,损失颇大。我常某钦佩侯爷出兵辽东之大义,也佩服北凉军将士的英勇!”
“既然如此,常老前辈是不是该给一个能说服我出兵的理由?我北凉军为何要战死在平瀚道上?”尘岳一动不动的问道。
尘岳的口气中夹杂一股冷意,让人发寒。尘岳打定了主意想看看这位安国公要靠什么来说服自己。
一旁的常怀奕心头一沉,听尘岳这个口气,出兵是没多大希望了。这位常家嫡长孙的心头已经有些许愤恨了。
同为边关人,难道你就不知边关苦吗?
第546章多谢!
常翰棠缓缓站起了身,看了一眼平瀚道的方向,随即袍袖一挥,大声道:“站在此地,目光所及之处皆乃我大周江山,这更是我常家数代生活的祖地。
侯爷出身边关,想必知道边关百姓之疾苦,金人马蹄一旦南下,平瀚道就会变成下一个辽东,平瀚道没了,侯爷辛辛苦苦打下的辽东还能独善其身吗?
我请侯爷相助,一是不想看到辽东之事重演,二是不想那些平民百姓死于战火。
平瀚、辽东、北凉三地百姓的命在朝廷看来无关紧要,但在我看来,这些百姓的命大过天!
我知道尘侯爷嫉恶如仇,我常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常家子弟欺压百姓屡见不鲜,我常翰棠也和宇文家那帮人一样勾心斗角。
但是!
我常家驻守边关数十载,从未让金兵踏入过内地一步,我常家历代都有子弟战死沙场,最小的不过十六七岁,恶过恶,但我常家在抵御外敌之时从不皱一下眉头。”
尘岳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一旁的常怀奕更是觉得血气翻涌,他爷爷的这番话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抽刀上战场。
常翰棠直视尘岳,朗声道:“侯爷若是出兵助我,我就可以抽调大量蓟州精兵赶赴战场,阻挡完颜洪烈南下的步伐。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需要北凉军为平瀚道死战,我常翰棠向侯爷保证,常家子弟定然已经先于北凉军之前尽数战死疆场,我常翰棠,也不例外!”
寒风拂过,这朗朗喝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雪泪寒眼眸闪闪,看向尘岳。
许久之后,尘岳起身看了一眼周围的山川叠嶂,手掌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呢喃道:“真是大好河山啊!”
话音刚落,尘岳豁然转身看向常翰棠,朗声道:
“一个月之内,北凉抽调精兵入驻赤峰城。有北凉军在,保蓟州无碍!”
常翰棠深吸了一口气,拱手弯腰:
“多谢!”
……
马蹄声响起,那百余骑又顺着山路远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常翰棠和常怀奕这爷孙两站在凉亭边看着离开的尘岳一行人,沉默不语。
尘岳临走前的一句话依旧回荡在他们的耳中:
我帮的不是常家,是边关百姓!
“唉!如此英豪,竟然出身于寒门,当真让人佩服啊。”常翰棠满脸钦佩的嘀咕了一句。
常怀奕先前对尘岳的不满已经尽数消散,点头道:“年轻一辈我没服过谁,但是这位北凉侯,是个人物!”
“往后这天下,真的是年轻人的天下咯!老了老了!”常翰棠不由自主的锤了锤腰背,唏嘘道。
常怀奕戏谑的说道:“爷爷,您孙子我也不赖好吧!就算封不了侯爵,怎么也是个从三品武将了!”5八一60
“哈哈哈!对!”常翰棠大笑一声,随即想到了什么,皱眉说道:“你有没有发现雪家那位大少在尘岳面前很是收敛脾性,他以前不是最为跋扈的吗?现在怎么一幅唯尘岳马首是瞻的样子?”
常翰棠的心中疑惑不已,大世家的子弟都是一幅老子天下第一的面孔,自带一股傲气,这雪家大少的表现实在耐人寻味。
常怀奕举目看向山下,似乎他能穿透空间能看到尘岳的背影,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不得不服啊!”
常翰棠瞪了自己这个孙子一眼:“问你也是白问,走吧!蓟州该抽调兵马驰援瀚州了,你留守蓟州,负责与北凉援军的联络事宜!”
“诺!孙儿知道了!”
两天后
檀州城的议事厅内,几道人影正襟危坐。
尘岳、雪泪寒、留守檀州的武将左丘,还有那位书香世家出身的姚青峰几人齐聚一堂。
左丘和姚青峰已经得知了尘岳决定派兵相助平瀚道的决定,尘岳正等着两人发表意见。
左丘大大咧咧的说道:“老实说,除了北凉的众位兄弟,其他人我是一概不想帮,我也一概看不上。但是从局面上看,平瀚道一旦失守,北金势必要夺回辽东,既然早晚要打,那拉上常家一起打未必不是好事。”
尘岳哭笑不得的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左将军如此真性情,不过你说到了点子上,平瀚道绝不能失,失则辽东危矣!”
姚青峰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头道:“战事我不懂,我也不想管,反正侯爷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姚青峰就认死理,侯爷帮了辽东,我就听你的!”
雪泪寒见到两人都没异议,顿时大笑了起来:“看来两位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啊!”
起初雪泪寒还担心两人会持反对意见呢。
“瞅你这话说的,把我和左将军当成什么人了?”姚青峰直翻白眼。
这些日子姚青峰一直跟着雪泪寒处理政务,上手极快,而且和雪泪寒已经相处的十分熟络。
尘岳笑着抬了抬手,沉声问道:“左将军,檀州顺州两地有多少可调兵力?”
左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能有个三四万步卒,但绝大多数都是新兵,没打过仗,打过仗的也只有挽辽营所部和各地投靠过来的义军,加起来顶多一万多号人。”
“骑兵呢?”
“骑兵也就是几千号人,我们虽然缴获了完颜阿骨打数万匹战马,但是侯爷也知道骑兵训练起来耗时日久,现在恐怕上不了战场。”左丘颇有些惋惜的说道。
前次大败金兵,北凉缴获了大量战马,可惜骑兵无法速成,半吊子骑兵拉出去和金兵野战岂不是送死吗?
尘岳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自信的说道:“够了!我前线再抽调部分军力回来就行了!”
“额,这样不会影响征战的军力吗?”雪泪寒愣了一下问道。
“哼。”尘岳一声冷哼:“完颜阿骨打手里没多少兵了,精锐骑兵撑死了五万之众,我北凉稳占上风!”
见尘岳如此有信心,几人也就不再多言。
“那就这么定了,左将军,你集结两万兵力至赤峰城待命,我很快会从前线调兵回来!”
“诺!”
尘岳又聊了一会之后就站起了身,爽朗的笑道:“那檀州就交给诸位了,我还得回前线,那铁浮屠可是块硬骨头!”
“侯爷保重!祝凯旋而归!”三人齐齐喝道。
第547章恨意
北凉朔风城外
长夜漫漫,寒风刺骨。
在朔风城外整整进攻了近一年的燕戎士卒已显现疲态,不是他们不愿奋力死战,而是北凉军的防守意志实在太过坚定。
燕戎步卒最多的一次已经有近千人登上了城头,最后硬是被朔州将军朱天和带着自己的亲兵卫队给赶了下来。
在这攻城的近一年时间里,十万燕戎大军已经折损三万,还有大量的伤兵,可以说损失惨重。
一座又一座营房中,燕戎士卒们互相挤成一团烤火取暖,不时地往手心里哈着热气。
这种寒冷的黑夜已经不适合大军攻城了,有的士卒的手都生了冻疮,连刀都拿不稳。
中军帅帐内,燕戎的三皇子慕云幻满脸阴沉的看着手中那封从王帐加急送来的军令。
营房中放着几个火炉,火苗不停的跃动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声。
冬日的寒意虽然在被炉火驱逐,但是从这位三皇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却越加浓厚。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慕云幻双目无神的念叨着。
这封军令无非就是告诉慕云幻暂停进攻朔风城,秘密调兵向北金边境集结。
站在帐中的只有慕云幻的贴身亲信徒单霖一人,徒单霖看着慕云幻这幅备受打击的样子默默地叹了口气。
作为领军大将,他也是得知了要进攻北金的消息,其实从战事发展的角度来看进攻北金无疑是对燕戎最有利的,但是对于慕云幻个人而言,相当于他这一年来攻城的辛苦都白费了。
“为什么要让他领兵!凭什么!就因为他比我早生了那么几年吗!我不比他差,为什么不选我!”慕云幻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声音嘶哑,有些癫狂。
停止进攻他没意见,兵锋指向北金他也没意见,但是进攻北金的主帅竟然是自己的那位大哥,这是慕云幻根本无法接受的事情。
原本两人还是平起平坐、各掌一军,一眨眼自己就成了慕云端康的马前卒了?那就算灭了北金,功劳、太子之位这些东西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
慕云幻想到这里就恨不得一刀将自己那位大哥剁死。
“殿下,据一些传言,此事是大皇子早就谋划好的,我们当初出兵北凉就是个幌子而已。”徒单霖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
这些消息都乃是燕戎高层绝密,要不是徒单一族乃燕戎大族,权势深重,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打探不到这等消息的。
“原来是这样!”慕云幻咬牙切齿的说道:“怪不得我那位好大哥进攻天狼关快一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经徒单霖这么一提醒,慕云幻瞬间将整件事都想通了。
手里的那封军令已经被青筋暴露的慕云幻捏成了一团。
慕云幻的心底不由得出现了一丝心悸,他终于感受到了慕云端康的可怕。
更让慕云幻心凉的是自己的父亲半点口风都没有向自己透露过,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已经被放弃了?
慕云幻不敢再往下想了,强行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殿下。”
就在这时,帐门外传来了护卫的轻喊声。
徒单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慕云幻,扭头向帐外轻喝道:“什么事?”
“大皇子的车驾刚刚进了大营,马上就到。”
徒单霖眉头一皱,大皇子怎么来了?
慕云幻的脸色瞬间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呼~走吧,去会会我大哥。”慕云幻表情平静的说了一句,顺手将捏成了一团的军令放在了桌上。
走出营门之时,慕云幻已经面带笑容。
帅帐之外,一身华服的慕云端康背着手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时不时的打量着周围的军营。
“大哥,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我好出去迎接啊。”慕云幻大步迎了上去,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
“这不是看你围攻朔风城大半年进展不太顺利,我就顺路过来看看。”慕云端康很是亲切的拍了拍慕云幻的肩膀:“让大哥看看,瘦了没!”
“哎,大哥太客气了,一路车马劳顿累了吧?去我大帐喝一杯,解解乏。”慕云幻大笑着领着大哥向自己的帅帐走去。
兄弟两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极好,但是站在旁边的徒单霖却觉得有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头浇下。
兄弟两在营房中聊了好一会,闭口不提战事,慕云幻刚刚脸上的阴霾早就一扫而空,丝毫看不出异常。
慕云端康的眼角无意间扫到了一旁皱巴巴的信团,随即轻笑道:“父亲的军令三弟收到了吧?”
“呵呵,当然收到了。”慕云幻点了点头,负在身后不由自主的握紧几分。
“那三弟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前往北金边境啊?”慕云端康端着酒杯微微抿了一口,问得很是随意。
慕云幻眼中有一道寒芒闪过,但嘴上依旧说道:“待大军整顿完毕,我会尽快前去的。”
“好,那我就不久留了。”慕云端康站起了身,关切的叮嘱了一句:“拔营的消息一定要尽量隐蔽,别被北金察觉!路途遥远,还望三弟及早动身啊,届时大哥定摆酒为你接风!”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慕云幻的耳中却满是嘲讽之意。
“那三弟就先谢过大哥了!”慕云幻笑着拱了拱手。
“好了,我走了,不用送了。”慕云端康大手一挥,笑呵呵的走出了帅帐。
“大哥慢走!”
……
遥望着慕云端康一路行出大营,慕云幻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沉,转头看向徒单霖轻喝道:“徒单将军,明日起加大攻城力度!昼夜不息!一定要拿下朔风城!”
“殿下?可是大汗的军令?”徒单霖的眼眶陡然瞪大,慕云幻这可是赤裸裸的违抗汗命啊。
“你尽管放手攻城,我会写信给父汗,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慕云幻咬牙切齿的说道。
徒单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道“诺!”
慕云幻看向远方朔风城的位置,紧握起了拳头,自己只要在慕云端康攻灭北金之前拿下朔风城,那就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否则自己就真的再无翻身之日了。
第548章分兵支援
锦阳关外的北凉大营,从檀州城匆匆赶回来的尘岳一回前线就召集了一群将领碰头商议。
出兵平瀚道乃是大事,就算尘岳在北凉有绝对的权威也得先跟诸位将军通个气。
“果然,常翰棠是希望我们北凉能出手相助。”褚玉成听完了尘岳的叙述后轻声道,在雪泪寒讲过平瀚道的战况之和褚玉成就猜到常家要找北凉求援了。
“可是辽东战事尚未结束,再度分兵是不是有些削弱自身力量?”奔雷营主将谢霄雷皱眉道。
尘岳单手扶额:“我知道战前分兵确实有所不妥,但我们要是不出兵平瀚道上怕是免不了要血流成河,我们北凉真的能坐视不理吗?”
“哼,兵部宇文家的小心思谁人看不出来。”赤焰军主将戚光冷声道:“不就是想让常家和金兵拼个你死我活吗,这样他宇文家在朝中又少了一个敌手。”
在座的众位将军纷纷点头,连他们这些很少掺和朝堂政事的武将都看得出来,宇文家的那点心思肯定是人尽皆知了。
幽州将军王如松开口道:“从双方兵力对比上看,常家军孤军奋战,落败是迟早的事,就算最后挡住了金兵,二十万边军也定然是死伤惨重。”
“难。”尘岳缓缓的吐出了一个字:“完颜洪烈率倾国之力亲征,要是还啃不下一个平瀚道那就不合乎常理了,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平瀚道要是失守,辽东又将面临大战,完颜洪烈不可能放弃这个北境粮仓的。”王如松默默的说道:“侯爷同意出兵相助是正确的,我支持!”
褚玉成心中计算了一下说道:“抽调两三万人去平瀚道没问题,我们的兵力现在已经处于优势。”
“你们呢,怎么说?”尘岳看向在座的几名将领问道。
白雪卫主帅于滨阳笑呵呵的说道:“我们没意见,侯爷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懒得去费脑子。”
“没错。”戚光也附和道。
这帮子北凉将领对于尘岳的主意自然都是毫无异议。
“既然决定出兵了,那你想让谁领兵前去?”褚玉成问道。
尘岳笑而不语,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王如松的身上。
“我?”王如松一愣。
“领兵之人自然是王将军莫属了,哈哈。”尘岳大笑道。
王如松拍了拍身上的铠甲,有些缓不过神来,怎么突然自己就要领兵去增援平瀚道了。
褚玉成却是很赞同的点了点头:“王将军用兵深思熟虑,战场经验丰富,最关键的您是正儿八经的幽州将军,资历重,论官阶,平瀚道上除了节度使、都护使和几位刺史之外再无人比你官阶高,这样就没人敢小瞧咱北凉,沟通起来方便的多。”
“我正是此意。”尘岳大笑道:“各军主将大都年轻,我怕让常家小觑了咱们,派兵出去总不能落了咱北凉的名头不是。”
王如松略有些惋惜的说道:“行吧,既然侯爷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奉命行事。只不过不能参与击败完颜阿骨打,我还是很遗憾的。”
“哎,王将军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尘岳心情极好的说道:“您要是愿意,也可以去击败完颜洪烈啊。”
“哈哈哈!”
帐中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王如松也是直翻白眼,接着问道:“那调哪些军队前去呢?”
“王将军,把我们几个找过来您还没数吗?”谢霄雷无奈的指了指在座的几人。
除了尘岳、褚玉成、王如松,在座的主将就只有谢霄雷、于滨阳和戚光了。
三人都有些遗憾的撇了撇嘴。
王如松恍然大悟:“原来侯爷早就有了打算。”
“哈哈,我当然不是随便找几个人来议事的。”尘岳轻笑道:“白雪卫、赤焰军、奔雷营,总计一万五千骑军,再调一万步卒,整顿完毕之后前往檀州赤峰城待命,左丘将军率两万步卒在那里等你们。平瀚道战事就有劳诸位多费心了。”
“诺!”
“记住一点,我北凉军可以为了平瀚道百姓战死,但也绝不能做冤大头,万事需小心应对!”尘岳轻喝道。
“诺!”
几位将军纷纷起身应喝。
“都下去准备吧!”
一群将领眨眼间便走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了尘岳和褚玉成两人待在帐中。
尘岳这几日接连奔波,颇有些疲惫,但还是站起了身子来到地图边问道:“可想出什么好计策破解铁浮屠了?”
褚玉成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把能想到的主意都想遍了,实在没什么好方法,这完颜阿骨打缩在锦阳关里那是一动也不动,束手无策。”
这位白衣鬼才的脸色很颓废,铁浮屠当真是让他伤透了脑筋。
“唉。”尘岳微微叹了口气,目光紧盯着地图扫视着,片刻之后突然问道:“辛疾呢?他不是出去勘探地势去了吗?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褚玉成苦笑道:“还没回来,我已经有好多天没见到他了,要不是经常会有斥候回来汇报,我都担心辛将军遇到什么危险了。”
“谁遇到危险?褚都护这是在咒我呢啊,哈哈!”
就在两人刚聊到辛疾之时,一阵熟悉的大笑声就从帐外传了进来,随即风尘仆仆的辛疾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辛疾身上的便服沾满了尘土,就连脚上的靴子都已经磨破了几分。
“辛将军,你可终于回来了,侯爷都念叨你了。”褚玉成颇有些兴奋的说道
尘岳打量了几眼辛疾,辛疾的脸上布满了微笑。
“辛将军笑的这么开心,想必找到攻灭铁浮屠的办法了吧?”尘岳很有自信的说道。
自从右骑军八千士卒战死之后,辛疾就再没有过笑容,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告诉尘岳,有对策了!
“勉强算是把。辛疾眯着眼卖了个关子:“还请侯爷明天跟我出去走一趟。”
“行,没问题。”尘岳很开心的点着头,只要能击败铁浮屠,这位北凉侯做什么都行。
“那我就留守大营吧,等你们的好消息。”褚玉成微微一笑。
“那就麻烦褚都护了。”尘岳装模作样的嘀咕了一句。
“太假了!”
“哈哈哈。”
帐中三人同时笑出了声。
第549章古仙镇
第二天,北境的冬日难得冒出了一顶暖阳,阳光倾洒在大地之上令人倍感舒适。
一支二三十人的骑队策马行出了北凉大营,在辛疾的引路下直奔西北方而去。
所有的随行护卫都换上了普通的便服,用辛疾的话来说穿着套铠甲太过招摇,容易引人注意。
一行人整整花了一日才来到辛疾所说的目的地。
“就在前面了。”辛疾马鞭一指。
尘岳抬头看去,这是一片平缓的小山坡,山坡下面有什么倒是完全看不见。
众人策马上坡,立足于山坡顶端的时候尘岳的目光露出了一丝诧异:“这下面竟然是一片农田?不过看样子已经荒废了好些年头了。”
只见山坡下面是一片坦荡平地,田埂沟渠的痕迹依稀可见,农家子弟出身的尘岳一眼就认出了这里曾经是片农田。
让尘岳感到惊奇的原因是云燕二州基本上都是黄沙荒漠之地,很少能看到农地的影子。
“侯爷,这就是我为铁浮屠选好的墓地!”辛疾马蹄前踏,短短的一句话顿时让人神情激昂。
尘岳举目四顾,大笑道:“辛将军,下面就请你好好为我解惑了,这怎么埋葬那五千铁浮屠。”
“好!”辛疾重重点了点头,不过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这计策的前提是能把铁浮屠引到这来,要是引不来,侯爷就当我没说。”
“无妨,先说说看。”尘岳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能不能引出铁浮屠可以后面再想办法,但现在最起码得先有个歼灭铁浮屠的方法。
“侯爷,你看这片田地,三面环山,唯剩东面是一条河流围绕。”辛疾伸手指向四周说道:“正是有这三面的山坡围绕,才让辽东风沙不易侵袭这片土地,百姓也可以经东面河流汲水,灌溉农田。”
“原来如此。”尘岳微微踮起身子向东看去,确实隐约可见有条河流。
“我走访了附近的一些农家才问出来那条河流被称为锦水。此地名字古仙镇,当地百姓认为是上古的神仙赐予了他们这块福地,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辛疾颇为感慨的说道:“据说十几年前这古仙镇可是有百姓数千户,当之无愧的大镇,现在却破落至此,只剩下河流对岸不远处还有座小庄子。”
“数千户?那可真是大镇了!”尘岳愕然道。
进入燕州这么久,尘岳几乎没在燕州看到过超过百户人家聚居的村庄。
“是的,侯爷请随我下坡看看!”辛疾率先策马而出。
一行人顺着山坡来到了的田埂上,虽然已经荒废,但是马蹄踏在上面依旧可以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肥沃,土质松软,不是山坡上那荒漠地可以比的。
“辛将军的意思是将铁浮屠引到这山坡下?”尘岳疑惑道。
“没错!”
辛疾的脸色变得凌厉起来:“侯爷你看,此地三面环山,西侧是高山,山路陡峭,骑兵无法通行,东面是河流,也走不通,只剩这南北两边的缓坡可以通过骑兵。铁浮屠来了这,要么向前,要么后退,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尘岳缓缓点了点头,不断的看着四周地势:“你继续说。”
“我们自北面将铁浮屠引入此地,南面以陌刀营封住山坡,北面埋伏弓弩营辅以盾牌手,待铁浮屠全数进入坡底以后用攻城硬弩对其进行射杀!”辛疾沉声道。
尘岳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良久之后才说道:“虽然铁浮屠进入坡底之后处于低洼处,但是两面山坡并不算陡峭,铁浮屠冲击陌刀营和弓弩营阵地依旧有一战之力啊。
铁浮屠陷入绝境必定拼死反扑,万一破开两处阵地,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况且攻城床弩就算坚硬,但也不能指望靠弩箭就彻底歼灭铁浮屠吧?他们身上披的那重甲可不是闹着玩的。”
尘岳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辛疾谋划中的一些不足之处。
“哈哈,侯爷果然聪慧过人。”辛疾突然哈哈大笑:“我不指望弓弩营和陌刀营全歼铁浮屠,我只需要他们为我争取一到两个时辰的时间!”
“噢?”尘岳微微一笑:“辛将军这是在给我卖关子啊?”
“侯爷,我哪敢啊!请随我来。”辛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然后勒马向东行去。
尘岳也不着急,紧随其后。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东面的锦水,河面并不算宽广,但是在这满地黄沙的燕州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水源了。
“咦,这河流的地势似乎此农田高了不少啊,那百姓汲水想必很方便,只要稍微挖几条沟渠就行了。”尘岳很快就发现了河流的优点。
地势高,便于汲水,燕州雨水不多,又不会造成洪灾,对于庄稼汉来说这种地势这简直是天赐之利。
辛疾笑而不语,只是在尘岳古怪的目光中继续前行,一直等马蹄踏进了河水之中才停了下来。
“侯爷,您说我们把这整段河渠挖开,会发生什么?”辛疾诡异的笑了起来。
尘岳愣了一下:“这还用说,当然是把这片田地都给淹了。”
“然后呢?”辛疾继续问道。
“然后?”尘岳的眉头拧了起来,目光不断的在河面和田地里打量着。
终于,尘岳的目光落在了辛疾踏进河水的马蹄上。
尘岳豁然抬头:“引水淹田,这片庄稼地就会变得泥泞不堪,铁浮屠的战马会深陷其中,毫无冲击力!”
“没错!”辛疾大笑一声:“铁浮屠人马皆披重甲,加起来数百斤重,这会让他们陷在泥地之中无法自拔!相比之下我们的骑兵就要好上很多!”
还不待尘岳开口,辛疾继续说道:“河水不多,估摸着只能堪堪淹没田地,无法形成大量积水,但是在沼泽地里冲击陌刀营阵地的铁浮屠,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精疲力竭!”
“我懂了。”
尘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凝重的说道:“铁浮屠重甲带来的冲击优势在将军的谋划之下会化为湮灭!”
辛疾点了点头,朗声道:“待铁浮屠体力耗尽之时,就该我北凉铁骑出场了。哪怕双方的战马都陷入其中,我相信北凉骑军也能一战而胜!巍巍北凉,皆乃悍勇!”
尘岳大笑一声,振臂一挥道:
“壮士出,灭浮屠!”
第550章客栈歇脚
尘岳和辛疾在锦水周边转悠了好一阵,找到了一些理想的伏兵位置,也在南北两面的山坡仔细观察了一番,一直到日中时分众人才策马离去。
对于此地的地形,尘岳在脑海中已经有了清晰的概念。
辛疾带着尘岳绕道而行,经一座小石桥穿过了锦水,约莫行出了十里地,然后一座很小的市集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说是市集,其实只是十来间房屋,房屋都是由黄土夯筑而成,周围有木栅栏围成一圈。
占地最广的貌似是一座两层楼的客栈,客栈后面有几间马厩,堆满了无数杂物,一看就知道这客栈有些年头了。
在客栈的四周还有几间小商铺,估计是当地人开的小店,卖些日用杂货之类的。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这样的所在。”尘岳略有些兴致勃勃的说道。
“翻过前面这道小山坡就是古仙镇了,侯爷,我们就在这客栈歇歇脚?”辛疾指了指前面挑着黄白底帘子的客栈说道。
“行。”尘岳貌似心情不错的大笑道:“今天可以喝酒,但每人一碗,不能喝多!”
“喔,谢侯爷!”
一众随行的亲兵都欢呼了起来。
二十余人的骑队很快就行到了客栈面前,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客栈一侧的马厩上栓着三三两两的马匹,有的瘦弱不堪,有的已经是老马一匹,垂垂将死,想必都是住在客栈中的客人所骑。
“几位客官,一路车马劳顿吧?要不进小店歇歇脚?本店有上好牛羊肉和自家酿的米酒,物美价廉。”
站在店门口的一名小二瞧着齐齐翻身下马的尘岳等人十分热情的迎了上来,迎客的话语连珠炮似的蹦了出来。
只不过有一抹诧异从店小二的眼中一闪而过,这群人看起来极为面生,不像是周围的百姓。
虽然平日里也有外地人偶尔路过这歇脚,但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二十余匹马可是个小数目。
最让店小二惊奇的是这群人骑得马一看就是好马,马蹄坚实又有力,比马厩里拴着的那几匹不知道好了多少。
“行,就这了。”尘岳笑着招了招手。
“得嘞客官,我给你们牵马!”店小二兴奋的说道。
“不用,我们自己来。”辛疾笑着回绝了店小二的好意。
尘岳一边自己将缰绳拴在了马厩边,一边笑道:“给我们上几坛米酒,切个十来斤牛羊肉,几个拿手小菜,再准备些干粮。”
“得嘞!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喜笑颜开,这二十来位客人对他们这小客栈来说可是比大生意啊。
一行人被店小二迎进了门,客栈内略显的老旧,不过地方还算宽敞,差不多摆下了十来张桌子,普普通通,没什么出彩之处。
尘岳和辛疾、贲虎三人坐了一桌,其余亲兵们三三两的坐在四周。
店小二肩膀上搭着条白毛巾,乐呵呵的跑过来给尘岳等人挨个斟茶。
尘岳扫了一眼就发现店里只有四五位客人,随意的开口道:“小兄弟,貌似这生意不太好啊。”
“唉,这打仗的年头,能有什么办法?”店小二唉声叹气的说道:“现在锦阳关那边正打得厉害呢,谁还敢出门啊。”
“那你们还敢开门营业?”辛疾的眉头挑了一下。
“要吃饭啊咱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店小二苦着脸道:“再说了周围的乡亲们就指着在咱这小店打打牙祭呢。”
还不等尘岳和辛疾开口,这店小二就咧着嘴说道:“不过我估计仗快打完了,北凉军那是忒厉害了,金狗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咱也能挺直腰板做人。”
尘岳等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店小二犹自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咱也就是细胳膊细腿的,上了战场没啥用,不然好歹要去跟金狗干上一场,一命换一命咱也值了。真羡慕各位客官这身板,真壮实!还有这刀,额,这刀……”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店小二突然就顿住了,这群人一个个长得五大三粗,还带刀,马也是好马。
娘嘞,这群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店小二一哆嗦,不敢再往下想了。
“咳咳。”店小二满脸讪笑的说道:“酒肉马上就来,还请各位客官稍待。”
说完店小二就颤颤巍巍的走开了,背后已经冒出了些许冷汗。
尘岳无奈的看了一眼辛疾,毕竟这一群人一个个杀气十足,还挎着把刀,谁不害怕。
没一会儿,酒菜就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忙碌了两天的一行人很快就开始了大块朵硕。
在后厨的一个门帘处,刚刚进去的店小二正偷摸从门缝里打量着外面的一群人,在店小二身旁还站了个中年男子,颇有些大腹便便。
“掌柜的,您是不知道,这伙人那眼神挺吓人,绝对是当过兵的。”店小二心有余悸的说道。
掌柜的皱眉看了一会说道:“那你说他们是北凉军还是金兵、或者是马匪?”
“马匪应该不会。”店小二摇了摇头道:“附近的马匪早就被云大哥清理干净了。”
掌柜的眉头越皱越深。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金兵,或者红头兵!”店小二琢磨了一会儿后说道。
“噢?为什么?这事可不能乱说啊。”掌柜的脸色白了几分,很明显有些惧怕。
“这阵子一直听人说,北凉军会穿黑色的铠甲,很是威武。”店小二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这伙人要是北凉军他们为什么不穿铠甲?北凉军现在可是占着上风,他们这么做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的!”
“有道理。”掌柜的眼睛亮了一下。
店小二有些惧怕的说道:“掌柜的,这伙人要真是金兵或者红头兵的探子,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您说咱们怎么办?”
掌柜的冷着脸想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声说道:“你去找云大哥,动作快点,我在这拖住他们。”
店小二有些慌乱,但还是狠狠的点了点头。
“速去速回!”掌柜的叮嘱了一声。
“放心吧!”
店小二从后门一路小跑溜了出去,掌柜的又透过门帘偷偷看了一眼尘岳一群人,自言自语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551章一男一女
“来来来,给各位客官上菜。”
挺着个肚子的掌柜的笑呵呵的出现在了尘岳的面前,谄媚的笑道:“这是本店赠送的小菜,请笑纳,还望各位客官以后能多多照顾小店的生意。”
“多谢了。”尘岳笑着拱了拱手。
“我姓张,各位客官还有什么别的需求吗?尽管吩咐,小的能办到的一定办。”掌柜的兴奋的搓了搓手,一幅讨好的样子。
“暂时不用了,有需要我会再喊掌柜的。”尘岳微微一笑。
“好嘞,那您慢用。”
看着掌柜的离去的背影,尘岳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这是不是态度太好了点。
“吃吧侯爷,生意人嘛,难免。”辛疾好像不太当回事,笑着说道。
尘岳默默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一炷香的功夫就过去了,吃的差不多的尘岳等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放下了筷子,随意的攀谈着。5八一60
客栈之中显得很平静,但集市之外已经变了样子,街道上不知何时多了四五十匹马,马背上都坐着一名眼神冷漠的汉子。
先前溜出去报信的那名店小二领着一群人来到了马厩边,指着拴成一排的马匹说道:“云大哥,这就是那伙人的马。”
被称为云大哥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皱着眉头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马匹。
在他身侧还有一名身穿青衣的女子,扎着一个束腰,腰中还配着把长剑,英气十足。
“是战马!”女子观察了许久之后沉声说道:“这马匹乃是上佳品种,不可能是寻常商贾百姓能拥有的。”
云大哥点了点头:“确实,这伙人的身份有些古怪啊。”
“十有八九是金人的探子。”青衣女子缓缓的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既然碰到了,那就别让他们走了。落在我们手里算他们倒霉!”
一旁的店小二听到这句话吓得不轻,好端端的竟然碰到了金兵,真是倒霉。
“竹儿,你这也太武断了一点。”云大哥苦笑了一声:“万一搞错了呢?看看再说。”
“晨哥哥,你就是太谨慎了,二十几号人,咱们怕什么?”那名女子不太开心的说道:“还有百十号兄弟马上就到,杀了他们给我哥报仇!”
姓云的男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吧,真要是金兵,我向你保证,一个不留!”
听到这话那名女子才开心了一些,脸色缓和了许多。
“走吧,去会会他们。”一身白衣的男子轻笑着迈步走向了客栈门口。
女子扭头打了个手势,四五十号人纷纷翻身下马,一半人跟着走进了酒楼,另一半人则守在客栈的外围。
尘岳正聊的好好的,只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紧接着就响起了掌柜的声音:“云大哥,来啦,里面请里面请。”
尘岳的眉头一皱,这年纪得有四十几岁的掌柜的竟然喊那人为大哥,有些诡异。
“呦。张掌柜,今天生意不错嘛。”云姓男子笑着打起了招呼。
掌柜的看到熙熙攘攘走进来二十几号人,很明显大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朝尘岳等人的方向努了努嘴。
云姓男子会心一笑:“老样子,动作快点啊,兄弟们都饿了。”
“好嘞,马上!”
二十几人鱼贯而入,原本就不大的客栈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
尘岳随意的扫视了一下,发现这群人和自己一样,人人佩刀,脚步沉稳,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
为首的一男一女笑谈着坐在了尘岳旁边的那种桌子上,其余的人有意无意的散开在四周,隐隐约约将尘岳众人围在了当中。
坐在尘岳对面的贲虎眼神一寒,几乎是在眨眼之间正在吃饭的北凉军们都提高了警惕。
这种对危险的预判是他们这群亲卫必备的。
辛疾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看向尘岳,尘岳微微的摇了摇头。
刚落座的白衣男子就和尘岳打起了招呼:“哎,这位兄台有些面生啊,不是这周围人士吧?”
这男子很有些自来熟的味道,打起招呼来丝毫不觉得唐突。
尘岳轻声道:“我们是行商的,路过这歇歇脚。”
“噢,原来如此,相逢自是有缘,待会一起喝一杯?我就是这附近百姓,说不定还能帮上你们一些忙。”白衣男子笑呵呵的拱了拱手。
尘岳眉头挑动了一下,心道:无端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不待尘岳答话,坐在白衣男子身旁的女子就冷不丁的开口道:“不知阁下做的什么生意,这兵荒马乱的,做生意可不安全啊。”
白衣男子一顿,无奈的看了身旁女子一眼,那女子视作不见。
尘岳一愣,这一个女儿家贸然开口竟然不露怯,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突然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面貌倒是很清秀,称得上是为美女。
“我们是贩马的,做生意嘛,风险越大收益越高。”尘岳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女子在哪里见过,就随便编了个理由应付了一句。
“噢?贩马的?”青衣女子眼中有一道寒光闪过,似是随意的说道:“外面那些马是你们的?”
尘岳笑而不语,似乎是默认了外面的马匹是自己的。
“当真是好马啊,不知你们从何处来,贩往何处?什么价钱?”女子紧追不舍的问道,一幅咄咄逼人的样子。
这下尘岳顿时明白了,合着是来查自己底细的。
女子话音刚落,还在吃饭的辛疾就默默地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淡淡的说道:“外面那些马不卖,至于贩往何处,对不起,无可奉告!”
辛疾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戒备之意。
青衣女子美眸一皱,刚欲说话就被身旁的男子抢先开口道:“各位不好意思,我这内人说话有些冒犯,别介意,我替她给诸位赔礼了,你们吃你们吃。”
尘岳微微点头,示意没关系,只不过目光在女子腰中的长剑上多看了两眼。
女子佩剑,真是少见。
尘岳对这名女子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云姓男子瞪了一眼青衣女子,女子不服气的撇过了头,还不忘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客栈中陷入了些许的沉寂,有一股古怪的气氛隐隐充斥在屋中。
第552章原来是你
因为青衣女子言辞唐突,两桌人闹得有些尴尬。
云姓男子还强行尬聊了几句,但都被辛疾不冷不淡的挡了回去。
白衣男子颇为责备的看了自己妻子一眼,意思就是这局面都是你整出来的,现在想套话都没得套了。青衣女子则对他依旧不理不睬。
终于尘岳微微抬了抬手,贲虎叫了一声:“掌柜的,结账!”
站在店门口的张掌柜犹豫了一下,刚欲迈开脚步就被一道娇喝声打断了。
“等等!”
尘岳转头看向突然站起身的青衣女子,淡淡的问道:“怎么,姑娘有事?”
青衣女子的面色有些焦急,一时语塞,突然看到了尘岳放在桌旁的刀,随即笑呵呵的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觉得阁下这柄刀很是好看,可否借我一观?”
“呵呵。”
尘岳轻笑了几声,然后摇了摇头:“抱歉,不行。”
青衣女子脸色顿时涨红,有些恼怒。
“结账,我们走。”尘岳站起了身,几张桌子坐着的亲兵们都跟着站了起来。
张掌柜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不是要给他们结账,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见留不住尘岳了,隐晦的朝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只见两名汉子瞬间会意,一左一右朝着离他们最近的贲虎扑了上去。
异变骤生!
贲虎眼色一寒,右脚飞踹而出,将长凳踢向右侧的汉子,那人应声而倒。
紧跟着贲虎抽刀而出,一道寒光闪过,刀背猛砸在左边那人的手臂之上。
“啊~”
左边那名刚刚贴近贲虎身侧的汉子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人还根本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骤然冲出的两名汉子就躺在地上打起了滚。
青衣女子见到贲虎这般身手矫健,娇喝一声:“果然是当兵的,动手!”
“蹭蹭蹭!”
一阵弯刀出鞘的声音不断响起,眨眼间屋中两波人就人人手持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这般场面吓得掌柜的双腿发软。
“好身手!”白衣男子眼神冷漠的拍了拍手掌,随即大声喝道:“鄙人云晨!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一听到这个名号,屋中仅有的几名顾客和店中的伙计嗖的一下就全部溜了出去,动作极其利索。
“这位兄台,为何夺我们的刀?”尘岳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你们明明是当兵的,又为何隐瞒身份?这般藏头露尾,不得不让人心生戒备啊,毕竟世道不太平。”云晨并未回答尘岳的问题。
辛疾一步向前,挡在尘岳的前侧:“我们是做什么的与尔何干!”
“哈哈哈!”那名自称云晨的男子大笑起来,随即冷声道:“在这古仙镇的地面上,就和我有关!”
刚刚还一副文雅模样的云晨一下子变得霸气十足。
“晨哥,别和他们废话了,肯定是金兵的探子!宰了再说!”青衣女子手掌按在剑柄上轻喝道。
一个女子说出来的话却满带杀伐之意。
在几人谈话之时屋外又涌进了二三十号人,将尘岳等人团团围住。
听到青衣女子的话尘岳先是一愣,然后和辛疾面面相觑。
感情这一男一女是把他们当成金兵了,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过这反倒说明这伙人并不是恶人。
“你们怕是搞错了,我们和金兵可没有半点关系。”尘岳苦笑着摇了摇头。
“哼,外面的马匹都是战马,你们的刀也是制式军刀,不是金兵又能是谁?”青衣女子讥笑道。
“咱就不能是北凉军吗?”尘岳摊了摊手:“貌似现在锦阳关附近不止有金兵吧?”
“别胡扯了,北凉军为何不披铠甲?反倒鬼鬼祟祟的藏身在这客栈之中?”女子冷笑道。
“唉。”尘岳叹了口气,这事反倒说不清楚了。
就算自己现在报出北凉侯的名号也没人会信,更何况对面人的身份都还没搞清楚,尘岳怎么可能随便报出名字。
“晨哥,动手吧?”青衣女子明显有些急不可耐。
云晨扫了一眼尘岳,目光坚定大手一挥:“动手!不管你们是谁,先擒了再说!”
青衣女子竟然率先拔剑而出,直扑辛疾,周遭的数十名手下也纷纷冲出。
“不要伤人!”
尘岳厉喝一声,在场的北凉军瞬间会意,扭身与这伙不知身份的人厮打在一起。
“砰砰砰!乓乓乓!”
屋内一言不合就爆发了混战,桌子椅子被砸的稀巴烂,听得外面的掌柜的肉痛不已。
尘岳并没有动手,而是不急不缓的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杯酒,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了战场。
随行出来的护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么点场面要是应付不了就别出来混了。
“怎么这么眼熟呢,真是奇哉怪也。”尘岳紧盯着青衣女子,眉头深深皱起,他越看这女子越觉得眼熟。
混战中很快就有十余人受伤倒地,正在与贲虎交手的云晨很是吃惊,受伤的竟然全都是自己人。
不过北凉军下手极为有分寸,虽然拳拳到肉,但都避开了要害,只是让他们暂时失去战力。
青衣女子与辛疾斗了一会之后就落入了下风,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辛疾挥过来的一刀。
“竹儿!”
云晨惊呼出声,显然很担心自己妻子的安全。
“竹儿?”尘岳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女子的身份,轻笑道:“原来是你。”
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的青衣女子有些气喘,扫视全场发现己方竟然处于下风。
青衣女子咬着牙思索着对策,她没想到这伙人这么厉害。
陡然间她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尘岳,随即嘴角一勾,长剑一挥,直直的刺向尘岳。
她的思路极为明确,这家伙坐在这不动手估计是不会武功,那就擒贼先擒王。
辛疾看到女子扑向尘岳竟然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反而是带着讥笑的跳到了其他战圈。
辛疾唯一的想法就是:开玩笑,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对付侯爷?
长剑离尘岳越来越近,尘岳丝毫没有任何举动,脸上反而出现了和善的笑容。
就在剑锋逼近尘岳眼前之时,尘岳突然怒喝一声:
“姚清竹!”
“嗤!”
长剑在距离尘岳不足半丈之地处戛然而止!
第553章姚青竹
随着尘岳的一声大喝客栈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刚刚还在动手的双方大汉都停了下来。
云晨也听到了这个名字,看向尘岳的目光中露出了深深的疑惑,手一抬几十号手下便纷纷脱离战圈,虎视眈眈的盯着尘岳一行人。
举着长剑一动不动的青衣女子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尘岳轻松的一笑:“还真是你,哈哈,踏怕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辛疾也是皱起了眉头:“姚青竹,姚青竹,名字好耳熟啊。”
在略微思索了一下后他瞬间就想起来了,姚青竹,姚青峰失散几年的那个妹妹!
北凉在檀州顺州两地秘密搜寻了好久也没发现姚青竹的踪迹,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云晨两步走到姚青竹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你认识?”
“不可能。”姚青竹肯定的摇了摇头:“绝对没见过!”
云晨这下是一头雾水了,既然不认识那怎么对面这男子能叫出姚青竹这个名字,就算是自己的手下都不知道她的真名。
“阁下,或许你该解释一下为何知道她的名字。”云晨眼中杀意涌动:“否则怕是你们走不出这间屋子了,我知道你们很能打,但是我们的人要比你们多得多。”
这些年来金兵一直在搜寻姚青竹的踪迹,姚青竹为了躲避金兵的追捕特地化名云竹,没想到今天突然被人给认出来了。
为了姚青竹的安全,云晨说什么也要将面前这群身份不明的人彻底留下。
“青峰之上有青竹,真的是个好名字啊。”尘岳笑着站了起来。
姚青竹瞳孔一缩,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越来越神秘了,竟然还知道自己的哥哥。
“说!你到底是何人!”姚青竹眼眶通红怒斥道,举着长剑的手不住的颤抖。
“我先前就说了,我们是北凉军。”尘岳无奈的摊了摊手,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可见过你哥哥噢,你确定还要继续举着剑吗?”
“不可能,不可能。”姚青竹陷入了呆滞,茫然的说道:“我哥哥已经被金兵杀害了,你不可能见过我哥,你骗我!”
自从姚青峰当初落入金人之手后就再也没有传出过消息,一直打听不到哥哥下落的姚青竹就以为哥哥已经遭遇了不测。
现在突然冒出来个人说见过自己的哥哥,姚青竹有些癫狂了。
云晨倒是要比姚青竹冷静的多,缓缓地掰开了姚青竹的手指,将那柄长剑插回了剑鞘。
“竹儿,别冲动,我们先把事情搞清楚。”云晨在姚青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姚青竹失落落魄的靠在了云晨的身上,一言不发。
“贲虎,带着人到外面等。”尘岳见姚青竹终于安静了一点便朝着贲虎喊了一声。
贲虎毫不犹豫的收刀入鞘,带着人退了出去。
云晨见状也轻喝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要进来!”
一大群汉子呼啦啦的涌了出去,被北凉军打伤的人也被抬走了。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客栈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尘岳、辛疾、云晨和姚青竹四人。
看着眼眶通红,眼神中带着些许希冀的姚青竹,尘岳沉声道:“我向你保证,你哥哥还活着,而且活的好好地。”
姚青竹的双眼明亮了许多,就忙问道:“那我哥人呢?”
辛疾在一旁笑道:“你哥在檀州,代管檀州政务。他之前被金人囚禁在檀州,檀州城破后就被我们给救了。”
“你们真的是北凉军?”姚青竹满腹狐疑的打量了尘岳两人一眼,她很想相信两人的话,但凡事口说无凭,她可没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尘岳自然知道姚青竹不太信,于是将当初姚青峰讲述的家中往事尽量都复述了一遍,滔滔不绝的讲了了半天。
姚青竹的眼神越来越明亮,她现在已经相信八分了,当尘岳讲到她的父母曾带着他们兄妹两隐居山野时,这位青衣女子哇呜一声哭了出来:
“别说了,我信了。”
“呜呜呜~我还有哥哥,我哥哥还活着!”
“呜~我在世上还有亲人……”
屋中三个大男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姚青竹的哭声在回荡着。
尘岳叹息了一声,这姚青竹与姚青峰失散的这里面肯定受尽了磨难。
云晨将妻子挽进怀中,面带歉意的朝尘岳笑了笑。
许久之后哭声终于停息了下来,姚青竹自知失态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支支吾吾的说道:“刚刚,刚刚是我冲动了,差点错伤了你们,实在抱歉。”
“无妨,就当不打不相识了,哈哈。”尘岳爽快的挥了挥手。
实则尘岳和辛疾的内心也是错愕不已,姚青峰可是儒雅不已,一副文人模样。怎么这个妹妹反而像个武夫,舞蹈弄剑的,而且动起手来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我要去找我哥哥!”姚青竹坚定的说道。
尘岳点头道:“自然,青峰兄也等你很久了。”
姚青竹看了尘岳一眼,貌似这名男子和自己的哥哥还蛮熟悉的。
一旁的云晨颇有些佩服的拱了拱手:“话说回来,你们的手下功夫真是不错,我带来的人已经算是好手了,却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刚刚要不是兄台让他们手下留情,怕是我今天要损失不少兄弟了。”
“呵呵,没事,我听到你们将我错认成金兵就知道你们不是坏人。”尘岳笑着看了一眼云晨,这个白衣男子的性格倒还是蛮沉稳的,表现的比较冷静。
云晨很熟络的走到柜台上拿了几只碗,然后挨个满上酒。
“这碗酒就当我们夫妻两向诸位赔罪了,还望两位兄弟别往心里去。”云晨很爽快的端起了酒,姚青竹也跟着把碗举了起来。藲夿尛裞網
一碗酒喝罢,云晨笑呵呵的道:“聊了这么久,还未请教两位兄台的名讳。”
尘岳微微一笑:
“尘岳。”
“辛疾。”
姚青竹眉头皱了一下,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噗~”
坐在姚青竹身旁的云晨一口将还没咽下肚的美酒喷了出来,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震惊道:
“尘岳?北凉侯?”
第554章不打不相识
“呵呵。”
面对云晨的提问尘岳并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云晨端着酒碗的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脸色涨红,这样子摆明了就是默认呗。姚青竹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尘岳这个名字最近可是在辽东传的极响啊。
十五万北凉军在一年前挥师入辽东,一战下顺州,人头筑京观,兵峰过黑土,祁连斩完颜,而这十五万北凉军的主帅就是他们面前这位极为年轻的黑衣男子。
姚青竹一想到自己刚刚对尘岳拔剑相向就满脸尴尬,人家要是真想杀自己怕是费不了什么功夫。
“咕噜。”
云晨咽了口唾沫,刚刚一直很沉稳的他突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了,两位不必为刚刚的事情介怀了,你们要杀的是金兵,做的不错!有那么股子血性!而且这不是没闹出人命吗?”尘岳微笑道。
“就是,咱侯爷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哈哈。”辛疾也是大笑一声。
“感觉像是在做梦。”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的云晨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年来一直嚷嚷着要去投北凉军,奈何找不到门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侯爷却认不出来,实在是丢人啊。”
“投北凉军?好说。”尘岳笑道:“我北凉就是要广纳辽东英才。不过,晨兄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们两是怎么回事?”
尘岳笑着指了指面色羞红的姚青竹。
“咳咳,这事说来就话长了。”云晨刚欲说话,就觉得有些不对,指了指周围说道:“侯爷,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聊?这里是不是乱了点。”
四人扫了一眼屋内,发现整座客栈几乎被打烂了,没几张完好的桌椅,几人就在这废墟中聊了半天。
“说的对,哈哈,走吧。”尘岳笑着站了起来。
屋外的贲虎正拄着刀闭目养神,而云晨的手下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北凉军,心里极为不服气,毕竟吃了亏嘛,都想找回场子,但没云晨的命令他们也不敢乱动。
此刻云晨的后援一百余人也赶到了这,听到老大在和敌人聊天时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客栈的掌柜在门外急得直跺脚,里面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嘎吱。”
屋门缓缓而开,尘岳和云晨几人相继走出。
贲虎连忙迎了上来,低声道:“侯爷,没事吧?”
“没事,都是自己人。”尘岳摆了摆手。
贲虎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还拿刀互砍呢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自己人,不过侯爷说是自己人那就是自己人吧。
而云晨的手下呼啦一下子全涌了过来,叽叽喳喳不停。
云晨压了压手,朗声道:“兄弟们,这些是北凉军,刚刚都是误会,以后咱们说不定也跟着北凉军干了。”
尘岳也笑道:“刚刚吃了亏的兄弟别往心里去,不打不相识嘛。”
云晨的手下先是一愣,随即一个个目光都亮了起来,刚刚略带敌意的目光竟然全部都变成了兴奋。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妈的,老子刚刚竟然挨了北凉军一脚,你别说,嘿,一点不疼,原来是自己人!”
“拉到吧,菜就是菜,你和老五他们三个人也没打得过一个,被人家揍得灰头土脸,别以为我没看到!”
“你能耐?你有本事别捂着肚子啊现在?”
“我这是肚子疼!不是被打的!”
……
很快一群人都翻身上马,临走前云晨还给掌柜的留下了不少银子,作为修缮店铺之用,掌柜的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群骑兵就已经走出去老远。
“北凉军竟然在我店里吃过饭,哈哈,长脸!”愣了一会的张掌柜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
骑卒没行出多远,尘岳头一扭:“贲虎,派两个兄弟回大营,告诉褚玉成,让他派人去檀州接姚先生过来,就说他妹妹找到了。”
“诺!”
两骑从骑队中飞奔而出。
姚青竹满脸感激的冲着尘岳一笑,目光中满是期待。
云晨策马先行,在前引路,一群人径直来到了古仙镇,但并未在小镇中停留,而是穿行而过,直奔小镇之旁的山谷。
进了谷口没行出两里地,尘岳就发现了这山谷的不寻常之处。
山谷中七拐八绕的,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几人拎着刀在巡逻,虽然都穿着老百姓的服装,但看得出有股子杀气。
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云晨点头示意,有云晨引路他们毫无阻碍的来到了山谷最深处。
这里宛如一片军营,有着不少帐篷和木屋,还有一队队拿着木制长矛哼哼哈哈操练的汉子,观其人数约莫得有上千号人。
尘岳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诧异,开口问道:“这都是你的手下?”
“让侯爷见笑了,小打小闹而已。”云晨笑着点了点头。
云晨带着尘岳两人走进了一顶帐篷之内,帐篷内颇为简洁利落,除了几张木凳木桌,就只有一张地图和几册书简。○
“侯爷,这就是我和青竹的秘密所在了。”云晨一边给尘岳斟茶一边说道:“这地方颇为隐秘,不是熟悉地形的人还真的还难发现,金兵找了我们好几年也没找到。”
“不错不错。”尘岳啧啧称奇,没想到这里竟然藏着这么多人马。
姚青竹开口道:“晨哥哥本来就是古仙镇人士,后来为了保护庄子的百姓不被金兵侵扰,就聚拢起了几百号人对抗金兵,时间久了有了名气,燕云两地也有不少义士前来投靠。”
“那你为何在这?”尘岳好奇的问道。
“唉。”姚青竹叹了口气:“当初哥哥被抓,我隐姓埋名躲避追捕,最终来到了这里,被晨哥哥收留,然后就留在了这。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开始练武,我知道东躲西藏不是办法,所以立志有朝一日要亲手斩杀金狗!给我父母报仇,给辽东的百姓们报仇!”
姚青竹越说眼神越凌厉,又恢复了那股英气。
“原来如此,正好两位也情投意合,就索性喜结良缘了?”尘岳打趣道。
“侯爷!”姚青竹脸颊瞬间就变得红通通的。
“两位别介意,我们的侯爷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正形。”辛疾自顾自的说道。
“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第555章诈降
几人在帐中聊了很久,云晨将自己的起兵经历和盘托出,怎么对抗金兵,麾下有多少人,包括姚青竹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也说的一清二楚。
原来云家在古仙镇一直都算是个大户,名望深重,云晨自幼也读书识字,习文练武,称得上全才。
后来云晨发现在辽东的地界上金人根本不把他们这些百姓当人看,于是他便毅然决然散尽家财拉起了这么一支队伍,时不时的对金兵搞些小偷袭,弄得金人不胜其烦。
在聊天的过程中尘岳越发觉得这个云晨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颇有领军之才。
终于,说完了的云晨有些好奇的问道:“侯爷,您亲自来到这古仙镇是有什么事吗?”
云晨知道尘岳的身份如此尊贵,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就出现在一个小酒馆里。
尘岳和辛疾对视了一眼,并没有立刻回答。
云晨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连忙尴尬的摆着手:“是在下唐突了,这种事定是是军中机密,不该我多问,是我失言了。”
尘岳看着云晨有些慌乱的样子,随意的说道:“没事,既然晨兄对我们毫无隐瞒,我也就直言相告。不知你可听说话北金铁浮屠?”
“哎,铁浮屠嘛,这耳朵里都听出茧子了,据说人马俱甲,战力极强。”云晨摊了摊手:“不过我只闻其名,未曾见过真面目。”
“实不相瞒,铁浮屠如今是挡在我们北凉军面前的一座大山。”尘岳平静的说道:“我们此来就是寻求歼灭铁浮屠的办法的!”
云晨眼睛一亮:“那侯爷已经有办法了?”
“办法是有了,在古仙镇的地势很是适合对付铁浮屠。”辛疾在一旁说道:“但是我们目前还没办法把金兵从锦阳关中引出来。”
“听说金兵现在坚守锦阳关,根本不与北凉军交战?”姚青竹插话道。
“是的。”尘岳点了点头,扶着的额头道:“要是能歼灭铁浮屠,收拾了完颜阿骨打,那辽东全境光复就指日可待了。”
辛疾也默默的叹了口气,铁浮屠这区区五千人可是让他们北凉军头痛不已。
云晨皱起了眉头,似乎在不断的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沉声道:“侯爷,我说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噢?”尘岳眼前一亮:“说说看!”
云晨坐直了身子说道:“我有一个兄弟,名为狄江,当初与我志同道合准备一起抗金,但是后来我们两人一琢磨,觉得金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得剑走偏锋才能取胜。
于是我那位兄弟就去当了红头兵,在金人眼皮底下打探情报,算是我的内线吧!
目前他就在这锦阳关中,已经官至千夫长。也不知道这情况能不能给侯爷帮上点忙。”
“还有这么好的事?”辛疾愕然道:“此人可靠吗?”
“我用性命担保,绝对可靠!”云晨拍着胸脯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被金人歼灭,除了我们人心齐,熟悉地势之外,还有就是靠着他不断的传递消息。要是他有问题,那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没错,我也替他担保!”姚青竹也满脸凝重的说道。
“有意思。”尘岳眯起了眼睛:“这倒是个好消息。”
辛疾琢磨了一会说道:“他负责城防吗?有没有可能偷偷打开锦阳关城门?”
云晨想了会答道:“之前他倒是的确负责城防,能不能打开城门我就不知道了。”
“不可能的。”姚青竹摇了摇头:“平日里让红头兵守城就算了。现在是大战关头,金人不可能将城防这种要务交给红头兵的。”
“你说的没错,开城门就别想了。”尘岳也附和道。
辛疾单手撑着腮帮子,琢磨着这个消息还能对北凉有什么帮助。
“照你的意思,锦阳关中的金兵一直想要歼灭你?”尘岳抬头问道。
云晨在一旁冷不知道:“没错,他们惦记我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么些年金人非但灭不了我,我还越发壮大,他们只好多次以高官厚禄引诱我,想让我投降,简直是做梦。”
“劝降你?”
辛疾嘀咕了一句,拧着眉头思索着,突然间一拍桌子:“对啊!这点可以利用啊!哈哈,我简直太聪明了!”
尘岳和云晨面面相觑,随即两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异口同声道:
“诈降?”
“哈哈,没错!”辛疾兴奋的点了点头。
“咳咳。”尘岳咳嗽了几声,无奈的说道:“完颜阿骨打在前面吃了大亏,现在一定加倍谨慎,诈降怕是没什么用,别白白让晨兄去冒险。”
“侯爷,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云晨听到这句话立马开口道:“北凉军收复辽东,战死将士无数,我堂堂辽东男儿,为故土冒点险有何不可?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云晨一幅打算好要慨然赴死的模样。
“呸呸呸!”姚青竹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别说晦气话!”
云晨满脸尴尬,脖子一缩:“噢噢噢,呵呵,我不说了不说了。”
“侯爷,目前这已经是我们最有可能引出金兵的办法了。”辛疾郑重其事的说道:“投降嘛,只要拿出点功劳给完颜阿骨打看看,还是有把握的!”
“哎呦,看样子辛将军已经有全盘谋划了?”尘岳看着一脸自信的辛疾轻笑道。
“还真有!”
“来!说说看!”
辛疾让几人凑近了一些,低声道:“我们只需要如此如此……”
尘岳听完了辛疾的方法,想了好久才开口道:
“不错!可行!”
云晨和姚青竹也点头道:“我们没问题!”
几人很是佩服辛疾的脑子,这么快就能想出计策。
辛疾颇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看向云晨问道:“那云兄可能联系到城中金兵?”
“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云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尘岳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安排军务,我会留下人和你们沟通,一切按计划行事!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通报给我!”
“明白!”夫妻二人齐齐点头。
“两位,此事关系到数万将士性命,千万小心行事,也要注意自身安全!”尘岳叮嘱了一句。
“万死不辞!”
第556章青峰至
北凉大营
尘岳、褚玉成、辛疾三人已经在帅帐之内待了好几天,所有的饭食都是由贲虎送进帐内,三人几乎是足不出户商讨着对付完颜阿骨打的方案。
“越看这地形越是适合伏击铁浮屠,铁浮屠的冲击力在这种地势下完全发挥不出作用。辛将军当真是出了一条好计啊。”褚玉成趴在地图上端详了半天说道。
“褚都护过奖了,没有你的谋划这计策还是有些漏洞的。”辛疾笑道。
这两天褚玉成查漏补缺,将整个方案的方方面面的考虑到了,机敏的心性让辛疾佩服不已。
尘岳颇有些疲惫的往椅子上一躺:“现在万事具备,就差完颜阿骨打上钩了。”
褚玉成拿起桌上的水壶给三人的杯中都倒满了水,边倒边说:“白雪卫、赤焰军、奔雷营以及一万步卒都已经收拾完毕,随时可以开拔,按照我们的方案,得等金兵上钩他们才能动。”
“让他们先等着吧,等云晨那边有消息再开拔。”尘岳淡淡的说道。
“这可是献给完颜阿骨打的见面礼啊,呵呵。”辛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古仙镇古仙镇,这地方真是上天赐予的福地啊,嘿嘿。”尘岳面带喜意的呢喃道。
褚玉成沉声道:“我有个想法,既然最后还是要靠骑兵对决,那我们是不是提前演练一下?”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尘岳一愣神,没太听懂褚玉成的话。
褚玉成也坐了下来,开口道:“找一块隐秘的所在,灌水,让其成为沼泽地。然后挑一支骑军在里面练练,让战马和士卒熟悉一下在泥泞之地作战的感觉。”
“好方法!”辛疾感慨道:“不愧是白衣鬼才,这都能被你想到。”
褚玉成嘿嘿一笑。
“好了好了,别夸他了,他这个人容易飘。”尘岳挤眉弄眼的一句话就让褚玉成脸上刚出现的笑容消散而去。
褚玉成白了尘岳一眼:“那你准备派哪支骑军去?大凉龙骑?虎豹骑?还是天狼军?”
尘岳闭目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大凉龙骑吧,到时候我会带着这北凉第一主力亲自歼灭铁浮屠。”5八一60
褚玉成和辛疾两人眉头一皱。
“别拉这个脸呢。”尘岳摊了摊手道:“此乃最为关键的一战,我必须在场。”
褚玉成两人只好默默点头,他们知道是劝不住的。
“行吧,我会陪钱、肖两位将军练兵。”辛疾开口道。
“记得保密,不能被金兵的探子发现。”尘岳叮嘱道。
“明白!”辛疾点了点头。
尘岳话锋一转问道:“青峰兄那边送去消息了吗?”
褚玉成点了点头:“早就送去了,估摸着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想必青峰兄已经开心坏了。”辛疾很是替姚青峰高兴。
“说来也正是巧,你们两出去一趟竟然能遇到青峰兄的妹妹,我们在顺州檀州找了半年也没找到她的踪迹,运气啊。”褚玉成打趣道。
“你还别说,虽然是兄妹两,可这性格可是截然相反。”尘岳抿了口水坐直身子说道:“那股杀气凌人的架势,比起我们军中的一些士卒都强上不少。”
“那我有机会肯定要见一见了,还有那位云晨,你好像很看好他?”褚玉成饶有兴致的看着尘岳。
尘岳微微一笑:“是个可造之才,稍加磨炼就是难得的大将。”
“哈哈,看来我们辽东也是人才济济啊。”辛疾得意的笑了起来。
“呦,咱们的辛将军夸起自己来倒是毫不吝啬啊。”褚玉成哈哈大笑。
就在帐内几人笑谈之时,帐门外响了一阵嘈杂声。
“姚大人,您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侯爷他们在里面议事呢,要不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艾,通报什么通报,等不及了,我自己进去了。”
“额……”
一道人影豁然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大喊道:
“侯爷!我妹妹呢!你把她藏哪去了!”
“说到就到,来的也太快了吧。”褚玉成愕然的看着面前的姚青峰,一身衣袍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脚上那双靴子都磨破了,眼眶熬得通红,满是血丝。
“青峰兄,你这是?”尘岳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姚青峰。
姚青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毫不羞愧的说道:“哎,来不及换衣服了,我一接到消息就动身了,这两天都没休息。别废话了,我妹妹呢!”
姚青峰虽然疲惫,但脸上的激动是抑制不住的。
“别急嘛姚大人,坐坐,咱们又不会骗你。”辛疾连忙拉着姚青峰坐了下来:“先喝口水。”
姚青峰只好坐了下来,一口气就将水喝了个一干二净,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道:“侯爷,真能确定是我妹妹吗?”
姚青峰有些害怕,这一路上他可以说是含着泪水过来的,到的军营之中却慌了,他怕白高兴一场。
“嘿嘿。”尘岳贱兮兮的笑了一声,并未答话。
“我的好侯爷,你就别卖关子了。”姚青峰急得直跳脚,不过他看到尘岳这个表情就知道绝对错不了,心中安稳了不少。
“哈哈哈,难得见青峰兄这么着急。”尘岳哈哈大笑,随即满脸凝重的说道:“我向你保证,绝对是你亲妹妹,姚青竹!”
姚青峰激动不已,大口的穿着粗气。
“不仅有你妹妹,还有附赠品噢?”辛疾在一旁诡异的笑道。
“额?什么意思?”姚青峰被这一句话搞蒙了。
“恭喜青峰兄,你还有了个妹夫,哈哈哈!”褚玉成大笑起来。
姚青峰愣在了当场,没想到自己的妹妹动作这么快,看来失散的这几年经历了不少事。
“侯爷侯爷,赶快给我说说,我妹妹怎么样了现在。”姚青峰开始迫不及待的打探起消息来。
“哎,我说姚大人,这么急干嘛,先回去睡一觉,我马上就派人去找你妹妹过来,最晚后天,你就能见到她了。”尘岳一本正经的说道。
“就是,人在这跑不了,先歇歇吧。”褚玉成两人也在一旁附和道。
姚青峰气鼓鼓的看了三人半天,见他们一点也没开口的打算,只好嘟囔着嘴说道:“好吧,我去睡觉!”
第557章兄妹相见
寒风瑟瑟
距离北凉大营十里外的一处小土坡上,几道人影驻足而立,身后的战马耷拉着脑袋,马蹄在沙子上不断的扒拉着。
尘岳、褚玉成、辛疾还有一个满脸喜意的姚青峰。
本来说是在大帐之内等的,可是姚青峰偏不乐意,硬是拉着一群人出来等,见妹妹的心可是藏不住的。
“青峰兄,令妹以前性格如何。”尘岳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还用说,我妹妹自幼可是聪明伶俐,温婉贤淑,听话的很,连一句脏话可都不会说。”姚青峰得意洋洋的说道。
尘岳三人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侯爷,你问这个干嘛,我妹妹现在可是有丈夫的人了,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姚青峰一本正经的说道。
“去你的!”尘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气鼓鼓的瞪了姚青峰一眼。
“哎呦,姚大人你就放心吧,侯爷就算有贼心也没这个贼胆。”褚玉成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尘岳又扭过头瞪了褚玉成一眼。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悄然响起,一连串的黑点出现在了远处的黄沙地上。
“来了来了,快帮我看看我衣服有没有穿歪!佩带,佩带正不正!”姚青峰兴奋的叫了起来。
尘岳微微一笑:“姚兄,待会见到你妹妹可别惊掉下巴。”
“额?什么意思?”姚青峰眉头一皱。
“待会你就知道了。”辛疾也一脸坏笑。
姚青峰紧紧的盯着远处马背上的一道瘦弱身影,虽然还看不清面庞,但是他有种直觉,那就是自己的妹妹!他感受到了骨子里的一种亲切。
七八骑在距离大家十几步时便停了下来,只见有一道人影从马背上跳下,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哥!”姚青竹满眼通红的喊了一声。
“咳咳。”
姚青峰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眼前站着的妹妹让他目瞪口呆,一身青紫色外衣,束腰居中这么一勒,头上扎着青丝头巾,眉宇间英气十足。
最诡异的是姚青竹的腰上配着把长剑,两侧大腿外绑着个小皮囊,皮囊里面赫然是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这身上挂的武器简直比姚青峰见过的北凉士卒还多。
“妹妹,你是我妹妹。”姚青峰的精神一阵恍惚,这就是他刚刚自己说的温婉贤淑,不骂脏话的妹妹?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一言不合就要拔剑斩杀尘岳,怕是这位姚家唯一的男丁能当场晕过去。○
“怎么,哥哥不认识我了!”姚青竹鼓着嘴说道。
“姚姑娘,你哥哥是被你这一身的兵器吓到了。你哥哥刚才可是在这夸你温婉贤淑呢,殊不知女大十八变啊。”尘岳大笑出声。
“哈哈哈!”
褚玉成和辛疾也哄笑起来。
“哼,怎么,就因为妹妹不文雅了,哥哥现在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姚青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右手,在姚青峰的腰间狠狠一掐,语气中威胁之味十足。
“啊~”
撕心裂肺的叫声响了起来。
“我认,我认!我的妹妹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姚青峰龇牙咧嘴的求饶道:“还有侯爷他们在这呢,给我留点面子!”
小时候姚青竹可是经常用这一招对付自己的哥哥。
“哼,这还差不多!”姚青竹这才松开了手。
姚青峰仔细的看着妹妹,眼神比以前坚毅了不少,再也不是那个柔软可欺的小女孩了,越看越像一个女中英豪。
“青竹,你这几年受苦了,哥哥对不住你。”姚青峰鼻尖一酸,他知道他妹妹一定是历经了磨难才变成这样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多大的苦难才会让女子执剑啊!
姚青竹一下子扑到了哥哥的怀里,眼眶通红:“哥,我还以为你被金人给害了,呜呜~,我好想你啊哥哥。”
“别哭别哭,哥哥这不是在这呢吗!”姚青峰不住的拍着妹妹的后背,但是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起来,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呜呜呜~以后哥哥可不能再丢下我一个人了,我怕。”姚青竹哽咽道。
“不会的不会的,以后哥哥在,谁都不能欺负你!”姚青峰不断的安抚着自己的妹妹。
这般兄妹相认的感人场面让尘岳三人都心生怜悯,不过好在终归是团聚了。
尘岳在一旁默默的嘟囔了一句:“姚老先生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姚家,满门忠烈!”
姚家仅存的这兄妹两,一个被金兵囚禁数年,宁死不屈,如今成了檀州的父母官,一个以女儿之身持利剑,杀金狗,豪气云天。
在兄妹两抱头痛哭之时,慢了几步的云晨终于跑了过来,拱手道:“见过侯爷,辛将军,还有这位定然是褚都护了吧,在下云晨,有礼了。”
褚玉成笑着还了个礼:“果然一表人才,别客气了,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哈哈,以后还请褚都护多多指教。”云晨很是谦虚的说道。
听到自己丈夫的声音,姚青竹终于从哥哥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擦拭完眼角的泪水,姚青竹拉着云晨有些害羞的说道:“哥,这是云晨,这几年就是他照顾我的。”
云晨也罕见的露出了怯色,连忙行礼道:“云晨见过峰哥,呸!见过大舅哥!”
“哈哈哈!”
说错话的云晨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云晨更是脸庞通红,自己平日里可是口若悬河,今天这般重要的场合怎么还丢人了呢。
俗话说长兄为父,姚青竹父母双亡,那姚青峰在他面前可就是妥妥的长辈,要是大舅哥对自己不满意那可就完蛋了。
姚青峰乐呵呵的打量了云晨几眼,云晨的大概情况他已经从尘岳的口中了解到了,绝对是个好男儿,再加上相貌不凡,很让姚青峰满意。
“不错!是我姚家的女婿!”姚青峰哈哈大笑。
云晨和姚青竹同时松了口气,喜笑颜开。
尘岳笑着道:“不是我打断你们一家团聚,咱可还有正事呢。”
云晨立马就正经了起来,沉声道:“事情有眉目了!”
“好,上马!”尘岳翻身上马,大喝道:“回营详谈!”
第558章商议
一行人径直来到了帅帐之中,尘岳、褚玉成、辛疾和云晨四人围坐在地图前议事,而姚青峰则带着妹妹去自己的营房内叙旧去了,失散多年的兄妹两肯定有好多话要说。
坐下来的云晨目光中还带着震惊,刚刚一路走进大营,整齐划一、来来往往的北凉军镇住了他,只看一眼便觉得心血沸腾。
也和金人斗了七八个年头的云晨意识到,北凉军伍才是他这辈子真正该去的地方。
“侯爷,跟你们比起来我这实在是小打小闹了,以后我夫妻两还有手下的弟兄们就跟着侯爷干了,侯爷可别嫌弃!”云晨双眼放光的叫了起来。
“哈哈,我北凉军又添将才,可喜可贺啊。”尘岳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
“那我们开始谈正事?云将军?”褚玉成也乐呵呵的说道。
“行,云晨,你先讲讲情况。”尘岳摆了摆手。
云晨坐直了身子说道:“这几天我秘密的联系了城中的兄弟狄江,确实如侯爷所料,现在锦阳关的城防全部由金兵把守,仅剩的几千红头兵只是辅助他们干点杂活,已经没有半点权力。狄江向原来的锦阳关守将透露了我要投降的消息,现在锦阳关守将的意思是想让我进城一趟面谈。”
“你投降用的什么理由?”尘岳沉声问道。
“就用了辛将军先前教我的说辞。”云晨开口答道:“我说北凉军杀了我的不少兄弟,还强行把我手下的兄弟编入北凉军,我怀恨在心就投降了,不过我也提出了条件,该有的官位金钱一分都不能少,作为交换我会向他们提供一份北凉军的重要情报。”
云晨在一边说,其他三人竖着耳朵在一旁听,事关重大,容不得大家不仔细。
说罢,尘岳点了点头:“做的不错,提出投降的条件更真实一点,不然会引起金兵的怀疑,金兵啊,吃了这么多亏,肯定已经长记性了,马虎不得。”
“没错,但好在金兵节节败退,现在正缺人手,所以我提的条件他们也都满足了。”云晨略微有些欣喜的说道。
只要诈降能成功,那这歼灭铁浮屠的第一步就算迈出去了。
辛疾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说道:“要是我猜的不错,这位锦阳关守将叫你进城的目的应该是将你引荐给完颜阿骨打,然后让你把情报说给他们听听。”
“我也是这么想的。”云晨抬头问道:“不知侯爷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尘岳轻笑道:“我数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等你一入城就会开拔,到时候你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完颜阿骨打,就当交了投名状。”
褚玉成轻笑道:“只要完颜阿骨打不是傻子就会派出斥候按照你提供的路线探查我军的动向,等他看到确实有数万大军返回檀州就能相信你了。”
云晨重重点头,这种重要的军队动向,肯定能让完颜阿骨打相信个七八分了。
“等完颜阿骨打信任你了,我们还会给你几个小情报,加重你在他们眼里的分量。”辛疾自信的说道,这几天他们可是筹谋万全,每一步都算到了。
尘岳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云晨说道:“完颜阿骨打可不是简单人物,你这趟进城危险重重,要是觉得不行可以不去,我绝不会怪你,击败铁浮屠我们还可以重新想办法。”
几人默然看向云晨。
云晨坦然一笑:“侯爷,我还是那句话,北凉的兄弟们可以死,我辽东人也可以死!辽东是我的故土,故土不存,活着有何意义?”
褚玉成不住的点了点头,这云晨像是北凉军的汉子!
尘岳欣慰的拍了拍云晨的胳膊:“那好,我们研究一下下一步的方略,玉成,你来说。”
褚玉成开口道:“假如完颜阿骨打信了你的话,那你的身份就是假意投靠了我们北凉军,但实则是金兵的探子。完颜阿骨打会有两种选择,第一:让你继续在我们北凉军中打探情报,为金兵提供便利。第二:直接让你带着手下进城加入金兵的队伍。”
辛疾接过话茬:“根据我们对完颜阿骨打的了解,他十有八九会让你继续在我们北凉军中打探情报,这样的话会有利于我们行动。”
云晨不住的点了点头。
褚玉成继续说道:“但是,假如完颜阿骨打让你率兵进城,或者直接将你扣在了锦阳关,我们就无法沟通后续情报,所以你在走之前得留下能联系到城中的方法。”
“放心吧诸位,青竹会留在古仙镇,她知道怎么和我联系。”云晨应诺道。
尘岳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最坏的情况就是你进了城,所有联系你的渠道也被切断了。那你记住,我们会在明年开春之时行动,到时候就靠你随机应变了!”
云晨重重点头:“我有数!”
“好,大体就是这样,接下来我们再回忆一遍各种细节,看有没有漏洞。”尘岳沉声道。
云晨夫妻两在北凉军营中整整待了一天,云晨这边一直在讨论着诈降的细节以及后续的安排,而姚青峰兄妹两则聊了个痛快,一直到半夜时分夫妻两才赶回古仙镇。
在月色之下,尘岳和姚青峰站在营门口看着离去的兄妹两,神情有些恍惚。
“青峰兄,你跟我交个底,对于你妹妹从军你是什么看法?”尘岳突然平静的问了一句。
“呵呵,我知道侯爷想说什么。”姚青峰微微一笑:“侯爷想说我要是担心青竹的安全,你可以立刻将她调离军伍。”
“我北凉军近八万士卒屯兵于此,不一定非要一个女子舞刀弄剑。”尘岳轻声道:“我北凉军有一句话,唯有北凉的男儿鲜血流尽之时,才轮的到女子拿刀。”
姚青峰的心头一颤,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看向尘岳说道:“侯爷,我姚家也有一句话,姚姓子弟,无论男女老幼皆有守土护国之责!”
尘岳肃然起敬。
姚青峰扭头离去,轻声道:“若能光复辽东,我姚家刀斧悬顶又有何惧?”
从这一刻开始,歼灭铁浮屠的计划就算拉开了帷幕。
第559章入城
距离锦阳关二十里外的一处土丘上,云晨和姚青竹夫妻两抬头远望,面色凝重。
远处就是那金人重兵驻守的地方了。
“竹儿,我走了。”云晨将姚青竹揽进怀中,深深的吸了一口秀发上的香味。
“去吧,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在家里等你!”姚青竹这次没有流泪,因为她知道她的丈夫是去干一件顶天立地的大事。
“要是我回不来,你就……”云晨努了努嘴。
“住口!”姚青竹一把堵住了丈夫的嘴:“一定没问题的!”
云晨大笑着点了点头,策马离去。
冷意寥寥,壮士出行。
在这个冰寒刺骨的冬日,云晨一人一骑,在金兵的严密监视下进入了锦阳关。
锦阳关的将军府内
完颜阿骨打正捧着几份军报看着,有的是关外北凉军的消息,有的是远在平瀚道的战况,虽然完颜阿骨打的面色很平静,但是从他的眉宇间依旧可以看出些许忧愁。
坐在一旁陪着完颜阿骨打的自然是他的儿子完颜弼了,这位心高气傲、极具将才的年轻人也是沉闷不语。
大军在锦阳关与北凉对峙已经一两个月了,北凉军并未围城,也没有发起过大规模的攻击,但是完颜弼的心中依旧是非常不痛快。
像这样被打得缩在城中不敢应战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原本还指望着能通过这次战事捞满军功,接替父亲的元帅之位呢,现在来看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唉。”完颜弼越想越愁,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别闷闷不乐了,弼儿,你要知道战场上是要审时度势的。”完颜阿骨打头也不抬的说道:“目下我大金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平瀚道方向,等陛下拿下平瀚道,三十万大军挥师西进,这区区北凉我们还是不放在眼里的,不急在这一时。”
“孩儿记住了。”完颜弼默默点头。
“这几日北凉军没什么新动静吧?”完颜阿骨打岔开了话题。
完颜弼轻声道:“一切正常,锦阳关城高墙坚,物资充足,就算北凉军强行攻城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更何况我们现在足足有八万大军,北凉军攻不进来的。”
自从祁连山大败,完颜阿骨打带着剩下的四万余人退到锦阳关后,立马抽调了云州境内的所有守军,还不断派人收容自祁连山溃退下来的士卒,最终完颜阿骨打在锦阳关内集结起了整整八万士卒。
这八万人是金人在辽东的所有兵力了,锦阳关身后的云州已经是一片空虚,北凉军要是真想拿下云州定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双方都清楚,现在北凉拿下云州毫无意义,只是徒耗兵力、拉长补给线而已,双方的最后对决还是在这锦阳关城下。
“嗯,你要记得多去城楼上看看,给士卒们打打气。”完颜阿骨打轻声道。
“诺!”
就在父子两交谈之时,一道壮硕的武将身影走了进来。
“末将黑罕谷拜见王爷,见过完颜将军。”中年武将沉声喝道。
这位黑罕谷就是北金驻锦阳关守将了,因为锦阳关相对来说地势重要,处于燕州云州的交界地带,所以黑罕谷的地位几乎可以和燕州主将蒲察荣保媲美。
而且这么多来锦阳关没出过什么岔子,所以黑罕谷也是一位颇为得力的将领。
“黑罕谷将军来了,怎么,有什么事吗?”完颜阿骨打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军报。
黑罕谷直截了当的说道:“王爷,有一名北凉将领前来投降,我想让王爷见见。”
“什么?”完颜弼满脸错愕,惊呼出声:“北凉将领投降?黑罕谷将军怕是在说笑吧。”
风轻云淡的完颜阿骨打也皱起了眉头,辽东战事进行快一年了,从来没遇到过投降的北凉军,甚至连生俘的都没有。
现在突然有个北凉将领过来投降岂不是怪事一桩。
黑罕谷低声道:“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不算北凉将领,他是刚刚才被强行纳入北凉军的。”
完颜阿骨打的好奇心越发重了,轻声道:“你且仔细的说说是个什么情况。”
黑罕谷便开始将云晨投降一事娓娓道来:
“投降的这人名为云晨,原来就是锦阳关附近的一伙马匪头子,手底下约莫有上千号人,这些年我跟他也交手了不少次,互有损伤。按照他的说法,北凉军到了锦阳关附近之后就杀了他不少的兄弟,还把他手下的人都编入了北凉军,给了他个有名无实的偏将一职,所以他心怀怨恨,便想来投靠我们。”
“还有这种事?”完颜弼的脸上露出了一幅狐疑的表情:“这种时候来投降,怕不是有诈吧?”
完颜弼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有鬼!明眼人都看得出现在北金是处于劣势,更何况云晨还是个辽东籍人士,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投降呢。
黑罕谷低头说道:“我也拿不准主意,所以特地来请王爷定夺,不过他说他掌握了一个北凉军的重要情报,以作进身之资。”
完颜阿骨打虚眯起了眼睛,斜靠在椅背上,轻声道:“将军和他打过交道?是个怎么样的人?”
黑罕谷想了一会说道:“末将也是今天才见过他本人,不过之前他手下的马匪还是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的,属于那种要钱不要命的滚刀肉。他们熟悉地势,神出鬼没,不好对付,我为了稳固锦阳关的治安多次招降他,但是都被拒绝了。”
“原来如此,那也是个人物了。”完颜弼轻笑着说道。
“你有没有问他要提供给我们的情报是什么?”完颜阿骨打开口问道。
“我问了,但他坚持要见到王爷才肯说。”黑罕谷答道。
完颜阿骨打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手面上,皱眉不语。
“王爷,见不见?”黑罕谷小心翼翼的问道:“或者我直接把他给一刀宰了?”
这位锦阳关守将的脸上闪过一抹凶悍。
“见!”完颜阿骨打终于点头了:“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花样,他现在在城中?带他过来吧。”
“诺!”黑罕谷应喝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完颜弼则是有些担忧的说道:“父亲,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啊。”
“无妨,探探他的底先,要是真能投降我们,或许我们还能找到击败北凉军的方法!”完颜阿骨打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要是假得就再说。”
第560章投降
没一会,一身灰白色衣袍的云晨便跟着黑罕谷走进了屋内。
“见过隆亲王殿下。”云晨目不斜视的朝完颜阿骨打行了个礼。
完颜弼眉头一皱,轻声喝道:“放肆!见到王爷为何不下跪?”
没想到云晨竟然冷着个脸说道:“我现在还不是你们的人,用不了对北金王爷下跪。”
“混账,你就不怕死吗!”完颜弼诧异的看了云晨一眼,没想到这小子说话还挺冲,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要杀要剐随便,在这里是一死,回去也比死好不到哪去。”云晨无所谓的说道。
“好了,别吵了。我听黑罕谷将军说你要投靠我们?你不是辽东人吗?为什么?”完颜阿骨打淡淡的说道,不过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云晨。
“北凉那帮家伙强行想拆散我的手下,还杀了不少人,我当马匪是为了钱,可不是为了正义。”云晨依旧板着个脸。
这位之前风度翩翩的将军脸色一下子凶悍起来,好像和北凉军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你知道骗我们是什么后果吗?”完颜弼略带讥讽的笑道。
“自然是知道。”
“那你就不害怕?”
云晨大笑一声:“为什么要害怕?我可是带着重要军情来的,相信王爷和将军一定会感兴趣的。”
“噢?那你说来听听,我再决定杀不杀你。”完颜阿骨打的语气也不太和善。
“可以,但是在我开口之前希望能谈好我想要的报酬。”云晨理直气壮的说道,很是硬气,丝毫没半点身在敌营的觉悟。
“呵呵。”完颜阿骨打冷不住的笑出了声道:“那你想要什么报酬?”
云晨竖起了几根指头:“首先等战事结束之后我要做整个云州的红头兵主将,外加珠宝黄金。我的兄弟只能听我的调遣,不能随意打散……”
云晨丢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过分,但是他知道越是狮子大开口越是能博得金人的信任。
果然,刚刚满腹狐疑的完颜弼颜色缓和了一丝。
“呵呵,你的野心倒是不小。”完颜阿骨打冷笑了两声。
云晨不以为意的大笑了一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有野心,我喜欢。行,我答应你!”完颜阿骨打眼神中有一道光芒闪过,沉声道:“只要你的情报靠谱,你说的这些条件我都会满足你,而且还会更多!”
“多谢王爷!”云晨的脸上很自然的流露出一种欣喜的神色,这些表情变化都被一旁的完颜弼看在了眼里。
“说吧。”完颜阿骨打挥了挥手。
云晨的脸上露出一股笑容:“北凉军正在分兵,有数万士卒要返回檀州,估摸着这几天就要动身了!”
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弼同时愣了一下,锦阳关的战事还未结束为何北凉就分兵了?要是真的,那对金兵而言可真是个好消息。
“你确定?要是信口雌黄你今天可就走不出这间屋子了。”完颜阿骨打的眼中威胁之意甚浓。
云晨自信的说道:“这是我在北凉军营亲眼所见,虽然他们行动隐秘但还是被我看出了一些端倪,我还偷偷翻看了军报,他们开拔的方向就是檀州!”
“他们为什么要回檀州?”完颜弼冷声道。
“咳咳,这我就不知道了。”云晨讪讪的笑道:“这些事可就不是我能打听到的了。”
完颜阿骨打的脑筋在急速的旋转着,还不时的打量云晨两眼。
屋中陷入了寂静,每个人的表情各不一样,完颜弼在思考,云晨显得有些紧张,而黑罕谷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毕竟现在锦阳关的大小事务都由隆亲王亲自决断,他也不用插手。
等了许久之后,云晨终于忍不住了,惴惴不安的问道:“王爷,不知我的情报可有用?”
完颜阿骨打突然笑了起来:“有!恭喜你云将军,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金人的将军了!”
完颜弼诧异的看了父亲一眼,似乎觉得父亲的决断下的太快了,但他并没有开口提出异议。
“谢王爷!”
云晨大喜道:“那我这几天就把手下的人马拉近城中!”
“不用!”完颜阿骨打挥了下手,否决了云晨的提议。
云晨满脸茫然,不解的问道:“王爷何意?”
“呵呵!”完颜阿骨打轻笑着走到了云晨的身边:“委屈云将军暂时还留在北凉军中,为我们多打探一些情报。”
云晨愣在了当场,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王爷,我在北凉军中万一露出马脚,那我可就。”
“哎,风险越大收益越大!云将军没听过吗?”完颜阿骨打的声音中满是诱惑:“要是云将军能助我击败北凉军,收复辽东,到时候整个辽东的红头兵都交由你指挥!”
完颜阿骨打抛出一个天大的诱饵。
云晨的目光阴晴不定,良久之后咬着牙说道:“那我就搏一把!希望王爷事后不要食言。”
“放心,我以皇族名义担保,绝无半句虚言!”完颜阿骨打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那我这就返回北凉军营!我尽力!”云晨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黑罕谷将军,送送云将军。”完颜阿骨打大手一挥:“顺便拿点珠宝给云将军带走!”
“诺!”
黑罕谷和云晨两人并肩走出了将军府。
云晨刚走,完颜阿骨打的脸色就冷了下来,沉声道:“立刻派出斥候,尽可能的沿燕州通往檀州的道路搜寻北凉军的踪迹,看看这小子的话是不是真的!告诉斥候,一定要亲眼看到北凉军进入檀州!”
自从上次在祁连山被尘岳耍了一把,现在完颜阿骨打对斥候打探情报的要求越发高了起来。
“诺!”
完颜弼应诺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问道:“父亲,你觉得他是真的投靠我们了?”
完颜阿骨打饶有兴致的看了儿子一眼:“你觉得呢?”
完颜弼琢磨了一下答道:“从表现来看像是真的,他提出的条件实在是过于贪婪,是个野心家,而且后面主动提出要带兵入城,要是假的他根本没必要入城,城中有八万大军驻守,他那么点人根本翻不起浪花。从头到尾的表情、神态变化我都看在眼里,没有丝毫破绽。”
“这么说你觉得是真的了?”完颜阿骨打轻笑道。
完颜弼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有破绽,但我觉得不踏实,像是个圈套。”
完颜阿骨打看向云晨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跟我玩这一套,你们还嫩了点。”
第561章云里雾里
一个寒风刺骨的下午,在距离锦阳关足足有一百多里的官道上,正有着一支数目庞大的骑卒在行军,黑红白三色相见,很是雄壮。吊在骑卒身后的还有上万步卒,押送着大量军械和物资随行。
这就是赶赴檀州的北凉白雪卫、赤焰军以及奔雷营。
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处山峰中,正有着一群金兵在注视着他们,借着枯黄的树枝这些金兵很好地掩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这队金人斥候是完颜弼派出来的,他们已经跟了北凉军一路了。
金兵斥候的标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长长的行军队列,手一招便有两名金兵凑到了他的跟前。
斥候标长轻声说道:“你们两个回去禀报王爷,就说确实有人数三万上下的北凉军在赶赴檀州,我继续留下来监视!随时向王爷通报情况”
“诺!”
……
从锦阳关出来的云晨此刻已经出现在了尘岳的帅帐之内。
尘岳、褚玉成、辛疾三人在认真的听着云晨讲述诈降的经过,小到每一处细节,每一个表情都被云晨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讲完之后的云晨已经是口干舌燥,猛灌了一大口水。
尘岳双手撑在桌子上,轻声道:“说说吧,你们怎么看?”
褚玉成和辛疾对视了一眼,褚玉成当先开口道:“从整个经过来看毫无破绽,而且结果也是我们最期待的。只是,只是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辛疾诧异的说道:“你也有这种感觉?是不是觉得太顺了?”
“对!就是太顺了。”褚玉成一拍大腿,很明显辛疾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尘岳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平静的说道:“和我想的一样,按完颜阿骨打的性子,不应该这么轻易就相信这次诈降。他要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就不配做这个北金隆亲王了”
云晨皱着眉头问道:“你们的意思是完颜阿骨打有可能猜出来是诈降,但没有戳破?”
身在局中的云晨自然是没有尘岳几人看的透彻。
辛疾竖起了三根手指说道:“有三种可能,第一:完颜阿骨打完全信任了你,求胜心切的他想利用你击败我们。第二:他将信将疑,放你回来看看你还会做些什么,另一边他肯定已经派出斥候去打探白雪卫他们的踪迹,验证一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第三种可能就是完颜阿骨打完全不信任你,他在将计就计!”
云晨愣了一下:“会吗?我从到尾的表现都很完美啊,既没有破绽,又提供了一份真实的情报,完颜阿骨打为何还不信任我。”
三人互相瞅了瞅,异口同声的吐出两个字:
“直觉!”
对于军人来说直觉这种东西是最玄学的,尤其是在危险即将来临的时候。
“都怪我。”云晨有些垂头丧气的低下了脑袋,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
这位刚刚投入北凉军的男子觉得自己第一次任务就搞砸了,很是愧疚。
“哎,这是干嘛呢。”尘岳无所谓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兵者,诡道也。我们的每一步谋划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们的对手也在变得更加谨慎。”
“就是,而且这计划是我们共同制定的,别搞得自己做错了事一样。”褚玉成也很自然的说道。
“像个大男人一样,笑一笑,要是姚姑娘在这说不定要骂你咯!”辛疾在一旁打趣道。
云晨脸一红,挠了挠头说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尘岳微微一笑:“完颜阿骨打不是让你继续打探情报吗?那你就隔个十天八天的送一份我们的军情动向过去,我们还准备了几支运粮队,到时候你把运粮路线泄露给他,就当我们送给这位隆亲王的礼物了,反正他迟早是要吐出来的。”
“好。”云晨点了点头。
“假如他想来个将计就计,对我们来说同样是机会。”褚玉成淡淡的说道:“我们的目的是引金兵出城,只要他们肯出来一切都好办!就怕他们缩在乌龟壳子里不动弹。”
“嘿嘿嘿。”几人同时阴笑了起来。
……
锦阳关的将军府内,完颜阿骨打背着双手在屋中转来转去,还在思考着前两日云晨的投降一事。
他眉头紧锁,时而低头不语,时而还驻足盯着地图看上个半天。
就在完颜阿骨打沉思之时,完颜弼大步从屋外走了进来。
“父亲!斥候探报!”
“怎么说?”
“确实有一支人数达到三万的北凉军脱离了军营前往檀州,携带了不少辎重,不像是假的。斥候大部还在那盯着,有什么情况还会继续传递回来。”
“噢?还真去了檀州。”完颜阿骨打的眉头皱了一下。
“父亲,您说这锦阳关战事还未结束,北凉为何分兵前往檀州,檀州并无战事啊?”完颜弼有些疑惑的说道。
完颜阿骨打站在地图面前上下打量着,片刻之后答道:“要么是北凉被燕戎攻打的太狠了,他们抽兵回援。要么就是支援平瀚道去了,平瀚道那边我军节节胜利,常家怕是顶不住了。”
完颜弼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那这不是说明了云晨给我们的情报是准确的吗?”
“准确的又如何,难不成就能证明他是真投降?”完颜阿骨打轻蔑的一笑。
完颜弼有点晕,虽然他不信任云晨,但也说不上来他那里有问题。
完颜阿骨打笑道:“别想了,他要是假投降,反而是我们的好机会。”
“父亲想将计就计?”完颜弼瞬间就想明白了父亲话中的含义。
完颜阿骨打微微点头:“北凉分兵数万,军力被削弱,那么他们城外的兵力就又和我们差不多了,我们的铁浮屠和主力骑军并没有大的伤亡,就算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我金人也毫不畏惧。”
完颜弼会心一笑,看样子他还有在辽东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机会。
“多注意点北凉军和那个云晨的动向,有情况随时报我!不管他们玩什么把戏,我们一定要慎之又慎!”完颜阿骨打冷声道。
“诺!”
第562章南疆止兵戈
南疆道
在大周和南越的边境之间有一片山林,因为冬季的原因,原本茂密的山林现在基本上成了光秃秃的,阴寒刺骨。
在这片山林之间正爆发着一场激烈的战斗,四万南越士卒被南疆道边军困在了山谷之内,漫天的檑木、滚石、箭雨正从他们的头顶倾斜而下。
身处包围之中的南越士卒脸上满是绝望,前后出路都被周兵给封死了,他们已经在这片山谷中被围了三天,没有一粒粮食,只能靠战马充饥,没有援兵、没有水源,只剩等死一条路。藲夿尛裞網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他们阻止了十几次突围,但毫无建树。
山顶的某处是南疆道边军设立的将台,第五心柔一身淡蓝色长袍站在山坡边,手中拿着那支随身携带的笛子,婉转悠扬的笛声飘荡而出,在空中久久不绝。
这位出自钟南山的年轻人一脸轻松,好像山下的战事和他毫无关系。
站在第五心柔身后的是阮志雄和其他几名面色坚毅的将领,这些人都是在这次抗击南越的战事中被第五心柔提拔起来的。很多人看向第五的眼神都带着一种狂热的崇拜。
从景泰三年末,南越攻进泸州境内节节胜利,到现在的景泰四年末,八万南越兵被第五心柔打的只剩下这么四万人了。原本被南越攻占的城池也尽数夺回,自从第五彻底掌握兵权之后南越一直感觉在被牵着鼻子走,毫无还手之力。
笛声戛然而止,第五心柔头也不回,淡淡的说了一句:“开始吧。”
阮志雄手掌一挥,众多将领纷纷散去,同时一阵战鼓之声响彻在山林之间。
“咚!咚!咚!”
在南越兵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大队周朝士卒从四面八方杀了出来,这些早已精疲力竭的南越兵几乎没什么反抗之力,他们面对的是一场屠杀。
第五心柔负手而立,微微摇了摇头:“太不经打了,原本还想将战事再拖个一年半载,可他们偏要一头扎进包围圈里,那就不能怪我了。”
“公子神机妙算,南越当败!”阮志雄面无表情的说道。
经过一年的磨炼,这位第五心柔的心腹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统率,早就不是刚开始那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了。
“南越嘛,给咱们练练手的而已,不要太高兴,要学会谦虚。”第五心柔笑呵呵的说了一句。
阮志雄也咧着嘴道:“有公子在,咱南疆道边军必定百战百胜。”
“你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真以为天下军旅都像南越这般吗?”第五心柔笑道,随即平静的问了一句:“军中的部署安排妥当了吗?”
“放心吧公子。”阮志雄微微点头:“十万南疆道边军自千夫长以上,全部都是我们的人,任何违抗公子命令的人不是死在了战场就是已经被革职,只要公子一句话,十万边军定能如臂指挥。”
“唔,不错。”第五心柔伸了伸懒腰,然后转头问道:“我要的情报送来了吗?”
“北凉、辽东、平瀚三处的战报已经汇集成册,昨夜刚送来,公子现在要看吗?”阮志雄沉声道。
“看看,我对那位北凉侯兴趣浓厚啊,哈哈。”第五心柔笑着坐回了位子上,阮志雄连忙把早已准备好的情报摆了上来。
这是阮志雄费尽心血搜集到得北境军情,虽然不至于事无巨细,但足够清晰的了解全盘战局。
山谷中凄厉的惨叫声络绎不绝,大队的南疆道士卒按照先前的计划有条不紊的将残兵分割成十几个小块,来一招关门打狗。
这些南疆道士卒的面色凶悍,令行禁止,足可称之为精兵。
可就在一年之前,这十万大军还是一群乌合之众,要么是南疆道自己征召的新兵,要么是从境内各州抽调来的。领军将领鼻孔朝天,谁也不服谁,也没人把第五心柔放在眼里。
短短的一年时间,这十万人的军官几乎换了一茬,士卒也大大小小和南越打了数十战,面貌焕然一新。
第五心柔安安静静的看着北境的军报,阮志雄一言不发的侍立在一旁,两个人都没太在意山下的战事。
必胜无疑!
很快几个时辰就过去了,山下的战事临近尾声,山谷中血流成河,满地的残肢断臂,南越的军旗被大周战马肆意的践踏。
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想要投降的南越兵依旧躲不过凶狠的一刀。
第五心柔早有军令,杀其青壮,不留降卒,让南越十年之内不敢再染指边境半步。
良久之后第五心柔终于放下了手中书册,皱着眉头说道:“这北境战事颇为诡异啊。”
“有什么问题吗公子?”阮志雄轻声问道。
“燕戎三十万人进犯北凉,一年来却没能前进一步,实在是不应该,北凉大军不是攻入辽东了吗?按理说留守的兵力应该不多啊。”第五心柔的眼睛虚眯起来,脑海里在急速的思考着。
阮志雄默然不语,他对北境战事毫无了解,也没什么发言权。
突然,第五心柔咧嘴一笑:“原来如此,怕是燕戎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公子,您能不能说些我听得懂的。”阮志雄尴尬的挠了挠头。
“哈哈哈,没事,过阵子你就明白了。”第五心柔大笑着站了起来。
“哎,对这个北凉侯你怎么看?”第五心柔话锋一转。
阮志雄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对他没半点了解,不好多加评价。但是北凉出兵辽东一事让人痛快,这才是真男儿该干的事,那这位北凉侯肯定是个英雄人物。”
第五心柔笑而不语,漫步走到山坡边,看了看已经归于宁静的战场,手一挥:“去吧,向上官大人报捷,让咱们的节度使大人也乐呵乐呵,马上新年了,我们南疆道也算是送了朝廷一份厚礼。”
阮志雄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但依旧应喝了一声转头离去。
第五心柔独自一人站在山坡边,看向北方喃喃道:“铁浮屠,铁浮屠,不知道你会怎么应付?不会打不过吧?我第五可不想连个对手都没有。”
绵远流长的笛声再度响起。
景泰四年末,南疆道大捷,南越全军覆没!
第563章开心的国舅爷
泸州城的门口,一众将校列阵而立,第五心柔站在排头,目光遥望向远处缓缓驶来的车队。
车队极长,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在众人所站的侧面空地上摆放着大量的南越军旗、盔甲、武器,这都是南疆道边军在战场上缴获的。
车队越来越近,第五心柔扫了一眼身后的将校,平静的说道:“都精神点,要是让节度使大人不开心了,别怪我不留情面。”
人群中的一众将校都微微点头,显然第五心柔的话在他们心中分量很重,只不过眼中都带着些许不满。
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城门口,身穿官服的上官泰磊迫不及待的从马车内钻了出来,而第五心柔早就等候在了一旁。
“拜见上官大人。”第五心柔弯腰行礼。
“哈哈哈!好样的!真给咱南疆道长脸!”上官泰磊大笑着拉住了第五心柔的手。
这位在南疆道当了两年节度使的国舅爷身材已经发福,大肚子圆鼓鼓的,满脸红光,就算是一年的战事也没让他瘦下来。
毕竟从头到尾他就只来过一次前线,这是第二次。
“拜见节度使大人!”
城门口的近百位文武官员同时大喝起来。
“诸位同僚辛苦了!南疆道大捷,都是尔等血战之功!今天本节度使特地前来犒军!与诸位把酒言欢!”
上官泰磊意气风发的指了指身后长长的车队,上面拉的全是酒肉赏赐之物。
“谢节度使大人!”
众人又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
不过人群中很多文武官员的眼光都带着鄙夷之色。
咱们在前线拼死拼活,你却养的肥头大耳?现在仗打完了倒是过来摆威风了。
这群第五心柔一手提拔起来的文武官员只认第五,不认上官。
“大人,这都是边军将士在战场上缴获的,还请大人一观!”第五心柔笑呵呵的在旁边说是。
“好,去看看!”
上官泰磊大手一挥,有模有样的查看了一遍缴获的战利品,最后更是慷慨激昂的发表了一篇陈词,自我感觉极好。
当天晚上泸州城刺史府内就摆了庆功宴,久战一年的将领们终于是好好的放松了一把。
半夜,喝的满脸通红的上官泰磊和第五心柔开始了一番谈话。
“心柔啊,你真的是大才!嗝,大才啊!不枉我对你的器重!”上官泰磊的口齿已经有些许的模糊。
自从战事开始,上官泰磊就将前线的军政大权全权交给了第五心柔,信任备至。
“大人过奖了,还不是靠大人的鼎力支持才有此次大捷。来,这是醒酒汤,大人您先醒醒酒。”第五心柔的态度极其恭敬。
“你小子也是,滴酒不沾,太不像话。”上官泰磊一边往嘴里灌着醒酒汤一边嘀咕道。
“呵呵,还请大人恕罪,下官这一杯就倒的量怎么敢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要是喝醉了还怎么聆听上官大人的训示!”
“哈哈哈!真会说话,我越来越看好你了!”
第五心柔的一番马屁拍的这位国舅爷是笑开了花。
其实南疆道大捷可算是让上官泰磊扬眉吐气了。
当初自己出任节度使之时朝臣都议论纷纷,说平瀚道、北凉道两位节度使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在身,用拳头打出来的,而自己屁都不懂,靠着太后的身份才上位,名不副实。
这两年来上官泰磊可是一直憋着火,现在呢?你平瀚道节节败退吧?你北凉道也没退敌吧?
看看我南疆道!全歼南越贼人!
上官泰磊的心里那个舒坦啊。
“心柔啊,你放心,跟着我上官家干绝对吃不了亏!”上官泰磊嘴里满是酒气,但犹自在那拍着胸脯说道:“我已经向京城传信了,将你的才能告诉了我大哥和太后,你啊,就等着平步青云吧!”
第五心柔受宠若惊的行礼道:“多谢上官大人,第五定为大人,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
上官泰磊在自己的大笑声中昏睡了过去。
第五心柔看着那张熟睡的面庞,良久之后叹息了一声:“唉,你待我不薄,可惜啊!”
圣天城
南疆道的捷报一送到京城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南疆道士卒的勇猛,这场大捷总算让景泰四年多了点令人开心的事。
当然,上官泰磊送到京城的军报做了一点细微的改动,明明自己半点也没去过战场,但依旧在捷报中加上了自己的功劳。
无非是自己为战事废寝忘食,日夜操劳之类云云。
天子亲自下诏,加封上官泰磊为安南侯,以彰显其功德。
而在慈宁宫中,太后和汝南侯这兄妹俩也是欣喜若狂。
全歼南越士卒,击退外敌可是天大的功劳,上官家靠着这一战可谓是赚足了名气,一门两侯爵,让旁人眼红不已。
这一年来太后和上官泰清才是真的整日担惊受怕,三面同时开战,能不忧心吗。
现在终于解决了南境战事,能稍微安心点过个年了。
当然,他们自然是知道战事能赢和上官泰磊没有什么关系,自己的弟弟有几斤几两他们还是有数的。
不光他们有数,朝中一些大臣也有数,只不过有些话放在心里就行,可不能真放到台面上来讲。
上官泰清笑呵呵的说道:“泰磊可真是为我上官家找了一位大才啊。”
“哥哥,你对这位第五心柔还真是青睐有加啊,面都没见过就已经如此交口称赞。”上官婉容轻笑道。
“我有预感,这位第五心柔会成为我们击败宇文家的得力臂助!”上官泰清很是肯定的说道。
“听哥哥的意思是想调他入京了?”
“是的!”
“准备让他担任何职?”
“这我还没想好。”上官泰磊摇了摇头,这种人才他可不想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
“哥哥何不先召他入京,先看看其品性再做定夺?”上官婉容提出了一个建议。
“有道理!”上官泰清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那等南疆道后续事宜处理完就召他入京!”
“可以!我上官家终于是在朝中有了自己的根基啊!再也不用处处都看着宇文家的脸色了。”上官婉容满脸感慨的说道。
上官泰清的脸上闪过一抹阴狠:“哼,宇文家,迟早扳倒你们!”
第564章过年了
最近这两个月锦阳关前风平浪静,只爆发了些许的小规模战斗。
云晨那边隔阵子就给完颜阿骨打传递点消息,金兵也时不时出击一下,抢抢北凉的运粮队之类的。
北凉也会出兵反击,双方碰到了就是一场混战,但是动静都不大。
就在这风平浪静之时,景泰五年的新年不期而至。
虽然面临战事,辽东之战尚未结束,但尘岳还是从顺州檀州两地运来了不少给养,准备在这大过年的给士卒们改善一下伙食,北凉的士卒们出征已经整整一年了。
所以,今天北凉军吃饺子!
尘岳的帅帐内支起了一个大锅,柴火烧的很旺,锅里的水不断翻腾,冒出的热气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帐中只有四人:尘岳、褚玉成、薛天、薛猛。这四位山字营的第一批元老今天凑在一起过新年。
“今天啊咱们就不喝酒了,大敌在前,一人一碗饺子汤噢。”尘岳笑呵呵的将盘中的饺子一股脑的倒进了锅中。
面皮在水中上下翻滚,看的几位兄弟都急不可耐的搓着手。
“真没想到出征在外还能吃到家乡味道的饺子。”薛猛凑到锅边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陶醉的说道:“两个字,舒坦!”
“哎哎,你离锅远点,哈喇子都快滴下去了。”褚玉成一扭腰就将薛猛挤到了旁边。
“哈哈哈。”藲夿尛裞網
兄弟几个哄然大笑。
尘岳一边搅动着锅里的水饺一边说道:“物资都给各营的兄弟们发下去了没?”
“放心吧岳哥。”薛天在一旁点头应道:“每人半斤肉,一斤菜,饺子管够,今天还有巡夜任务的兄弟会给一壶酒驱寒。”
“可以,这大冷天的,别让兄弟们冻着。”尘岳叮嘱了一句。
“岳哥,好了吧?能吃了!”薛猛的手里已经握住了碗筷,眼巴巴的看着锅里。
“来来来,先给你,看把你急的。”尘岳盛起来满满一勺子水饺倒进了薛猛的碗里,个头一个比一个大,一下子就把薛猛的碗给塞满了。
“谢岳哥!哈哈!”薛猛大笑着夹起了水饺,在一个红黑色的碟子里那么一蘸,水饺顿时变得红彤彤的了。
褚玉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满是香醋和辣椒混合的碟子,嘀咕道:“你们凉州人是真能吃辣,不服不行。”
“呲溜~”
在褚玉成错愕的目光中薛猛一口就将足有半个拳头大的饺子给吞了下去。
“吧唧吧唧~”
薛猛美滋滋的咀嚼着,两眼微闭。
“啊~爽!”
随时喉结的蠕动,薛猛终于将水饺咽了下去,满嘴油光。
薛猛这享受的模样让薛天也忙不迭的吞了一个下肚,同样的一口一个。
“真受不了你们,这么重口味。”褚玉成慢悠悠的放了一个水饺进嘴里,连醋都没蘸。
“哎,玉成,你这么吃有什么意思。”薛猛大大咧咧的夹了一个水饺对褚玉成说道:“你试试我这个酱,绝对让你口水直流!”
褚玉成看着沾满了辣椒的水饺直摇头:“别别别,别祸害我。”
原来褚玉成出身岳州,那里的人一般喜好甜食,基本上都不能吃辣,而北凉百姓刚好相反,就好一口辣椒。
哪怕在北凉呆了这么多年,褚玉成依旧吃不了辣。
“哎,这次的辣椒不辣。”薛猛一本正经的说道:“刚刚好可以驱寒,这么冷的天,来一个暖暖身子!”
“真的?你怕是在逗我吧?”褚玉成满腹狐疑的看了薛猛一眼。
“当然是真的,辽东这边出产的辣椒哪比得上北凉,我估摸着你能吃,来来,尝一个。”薛猛夹着一个水饺递到了褚玉成的嘴边。
尘岳和薛天也在一旁附和道:“尝尝吧,一点辣都不吃哪像个大老爷们,而且这个真的只有一点辣。”
褚玉成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行吧,就信你们一次。来吧!”
“啊~”
褚玉成长大了嘴巴,薛猛顺势把水饺塞了进去。
褚玉成仅仅嚼了一口,就瞬间眼眶瞪大,满脸通红。
早就站在一旁的尘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咽下去!”
“哈哈哈!”
……
半晌之后褚玉成嘴唇通红,欲哭无泪的斜靠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都在冒火,脑门上全是汗水。
这哪里是不辣,分明是辣到了极致!
尘岳三人笑的前仰后合,能捉弄一把白衣鬼才还是很让他们开心的。
“我跟你们拼了!”褚玉成张牙舞爪的站了起来。
“玉成,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我们这可是在给你驱寒呢,要是真动手你可得掂量掂量。”尘岳贱兮兮的笑道。
薛天和薛猛两人也扭着脖子站了起来,骨头霹雳吧啦的作响。
“咋滴,想跟我们练练?”薛猛怪笑道。
褚玉成看了看身材魁梧的薛猛,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挑三的想法。
“算了,大过年的,今天就放你们一马。”褚玉成龇牙咧嘴的坐了下来。
“哈哈哈!褚都护果然大人大量!”
四兄弟大笑着围坐在了大锅前吃起了水饺。
薛天边吃边说道:“听说南疆道的战事结束了,入境的南越士卒被全歼,真有此事吗?”
褚玉成点头道:“是真的,朝廷已经加封上官泰磊为安南侯,这位国舅爷最近风头很盛。”
“这仗打的有点奇怪。”尘岳略带疑问的说道:“我们当初南征歼敌甚多,福州一代的精锐士卒消耗殆尽,现在南疆道就靠着这一年拉起来的新兵就能打退南越?那南越也太不堪一击了吧?”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薛天点了点头道:“而且那位国舅爷怎么看也不像带兵的料啊。”
毕竟北凉这些人当初都和上官泰磊打过交道,上官泰磊有多大本事他们还是有数的。
褚玉成喝了一口饺子汤,嘀咕道:“我看过一封军报,貌似在南疆道指挥战事的是一个名为第五心柔的人,上官泰磊只是名义上的主帅。”
“第五心柔?”尘岳顿了一下:“没听过啊,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没有详细介绍。”褚玉成无奈的摊了摊手。
“要真是此人领兵击退了南越,那应该有几分本事。”薛天淡淡的说道。
尘岳的目光眯了起来,轻声道:“只要能击退外敌就是能人,有机会定要见见他。”
听到这个名字尘岳的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一种危险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
第565章恍然大悟
兄弟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时而谈谈战事,时而聊聊过往,倒是难得这么悠闲。
平日不是在征战就是在去征战的路上,哪有这么多闲工夫聊天。
“侯爷,饺子的香味可飘出老远了啊,你们这前线的日子过得比我们还舒坦。”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笑声传了进来,然后一道熟悉的人影就出现在几人的面前。
“皇甫先生,您怎么突然来了?”尘岳几人愕然抬头。
来者正是北凉问天司主事之人,皇甫沐。
“怎么,侯爷这是不欢迎老夫啊,那老夫走?”裹着一身厚厚裘服的皇甫沐吹胡子瞪眼的摆出了一幅要转身离开的架势。
尘岳看皇甫沐的脸颊冻得红彤彤的,连忙说道:“老先生就不要打趣了,不欢迎谁也不能不欢迎您呐,来来,坐,给您盛碗热汤暖暖身子。”
褚玉成眼疾手快的递过了一碗热汤,皇甫沐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舒坦!”
喝了大半碗热汤的皇甫沐面色红润了许多。
“来来,皇甫先生,尝尝我们的饺子。”薛猛很是勤快的盛了一碗饺子过来,满脸炫耀的说道:“这饺子配上我的辣椒酱,绝对是人间美味!”
“好,让老夫来尝尝薛将军的手艺!”皇甫沐笑着接过了碗筷吃了起来。
“蒽~果然不错!”
看着大口吞下饺子的皇甫沐,尘岳的眉头有些疑惑,皇甫沐主管情报,不远数百里冒着寒风从顺州赶到前线肯定是有急事,但是为何从皇甫沐的神态之中没看出有半点异常。
接二连三吃下了半碗饺子的皇甫沐终于悠哉悠哉的放下了筷子,擦拭着嘴角漏出来的汤汁,一脸的满足。
“皇甫先生,现在能说说大老远赶来前线所为何事了吧,总不至于是为了吃这一碗饺子吧?”尘岳笑呵呵的问道。
“哈哈。”皇甫沐大笑一声:“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报给侯爷,此事关乎全盘战事,怠慢不得,所以老夫只好亲自来一趟前线了。”
一听皇甫沐的口气,帐中的几人都坐直了身子,他们想听听到底是何好消息。
“先生请说。”尘岳眉头一挑。
皇甫沐沉声道:“我们安插在草原内部的那位西胡族大帅铁龙传来消息,燕戎正在秘密集结大军,声势不小,准备大举出兵。”
铁龙,就是那位被项翦生擒,而后归顺尘岳的草原汉子,自从他潜回草原之后屡屡传来情报,颇为尽心尽力,而北凉也没亏待他,要钱给钱,要武器给武器。
此话一出几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薛猛更是嘟囔了起来:“皇甫先生说笑了吧?燕戎调兵定然是想要向北凉边境增兵,北凉的兄弟们压力肯定会更大!这哪是什么好消息,分明就是个坏消息嘛。”
薛猛说的在理,但是另外三人的性子则沉稳许多,他们知道皇甫沐这么说肯定有他的原因。
“谁说燕戎调兵肯定是向我北凉边境增兵?”皇甫沐一本正经的反问了一句。
薛猛一愣,他被皇甫沐搞糊涂了,除了北凉还有哪里值得燕戎出动大军。
其他几人也呆了一下,尘岳突然看到了皇甫沐阴险的眼神,从他的眼神里尘岳读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这位北凉侯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呼出声:“不会吧?燕戎要对北金动手?”
“正是!哈哈!”皇甫沐仰天大笑
肯定的回答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个个陷入了呆滞。
薛猛眼眶睁的大大的嘀咕道:“不可能吧,他们不是盟友吗?”
皇甫沐冷哼了一声:“哼,什么盟友,只不过是幌子罢了,薛将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消息确定吗?此事可大意不得。”尘岳满脸凝重的问道。
“我们的斥候都被封锁在了北凉境内,暂时探察不到燕戎的真正动向,但是铁龙原来是西胡部大帅,关系网很广,要没有十足把握,他不会这么说的。”皇甫沐沉声道。
“北凉道上的战事如何?”褚玉成抬头问道。
“朔州方向燕戎是越大越猛,朱将军所部损失不小,但是天狼关方向毫无动静,梁将军通报说燕戎貌似撤走了一些兵马。”
尘岳听完之后靠在了椅子上:“说说吧,你们怎么看?”
褚玉成琢磨了一会说道:“有这个可能,燕戎进攻北凉一直未尽全力,尤其是天狼关外的大军,简直就是在装样子,按理来说我们大军攻入辽东,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不应该这么虚张声势才对。”
薛天也点头道:“假如是真的,那么之前燕戎一切反常的行为就变得合理了,北金完颜洪烈亲征,国内空虚,正好给了燕戎可趁之机。从燕戎的角度来看,北金也是他们的腹心之患,出兵灭金合情合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着,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
这时候薛猛提出了疑问:“既然燕戎要灭金,那为何朔州方向的攻势越发猛烈?他们也想两面开战不成?”
尘岳微微点头:“这一点也是个问题,不合常理。”
“这一点好解释。”皇甫沐自信的笑道:“朔州关外领兵的是燕戎三皇子,而在天狼关外的领兵的燕戎大皇子,这两位皇子正在争夺太子之位,谁也不服谁。”
尘岳豁然抬头:“内斗?”
“没错!”皇甫沐微微一笑。
尘岳大步走到地图边,看向北凉的位置说道:“我们现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燕戎联合北金攻打我朝从一开始就是大皇子的圈套,为的就是让北金举全国之力出击,而后燕戎就挥师灭金!
这样天狼关外一直雷声大雨点小,朔州却打成了一锅粥就解释的通了。因为大皇子在保存实力,而这位三皇子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现在他知情了,更不愿做大皇子的马前卒,所以才奋力进攻北凉,想在燕戎灭金之前证明自己,从而让自己依旧保持对太子之位的竞争力!”
“和老夫想的完全一样。”皇甫沐笑着说道,褚玉成几人也是频频点头。
尘岳目光如炬,呢喃道:“这位燕戎大皇子下得一盘大棋啊!”
第566章薛天回凉
帅帐之中有些安静,大家现在都明白了燕戎是真的打算灭金。
薛猛突然反应了过来说道:“这么说的话我们进攻辽东岂不是帮了燕戎大忙,帮他们牵扯了大量的金兵。”
“话是这么说没错。”褚玉成轻笑道:“但要是燕戎挥师灭金,那北金再也无力派兵前往辽东,我们的日子就舒坦多了。”
薛猛一拍大腿:“哈!我有个好主意,我们不打锦阳关了,就等着燕戎攻金不就好了,到时候完颜阿骨打定然要撤回北金境内,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辽东全境!”
“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薛猛得意洋洋的翘起了二郎腿,为自己想出了这么一条妙计而沾沾自喜。
不过很快这位左骑军的主帅就发现帐内的气氛有些诡异,所有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自己,尤其是薛天的目光中露出了一抹深深的鄙夷。
“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吗?”薛猛茫然的挠了挠头。
“我的薛将军真是好脑子啊。”薛天瞪大了眼睛说道:“假如你是燕戎主帅,你是选择在北凉击败铁浮屠之后动手还是会先动手,自己对付这数万大军,然后让北凉坐收渔翁之利?”
薛猛瞬间满脸通红。
这还用选吗,当然是让北凉先动手了。
“还有什么疑问吗薛将军?”薛天笑的问道。
“咳咳,没有了。”薛猛尴尬的笑了笑,拿起筷子说道:“你们聊,我吃饺子,饺子要凉了。”
尘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奈的看了一眼薛猛,然后说道:“所以铁浮屠是肯定要灭的,而且越快越好,燕戎等得起,我们可等不起,多拖一天我们就要死更多人。”
褚玉成沉声道:“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朔州怎么办?那位三皇子现在走投无路,必定奋力一搏,万一朔州有失,这后果我们承担不起啊。”
要知道朔州对于北凉的战略意义极为重要,今年秋季朔州平原上的万亩良田可是为大军提供了大量的粮草,以后出产的粮食只会越来越多。
“这也是老夫来前线的原因之一,得想个办法解决朔州的战事。”皇甫沐在一旁说道。
几人都看向了尘岳,等着他这位北凉侯拿个主意。
尘岳在朔风城的位置上看了许久,猛得一拳砸在了地图之上,轻喝道:“既然他想攻入北凉,那我们就抢先一步击溃他们,以绝后患!”
众将顿时肃穆。
“要打?”褚玉成开口道。
“对!”尘岳重重点头:“燕戎十万大军攻打朔风城整整一年了,定然是人困马乏,损失不小。而我凉州、幽州两地的驻军足有数万,都是生力军,我觉得完全可以主动出击击溃他们!”
皇甫沐老眼微眯的看着地图,点头道:“赞成,朔风城的士卒们怕也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
“薛天!”尘岳大喝一声。
“末将在!”
“明天你赶回北凉坐镇!凉、幽、朔三州兵马皆归你调遣!我只有一个命令,击溃这群燕戎蛮子,至于怎么打就是你的事了!”
“侯爷放心!”薛天的嘴角勾起一抹凌厉:“我立刻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走!”
“等等!”尘岳突然叫住了要转身离去的薛天。
“岳哥还有何事要叮嘱?”薛天回头问道。
尘岳轻声道:“假如真的击溃了燕戎大军,可别把那位燕戎三皇子杀了,记得放他回去。”
“额。”薛天愣了一下,不解其意。
尘岳轻笑道:“铁板一块的燕戎对我们可没好处,留个死对头给那位大皇子,多好,嘿嘿。”
尘岳的笑声了透着一股狡黠。
薛天顿时会意,狞笑道:“明白!”
“去吧!”
“诺!”
“皇甫先生,有劳您跑一趟了,这消息来的很及时。”尘岳笑着说道。
此刻尘岳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之前一直担忧北凉就算拿下辽东,也可能要面对金兵的反扑,现在这种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侯爷,应该的。”皇甫沐微微弯腰:“老夫还等着我北凉军旗插遍辽东大地呢。”
“会的。”
尘岳负手而立,轻轻的说了一句。
“那老夫明天也赶回顺州了,有什么其他的情报我会立刻派人给侯爷送来。”
“好,先生保重!”
……
燕州境内一处隐蔽的所在,大队的北凉铁骑正在奔驰,浑身的银白色铠甲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北凉侯的亲军:大凉龙骑。
细看这片土地,就能发现其泥泞不堪,战马的马蹄一踏在上面速度就迟缓了许多。
这正是北凉军为歼灭铁浮屠而准备的练兵之地。
起初大凉龙骑的士卒和战马很不适应在这种地方作战,但是陆陆续续了训练了一两个月已经习惯多了。
骑卒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这种地势上保持阵型,让手中的长矛发挥出最大威力。
一处山坡上,尘岳和辛疾两人并肩而立,寒风微微吹拂在他们的脸颊上。
辛疾开口道:“这块地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弄出来的,附近只有一条小河,整个都被我掘开了,才堪堪造出了够数千骑卒背驰的沼泽地,骑兵们只能轮流训练。”
“冬季河水时常结冰,有没有影响到骑卒训练?”尘岳关心的问道。
“多多少少是有点影响的,但是问题不大,大凉龙骑的将士们已经熟悉了在这种地形上作战。”辛疾答道。
“那就好。”尘岳咧了咧嘴,很是满意,这可是击溃铁浮屠的关键。
“侯爷,薛天将军回北凉了?北凉的局势很紧张吗?”辛疾的脸上有些担忧。
十几万北凉军攻入辽东,内地空虚,要是被燕戎钻了空子攻破边关,那辛疾可就要内疚了。
“放心吧辛将军,没事的。”尘岳自信的笑道。
看到尘岳淡然的表情辛疾才松了口气。
“辛将军你看何时可以开战?”尘岳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辛疾拱手道:“云晨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估摸着半个月后,天气转暖,我们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尘岳微微一笑,抬头遥望向锦阳关的方向,轻声道:
“就靠这一战来结束辽东战事吧!”
第567章大战镇北关(一)
蓟州,镇北关
这是坐落在北金和大周边境的一座坚城,一直是蓟州抵御草原民族侵袭的一道屏障,若拿下镇北关,草原骑兵就可以长驱直入肆意践踏蓟州内度。
因为蓟州和北金之间多崇山荒漠,道路崎岖难行,不利于大军作战,所以北金一直把进攻平瀚道的重心放在了瀚州方向。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镇北关一定是安全的,这么多年来北金游骑经常会穿越山脉来袭扰镇北关,只不过一直没有爆发大规模战斗而已,都是小规模的接触战。
自景泰四年初北金大举犯境以来,镇北关一直保持着高度戒备,哪怕没有看到金兵的踪迹,常家也不敢在这个关键的位置掉以轻心。
当常翰棠得到尘岳要出兵相助的承诺之后,驻扎在蓟州的五万平瀚道边军便被调往了瀚州,常翰棠在临走之前特地叮嘱了留守在蓟州的常怀奕,短则月余,多则数月,金兵必偷袭蓟州。
这位常家的长孙丝毫不敢懈怠,第一时间就抽调蓟州剩余士卒驻守镇北关,只要守住镇北关,金兵就进不了蓟州。
果然,景泰五年的新年刚过,五万金兵就跨越高山荒漠出现在了镇北关外,旌旗蔽日,军容甚是雄伟。
金兵一到镇北关外就马不停蹄的开始了攻城,虽然道路崎岖让他们没能携带太多的攻城器械,但是金兵坚信这个镇北关已经没太多兵力驻守了,猛攻几天定能破城。
镇北关前,战鼓擂擂,羽箭横飞,沉寂了一年之久的边境雄关突然就开启了大战。
一队队金兵举着盾牌依附于云梯向上攀爬,喊杀声和攻城锤撞击城门的声音喧嚣尘上。
“砰砰砰!”
一块块巨石檑木从城头上砸下,不时就有金兵被砸成烂西瓜摔落在地。
镇北关作为蓟州重镇,防守能力自然不弱,金兵人数就算再多,想不付出代价就拿下镇北关是不现实的。
金兵的攻城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攻城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状态,金兵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他们铁了心想要一鼓作气拿下镇北关。
城外的金兵大阵之中,一位满脸胡渣的金兵将领狞笑着坐在马背上,此人名为乌帖儿,是完颜洪烈较为看重的一名将领。
当完颜洪烈察觉到瀚州城有援兵到来之后,第一时间就猜出了常家的老狐狸抽调了蓟州的驻军,双方交手多年,对互相的大致兵力都有了解,这么点东西完颜洪烈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
所以完颜洪烈毫不犹豫的派乌帖儿率兵五万奔袭镇北关,来一招釜底抽薪。只要拿下蓟州,那瀚州城也注定守不了多久,介时北金全面占领平瀚道,灭亡大周也就不远了。
这五万兵马昼伏夜行,尽可能的隐藏踪迹,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来到了镇北关外,动起手来自然是狠厉无比。
“将军,貌似城头上的守军没多少嘛,陛下此计当真是妙啊。”乌帖儿身侧的一名副将笑呵呵的说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这座镇北关有点空虚,城头上的箭雨不是那么密集,攻城才短短的一天时间,已经有士卒能登上城墙和周兵近身肉搏了,这可是个好兆头。
“哼,他们的主力已经尽数调往瀚州,这镇北关我估摸着撑死只有一万多守军。”乌帖儿不屑的说道。
“嘿嘿,将军,那我们拿下镇北关岂不是信手拈来。”旁边的将领都兴奋的搓着手,瀚州那边打的可惨了,而蓟州这边这么轻松,这种好事落在他们头上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乌帖儿咧嘴一笑,策马向前,大喝道:“诸位将士,陛下有口谕,拿下镇北关人人官升一级,拿下整个蓟州,可尽情放纵三日!”
“喔!陛下万岁!大金国万岁!”
听到此话的金兵士卒们都双眼血红的欢呼了起来。
什么叫放纵三日?就是烧杀抢掠,想干嘛干嘛。女人、钱财、珠宝,尽情的往自己口袋里塞,一个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仗的金兵不就是图这个吗。
很明显完颜洪烈的口谕极大的刺激了这群出征在外的将士。
乌帖儿也满脸兴奋,抽刀前举,朗声道:“我草原儿郎们,中原的土地金银,娇妻美妾都在等着你们,给我杀!”
“杀!”
一波又一波的金兵呼啸着涌向城墙,攻势越发猛烈。
城墙上的一处角楼边缘,蓟州将军常怀奕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城外的金兵,让人奇怪的这位常家长孙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忧虑之色。
“将军,城中五千骑卒、五千步卒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战,只是城头上的守军现在压力有点大。”一名蓟州将领在常怀奕身边低声道。
“无妨,下去吧。”常怀奕轻轻一笑。
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城外的金兵,良久之后终于转头说道:“王将军,要是把这五万金兵尽数歼灭在镇北关下,怕是完颜洪烈要吐血了吧。”
只见常怀奕的身旁赫然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幽州将军王如松!
王如松嘴角勾起道:“金兵自以为他们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呵呵,可笑啊。”
常怀奕满脸不屑的说道:“我常家坐镇边关这么多年,游骑暗哨遍布关外,金人五万大军奔袭,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住我们。”
原来金兵的动向早就被常怀奕探查的一清二楚,在镇北关北面的崇山荒漠之中一直有着常家的斥候往来打探情况。
常怀奕一得到消息之后就立马派人传信给了驻扎在赤峰城的王如松,双方准备合力击溃金兵。
王如松打量了几眼常怀奕,颇为欣赏的说道:“小将军年纪轻轻官位就已经和我同阶,且面对大战心思沉稳,处变不惊,常家果然是将门世家啊,人才辈出!”
常怀奕很是恭敬的拱手道:“将军说笑了,我这蓟州将军一职一大半都是靠着常家这个姓氏得来的,名不副实。您这幽州将军可是实打实的靠着军功打出来的,数年前天狼关大战将军率幽州士卒死守边关,抵御燕戎,力保国土不失,晚辈钦佩不已。”
第568章大战镇北关(二)
常怀奕的眼神很真诚,一是敬佩王如松,二是被北凉出兵的迅速给感动了一把,原本他还担心北凉和宇文家抱着一样的心思,想要消耗平瀚道边军的实力,没想到北凉军出兵雷厉风行,一点都没耽搁。
“尽军人本职而已。”王如松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王如松的眼神有些惆怅,仿佛想起了几年前的天狼关战事,多少一路走来的老兄弟都死在了那场大战之中。
瞬间感受到王如松神情变化的常怀奕沉声道:“那些人都是边关好男儿,我常怀奕当以他们为楷模。”
“呵呵,不错,好样的。”王如松回过神来,像长辈一般的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饶有兴致的说道:“像你这样的年轻武将现在在北凉可是有不少,等灭了城外的金兵,我介绍几名将军给你认识,你们应该能成为好朋友。”
常怀奕立马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早就听说北凉这两年年轻武将辈出,人才济济。
“北凉的将士们应该快到了吧?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识一下北凉边军的风采了。”常怀奕抬头看了一眼城外的战事轻笑道,金兵依旧在孜孜不倦的攻城。
王如松嘴角微微一勾,轻声道:“将军就拭目以待吧。”
冬日的阳光并没多么耀眼,无数金兵拎着弯刀前赴后继的扑向城头,因为完颜洪烈的那道口谕个个都杀红了眼。
金兵主将乌帖儿的脸上笑意盎然,只要拿下这座镇北关,自己就能一跃成为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你们都给老子好好干,等本将军飞黄腾达了保你们在官场上畅通无阻。”乌帖儿大声的向周围的将领吆喝着,匪气毕露。
“唯将军之命是从!”
“定为将军效死命!”
……
周围的下属顿时响起了一阵拍马屁的声音,让乌帖儿很是享受。
“哒哒哒”
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传进了乌帖儿的耳朵里。
“什么声音?”这位金兵主将眉头一皱,能被完颜洪烈派出来领兵的他自然不是个草包。
这道声音很小,但依旧被他的双耳给捕获了,而且这声音不是从战场上传来的,有点像是后方。
“什么声音?这不到处都是士卒们拼杀的声音吗?”乌帖儿身边的副将一脸茫然,显然他什么也没发现。
“不对,不是战场的声音!”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的乌帖儿脸色阴沉,策马扬鞭道:“跟我来。”
十余骑快马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金兵队伍的尾部,乌帖儿从马背上踮起了屁股向远处看去,可前面是一片山坡,他什么也看不见。
“奇怪,没动静?”乌帖儿自言自语道。
看到乌帖儿这幅模样,身侧的副将顿时明白了乌帖儿的意思,轻笑道:“将军是担心有伏兵?不可能的,后山有我们的巡察士卒,绝对没问题,况且周兵也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我明明听到有什么声音的,奇怪。”看了一会儿啥也没看出来的乌帖儿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然后便勒马回转。
刚走出没两步的乌帖儿又听到了那阵声响:
“轰隆隆!”
这次声音比之前更大了,不止乌帖儿,就连他身侧的一众偏将也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蓦然回头的乌帖儿瞪大了眼睛,他清晰的看到地面都颤抖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直冲他的天灵盖。
这是大规模骑兵奔驰带来的动静!
“将军你看!”
一道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乌贴儿愕然抬头,只见山坡上出现了一线连天的雪白之色,奔涌不绝,正向他们逼近。
还没等金兵眨眼,一阵密密麻麻的箭羽就从骑兵阵中升腾而起,如蝗虫般铺天盖地的射向金兵。
“敌袭!戒备!”
乌贴儿心头一颤,声嘶力竭的大喝道。
“将军小心!”
一名亲兵怒吼出声,飞身而出将乌贴儿扑倒在地,两人齐齐摔落,亲兵将乌帖儿死死的护在身下。
“啊~啊~”
箭羽轰然而至,很多金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正在弯弓搭箭的北凉白雪卫主将于滨阳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呢喃道:“就你们留下的那点斥候还想防住我们?”
一波接一波的箭雨接二连三的落下,宛如漫天大雪,气势雄壮不已。
金兵的后军顿时陷入了混乱,被射了个人仰马翻,正在率兵攻城的将领也一脸茫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哈哈,常将军,可曾见我北凉!”王如松双手负立站在城头上,仰天大笑。
常怀奕被这一幕给震住了,嘴里喃喃道:“壮观呐,壮哉!”
平瀚道士卒也有不少善于骑射,但是数千大军在奔驰之间不仅能保持阵型,还能兼顾箭头的准星就有些难度了,没有长时间的训练和真刀真枪的厮杀是达不到这个地步的。
只见白雪卫在距离金兵后军还有数十步时突然一分为二,一左一右沿着金兵外围游弋,手中射箭的速度丝毫不曾停滞,完全没想和金兵近身作战。
乌贴儿挣扎着推开了身上的尸体,刚刚那名扑倒自己的亲兵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
“不要乱!分一万骑左右迎敌!击溃这伙骑军!”乌贴儿拔刀怒喝。
他看出来这支骑军人数不过五六千上下,不算太多,只要稳住阵型就能战而胜之。
可是现在周围的箭羽不断落下,惨叫声四处响起,命令根本就无法顺畅的传达。
“妈的,别乱!迎敌!迎敌啊!”乌贴儿青筋暴露的怒吼着。
“呜~呜~呜!”
一阵尖锐刺耳的号角声骤然响起,那山坡之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轰隆隆!”
这次的马蹄声比之前更大。
乌贴儿目瞪口呆的看着山坡之上,眼中满是绝望。
两支骑军正呈锥形从两边侧翼杀来。
一支骑军皆披红甲红袍,绣着一团炙热火焰的军旗迎风飘扬,满目猩红。
北凉赤焰军!
另一支骑军清一色黑衣黑甲,高竖着的旗帜银光闪闪,一道闪电随风起伏,栩栩如生。
北凉奔雷营!
戚光和谢霄雷两人各自处在锥形阵的最前方,同样的眼神凌厉,同样的浑身杀气!
在两支骑军距离金兵仅仅只有数十步时,上万柄长矛同时斜举,怒吼声响彻云霄: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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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章大战镇北关(三)
赤焰军、奔雷营两支骑军一左一右,瞬间就穿透了金兵的后军阵型,而后不断向纵深挺近。
而白雪卫则一路游弋,弓弦松弛之间抓准时机射杀金兵。
三股骑军互相配合,极为默契。
城头上的常怀奕看着这三支军服迥异的骑军喃喃道:“这是赤焰军?白雪卫?黑色战甲的那支是?”
赤焰军和白雪卫成名于南征战事之中,作为常家的长孙,自然是对北凉军伍的构成有一定了解的,只不过这奔雷营他就有些陌生了。
王如松笑呵呵的说道:“这是奔雷营,主将谢霄雷。”
“谢霄雷?那个千骑破剑门的谢霄雷?”常怀奕愣了一下。
千骑破剑门可是连他爷爷都交口称赞的妙计,他虽然没听过奔雷营,但谢霄雷这个名字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正是。”王如松点了点头。
常怀奕感叹道:“北凉军真是人才济济啊,成军不过两年,精锐之军却数不胜数。”
“胜春出白雪、赤焰起落花、奔雷破剑门。”王如松的目光中满是骄傲,娓娓道来:“虽然我没有经历南征战事,但我现在是北凉军的一员,这些精锐之卒都乃我北凉好男儿!我心甚慰!”
常怀奕隐隐从王如松的语气中听出一丝遗憾,想必是他在遗憾没能亲身经历南征一战。
“哈哈哈。”常怀奕突然仰天大笑:“王将军,看来今日我能有幸与北凉军并肩作战了!痛快!来人,取我长枪来!”
王如松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要亲自陷阵?”
王如松的言下之意很明白,你可是常家的长孙,是常家未来的希望。
城外七八万人的大混战,要是你出了点什么岔子那安国公岂不得跳脚了。
常怀奕接过亲兵递来的长枪,轻笑道:“王将军,我常家儿郎别的不敢说,胆气还是有的!就有劳王将军替我坐镇城头了。”
“去吧!”
王如松看着大步走下城楼的常怀奕,轻声道:“可惜了是常家人啊,要是在我北凉又是个好苗子。”
正在攻城的金兵此刻已经有些杂乱,大军遇袭,他们失去了号令,不知道是该继续攻城还是回身作战。
就在他们慌乱之时,镇北关的城门缓缓而开。
在金兵错愕的目光中,常怀奕披甲持枪,率领五千骑兵和五千步卒从城内杀出,气势汹汹。
很快,北凉的两万步卒也赶到了战场,大周士卒总数已经达到五万余人,在兵力上丝毫不弱于金兵,再加上打了金兵一个措手不及,在局面上完全处于上风。
北凉和平瀚道两处大军展开了对金兵的围歼。
犹自在混战中苦苦支撑的金兵主将乌帖儿心如死灰,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场唾手可得的胜利转眼间就成了败局,这北凉军到底是从哪来里冒出来的?
“喝!”
身处战局之中的常怀奕凌厉的刺出一枪,直接捅死了对面的一名金兵。
但是他突然觉得有一阵凉风从背后袭来,猛得扭腰才堪堪躲过了那柄奔着他来的弯刀。
常怀奕目光一扫,发现自己已经被三名金兵给包围了。
“妈的,冲快了。”常怀奕暗自骂娘,没想到自己只顾着厮杀,却和大部队脱节了。
“杀!”
三名金兵一股脑的扑了上来,常怀奕左右招架,刚刚挑落一名金兵就发现正前方的家伙弯刀已经挥到了自己面前。
挥刀的金兵校尉凶狠的看着常怀奕,在他眼中这个年轻的大周将领只不过是个送菜的而已。
“噗嗤!”
就在金兵校尉准备一刀砍死常怀奕时,却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木讷的低头看去,只见一杆长矛已经捅穿了自己的胸膛。
金兵校尉晃悠了两下便栽倒在地,而常怀奕则趁着这间隙斩杀了另外一名金兵。
常怀奕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金兵,然后对那名救了自己的北凉军拱手道:“多谢!”
对面身披黑甲的北凉军正是谢霄雷,上下打量了常怀奕一眼,笑道:“身手不错嘛,可敢随我入阵厮杀一番?”
“哈哈!走!”
常怀奕没多说一句废话,策马持枪随着谢霄雷再度冲入金兵阵中。
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才落下帷幕,金兵大败,镇北关外血流成河,满地的尸体,
常怀奕气喘吁吁的躺倒在地,虽然他从军也有好几年了,但还没经历过这般大战,还是有些疲惫的。
谢霄雷一边擦拭着带血的北凉刀一边走到了常怀奕身边:“怎么?累了?”
常怀奕挣扎着站了起来,很是客气的说道:“多谢将军刚刚的救命之恩了,在下常家常怀奕。”
“北凉,谢霄雷!”
常怀奕愣住了,没想到这家伙就是奔雷营的主将。
“你是常家的长孙?”谢霄雷诧异道。
“正是。”常怀奕挠了挠头。
“刚刚表现不错,是个汉子。”谢霄雷大笑道。
“哎,还是比不过谢将军啊。”常怀奕一脸懊恼。
“哎,我救了你一命,怎么说不得报答我一下?”谢霄雷鬼鬼祟祟的搂着常怀奕的肩膀说道。
“额,报答?”常怀奕被搞蒙了。
“酒,常家有没有好酒的?回头让我带点走,犒劳犒劳手下兄弟们。”谢霄雷阴笑了起来。
“哈哈哈,自然有!我蓟州的好酒多的是!”回过神来的常怀奕大笑道。
谢霄雷这豪爽的性子倒是和他投的来,直来直去。
两人一起斜靠在地上,有说有笑的攀谈起来。
很快王如松就带着于滨阳和戚光走了过来。
“呦,这就混熟了?谢兄这嘴真是能说会道啊。”戚光笑道。
常怀奕赶忙站了起来,挨个和几位北凉军的将领打了招呼,几人相谈甚欢,也从常怀奕的口中得知了谢霄雷救他一事。
“怪不得你们混熟,原来已经是生死之交了。”王如松在一旁打趣道。
“我可跟你说啊。”于滨阳挑着眉头看向常怀奕:“这位谢将军可不是省油的灯,不从你这搞点东西是不会罢休的。”
“哎哎哎,于将军!给我留点面子嘛。”谢霄雷叫起屈来。
“哈哈哈!”
众人哄笑成一团。
这般玩笑的场面让常怀奕的心头很是温暖,目光中透着一股羡慕。
景泰五年春,镇北关外
北凉、平瀚两处边军大败金兵,杀敌数万,金兵主将乌帖儿率残部仓皇而逃,金兵偷袭蓟州的计划彻底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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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百里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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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北金边境两百里的平原上,驻扎着一片规模庞大的军营,连绵十余里络绎不绝,旌旗蔽日,寒光闪闪。
一队队游骑从大营中驰骋而出,奔向四面八方,有任何外人想要进入大营百里之内都是痴心妄想。
这里就是燕戎伐金大军的屯兵之所!
大营十里之外的一处小土坡上,燕戎大皇子慕云端康抄手而立,青黄色的衣袍随着寒风不断摆动。
现如今这位燕戎大皇子可谓是意气风发,手握四十万兵权,燕戎国内的半数精锐都让他给带了出来。
原本应该率兵前来汇合的慕云幻最终还是违抗了命令,继续攻打北凉。
目光遥望的慕云端康有点按耐不住心头的喜意,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对自己登上太子之位能起到重要作用的人。
远处正有一辆华贵马车缓缓而来,不紧不慢,车辙压在草地之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印痕。
马车顶端并未悬挂任何旗帜,既没有燕戎汗旗也没有大世家的族旗,但从马车周边跟着的几十名精锐护卫来看,车中之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马车行到土坡旁时停了下来,一道血红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走下了马车,风度翩翩。
慕云端康看了一眼这位儿时颇为要好的玩伴,大笑道:“百里兄,丞相大人总算把你给放出来了,我可在这等候多时了。”
让人诧异的是先开口打招呼的竟然是慕云端康,而且一点都没摆出燕戎大皇子的架子。
“百里慎拜见殿下!”血红色衣袍的男子倒是毕恭毕敬的行了礼,但是脸上带着盎然的笑意,没有什么生疏感。
只见这名自称百里慎的男子五官清秀,面貌俊朗,完全不像燕戎男子的粗狂,但一身红色的衣袍又让他多了几分深邃的味道。
更让人吃惊的是百里慎长着一双异瞳,双眸乃是深蓝色,让人不由得多看两眼,这异瞳不管放在大周还是燕戎都是极为罕见的。
异瞳百里慎!
“百里慎,跟我你还客气什么。”慕云端康大笑着扶起了弯腰行礼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道:“这么久不见越来越儒雅了,平日里丞相大人想必管教极为严厉吧?没事,来了我这里就没人管你了,哈哈。”
“嘿嘿,难得出来,真舒心啊!”
刚刚还一本正经的百里慎突然就笑了起来,然后撇嘴道:“在我老师那过得哪是人过得日子,唉。”
百里慎,燕戎大丞相荀空子的学生,据说是荀空子二十年前在外游学时捡到的一个孤儿。
当时襁褓中的百里慎或许是因为长了一双异瞳,就被亲生父母丢在了山野间等死,幸好荀空子路过才捡回了一条命,就连百里慎这个名字都是荀空子给取得。
百里慎在燕戎国内的地位极其特殊,看似无官无职,但实则没有任何人敢小觑这位年轻人的背景。
要知道他的老师荀空子就是当朝大丞相,而且更要知道的是荀空子一辈子只教了两个学生,一个是百里慎,一个是燕戎大汗慕云苍澜。
也就是说慕云苍澜是百里慎的师兄。
百里慎幼年时可是被慕云苍澜接到王宫中住的,从小和大皇子慕云端康一起长大,任谁都看得出大汗对这个小师弟的喜爱。
“百里,听说你在出来之前已经被父汗封为昭平令?在这我可先恭喜你了,哈哈。”慕云端康轻笑着说道。
“哎,虚名罢了,没什么实权,师兄的意思就是让我帮着你参谋参谋灭金之事。”百里慎大大咧咧的说道。
百里慎说的轻描淡写,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足以看出百里慎和慕云苍澜的关系很亲近,而且把灭金说的很简单。
“十年前你被丞相大人禁足于府中苦学各种书法典籍,如今终于学成出山,这次灭金可就是你一鸣惊人的好机会了。”慕云端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从小他和百里慎一起长大,他知道百里慎是何等聪慧,再加上由荀空子亲手教导,想不成才都难。
“就先拿这北金练练手吧,啧啧。”
百里慎遥望向东方,那里正是北金的方向,整个人的身上突然散发出一种极度的自信,睥睨天下。
“四十万大军集结此地已经半个月了,要不是我那位三弟拒不奉诏,我们完全可以凑齐五十万大军给予金人致命一击。”慕云端康的眼睛里有凶芒闪过。
三弟慕云幻果然没按命令赶往前线,更让慕云端康烦闷的是自己的父亲也一点都没表示,连轻微的训斥都没有。
百里慎突然偏头看向慕云端康,平静的说道:“师兄让我叮嘱你,打好北金的仗就行了,至于三皇子殿下,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
慕云端康一脸苦笑:“我知道父亲会这么说,这也太宠着三弟了吧。”
“说句心里话,我师兄一向不偏袒哪位皇子。”百里慎目光微眯起来:“他不反对你们内斗,但得放在明面上斗,得拿出真本事来。”
百里慎嘻嘻哈哈的气势一收,转而变得沉稳不已。
慕云端康竖着耳朵认真听着。
“这次你选择了灭金,而三皇子选择了攻凉,正是你们一较高下的好机会。朝堂上下都在看着你们两位皇子的表现。”
“唉。”
慕云端康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懂父亲的意思,但不彻底将慕云幻踩下去他不放心啊。
“放心吧,有我在,没问题的。”百里慎微微一笑。
“哈哈哈!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慕云端康大笑起来:“四十万大军如何奔袭北金,就看你的谋划了,你看什么时候动手?”
“这就开始考我了?”百里慎轻笑道。
“嘿嘿。”慕云端康不置可否的笑了几声。
“辽东那边完颜阿骨打还在和北凉对峙,等北凉吃掉铁浮屠,我们就出兵。”百里慎平静的说道。
“噢?你认为北凉一定能赢?”慕云端康诧异道。
“那是自然,他们打不赢我们就等。不过从北凉军入辽以后的攻势来看,获胜是必然的。”百里慎自信的说道。
慕云端康伸了伸懒腰:“坐收渔翁之利的感觉真好。”
“走吧,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百里慎大笑着走向大营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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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至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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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凉州城很是安静,偶尔有巡夜的士卒和打更人在城中晃荡着,一声又一声的吆喝伴随着木梆的敲击声在城内响起:
“夜半,子时~”
……
在城头率兵驻守的是一名北凉军都尉,虽然北凉道的战事发生在朔风城和天狼关,距离凉州城有数百里之遥,但是开战一年来凉州城守军从未松懈,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哒哒哒!”
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从黑暗中传来,守城都尉立马直起了身子,眼神凌厉的看着城外,低喝一声:“戒备!”
“嗤~”
城头上瞬间就响起了弓弦拉动的声音,近百支泛着寒光的箭矢对准了城门口的那条宽阔官道。
很快一队骑卒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火把的亮光之中,看到清一色的黑色战甲,守城的都尉松了口气,应该是自己人,但他依旧是大喝道:“何人?半夜无刺史亲令不得入城!”
“是我!开门!”
一道喝声从城下传来,只见一名武将越众而出,让城上的人能更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面庞。
守城都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眶就瞬间瞪大:“薛天将军?”
薛天乃是正儿八经的凉州将军,守城都尉如何能不认识他。
“速速开门!”
都尉大喝了一声,一个吊桥就被缓缓放了下去。
但是这个都尉心中满是疑惑,薛天将军不是跟随大军出征辽东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肯定是出大事了!”都尉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百余骑士卒飞也似的奔入城内,在骑军飞奔而去的同时,一道大喝声蓦然传出:
“泄露将军行踪者,杀!”
“诺!”
……
骑队入城之后便直奔灵岳山的北凉侯府,靠着薛天的身份硬是在大半夜叫开了侯府的大门。
薛天在侯府的客厅内来来回回的踱步着,一脸的风尘仆仆,从辽东前线赶回凉州,他可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生怕晚一步朔风城就守不住了。
听到消息的马灵儿一骨碌的爬了起来,急匆匆的来到了客厅内。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岳哥呢?”马灵儿的神情很紧张,她以为薛天突然到此是尘岳出事了,惴惴不安。
“嫂子,岳哥好得很,我回来是有军务在身,详细的就不跟你说了,我还要连夜赶往武关。”薛天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诺,岳哥让我交给嫂子的,我走了。”
一听到尘岳没事,马灵儿就松了口气,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薛天又一溜烟的走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马灵儿眉头微皱,看薛天这幅着急的模样想必是有紧急军情吧。
“让我来看看写了些啥。”马灵儿嘟囔着嘴,毕竟战事她也插不上手,就由着那些武将去处理吧。
马灵儿急切的摊开书信,里面都是尘岳对家里的关心之词,也讲了自己在辽东很好,让马灵儿和父母不用担心。
看到最后,马灵儿的脸上洋溢起了幸福的微笑。信上写着:
等我回来再给儿子取名,快了噢!
马灵儿合上书信,眼眸微眯之间有些许泪珠闪动,低声呢喃道:“我等你!”
一天之后,马不停蹄的薛天出现在了凉州边境的武关城中。
驻扎在武关的夜潇潇,池集都到了,连天狼关的梁遂超将军也到了。
“诸位,奉侯爷军令,我回来主管北凉道战事,有劳梁老将军大老远的从天狼关赶过来了,抱歉。”薛天略带歉意的朝着梁遂超拱了拱手。
“艾,薛将军就不用客套了,直说吧,是不是要打仗了?”梁遂超毫不介意的摆了摆手。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薛天匆忙赶回北凉定是有事,而且在来的路上就派人飞马传书梁遂超来一趟武关。
“就是,这一年我们在武关可是憋惨了,一个燕戎蛮子都没碰到。”夜潇潇苦着脸说道。
旁边的池集也连连点头,他和夜潇潇两人驻扎在武关,完全没事干,只能看着朔风城的战场干着急,多少次他们琢磨着从武关抽调援兵赶赴朔风城,但都被朱天和给阻止了。
薛天微微一笑:“我这不是来了吗?”
屋中三人顿时双眼放光,这句话不就意味着要打大仗了吗?
“梁将军,天狼关外战局如何?”薛天开口问道。
梁遂超摊了摊手:“这两个月天狼关外的燕戎大军完全停止了进攻,但是营寨的声势却越来越大,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我怀疑他们已经撤走了部分兵力在迷惑我们,但是没有实际证据。”
夜潇潇也沉声道:“目前朔风城的战事是最紧张的,燕戎日夜攻城,守军伤亡很大。”
薛天看向摆在中间的地图,顿了一会之后说道:“实话告诉诸位,根据我们的分析,燕戎极有可能出兵攻金,攻打北凉只是幌子!驻扎在天狼关外的大军很可能已经撤走了!”
“什么!”
“怎么可能?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道道惊呼声在三人嘴里传出,一脸的不可置信。
薛天快速的将问天司探查出来的情报说了一遍,几人这才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
“原来是内斗,怪不得朔风城外的动静这么大而天狼关却雷声大雨点小。”夜潇潇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那侯爷的意思是?”池集抬头问道。
薛天嘴角微翘,手指向朔风城的位置:“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吃掉朔风城外的十万大军!”
“好!正合我意!哈哈。”夜潇潇兴奋的叫了起来,眼中杀气凛然。
薛天手掌在地图上这么一摊,沉声道:“我需要你们洒出所有游弩手,自武关出,打探燕戎的动向,十天,十天的时间必须回武关汇总军情,我要知道燕戎在我们北凉边境上是不是真的只有朔风城外的这支孤军。”
“好!”夜潇潇重重点头。
薛天看向在场的三位将军说道:“凉州和幽州应该还有五六万驻军,加上五千重甲营,我们对上燕戎大军足有一战之力!这十天的时间全军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开拔朔风城,燕戎想打,我们就来打一场大的!”
“诺!”
众人齐齐抱拳。
第572章开始
(读者群号1015264649)
北凉军帅帐
尘岳、褚玉成、辛疾还有云晨四人分列而坐。
云晨这一个月又去了两趟锦阳关,向完颜阿骨打透露了几次情报。
金兵也靠着云晨给的情报赢了几次小仗,截了几批运粮队,缴获了不少粮草。
但北凉也让金兵扑了几次空,毕竟是演戏,不能演的太假。
云晨在仔细的描述着每一次见到完颜阿骨打时发生的事,完颜阿骨打说的话、脸上都表情都一一道来。
说完几人都皱起了眉头,尘岳自顾自的呢喃道:“貌似这位北金隆亲王什么都没察觉啊,难不成他真的信了?”
“不好说。”褚玉成眯着眼道:“将计就计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可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辛疾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十有八九完颜阿骨打是在钓我们上钩,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已经转换了,有点意思。”
帐内的北凉将领们都犯了难,有些沉闷,现在完颜阿骨打有没有上钩他们拿不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尘岳端起桌上的水杯微微抿了一口,怔怔出神。
“啊!噗!这么烫!”
尘岳一口就将茶水喷了出来,龇牙咧嘴的吐着舌头,很明显他刚刚的心思压根就没放在水上。
“咱们的侯爷闯过刀山下过火海,出入战阵无数,今天却被一杯水烫到了,哈哈。”褚玉成嬉笑道。
“哈哈哈!”
帐内的气氛顿时欢快了不少。
“好了,谈正事谈正事!”尘岳红着脸止住了大家的笑声,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被茶水烫到脸红。
众人正襟危坐。
“大凉龙骑训练的如何了?”尘岳看向辛疾问道。
“可以一战!”辛疾简简单单的吐出四个字。
“陌刀营,云鼓营,重甲营呢?”
褚玉成沉声道:“他们已经轮流去古仙镇周边查看了地形,几位将军都对地势烂熟于胸,没有问题。挖掘水渠的器具也准备完毕,就等大军出动了。”
尘岳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道:“那现在就差金兵上钩了。”
几人默默点头。
“诸位,你们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按照之前的计划行动吗?”尘岳缓缓站了起来,看向身后的地图问道。
动,有可能面临被北金将计就计的风险,不动,这座坚固的锦阳关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人命才能拿下来。
褚玉成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云晨当先笑道:“侯爷,我这来来往往奔波了好几趟,要是现在放弃,我这不是白忙活了?我可不甘心呐!”
“哈哈哈,云将军说的是。”褚玉成也笑了起来:“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可不能白费心思。我赞成按计划行事!”
“我也赞成!”辛疾目光微眯的说道:“不管完颜阿骨打是真上钩还是装模作样,只要金兵肯出城我们就有机会!”
尘岳看着意见完全一致的三位将领,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好好陪着隆亲王玩一玩。”
三人都会心一笑。
“褚玉成,明天你率天狼军进驻此地,军中高举北凉侯军旗,让金兵看个清楚!”尘岳手指在了地图某处。
尘岳手指之地名为大石坡,位于古仙镇西北三十里处,距离锦阳关也不远,是尘岳他们早就选好的诱敌之地。
“诺!”褚玉成应喝了一声。
尘岳将头偏向云晨说道:“明天你进趟城,不着痕迹的将北凉侯扎营大石坡的消息透露给完颜阿骨打,记住,一定要是不着痕迹。让我们看看这位隆亲王殿下会作何反应。”
“明白!”云晨的脸上泛起了一抹阴险的笑容。
尘岳目光炯炯的看向地图上古仙镇的方向,轻喝道:“明日起全军拔营,前进至古仙镇南侧三十里处,军营中不要立我旗号。”
“诺!”
……
平瀚道,瀚州城外的燕戎大营。
在蓟州方向大败亏输的乌帖儿已经将战报派人快马传给了完颜洪烈,自己则带着人收容残兵。
其实乌帖儿收容残兵只是个幌子,他怕的是完颜洪烈气急败坏之下砍了他出气。
传信的士卒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就算他看不见完颜洪烈的表情,但也知道皇帝陛下现在肯定是龙颜大怒。
坐在一旁的武昭王完颜昌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士卒,心中不断叹气,其实他当时不太同意分兵前去攻打蓟州,但是既然陛下做了决定,他也不好出言阻止。
果然,坐在上方的完颜洪烈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墨汁了。
“乌帖儿这个废物,这都能打输了!五万人,整整五万人!都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领兵这么久,难道防备偷袭还要别人教吗!”
完颜洪烈咬牙切齿的声音让跪在地上的士卒头埋得更深了,冷汗直流。
完颜阿骨打一阵心烦气躁,他原本以为奔袭蓟州会是一个妙招,哪知道乌帖儿刚到镇北关外就被击溃了,简直荒唐!
看着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的传令兵,完颜阿骨打一把将军报拍在了桌上,怒骂道:“滚!还跪在着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传令兵如蒙大赦,连忙磕头退了出去,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给打湿了。
“陛下,消消气,胜败乃兵家常事,优势依然握在我们手里。”一直坐在一旁的武昭王完颜昌开口劝道。
“折损了几万兵马是小事,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完颜洪烈恶狠狠的说道:“这个北凉还真是多管闲事,哪里都有他!辽东的事我还没来得及找他们算账,就又来蓟州插上一脚!”
完颜洪烈滔滔不绝的怒骂着,过了好久才将心头的火气都发了出来。
完颜昌见皇帝安静了下来,试探着问道:“陛下,那我们还要继续派兵去蓟州方向吗?”
完颜洪烈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蓟州道路崎岖,大队兵马行进困难,现在又有北凉插手,拿下蓟州是没什么希望了。我们还是继续猛攻瀚州城吧!”
“诺!”完颜昌松了一口气,微微点头。
完颜洪烈气鼓鼓的站了起来,袍袖一会就进了后帐,丢下了一句让人发寒的话:
“等我们拿下平瀚道,定要让北凉军都变成死尸!”
第573章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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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阳关内
完颜阿骨打父子两正看着一封军报,两人都眉头紧锁,这是从平瀚道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信中所说自然是镇北关外战败一事。
“原来北凉撤兵回檀州是去支援蓟州的,真是没料到啊,唉!”完颜弼聋拉着脑袋嘀咕道。
“这一点确实是我们失策了。”完颜阿骨打缓缓放下了军报说道:“谁能想到北凉在这种时候还会分兵插手平瀚道战事,那他们岂不是三面开战了?这个北凉侯真是狂妄至极!”
在完颜阿骨打看来北凉此举无疑是没把金兵放在眼里。
之前云晨将北凉分兵的情报透露给完颜阿骨打,北金的斥候是一路看着北凉军撤回剑门关的。当时完颜阿骨打认为是北凉道战事危急的可能性比较大,并没有往平瀚道上多想。
这位隆亲王略微有些懊恼,要是早点传递消息给完颜洪烈,或许就能避免镇北关外的这场大败了。
完颜弼突然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欣喜的说道:“父亲,这么说的话城外的北凉军不就顶多只有八九万兵力了吗?和我们的兵力差不多!”
“没错!”完颜阿骨打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容。
北凉出兵蓟州的消息对于平瀚道来说是个坏消息,但是单单从辽东战场来看那绝对是好消息。先前燕州大败给金人带来的兵力劣势差不多被抹平了。
“父亲,我们坐拥铁浮屠和拐子马等精锐,兵力对等的情况下我们完全不惧北凉军,是不是可以?”
完颜弼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杀气,北凉分兵的消息开始让他蠢蠢欲动。
完颜阿骨打伸手敲着桌子,轻声说道:“锦阳关这一仗打不打不取决于我们,而是看北凉那边准备下多大的鱼饵,值不值得我们出手。”
听到这句话完颜弼眉头一挑,阴险的说道:“父亲,您是在说那个云晨吧?”
“呵呵。”
完颜阿骨打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这时有一个亲兵从门外走了进来,低声道:“王爷,云晨求见。”
“哦?说来就来?”
完颜阿骨打父子两同时会心一笑。
“请他进来吧!”
“诺。”
很快一身青衣的云晨就踏进了议事厅。
“云将军来啦,来来坐,呵呵。”完颜弼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将云晨引到了座位上。
“完颜将军客气了。”云晨连忙拱了拱手。
几人随便的聊了几句,场面很是融洽,云晨来了锦阳关几次,大家都熟络的很了,完颜父子二人对他的态度越发友好。
过了一会儿之后,完颜阿骨打终于开口了:“云将军这次入城又给我们带来什么情报了?之前可多亏了将军的消息,我们在战场上可是占了不少便宜。”
完颜阿骨打的语气很亲切,感觉对云晨信赖有加。
“这是北凉军的运粮路线,有三条线路,我不确定是哪一条,北凉军现在谨慎多了,我也拿不到确切的情报。”云晨从怀中掏出一个简易的地图递给了完颜弼。
完颜弼连忙打开扫了几眼,随即笑道:“北凉军的运粮队被我们截了几次肯定是长记性了,有这地图就足够了,剩下的交给我们,我们会派斥候去探查这几条路线的,有劳云兄了。”
“应该的。”云晨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完颜阿骨打似乎是有些担心的说道:“将军多次传递情报,可得注意安全啊,别被北凉军发现。”
云晨心头微微颤动了一下,面不改色的说道:“多谢王爷关心,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完颜阿骨打呵呵一笑。
“对了,接下来一阵子我可能无法进城了,要是有情报我会派信得过的手下送进来。”云晨略有些抱歉的提了一嘴,顺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噢?怎么了?有什么异常情况?”完颜弼眉头一挑。
“哎,没什么事,就是北凉帅帐已经移驻到大石坡,听说是北凉侯要亲自过来巡察地势,到时候我们这些本地籍的将领都得陪同,到时候再偷偷溜进城容易被发现。”云晨很是随意的说了一句。
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弼听到北凉侯这几个字时同时目光一顿。
诱饵这就来了?
云晨喝了口茶水,自顾自的嘀咕道:“咱这些被强征入伍的人就是后娘养的,北凉不把我们当人看,苦差事都落在我们头上,唉。”
云晨的话语中怨恨之意甚浓。
完颜阿骨打眯着眼睛说道:“云将军刚刚说什么?北凉侯要去大石坡?”
“对啊,怎么了?”云晨放下茶杯一脸茫然的看着完颜阿骨打。
“北凉侯具体哪一天去大石坡确定吗?”
“暂时不确定,估摸着就这几天吧。”
“要在大石坡待多久?”
“不知道。”
……
完颜阿骨打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云晨都一一作答,但是答案都模棱两可。
一旁的完颜弼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云晨,双眸中带着点莫名的意味。
完颜阿骨打单手托着脑袋斜靠在椅子上,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王爷,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告退了?”云晨恭敬的问道。
“等等!”完颜阿骨打突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云晨。
“王爷还有何事?”云晨不解的问道。
“呵呵,还真有一件事想请云将军帮忙。”完颜阿骨打笑呵呵的说道。
“王爷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云晨一本正经的说道:“如今我乃是王爷的麾下,但凡我能做到的定尽力而为!”
完颜阿骨打大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云将军痛快!还请云将军回去之后打探清楚那个尘岳的行踪,什么时候到大石坡,待几天,什么时候走。一旦有消息尽快派人通知我。”
此话一出,完颜弼顿时明白父亲想要做什么。而云晨则是佯装不解的愣了一下,问道:“王爷,这有什么好打听的?”
完颜阿骨打的脸色有些犹豫,顿了一会还是开口道:“既然云将军是自己人,那我就直言相告了。我们与北凉宵小已经对峙数月,一直苦于没有计策可以攻破北凉军。但这次北凉侯要去大石坡岂不是给了我们可乘之机!现在云将军该懂我的意思了吧?”
第574章谁才是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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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晨的眼眶瞬间瞪大,支支吾吾的说道:“王,王爷,您该不会是想在大石坡截杀北凉侯吧?”
“哈哈哈!云将军果然聪慧!”完颜阿骨打大笑着站了起来:“尘岳只不过是去巡查地势而已,定然不会率大军随行,这种时机我们要是把握不住岂不就是白费了?”
话音刚落,完颜阿骨打就隐晦的朝坐在一旁的完颜弼使了个眼色,完颜弼瞬间心领神会,一拍大腿说道:“擒贼先擒王,父王所言甚是,此乃击败北凉的天赐良机!”
父子两一唱一和,配合的十分默契。
“好计是好计,可是。”云晨欲言又止,实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云将军有什么难处吗?没事,但说无妨。”完颜阿骨打沉声道。
云晨犹豫了一下,苦笑着开口了:“王爷,您也知道我在北凉军中充其量算个中下层将官,北凉侯行踪这等机密的消息我如何能打探的到。王爷太高看我了。”
“将军所言确实是个问题。”完颜阿骨打皱起了眉头。
完颜弼则是大步走到了云晨的身边:“云晨兄,我知道你有难处,但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能成功截杀尘岳,北凉军定一溃千里,辽东收复之日不远矣!到时候将军可就是辽东地面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了!”
完颜弼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诱惑之意。
云晨的眉头拧紧,似乎内心在不断挣扎着。
完颜阿骨打也趁热打铁的说道:“只要击败北凉军,我先前答应云将军的事立马兑现,整个辽东的红头兵尽归你调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云晨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你说的,现在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你可得想清楚!”完颜弼一口一个云晨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云晨终于恶狠狠的点了点头:“王爷,我尽力而为,要是能掌握北凉侯的行踪我一定尽快派人送进锦阳关,要是打探不到消息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弯腰拱手的云晨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
“哈哈!我相信云将军一定能行!”完颜阿骨打大笑着拍了拍云晨的肩膀。
“王爷,那我就先告辞了。”云晨急匆匆的说道:“打听消息还要费一番功夫,我就不耽搁了。”
“好,将军保重!祝我们能大败北凉军!”
……
看着一袭青衣匆匆离去的云晨,完颜阿骨打父子两脸色一变,突然都冷笑了起来。
完颜弼咧开了嘴说道:“父亲,儿子刚刚的戏演的不错吧?”
“哈哈,不错不错,有长进!”完颜阿骨打大笑了起来,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森然道:“北凉这是耐不住性子了啊,连北凉侯这般诱饵都抛出来了。”
“他们怕是没想到我们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他们吧。”完颜弼得意的说道。
完颜阿骨打背着手站在了地图面前,轻笑道:“其实这个云晨的戏已经演的很好了,滴水不漏,可惜啊,我岂是那么好骗的?”
这位北金隆亲王的脸上满是不屑。
“父亲足智多谋,儿臣钦佩!”
“好了,跟我这拍什么马屁。”
“嘿嘿。”完颜弼笑了笑,随即看向地图说道:“父亲,据斥候消息,北凉大营已经前移至古仙镇南侧的三十里处,而大石坡在古仙镇西北方二三十里远,这个距离安排的颇有用心啊。”
“呵呵。”完颜阿骨打轻蔑一笑:“我猜啊,当我们派兵截杀大石坡的尘岳时,北凉大营的士卒早已埋伏在那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现在我们是猎人,他们才是猎物!”完颜弼狞笑着说道。
刚笑了两声的完颜弼顿了顿道:“父亲,儿臣以为尘岳未必会亲自到大石坡去。”
“等等探子的消息吧。”完颜阿骨打平静的说道。
完颜弼默默点头。
……
锦阳关一条出城的小道上,几名金兵正陪着云晨慢悠悠的走着,说是保护云晨的安全,其实云晨知道这是金兵在监视自己。
云晨则是一路摆出大爷的样子,吆五喝六,陪同的金兵早就满腹怨气了,但也不好表现出来,毕竟是王爷的客人不是。
这时有一队巡逻的红头兵士卒正从前面走来,当云晨看到为首的一名将官时嘴角微微一翘。
只见那队巡逻兵走到云晨身旁时突然停住,一名身穿校尉军服的将官指着云晨大喝道:“你是谁,在这东张西望的干什么呢!”
“你在跟我说话?”云晨瞪着眼睛问道。
“废话,不是你还能有谁!”那汉子嚣张不已。
“放肆!我可是王爷请来的贵客!你竟敢对我大呼小叫!反了你了!”云晨又摆出了一幅盛气凌人的架势。
身侧的几名金兵互相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
“就你这样子还是王爷的贵客?放屁!”红头兵校尉竟然猛地推了云晨一把。
云晨气急败坏,抬腿就是一脚:“敢推老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踢我?老子弄死你!”
一言不合的红头兵校尉和云晨立马就推搡起来,骂的面红耳赤,但奇怪的是身后的金兵都没有出言阻止,耐着性子看着。
终于,云晨吃了点小亏,脸上挨了一拳,屁股上也多了两个脚印,几名金兵这才一拥而上:“哎哎哎,狄校尉,这位真的是王爷请来的,不能打!”
原来这几名金兵看不惯云晨狐假虎威的样子,故意在一开始没阻拦。
听到这话的那名狄校尉慌慌张张的停住了手,满脸赔笑的说道:“大人,大人不好意思,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你别跟我计较。”
云晨呼气冲冲的又给了他一脚,丢下一句狠话扬长而去:“小子,今天我有急事,先放过你,迟早有一天你落在我手里,到时候有你好看!”
“大人慢走!”这名校尉脸上不敢有丝毫不满。
几名金兵连忙跟上了云晨的脚步,心情比刚才畅快多了,能看到云晨被揍一顿还是很解气的。
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红头兵校尉待到云晨走远方才直起了身子,看向云晨的背影目光闪烁,右手握的紧紧的。
他的右手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
此人名为狄江!
第575章大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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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着辽东大地,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经有一股暗流涌动已久,一触即发。
北凉帅帐之内,云晨在向尘岳几人详细的讲述着发生的锦阳关中发生的经过。
“哈哈,这位隆亲王终于上钩了。”尘岳听完云晨所言大笑了起来。
“完颜阿骨打的表现太过热情了,我觉得他压根就没信过我。”云晨无奈的摊了摊手,憋屈的说道:“我的演技就这么差吗?”
“哈哈哈!”辛疾大笑道:“不是你演技差,是你演的太好了!”
云晨直翻白眼。
“好了,该说正事了!”尘岳笑着压了压手:“根据我们的计划,云晨诈降,抛出我在大石坡的信息作为诱饵,而现在大家已经达成共识了,完颜阿骨打在将计就计!”
几人同时点头。
尘岳嘴角一翘:“其实啊,我们的真正诱饵在这!”
尘岳伸手指向了众人所处的这座帅帐。
褚玉成戏谑的说道:“完颜阿骨打想必会将主力拿出来攻打我北凉大营,来一招声东击西。”
这座前移至古仙镇南面的北凉大营才是尘岳等人为完颜阿骨打准备的诱饵!
云晨开口道:“据我对金兵的了解,大石坡他们还是会去的,我们想歼灭他们的主力,他们肯定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就看谁更胜一筹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尘岳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辛疾双手抱胸道:“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我们最为担心的铁浮屠会放在哪处战场?”
北凉筹谋许久,担心的就是战力强悍的铁浮屠,只要灭了铁浮屠,整个辽东就没有人再挡得住北凉的步伐。
褚玉成自言自语的喃喃道:“要么是小石坡,要么是这!”
几人的眼光不断在地图上转悠着,试图窥探出金人的动向。
尘岳轻声道:“我们做两手准备,褚玉成坐镇小石坡,我留在大营,不管铁浮屠最终出现在哪,我们都要将其引至古仙镇围而歼之!辛疾则负责统筹全局,有异议吗?”
“同意!”辛疾和云晨齐声喝道。
“我不同意。”褚玉成皱着眉头说道:“我估计铁浮屠来这的可能性最大,你留在这太危险了,你还是去小石坡吧,我留在大营。”
“不行!”尘岳摇了摇头:“我当初就说过,我要亲率大凉龙骑歼灭铁浮屠!”
褚玉成看着尘岳坚定的眼神,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么定了!”尘岳目光一凝:“云晨,传消息给完颜阿骨打吧,三天之后,就是决战之时!”
“诺!”
……
这两天锦阳关中的探子出动的越来越频繁,不断的靠近小石坡和北凉大营打探情报,得到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回了锦阳关。
锦阳关中,完颜阿骨打端坐在主位之上,这一次几名亲信将领都到场了,喀尔丹、蒲察荣保、锦阳关守将黑罕谷都赫然在列。
完颜阿骨打已经收到了云晨送来的消息,尘岳到了大石坡,待三天就会离开。
完颜弼在一旁沉声道:“父王,据斥候探报,大石坡上确实竖起了北凉侯帅旗,而古仙镇南面三十里的北凉大营之中没什么动静,看似什么准备都没有。”
“大石坡有多少北凉士卒?”
“约有四五千!”
“呵呵,四五千,这是生怕我们不去啊。”完颜阿骨打轻蔑一笑,显然是觉得四五千人马太少了。
坐在椅子上的喀尔丹犹豫着说道:“王爷,您真的要派兵奔袭大石坡吗?万一这是北凉抛出的诱饵怎么办?”
喀尔丹几人还不知道完颜阿骨打的实际谋划,脸上都露出了担忧之色。
“哈哈哈!”完颜阿骨打大笑一声:“大石坡?我才不信尘岳在那大石坡,我要打的可不是大石坡,而是北凉大营!”
众人顿时愕然,只有完颜弼神色了然。
完颜阿骨打指了指地图上北凉大营的位置说道:“既然北凉抛出大石坡作为诱饵,那一定会在大石坡埋伏下大量伏兵,就等我们上钩了。大家猜猜北凉在攻打大石坡的同时还会攻打哪里?”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随即锦阳关守将黑罕谷率先起身说道:“定然是趁我们出兵之时再偷袭锦阳关!”
“没错!”完颜阿骨打一拍地图:“北凉打的主意肯定是一面在大石坡歼灭我大军主力,一面拿下城池!”
喀尔丹恍然大悟道:“所以北凉大营内一定是空虚的!”
“哈哈,诸位将军现在明白了吧?”完颜弼笑着说道。
“啧啧,北凉军这招诈降加诱饵可真是妙啊。”蒲察荣保心有余悸的砸吧了几下嘴,要是换做他自己肯定就中计了。
“可惜了,有王爷坐镇,北凉的美梦定然要落空。”喀尔丹咧嘴一笑。
众人纷纷得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完颜阿骨打的朗喝声在屋中响起:“诸位,歼灭北凉军的时候到了!”
“请王爷下令!”众人齐齐喝道。
完颜阿骨打看向自己的儿子喝道:“完颜弼!”
“儿臣在!”
“你率铁浮屠及拐子马总计一万精锐,三天后奔袭北凉大营!要是尘岳在,务必将其斩杀,要是不在,就攻占其整个大营!”
“诺!”
完颜弼狞笑着点了点头,别看只有一万人,这是完颜阿骨打最精锐的一万人,有铁浮屠在,空虚的北凉大营会和纸糊的一样脆弱不堪。
“尘岳,这次我必杀你!”完颜弼恶狠狠的嘀咕了一句。
“蒲察荣保,你率五千骑前往大石坡,引出北凉的伏兵!那里估计至少有两三万人在等着你,怕吗?”完颜阿骨打微微一笑。
“王爷放心,交给我了!”蒲察荣保沉声抱拳:“愿为我大军诱敌,万死不辞!”
“好气魄!”完颜阿骨打赞赏的点了点头,大喝一声:“喀尔丹!你率三万精兵跟在其后,待北凉伏兵尽出,一举歼之!”
“诺!”
完颜阿骨打轻笑着看着地图:“我嘛,就率军驻守城内,看看北凉军有什么本事攻破锦阳关!”
“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完颜阿骨打扫视着在场的将领,朗声高喝道“众将士,此次取尘岳首级者,赏千金,官升三级,望诸位奋勇!扬我大金军威!”
“诺!”
冬去春来,大战起!
第576章听那吹角连营(一)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在锦阳关中的金兵不断调动之时,北凉这边也同样没有闲着。
此刻的北凉帅帐之内,满屋铁甲铮铮,弯刀凛凛。
都不用走入帐中,光是扫一眼大营内整整齐齐、列阵以待的数万士卒就能感受到一股冲天的战意。
一面面军旗在风中摇曳着,像是在宣告大战的来临。
尘岳高居主位,褚玉成、辛疾分列两侧。
左骑军主帅薛猛、右骑军主帅步文山、大凉龙骑主帅钱子默、副帅肖尚文、虎豹骑主帅燕宏毅、天狼军主帅史天恭、陌刀军主帅岳展鹏、副帅李嗣邺、先登营主将曹闻昭、云鼓营主将王守仁、还有云晨、姚青竹夫妻两都赫然在列。
除了返回北凉的薛天以及前往平瀚道的几位将领,北凉各军的主将全部到齐。
他们在大营中已经整整商谈了半日,全盘的谋划每个人都烂熟于胸,可以看出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悍然和跃跃欲试。
尘岳端坐在主位上,轻声道:“我北凉的将军们,各自的任务都清楚了吧?”
“清楚!”
整齐的应喝声响起。
尘岳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刚刚议事的地图前,平静的说道:“一年前,北凉十五万大军发兵辽东,时间过得真快啊,一年了,我们来辽东整整一年多了。”
所有人的肃穆不语,目光落在了尘岳的身上,静静的听着。
“这一年,有很多新的兄弟加入我北凉军,但我们也失去了很多将士。在檀州城,在剑门关,在新川口,处处都有我北凉马蹄之印!处处皆闻我北凉号角之声!”
随着尘岳音调的逐渐拔高,郎毅、石虎等一大批战死将领的面庞接二连三的浮现在大家的脑海里。
剑门关外有千骑破关、檀州城内有云鼓死战,鲜血染红衣袍也无一人退缩、新川口,上万将士殒命,硬生生挡住了铁浮屠的脚步。
每一场胜利的后面都是无数北凉军将士用生命换来的。
“诸位,死了这么多人我们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北凉的军旗插遍辽东的每一寸土地!为的是让辽东百姓不再遭受金人的蹂躏!”尘岳单手握拳,声音朗朗。
“这一仗,就是征伐辽东的最关键一战!灭了完颜阿骨打,全歼铁浮屠,辽东全境将再无战事!”
“灭金兵!复辽东!”
众人大喝道,神情激昂。
尘岳看向地图上一道蜿蜒曲折的河流,那里是辽东和北金边境交界处的易水,面色凝重的说道:“出兵之前我答应过兄弟们,要和你们一起饮马易水!现在有的兄弟不在了,但他们的魂还在,我们要替他们去那易水走一遭!”
愿与诸君饮马易水!
出兵之前的豪言壮语悠然在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住那一条看似不起眼的河流,恨不得立马就飞过去。
尘岳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扫过这些并肩作战的将领们,随即一拳砸在地图之上,怒喝道:
“出发!”
“死战!”
……
“呜~呜!”
阵阵号角之声在北凉大营内响起,大队骑卒奔涌而出,地动山摇。
有银甲银袍的大凉龙骑,有长刀林立的陌刀强军,也有那黑甲皑皑的虎豹精骑。
所有人都眼身凌厉,战意四起。
北凉大军尽出,各自奔赴战场!
大营外的一处山坡上,尘岳一步一缓的登上坡顶,身侧仅有褚玉成和辛疾二人陪同。
此刻的三人都已脱下便服,穿上那一身铁甲。
渐近黄昏,天色略有些黯淡。
山坡下的大队士卒如铁甲洪流般奔向远方,没有丝毫迟疑,他们要去的将是血流成河的战场。
从今天清晨起,北凉游弩手已经开始游弋四周,清扫周围的金兵探子,大战来临之前绝对不能再被金兵探查到北凉的部署。
尘岳单手扶刀,目光深邃,轻声呢喃道:“此战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兄弟会回不来。”
辛疾默默道:“北凉皆壮士,我辛疾此生得以入凉军,幸甚。”
这位独自在辽东苦撑了多年的义军首领,双眼泛红,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当初郎毅战死在他面前,从那时起他就立誓要杀尽铁浮屠,替郎老将军将北凉军旗插遍辽东。
现在,胜利触手可及。
褚玉成轻拍了拍辛疾的后背,并未做过多的言语。
“辛疾,今夜大战开始之时就由你统筹全局了,各处战事会汇集到你那,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以击败金兵为第一要务,北凉道的任何一位将领战死都不要停下进攻的步伐,哪怕是我和褚玉成也不例外!”尘岳面色平静的说道。
“诺!”辛疾重重抱拳。
“岳哥,我们走了之后大营里算上你的亲兵也不过三四千人,是不是太过单薄了点?”褚玉成犹豫了许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呵呵,兵少才会让金人有胆子追击。”尘岳微微一笑,脸上毫无惧色。
褚玉成理了理衣袍,无奈的摇头道:“算了,我不管你,论起上阵的次数,你比我要多得多,老子担心个屁!”
一向白衣儒雅的褚玉成罕见的爆了句粗口。
“哈哈哈,咱们褚都护也学会骂人了。”尘岳大笑出声,然后打趣道:“那你可得小心着点,指不定铁浮屠就奔着你那边去了。”
“来吧,让他们来!”褚玉成用力的挥舞着拳头:“我巴不得他们来找我呢。”
褚玉成打心底希望由自己留在中军大营内,因为尘岳留在这实在危险。
“好了,你就别话里有话了。”尘岳翻着白眼说道:“你当金兵是傻子吗?看不到我他们会上钩吗?所以不是我要逞英雄,是只能如此。”
褚玉成瞪着眼睛鼓着嘴,最终还是默认了尘岳的意思。
“去吧,让金兵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尘岳平静的挥了挥手。
“诺!侯爷保重!”
两人同时躬身抱拳,随即再也没有半点迟疑的走下了山坡。
褚玉成将赶赴大石坡指挥战事,而辛疾要去的是十里外搭建起的临时将台。
尘岳独自一人留在山坡之顶,耳中传来的都是号角之声,铠甲之后的披风随着寒风不断摇摆。
这位北凉侯驻足了许久,缓缓的吐出两个字:
“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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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听那吹角连营(二)
夜色慢慢降临,整片天地只有微弱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之上。
雄伟挺拔犹如巨兽般匍匐的锦阳关正准备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吞噬一切。
锦阳关的西门在某一刹那突然悄悄的打开了,一队队骑兵尽量不发出动静的向远处奔去,人人的脸上都透露着狠厉之色。
为首的一名将领乃是蒲察荣保,身后所率的是五千骑卒,在这五千骑卒出城不久之后又有一支人数更多的骑军呼啸而出,杀气腾腾,领军将领正是隆亲王完颜阿骨打的得力副手喀尔丹。
在锦阳关的城头上,完颜阿骨打父子二人并肩而立,注视着远去的大军。
“这四万五千人是我们的全部的精锐了啊。”完颜阿骨打低声喃喃道,像是有些忧心战局的走势。
蒲察荣保和喀尔丹总计带走了三万五千人,在城中还有五千铁浮屠五千拐子马列阵待发。除去这四万多人,城中还留守的近四万兵力都是各处凑起来的士卒,远不及完颜阿骨打的亲军骁勇善战。
“父亲,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一定能赢!”完颜弼沉声道。
这位完颜阿骨打的独子脸上带着满满的自信。
“说实话,原本不想打这一仗的。”完颜阿骨打背负着双手淡淡的说道:“陛下正在平瀚道大战,我们只要守住辽东就可以了。但是北凉这次抛出的诱饵实在是诱人,我们要是一举击溃北凉军就能策应陛下的伐周战事!”
“父亲,我们筹谋已久,北凉军的谋划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这次就是那尘岳俯首就擒的时候。”完颜弼冷笑了起来。
上一次在燕州,他距离尘岳只有咫尺之遥,最终却落得和大败,这一次他打定了主意要拿下尘岳的脑袋。
完颜阿骨打沉寂了许久,才看向自己的儿子说道:“此番出战,若是能攻破北凉大营斩杀尘岳就是天大的功劳,万一,万一情况有变。你记住,得尽量将大军都撤回来,尘岳此人诡计多端,不能不防。”
完颜弼深深弯腰道:“父亲,孩儿记住了。”
“去吧。”完颜阿骨打轻轻地挥了挥手。
“诺!”
完颜弼快步走下城头,持枪上马,校场上满满当当的站着一万士卒。
五千铁浮屠还未披甲,五千拐子已经在箭囊里插上了满满当当的羽箭。
完颜弼的目光扫过这支父亲麾下最精锐的兵马,心潮澎湃,怒喝一声:“随我破凉!”
“杀!”
“出发!”
一万精骑迅速开拔,直奔北凉大营的方向而去。
完颜阿骨打注目不语,他知道明天的这个时候就会决出胜负了。
良久之后,完颜阿骨打轻轻的招了招手,一直等候在几步外的锦阳关守将黑罕谷快步上前,等着隆亲王发令。
完颜阿骨打沉声道:“从现在起城中所有守军必须提高警惕,坚守四门,北凉军估摸着在哪等着我们呢。还有,城外的战事一旦有消息传来,立刻报我,不得懈怠!”
“诺!”
……
随着完颜阿骨打命令的下达,整座锦阳关闻风而动,大批金人骑兵在城中的街道上呼啸而过,马蹄阵阵。
箭雨、檑木、滚石不断的被运上城墙,准备迎接北凉大军的攻城。
就在满城都变得乱糟糟的同时,锦阳关的一处红头兵营房内却挤着不少人影,像是在偷偷摸摸的商议着什么。
帐外有不少红头兵士卒来回巡视,不让外人靠近营房一步,尤其是金人。
坐在正首位的是一名裹着红头巾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细看其面庞,赫然便是那天假意在城内与云晨发生冲突的狄江。
狄江,六年前投靠金兵,进入锦阳关当了一个红头兵的标长,这么些年来靠着云晨送的军功再加上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的走到了校尉的位置上,也是锦阳关守将黑罕谷较为看好的一名红头兵将领。
可是黑罕谷不知道,这位狄江乃是货真价实的“内奸”!
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狄江的身上,等着老大发号施令。
“兄弟们,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最后关头,我们辛苦的付出终究是有回报的!”狄江压低的声音却犹如雷鸣在众人的耳中炸响。
“终于要开始了吗?老子早就等不及了。”
“大哥,说说吧,我们怎么做!”
……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轻喊了起来,个个神情亢奋。
原来这些人要么是狄江投靠金人之后拉拢起的心腹,要么是在这几年里城外的云晨陆陆续续派进城内的,全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一直顶着辽东百姓的骂声过日子,他们早就受够了。
狄江沉声道:“金狗数万大军已经出城,北凉军很快就会攻城,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北凉军攻城之际在城内制造混乱,策应北凉军。”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冒出了精光。
一名心腹轻声道:“大哥,我刚刚悄悄地去看了一眼,金兵出城的人数约莫只有四万多人,城中应该还有四万人,完颜阿骨打也还在城中。”
“那我们手底下加起来信得过的兄弟就只有一千多号人,是不是少了点?”有一人略有些忧心的看向狄江。
“对啊,咱兄弟们把命丢在城里不要紧,要是耽误了北凉军攻城那可就出大事了。”一名汉子大大咧咧的说道。
“无妨。”狄江一抬手,轻笑着说道:“最迟明天中午,我估计留守城中的几万金兵也得出城,就连完颜阿骨打也会离开,那就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北凉军早有安排。
狄江一言一语的分析着:“城中还有四五千红头兵,早就没多大的战心了,一旦北凉军攻城,这些人肯定会落荒而逃。所以我们最终要对付的应该就只有万余名金兵而已。”
“这样就好办了,他们要应付北凉的攻势,肯定没空管我们。”一人嘿嘿的笑了起来。
狄江缓缓起身,低喝道:“诸位兄弟,从现在起所有人分为十队,明天北凉军攻城之时我们在城中制造混乱,到时候所有人将红头斤绑缚在胳膊上,防止误伤!”
“诺!”
“现在我来分配一下任务,老五你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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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听那吹角连营(三)
大石坡,坐落在距离古仙镇仅有数十里的一片山谷之侧。坡顶平缓,可以用来做安营扎寨之地,石坡周围乃是一些不知名的小山,横亘在大石坡通往锦阳关的道路之上。
几天前这里立起了一座营帐,有一面北凉侯的帅旗高高的耸立在营房之中,随风摇曳。
这里驻扎大约驻扎着有四五千北凉军,全部都是天狼军所部士卒。
虽然高举着北凉侯帅旗,但是此刻坐镇营中的乃是北凉道都护使褚玉成。
褚玉成略显隐忧的坐在帐内,看着桌上的地图皱眉不语。
“褚都护,放心吧,我们准备充分,不会有问题的。”
开口说话的乃是天狼军主帅史天恭,老将军穿着一身黑色战甲,之前雪白的胡须也被剃短了不少,显得有精神了许多。
“哎,大战来临之前安静的有些让人发慌啊。”褚玉成苦笑着摇了摇头。
统兵多年,褚玉成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番神态,毕竟这一仗对于北凉来讲太过重要,容不得半点差池。
史天恭眼神坚毅的的说道:“这一次我就要替朗老头报仇,让金人知道我北凉将士的厉害。”
郎毅的死早就化为了史天恭战刀上的怒火,就等着看向金兵的脑袋。
褚玉成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脑海中烦人的思绪统统驱赶走。史天恭看着褚玉成担忧的样子微笑不语,他知道褚玉成是在忧心尘岳的安危。
“项翦、史宏等几位将军就位了吗?”褚玉成的脸上终于变得平静,开口问道。
“放心吧褚都护,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史天恭微微一笑。
褚玉成看了眼帐外漆黑的天色,嘴里喃喃道:
“应该快到了。”
……
距离大石坡极近的位置,有一队金兵正趁着夜色摸向北凉军营,人马行进间悄然无声,行踪隐秘。
蒲察荣保靠在一块巨石旁,身子低伏,抬头朝远处张望着,那里正是云晨所说的北凉帅帐。
片刻之后,蒲察荣保冷笑道:“营寨规模不小,灯火通明,装的还挺像的。”
一名金兵千夫长勒马行至蒲察荣保的身边,低声道:“将军,我去前面晃了一圈,没发现北凉军有巡防士卒,守备很松懈。”
“哼。”蒲察荣保冷哼一声:“你要是遇到巡逻士卒就怪了,人家这是在等着你去呢,就怕你不来。”
千夫长早就知道了今天的任务,也并没惊讶。
蒲察荣保缓缓提枪,看向身后的五千悍卒,怒喝道:“弟兄们,随我攻进北凉大营,擒其将,夺其旗!”
“杀!”
阵阵喊杀声突兀的冲天而起,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锦阳关这场双方倾巢而出的对拼,就从这大石坡打响了第一战。
蒲察荣保不再掩藏身形,而是大摇大摆的策马前冲,反正他就是来诱敌的,藏头露尾的可不是他的风格。
“轰隆隆!”
马蹄声震耳欲聋,五千金兵直冲大营。
蒲察荣保一马当先,径直撞开了北凉军营的大门,毫无阻碍的冲进了营地之内。
“果然有鬼。”
蒲察荣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片前营之内根本就没有一兵一卒,完全就是个空架子。
“将军,王爷所料果然不错,这是北凉军的奸计!”身旁副将的语气有些兴奋,他们要的就是北凉在此地伏击他们。
蒲察荣保在马背上直了直身子,看到了在营房深处的那面北凉帅旗,大喝道:“跟我来!”
“杀~”
乌压压的金兵犹如一道利箭冲向了北凉帅旗。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金兵百夫长面露悍然,他的眼睛里现在只有前方的那面北凉帅旗。
不管是不是有埋伏,斩夺帅旗可是能极大振奋军心的事,而且也是大功一件。
“哒哒哒!”
马蹄在道路上奔驰着,突然,异变骤生!
“轰!”
马蹄在踩踏到一片松软泥土上的时候,地面猛地向下塌陷。
“嘶!”
最前排的十余名骑兵连人带马一头扎进了深坑之中。
“阿~”
惨叫声从坑底传来,土坑之地密布这铁刺,但凡你掉落陷阱,那就是十死无生。刚刚那名还幻想着挣点军功的金兵已经被扎了个透心凉。
“嚯!”
一阵大喝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出,随即就是铺天盖地的箭雨飙射而来。
“啊啊啊~”
不断有金兵中箭落马,惨叫声不断响起。
“当当当!”
蒲察荣保挥舞着手中长枪,闪转腾挪,躲避着北凉军射出的利箭,动作极为敏捷。
“兄弟们不要乱,按计划行事!”蒲察荣保大喝着。
这支五千人的金兵早有防备,所以只在刚遭遇到伏击时出现了细微的混乱,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一面面高大盾牌组成的拒马阵出现在了金兵的面前,隔断了他们通往北凉帅旗的去路。
蒲察荣保二话不说,提枪前冲,脸上毫无畏惧之色,身后五千骑卒也紧随其后。越过陷坑,前赴后继的撞在北凉军手里的盾牌之上,不计伤亡。
不打的凶狠一点怎么引出北凉伏兵?
果然,还没等金兵冲阵几次,就有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在大营之外响起。
“呜~呜!”
两支黑甲骑军一左一右,从斜刺里径直杀出,凶悍的撞进了金兵骑队中。
左侧领兵将领乃是天狼军战将,那万人敌的项翦,一杆硕大长矛在他的手里舞的虎虎生风。
“喝!”
项翦坐下的战马一个加速就撞倒了前面的一名金兵,项翦毫不犹豫的瞬时递出长矛,捅死了刚刚落地的金兵。
还没待对面的金兵缓过神来,项翦将长矛横挥而出,一矛砸在了两名金兵的胸甲上。
“噗~”
两名金兵齐齐吐出一口鲜血,倒地毙命。
右侧领兵将领乃是前阵子刚调到天狼军的原大凉龙骑校尉,也就是史天恭的亲孙子史宏。
史宏枪出如龙,扭腰回转,长矛捅穿了金人的后背,鲜血淋淋。
这位曾经还是将门浪荡子的史宏越发成熟坚毅,马背上的功夫丝毫不亚于从军多年的战将,仅仅片刻的功夫就有三名金兵死在了他的长矛之下。
两支骑军人数不多,加起来也就堪堪五千余人而已,但阵仗搞得很大,四面八方都有呐喊声传出,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大量战马在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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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听那吹角连营(四)
黑暗中的蒲察荣保虽然看不清北凉的具体人数,但是从声势规模上来看足有数万人。
蒲察荣保心头大喜,因为北凉的所有举动都被他们猜中了,那这仗还有什么打不赢的道理?
“分头迎敌!援军很快就到!杀光北凉军!”
蒲察荣保大喝一声,勒马回转,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前面的北凉帅旗,转而前去对付那突然冒出来的两支北凉军。
五千金兵和一万天狼军展开了混战!
……
在距离战场仅有七八里的一处山谷中,大量的黑甲骑卒密密麻麻的藏身在山坳之内。
所有人的披甲持矛,肃然不语。
在山顶上,有两道壮硕的武将身影悄然浮现。
左骑军主帅薛猛,右骑军主帅步文山!
两人安静的看着远处的大石坡,那里硝烟四起,火光冲天,在这里依旧可以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
“动静还真不小啊!”步文山错愕的感叹了一句。
“哎,动静不搞的大一点怎么让金兵相信!”薛猛歪着头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啧啧。”步文山欣喜的点了点头。
薛猛拍了拍身上的铁甲,发出一阵叮铃哐当的响声,轻笑道:“看着天狼军打的热火朝天,我在这干等着真是眼红啊。”
薛猛感觉腰中悬配的北凉刀已经按耐不住了,随时都要刀锋染血。
“你要是想去你就去,没事。”步文山挤眉弄眼的说道:“我保证!绝对不告诉侯爷!”
薛猛眼睛一瞪:“干嘛?你以为你不告诉侯爷他就不知道了吗?违背军令的事我老薛可干不出来,要是惊动了金兵,侯爷还不一刀劈了我!”
薛猛感受到了一丝心有余悸,当初他可差点就被尘岳发配去做马夫了。
“哈哈哈!那你可以一个人去。你左骑军一万五千将士就由我来统领了。”步文山大笑道。
“你在做什么美梦呢?”薛猛龇牙咧嘴的叫了起来:“好不容易赶上这场大战,我老薛怎么可能离开我左骑军的将士呢?”
左右骑军,乃是北凉野战骑军中人数最多的两支部队,薛猛所部一万五千人,步文山所部自补充了辽东籍骑军之后也有一万五千人。
足足三万大军埋伏此地,就为了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尘岳和褚玉成几人早就猜出了金兵妄图吃掉大石坡伏兵,所以北凉早早的就在这里准备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就等他们他们上钩。
就在两位主帅互相笑谈之时,一名身穿游弩手服饰的百夫长走向了两人。
“游弩手百夫长伍侠客,拜见两位将军!”
相貌极为年轻的伍侠客大喝出声,这位尘岳亲自任命的游弩手标长在燕州大战之后再次官升一阶,成了游弩手的百夫长。
“来啦,看起来好像有情况啊?”薛猛笑着扫了扫站在面前的伍侠客。
只见伍侠客的铠甲上沾染了不少鲜血,像是刚刚大战过一场的模样。
伍侠客拱手道:“刚刚遇到了北金斥候,已经逼近到我们的伏击之地。”
伍侠客等几队游弩手的任务就是巡视四周,防止被金兵发现北凉伏兵的动向。
“人呢?”步文山偏头问道。
“两标北金斥候被我们尽数歼灭,无一生还,请两位将军放心!”
“知道了,下去吧,小心巡查,万不可让金兵提前发现我们的踪迹。”薛猛淡淡的挥了挥手。
“诺!”
看着伍侠客离去的背影,步文山轻笑道:“侯爷选的这好苗子不错啊,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一股气势。”5八一60
“侯爷的眼光一向毒辣,嘿嘿。”薛猛笑的很是猥琐。
“行了,在这就不要拍马屁了,侯爷也听不见,说正事!”步文山直翻白眼,然后正色道:“看来金兵也不是傻子啊,知道派斥候探探路。”
“呵呵,只要不放活口回去,对面就肯定以为是我北凉的包围圈太严实,那他们就一定会来!”薛猛肯定的说道。
“哎,你说说完颜阿骨打会派出多少人?”步文山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
“我估计啊,两三万吧。”薛猛的目光也开始放光。
“两三万?不够多啊,完颜阿骨打小气了点。”步文山的眼中出现了一抹鄙夷。
“哎,就是就是。”薛猛连连点头。
“先说好,不管来多少人,咱们左右骑军一边一半!”
“好!”
“哈哈哈!”
两名主帅就在大笑之中达成了协定。
……
紧随蒲察荣保之后出城的喀尔丹此刻也逼近到了离大石坡十余里的方向。
三万金兵整整齐齐的立在黄沙地上,只等主将一声令下就杀奔大石坡。
喀尔丹握着缰绳在焦急的等待着前方战事的消息。
终于,在喀尔丹迫切的眼神中,一队浑身浴血的金兵从远处狂奔而来。
这是一队蒲察荣保派出来报信的士卒,好不容易才突破了天狼军的包围才来到此地。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天狼军这是故意放他们回来报信的,要不然凭这几十号人怎么可能走的脱。
“怎么样!大石坡情况如何!”喀尔丹看着来人急吼吼的问道。
“禀将军!大石坡果然是个陷阱!”来卒气喘吁吁的说道:“我们一攻进北凉帅帐就遇到了伏击,蒲察将军正在拖住他们。”
“有多少人?”喀尔丹沉声问道。
“夜色太黑看不清,但约摸有两三万!声势很大!”
“啪!”
喀尔丹一拍大腿,仰天大笑:“哈哈哈!果然被王爷说中了!北凉啊北凉,看你们这次还怎么赢!”
其实,在北凉帅帐内传出的那些喊杀声,擂鼓声。通通都是云晨手下所为,他们的目的就是虚张声势,让金兵误以为北凉伏兵尽出。
“将军,北凉人多势众,我们是不是应该加入战场了?”喀尔丹身侧的一名将领开口问道。
蒲察荣保所率士卒不过五千,面对北凉数万大军的包围肯定坚持不住太久。
喀尔丹琢磨了一下说道:“派出去的斥候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将领低声道:“暂时没有,一切正常。”
“好!”喀尔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狞笑,轻喝道:“全军开拔!赶赴大石坡!”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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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0章听那吹角连营(五)
在大石坡爆发激战的同时,在古仙镇另一面的北凉大营却安静如常,没有半点声响,只有些许的火光在闪烁。
整座北凉大营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连绵十余里的营寨其实只有不到三千名北凉骑卒留守。
北凉侯尘岳独自一人坐在营帐内,双眼微闭,缓缓的靠在椅把上,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他在等,等金人的铁浮屠。
北凉大营之外黑咕隆咚的,虽然已经开春,但是夜晚还是有些阴寒,就在这种凄冷的氛围之下,一万金兵渐渐摸到了大营的边上,无声无息。
完颜弼静坐在马背上,等待着斥候传来的消息,很快便有一骑飞奔到他的面前,士卒抱拳低喝道:
“将军,北凉大营很安静,似乎没有多少士卒留守,也没发现巡哨的骑兵。”
“呵呵。”完颜弼冷笑了几声:“看样子他们的大军已经离开了,父王的推断完全正确!”
一名身形魁梧的副将沉声说道:“完颜将军,是否立刻进攻?大石坡那边已经开战了。”
“当然,进攻吧。”完颜弼点了点头,颇有些期待的搓了搓手:“就是不知道那位北凉侯在不在营帐内啊,哈哈。”
完颜弼面露雀跃,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攻破北凉大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是他可不会满足于占领一个没人驻守的北凉大营,他更希望的是看下北凉侯的那颗头颅。
那名魁梧的副将见完颜弼点头,立马转头低喝:
“披甲!”
“诺!”
五千铁浮屠纷纷披甲上马,犹如五千鬼魅隐藏于黑暗之中。
五千名壮硕的金人,浑身笼罩在铁甲之内,只露出上半部脸颊,凶悍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北凉大营的方向。
大战一触即发。
北凉大营的门口没有巡守士卒,只是孤零零的悬着几道火把,微光照亮了营前的大片空地。
“哒哒哒~”
渐渐地轻微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北凉大营内由于这阵马蹄声出现了一丝骚乱。
突然一阵阵火光在营门外的黑暗中亮了起来。
“嗖嗖嗖!”
五千拐子马骑卒的身影尚笼罩在黑暗之中,但他们手里的火箭已经先一步射进了军营之内。
漫天飞舞的箭雨落在营中,迅速点燃了无数帐篷,北凉大营内火光四起,喊声震天。
“敌袭!敌袭!”
“咚咚咚!”
战鼓声很快就在大营之内响彻而起,北凉军开始了反击,一波波箭雨也从营中射出。
“哈哈哈。”完颜弼仰天大笑,北凉军营的这般反应足以说明他们毫无准备,随即怒喝道:“铁浮屠将士们!随我破敌!”
“轰!”
五千人马俱甲的铁浮屠轰然出现在北凉大营之外,马蹄踏的地动山摇,五千人冲击的架势丝毫不落于上万骑兵奔驰,每一次战马前踏都能在地面上留下点痕迹。
“砰砰砰!”
北凉安放在营门外的鹿角拒马之物被铁浮屠毫不费力的撞了开来,金兵眨眼之间就杀到了大营之内。
当听到动静的那一刹那,贲虎就大步走进了尘岳的帅帐,躬身道:“侯爷,来了。”
尘岳听到这句话就知道是铁浮屠出现了,嘴角先是一咧,继而面无表情的和贲虎一起走出营帐。
在大帐之外,列阵整齐的两千北凉侯亲兵已经等候多时,清一色雪白战马,杀意凛然。
尘岳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目光昂然的将头转了过来,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长矛。
他们都知道今天要干什么。
尘岳翻身上马,怒喝一声:
“战!”
两千人齐声大喝:
“战!”
安静了许久的北凉大营顿时爆发了激烈的战斗,突入营中的金兵目的极为明确,铁浮屠只顾埋头前冲,斩杀北凉士卒,而拐子马则直奔粮草囤积之所,放火焚烧。
军营之内士卒很少,所以大部分北金士卒都遵循完颜弼的号令,在忙着搜寻尘岳的踪迹。
完颜弼脸色凶悍的斩杀了一名北凉骑卒,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完颜弼愕然抬头,看到了正前方有一支骑军蓦然出现。
“白马?”
完颜弼先是一愣,当他看到骑军最前方的那道熟悉身影时欣喜若狂,大笑道:“哈哈,尘岳!你果然在这!”
尘岳看着前方铁甲皑皑的重骑兵,双腿一夹开始加速冲锋,他就是故意要在金兵面前显露踪迹,不然怎么诱敌?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进来!”完颜弼看着不退反进的尘岳,狞笑着一挺长枪,怒喝道:“杀!”
“砰砰砰!”
两支骑军轰然相撞!
尘土飞溅,鲜血四溢,骑兵对骑兵,死战而已。
“喝!”
尘岳怒喝一声,手臂上肌肉鼓胀,泛着寒光的长矛笔直刺出,只一矛便插进了一名铁浮屠的头颅之中,满目血腥。
巨大的反震力也让尘岳的手臂一抖,刚刚抽矛而出的尘岳还未前行出几步,一道长枪就从斜刺里直奔自己的心窝。
尘岳身形一扭,枪头险之又险的贴着自己的胸膛划了过去,在尘岳扭头的瞬间,他看到了完颜弼狰狞的眼神。
“原来是你!”
当初燕州大战,这位完颜弼可是追击了尘岳许久,两人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但尘岳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人就是完颜阿骨打的独子,祁连山大战的幕后主使。
如果说新川口之战是一场大败的话,那完颜弼就是导致郎毅战死的元凶。
“死吧!”
完颜弼手掌一翻,刚刚划过尘岳胸膛的长枪由突刺变横挥,想拦腰砸在尘岳的腰腹之上。
“哼!就凭你?”
尘岳一声冷哼,右手长矛凛冽的这么一拨,在挡开完颜弼长枪的同时顺势下压。
“当!”
完颜弼一击不中,手臂也因尘岳的这一压而颤抖了几下。
“妈的!”
完颜弼怒骂一声,使出浑身解数接连出招。
“当当当!”
一枪一矛,对碰了十几次,完颜弼渐渐落入了下风,这位北金隆亲王的嫡长子面色阴沉,他没想到尘岳的马上功夫如此了得。
他虽然出身将门世家,但因为身份尊贵,可是很少有机会在战阵中厮杀,反观尘岳,那可是从尸山血海里一路摸爬滚打出来的。
所以他怎么可能是尘岳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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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1章听那吹角连营(六)
在两人交战的同时,铁浮屠与尘岳亲兵也展开了激烈的混战,战场之上到处都是乒铃乓啷的声音,时不时的就有双方骑卒坠马身亡。
血腥味弥漫在北凉大营之内,冲天的火光驱赶着夜晚的寒意。
北金毕竟足有万人,兵力占优,还有铁浮屠这等精锐,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出北凉处在劣势,但是数千北凉军人人凶悍,硬生生靠着默契的配合和悍不畏死的精神在抵挡着金兵。
“当!”
在经历的数十次对冲之后,完颜弼终于有些招架不住,长枪被尘岳一把挑落在地。
“将军!”
周围的金兵纷纷惊呼出声,扑身来救。
刚欲冲上前的尘岳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皱,随即扫了一眼战场,冷眼看着被护在人群中央的完颜弼喝道:“今日算你运气好,饶你一命,下次再见之时定取你首级!废物,也敢在我面前舞枪弄剑?哼!”
说完尘岳就勒马回身,手一招,率领麾下士卒开始突围,刚刚还在鏖战的亲军们全部脱离战圈,紧随尘岳身后呈一道锥形开阵。
“混账!”
尘岳的骂声传进了完颜弼的耳朵,这位北金隆亲王嫡长子瞬间脸色涨红,气得暴跳如雷。
自己率精锐前来,兵力数倍于尘岳,竟然还被他当面挑落了兵器,羞辱了一番,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况完颜弼本身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
完颜弼一扯缰绳,怒不可遏的喝道:“全军追击!杀北凉侯者,赏千金!”
“杀!”
尘岳的动作很快,一眨眼就在并不牢固的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口子,顺着一条小路扬长而去。
但铁浮屠和拐子马也是吃素的,近万金兵从大营中奔涌而出,衔尾追杀。
坐在马背上身形不断起伏的完颜弼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了,这次绝不能再让尘岳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拐子马因为速度快,冲在了铁浮屠的前面,时不时还朝着北凉军射出一波箭雨,这般战术与北凉白雪卫简直一模一样。
拐子马骑卒们一个个精神亢奋,那前面逃跑的家伙在他们眼里可不是什么北凉侯,而是一座金山、一个爵位、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就在金兵一股脑的前冲之时,又突发变故。
尘岳率数百骑毫无征兆的蓦然回身,道道长矛突刺而出,矛尖刁钻的捅进了拐子马骑卒的胸膛。
一击得手,北凉骑军没有半点恋战,转身就撤。
冲在最前面的百余骑拐子马猝不及防之下很快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还没等后面的追兵反应过来,北凉军已经脱离了战斗。
这一手回马枪被尘岳玩的炉火纯青。
“废物,妈的一群废物!”
完颜弼额头上青筋暴涨,怒骂出声,他觉得尘岳这招回马枪就像赤裸裸的在嘲笑自己。
来啊,来追我啊?
完颜弼马鞭挥舞,疯狂的抽打着坐下战马,不惜战马体力的向前冲去,在看到尘岳的背影时,他突然灵光一闪,拿起了马背上挂着的弓箭。
箭矢上弦,弯弓满月。
完颜弼单眼微眯,箭头的准心随着尘岳的身影不断移动。
“嗖!”
弓弦松动,一支漆黑色的箭矢划破夜空,直奔尘岳。
尘岳也听到了急速的破空声,刚欲本能的扭身躲开,却动作一缓,慢了一拍,精铁箭头瞬间扎进了尘岳的左臂。
“嘶~”
明明是胳膊中箭,尘岳却捂着前胸趴在了马背上,像是身负重伤一般。
这一幕可把一直跟在尘岳的身侧的贲虎给吓坏了,惊呼道:“侯爷!”
“我没事,别慌。”
伏在马背上的尘岳微微摇了摇头,额头之上冒出了些许冷汗,胳膊上的疼痛感已经传遍全身。
贲虎的眼眶里满是焦急之色,万一尘岳出了什么事,自己可怎么向褚玉成等一大帮子北凉军将领们交待啊。
尘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金兵,冷笑道:“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让金兵死心塌地的跟我们进伏击圈?”
贲虎瞬间会意,原来尘岳是故意的,身子扭了扭只是为了避开要害,趴在马背上是装给金人看的。
尘岳咬着牙,猛地拔出了插进肩膀的那支羽箭,随手丢在了地上,恶狠狠的说道:“走!我们去古仙镇!”
“诺!”贲虎重重点头。
北凉骑军的战马再度加速,沿着事先制定好的路线狂奔而去,那里才是这次大战的重头戏。
……
“中了!哈哈!”
当一箭射出的完颜弼看到尘岳的身形踉跄趴在了马背上时,这位北金皇族大喜过望。
可是还没等他笑出声,那道身影又在马背上直起了身子,策马狂奔,这就让完颜弼一头雾水了,满脸疑惑的嘀咕道:“怎么回事?难道没中?”
在思索之间追兵不断前行,完颜弼已经来到了刚刚尘岳所处的位置,完颜弼大手一挥:“你们继续追!”
听到号令的拐子马和铁浮屠虽然不解,但也没有丝毫迟疑,顺着北凉军离开的方向追击而去。
完颜弼翻身下马,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支火把,在地面上仔细的搜寻着,目光凌厉。
终于,完颜弼的目光一顿,弯腰拾起了一支带血的箭头,这支箭的箭杆上刻着一个弼字,乃是完颜弼独有的羽箭。
很显然,这就是刚刚射中北凉侯尘岳的那一箭。
“唔,原来中了。”完颜弼看到了箭头上的鲜血,嘴角翘了起来,自顾自的呢喃道:“还真是勇武,敢直接拔箭而出?我看你是怕手底下的士兵们看到你受伤而军心大乱吧?呵呵!”
完颜弼心里认定了尘岳一定身负重伤,他刚刚可是亲眼看到尘岳捂着胸口趴在了马背上。
翻身上马的完颜弼先是看了一眼北凉大营的方向,而后又看了一眼尘逃遁的方向,手一招,便有一名亲卫迅速出现在了完颜弼的身边。
完颜弼沉声道:“回城禀报父王,就说北凉大营已被攻破,尘岳重伤逃遁,我正在率军追击!”
“诺!”
那名亲兵头也不回的便跑开了。
完颜弼很是畅快的张开了双臂,大笑道:
“今天你必死无疑!”
随即完颜弼策马离去,跟上了追兵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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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听那吹角连营(七)
大石坡的战场上,一开始是金兵完全处于劣势,但是当喀尔丹麾下的前锋军抵达战场之后形势就发生了转变。
由于兵力对等,双方渐渐的打成了平手,苦苦支撑了许久的蒲察荣保内心大喜,心道等三万精锐尽数抵达,北凉军定会溃不成军。
那一边喀尔丹正兴冲冲的率军前行,可他不知道的是两侧的山谷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藏身于黑暗之中薛猛的脸上挂着冷笑,眼眸在夜色里发出点点寒光。
步文山冷笑道:“等了你们这么半天,终于来了,真的慢吞吞!”
薛猛咧嘴一笑:“要不咱现在就动手?”
“当然不行了!”步文山瞪着眼睛说道:“侯爷军令,必须等金兵全部进入战场我们才能出击,不然他们撤进锦阳关又得多费功夫!”
“知道了知道了,瞧给你急得,我这就是随便一说。”薛猛撇了撇嘴。
“你脸皮真厚!”步文山直翻白眼。
……
天色微微明亮了几分,驱赶着夜色。
锦阳关中的完颜阿骨打彻夜未眠,扶着额头独自一人坐在将军府内。
虽然完颜阿骨打乍一看脸色很平静,但是从微皱的眉头依旧可以看出这位隆亲王殿下心事重重。
“还没有消息传来吗?”完颜阿骨打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声音有些低沉。
站在门口处的亲兵立马拱手道:“王爷,暂时还没收到前方探报。”
完颜阿骨打揉了揉眉头,沉默不语。
“报~前方军报!”
就在这时,一阵大喝声从屋外传了进来。
完颜阿骨打豁然抬头,喝道:“进来!”
只见一名斥候急匆匆的走进了将军府,单膝跪地,朗声道:“王爷,喀尔丹将军派我来报,大石坡确实是陷阱,两侧埋伏有大量北凉军,蒲察将军已经和北凉军展开了混战!”
“呼~”
听到这个消息完颜阿骨打顿时松了一口气,既然大石坡是陷阱,那么证明自己的判断从一开始就没有错。
完颜阿骨打轻松的靠在了椅背上,淡淡的问道:“北凉军有多少士卒摸清楚了吗?”
“回王爷话!约有两三万人上下,喀尔丹将军正率大军赶赴战场,围歼北凉军!”
“好,下去吧!”
“诺!”
完颜阿骨打的眉头舒展了许多,端起桌上的水杯慢悠悠的抿了一口。
“尘岳啊尘岳,你的计策终究是被我识破了啊。”完颜阿骨打轻笑了一声。
与尘岳对阵多次,完颜阿骨打吃了不小的亏,这下总算扳回来了,完颜阿骨打如何能不开心。
喀尔丹派来报信的士卒离开还没一会儿,完颜弼派回来的亲兵也赶到了将军府。
“北凉大营的情况如何了?”
完颜阿骨打刚舒缓下来的心情又提了起来,毕竟自己唯一一个儿子可在那领兵呢。
“禀王爷!北凉大营已被我军攻破,北凉侯尘岳重伤逃遁,完颜将军正在追击!”报信士卒的脸上带着些许兴奋之色。
“你说什么?”完颜阿骨打的眼眶陡然瞪大:“北凉侯重伤逃遁!”
完颜阿骨打心中的喜意越来越浓厚了,这个尘岳果然不在大石坡,而是在北凉大营。
“是的,完颜将军一箭射中尘岳,确凿无疑!”
“哈哈哈。”完颜阿骨打仰天大笑,随即兴致勃勃的招了招手:“你且把详细情况跟我说一遍。”
那名完颜弼的亲军立马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过程。
从偷袭大营到发现北凉侯,再到完颜弼那完美的一箭,但是他很是识相的跳过了完颜弼被尘岳正面击败的事情。
“不错不错,不愧我儿!”完颜阿骨打笑出了声,随意的一挥手:“下去领赏吧。”
“谢王爷!”
那名士卒也是大喜,兴冲冲的退了下去。
完颜阿骨打的神态越发亢奋,没想到战事进展的如此顺利。
斜靠在椅子上的完颜阿骨打慢慢闭上了眼睛,打算稍微睡一会儿。
可是刚刚闭上眼睛,这位隆亲王就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
“不对啊。”
完颜阿骨打豁然起身,径直走到了地图边,脸色凝重的自言自语道:“攻城的北凉军怎么不见了?”
按照完颜阿骨打先前的推算,北凉应该在围攻大石坡的同时发兵锦阳关,可是这大半夜过去了,天都亮了,锦阳关外一个北凉军的影子都没看见。
“来人,让黑罕谷立刻来见我!”完颜阿骨打大喝道。
“诺!”
一直在城楼上布置防务的黑罕谷急匆匆的来到了将军府。
一路小跑的锦阳关守将有些气喘吁吁的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锦阳关外有动静吗?”完颜阿骨打皱眉问道。
“没有,未发现北凉军的踪迹。”
完颜阿骨打心头一颤,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浮现。
“不对劲啊,北凉军人呢?”完颜阿骨打不停的摇头。
黑罕谷听懂了完颜阿骨打话中的担忧,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或许北凉并没有打算攻打锦阳关也说不定啊?”
“不可能!”
完颜阿骨打一下子就否决了黑罕谷的猜想,开口道:“北凉军总计有八九万!大石坡那里满打满算就三四万北凉军,而从完颜弼偷袭北凉大营的情况来看,那里几乎就是座空营!还有四五万人去哪了?”
完颜阿骨打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消失的北凉军让他如鲠在喉。
黑罕谷愣住了,他意识到完颜阿骨打分析的有道理。
“王爷,有没有可能是步卒行进缓慢,还要携带攻城器械,导致他们还没到?”黑罕谷又提出了一种可能。
“是有这个可能!但是现在容不得有半点差池!”完颜阿骨打眉头紧锁的说道:“立刻派出斥候,沿锦阳关到北凉大营的方向搜寻北凉军踪迹,有任何情况随时汇报!”
“诺!”
“还有,派人通知喀尔丹和完颜弼,千万小心,以防北凉军还有后手!”
“诺!”
完颜阿骨打接二连三的下着命令,知道情况不太对的黑罕谷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你们到底在哪呢?”
空荡荡的将军府内悠悠的传出了完颜阿骨打疑惑的声音,但是没人能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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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听那吹角连营(八)
距离古仙镇已然不远的一片黄沙地上,两队骑卒一前一后正在狂奔。
此刻天色已经明亮,金兵追击尘岳已经追了小半夜,完颜弼可以清晰的看到前方逃跑的北凉军只有不到两千人而已,眼中凶光更盛,只要追上他们,尘岳就定然会被他斩杀于马下。
唾手可得的泼天战功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完颜弼兴奋不已。
奔逃了小半夜的尘岳终于看到了那面熟悉的山坡,回头看了一眼追兵,嘴角挂起了冷笑。
古仙镇到了!
尘岳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了远处的山林,那里看似空空荡荡,荒无人烟,却又让人感觉到一丝心悸。
“驾!”
尘岳猛地一扯缰绳,坐下战马速度越来越快,身后的亲兵们也瞬间会意,猛然加速,迅速与身后的追兵拉开了距离。
北凉侯亲卫皆配北凉甲等战马,奔驰了许久依旧保持着充沛的体力,此刻他们再也不用顾惜战马脚力,只要越过前面的两道山坡就是胜利!
完颜弼看到远处正在爬坡的北凉军再次加速,冷哼一声:“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给我追!”完颜弼大手一挥,金兵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就这样,金兵跟着北凉军越过了山坡,刚进到坡地,完颜弼就感受到了一阵异样的感觉,目光一扫就诧异道:“咦,这里竟然还有这种肥沃的土地,真是怪事。”
原来战马先前一直是踏在沙地上,现在突然变成了泥地,那马蹄踩踏的感觉就不一样。
不过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让完颜弼心生疑惑,而是继续追击北凉军。可以看到远处又有一个小土坡,北凉军正不要命的往山坡上爬。
完颜弼感到了些许不耐,这你追我赶的架势已经让这位北金皇族厌烦了。
完颜弼手一招,身后有数百骑拐子马飞掠而出,迅速脱离军阵,极为默契的想要上去缠住北凉军。
尘岳在登上第二座山坡时回了一下头,咧嘴一笑,随即千余骑北凉军就全部下了坡,完全消失在了金兵的视线里。
狂奔而出的数百骑拐子马紧追不舍,就在他们在顺着山坡前行时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号角声:
“呜~呜~”
为首的拐子马军官浑身打了个机灵,军人本能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
还不待他做出任何举动,下一幕看到的景象就让他瞬间绝望。
“嗖嗖嗖!”
密集如蝗虫般的箭雨铺天盖地的从山坡对面射了过来,覆盖了整个山坡。
一根足有半丈长的弩箭从天空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了拐子马军官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将金兵的身体带离战马,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
“噗~”
金兵一口鲜血喷出,瞬间失去了生机,箭头深深的嵌入泥土里,箭尾依然在剧烈的摆动。
“啊啊啊!”
惨叫声不断响起,眨眼间山坡上就多了几百具尸体。
“停!”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完颜弼脸色大变,那骇人的箭雨离他仅仅只有数十步,要是再快点自己指不定就成了一具死尸了。
近万名金兵此时已经全部进入了坡底,在完颜弼的大喝下他们渐次都停了下来,在山坡下列阵以待。
“妈的,竟然是攻城弩!”
完颜弼终于看清了羽箭的真面目,那可不是寻常箭矢,而是坚硬异常的攻城床弩。
这位隆亲王独子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怎么会有北凉军?”
“咚咚咚!”
在完颜弼愕然的同时,巨大的战鼓声响彻谷底,山坡上缓缓出现了漆黑色的钢铁方阵。
足有一人高的精铁盾牌将金兵前方的整座山坡给封了起来,盾牌后面竖起了无数长刀,在白日里泛着骇人的寒光。
北凉陌刀军!
岳展鹏身披铁甲,手持陌刀立于大阵之中,一千盾牌手三千陌刀军组成了一个拒马大阵。在军阵之后乃是手持弯弓利箭,脚踏攻城床弩的北凉弓弩手。
“终于来了,老子可等你们这些杂碎好久了。”岳展鹏满脸狞笑。
“御!”
一阵大喝声响起,比人高的陌刀尽皆斜举,弓弩上弦,严阵以待等着金兵的进攻。
弓弩手身后的一里之地,满目银甲,连天一色。
一万大凉龙骑士卒席地而坐,静默不语,一万匹北凉头等战马安静如斯,一万柄长矛就那么插在地上,蔚为壮观。
北凉龙骑!
人人披战马,人人配弯刀!
骑阵之前,贲虎正在给尘岳包扎着伤口,鲜血已经染红了尘岳的臂膀,幸亏箭头没有入骨,不然麻烦就大了。
狂奔了半夜的北凉侯亲卫一个个都翻身下马,坐在地上歇息着,士卒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疲惫之色。
钱子默和肖尚文大步行来,颇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尘岳的伤势。
“你小子,怎么能让侯爷受伤。”肖尚文径直一脚踢在了贲虎的屁股上,作为上一代的尘岳亲军头领,肖尚文在贲虎面前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老大。
“我知道错了。”贲虎苦着脸嘟囔了一句。
这位北凉侯亲卫统领满脸无奈,自己真是没辙啊,北凉侯硬要去接那一箭自己能怎么办,不过他可不敢和肖尚文顶嘴,不然又得挨一脚。
“好了,不是他的问题。”尘岳轻笑着挥了挥手说道:“是我自己故意要接这一箭的,不见点血怎么把铁浮屠引到这里?”
钱子默和肖尚文这才恍然大悟,感情尘岳玩了一手苦肉计。
“侯爷,你这也太危险了。”钱子默心有余悸的说道:“要是这箭头偏了一点点,你说让我们十几万北凉将士可怎么办啊?”
“咋地,咒我呢?”尘岳直翻白眼。
“咳咳,末将不敢。”钱子默尴尬的挠了挠头。
“说说吧,大军准备的怎么样了?”包扎完毕的尘岳站起了身子,活动了几下手臂问道。
“大凉龙骑一万人,随时可战!”钱子默沉声应道。
“好,那就让我们安心的等着吧,呵呵。”尘岳嘴角微微一翘。
寒风吹拂,北凉备战!
此刻的金兵阵中出现了一丝骚乱,完颜弼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落入了北凉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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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听那吹角连营(十四)
“杀……”
“砰砰砰!”
“嗖嗖嗖!”
在这半夜时分,风平浪静了许久的锦阳关终于遭遇到了北凉军的猛烈进攻。
双方十余万大军在锦阳关对峙了数月,一直未曾爆发大规模的攻城战,这次一开始便是死战!
两万余北凉步卒同时猛攻锦阳关的四周城门,其中以先登营和云鼓营主攻的东门和南门的攻势最为凶悍。
携带着火苗的箭头漫天飞舞着射进城中,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攻城锤一刻不停的撞击着城门:
“砰!砰?”
每一声都狠狠地撞在了黑罕谷的心头。
这位锦阳关守将早就知道北凉军会来,但是没想到来的快,看样子对方是卡好了时间等完颜阿骨打走远了再攻城的。
黑罕谷拎着一把大刀顶着箭雨在南城楼上亲自督战,城中仅剩的一万多金兵已经全部上了城墙,这种时候已经容不得有半点留守。
黑罕谷镇守锦阳关多年,可以说也见惯了战阵厮杀,但他这次真的被眼前的攻城景象镇住了。
赤裸双臂的北凉士卒十人一队,顺着云梯绳索攀岩而上,面对城头砸下的箭雨滚石根本无人有半点畏惧,一个个视死如归。
一名先登营士卒明明被石块砸的满脸鲜血,依旧坚持向上攀登了几步,只为给身后的兄弟多争取一点时间。
东门外的云鼓营同样攻势强劲,擂擂云鼓之声不绝于耳,传遍了整个城头。
王守仁在开战之前只对云鼓营的五千士卒说了一句话:
“云鼓不息,攻城不止!死也要死在城楼上!”
面对这般不要命的攻城,守军心里都升起了一种无力感,唯一让黑罕谷庆幸的是北凉军没有携带投石车、攻城云车等大型攻城器械,这让金兵守城的压力小了一些。
“将军。”一名校尉踉踉跄跄的跑到了黑罕谷的身边,有些匆忙的说道:“北凉军的攻势太猛了,靠这么点人坚持不了多久啊!”
黑罕谷满脸阴沉,锦阳关是个大城,别看有一万多士卒,但是分散到四面城墙和各个城门口处,兵力无疑会捉襟见肘。
“城中不是还有四五千红头兵吗?让他们全部上城墙,协助防守!”黑罕谷大喝道。
“将军,这?”
金兵校尉一愣,脸色有些犹豫。
自从顺州檀州多次出现红头兵不战而降甚至做北凉内应的情况之后,金兵就对这些红头兵失去了信任,所以锦阳关的所有红头兵一直被安排在城内巡逻,干点杂活,守城根本轮到他们。
“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他法,告诉他们,守住锦阳关我重重有赏!快去!”黑罕谷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声嘶力竭的大喝道。
“诺!”
……
在锦阳关整个乱作一团的同时,城中某处红头兵的营房内,近千名红头兵全部聚集在一片空地上,所有人头上的红色头巾已经被绑缚在了胳膊上,目光昂然的看向最前方的那道人影。
没错,他们今天要反了!
狄江拎着一把大刀站在一辆马车之上,居高临下的大喝道:“兄弟们,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不是人人喊打的叛徒了!我们是北凉军!是抗金的义士!”
“嚯!”
近千人满脸兴奋的大喝起来。
就在狄江大声做着战前动员的时候,十余骑金兵策马闯进了营房之中,为首的一名金兵急匆匆的喊道:“黑罕谷将军有令,所有士卒立刻上城防守!不得懈怠!守城有功者将军重重有赏!”
一声大喝之后,全场寂静无声。
突然闯进营房的金兵头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怎么这么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而且个个拎着武器,红头巾也不带了。
“你,你们在干什么?”金兵头领支支吾吾的问道,声音比刚刚小了很多,其实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本能的问出了这句话。
近千双眼睛像看傻子一般的看着这十几号骑兵,慢慢的就将他们围在了当中。
来传令的那名头领脸挤成了苦瓜色,都快哭出了声,心道:
娘的,怎么这么倒霉,叛乱就让老子给碰上了?
狄江狞笑着挥了挥手,围拢在四周的士卒顿时蜂拥而上,将那些金兵砍成了肉泥。
惨叫声断断续续的响了几下,而后营帐中又归于了平静。
狄江大步走到了营门口,一刀砍死了一名还在地上抽搐的金兵,而后带血的弯刀前举,怒吼道:“兄弟们,洗刷我们耻辱的时候到了,杀!”
“杀!”
近千名士卒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多个小队,直奔城中早就制定好的目的地,四处纵火焚烧,制造混乱,扰乱金兵的视线。
而黑罕谷还正一无所知的在城头上指挥着战事,攻城短短不到两个时辰,已经有北凉士卒登上了城头开始了近身肉搏,城头上混乱不堪。
这攻城的速度让黑罕谷有些慌了神,不停的嘶吼着:
“你们去那边!”
“放箭放箭!”
“派人来城头支援!快!”
就在黑罕谷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城外的北凉军上时,一名偏将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
“将军!出事了!”
“怎么了!还有何事能比守城更重要?”黑罕谷头也不回的大喝道。
“城中,城中出现了叛乱。”
听到这话黑罕谷整个人顿时愣住了,旋即就像兔子被踩住尾巴一般蹦了起来,小跑着来到了城墙边上向城内看去。
只见城内四处起火,火光冲天,到处有人在吆喝着北凉军入城了,甚至已经有人在攻击城门口的守军。
“完了,怎么会这样。”黑罕谷呆愣愣的呢喃道。
“是狄江,他是叛徒!”报信的那名将领咬牙切齿的说道。
黑罕谷踉跄了几步,这个名字他还是熟悉的,狄江可是他颇为看好的一名校尉。
“将军!将军您快拿个主意啊!”那名校尉急得直跺脚。
“妈的!”黑罕谷拎了拎手中的砍刀,表情变得疯狂起来,大喝道:
“跟他们拼了!坚守城池!战至最后一人!”
此话一出,周围的金兵都心生悲戚,战斗刚开始就已经走到了这一幕吗?
这一夜,锦阳关注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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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章听那吹角连营(十五)
天色渐渐明亮,一夜的时间又过去了。
古仙镇战场经过一夜的鏖战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哪里还有坐在马背上的士卒,所有人都在血水里打着滚,大凉龙骑的士卒和铁浮屠扭打在一起,毫无章法可言。
唯有斗狠!玩命!
陌刀营也有三千陌刀手加入了战场,只留下盾牌手封住前后出口,整片谷地都充斥着嘶吼声。
金兵的情况凄惨的多,拐子马已经被北凉军屠杀殆尽,只能靠铁浮屠各自为战,依靠着盔甲强悍的防御力苦苦支撑着。
“当!”
一名脸上沾满的北凉军一刀挥舞而出,重重的砍向面前的一名金兵,那铁浮屠手臂上抬就挡住了刀锋,随即就用长枪捅进了这名大凉龙骑士卒的腰腹。
“噗!”
这名来自凉州的军汉一口鲜血喷出,右手颤抖了一下北凉刀便掉落在地。
心知必死的他双手死死的拽住枪杆,任由铁浮屠怎么拔也拔不出。
身侧一人看到这一幕双眼血红,嘶吼道:
“老何!”
“啊!”
很明显认识此人的北凉军怒喝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一捅,弯刀瞬间砍下了铁浮屠的脑袋。
“老何!”○
那名一击毙敌的北凉军嘴唇颤抖着跪在并肩多年的兄弟面前,看着满脸鲜血的兄弟他手足无措。
被称为老何的那名北凉骑卒张了张嘴巴,鲜血不断从口中渗出,只吐出一个字后便耷拉下了脑袋:
“杀!”
“啊!”
只见那名半跪在地上的军汉拎着已经砍出缺口的北凉刀又扑向了其他战圈。
全军死战!
战场上,尘岳宛如一尊杀神,右手拎刀,左手拿着一柄断成两截的长矛,在人群中左冲右突。
“当当当!”
奋力的三刀挥出,一名铁浮屠口吐鲜血不断后退,尘岳一跃而起,将半截长矛插在了金兵的前胸。
“噗通!”
力竭的尘岳跌落在泥地之中,大口的喘着粗气,手掌因为反震力而不住的抖动。
尘岳身上银白色的战甲早就被染得血红,右侧大腿更是被割开了一个口子,触目惊心。
“呼~呼~”
拄着刀半跪在地的尘岳面目狰狞的在四周扫视着,突然在右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一群围拢在一起的铁浮屠,他们的正中央护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完颜弼!
“终于找到你了!”
尘岳拔刀起身,径直对着人群冲了过去。
被铁浮屠护在中央的完颜弼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风轻云淡,面对死亡,这名北金皇族表现的远比普通士卒要惊慌的多。
完颜弼刚刚亲眼见到几名北凉军宁愿以命换命也要砍下铁浮屠的脑袋,有人整个大腿都被砍断,躺在血水里犹自挥出最后一刀。
保卫着完颜弼的亲军一个个战死,这些人可都是完颜阿骨打亲自挑选给他儿子的精锐死士,随便一个放到普通军伍中都是能当上百夫长的存在。
可今天这些人犹如割麦子一般的被北凉军砍下了头颅。
面对这样的敌人,他怕吗?
当然怕!
“将军,小心!”
就在完颜弼失神之间,又有一柄长矛突刺了过来,一名亲兵飞身而出,一把推开了完颜弼,自己则被精铁长矛捅了个透心凉。
“怎么办,怎么办。”完颜弼双目无神的呢喃着。
“完颜弼!”
一道嘶吼声传进了完颜弼的耳中。
完颜弼愕然转头,只见血红衣袍的尘岳正在向自己大步走来。
“嗤!”
尘岳一个扭身躲过了一名铁浮屠的偷袭,而后弯刀翻转,猛地下戳,一刀砍在了铁浮屠的脚踝处,金兵哀嚎着摔倒在地,旋即就被周围的北凉军一拥而上大卸八块。
“拦,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完颜弼哆嗦着指向了尘岳,双脚不断的后退。
片刻间,完颜弼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血水里。
看着不断逼近自己的尘岳,完颜弼脚步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地。
“今天就死在这吧!”尘岳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手中的北凉刀。
“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死!”
在泥泞的血水中不断挣扎的完颜弼犹自在那嚎叫着:“父王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
“哼!你父王?他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
尘岳冷哼一声,猛然挥出了手中弯刀。
凛冽的刀锋在完颜弼的眼中急速劈来,这一刹那,完颜弼只觉得自己的裤裆湿透。
“当!”
就在完颜弼被吓得尿裤子的时候,一把大刀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一道极为魁梧的身影站在了尘岳的面前,此人正是北金铁浮屠主将,阿台邬。
“保护将军走!”
阿台邬挥了挥手,紧随而至的十余名铁浮屠顿时拽起了完颜弼,不要命的向后撤去。
完颜弼的手脚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涕泪横流。
尘岳目光冷漠的看着这名魁梧的金将,阿台邬身上的铁甲已经破碎不堪,一条命就只剩半条命,就这样他还敢留下来拦住尘岳。
不得不说,是条汉子。
“呼~”
阿台邬看了一眼对面的尘岳,颤颤巍巍的提起大刀,嘴角带血的说道:“我可以死,他不能!来吧!”
“喝!”
尘岳眼神一寒,扑身而上,凉刀飞舞,一刀接一刀的砍向阿台邬。
阿台邬也使出全身解数接招,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那一边,连滚带爬脱离站圈的完颜弼失魂落魄,周围全是北凉士卒,能逃到哪去?
突然,完颜弼的目光落在了战场边缘的那条河流之上,一个念头从完颜弼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尽数涌入战场的北凉军似乎并没有人留守在河流边,那岂不是?
完颜弼扫视了一眼战场,己方士卒已经所剩无几。
“跟我来!”
完颜弼咬着牙一招手,十余名铁浮屠紧跟而上,一群人趁着混乱朝河边跑去,活下去的希望出现,又让完颜弼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噗嗤!”
战场上终于不敌的阿台邬被尘岳一刀砍断了手臂,这名叱咤疆场多少年的铁浮屠主将跌倒在地,双目无神,吐出一口鲜血呢喃道:“我们败了。”
尘岳弯刀上扬,怒喝道:
“你们选错了对手!”
“嗤!”
一刀挥下,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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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1章听那吹角连营(十六)
距离古仙镇不远的一片平原上有数万金兵正在策马急进,骑军之中高高竖着的北金皇旗十分霸气。
那耀眼无比的半轮圆月可是北金至高地位的象征。
不过旗帜是霸气,可隆亲王完颜阿骨打的脸色尤为阴沉,
这一夜完颜阿骨打被折腾的不轻,北凉游弩手时不时就从侧翼来一个偷袭,一打就走,绝不恋战。
游弩手人数虽少,但都是精锐斥候,对于偷袭的时机把握的特别准确,伏击的地点也选的很是巧妙。
这种偷袭虽然没有给金兵带来什么伤亡,但是却极大了迟滞了金兵增援古仙镇战场的速度。
所以援军足足急行军了一整夜,才来到了离古仙镇仅有十余里的地方。
明明金兵已经很接近战场了,但两万骑卒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黄沙漫天,连天黑云!
一座庞大的军阵挡住了金兵前进的道路,列阵整齐的黑甲骑卒犹如黑云般笼罩在大地上,人人手持长矛,眼神坚毅。
寒风拂过,空中那不断飘扬的黑色军旗上绣着两个烫金大字:
虎豹!
北凉虎豹骑!
一万精骑,一万虎豹!
虎豹骑主帅燕宏毅看到完颜阿骨打的那面皇旗时嘴角一翘:
“终于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完颜阿骨打面对着铁甲皑皑的北凉骑军,心中凉了一大截。
既然有一支军伍拦在这里,就代表北凉军确实在古仙镇围歼铁浮屠。而且完颜阿骨打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铁浮屠败局已定,损失惨重,
隔着老远,完颜阿骨打仿佛能闻到战场上飘过来的血腥味。
自己的儿子就在那里,不管怎么样都得去救,完颜阿骨打毫不犹豫的一抬手,两万骑军迅速列阵准备冲锋。
两万骑对一万骑,乍一看金兵还是占着不少优势的。
“弼儿,你再多坚持一会儿,父亲来救你了。”完颜阿骨打在心中默默的念叨着,同时提了提手中的长枪。
这位北金隆亲王殿下今天准备亲自冲阵了!完颜阿骨打很多年不曾亲手上阵杀人,但是今天为了儿子他可不再会顾及自己的安全了。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击败对面的北凉军,而后赶到古仙镇战场,能救多少救多少。
可是虎豹骑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驾!”
燕宏毅轻轻一扯缰绳,战马踱步向前,马蹄轻踏在地面上,一步一坑。
这位虎豹骑主帅头也不回的怒喝道:
“我北凉虎豹骑原身陷阵营!今陷阵营将陷阵!当如何!”
面对兵力两倍于己的金兵,一万虎豹精骑浑然不惧,齐声怒吼道:
“陷阵之士!有死无生!”
“起矛!”
“死战!”
随着死战二字响彻云霄,马蹄声轰然作响,万马齐奔!
这股气势连完颜阿骨打都为止一震,眼光一寒,完颜阿骨打怒喝出声:
“杀!”
双方骑卒尽数展开冲锋,马蹄踏的地动山摇,天地变色,接触的瞬间就爆发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
大石坡是双方最先爆发大战的地方,同时也是双方集中兵力最多的一处战场。
在左右骑军、天狼军总计四万将士的围攻之下,金兵逐渐战力不支。
在蒲察荣保战死之后,又有多位金兵高级将领被北凉军斩杀,军心已然出现溃散的趋势。
任你是隆亲王嫡系军马,大战中军心一旦不稳,那也只有落败一途。
所谓兵败如山倒不过如是。
战场上的喀尔丹身负重伤,颤颤巍巍的坐在马背上,眼神中满是绝望。
原本他还指望能有援兵出现,可是与北凉军大战了一天一夜,一名援兵的影子也没看见。
“将军!突围吧将军!”
一名偏将浑身带血的在喀尔丹身边嘶吼着。
“不!不准撤!跟他们拼了!”喀尔丹眼眶血红,伤口不断往外冒着血。
这位完颜阿骨打的得力副手已经是油尽灯枯。
“将军!大军已经十去七八,继续坚持还有何意义?这可都是王爷的亲兵啊!”偏将大喝道。
喀尔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战场,金兵大部分都已经被北凉军斩杀,还有些许士卒彻底崩溃,开始逃离战场。
剩下还在坚持战斗的士卒都被北凉军分割包围,一点点的在蚕食。
大势已去!
“将军,给王爷留点家底吧!”那名偏将哭出了声。
完颜阿骨打亲军全军覆没,这可是建军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喀尔丹终于意识到这场仗他们彻底败了,咬牙切齿的说道:“突围!”
“噗嗤!”
话音刚落,喀尔丹就喷出一口鲜血,身影摇摇欲坠,差点坠下马背。
身旁的偏将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喀尔丹,紧跟着一挥手:
“保护将军,撤兵!”
……
随着残存的金兵开始逃离,鏖战了一天的大石坡战场终于告一段落。
褚玉成勒马行至一片山坡的高处,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面色凝重。
虽然打赢了,但是北凉的伤亡也不小。
薛猛、步文山等一干将领飞快的汇集到此处。
“娘的,痛快!”薛猛从嘴里吐出一口淤血,嘟囔道:“完颜阿骨打的亲兵果然能打,足足坚持了一天一夜,比我们在辽东遇到的其他金兵战力高出许多。”
虽然北凉军与完颜阿骨打所部交手了很多次了,但今天可是不死不休,这种局面下才看的一支军伍的真正战力。
步文山拎着一把北凉刀,刀锋上已经砍出了不少缺口,这是他换的第三把凉刀了。
“再厉害又如何,面对我北凉兵锋,也唯有落败一途,哈哈。”步文山畅快的说道。
云晨夫妇也赶了过来,阵斩蒲察荣保,夫妇两可是立了大功的。
褚玉成看着一众血战许久的将领,沉声道:“诸位,我知道士卒们已经疲惫不堪,但战事还未结束,还得有劳你们再跑一趟!”
众人顿时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满脸肃穆。
“薛猛率左骑军即可赶赴锦阳关,协助厉拔天拿下城池!步文山所部右骑军直奔古仙镇,那里燕将军正在和完颜阿骨打鏖战。天狼军打扫战场,清扫金兵余孽!
诸位将军,我们离胜利只差一步,万望全军奋战,扬我军威!
拜托了!”
一语言罢,褚玉成深深弯腰拱手。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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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听那吹角连营(十七)
虎豹骑与两万金兵大战到黄昏时分,战局十分焦灼。战场上弥补双方士卒尸体,很多人都从骑战打成了步战,混乱不堪。
完颜阿骨打原本以为能靠着两倍于敌的兵力迅速突破封锁线,驰援古仙镇,可是他没想到这支北凉军战力极为强悍,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于下风。
况且他带来的这两万骑兵都是各地拼凑起来的,互相之间缺少配合,又远道行军而来,完全占不得半点便宜。
完颜阿骨打简直怀疑再这么打下去,先落败的就是自己了。
“喝!”
许久未经战阵的完颜阿骨打依旧勇猛无比,一杆绣金雕月长枪舞的虎虎生风,一枪刺出之后又斩杀了一名北凉骑卒,死在完颜阿骨打手里的北凉兵已经不下十人。
完颜阿骨打的目光扫视四周,战场的形势不容乐观,他心中焦急万分,多被拖住一会他的儿子就多一分危险。
“嗖!”
蓦然感觉有一阵凉风从后面袭来,完颜阿骨打瞬间偏头,一杆长矛贴着脖颈滑了过去,一击落空的长矛顺势收回,动作十分流畅。
“不愧北金隆亲王,果然了得!”一道冷喝声传进了完颜阿骨打的耳中。
完颜阿骨打转身看着面前这名北凉武将,狞笑道:“何方宵小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言语之间霸气十足。
“哈哈哈!”只见对面那名魁梧的中年武将大笑道:“北凉虎豹骑主帅燕宏毅在此!”
听到这个名字完颜阿骨打的眉头就皱了一下,原来是虎豹骑,怪不得能拖住自己如此之久。
与北凉军交手这么久,完颜阿骨打也搜集了众多北凉军中的情报,其中所谓的虎豹骑乃是北凉头等陷阵猛士组成,强悍无比。
“拿命来!”
燕宏毅眼色一寒,也不多说废话,挺矛而出。
“就凭你?”
完颜阿骨打冷笑着举枪还击。
“当当当!”
两人连续交手十余招,打的难解难分。
完颜阿骨打到底是戎马一生,经验极为丰富,就在一个空隙间抓住了燕宏毅的破绽,凌厉的枪尖笔直刺向了燕宏毅的腰腹处。
“嗤!”
枪尖刚刚刺破铠甲,燕宏毅就伸手死死的抓住枪杆,满是老茧的手被划拉的鲜血横流。
“哼!看你能撑多久!”完颜阿骨打狞笑着再度用力。○
就在他全神贯注想要刺死燕宏毅时,燕宏毅右手扔掉长矛,抽出北凉刀猛地一砍,刀锋由上而下,咣铛一声砍在了完颜阿骨打的肩膀上,肩甲同样被北凉刀砍碎。
“嘶~”
完颜阿骨打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能腾出一只手抓住刀柄,不让刀锋继续深入。
“想让我死,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燕宏毅面目狰狞的说道。
“看谁先死!”完颜阿骨打不甘示弱。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一手杀敌,一手保命。
谁先捅进对方身体谁就赢!
对峙不过几个呼吸,燕宏毅的眼神逐渐疯狂,突然怒吼一声:
“北凉军必胜!””
燕宏毅瞬间松开了那只抓住枪尖的手,枪尖破甲而入,鲜血涓涓外流。与此同时燕宏毅腾出来的那只手猛地一压刀背,刀锋顺势滑下,在完颜阿骨打的整个左胸砍出一道大口,醒目无比,完颜阿骨打的甲胄眨眼间便成了猩红色。
剧痛让两人都颤抖了一下,不约而同的丢掉了手中兵器,踉跄着在马背上晃悠了几下。
“王爷!”
“将军!”
双方士卒惊呼着扑上前来将两人扯离了战圈。
燕宏毅哆嗦着撕扯下衣袍捂在伤口处,堵住鲜血,脑门上冷汗直冒,还好枪尖没能伤及内脏,不然今天这条命真的得丢在这了。
完颜阿骨打的伤势也很重,脸色苍白无比,亲卫手忙脚乱的替他包扎着伤口。
隆亲王要是战死,他们这些亲卫就只能陪着赴死了。
“呜~呜~”
尖锐的号角声突兀间响彻天地,隐隐约约有两支骑兵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奔涌而来,声势浩大。
完颜阿骨打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北凉援军来了,顾不得疼痛怒喝道:“后撤一里,结阵迎敌!”
金兵迅速脱离战场,在一里之外结阵防御,虎豹骑士卒也缓了口气,双方隔着极短的距离互相注视,杀气腾腾。
完颜阿骨打先看向了左侧,那里出现的乃是黑甲骑卒,看旗号乃是北凉右骑军。
紧跟着他又向右侧看去,表情凝重了许多,因为这支骑卒出现的方向正是古仙镇的位置。
只见右侧的大批骑军,银白色与猩红色相互交杂,宛如从地狱中走出的魔鬼。
“大凉龙骑。”
完颜阿骨打喃喃了两声,他见过这支军伍,当初在新川口就是尘岳亲率大凉龙骑赶赴战场,救下了千余名即将赴死的北凉步卒,也是在那,完颜阿骨打心生退意,喊出了撤兵二字。
两支骑军迅速与虎豹骑合并一处,组成了规模浩大的骑军军阵,让对面的金兵一阵胆寒。
完颜阿骨打看着浑身被鲜血染红的大凉龙骑,眼眶通红,既然北凉军离开了古仙镇战场,是不是说明?
完颜阿骨打不敢再往下想了。
“哒哒哒。”在万余金兵注视的目光中,一骑从军阵之中跃出,策马前奔。
犹记的当日,尘岳一人一马跨越战场,捡回了血污不堪的右骑军军旗,今天这番景象再度出现在了完颜阿骨打的视线里。
只见尘岳单枪匹马,手持一面军旗来到战场中央。
“嗤!”
那面军旗被狠狠的插进黄沙地中。
战场之上寂静无声。
今天这面旗帜不是右骑军的军旗了,而是北金铁浮屠将旗!
旗帜之上还插着一个鲜血早已流干的人头。
铁浮屠主将阿台邬!
“啊!”
完颜阿骨打双目猩红,仰天嘶吼,悲伤难耐。
铁浮屠主将都死了,那自己的儿子还能活吗?
“噗嗤!”
想到这里完颜阿骨打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下马去。
“王爷!护送王爷离开!”
身侧的亲兵响起了道道惊呼声。
尘岳看着金兵阵中渐渐骚乱起来,眼神默然,持矛前举,怒喝道:
“巍巍北凉!”
数万北凉骑军齐声高吼:
“何人俱死!”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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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听那吹角连营(十八)
夜色漆黑,距离古仙镇没多远的一处山坳中,几道身影一步一颤的不停奔跑着。
被几名魁梧男子搀扶着的赫然便是完颜阿骨打的独子完颜弼。
完颜弼浑身的铠甲脱了个精光,只穿着一件单衣,满脸的污渍,鲜血印出衣袍,肮脏不堪。
身侧的几名护卫同样也卸去了铠甲,浑身上下只有一件湿漉漉的灰黑色内衬,一把湿淋淋的弯刀。
完颜弼带着这几个人是趁着战场混乱,悄悄摸到了古仙镇边缘的那条河流,然后跳进河里才逃离了战场。
饶是如此还是被北凉军发现了,要不是完颜阿骨打给他安排的护卫都是死忠,毅然决然的留下来阻拦追兵,现在的完颜弼就是一具死尸了。
这初春的河水还是冰寒刺骨的,现在几人浑身湿透,被夜风一吹冻得直哆嗦。
“扑通!”
完颜弼不小心绊在了一个石块上,一屁股跌倒在地。
“将军,没事吧!”
一名护卫连忙蹲下来查看着完颜弼身上的伤势。
“不行了,跑不动了,歇会儿!”完颜弼大口喘着粗气躺在地上。
他的身旁有好几处不算严重的刀伤,不时的往外渗着鲜血,不过此时这些小伤在完颜弼眼里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好歹是活着逃了出来。
用四个字来形容完颜弼现在的样子就是狼狈不堪!
几名护卫见状便在周围散开,小心翼翼的警戒着四周,月光不算明亮,对于这群逃命的人来说是件好事。
完颜弼双眼布满了血丝,抬头看向古仙镇的方向依旧心有余悸,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踏进鬼门关。
要是再给完颜弼一次机会,他肯定不会再抱着什么斩杀尘岳的美梦了,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待在锦阳关内。
五千铁浮屠全军尽没,那是他父亲数十年的心血啊!一朝化为乌有。
“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回锦阳关吗?”跟了完颜弼好多年的那名亲卫开口问道。
“不去了,锦阳关不能去了。”完颜弼满脸悲伤的摇了摇头,声音低沉的说道:“北凉军既然在古仙镇设伏,说明这一战他们蓄谋已久,肯定也会对大石坡和锦阳关动手。我们鏖战一日也没看到父王的援兵,只能说明其他战场也出现了变故!”
亲卫努了努嘴巴,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完颜弼转头看向锦阳关的方向:“最坏的情况就是锦阳关已经被攻占,我军彻底战败,要是情况好点,锦阳关守住了,但是也会被北凉军包围,我们此时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完颜弼虽然落魄至此,但是脑袋依旧转的很快,分析的头头是道。
“可是将军,此地离战场太近,随时可能遇到北凉斥候,不宜久留啊。”亲卫脸色匆匆的说道。
那血腥的战场都被他们逃出来了,要是死在北凉斥候手里那可就太冤了,
完颜弼挣扎着站了起来,咬着牙说道:“先去云州吧,最好能弄几匹马,这辽东是不能待了。”
“诺!”
很快,几道狼狈的身影再度消失在黑暗之中。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无数的金兵旗帜从锦阳关城头无力的坠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面带血的北凉军旗。
不计其数的尸体正被北凉步卒搬向城外,留守城中的金兵主将黑罕谷死撑一天,最终被几名先登营士卒给砍成了肉泥。
不过守卒并没有像黑罕谷希望的那样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一开始金兵还能勉强支撑,到后面左骑军来到以后金兵就彻底陷入了溃败,四散而逃。
厉拔天大踏步登上了锦阳关的城头,在城头上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前来支援的左骑军主帅薛猛,另一人是一直坐镇将台,统筹全局战事的辛疾。
“厉将军,结束了?”辛疾听脚步就知道是厉拔天过来了,头也不回的问道。
厉拔天沉声道:“城中已经没有一名活着的金兵!”
“好!”
辛疾重重的一拍手。
“辛将军?我们真的赢了吗?”厉拔天轻声呢喃道。
各处战场的骑军都还没有回城,虽然知道胜局已定,可是几人的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赢了,肯定赢了!”辛疾的声音有些嘶哑。
苦等半生,弃笔从戎,今天胜利已经近在眼前,这位抗金多年的将领眼中泪光闪动。
“怎么还不回来。”薛猛有些焦急的踮起了脚尖,不停的向远处张望着。
几名将领就这么并肩而立,等待着同袍们的到来。
时间缓缓流逝,清晨的光辉倾洒在大地之上,艳阳爬上了云头。
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和煦,冬日的寒意被尽数驱赶,春天彻底降临在辽东大地。
当骄阳立于当空,一阵尖锐的号角声从远方袭来:
“呜~呜~”
大地隆隆,马蹄阵阵!
辛疾三人陡然瞪大了眼眶,正在城门内外搬运尸体的北凉士卒们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昂然的看向城外。
只见铺天盖地的骑军从地平线上涌现而出,马蹄声震耳欲聋。
有被鲜血染红银白色亮甲,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黑色战甲。
骑军最前方,一面帅旗迎风飘扬,大书一个尘字!
帅旗之下的坚毅身影自然便是尘岳。
尘岳行至城门口处时勒马而止,沉吸一口气后仰天大啸:
“迎大军入城!”
“轰!”
所有军卒包括辛疾等将领都同时右手握拳,狠狠砸在胸甲之上。
行北凉军礼!
一队队骑卒呼啸而过,直奔城内,人人披甲佩刀,人人衣袍带血。
在骑军不断涌入城门之时,一道道朗喝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大凉龙骑入城!斩敌一万!献铁浮屠主将阿台邬首级!”
“右骑军入城!斩敌破万!杀贼将一十九人,献完颜阿骨打亲军军旗!”
“虎豹骑入城!斩敌破万!献完颜阿骨打所属之北金皇旗!”
“北凉新卒云晨!献北金燕州主将蒲察荣保首级!”
“天狼军入城!杀敌破万!……”
……
景泰五年春
北凉精锐尽出,于古仙镇周边大败金兵,杀敌六万余。
北金铁浮屠、拐子马全军覆没,隆亲王完颜阿骨打率残部逃离战场,生死不明。
史称
古仙镇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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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挨骂
锦阳关将军府
原先完颜阿骨打的物件已经被一扫而空,将军府成了北凉军临时的议事厅,一道道匆忙的身影在府中不断穿梭着。
府中的某间偏房内,尘岳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鼓胀的肌肉,一名医官正小心翼翼的给尘岳上药。
完颜弼射出的一箭在尘岳的肩膀中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洞,伤口已经有一丝青黑色出现,要是箭头再深入一点怕是尘岳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除了这道箭伤,尘岳的大腿、后背、腰腹处还有几处刀伤,整个人被白色的纱布左缠右绕了好几圈。
此刻的尘岳愁眉苦脸,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
倒不是因为伤势重,而且因为屋中的褚玉成正在喋喋不休的唠叨着:
“乖乖,侯爷,您可真了不得,主动去接完颜弼的那一箭?啧啧,真是厉害!勇不可当!”
褚玉成说出来的话阴阳怪气,尘岳一声不吭,也不还嘴。
“咋滴,现在搁着上药呢?你有能耐别上药啊,你不是能打吗?就死扛着!”
那名正在给尘岳上药的医官充耳不闻,就好像自己是个聋子。
开玩笑,两位爷一个是北凉侯一个是北凉都护,哪轮得到他插嘴啊。
“砰砰砰!”
褚玉成用力的拍着桌子:“你知不知道那箭头再偏几分你的命就没了!你知不知道!”
“你死了这出征在外的十几万北凉将士怎么办!刚刚拿下的辽东怎么办!娘的!你让我回去怎么跟嫂子交代!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合着你就一定要亲自上阵吗?都中箭了就不能退下来疗伤吗?
大凉龙骑整整一万悍卒,少你一个就不行了?要是少了你就不行那我看钱子默和萧尚文两个家伙也别当主帅了,去后营做个马夫得了!”
褚玉成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喷的尘岳满头黑线。
可是尘岳始终紧闭嘴巴,就是一声不吭。
只要不说话,你就拿我没招。
一肚子火没地撒的褚玉成在屋中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朝着屋外大喝一声:
“你们三个给我滚进来!”
三道魁梧的身影顿时从屋门外走了进来,钱子默、萧尚文还有一个贲虎。
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眉头紧皱,苦不堪言。
“三位将军,威风啊!看看,看看侯爷身上的伤!”褚玉成指着三人的鼻子骂道:“北凉军要你们三个是干什么吃的!给侯爷收尸的吗!”
“我。”钱子默刚张了张嘴巴,就被褚玉成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你什么你!”褚玉成瞪着眼睛说道:“你是大凉龙骑主帅!派几个人把他绑在旁边不行吗!”
钱子默的脸变成了苦瓜色,心道:我哪有这个胆子。
褚玉成气呼呼的挥了挥手:“我也不跟你们三废话了,绕着校场去给我跑二十圈,跑不完今天就别吃饭了!”
“诺。”
三人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犹如霜打的茄子。
很快上完药的医官也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生怕这位难得发火的北凉都护使也让他去跑二十圈,自己这身子骨哪比得上刚刚那几位将军。
屋中静悄悄的,就剩下尘岳和褚玉成两人。
“好了,气消了吧?”尘岳终于厚着脸皮讨好似的开口道。
“呦!侯爷肯开口了?真是一字千金啊!”褚玉成一瞪眼睛。
“嘿嘿,咱还是伤员呢,骂几句差不多就得了。”尘岳挤眉弄眼的说道。
褚玉成直翻白眼,但看着尘岳身上触目惊心的四五处伤口最终还是没再骂人。
“唉,我知道你要替郎老将军报仇,也知道你要给全军将士们做表率!可是。唉!我不知道怎么说!”褚玉成烦躁的挥了挥手。
“我懂你的意思,我以后肯定会注意!这种危险的事我不会再做了。”尘岳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信你个鬼!”褚玉成撇了撇嘴:“我只说一句,你别忘了我们当初的志向!人死了,还谈个屁的志向!”
尘岳表情一凝,目光遥望远方,轻声道:“知道了。”
褚玉成的脸色这才舒缓了许多,站起来给尘岳倒了杯水,嘟囔道:“真是操心的命!”
“给我说说正事吧,大军伤亡如何?”尘岳接过水杯慢慢的摇晃起来。
褚玉成顿了一下,低着头道:“各路骑军战死一万五千余人,重伤士卒也有数千,损失挺大。”
古仙镇一战歼敌六万,其中包括铁浮屠、拐子马等隆亲王麾下精锐,就算是北凉军筹谋万全,也免不了要折损兵马。
“减员近两万啊。”尘岳默默的说了一句,语气有些沉重。
虽然金兵死的人要多的多,但是尘岳还是心痛。
褚玉成拍了拍尘岳的肩膀:“宽心吧,此战之后,辽东再无战事!”
“呼~”
尘岳双手搓了搓脸颊,甩去脸上的烦闷问道:“完颜阿骨打找到了吗?”
“还没有,已经派出去十几波游弩手了,那个完颜弼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溜了。”褚玉成颇有些失望的说道。
要是能活捉或者斩杀完颜阿骨打父子,那这场仗可就堪称完美了。
“不用找了,让他们回国吧。”尘岳突然一咧嘴。
“额?什么?”褚玉成愣了一下。
尘岳冷哼一声:“完颜阿骨打活着回到北金,最起码能对燕戎造成麻烦,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
褚玉成恍然大悟,戏谑道:“你果然奸诈!”
“对了。”尘岳突然一拍大腿:“差点忘了件大事!派军去古仙镇战场,把铁浮屠重甲都给我拉回来!那可是好东西!”
褚玉成得意的挑了挑眉毛:“放心吧,我早就派人去搬了,我就知道你这个财迷要把这些重甲占为己有。”
“哈哈哈!知我者,玉成啊!”尘岳大笑起来,随即嘴角一翘:“我们北凉也该有自己的重骑兵了!”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褚玉成开口问道,表情颇为轻松。
“那还用说?”尘岳轻声道:“游弩手前出,查探云州境内军情,让大军休整几日,而后发兵全境!”
“诺!”褚玉成一拱手。
“等等!”尘岳一抬手,朗声道:“派人向辽东全境报捷!”
“诺!”
第595章回国
云州境内,一条不知名的山谷中,几匹骑在马背上的人影呼啸而过,快速向北方行去,马蹄在山林中惊起了些许鸟儿,叽叽喳喳的在空中扑腾着。
为首一人就是从战场上侥幸逃得一命的完颜弼,他和几名护卫身上穿着从老百姓手里抢来的衣袍,马匹也是夺来的,整个打扮完全看不出是金兵。
完颜弼的嘴角有些干裂,为了躲避北凉游弩手的追杀,他们这两天是片刻也没敢停留,除非累得不行否则绝不会下马休息。
“将军,现在已经到云州内地了,想来应该不会遇到北凉军了吧。”一名护卫顶着迎面吹来的大风问道。
完颜弼沉声道:“不能掉以轻心,云州境内的驻军都抽调至锦阳关了,北凉军伍指不定已经深入云州境内了!”
护卫默默的点了点了头。
在几人行至一处山坳处时,猛然听见一阵破风声传来。
“嗖嗖嗖!”
几支羽箭径直射在了他们前行的道路上,箭尾露在地表外不停抖动。
“吁!”
马匹顿时停了下来,完颜弼心里凉了半截,难不成刚说到北凉军就碰上了?这也太倒霉了吧。
“何人!此地禁止入内!”
一道冷喝声自前方传来。
完颜弼抬头一看,眼珠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竟然是金兵!看似是军中斥候,十余个军卒正举着弓箭盯着自己。
“放肆!完颜弼将军在此!”完颜弼一挥手,身旁的一名护卫就怒喝出声。
拦路的金兵一愣,快马行至完颜弼身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完颜弼,为首一人将信将疑的说道:“可有凭证?”
完颜弼脸色昂然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高高举起。
那块玉佩的表面绣着半轮圆月图案,正中间刻着完颜二字。
拦路骑兵眼眶一突,这可是北金皇族中身份尊贵之人才有资格佩带的。
“冒昧了将军!”金兵头领立马摆出了一幅笑脸,急忙说道:“王爷就在前方山谷中!”
“父王在这!”完颜弼大喜过望,迫不及待的一挥手:“前面引路!”
……
山谷中停驻着不少金兵,看样子是长途行军之后暂时歇在此地脚,不少人都满脸悲戚,失魂落魄。
他们就在前两天才经历了一番殊死搏杀,可以说个个都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居中的位置有一辆颇为简陋的马车,马车内完颜阿骨打半躺在木板边,脸色苍白无比,双眼无光。
旁边有一个熟面孔正在给完颜阿骨打喂着草药。
“王爷,再喝点吧。”
说话的人正是从大石坡战场上逃走的喀尔丹。
原来那日从大石坡战场逃走之后,喀尔丹就撞见了一众骑兵在保护着重伤昏迷的完颜阿骨打,双方立马合并一处,锦阳关也不去了,一头扎进了云州境内。
金兵损失极为惨重,喀尔丹麾下的残部加上完颜阿骨打的部卒,堪堪只有四五千人,还有不少都带伤。
喀尔丹自己的伤势也颇重,但仍然坚持要给完颜阿骨打喂药,作为完颜阿骨打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他的忠心还是没得说的。
完颜阿骨打微微张了张嘴,汤汁顺着嘴角不断流出,滴落在衣袍上。现在的完颜阿骨打犹如一个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人,任谁也不相信这就是叱咤疆场半生的北金隆亲王。
“孩子,我的孩子。”完颜阿骨打嘴里默默地念叨着。
那天他离自己的儿子只不过十余里地,却被北凉军死死拦在战场之外,前进不了一步。完颜阿骨打内心充满了悔意,为什么要派完颜弼去领军,他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入了绝境。
“王爷。”
这两声呢喃让喀尔丹眼眶一红,铁血军人也有温情的一面啊。
就在这时,一道嘈杂声从外面响起。
喀尔丹眉头一皱,扭头轻喝道:“吵什么!吃了豹子胆敢打扰王爷休息!”
“王爷,少将军回来了!”急匆匆的声音传进了马车之内。
少将军就是指完颜弼了。
“什么!”完颜阿骨打瞬间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坐了起来,喀尔丹先是一愣,然后快速钻出了马车。
“王爷,真的是少将军!”
马车外的喀尔丹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车帘猛地被掀开,同样脸色颓废的完颜弼出现在了完颜阿骨打的视线里。
“父王!孩儿回来了!呜~”
终于逃得生天的完颜弼喜极而泣,一头扑进了完颜阿骨打的怀里,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我的儿,你受苦了,都怪父亲!”完颜阿骨打眼中也有泪花闪动,不停地抚摸着完颜弼的额头。
“父亲,我们遭遇伏击,铁浮屠,铁浮屠没了,阿台邬将军也战死了。”完颜弼抽搐着讲述自己的遭遇,那惨烈的战场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光听完颜弼几句简单的描述就可以想象当日的战斗有多么残酷。
完颜阿骨打的胸口剧烈起伏,虽然知道必败无疑,但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他依旧无法接受,那可是自己一辈子的心血,一朝尽丧。
看着痛哭出声的儿子,完颜阿骨打强压着心头的悲伤出言安慰道:“没事,你回来就好。”
“父亲,您受伤了?重吗?”完颜弼这时才看清楚完颜阿骨打的脸色苍白,眼光不断在绷带处转悠着。
“没事,死不了。”完颜阿骨打咧了咧嘴,想让儿子宽心。
完颜弼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默默的说道:“父亲,我在路上听说锦阳关在大战当天就失守了,黑罕谷将军战死。”
完颜阿骨打的眼皮一耷拉,这个消息他也知道了,沉默了许久才呢喃道:“都是我大金的好男儿啊!是我辜负了他们,辜负了陛下。”
完颜洪烈将辽东战事交给他,他却依然没能止住败势。
完颜弼低头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云州,还守吗?”
其实完颜弼知道自己这句话问了也是白问,现在哪还有兵力和北凉军争夺云州。
完颜阿骨打挣扎着靠在了马车边,看了一眼辽东内地的方向,咬牙切齿的说道:“回国!辽东,我们迟早还会回来的!”
“诺!”
长长的骑兵队伍再度启程,朝着北金国内行去。
第596章足以慰乡亲
檀州城
距离当初的檀州攻城战已经过去了半年,经过半年的休养生息,檀州城作为辽东人口最多的城池,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街道上的小商户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来来往往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稚嫩的孩童在街巷中四处穿梭,嬉闹玩耍。
有这么四道身影慢悠悠的在街道上晃荡着,身后的随从隔着几步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一人身着青衫,风度翩翩,正是尘岳留下主管檀州政务的雪泪寒,一人腰背挺拔,目光坚毅,龙行虎步,乃是在檀州掌管军务的左丘。
还有两人一老一少,老的正是顺州主政之人沈秀夫。
自从京城回来之后,沈秀夫日夜操劳政务,呕心沥血,身体虽累,但心中充满希望。
年轻那人乃是为大军筹措粮草的冷归南,相比于之前那个商人模样的辽东男儿,现在的冷归南沉稳踏实了许多。
这一年多来冷归南坐镇后方,将粮草物资准确无误的送往各处战场,可以说北凉军连战连捷,没有后顾之忧,冷归南功不可没。
这两天冷归南运送粮草来檀州,沈秀夫也正好一起跟了过来。
一来是看看雪承义的儿子是否真有大才,二来就是说道打探下前线战况。
沈秀夫的目光在街道四周打量着,不时的感叹道:“雪承义啊雪承义,世人皆称你为铁面判官,刚正不阿,名扬天下,却不想你最出彩的竟然是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
一语言罢的沈秀夫看向雪泪寒满脸佩服的说道:“雪大人,檀州城之繁华远超我的预料啊,真乃大才啊!”
“沈大人过奖了!”雪泪寒很是谦虚的拱手道:“都是辽东百姓配合,手下官员操劳,我雪某只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
“哈哈哈,雪兄一句话就将功劳推得一干二净,也太谦虚了点吧。”冷归南大笑着道。
相比于沈秀夫,作为同龄人的冷归南自然要表现的随意了许多。而且他和雪泪寒相识许久,关系熟络的很。
“两位大人是没看到,雪大人这些天哪天不是脚不沾地,忙前忙后,我这当兵的看了都怕。”左丘也在一旁打起了哈哈。
“哈哈哈!”
四人同时仰头大笑。
沈秀夫突然鬼鬼祟祟的凑近了雪泪寒身边:“给老夫说句实话,锦阳关那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不清楚。”
“当真?可别蒙老夫啊!”
“老大人,前线战况我是真不知道,我都好些日子没收到军报了。”雪泪寒无奈的摊了摊手。
沈秀夫一脸的失落,缓步前行。
城外,一队骑卒高举军旗,径直向城门口行来。
守城士卒揉了揉眼睛,见是北凉军甲胄便没有阻拦,但是他隐隐约约听到有“捷报”两个字顺着春风飘进自己的耳中。
“哒哒哒!”
马蹄声轻踏在城中的青石板大道上,响声清脆。
正在漫步前行的沈秀夫四人好奇的投去了目光,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十余道坚毅的北凉骑卒身影。
只听悍卒举旗怒喝:
“前线战报!古仙镇大捷!北凉军斩敌六万,全歼铁浮屠!完颜阿骨打重伤逃遁,金兵全线溃退!”
“前线战报!古仙镇大捷!北凉军斩敌六万,全歼铁浮屠!完颜阿骨打重伤逃遁,金兵全线溃退!”
十余骑分头奔向城中各处,怒喝声在城中久久回荡不绝。
“前线捷报!……”
……
沈秀夫四人目光呆滞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满城寂静无声,只听到那一声又一声的捷报。
“扑通!”
沈秀夫双腿一瘫,直直的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往天嘶吼道:
“我们赢了!辽东的父老乡亲们,我们赢了!”
大捷的消息飞一般传遍全城,这些辽东的百姓们无不抱头痛哭,奔走相告。
如此大捷就意味着辽东即将全境光复,被金人战马弯刀蹂躏了五十年的辽东百姓们欢呼雀跃。
很快城中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那些酒肆客栈的掌柜们拿出店中美酒,供百姓们随意饮用。
那一日,满城尽闻爆竹声!
那一夜,满城尽飘美酒香!
夜色来袭,几道人影坐在城楼上开怀畅饮。
“哈哈,痛快!”年过百半的沈秀夫竟然连饮一坛烈酒,老脸醺的通红。
冷归南也不甘示弱,举杯痛饮,神志不清的念叨着:
“我们赢了,真的赢了!”
武将出身的左丘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嘟着嘴喊着一个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姓名:
“老何,老许,听到了吗?我们赢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雪泪寒斜靠在椅子上,轻笑道:“就问沈老才华横溢,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今日要不作诗一首,以告慰辽东百姓?”
“咕噜咕噜。”
沈秀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豁然起身,轻声细语道:
古仙镇外草萋萋,旧日残碑诉往昔。
当年辽将插旗处,三十万人策马蹄!
而今城塞作灰土,豺狼虎豹尽冠缨,
燕云万里皆沙场,十九州中遍膻腥。
雪泪寒醉醺醺的竖起了大拇指:
“好诗!”
“啪!”
沈秀夫十分豪迈的一脚踩在了桌子上,对酒当空,高喝道:
天还怜吾降豪杰,挫尽胡虏百万兵。
拒敌千里若反掌,踏平奸佞若流星。
剑门关外千骑过,檀州城内云鼓起!
铁蹄铮铮无人挡,一颗忠胆照汗青!
左丘满眼泪花,低声吼道:
“云鼓起,男儿立!
男儿立,血溅衣!
鲜血染衣,九死无悔!”
沈秀夫神态越发激昂,拎起一壶酒举头灌下,衣袍尽湿,仰天大笑:
凉儿无须窃金符,长刀沥沥血犹腥。
军旗遍插辽东土,多少铁衣裹枯骨!
斩却虏酋换美酒,射杀浮屠盔做壶。
金国小儿皆丧胆,听闻北凉不敢啼。
足以慰乡亲,慰乡亲!
……
停顿了一会的沈秀夫猛然举杯怒喝:
“皇天后土,英灵在上!此酒敬我北凉数十万将士!”
冷归南、左丘几人同时大喝:
“敬我巍巍北凉!”
……
“扑通!”
沈秀夫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神智早已不清,抱着酒坛子满嘴酒气的呢喃道:
”足以慰乡亲!足以,慰乡亲。”
【作者题外话】:大力表扬读者:孤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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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朔风战鼓擂(一)
在辽东境内掀起最后对决的同时,远在北凉境内的朔风城也变得躁动起来。
夜幕缓缓降临,借助着微弱的的月光,可以看到大队魁梧的步卒正从南门进入朔风城。
跟在步卒之后的是一连串的马车,马车上放置的铠甲、盾牌、长枪都泛着淡淡的寒光,杀意凛然。。
五千名面色冷酷的军汉一声不吭,哪怕朔风城的北边正爆发着激烈的攻城战,这些人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一看就是百战之卒!
朔风城的议事厅中站着众多将领的身影,与往日不同的是出现了几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为首一人乃是自辽东返回的凉州将军薛天,身披战甲站在地图之前。
右侧站着朔州将军朱天和、朔州代刺史郁岩白、朔州步军将领李慕寒、朔州骑军将领宁陌藩。就是靠着这四人的密切配合,朔风城才在一年多的攻城中稳如泰山。
左侧为首的一道年轻面庞竟然是一直驻防在武关的夜潇潇、还有重甲营主将宗保以及其他几名从幽凉二地抽调过来的将领。
“诸位同僚!”薛天首先开口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朔风城被围攻一年有余,这次该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众人皆目光炯炯,神情激昂。
“奉侯爷军令,此战目的很简单,击溃城外燕戎大军,保朔州不失!”薛天朗喝道。
“我等定尽心竭力!”众人齐齐喝道。
薛天转身看向地图,指着朔风城外辽阔的地域说道:“经游弩手连日打探消息,已经证实城外除了燕戎三皇子所率的攻城大军之外再无任何援军!所以我们要对付的就只有这么一支军伍。朱将军,请你给大家讲讲城外大军的情况吧。”
朱天和看了看厅中将领,开口道:“城外原本总计有十万士卒,攻城一年差不多折损了三四万人,后面陆陆续续又补充了些许步卒,目前燕戎兵马总计应该在七万到八万之间。八万人之中应当有三万骑卒,四五万步卒,其中最为精锐的就是燕戎皇属军,乃是燕戎皇族亲军,士卒清一色都是燕戎本族悍勇。其余兵马大多来自草原各部落,成分杂乱,战力称不上强悍。”
一语言罢,众人纷纷点头。其实大家多多少少都了解了一些情况,现在朱天和只不过是做个详细的陈述而已。
薛天看着地图缓缓开口道:“朔风城中仅剩步卒八千,而且大多带伤,另有骑军一万两千人,重甲营外加一万步卒已经入城,幽州凉州两地抽调了所有骑军总计两万人,后天清晨会准时抵达战场。”
一直在朔州坚守的朱天和等人都有些黯然神伤,别看朔州还有两万士卒,实则守城一年多来已经有上万精锐老卒战死。
那一万两千骑军之中有整整七千人是新卒,都是朔州新民从军组建而成,还未经历过大规模战阵厮杀,战力究竟有几何,所有人都不敢保证。
薛天看着沉默不语的众将轻笑道:“各位将军,我们现在要靠着北凉三州之地凑出来的五万五千人打垮八万敌军,有信心吗?”
“哈哈,我老宁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朔州骑军将领宁陌藩大笑出声,这位出身于山字营的骑将浑然无惧。
夜潇潇阴阳怪气的说道:“你知道的,我凉幽两地的兄弟们之一年多可憋得不轻,光看着朔州打的热火朝天,武关和天狼关一点动静都没有,士卒们再不动手就要憋坏了。这帮大男人整天双眼冒火的看着我,我可慌得很啊!”
“哈哈哈!”
夜潇潇话中的隐意让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薛天抬了抬手止住大家的笑声,眼睛一寒,沉声喝道:“接下来分派各自任务!宁陌藩听令!……”
……
在朔风城内风起云涌之时,城外的燕戎大营内倒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只不过帅帐中的燕戎三皇子慕云幻脸色越发冷漠,再也没有当初的风轻云淡。他知道慕云端康即将出兵伐金,要是再拿不下朔风城,自己将永无翻身之日。
慕云端康当了太子,自己还有活路吗?
很显然,没有!
一旁的亲信徒单霖不断的汇报着一天来的战况,慕云幻端着一个酒杯怔怔出神,压根就没在听。
汇报完的徒单霖看慕云幻毫无动静,等了一会之后轻声喊道:
“殿下?”
慕云幻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杯中荡起了几圈涟漪。
“怎么搞的,打了这么久,还啃不下这朔风城。”缓过神来的慕云幻带着不满的冷哼道。
徒单霖一脸苦涩,拱手道:“这北凉军属实不好对付,一个个打起仗来都不要命,脱脱将军率军日夜攻城,拼尽全力也毫无办法。”
慕云幻眉头皱得更紧了,刚欲开口说话,徒单霖就赶忙劝慰道:“不过近些日子以来朔风城守军越来越力不从心,想来城中的士卒已经死伤惨重,我相信再有半个月,定能攻克朔风城!还请殿下宽心!”
听到这话,慕云幻的脸色才略微好看了几分。
“徒单将军,你知道拿下朔风城对我们有多重要,要是我大哥先得手,后果就不用我说了吧?这种时候不必再有留手了。”慕云幻似乎是意有所指的说道。
徒单霖何尝不懂慕云幻话里的意思,出征大军之中还有五千徒单家族的私军,战力同样颇为强悍。但是徒单霖为了保留实力,这五千人可一直没有参与过攻城战事,完全是一支生力军。
现在慕云幻和慕云端康的内斗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徒单家既然选择站在慕云幻这边,这种时候再不出力还想等到何时?
徒单霖出了一口气,沉声道:“殿下放心,明日起我麾下五千悍卒会尽数出动,强攻朔风城!”
徒单霖也是豁出去了,要是慕云端康登上太子之位,徒单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哈哈!好!”慕云幻大笑一声,旋即眯着眼睛许诺道:“等我日后登临大位,定不会亏待徒单一族!”
收买人心嘛,自然是要给出好处的。
“愿为殿下效命,万死不辞!”徒单霖轻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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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朔风战鼓擂(二)
第二天,燕戎大军的攻势依旧凶猛,铺天盖地的巨石、箭雨从士卒的头顶上呼啸而过,狠狠的砸进了朔风城中。
面对持续了一整年的攻势,朔风城的城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创箭痕。
有些地段的城墙都被砸出了缺口,砖块散落一地,北凉军一边作战的同时还得分出人手修补城墙,情况很是危急。
今天,五千徒单家族私军尽出,再也没有藏着掖着。
一名名脸色凶悍的士卒身穿土黄色胡服,上半身搭着铁质坎肩,长发挽成发髻状顶在脑门上,顺着云梯蚁负攻城。
只见一人手举轻盾,健步如飞,快速的向城头攀爬着。
徒单家乃是燕戎族内排的上号的大家族,有钱有权,耗费心力训练出来的私军果然非同凡响,这般攻势比寻常军伍要凌厉的多。
城中的一处箭楼内,薛天还有朱天和两人冷眼看着城外的攻城大军,眼色默然。
“慕云幻这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啊。”薛天嘴角轻蔑的说道。
朱天和扶着腰间的弯刀轻笑道:“假如燕戎真的要灭金,那现在这位三皇子可是被逼到了绝路上,再不玩命就只能等死了。”
“朱将军,待会就由你指挥城中战事了,城外就交给我。”薛天平静的说道。
“知道啦。”朱天和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谁让我的马上功夫不如薛将军呢。”
“哈哈哈,朱将军,重甲营可被我留在城中啊,那可是你一手创建的,咱这是给你和重甲营并肩作战的机会。”薛天看着一脸苦恼的朱天和大笑起来。
“得,那我就多谢薛将军好意了!”朱天和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
“哈哈哈!不客气!”
薛天大笑一声,又扭头看了一会之后便转身下楼,轻声道:“攻吧,也就这一天了。”
……
攻城持续了整整一天,夜幕降临时城外亮起了无数的火把,照的大地如同白昼,燕戎的攻势毫不停滞。
此刻城中的校场内,正有大股骑军在缓缓聚集,只闻马蹄轻踏,不见丝毫嘈杂。
人群中有一名朔州新兵,持矛不语,腰中悬配着一把崭新的北凉刀。
梅玉书,景泰四年新卒,现任朔州骑军代百夫长!
越来越多有些青涩的面貌出现在了校场上,这一万两千骑兵中大部分都是和梅玉书一样的新卒。
在来到朔州之前,他们只是濒临饿死的流民,来到朔州之后,他们成了一名身披甲胄的北凉边军。
有的人曾经或许是田头农户,又或许是山野樵夫,但当新的家园遭遇危险时,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投身军伍,持矛佩刀,守国护家。
一万两千人汇集成军,静静地等待着。
……
“砰!砰!砰!”
数十名徒单家族的壮汉在盾牌的掩护下,用攻城锤狠狠的砸在朔风城的主城门上。
一声又一声。
朔风城北城墙极宽,足有数千丈,共设有城门五座,燕戎士卒攻击的最凶的就是中间的这座主城门。
整整一年来,这座巨门被北凉军死死抵住,从未挪动过分毫。
“砰!砰!砰!”
几十名悍卒脸色涨红,肌肉鼓胀,奋力的撞击着城门。
“噗咚!”
就在某一刻,这座主城门轰然倒塌,溅起满地的灰尘。
“咕噜。”
一名徒单家私军目光呆滞的看着倒塌城门,一头雾水。
不是说朔风城坚不可摧吗?怎么今天我们一上来就破城了,什么情况?
几十名壮汉大眼瞪小眼,一脸茫然。
当尘土散去,城门内的北凉守军如潮水一般向城内退去时,一名领头的伍长率先回过神来,脸色涨红,抽出弯刀怒吼道:
“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杀啊!”
“杀啊!”
所有燕戎士卒都嗷嗷叫的冲进城去,兴奋不已。
率先攻破城门是多大的功劳就不必说了,只要拿下朔风城的,这些普通的大头兵就能一飞冲天,成为一名千夫长甚至将军,成为人上人!
这个时候还不卖力更待何时!
越来越多的燕戎步卒自城门口涌入城内,喊杀震天。
突然间的破城让远远观战的徒单霖和脱脱不花都愣了一下,这么快就破城了?
仅仅瞬息之间,徒单霖就勒马回身,直奔帅帐而去,同时怒喝道:“脱脱将军,你带兵入城,我去禀报殿下,一定要守住城门!大军随后就来!”
“好!”
脱脱不花也不耽搁,他知道辛苦了一年,破城就在今天了!
慕云幻正在帅帐中紧锁眉头,自从慕云端康来嘲笑过他之后,慕云幻基本上就睡不着觉了。
一闭眼,他满脑子都是慕云端康的得意且令人厌恶的表情。
“殿下!殿下!”徒单霖急促的走进了帅帐内,带进一阵晚风。
“怎么了?”慕云幻眉头一皱,有些不开心。
“破城了!”徒单霖兴奋的叫了起来:“主城门被我们攻破了!”
“什么!”慕云幻豁然起身:“当真?”
“我亲眼所见!”徒单霖重重点头道:“脱脱不花正在率军巩固城门,我是来调援兵的!”
毕竟一直以来轮流在城外的攻城大军只有一两万,燕戎主力还是驻守在大营内。
慕云幻双手激动的颤抖起来,仰天大笑:“哈哈哈!终于破城了!”
这是出征以来慕云幻听到的最好消息。
“传令!骑军速度快!让他们立刻入城!所有步卒马上集结,准备向城内开拔!”慕云幻怒喝道。
他知道破开城门才是第一步,一定要一鼓作气拿下朔风城,免得北凉军奋力反扑,让到手的胜利又化为泡影。
“诺!”
徒单霖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很快,燕戎大营之中一队又一队骑卒迅速奔涌出营,直奔朔风城而去,大呼小叫的喝声充斥着整座营房。
这一夜注定要杀个血流成河!
慕云幻独自留在帐内,给自己斟了一杯美酒,轻轻的晃了几下,杯中的酒香一下子就弥漫在帅帐中。
慕云幻举着酒杯,面朝边境的方向轻笑道:“大哥啊!怕是弟弟我要让你失望了,哈哈!”
“啪!”
一杯饮罢,慕云幻一把将酒杯拍在了桌子上,大喝道:
“来人!取我战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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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朔风战鼓擂(三)
朔风城内人头攒动,大批的燕戎士卒从主城门口挤了进来。
一进朔风城他们就看到了了不少街巷房屋,燕兵大呼小叫的顺着街道向城内突进,一个个为了军功奋勇争先。
一开始燕戎士卒并没有遇到什么反抗,直到万余攻城步卒全部涌入城中时才遇到了大批的北凉军,双方士卒就在十余条街巷之间展开了近身搏杀。
位于燕戎大营内的援军也来的很快,上万骑卒直扑城内,想要一举拿下朔风城。
但是他们入城之后就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主城门后的这些街道布局很是狭窄,仅仅能容纳数匹战马并肩而行。
骑兵在这种地形下根本无法策马狂奔,战马的速度毫无疑问的被迟滞了下来。
而且燕戎骑卒的前方挤的都是己方的步卒,连北凉军的影子他们都看不到。
“妈的!挤个屁,快给老子把路让开!”
“娘的!撞到自己人了没看到吗?”
……
一阵阵谩骂声响了起来,骑卒和步卒全都乱成了一锅粥,只有街巷最最前方的燕戎士卒在和北凉军交战。
在城中指挥战事的脱脱不花一头黑线,他没想到进了城会变成这幅样子。
“上城墙!先拿下城墙!”脱脱不花挥着刀大吼着,街道中的情况他也管不了,还是拿下城墙靠谱一点。
靠近主城门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条走马道通向城头,但此刻走马道被北凉军用巨石完全封死,城头上的士卒就守在上面,也不下来和燕戎士卒交战。
“乓乓!”
大队燕戎步卒吭哧吭哧的开始动手凿烂巨石,乒铃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
脱脱不花不知道的是,在城头一处隐蔽的箭楼里朔州将军朱天和正眼神冷漠的看着他。
“哼,来吧,来的越多越好。”朱天和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
天色逐渐明亮,城中的战事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可供双方交战的区域只有街头巴掌大的地方,燕戎的人数完全失去了优势,推进的速度很是缓慢。
城外
燕戎大营内的四万步卒正在汇聚,向朔风城开拔,相比于骑兵,动员步卒耗费的时间就要多的多。
慕云幻和徒单霖二人已经先行出现在了距离城墙不远的地方,两人驻马不动,遥遥望着城门口的战事。
“殿下,过了今天,这座朔风城的城头就要插上我们的军旗了,整个朔州都将任由我草原男儿奔驰,哈哈!”徒单霖在一旁得意的笑了起来。
在他看来这一年挡住他们脚步的只不过是这座雄伟的城墙而已,只要能入城,草原骑兵定能彻底击溃北凉军。
而且家族私军的表现让他很是满意,首日出战就攻破城门,大涨徒单家声望。
坐在马背上的慕云幻本该喜气洋洋,但此时的他却皱起了眉头,看着城墙上的北凉军旗不言不语。
“殿下,怎么了?”徒单霖有些不解的问了一句,怎么从这位三皇子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喜意呢。
“有些不对劲啊。”慕云幻不太确定的说道。
“不对劲?”徒单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城门处,不少骑卒正在奔涌入城,气势汹汹,势如破竹。
徒单霖挠了挠脑袋说道:“没什么不对劲的吧?”
“你看。”慕云幻抬起马鞭指向了城头:“城门被破,北凉军应该分出兵力下城防守才对。可是现在的城头上几乎没什么动静,一切井然有序,似乎城中的战事和他们没关系一样。”
徒单霖看了一会城头之后眼神中也有一丝疑惑闪过,慕云幻说的有道理,城上的北凉军一点也没拿攻进城中的士卒当回事。
“而且攻城这么久,北凉军虽然兵力不支,但不应该眨眼间就兵败如山倒,放任我数万大军入城啊。”慕云幻继续说道。
徒单霖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开始浮现。
“派人告诉脱脱不花,小心行事,我怕北凉军在耍什么花样!”慕云幻沉声喝道。
“诺!”
徒单霖刚欲派人传令,一阵巨大的战鼓声就自城头之上响彻云霄。
“咚!咚!咚!”
伴随着战鼓之声,铺天盖地的箭雨当空落下,稳稳的射在主城门外,正在迈步入城的燕戎步卒眨眼间就倒下了大半。
同时还有火油倾泻而下,城门外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来不及撤退的燕戎士卒在火海里痛苦的哀嚎着,场面极为惨烈。
“砰!”
在慕云幻和徒单霖震惊的目光中,原本已经被攻破的主城门竟然再度合拢,彻底阻断了城外城内大军的联系。
“妈的,果然有诈!”慕云幻怒骂出声,这位燕戎三皇子显得气急败坏。
慕云幻虽然张狂,但可不是白痴,他一眼就看出来北凉此举是要吃掉入城的大军。
徒单霖更是愣在了当场,已经进城的大约有三万士卒,他徒单家的五千私军可是倾巢而出啊,要是全没了就要吐血了。
“咕噜。”
徒单霖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的说道:“殿,殿下,北凉军应该没有能力吃下我们这么多人吧?他们的守军撑死只有一两万啊。”
慕云幻的脸色极为阴沉,他虽然也说不出来为何北凉军敢放三万士卒入城,但他知道北凉军肯定不是白痴,没有把握是不会这么干的。
在城外士卒茫然不知所以的同时,城内的景象则更加混乱。
在城门关闭的瞬间,脱脱不花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浮现在他的心头。
“嗖嗖嗖!”
无数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射入街巷之内,由于燕戎士卒都挤在一起,羽箭几乎是一射一个准,杀伤力极大,更有巨大的床弩一箭就能洞穿好几名步卒的身体。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街道内,令人头皮发麻。
“嚯!”
一座钢铁方阵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巨大的盾牌上布满尖刺,长枪如林。
北凉重甲营!
“进!”
“嚯!”
重甲营主将宗保怒喝一声,长枪纷纷前举,猛然刺出,一枪枪刺入燕戎士卒的身体,鲜血四溅。
狭窄的街道内,燕戎士卒头有箭矢飞舞,前后都是精铁长枪,被逼入了绝境。
目瞪口呆的脱脱不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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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朔风战鼓擂(四)
城门紧闭不开,城内的情形一概不明,留在城外的慕云幻急的团团转,准备调集大军重新攻城,救出城内的三万士卒。
“殿下,殿下!你看!”这时徒单霖有些惊慌的吼了起来。
慕云幻愕然抬头,只见朔风城的其余四道城门正在缓缓打开。
“轰隆隆!”
大匹战马奔驰的声音响起,四队骑军犹如利箭一般从城内射出,声势浩大。
一杆长枪当先前奔的正是凉州将军薛天,面色狠厉,一万两千北凉边骑分作四路如潮水般涌向敌军。
“壮我北凉!”
薛天举矛怒喝。
“杀!”
四队骑军出城之后犹如砍瓜切菜一般的斩杀着留驻在城门外的燕戎士卒,长矛挥舞,血色漫漫。
“殿下,此地危险,不可久留!”徒单霖缓过神来急忙喝道。
城门外仅剩下两三千士卒而已,怎么够这一万多北凉军杀得,要是慕云幻出了问题,那乐子可就大了。
“妈的!想跟我们决战?那就战!”
慕云幻怒气冲冲的勒马回转,眼神中闪过一抹疯狂。
他知道北凉军今天的种种举动都透露着诡异,但是他手里有八万大军,他不信北凉军还有能力吃掉这八万人。
战!
带着一行护卫向北狂奔了十余里地的慕云幻二人终于看到了正在行进的己方大军。
大军绵延数里,一万骑军四万步卒,旌旗蔽空,锣鼓喧天。
慕云幻扭头朝徒单霖使了个眼色,徒单霖纵马奔出,怒喝道:
“皇属军前出!阻拦北凉骑卒!步卒列阵!拒马!”
“诺!”
“全军拒马!”
“咚!咚!咚!”
燕戎军阵中响起了擂擂战鼓之声,八千精锐皇属军快速掠出,直奔朔风城!步卒则戛然而止,原地开始列阵御敌。
……
朔风城门口,两三千惨被慕云幻抛弃的普通士卒很快就被北凉骑军杀得干干净净,尸横遍野。
薛天看了一眼远方,手一招:
“跟我来!”
四队骑军迅速合兵一处,组成一道军阵,五千精锐老卒处于排头,七千朔州新兵在后,宛如长龙。
骑阵之中,七千朔州新兵的脸上带着点生涩,毕竟是第一次在马背上杀人,不少人都大口的喘着气。
梅雨书手掌微微颤抖,提了提带血的长矛,紧紧跟在一名北凉百夫长的身后,咬牙不语。
刚刚他连斩三名敌卒,矛尖刺入燕戎士卒的身体时,他感觉浑身的气血都在上涌。
男儿当如是!
骑军还没行出几里地,就迎面遇上了狂奔而来的八千燕戎皇属军,与寻常的只穿胡服的士卒不同,这八千人身上都披着轻甲,行进之间井然有序,绝对是精锐之卒。
五千当先冲阵的北凉老卒没有任何征兆的开始变幻阵型,五千人层层铺开,组成了一道又一道锥形锋线,将七千朔州新兵护在身后,最前端乃是薛天率三百精锐悍然前冲。
“喝!”
薛天大喝一声,枪出如龙,一矛洞穿敌兵胸膛,尸体高高跃离马背,轰然砸落在地。
和勇猛无比,时常率军冲阵的薛猛不同,当哥哥的薛天提枪上马的次数并不多,但这并不意味着薛天马上功夫不行。
想当初游弩手这种北凉精锐斥候可是薛天一手调教出来的,薛天只不过是性子更加沉稳,居于幕后谋划较多而已。
两军交锋,战马互相碰撞,喊杀阵阵,北凉骑卒感受到了皇属军的骁勇,但皇属军也为北凉军强悍的战力而感到诧异。
很快处在排头的薛天就凿阵而出,浑身铠甲沾染了不少鲜血。
“忒!”
朔州骑军主将宁陌藩同样血染衣袍,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令人惊讶的是凿阵而出的北凉军并没有转身折返,展开第二次冲阵,而是径直向前,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五千骑卒一次交锋就已经折损了数百人,不少将士都已经弃矛换刀,可见交锋之激烈。但是被护在尾部的七千朔州新兵战力完好,当皇属军冲到他们跟前时已经没有太多的冲击力了。
薛天狞笑了一声,闷头前冲。
北凉军的目标可不是这支皇属军,而是其后的数万步卒。
以骑兵对步卒才能打出最大的优势。
奔至城脚下皇属军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劲,刚想回身追击,就被城头射出的一波波箭雨给打乱了阵型,只得重新结阵,这么一折腾就浪费了不少时间。
此刻在宽阔的平原上,一座四万步卒组成的拒马大阵已经准备完毕。
前排盾牌层层,长枪斜举,犹如一只刺猬,泛着寒光的枪头有些可怖。四万人组成的拒马阵,那可是相当厚实。
拒马阵居中的乃是慕云幻和徒单霖两人,两人的身旁除了留下来保护慕云幻的两千皇属军之外,其余尽是步卒。
“殿下,他们来了。”徒单霖强压下心头的波动说道。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这一万多人拿什么在短时间内破开我的拒马阵!”慕云幻冷哼一声,眼神中带着不屑。
一路前冲的薛天和宁陌藩也远远的就看到了这座拒马阵,薛天的眉头微皱了一下,看来这慕云幻也不是庸人,这么短的时间就铺开了阵型。
五千骑军出人意料的并未撞阵,迎着燕戎士卒射出的箭雨迅速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队,一左一右开始绕阵而行。
薛天嘴角微微一翘,按照先前的部署,攻击军阵的尾部最为有效,攻击前军容易被回身的皇属军来个两面夹击。
更何况,还有两万北凉骑军正在飞速赶来的路上,到时候三军合力,破开这拒马阵也不是难事。
可就当五千骑军绕过拒马阵时,异变骤生,一道大喝声让薛天愕然回头,满脸诧异。
只见居后的七千朔州新兵中,有一人策马而出,直奔燕戎拒马阵,怒喝道:
“朔州梅玉书,愿为大军开阵!可有同袍随我赴死!”
“西林镇何宏,愿为大军开阵!”
“大阳坡林子牛在此!爹!娘!孩儿不孝!”
“马家湾马六斗在此!……”
……
一道道怒吼声响彻寰宇,七千朔州新兵竟无一人绕阵而行,笔直的撞向燕戎拒马阵,人马一步不退。
那一日,长矛带血。
那一日,新卒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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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1章朔风战鼓擂(五)
梅玉书一杆长枪,一匹北凉新马,笔直朝前,直奔拒马阵。
战马砰然撞在最前排的枪林盾墙之上,战马前胸被捅穿,鲜血飙射而出,挂尸而亡。梅玉书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径直落入拒马阵之后。
落地之后的梅玉书接连几个翻滚,躲过了砍向自己的弯刀,然后腾身而起,长枪一挺,杀入燕戎军阵之中。
一人一枪在军阵中杀进杀出,这位原本只是种田郎的普通百姓在此刻展现出了与北凉老卒同样的勇武。
七千新卒,源源不断地撞击着拒马大阵,皆脸色狠厉,坦然赴死。最先撞阵的数百骑几乎十不存一,人马挂尸而亡。
燕戎的拒马阵开始出现了破裂,不断后退,面对这般猛烈地攻势,这些草原来的蛮子头皮发麻。
遥遥看向此处的薛天呢喃道:“这小子哪冒出来的,朔州新兵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很明显,七千大军开阵正是受了那一声怒吼的鼓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薛天也是懵了一下,随即眼神一寒,双腿一夹马肚,骤然前奔。在另一侧的宁陌藩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加速的动作,一左一右两队骑军直奔燕戎后军而去。
既然情况已经发生变化,那只能提前掀起决战了。
处于大阵之中的慕云幻看到这一幕没来由的心头一颤,在他眼中,这种举动与送死无异,但那披着软甲的北凉骑军们前赴后继,毫无畏惧之意。
要是他知道这七千人还是第一次上阵,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殿下。咕噜。”
身旁的徒单霖咽了口唾沫,脸色有些发白。他亲眼看着前排的拒马阵在一点点破碎,崩溃就在瞬息之间。
“没事,再勇武也只不过数千人而已。”慕云幻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就算他们侥幸破开前排拒马,我们还有数万步卒,能赢!”
慕云幻略微颤抖的嗓音体现出了他内心的慌乱。
“呜~呜!”
尖锐的号角声在此时蓦然响起,传遍整处战场。
慕云幻心中抖了一个机灵,瞬间回头。
只见军阵后方有两支骑军赫然杀出,一左一右,漫山遍野尽是黑甲骑卒,旌旗当空而立,瞅其架势足有数万人。
一面军旗当空飘扬,上书两个大字:
北凉!
凉幽两州的全部骑卒,总计两万大军昼伏夜行,绕到燕戎大营之后,终于在这一刻抵达了战场,这也正是薛天敢于歼灭燕戎的底牌。
右侧骑军为首之人名为钟离硕,乃是留守幽州天狼关的骑军主将,一杆硕大的方天画戟在其手中犹如死神在吐露着獠牙。
跟在钟离硕身后的一名男子相貌魁梧,眼神杀气十足,姓莫名炳,乃是郎毅老将军的女婿。
虽然不能和岳父一起并肩作战,马踏虏寇,但是今天在这,他就要继承郎毅遗愿,守国护家!
左侧骑军领兵之人姓杜名承颜,原陷阵营第一批校尉,正值壮年,南征战事之中功勋赫赫,被燕宏毅成为陷阵营头等悍将,现在任留守武关骑军主将,手持北凉制式长矛,来势汹汹。
两万骑两万矛,两万凉刀杀意滔滔!
燕戎士卒的后军瞬间出现了骚乱,狂奔而来的两处骑军与薛天、宁陌藩合兵一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燕戎后军。
临近军阵之势,薛天举矛怒吼:
“犯我北凉者!”
“杀无赦!”
“轰!”
两万五千骑悍然撞阵!
这些人在凉州幽州可算是憋坏了,虽然很多都是从各地巡防营抽调而来的驻军,比起边军少了大战的磨炼,可是北凉男子天生好战,再加上老兵的教导,他们也能发挥出极强的战力。
被重重叠叠的大军护在当中的慕云幻双眼无光,嘴角不住的呢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两支从天而降的骑军让慕云幻彻底慌了神,他知道,今天要败了。
面对三四万骑军的撞阵,一旦拒马阵被攻破,那就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殿下,殿下!”徒单霖急喝道:“情况不对,我们当速速后撤!至大营拒守!”
慕云幻猛然惊醒,双眼泛红的嘶吼道:“不可能!我怎么会败!杀!给我杀!杀光他们!”
这位燕戎三皇子几近癫狂。
……
城中的战事最为血腥,被围困在狭长走廊之内的燕戎大军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面对铁甲铮铮的重甲营,就算是草原骑兵也无能为力,更何况这种地形下骑兵的优势已经完全丧失。
头顶还不断飞舞着箭雨,很多人连北凉士卒的脸都没看见就命丧黄泉。
绝望的哀嚎声回荡在城内,这三万士卒已经开始军心涣散。
好在领军主将脱脱不花也算是神志清楚,当即就率领身旁士卒开始猛攻城门口的守军,他知道只有打开城门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一身铁甲的夜潇潇和李慕寒两人已经出现在战场上指挥战事,狞笑不已的李慕寒频频挥刀而出,大肆宣泄着一年多来积压的怒火。
开战到现在,死在他手下的燕戎步卒不下十名,猩红的鲜血沾满了李慕寒的衣袍。
朔州士卒一个个悍不畏死,屠杀着包围圈中的燕戎蛮子。
这一年来,朔风守军紧闭不出,面对燕戎的强攻,多少北凉男儿战死城头,现在是轮到他们报仇的时候了。
不信邪的徒单家私军中冲出十几名壮汉,不要命的扑向了重甲营大营,妄图打开一道缺口,只可惜还未冲至盾牌面前就被闪闪发光的长枪捅穿了胸膛。
一名重甲营步卒向拎小鸡一般的抓起一名燕戎蛮子,高高举过头顶,毫无花哨的一拳头砸在了蛮子的脑袋上,一拳毙命。
惨烈至极!
体格壮硕的重甲营士卒面对骑兵冲阵尚能打个半斤八两,更何况步卒对步卒,杀敌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数不清的北凉步卒从大街小巷钻了出来,将燕戎大军割裂成无数小块,喊杀之声喧嚣尘上。
朔州将军朱天和拄着一把大刀坐镇城头,看着血腥味冲天的朔风城内,眼神冷漠,冷笑道:
“既然进来了,那就别出去了!”
一年来大战的仇恨只能用鲜血洗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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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你走吧
双方混战一天,城内城外两处战场燕戎尽皆溃败。
抽身而回的八千皇属军依然阻拦不了大军的败势,三万多骑卒彻底捣烂了燕戎的阵型,拒马阵被攻破之后燕戎步卒面对北凉的弯刀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沙场之上尸横遍野。
原本陷入疯狂的慕云幻想要和北凉军决一死战,但是在徒单霖的力劝之下最终还是决定分头突围。
徒单霖的一句话让慕云幻幡然醒悟:
殿下,不管是胜失败,活着回去就还有希望,要是战死在朔风城外,那就什么的没有了。
一想到要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慕云端康,慕云幻就咽不下这口气,终于还是逃离了战场。
……
距离战场十余里的一片平原上,百余骑正在策马狂奔,尘土飞扬。
为首一名身穿华丽战甲的男子自然就是燕戎三皇子慕云幻了。
铠甲虽然华丽,但是此刻慕云幻却惶惶如丧家之犬,脸色慌乱不已。
他现在大概能体会到当初六皇子慕云笙战死北凉凉州关外的滋味了,原来死神离自己如此的近。
“驾!”
慕云幻手里的马鞭狠狠的抽打着战马,竭力奔逃,狼狈不堪。
他和徒单霖分头突围,一开始身旁还有数千皇属大军保护,可是这么大一股骑军怎么可能从北凉军的鼻子底下溜走。
于是北凉军不断的分兵截杀,渐渐地慕云幻身边就剩下了这百余骑亲兵,徒单霖也完全失去了踪迹,生死不明。
慕云幻时不时的回头张望着,在他身后不远处有大批的北凉追兵呼啸而来,一副斩尽杀绝的模样。
慕云幻真可谓是欲哭无泪,好好的一场仗怎么就打成了这副模样,早知道就跟着慕云端康去攻灭北金了,至少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嗖嗖嗖!”
箭雨不断的从后面射来,身侧的护卫接二连三的中箭落马,慕云幻的脸庞越发苍白。
每一名骑卒落马他的心脏都要跟着剧烈的跳动一下。
追兵正是薛天所率的数百骑,逃兵中那道鲜亮的铠甲早就引起了薛天的注意,一看就知道是条大鱼,但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慕云幻。
紧跟在慕云幻身边的皇属军将领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追上,当即眼神一寒,怒喝道:“殿下,您先走,我们来拦住追兵!”
作为燕戎皇族的亲军,皇属军展现出了不怕死的一面。
慕云幻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咬着牙点了点头,沉声道:“诸位兄弟的家人我会派人照顾!保重!”
“驾!”
慕云幻策马远去,而百余骑护卫蓦然回首,准备迎击北凉军。
“哎呦,还真是不怕死。”薛天看到这幅场面冷笑一声,手臂一抬,随即数百骑北凉军都放下了手中弓弩,默默的抽出了腰间的北凉刀。
一场小规模的骑战一触即发。
“喝!”
薛天怒喝一声,凉刀横劈而出,一刀削去燕戎蛮子的大半个脑袋,蛮子应声落马。
“当当当!”
双方瞬间就混战在一起。
薛天一人一骑,横穿敌阵,连杀五人之后便越阵而出,没做丝毫的停留便向远方那道黑点追去。
皇属军奋不顾身的将其余北凉军尽数拦截而下,面对着人数占优的北凉士卒,他们注定只有战死一途。
但是他们没有其他选择,要是慕云幻身死朔风城,那他们就算回去了也难逃一死,就连家人也得跟着遭殃。
薛天的身子随着战马的奔驰不断起伏,坐下的北凉头等大马速度极快,离前面的黑点也越来越近。
两人一追一逃,就这么追出了好远。
薛天看到距离差不多够了,摘下挂在马背上的弓箭,弯弓上弦,准头直指前方奔逃的慕云幻。
“嗖!”
一箭射出,箭矢带着凌厉的杀意在空中滑过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破风声传入了慕云幻的耳中,这位三皇子脸色瞬间大变,刚欲扭身,就感觉左肩被什么东西刺穿,剧痛不已。
“啊~”
慕云幻哀嚎了一声,扑通一下就栽落下马,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灰头土脸。
疼痛感让慕云幻的身体不断的抽搐着,养尊处优的他何时受过伤啊。
但是当下也顾不了许多,手脚并用的在地上扒拉着,做着垂死挣扎。
“嗖!”
又是一箭,不偏不倚的钉在了距离慕云幻脑袋只有半丈远的地方,吓得慕云幻一个哆嗦。
看着剧烈抖动的羽箭,耳中还响起了清晰的马蹄声,慕云幻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抹绝望。
“跑啊,怎么不跑了?”
一道淡淡的冷喝声传进了慕云幻的耳朵,声音虽轻,却犹如晴天霹雳般炸响。
回过头来的慕云幻看到了一名眼神冷漠的武将身影在缓缓靠近自己。
一步又一步,越走越近。
慕云幻颤抖着嘴唇说道:“燕戎皇族威严不容侵犯,既然兵败,要杀要剐便随你!”
说出来的话虽然不卑不亢,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不断颤抖的身体暴露了慕云幻内心的恐惧。
“是吗?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薛天眯着眼睛轻笑道,手中的北凉刀却已经搭在了慕云幻的脖子上,凛冽的刀锋让慕云幻的咽喉处渗出了丝丝血迹。
在死亡的面前,慕云幻终于撑不住了,放下了皇族的尊严,声嘶力竭的哀嚎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薛天冷冷的看着慕云幻,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云幻犹豫了一下,目光闪动的答道:“燕戎骑军将领,察哈。”
“噢?再给你一次机会?”薛天轻轻一笑,手中的弯刀又加了点力道。
“别别别!我是燕戎三皇子慕云幻!”慕云幻连忙摆手。
“还真是你啊,呵呵。”薛天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在慕云幻的耳朵里显得格外诡异。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慕云幻的脸色不断变化着,等待自己的十有八九就是一刀了。
突然,在慕云幻错愕的目光中薛天收刀入鞘,冰冷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
“我不杀你,你走吧,回去告诉慕云苍澜,敢犯北凉者,杀!”
……
一骑飘然离去,留下了一头雾水的燕戎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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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朔州铁骑
薛天率着数百骑缓缓驰向朔风城,朱天和、夜潇潇两人迎面而来。
朱天和没有亲自提刀作战,看起来还挺正常,倒是夜潇潇的衣袍上尽是鲜血,一看就杀了个痛快。
“哈哈哈,这次总算是扬眉吐气了,缩在城里一年,今天是最痛快的一天。”人还没走到面前,朱天和爽朗的笑声就响了起来。
薛天渐渐放缓了速度,打量了两人一眼说道:“朱将军到底是沉稳啊,您看您带出来的这位夜将军,乐的跟个什么似的。”
“哈哈哈!”
两人轰然大笑,当初夜潇潇投军北凉时他就跟着朱天和统帅凉州步军,虽然在岳麓书院中钻研了不少兵法,但很多战场经验都是朱天和悉心教导的,也算是朱天和一手带出来的了。
夜潇潇不以为意的开口说道:“我在武关可是憋了好久了,这不能怪我,谁让燕戎蛮子就知道死磕朔风城呢。”
几人有说有笑的并肩而行,向朔风城而去。
行进中的薛天在马背上开口问道:“战事都结束了吧?战果如何?”
朱天和眺望着远处的朔风城说道:“城内城外都是大胜,城外的几万燕戎步卒几乎被斩杀殆尽,唯有皇属军趁乱突围。城内嘛打的就更轻松了,全歼敌兵,就是那个脱脱不花率人啃下了城门,让他给跑了,美中不足。”
说到这里朱天和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惋惜。
城内战场北凉只有不到两万步卒,但有重甲营坐镇,外加提前安排好的巧妙地形,燕戎想不败也难。
怕是脱脱不花做梦也想不到,困住他们的那一条条街巷是北凉军在原有街道的基础上临时加固扩建起来的,就是要让燕戎士卒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薛天这一仗安排的可是极为巧妙,一举扭转了朔风城的劣势。
夜潇潇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没看到那个三皇子慕云幻。”
“呵呵,我刚刚追上他了。”薛天嘴角翘了翘。
“什么?”朱天和还有夜潇潇同时瞪大了眼睛:“杀了?”
薛天摇了摇头:“按照侯爷的吩咐,我把他给放了。”
两人愣了一下,夜潇潇率先反应了过来,戏谑道:“咱们侯爷这是铁了心让燕戎内部不得安宁啊,哈哈!”
朱天和也瞬间会意,有些佩服的说道:“还是侯爷看的更远啊,步步筹谋,要是换做我,不把他大卸八块就算好事了。”
“哈哈,走吧,侯爷可比咱们聪明多了。”薛天大笑一声,策马远去,朱天和两人紧跟而上。
很快几人就出现在了朔风城脚下,大批士卒正拉着马车缓缓出城,马车上放置的几乎都是燕戎士卒的尸体。
北凉此战可谓大胜!
快到城头时,薛天发现了古怪的一幕。
只见很多骑卒都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那名冲阵前怒喝赴死的梅玉书也身在其中。
这些都是冲阵的朔州新兵,原本足有七千之众的骑兵队伍现在也就剩了三四千人,伤亡过半。
“薛将军,您回来了。”宁陌藩笑着迎了上来,只不过宁陌藩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悲伤。
“嗯。”薛天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目光始终落在那席地休息的几千骑卒身上,尤其是多看了那个梅玉书几眼。
宁陌藩读懂了薛天的眼神,犹犹豫豫的问道:“将军,那家伙怎么处理。”
宁陌藩边说边朝着梅玉书的方向努了努嘴。
朱天和、夜潇潇两人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他们也知道了战场上发生的事,七千新卒冲阵,壮烈异常。但是梅玉书那一声大喝可是打破了原有的谋划,就算按上个战场抗命的罪名也不为过,这可是死罪啊!
梅玉书领军冲阵带来的后果有好有坏,好的是燕戎拒马阵崩溃的更快,让北凉赢得更加轻松。可坏的是七千新卒的伤亡太大了点。
薛天看着那道席地而坐的身影,默然不语。
宁陌藩狠下心,咬着牙说道:“将军,这家伙是个好苗子,要不就别砍头了,留在我手下做个校尉百夫长什么的也好啊。”
在朔州新兵开始组建骑军的时候梅玉书就得到了宁陌藩的青睐,宁陌藩实在不忍心梅玉书就这么死了。
现在北凉侯不在,战场上的事全权交由薛天处理,也就是说梅玉书的生死就在薛天的一念之间。
“唉~”
朱天和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薛天扯了扯缰绳,缓缓来到了梅玉书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只见梅玉书身上挨了好几刀,现在用衣袍上撕下来的布条胡乱的包扎着,鲜血已经从里面渗了出来。
这名勇士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泪花,因为他的一声怒吼,七千新兵赴死,一仗下来死了三千多人,这三千多人的背后可是三千多个家庭啊。
在场休息的几千士卒也都渐渐的直起了身子看着薛天,不知道他们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处置。
这些人的祖籍几乎都是中原各郡县,但是当提枪上马,迎击外敌之时,他们展现出了和北凉军的一样的悍勇。
“你叫什么名字?”薛天在马背上淡淡的开口问道。
梅玉书擦拭掉眼角的泪水,豁然起身大喝道:
“朔州新卒梅玉书!拜见将军!”
“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梅玉书咬着牙道:
“死罪!”
幸存的士卒心中一紧。
站在旁边的朱天和几人眼中却流露出了一丝赞赏,夜潇潇更是微微点了下头。
这家伙,有股子血性。
薛天盯着梅玉书看了一会,而后目光又扫过全场士卒,右手缓缓的在抽出北凉刀。
宁陌藩吓了一跳,刚欲开口说话就被朱天和给拦住了。
看着缓缓出鞘的凛冽刀锋,梅玉书一动不动,腰背挺拔。
“蹭!”
凉刀破鞘而出,薛天轻喝道:
“今日起,朔州新卒梅玉书,擢升朔州骑军校尉!”
梅玉书的眼眶陡然瞪大。
薛天将弯刀高高举过头顶,怒吼道:
“朔州铁骑!壮我北凉!威武!”
“死战!”
三千余柄战刀尽皆出鞘,喝声直冲云霄。
梅玉书在举刀嘶吼的同时,眼角又流出了一滴泪珠,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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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落云城
朔州关外的黄沙地上,慕云幻单人单骑正在行进,被薛天一箭射中的肩膀此时被简单的包扎起来。
慕云幻逃跑的这一路上都在思考着为什么那位北凉将领没有杀自己,按理说自己这个身份,就算不杀也得给捉回去,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慕云幻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皱眉思考。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慕云幻心中一紧,转头看去。只见有一连串的黑点正在奔向自己,越来越近。
“完蛋了。”慕云幻满脸苦涩,他以为是北凉军后悔了,又来杀自己了。
“殿下!殿下!”
一道熟悉的喊叫声传进了慕云幻的耳朵。
“徒单霖!”慕云幻听到这个喊声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原来是自己人。
徒单霖带着数百骑快速来到了慕云幻的身边,和徒单霖一起来的还有从城内拼死逃出来的脱脱不花。
“殿下,可算找到你了,这两天可把我担心坏了。”看到慕云幻没什么大碍,徒单霖终于松了口气。
“唉,这次是我大意了。”慕云幻叹了口气道。
徒单霖看着孤身一人的慕云幻,略有些不解的问道:“殿下,您的亲兵呢?胳膊上的伤要不要紧?”
这话一问出来慕云幻就有些慌乱,自己被北凉军放走一事可千万不能被别人知道,否则岂不是会被套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唉,兄弟们为了保护我都战死了,该死的北凉军!”慕云幻恨恨的骂了一句,目光有些躲闪。
不过徒单霖和脱脱不花两人都没起什么疑心,他们可不觉得慕云幻遇到北凉军还会被放走。
“好了,就先不感伤了,战局如何?”慕云幻见两人脸色如常,便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话题。
徒单霖和脱脱不花对视了一眼,没敢说话。
“说吧,我没事。”慕云幻看到两人的表情就知道是一场大败。
徒单霖拱手道:“城外大军十去七八,余者纷纷溃逃。城内的将士或者逃出来的也仅仅只有数百人。”
慕云幻的心脏跳动了一下,沉默不语。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脱脱不花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嘴。
“回王帐吧。”慕云幻抬头看向朔风城的方向说道:“我迟早还会回来的!”
“诺!”
一行人不再停留,朝着燕戎王帐的方向行去。
辽东,云州,落云城!
落云城是云州境内的唯一一座坚城,矗立在距离易水河畔不到一百里的地方。
很久之前,辽东还属于大周管辖时,这座落云城就是云州首府,也是辽东抵御外敌的第一道屏障,经历的攻城战可是数不胜数。金兵将其占领之后同样也将它作为了云州重镇,位置之重要可想而知。
从古仙镇战场逃离的完颜阿骨打父子二人根本没有留城坚守的打算,马不停蹄的便越过城池,向北金国内撤退。
现在这座落云城的城头已经插满了北凉军的军旗,威风不已。
在古仙镇大捷之后,北凉军略作修整便大举出动,攻占云州全境。大军除了剿灭了一些零星的金兵之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便拿下了这座落云城。
落云城头,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的尘岳穿着一身黑衣一步步登上城墙,瞩目远眺。
尘岳的身后跟着好几名将领,褚玉成、辛疾、云晨,三人都目光炯炯,到了这,可以说整个辽东已经尽入北凉之手。
尘岳微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在感受这这座百年古城沧桑的味道。
“一年多了,我们终于打到这了。”尘岳喃喃道。
略带着些许雀跃的声音让几人都是有些动容,为了打到这,北凉可是死了好多人。
“完颜阿骨打也算识相,落云城守都不守就走了。”褚玉成轻笑道。
“面对我北凉兵锋,完颜阿骨打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了。”辛疾附和道。
“这就是落云城啊。”云晨的目光扫过城外的山河大地,感叹道:“年幼时我多次来到落云城,但那个时候只能在城外摇摇观望着金兵纵马入城,我做梦也没想到此生能够有机会站在这落云城的城头上。”
云晨的衣袍随着微风摆动,身为云州土生土长的汉子,他对落云城的情感可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云晨,你把你手下的士卒都拉到落云城吧,这毕竟是你们的家乡。”尘岳轻拍了拍云晨的肩膀。
云晨面露喜意的喝道:
“诺!”
虽然云晨加入北凉军的时间不长,但是在军中已经有了一些名气,那天大军报捷入城,云晨的那一声大喝可是让不少人侧目。
北凉新卒云晨,献北金燕州主将蒲察荣保首级!
阵斩敌将,大功一件。
几人沿着城墙边慢慢溜达着,尘岳开口问道:“捷报都传回去了?反响如何?”
辛疾大笑道:“侯爷此举可是振奋民心啊,据说顺檀两地的百姓们彻夜狂欢,爆竹声响遍了黑土地。”
要说高兴,当然还是他们这些辽东的平头百姓最高兴,以后再也不用被外敌欺辱了。
就在几人笑谈之时,贲虎大步的走了过来,递过一封书信沉声道:
“侯爷,朔州军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几人顿时目光一凝,心头略微有些紧张,该不会这个时候北凉出什么事了吧。
尘岳倒是接过书信不急不缓的看了起来。
几人紧紧的盯着尘岳的面庞,想要从这位北凉侯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可是尘岳始终面无表情。
良久之后,尘岳抬起来头,看向几人默然不语。
“怎么了,出事了?”褚玉成有些焦急的问道。
只见尘岳嘴角一翘,大笑道:“哈哈!朔州大捷!杀敌六万余,燕戎全线溃散,那位三皇子慕云幻也被薛天故意放走了。”
“靠,那你卖什么关子!”褚玉成气急败坏。
“哈哈哈!”
几人顿时哄笑起来。
尘岳背着手看向了城外,心情极为舒畅,辽东、北凉两处战事同时结束,一年多了,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在众将满是喜意的目光中,尘岳伸手遥指北方,轻喝道:“传令!十日之后,大军饮马易水!”
“诺!”
第605章皇甫沐相邀
顺州
这是北凉共入辽东后最先收复的土地,也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打下来的。
历经一年的整治,顺州全境已经基本恢复了吏治,百姓生活安乐,各级官员要么是沈秀夫从顺州本地苦心培养,要么就是从北凉抽调过来的。
为了尽快恢复金人占领给辽东大地带来的创伤,沈秀夫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真的呕心沥血。
在去年的入秋时分,顺州的百姓们为了支援前线战事,几乎是将地里收获的粮食全部捐给了官府,只留下自家口粮。正因此,北凉军中一直都没缺过粮草。
曾经有一位老人在捐粮时被官府拒绝,理由是老人家人口多,粮食留着自己吃。
那老人气急败坏的说过这么一句话:刀我拿不了,锄头我总拿得动!前线将士流血,我这把老骨头流点汗算什么!
民心所归!
在漆黑的夜色中,顺州刺史府内坐着几道身影。分别是沈秀夫、雪泪寒,姚青峰、左丘。
按理说雪泪寒、姚青峰和左丘三人应该在檀州坐镇才对,但是今天却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了顺州刺史府内,颇有些诡异。
姚青峰左右张望着,努了努嘴道:“不知道皇甫老先生让我们来顺州一趟到底所为何事,沈大人,您倒是给我们透个底啊?”
原来几人是接到了问天司皇甫沐的书信才来到顺州的。
沈秀夫无奈的摊了摊手:“皇甫先生整天见首不见尾,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执掌北凉问天丝,皇甫沐平时确实不太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武将出身的左丘倒是自顾自的端起了茶杯说道:“哎,管他什么事呢,反正马上就知道了,青峰你急什么。”
在檀州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左丘、姚青峰外加一个雪泪寒已经很是熟络。
姚青峰被呛了一句,瞪着个眼睛不说话,雪泪寒也翘着二郎腿耐心的等待着。
等了一会皇甫沐还未出现,觉得有些无聊的姚青峰看着沈秀夫说道:“沈大人,您那天做的诗可谓精彩绝伦啊,晚辈佩服!只恨当日外出巡察,没能陪着老前辈痛饮。”
姚青峰口中的诗就是沈秀夫听到捷报时喝醉后写的那首,现在那首诗被辽东百姓取了个名字:《闻胜歌》。还有通晓音律的人特地为其编排了歌谱,在辽东广为传唱。
说到这个沈秀夫也来了兴趣,微眯着老眼,轻声哼了起来:
古仙镇外草萋萋,旧日残碑诉往昔。
当年辽将插旗处,三十万人策马蹄!
而今城塞作灰土,豺狼虎豹尽冠缨,
燕云万里皆沙场,十九州中遍膻腥。
淡淡的歌声在屋中响起,仿佛众人又回到了刚听到捷报的那夜,那夜大家都喝了个酩酊大醉。
姚青峰跟着唱道:
天还怜吾降豪杰,挫尽胡虏百万兵。
拒敌千里若反掌,踏平奸佞若流星。
剑门关外千骑过,檀州城内云鼓起!
铁蹄铮铮无人挡,一颗忠胆照汗青!
大家一下子就觉得气血翻腾,好似自己也立马横刀,出现在了刀剑飞舞的战场上,众人异口同声的唱道:
凉儿无须窃金符,长刀沥沥血犹腥。
军旗遍插辽东土,多少铁衣裹枯骨!
斩却虏酋换美酒,射杀浮屠盔做壶。
金国小儿皆丧胆,听闻北凉不敢啼。
足以慰乡亲,慰乡亲!
……
这首沈秀夫所作的《闻胜歌》现在可谓是脍炙人口,传遍了辽东的大街小巷。
“呦!诸位好雅兴啊!都念起诗来了。”一道苍劲的笑声传入了众人耳中,随即一袭青黄布衣的皇甫沐就大步走进了屋内。
别看皇甫沐的年纪有些老迈,但精气神那是相当的好。
“皇甫先生,您可是让我们等的有些久了啊。”姚青峰看到正主出现,噘着嘴就问起罪来。
“我的错,对不住各位了。”皇甫沐挨个拱了拱手:“我这也是没法子,刚刚接到了朔州的军报,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朔州军报?”
听到这几个字几人眼睛一亮,雪泪寒开口问道:“朔风城的战事有结果了?”
“呵呵,大捷!”皇甫沐笑呵呵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一边将朔风的战事说了一遍。
“啪!痛快!”
听完皇甫沐所言,姚青峰兴奋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双喜临门啊!最近的好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不行不行,我也要作诗一首!可不能落了我姚家的名头!”
“哈哈哈,来来,请!”沈秀夫仰天大笑道。
几人都看向站起了身的姚青峰。
只见姚青峰溜达了一圈后一个字也没蹦出来,脸色有些泛红。
“额。”站起身撩起袖子的姚青峰在众人注视的目光又坐了下去,讪讪的说道:“我还没准备好,算了,下次吧。”
“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青峰兄,你这可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啊。”雪泪寒戏谑道。
“这不能怪我,当时沈老前辈可是灌了一肚子酒,今天这不是没酒吗?”姚青峰有板有眼的给自己辩解着。
“那我去拿酒?”沈秀夫作势就站起了身。
“别别别,沈大人,我的好大人。”姚青峰立马拦住了沈秀夫,有些脸红的说道:“这皇甫先生还有大事要说呢,今天就不喝了。”
“哈哈哈!”
众人再度大笑。
“好了好了,别笑了,还是请皇甫先生说说让我们从檀州大老远的赶过来所为何事吧。”姚青峰直接就岔开了话题。
众人也收起了笑容,齐齐的看向皇甫沐。
皇甫沐正襟危坐,轻声道:“沈大人,姚大人,左将军,你们三位都是辽东本土人士,今天老夫所言,乃是为辽东的将来计!”
一旁的雪泪寒突然微微一笑道:“三位可得好好听着。”
沈秀夫三人的目光顿时变的古怪起来,姚青峰更是有些气愤的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嘿嘿。”雪泪寒阴险的笑了一声。
左丘拱了拱手:“老先生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皇甫沐轻声细语的说道:“我北凉大军已经占领云州全境,辽东战事可以说结束了,那我想问问大家,未来的辽东该何去何从呢?”
苍老的声音引发了众人的沉思。
第607章出兵灭金
北金边境、燕戎大营
帅帐之内,大皇子慕云端康和百里慎正一左一右的靠在地图边嘀咕着什么。
“从这,到这。最快速度能抵达九霄城下,要是能在五天内拿下北金国都,那灭金就大局已定。”百里慎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路线。
慕云端康不住的点头,旋即沉声道:“现在的关键就是九霄城内还留有多少兵力。根据我们的探报,完颜洪烈带走了绝大多数兵马,九霄城中撑死了还有两万守军。”
“两万吗?”百里慎眼睛虚眯了一下:“北金那个耶律才老家伙不是个好对付的主,有他坐镇九霄城,指不定要出什么变故。”
这个名字也让慕云端康皱了一下眉头,耶律才可是北金国内古董级别的存在,历经三朝而不倒,其才能可想而知。
“看吧,就算短时间拿不下九霄城,只要灭了完颜洪烈的大军,那胜利照样是属于我们的。”百里慎扶着额头轻声说道。
“完颜洪烈那可有三十万人呢,说灭就灭了?”慕云端康挑了挑眉头,目光落在了大周的平瀚道内。
地图上放着一个小木牌,上书完颜二字,这块木牌就代表着北金伐周的大军。
百里慎悠哉悠哉的用修长的手指夹起了那块木牌,轻笑道:“三十万又如何,无水之源而已。”
“啪!”
木牌被百里慎随手丢弃在了地上,慕云端康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
两人谈笑之间,周巍然大步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道:“拜见殿下,见过昭平令大人。有两道八百里加急军报刚刚送到大营。”
“噢?两道?说说看。”慕云端康直了直身子。
周巍然躬身说道:“辽东方向,北凉军在古仙镇一线大败金兵,北金铁浮屠被全歼,全军溃散,折损无数,完颜阿骨打生死不明,北凉已几乎占领辽东全境。”
“哈哈哈!”
话音未落,满脸喜意的慕云端康就笑出了声:“等了这么久了,这铁浮屠终于没了,北凉帮了我们大忙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那位北凉侯。”
百里慎则淡淡的问道:“还有一道军报是什么?”
周巍然略有些畏惧的看了百里慎一眼说道:“还有一道是我们在北凉方向的探子传来的,北凉边军尽出,突袭我攻城大军,我军大败,三皇子殿下负伤逃遁。”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百里慎一向都是以儒雅的模样示人,但是他总给周巍然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身上的那股子气势逼人心魄。
“啧啧,双喜临门啊。”慕云端康兴奋的搓了搓手:“只是可惜了我们的十万大军,我这个三弟,心比天高啊!”
慕云端康虽然嘴上说着可惜,但脸上可看不出丝毫可惜的表情。
百里慎扭着脖子站了起来:“可以开始了。”
慕云端康眼神一冷,沉声道:
“传令!升帐议事!”
……
片刻间,帅帐之中便人满为患,十余位燕戎高级将领齐聚一堂,身上穿的铠甲各色各样。
燕戎不像大周那样有统一的制式军服,因为很多部落、家族都有各自的服饰,所以放眼望去军帐内的颜色五花缭乱。
慕云端康背着手站在众人面前,面色端重的说道:“诸位将军们,来此地集结已经有两月,我一直没告诉大家我们来此地是做什么的,但或许你们当中有些人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风声。”
十几名将领略微骚动了一下,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出自燕戎大族,自然有他们获得消息的渠道。
“今天我就告诉大家,没错!我们就是来灭金的!”慕云端康突然拔高了音调,手掌拍在了地图之上。
众人顿时肃穆。
“下面请昭平令大人给各位将军指派军务。”慕云端康眼神平静的挥了挥手。
一直端坐一旁的百里慎慢悠悠的走到了地图前,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不少人都听过这位百里慎的名头,荀空子的徒弟,大汗的师弟,这背景可着实唬人。
不过不少将领的目光都带着些许轻视,毕竟你没军功在身,很难让这帮子武夫服气。
慕云端康这时插了句嘴:“昭平令的话就是我的话,就是大汗的话!还望诸位好好听着!”
大家这才坐的笔直,一脸严肃。
百里慎微微一下,缓缓开口道:
“拓跋宏将军!”
“末将在。”
“请你率十五万大军,从这直插到这,沿途绕过北金所有军镇,直奔平瀚道边境,非不得已,不可与金兵作战,一个字,要快!你的任务就是切断完颜洪烈大军的回援要道,断其粮草!”
“诺!”
“乞颜陇、乌兰巴尔斯、巴图布、克烈查四位将军听令!”
“末将在!”四位身材魁梧,衣袍迥异的大汉站了起来。
“我这有四条行军路线,你们各选一路,率本部士卒两万人,沿路线清扫北金军镇,反抗者杀,投降者可活!最快速度打垮留在北金国内的有生力量!”百里慎手一抬,就有一名仆人将四道简册送到了四名将军的手中。
四人手握卷轴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沉声应道:
“诺!”
百里慎轻喝道:“其余众将,由殿下亲自率领,直奔北金国都九霄城,一举灭金!”
“诺!”
慕云端康见百里慎吩咐完毕,朗喝道:“两天后,全军出击!这次我就要带着你们站在九霄城的城头,看看北金的草原和我们的哪个水土更加丰美!父汗已经恩准,灭金之日,诸位皆可在北金内任选一块属地,世代承袭!”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齐声高呼:
“谢大汗隆恩!”
世代承袭,这才是最实在的嘛。
议事之后,周巍然被单独留了下来,百里慎看着这位周朝的皇族说道:“周将军,有劳你率一万骑封锁辽东到九霄城的交通要道,绝不可让完颜阿骨打回到国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百里慎看着转身离去的周巍然轻笑道:“好了,终于忙完了。”
慕云端康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大局已定!”
景泰五年春,燕戎发四十万大军兵分多路攻进北金国内,天下震动!
【作者题外话】:读者群1015264649
第608章饮马易水
易水
这是横亘在北金和辽东之间的一条河流,自西向东,绵延千里,流入大海。5八一60
水势很浅,战马和人都可以直接越河而过,水流清澈无比,倒映着耀蓝的天空。
几只雄鹰在天空上盘旋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嘶鸣,回荡在长空之中。
“隆隆隆!”
突然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大地都开始微微颤动起来,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放眼望去,满目的铁骑从地平线上浮现,策马而来。
一面面遮天蔽日的军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皑皑铁甲几乎要闪瞎人的双眸。
北凉军至!
大军在距离易水河畔时不足数里处时骤然停住,十余骑越众而出,一直奔驰到河水边,马背上的武将们才纷纷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为首的尘岳俯身弯腰,用双手抄起一捧河水,轻轻地浇在了脸庞上。
“易水,我们终于来了。”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水滴,尘岳放声大笑。
一众将领面目昂然,满脸笑意,尤其是辛疾和岳展鹏这些辽东籍的将领们,脸上几乎要乐开了花。
褚玉成轻声道:“大好河山啊,这风景摄人心魄,美哉!”
这片土地已经被金人的马蹄践踏了足足五十年,今日终于再度看见朗朗乾坤。
辛疾强忍着心头的波动说道:“征战一年,我们终于来了。”
辛疾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易水河畔的景色,情绪很是激动。
尘岳马鞭顺着河流这么一指,朗声笑道:“从今日起,易水以南,再不闻金人战鼓,再不见金人马蹄!回头在这立一块石碑,告诉金人,过了这里就是我大周疆土,来可以,回不回得去就不一定了。”
一番话语十分霸气,慷慨激昂。
“北凉军万岁!”褚玉成当先兴奋的喊了起来。
周遭的一众身经百战的将领也纷纷欢呼:
“北凉军万岁!”
就在这时,辛疾等一干将领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突然快步而行,来到北凉众将士的面前,“轰”的一声跪成一排。
挽辽营主将辛疾,陌刀营主将岳展鹏、陌刀营副将李嗣邺、云鼓营主将王守仁、云鼓营副将臧城、以及最后加入北凉军的云晨。
这些面容严肃的辽东籍将领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着北凉军的将领深深弯腰。
“几位将军,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尘岳一愣,连忙想要上前扶起一行人,褚玉成等人也是心头一颤,他们好像是能猜出辛疾一群人为什么突然下跪。
“侯爷!”为首的辛疾郎喝一声道:
“当初我和岳展鹏二人入凉议事之时,侯爷对我们说过,北凉将士带甲不跪!当时我辛疾有言在先,他日辽东收复,我等定披甲而跪。还请侯爷和诸位将军不要拒绝。
这一跪,跪诸位将军率兵出征,远赴辽东!
这一跪,跪北凉将士,血染沙场!
这一跪,跪数万英灵,为我辽东染血!”
尘岳刚刚伸出的双手顿了一下,而后缓缓收回,一言不发的看着一群将士。
辛疾怒喝道:
“诸位将军!请受我等一拜!”
众人齐声高喝:
“请受我等一拜!”
尘岳手扶刀柄,与北凉众将士坦然接受了这一拜。
一拜之后的众人并未起身,辛疾再度开口道:“还有一拜,我等拜侯爷!谢侯爷出兵辽东,救万民于水火!
辽东平复,未来天下大势如何发展我们不得而知,但我辛疾在此与众位将军在此立誓!
自今日始,辽东全境只服侯爷号令!辽东全军将士只认尘字帅旗!不管日后侯爷作何抉择,我等定站在尘字旗下与北凉同袍携手而战!
纵使他日刀斧悬顶,鲜血染衣,亦九死不悔!”
众人齐齐怒喝:
“自今日始!我等只认尘字帅旗,九死不悔!”
“呼~”
尘岳手掌紧紧握拳,朗声道:“诸位将军请起,我尘岳只有一言,他日若有尸山血海,刀枪剑林,我尘字帅旗定矗立在全军最前!”
风沙寥寥,壮士托命!
如闻铁马金戈勇,似见英雄斗志昂!
众将领终于起身,尘岳看向身旁的贲虎,手掌轻轻挥了挥。
贲虎瞬间会意,纵马直奔大军阵前,怒喝道:
“擂鼓!”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之声瞬间响彻云霄。
大凉龙骑、左右骑军、虎豹骑、天狼军等数万北凉边军齐齐翻身下马,抽刀而出,直指苍穹。
铁甲铮铮,全军将士傲然看向前方。
回过头来看时,易水河畔的众位将军手中已经多了一炷檀香,个个面北而跪。
尘岳独自一人跪在最前,身后将领分列两排,淡淡的声音在易水河畔响起:
“自景泰四年初起兵,至景泰五年春饮马易水。北凉的将士们出征年余,大小近百战,战死同袍无数。
今日我等在易水河畔告慰诸位同袍在天英灵,我们赢了,辽东,我们拿下了!”
辛疾举着檀香的手不停抖动,心中默默的念叨着:“郎将军,我来了,你看到了吗?辽东全境已经遍插北凉军旗!”
随着尘岳的音调逐渐抬高,一众将领的眼眶中已经有泪花在闪动。
褚玉成、薛猛、步文山、燕宏毅、钱子默、肖尚文、辛疾等等等等。
这些人谁不曾浴血沙场,谁不曾披甲持矛冲锋陷阵,他们是活着,那是因为有无数同袍前赴后继的死去才换来今日的胜利。
说那剑门关外,千骑入关,听那檀州城头,云鼓擂擂,看那新川口前,全军起矛。
一道道熟悉的面庞浮现在大家的脑海里,令人潸然泪下。
胜利,是靠鲜血换来的。
尘岳长出了一口气,猛然喝道:
“山河永在,江山无恙!
北凉英灵,雄哉壮哉!”
“咚!”
又是一声巨大的战鼓之声传来,全军举刀怒喝:
“巍巍北凉,何人俱死!”
“咚!”
“山河永在!江山无恙!”
“咚!”
……
当尘岳等人翻身上马之时,易水河畔已经上了一排檀香,香头泛着点点火光,缕缕轻烟飘散而出,在风中打着转。
尘岳最后看了一眼大好江山,勒马远去,大喝道:
“向朝廷报捷!辽东全境收复!”
第609章慌乱
北金境内
一大队骑卒正在缓缓前行,骑队中还有一辆马车处在大军的重重保护之中。这正是匆匆撤入北金国内的完颜阿骨打和他率领的败军。
进入自己的境内之后,士卒们的神色显得轻松了许多,毕竟到了这应该就不会被北凉军追杀了。死神可是笼罩了他们很多天了,这下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马车的完颜阿骨打伤势略微恢复了一些,面色红润了不少,但还需要静养。
“咳咳。”完颜阿骨打轻咳了几声。
一起坐在马车内的完颜弼连忙拍了拍完颜阿骨打的后背说道:“父亲,您再坚持坚持,等过阵子到了皇城一定给您找最好的医官,都是皮肉伤,调理一阵子就好了。”
“没事,没有大碍。”完颜阿骨打摆了摆手。完颜阿骨打到底是个狠人,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挺到了现在。
靠在马车边缘的完颜阿骨打突然问道:“不是派出去几队斥候吗,有消息传来吗?怎么还不见有大军来接应?”
原来前两天完颜阿骨打担心北凉趁他们国内空虚,派兵犯境,于是便派出了几队斥候去皇城报信,让都城的太子殿下抽调些许兵力到边境驻防。
他知道国内已经没什么兵力了,但是总得防着北凉吧。
“还没有消息。”完颜弼微微摇了摇头:“或许还在调兵吧。”
完颜阿骨打皱了下眉头,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父子二人谈话之间,马车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外面还响起了些许嘈杂声。
“怎么回事?”完颜弼有些不快的掀开了车帘问道。
喀尔丹的身影快速出现在了马车边,有些匆忙的说道:“王爷,出了点状况,或许需要您亲自下来看一眼。”
完颜弼一皱眉,什么事需要有伤在身的父亲亲自下马。
但是另一边的完颜阿骨打已经在挪动屁股了,喀尔丹跟了隆亲王这么多年,完颜阿骨打知道他肯定是有大事,不然不会让自己下马车的。
就这样完颜弼扶着颤颤巍巍的完颜阿骨打走下了马车,喀尔丹将两人带到了行军路旁的一侧土坡上。
一幕令两人震惊的景象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只见山坡下的道路上有许多金朝的百姓在赶路,一个个拖家带口,面色慌张,像是在逃难一般。顺着道路看去,逃难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尽头,最起码有上千了。
“什么情况?”完颜弼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清楚。”喀尔丹满脸苦涩,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在国内看到这般景象,难不成出征半年,北金已经翻天覆地了?
完颜阿骨打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在浮现,沉声道:“找两个人过来问问。”
“诺!”
一眨眼的功夫,两名灰头土脸的百姓就被金兵带到了完颜阿骨打的面前。
“还不快拜见王爷!”喀尔丹怒气冲冲的说道。
“草民拜见王爷!”
完颜阿骨打坐在一块山石上,看着面前两个失魂落魄的中年男子问道:“金人?”
两名男子很是惧怕这些当兵的,点头如捣蒜。
“这是什么情况?”完颜阿骨打指了指山下的场景轻喝道。
“我们在逃难。”
“逃难?为什么逃难?”
两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为古怪的表情,愣在了当场。
“说!”完颜弼在一旁怒喝了一声。
两个人吓得一哆嗦,其中一人连忙说道:“燕戎大举攻进国内,现在国内到处都在打仗,家里吃的用的都被燕戎洗劫一空,我们都是逃难出来的。我们以为各位军爷是去抵御燕戎的。”
那男子越说道后面声音越小,原来他们把完颜阿骨打一行人当做是去与燕戎士卒作战的队伍了。
轻轻的话语犹如雷鸣般在完颜弼仨人耳中炸响。
“什么!咳咳!”完颜阿骨打惊呼出声,扑腾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因为气血翻涌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完颜弼呆愣愣的,满脸的震惊。喀尔丹则一步向前,像拎小鸡一般的将说话的家伙给拽了起来,怒喝道:“怎么可能!燕戎怎么可能犯境!他们不是在北凉边境吗!敢骗老子我就杀了你!”
被拎起来的那男子欲哭无泪,带着哭腔的说道:“千真万确,国内到处都是燕戎士兵,见人就杀。我怎么敢骗你们,山坡下那么多逃难的,你们随便抓一个就能打听出来。”
完颜阿骨打的身形一颤,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滚!”
暴怒的喀尔丹一脚就踹开了这两名男子,一边怒气冲冲的骂道:“燕戎小儿!竟敢犯我边境!背信弃义,毫无道义可讲!”
当初燕戎说好和北金一起攻灭周朝,而后平分天下,现在却突然出兵在北金的后背捅了一刀,换做谁都要暴怒。
完颜弼愣了好一会才突然反应过来,呢喃道:“骗局,这是个骗局!从一开始燕戎就在打我们的主意!”
完颜阿骨打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燕戎早不出兵晚不出兵,偏偏在北金国内空虚之时撤兵,一看就是早有图谋。
到这里完颜阿骨打全想通了,为什么燕戎士卒攻击北凉一年都没拿出什么成果,原来是自翁之意不在酒。
“妈的!”完颜阿骨打恨恨的骂了一句:“卑鄙小人!”
完颜弼深吸了几口气,匆忙的说道:“父亲,这下情况不妙了,国内已经没有多少可战之兵,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完颜阿骨打毫不迟疑的一挥手:“不管如何,必须先回到都城再说!只能先坚守都城,其他地方的驻军根本就挡不住燕戎。”
这位北金隆亲王的情绪十分糟糕,完颜洪烈出征在外,自己手下的亲军全军覆没,这局面已经控制不了了。
“诺!末将这就让全军启程!”喀尔丹拱了拱手。
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传进了他的耳中。
“轰隆隆!”
大片的骑兵从前方出现,直奔着完颜阿骨打所在的方位驰来,山脚下的百姓见到这一幕更加恐慌了,不要命的撒开腿就跑。
完颜阿骨打开着那渐渐清晰的军旗,咬牙切齿的说道:
“燕戎!”
【作者题外话】:读者群1015264649
第610章有负陛下
“敌袭~上马迎敌!”
在看到燕戎军马出现的那一刹那,喀尔丹就抽刀怒吼一声,一骑身影直奔山坡之下,开始整顿军马迎战。
作为完颜阿骨打的得力副手,他时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骑兵呼啸而来,双方大军顿时混战在了一起,北金士卒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就投入了战斗,他们哪能想到在自己的国内还能遇袭。
燕戎骑兵足有七八千,而北金就剩下三四千人马,还都是刚打完败仗的残兵,一下子就落入了下风。
距离战场不远处的土坡上,周巍然勒马而立,嘴角挂着轻笑,他身旁跟着的几名燕戎将领说实话都有点看不上这个家伙,明明是投降过来的反而成了他们的头。
但是也没办法,谁让现在大皇子对这家伙信赖有加呢,谁敢不听令就是一刀。记得当初周巍然刚刚投靠慕云端康,就有一个不开眼的家伙当面顶了周巍然几句,结果就被吊死在了营门口。
可以说周巍然是慕云端康面前的第一红人。
周巍然远远眺望着这支北金军伍,轻声的喃喃道:“从这个方向来,应该就是辽东撤下来的败军了吧,那十有八九就是完颜阿骨打了。”
“传大皇子殿下军令。”周巍然猛地喝道:“生擒完颜阿骨打者官升三阶,赏千金!”
“诺!”
一骑飞奔向战场传令,没一会整片战场就到处响彻着“生擒阿骨打”的吼叫声。
驻足在原地的完颜阿骨打听着那一声声呼喝传进耳中,轻笑着摇了摇头:“竟然是来找我的,看样子燕戎真的是蓄谋已久。”
完颜阿骨打在北金是何等地位?只要生擒了自己,那北金的整个军心都会受到打击。
“父亲,现在先别想这些了,我们先撤!”完颜弼有些焦急的喊道。
完颜阿骨打抬头看着战场,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然,冷声道:“不走了,走不掉的。”
完颜弼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父亲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走了?
“弼儿,你听我说。”完颜阿骨打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他们既然在这里埋伏下了兵力,那不抓到我他们是不会罢休的,此去九霄城还有好远,靠着这几千残兵我们绝不可能活着回到帝都!只有我留下,你才有一线生机逃出去!”
完颜阿骨打的眼神里满是凛冽,他在短时间内就想通了燕戎的谋划,而且他猜的没错,从这里到北金国都,所有的道路都已经有燕戎斥候在巡视,就算你长了翅膀也得给你射下来。
完颜弼愣了一下,片刻之后猛然嘶吼道:“不!我不走!父亲!我们一起走!肯定可以冲出去的!”
完颜弼几近癫狂,眼泪潸然落下,他没想到前些天刚逃出生天,现在又落入了绝境,而且这次还得和父亲一起死。
“啪!”
完颜阿骨打一巴掌扇在了完颜弼的脸上,怒声道:“哭什么!废物!我完颜男儿流血不流泪!”
完颜弼蓦然止住了哭声,满眼通红的哽咽着。
“弼儿。”完颜阿骨打抓住完颜弼的手轻声道:“自你出生起我就对你尽力栽培,看着你一路成长,奈何以后的路为父陪不了你了。你记住,以后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易言败,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都要为国而战!别忘了,你的身上流淌着完颜的血脉!”
一句句教导传进了完颜弼的耳中,完颜弼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来人!”
一语言罢,完颜阿骨打怒喝一声,一众亲卫便出现在了他们身旁。
“护送少将军撤离,立刻!”
一众亲兵都面面相觑,他们走了那完颜阿骨打的安全怎么办。
“听不见我的话吗?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完颜阿骨打冷声道。
亲兵们一咬牙,纷纷对着完颜阿骨打弯腰行礼,而后簇拥着完颜弼坐上了马背。
完颜阿骨打也开始翻身上马,默默的拔出弯刀准备冲进战场。
终于缓过神来的完颜弼嘶吼着:“父亲,您的话孩儿都记住了!”
完颜阿骨打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欣慰,随即头也不回的冲进了战场。
……
一名传令兵飞一般的来到了周巍然身边,急忙道:“将军,有一支骑队突围了,向北而去。”
“噢?那估计是条大鱼啊。”周巍然轻轻一笑,手一招喝道:“都跟我来!”
大队燕戎骑兵飞掠而出,在传信士卒的带领下朝着完颜弼逃遁的方向追去。
……
几个时辰之后,战场归于了安静,地上铺满了北金士卒的尸体,全是残肢断臂,很多金兵到死也没明白偷袭他们的是什么人。
“咳咳!”
一阵轻咳声响起,只见战场之中,唯剩完颜阿骨打一人拄着长矛,另一只手拎着弯刀站在那。
一众燕戎士卒手举长枪,慢慢的将完颜阿骨打围在了当中,一点点的向前靠近,刚刚就是这个家伙,连杀了十几人,凶悍无比,所以导致现在燕戎士卒没人敢出头。
丝丝鲜血出完颜阿骨打的嘴角渗出,他的嫡系将领喀尔丹的尸体就躺在离他脚边没多远的地方,身上被燕戎士卒戳出了无数个血窟窿。
一名燕戎将领冷眼看着这个苟延残喘的金将,沉喝道:“降者可活!”
“哈哈哈!”
满身鲜血的完颜阿骨打仰天大笑:“降?哈哈,我乃完颜阿骨打,可有人敢上前!”
一听是完颜阿骨打,周围的士卒眼睛中都冒出了精光,为首骑将更是大喝道:“给我将其生擒,本将重重有赏!”
有几道身影咬着牙冲了上去。
“当当当!”
几声哀嚎之后,燕戎士卒都倒了下来,完颜阿骨打也被砍了几刀,站都站不稳了,拄着刀半跪在地。
“咕噜。”
燕戎士卒们看到这一幕都有点心里发寒。
完颜阿骨打大喘了几口气,而后手一抬,弯刀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位北金隆亲王看向九霄城的方向,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喝了道:“陛下!阿骨打有负你的重托了!”
“嗤!”5八一60
一刀划过,鲜血四溅。
景泰五年春,北金隆亲王完颜阿骨打战死国境之内。
第611章愤怒
平瀚道,瀚州
这里的战事格外惨烈,三十万金兵夜以继日的攻打着瀚州的城门,双方在这座坚城内外都丢下了无数的尸体。
起初瀚州城的压力缺数很大,摇摇欲坠,不过自从蓟州的兵力抽身东进之后,常家总算是勉强挡住了金兵的攻势,最起码现在瀚州还看不出要失陷的样子。
双方大军你来我往,在这瀚州城外血战。
夜幕降临,北金皇帐之内灯火通明,时不时的有女子的娇笑声从帐内传出。
“陛下,来抓我啊,我在这呢。”
“这边这边陛下!”
“嘿嘿,我来咯!”
……
用金丝边头巾将眼睛给蒙起来的完颜洪烈正在一群美姬之间逗笑取乐,玩得不亦乐乎。
这些美姬可都是他在出征前从京城带出来的,一个个身材相貌那都是没的说。
其实在前几天完颜洪烈就接到了辽东战败的军报,铁浮屠全军覆没,完颜阿骨打生死不明,当时他可是满脸的不相信。
自己的二弟也会败?不可能?但是当他听闻完颜阿骨打已经沿云州撤退,准备放弃辽东之后他就想明白了,北凉绝不是个善茬,靠辽东的兵力确实无法战而胜之。。
所以他决定在攻下平瀚道之后一定要挥师向西,重新夺回辽东,最好是将北凉的那些家伙都杀死在辽东境内,一举拿下整个周朝北境。现在他还是要把主要的静力都放在瀚州城。
不过战败归战败,享乐还是不能抛下的,用完颜洪烈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征战嘛,要懂得劳逸结合。
当然,所有的将领对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了,完颜洪烈爱美女的名头可不是白给的。藲夿尛裞網
“陛下,我在这边。”
“哈哈!我抓到你了!”
完颜洪烈猛地向前一扑,就感受到了一阵柔软,然后狞笑着将手掌伸进了轻衣薄衫之中。
“陛下,你好坏!”美姬嬉笑着推了推扑进怀中的完颜洪烈。
光滑如玉的肌肤让完颜洪烈一脸的陶醉。
就在完颜洪烈沉醉在温柔乡中时,一道争吵声在帐外响了起来。
“陛下呢?我要见他!”
“陛下在里面休息着。”
“让开,我要进去!”
“王爷,陛下正在……,怕是不方便放您进去,要不您等等再来?”
“放屁!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等,都给老子滚!”
怒气冲冲的北金武昭王完颜昌一脚踢翻了皇帐门口的护卫,径直闯进了帐内。
跌倒在地的护卫满脸震惊,平日里这位武昭王最稳重了,今天怎么敢这样走进皇帐。擅闯王帐可是死罪啊。
完颜昌刚走进帐内就眉头一皱,足足有七八名美姬在围着完颜洪烈打转。一个个春光乍泄,让人看的脸红。
“陛下!臣有要事奏报!还请屏退左右!”完颜昌强压着心头的不满喝道。
“三弟来啦,来来,陪朕一起!”完颜洪烈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打算,他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完颜昌进来了。
完颜昌再也控制不住了,猛地抽出了腰中佩刀,指着那群美姬怒骂道:“滚!都给我滚!”
一众美女都呆住了,吓得瑟瑟发抖。她们哪见过这架势啊,在陛下面前拔刀。
完颜洪烈摘下了头巾,默默的看了自己的三弟一眼,手掌轻轻挥了挥,一群美姬便鱼贯而出。
“怎么了三弟?这可不像你啊。”完颜洪烈皱着眉头说道,很显然他并没有对完颜昌刚刚大不敬的举动心怀不满。
完颜洪烈、完颜阿骨打、完颜昌这三个亲兄弟从小到大关系可都是好得很。完颜洪烈对两个弟弟那可是充满了信任的。
“大哥!都要亡国了,你怎么还在这享乐!”
完颜昌双眼通红,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声大哥更是触动了完颜洪烈的心脏。
“亡国?”完颜洪烈愕然抬头:“此话从何说起?”
完颜洪烈被三弟的一句话给搞蒙了。
完颜昌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件递给自己的哥哥,嘴里不停的说着:“刚刚接到的军报,燕戎发大军四十万攻入我国境,我前线守军本就被抽调的差不多了,燕戎不费吹灰之力就长驱直入,前线将士根本就来不及组织防御,估摸着燕戎很快就要打到帝都了!”
“什么!”完颜洪烈豁然起身,急匆匆的接过军报看了起来。
眉头紧拧的完颜洪烈身躯不断的颤抖着,目光转动,额头之上青筋暴露。
“妈的!背信弃义的小人!”看完军报的完颜洪烈一脚踢翻了身旁的桌子,怒骂出声:“燕戎小儿!从今以后,我大金与你势不两立!”
“敢骗我,朕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别人这么洗刷,慕云端康,慕云苍澜,好!你们都很好!”完颜洪烈咬牙切齿的骂道,恨得牙痒痒。
当初说好的一起伐周,现在燕戎倒好,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完颜洪烈自然是暴怒。
“你是什么意思?”完颜洪烈看向自己的三弟问道。
“陛下!当务之急应该立刻撤军,全军回师国内,力保九霄城不失!这个平瀚道我们就别再打了,一切都是燕戎的阴谋!”完颜昌在一旁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呼~”
完颜洪烈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问道:“你二哥呢?有消息了没?按理说应该已经撤回国了才对。”
“还没有消息。”完颜昌的眼神落寞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完颜洪烈不耐烦的说道:“有话就说。”
完颜昌快步走到地图边,用弯刀指着地图说道:“二哥回来应该是走这条路,但是燕戎突然发兵,这片地带估计已经被燕戎占领,若是二哥遇到他们,怕是……”
完颜洪烈一个哆嗦,连忙摇头:“不会的,二弟不会有事的。”
“陛下,快拿个主意吧,现在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完颜昌沉声道。
完颜洪烈在皇帐中溜达了两圈,随即怒喝道:“传令,大军立刻收拾行装,撤兵回国!后军先行,直奔帝都,你率兵断后,千万别被周兵钻了空子!”
“诺!”
完颜昌立马走了出去。
“呼~呼~”
独自留在帐内的完颜洪烈长出了几口气,将手中的军报揉成了一团,一字一顿的骂道:“燕戎小儿!此仇必报!”
第612章活捉完颜弼
自景泰五年开春之后,燕戎攻入北金境内,各处战事进展极为顺利,几乎没有遇到过金兵像样的抵抗。
所有敢拿起弯刀的金人都被四十万燕戎大军踏为肉糜,
北金境内,一片水土颇为丰美的草原上正发生着一场屠杀。
原本这里风景秀丽,牛羊成群,金国的老百姓在这里舒舒服服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可突如其来的燕戎大军打破了他们宁静的生活。
当马蹄声响起之是,就是死亡在扑向他们。
居住在这里的数百名金人慌乱的四处奔逃,些许被激发出戾气的金人男子三三两两的拿起武器进行抵抗。
“桀桀,就凭你们这些废物也想拦住我们?”一名燕戎百夫长狞笑着策马冲向金人。
三名金人拿着木质的器具和几把破破烂烂的弯刀当在了他的面前。
面对战马冲锋带来的压迫感,三名金人的手掌不住的颤抖,额头上直冒冷汗。
“扑通!”
“噗嗤!”
战马一冲而过,一具尸体重重的跌落在地,鲜血染红了碧青色的草原,而后燕戎百夫长又大笑着冲向了另一名男子。
眨眼之间三人就全部倒在了血泊里,生机全无。
“啊~”
金人女子被燕戎士卒随意的凌辱,一声声惨叫回荡在毡布牛皮搭建起来的帐篷内外,宛如人间炼狱。
但凡是高过马背的男子都逃不过燕戎士卒的一刀。
唯有年纪小的孩子可以逃得一命,当然,并不是就这样放过他们。
而是会把这些孩童作为奴隶赏赐给作战有功的各大家族。男孩子可以干点杂活,至于女孩,会面对什么结局就不得而知了。
在距离这片人间地狱的不远处,慕云端康和百里慎正在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这种景象现在在金人的土地上随处可见,燕戎士卒到哪里都会进行一番屠戮,金人反抗的越凶就杀得越凶。
在周朝面前耀武扬威这么久的金人从来都没想过这一天也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国破家亡,再惨也就不过如此了吧。”百里慎随意的理了理衣袍说道。
别看百里慎一副文文静静的儒雅模样,但面对这种血腥的场面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城府极深。
慕云端康的眼中同样没有丝毫的波澜,淡淡的开口道:“战败之国,生死当然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了。这些人要怪就只能怪他们那位只知沉迷温柔乡的皇帝陛下吧,庸才一个。”
作为慕云苍澜的嫡长子,慕云端康可是参与了燕戎统一草原的战争历程的,这种部落之间的互相屠杀对他来讲早就是司空见惯,没有鸡犬不留就算大发慈悲了。
当初燕戎为了内乱,不知道将多少部落杀到断子绝孙。
战火之下,人命如草芥!
“就是看着太乱了点,毫无军纪。”百里慎眯着眼睛看向那些燕戎士卒,有的人甚至为了争夺一个金人美妇会互相打起来,还有的人在拼命的搜刮着财货,到处都乱糟糟的。
昭平令的脸上似乎带着点点不满。
慕云端康不以为意,轻笑着说道:“我草原男儿离家千里,提着脑袋出来打仗,自然是要给他们一些激励的,不然凭什么让他们听话?”
慕云端康嘴里的激励自然就是金人的女子和钱财了。
“好好,你都有理,我也懒得管这种事。”百里慎无所谓的撇了撇嘴。
正当两人有说有笑之时,周巍然一骑跨马飞奔了过来:
“末将周巍然,拜见殿下、昭平人大人!”
百里慎只轻轻的扫了一眼风尘仆仆的周巍然,便轻笑着开口道:“想必周将军肯定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吧?”藲夿尛裞網
“昭平令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周巍然低着头说道:“我们找到了完颜阿骨打,可惜的是他自裁了,没能捉个活的。”
“什么?自裁了?”
百里慎和慕云端康的眼中同时都闪过了一抹诧异。
堂堂的一代北金隆亲王,自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可惜了可惜了。”慕云端康摇了摇头,叹息道:“完颜阿骨打在北金军中威望很高,堪称北金第一战将,要是能抓个活的会让金兵崩溃的更快。”
“还好,死了也算了却我们一个心头大患。”百里慎淡淡的说道。
在慕云端康和百里慎前期所做的战事推演中,灭金最坏的情况就是完颜洪烈大军撤回国内,然后交由完颜阿骨打指挥,双方在北金国都一线展开终极对决。
但现在来看这种情况已经可以排除了。
这时周巍然略微直了直身子身子说道:“虽然没能活捉完颜阿骨打,但是我抓住了他唯一一个儿子,完颜弼!”
周巍然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完颜弼?”
慕云端康皱眉愣神,迟疑了片刻问道:“就是那位被称为北金下一位兵马大元帅的年轻人?”
“正是!”周巍然重重点头:“想跑被我抓住了,现在被关在营房内。”
“走,去看看!”百里慎突然有些兴奋起来:“这可是我们开战以来抓到的身份最尊贵的北金皇族啊,哈哈!”
慕云端康也笑道:“好,那就去看看!”
几人策马离去,直奔不远外的中军大营。
……
燕戎的一处营房内,一道被五花大绑的身影正在地上疯狂的挣扎着。
看其面庞赫然就是那天率军突围的完颜弼,那天他仅仅逃出去二三十里就被周巍然带兵给追上了,一众亲卫全部战死,就剩自己一个还活着。
完颜弼身上的衣袍污秽不堪,还带着些许血迹,嘴里被塞进了不知道哪来的布条,不时的发出“呜~呜~”的嘶吼声。
通红的双眼,暴涨的青筋都表现出了完颜弼内心的愤怒与绝望。
他已经知道了父亲和数千亲军全部战死的消息,父亲用命掩护自己突围,自己却依旧落入了敌人之手。
完颜弼的心中满是内疚与不甘。
而且在被周巍然押送来大营的这一路上,他看到许多金人惨遭燕戎士卒屠杀,道路上随处可见金人的尸体,血流成河。
这位隆亲王的嫡长子怎么会想到出征之前自己还是身份极为尊贵的皇族,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阶下囚。
真可谓风水轮流转啊!
第613章就是你说的
“来来,让我们看看哪位是完颜弼将军。”一道轻笑声顺着半遮半掩的门帘传进了营房之内。
正在不停挣扎的完颜弼愣了一下,然后歪着头看向营门口。
只见三道人影飘飘然的出现在了完颜弼的视线里,一人身穿华服、器宇轩昂,一块碧绿色的玉佩顺着腰间自然下垂。另一人白衣青衫,儒雅不已,脸上的笑意看似很温和。还有一人完颜弼认识,就是活捉了自己的周巍然。
三人服饰各异,但是看自己的眼神都一样的居高临下,带着些许轻蔑。
“呜呜!”
被捆着的完颜弼怒气冲冲,又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自己何时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
“砰!”
一旁的周巍然上去就是一脚踹在了完颜弼的腰腹上,怒骂道:
“老实点!”
这一脚的力道可不轻,完颜弼眼眶一突,浑身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哎哎,周将军这是干嘛呢,这位可是下一任的北金兵马大元帅啊,大人物啊!”慕云端康不紧不慢的摆了摆手:“可别给我一脚踢死了,我留着还有用呢。”
话语中浓烈的嘲讽之意就算是个傻子也听的出来。
完颜弼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开口说话的男子,虽然他不知道慕云端康的身份,但是显而易见这家伙的地位不低,因为他看到慕云端康腰间的玉佩刻着八爪雄鹰的图案,那是燕戎皇族的象征。
“周将军,劳烦把完颜将军扶起来,然后去外面等着。”百里慎笑呵呵的说道,目光中带着些许莫名的意味。
“诺!”
……
随着周巍然的离去,营帐中就剩下了慕云端康、百里慎和完颜弼三人,完颜弼气喘吁吁的靠在桌角旁,眼眶通红,而慕云端康两人则扯了一把凳子坐在了完颜弼的面前。
“能好好说话吗?”慕云端康满脸笑意的问道。
完颜弼冷着脸,一声不吭。
慕云端康随手就将堵在完颜弼手里的布条给拽了出来,扔在一旁。终于能透口气的完颜弼急促的喘息了几下。
“完颜弼?北金隆亲王完颜阿骨打的独子?”百里慎淡淡的问了一句。
完颜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介绍一下,鄙人燕戎大皇子,慕云端康。这位是昭平令百里慎大人。”慕云端康笑呵呵的挥了挥手。
“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听到慕云端康这个名字完颜弼顿时暴躁起来,因为当初和完颜洪烈议定共同出兵讨伐周朝的就是这个燕戎大皇子。
如今金国落到这个地步全是眼前这家伙的谋划,完颜弼怎能不恨。
一直风轻云淡的慕云端康突然眼神一寒,一柄短刀从他的袖口滑了出来,“噗嗤!”一刀就插进了完颜弼的大腿,动作之快让完颜弼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啊!”
完颜弼顿时凄惨的叫了起来,鲜血顺着伤口不断的往外流。
“让你好好说话,你不听,非要自讨苦吃。”慕云端康眼神冷漠,掏出一个手巾慢悠悠的擦拭着溅到手上的血迹。
完颜弼咬牙切齿的说道:“要杀要剐随便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比起从古仙镇战场逃离时,现在的完颜弼硬气了许多,父亲战死的悲剧让他胆子大了不少。
“有种!”慕云端康大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到底是完颜血脉,骨头硬的很嘛。”
完颜弼头往旁边一瞥,不再说话。
百里慎与慕云端康对视了一眼,不急不缓的说道:“人嘛,就这么一条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回答我们几个问题,或许我们能留你一命。”
完颜弼依旧一声不吭。
百里慎倒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说道:“九霄城内还有多少驻军?”
沉默。
“九霄城的布防图能否给我们画出来?”
依旧是沉默。
“北金国内还有多少能战之兵,都在哪?”
“哼!”完颜弼终于哼了一声说道:“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
“呵呵。”百里慎轻笑了一声,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封牛皮纸,摊开到完颜弼的面前问道:“看看,这是九霄城的布防图吗?”
只随意的在地图上扫了一眼,完颜弼的瞳孔就缩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我不知道。”
一旁一直在关注完颜弼表情变化的慕云端康眉头挑了一下。
百里慎合上了地图,笑意盎然的说道:“多谢完颜将军,有了将军给我们的布防图,拿下九霄城就不在话下了。”
完颜弼目光呆滞,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不顾腿上的疼痛奋力的朝前扑去,嘶吼道:“我什么都没说!没说!”
“扑通!”
慕云端康抬腿就是一脚,将完颜弼踹翻在地。
百里慎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完颜弼淡淡的说道:“我们说是你给的,那就是你给的!”
“我没有!我没有!”完颜弼依旧在那吼叫着。
百里慎猛然提高了音量,大喝道:“周将军,将完颜弼将军带下去!”
很快周巍然就面目表情的将完颜弼拖了出去,“我没说”的嚎叫声传出了老远。
慕云端康看着一脸笑意的百里慎问道:“你在这打什么算盘呢?”
百里慎微微一笑:“这家伙以后或许对我们有用,先坑他一把再说。”
慕云端康还是有些不解,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知道百里慎行事定然有他的目的。
“从完颜弼的表情看,我们在九霄城的探子送出来的这份布防图应该八九不离十了。”百里慎瞅了一眼手中的地图说道。
“就是不能确定城中有多少兵马啊。”慕云端康双手环抱在了胸前呢喃道。
“不管有多少,我们定能破城!”百里慎肯定的说道。
“估摸着平瀚道上的完颜洪烈应该反应过来了,呵呵。”慕云端康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方。
百里慎双手背负于身后:“告诉拓跋宏,务必要将完颜洪烈拦住!等他们粮草一断,就会不攻自破!我们嘛,就去九霄城走一趟!”
慕云端康一翻白眼:“合着你成了主帅是吧?”
“哈哈哈!”
【作者题外话】:读者群1015264649
第614章北金撤兵
瀚州城外数十里处,一队队斥候呼啸而过,满目狼烟。
这些斥候身穿周朝制式铠甲,很明显就是平瀚道边军。
他们现在脚下奔驰的这片土地原本是三十万北金大军的扎营之地,但是此刻营寨内已经空无一人,人去营空。
营房内堆积着不少杂物,许多帐篷都没来得及收走,只不过粮草兵器等重要军资倒是搬的一干二净。
“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那边,去两个人到那边!”
……
一阵阵呼喝声时而响起,平瀚道的边军在各处营房内搜寻着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信息。
营地中有一老一中两人在慢慢转悠着,老人白发苍苍,衣袍随风飘动,中年男子魁梧精悍,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这二人自然便是常家父子。
“奇了怪了,还真撤了?”常翰棠的老眼微眯的营地内扫视着,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起初瀚州城中的常家父子二人听到斥候探报说金兵拔营后撤时他们还不相信,以为是金兵的诱敌之计,毕竟在战略战局上北金都占着上风,没道理突然撤兵。
可是斥候一再确认北金真的撤兵了,疑惑不解的常家父子便决定亲自出来看看。
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得不信了。
“看样子走得很急啊,这么多东西都没带。”陪着父亲一起出来的长子常靖安嘀咕着。
两人走过的道路旁有很多被遗弃的杂物,包括地图等一些较为重要的东西。
“看不懂。”常翰棠缓缓摇了摇头:“打了这么多年仗,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把我都给整糊涂了。”
父子二人的脸上并没有因为金兵的撤退而感到开心,不把金兵撤退的原因搞清楚,他们可不敢完全放下戒备。
要是完颜洪烈突然来个回马枪,那可就遭了。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一名斥候飞一般的来到了常家父子二人身旁。
常靖安沉声问道:“怎么样?”
那名斥候在马背上一拱手:“回将军!我等一路追出了边境,在八十里外发现了金兵的踪迹,沿途没有伏兵迹象。只有一支军伍断后。”
“知道了,再探!”
“诺!”
常靖安回过头来看向老人问道:“父亲,您看?”
“八十里?”常翰棠遥望向北方说道:“他们这是要一路撤回国了啊?”
“父亲,要不派支骑兵打他们的后军一下,看看反应?”常靖安试探着问道。
“不用,敌情不明,不可擅动。”常翰棠否决了自己儿子的提议。
“几天前北凉军在辽东击败了完颜阿骨打,北金撤兵会不会和此事有关?”常靖安开始推测起金兵撤退的缘由。
常翰棠背着手慢慢朝前走去:“或许吧,但是从常理来讲,北金攻我一年有余,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不应该轻易放弃,辽东之地丢了可以再拿回来,攻入平瀚道的大好局面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回来的。
况且就算分兵支援辽东,也不会全军撤退,平瀚道才是他们的主攻方向。”
常靖安频频点头,觉得父亲分析的有道理。
“对了,国内!”常翰棠猛得一抬头:“可能是北金国内出大事了!逼得完颜洪烈只能班师回朝!”
“国内能出什么事?”常靖安愣了一下,就在他错愕之时,一道大喝声从远方传来:
“父亲!大哥!”
两人抬眼看去,只见老二常靖哲正骑着战马飞奔而来。
“扑通。”
“哎呦!”
到两人面前时,常靖哲马还没停稳就跳了下来,踉跄了几步后一下子就摔了个大马趴。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常靖安一把扶起了灰头土脸的二弟。
“呵呵,开心嘛!”常靖哲龇牙咧嘴的笑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说道:“父亲,北凉军送来的!完颜洪烈撤兵的原因搞清楚了,燕戎发大军数十万攻入北金境内,已经逼近他们的国都九霄城!哈哈!”
常翰棠父子两人瞬间呆滞,忙不迭的摊开信件看了起来。
“北金这下倒霉了,嘿嘿。”常靖哲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笑嘻嘻的说着。
“哈哈哈!天助我也啊!”看完信件的常翰棠放声大笑。
这战事的变化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啧啧,这燕戎可真狠啊,在这种时候捅了完颜洪烈一刀。”常靖安砸吧着嘴说道。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可以放心了。”常翰棠心情舒畅的跨上了马背。
父子三人齐齐翻身上马。
常翰棠马鞭一挥,朗喝道:“传令!大军出动,收复失地,巩固边防!就让北金、燕戎狗咬狗去吧!”
“诺!”
……
蓟州镇北关
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大胜的镇北关此刻城门大开,大量的步骑兵卒正在迈步出城,朝着西面进发。
看士卒身上的铠甲和高举着的军旗,一眼就能看出这浩浩荡荡的数万大军乃是北凉边军。
北金撤兵,支援蓟州的北凉军也该回去了。
城门外的一处山坡上,几道人影驻马而立,互相笑谈着。
“北凉军真乃雄武之师啊,连铁浮屠都被你们吃下去了。”常家嫡长孙常怀奕目光怅然的感叹道:“说实话,当初北凉挥师攻入辽东,我并不是很看好你们能赢,我们和金兵交手这么多年,他们战力如何我心中是有数的,但这一仗仗打下来,我不得不服啊。”
常怀奕的目光落在渐渐远去的北凉军身上,脸上有些一丝羡慕和落寞。
北凉主将王如松目光如炬的说道:“这一场场胜利的背后,可都是我边军将士的鲜血。”
站在王如松身后的戚光、于滨阳、谢霄雷三人都面北而望,注目致意。
“巍巍北凉么。”常怀奕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走了。”王如松轻快的喊了一声,将大家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常怀奕在马背上弯腰躬身,行了个大礼,朗声道:
“我常怀奕,谨代我常家,代我二十万边军将士拜谢北凉军出手相助之情,若日后北凉有需要我常家帮忙的地方,定尽力而为!”
“同为边军,何必言谢!”王如松朗笑一声。
“诸位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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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受阻
雄伟的山谷之中扎着一座庞大的军寨,北金军旗高高耸立在四处。
这座山谷地处北金境内,靠近大周边境,班师回国的数十万金兵此刻正屯住在这里。
一队队的骑卒呼啸而过,奔涌出营,营中的士卒、武将都行色匆匆,大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在营门口,许多金兵浑身带血,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互相搀扶着走进大营,一个个失魂落魄。○
这模样,一看就是刚打了败仗。
位居中央的北金皇帐,周围有重重的精锐士卒守护,一股杀意从营帐顶端飘扬的那面皇旗中渗出。
大批的皇族亲卫全身笼罩在铠甲内,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眸。
皇帐之中,完颜洪烈脸色阴沉的坐在主位之上,一旁武昭王完颜昌的表情也有些狰狞。
帐中左右两侧坐满了武将,在大帐正中央的地上,跪着一道瑟瑟发抖的人影。
跪着的将军名为泷木谷,是完颜洪烈回师时派出的先锋大将,率五万士卒先行返回国内,驰援九霄城。
泷木谷的脸上沾着些许血污,胳膊被绷带来来回回裹了好几层,身上的铠甲破碎不堪,模样很是凄惨。
“你说什么?把你刚刚说的话再给我说一遍!”完颜洪烈死死的瞪着泷木谷说道。
跪在地上的泷木谷哆嗦了一下,头也不敢抬,颤颤巍巍的说道:“末将,末将领兵行至黑风山脉,突然遭遇大队燕戎兵马伏击,损失惨重,目前黑风山脉已经被燕戎占领。”
帐中的将领脸上都带着震惊,燕戎的动作竟然这么快,都已经到了黑风山脉。
从燕戎边境到黑风山脉,需要长途跋涉近千里之遥,沿途还有不少军镇。就算如此,燕戎还是抢先一步堵住了金兵回援的道路。
“出发之前,朕给了你五万兵马,你就带回来了三千余残兵败将?”完颜洪烈眼神阴冷的说道。
“臣死罪!死罪!”
泷木谷将脑袋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声泪俱下的叫了起来。
“明知道燕戎大军已经入境,却还不提高警惕?连最基本的巡哨斥候都不派出去,五万兵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别人的伏击圈,脖子伸过去让人家砍!我养你是干什么吃的!废物!”
“臣死罪!”
跪在地上的泷木谷根本无从辩解,他一心只顾着快点回到九霄城,哪能料到燕戎会出现在这里。
“当了这么多年将军,养尊处优的日子难道已经让你忘了战场有多么残酷吗?数万大军一朝丧命!你罪该万死!”
完颜洪烈的一句句怒骂声让泷木谷额头之上冷汗直流,跪伏在地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拼命的磕着头。
暴怒的完颜洪烈冷眼看了一会儿,大手一挥:“泷木谷轻敌冒进,致使我数万兵马丧生,拖出去斩了,挂尸营门,以儆效尤!”
几名浑身笼罩在铁甲的亲卫大踏步走了进来,像拎小鸡一般的将泷木谷从地上给提溜了起来。
泷木谷满脸呆滞,当被披甲护卫拽走的那一刻他疯狂的吼了起来:
“陛下!陛下饶命啊!再给末将一次机会!我定当戴罪立功!”
一旁的众将面色也有些犹豫,想出言求情,好歹是员大将,说杀就杀了也不太好。
完颜洪烈面无表情的说道:“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不杀你不足以树军纪!谁敢求情的,一视同仁!皆斩!”
此话一出,再也没有将领敢开口求情,一个个低头不语,任由声嘶力竭吼叫着的泷木谷被拖了出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入帐中,众将领的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晃悠了一下。
“诸位!”完颜洪烈满脸严肃的扫过跟随他一起出征的将领,朗喝道:“燕戎宵小背信弃义!害我大金落得这般境地!
从现在起,望诸位将军勠力同心,不惧艰险,亲临一线指挥战事!务必在半月内击破驻扎在黑风山脉的贼兵,尽快回师皇城!
敢有临阵退缩,懈怠不前者!杀无赦!”
“诺!”
十余名战将满脸凝重的起身应喝,现在的形势确实已经糟糕透了。
一群将领脚步匆匆的退出了皇帐,各自调兵准备迎接大战的到来。
完颜洪烈一声不吭的坐在大帐里,脸上愁云密布。
“陛下。”留在帐里的武昭王完颜昌低声道:“臣已经派斥候四处巡查过了,我们回去的必经之路都有大量燕戎士卒扼守咽喉,轻易不得过。”
“哼!慕云狗贼!”完颜洪烈冷哼道:“这是想一鼓作气拿下九霄城啊!”
完颜昌看了看自己的哥哥,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完颜洪烈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椅子上:“现在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臣昨天统计了一下军中的粮草。”完颜昌轻轻的开口道:“大军所携带的粮草只够维持半月,就算省着点吃,最多一月军中就得断粮。而国内现在已经不可能给我们运送粮草了,所以。所以。”
说到这里,完颜昌再也不忍心说下去了。
“所以一个月之后攻不破燕戎封锁,我们就必败无疑。”完颜洪烈将完颜昌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完颜昌默默的低下了头,短短几天之间情况就危急到了这个地步,谁能想到呢?
“有你二哥的消息吗?”完颜洪烈颇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嘴。
“还没有。”
“九霄城呢?难道就没有消息传来吗?”
“所有要道都被封死了,想必九霄城派出来的信使遭遇了截杀吧。臣弟已经派出大量斥候,寻找小路绕道而行,陛下勿忧!”
兄弟两就各种情报讨论了好一会儿,而后两人都沉默了下去,帐中的气氛有些低沉。
“三弟。”完颜洪烈轻声喊了一句。
“大哥,我在。”这一声三弟让完颜昌鼻尖一酸。
“你二哥不知道在哪,现在就剩我们兄弟两个了。”完颜洪烈目光怅然的说道:“为了大金,为了完颜一脉,我们兄弟两定要击败燕戎!要是闯不过这一关,完颜一脉将万劫不复。”
“臣弟,万死不辞!”完颜昌眼睛一红,跪倒在地。
“通知下去,明日开始,猛攻黑风山脉!”
“诺!”
第617章存亡之时
“不要高兴的太早。”面对众位臣子的马屁声,耶律才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开心,冷着脸说道:“国内精锐都让陛下和隆亲王带走了,这几万兵马有几分战力想必大家心知肚明。”
众人面面相觑,这五万人确实是七拼八凑出来,说是乌合之众都不为过。
“老夫遵陛下诏命监国,下面我说的话大家都给我听好了,若敢怠慢休怪老夫无情!”
耶律才的话音中杀意十足,展现出了与那副苍老的身躯不相符的魄力。
众人纷纷正襟危坐,等着国师的命令。
“第一:从现在开始城中时刻要有守军巡逻,严防燕戎密探,切断内外联络。燕戎筹谋许久,城中不知道有多少探子存在!绝不能被他们钻了空子!”
“第二:从城中强行征召精壮男子入军,紧急编入军伍,要么上城御敌,要么死!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手段!”
“第三:城中各大世家、皇亲贵胄的私人护卫、家丁、奴仆全部归入军伍,充实军力,敢有私藏者,老夫不管其身份如何尊贵!必杀之!”
“第四:各处城门分派将领守护,城门失而守将存活者,诛九族!城门存而守将战死者,子孙可立刻承袭官职,再赏黄金千两!”
“第五:……”
一道道诏命自老人口中不断传出,众人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哪道措施说出去不得吓死个人,看这样子是要举全城之力抗敌了啊。
要是换做旁人说出这种话怕是早就引发躁动了,但耶律才有这个资格镇得住所有人,所有世家都得卖他面子。
“诸位,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
“大金的生死存亡就在诸位的手上了,拜托了!”耶律才豁然起身,对着众人深深弯腰。
“谨遵国师诏命!”众人齐齐喝道。
一众大臣鱼贯而出,只有耶律楚留了下来。
“父亲,能守得住吗?”耶律楚满脸犹疑的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耶律才望向远方怔怔出神,良久之后才说道:“难啊,兵力差距太大,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陛下能够及时回援。”
耶律楚的眉头皱了一下:“可是我们派出了几十拨人手,至今没有收到任何回报,陛下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想来燕戎切断了陛下回援的道路。”
“意料之中。”耶律才脸上泛起了一抹无奈:“燕戎既然敢动手,肯定是准备万全。”
两国之争,步步为营!
“对了,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耶律才轻声问了一句。
耶律楚四下张望了一眼,虽然没有人,他还是凑近父亲的耳边低声道:“消息已经证实,隆亲王殿下战死了,完颜弼不知所踪。”
原来这父子二人早就听到了完颜阿骨打战死的传言,但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呼~”
耶律才苍老的面庞微微颤抖起来,嗓音嘶哑的说道:“把消息压下去,决不能影响到士气。”
“诺!”耶律楚低声应喝,
耶律才缓步走到御书房外,看着浩蓝色的天空呢喃道:“我大金立国数百年,这一劫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啊!”
老人的身躯在此刻越发的佝偻。
……
短短大半天的时间,九霄城就被燕戎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了起来,密不透风。
当夜幕降临之时,这座北金的权力中心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一顶极为华丽的帐篷扎在了后军营中,营帐顶端不断飘扬的燕戎皇旗要比北金皇旗多了几分霸气。
“看看,拓跋宏刚刚送来的军报。”
慕云端康满脸笑意的将一封信件递给了百里慎,略微欣慰的说道:“动作还算及时,封住了完颜洪烈回国的路,要是再晚个两三天后果不堪设想啊!”
百里慎眯着眼睛看完了书信,点头道:“不错,大捷!拓跋宏将军行事稳重,领兵多年,有他坐镇黑风山脉我们可以安心的多。”
拓跋宏在燕戎军中的地位可以说仅次于大元帅申屠龙伏了,一直以来深受皇室的信任。
慕云端康伸手托着脑袋,用手指轻轻敲击在大腿上问道:“完颜洪烈麾下可是有三十万大军,拓跋宏只带去了十五万,拦得住吗?要不要再派点过去?”
慕云端康担忧的倒不是拓跋宏领兵之才,而是害怕像慕云幻那样明明胜券在握却栽个大跟头。
“三十万?”百里慎嘴角一翘,挥了挥手中的战报,戏谑道:“这不是吃掉五万了吗?”
慕云端康翻了个白眼,示意自己会做算数题。
百里慎晃悠着手中的信件说道:“人数多又怎么样?伐周一年,这几十万人早就是一支疲兵了,我们的人可是养精蓄锐已久。
再加上黑风山脉一线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大军守住它没有问题。耐心等上一两个月,缺衣少粮的北金大军就会不战自溃!”
“哈哈,希望如此!”慕云端康仰头大笑。
“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城头守军的动静?”百里慎突然回过头来问道。
“蒽,有不少兵马。”慕云端康点了点头,一摊手道:“但我不知道这些人是哪来的,探子现在也传不出消息了。”
百里慎慢悠悠的在帐中踱步,一板一眼的分析道:“出兵之时我派了四路大军出去清扫北金的重要军镇,那些地方的战略位置都很重要,但从几位将军的回报来看,似乎都无兵驻守,毫不费力就拿下来了。”
慕云端康微微一顿,扭头道:“你的意思是,那些驻军被提前调走了?”
“没错!”
慕云端康的面色略微有点不好看了,嘀咕道:“妈的,肯定是耶律才这个老不死的在耍花招!”
慕云端康很自然就想到了留守在城内的耶律才,北金那个太子才一点点大,能想得出什么主意。
“别慌嘛,多了几万老弱病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百里慎自信的笑道:“这九霄城啊,注定是我们的!”
还不等慕云端康答话,百里慎继续说道:“到时候太子之位,也注定是你的!”
“哈哈,那就托你的吉言了。”慕云端康大笑着斟满了两杯酒:“来,提前预祝我们成功!干!”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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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该走了
落云城的议事厅内,几道身影正围在地图前嘀嘀咕咕。
因为战事结束,所以大家聊起天来也轻松多了,再也没有那种紧迫感。
尘岳撅着个屁股,眉头紧锁的说道:“燕戎的动作也太快了吧,都打到九霄城了。”
地图上歪歪扭扭的标出了燕戎进兵的动向,这都是潜入北金的探子传递出来的。
原来几人正在研究燕金战事,除了褚玉成和辛疾之外,还有刚从檀州赶过来的雪泪寒在场。
“说到底还是我们帮了他们忙啊,能打的都被我们杀光了。”褚玉成略微有些气愤。
当初明知被燕戎摆了一道,但不得不捏着鼻子和完颜阿骨打开战,尽快解决辽东战事。
“燕戎的野心太大了。”辛疾站直了身子,扭着腰说道:“先是统一西北草原,现在又出兵灭金,下一步怕就是对我们动手了。”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雪泪寒摊了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北凉辽东两地战事刚刚结束,我们只能看着他们灭金,总不至于出兵攻打燕戎吧。”
几人都撇了撇嘴。
“可惜的是完颜阿骨打莫名其妙的就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褚玉成一头黑线。
当初尘岳几人还指望着完颜阿骨打回到北金能给燕戎制造麻烦呢,要不然北凉肯定要把这个家伙斩杀在辽东境内。
“燕戎怕是有大才在主导战事啊。”尘岳低着头说道:“整个计划就是奔着灭国去的,半路截杀完颜阿骨打也是早有图谋,他们知道放完颜阿骨打回去会让战事变得焦灼。”
“得让问天司查查,谁在指挥灭金战事,除了慕云端康还没有其他人。”雪泪寒也开口道。
“这个慕云端康,以后也是我们的大敌。”尘岳轻声道。
一个能耐住性子一年的大皇子,足够让北凉重视了。
“现在我们做不了什么,但是我们得提前做准备了,加强辽东北凉两地的防守力量。”辛疾颇有些担忧的说道:“要是燕戎灭了北金,辽出的燕云两州势必要受到威胁。侯爷,您得拿个主意。”
辛疾一本正经的看向尘岳。
“咳咳!”褚玉成突然干咳了几声:“辛将军,朝廷可还没有把辽东纳入北凉道管辖,按理说我们应该班师回朝了。”
辛疾猛得反应了过来,还有这一茬他没想到。
一直以来他自称北凉军都习惯了,还没有意识到现在情况已经变了。
“这还真是个麻烦。”尘岳有些郁闷。
“嘿嘿。”站在一旁的雪泪寒突然神秘兮兮的笑了一声。
三人齐齐扭头看去,尘岳错愕道:“你乐什么,你该不会是朝廷派来监视我们的吧?”
“雪大少,看来雪家得少一位嫡长孙了。”褚玉成笑嘻嘻的捏住了雪泪寒的手腕。
“哈哈哈!别闹别闹!”雪泪寒大笑起来,然后低声道:“皇甫先生让我转告你们,辽东纳入北凉之事就由他来办了,侯爷不用操心。”
三人顿时愣住了。
“噢?皇甫先生打算怎么做?”褚玉成颇为好奇的问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雪泪寒得意的双手抱胸。
“跟我这你还卖关子!”尘岳瞪了一下眼睛。
“嘿嘿。”雪泪寒又笑了一声,然后提醒道:“对了,皇甫先生的意思是大军可以班师了,别赖在辽东不走给某些人以口实。”
“怪不得你来云州,感情是背后在做小动作啊!”尘岳轻笑道。
雪泪寒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行吧,玉成,通知各部收拾行装,准备班师!”尘岳挥了挥手:“咱们可别坏了皇甫先生的谋划。”
“诺!”
褚玉成点头应了一声。
“那辽东呢?”辛疾有些着急的问道。
“无妨,辽东短期内不会有战事,他们正狗咬狗呢。”尘岳慢慢的说道:“政务上暂时由姚青峰、沈秀夫还有雪泪寒主持,军旅之事就暂时交由辛将军掌管了。”
辛疾陡然瞪大了眼睛:“侯爷,自北凉入辽以来辽东籍军卒已经陆陆续续扩充到十万之数,这么大个摊子我可管不了!”
“辛将军,您太小看自己了,没问题的!”褚玉成笑道。
“辛将军放心,要不了多久事情就会成功。”雪泪寒重重的拍了拍桌子:“该是我们的地盘,谁也拿不走!”
“哈哈哈!”
从雪泪寒一个文官嘴里说出这么霸气的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行吧,那就依侯爷的话!”辛疾点了点头:“侯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尘岳指了指地图说道:“云州地理位置最靠前,是临敌的第一线。云晨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士,云州防务就交由他指挥吧。”
“和我想的一样。”辛疾笑道:“大石坡一战,云晨斩杀蒲察荣保,在军中威望大涨,由他坐镇云州最为合适。”
“其次就是燕州之地了,若是云州遇险,燕州就是顺檀黑土地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尘岳缓缓问道:“玉成,辛将军,你们两觉得由谁留守燕州最合适?”
褚玉成和辛疾对视一眼,同时答道:
“王守仁!”
“哈哈!”尘岳大笑一声:“英雄所见略同啊,就调云鼓营驻防燕州,以备不测!”
“诺!”
“这样就差不多了。”尘岳看着辽东四州之地的地图搓了搓手:“剩下的就看皇甫先生如何谋划了。”
辛疾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落寞,有些许的不舍。
“干嘛啊!”
尘岳笑着锤了这位比自己年长个十岁的中年人:“辛大哥,辽东都拿回来了,开心点!”
辛疾眼眶一红,擦拭了下眼角嘀咕道:“要是朝廷搞什么幺蛾子,就别怪我辛疾给他们颜色看了。”
“哈哈哈,辛将军霸气!”
褚玉成和雪泪寒同时竖起来了大拇指。
尘岳也笑了笑,背着手走出了议事厅,三人紧随其后。
看着茫茫的蓝天白云,春意盎然的辽东大地让人心驰神往。
“该带兄弟们回家了。”尘岳转头看向北凉方向,自顾自的呢喃了一句。
褚玉成三人对视了一眼,默然不语。
景泰五年春,位于云州前线的北凉大军拔营启程,回师北凉。
第619章捷报至京
景泰五年以来,大周的好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京城的那些庙堂官老爷们简直是乐开了花。
先是景泰四年的年尾南疆道大捷,南境战事结束;然后刚过完年没多久,北凉军就在古仙镇全歼铁浮屠,大败完颜阿骨打,收复辽东全境;最后就是燕戎莫名其妙的出兵灭金,平瀚道的战事也跟着结束了。
南越、北金、燕戎,三大强敌都被南北边军一一击退,力保国土不失,这等鼎盛军威乃周朝立国以来罕见。
这一连串的好事传到京城,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市井小民都放声高歌,直呼大快人心,民心振奋。
但是随着辽东全境收复的捷报传来,有一则流言开始慢慢的在京城的街头巷尾出现:
先周惠帝有遗照,收复辽东者,当封王!
普通百姓们也不知道这遗诏是真是假,但并不妨碍其飞一般的在民间传播,交头接耳间议论的都是此事,世人皆言:
北凉侯当封王!
这消息同样传进了当权者们的耳中,老百姓不知道真假,他们可知道这是真的。
封王?百年来第一位异姓王?
这事实在是太大了,牵扯层面很高,众官员都闭口不谈此事,生怕惹祸上身,一股诡异的氛围笼罩在胜利的喜悦之下。
慈宁宫的一处偏殿内,上官家的兄妹两正在一起议事,两人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郁闷还是高兴。5八一60
“异姓王异姓王,这次可不好弄了啊。”上官婉容一身华服,眉头微皱。
在她右手边的桌上放着一封信件,上面记载的都是近日京城百姓讨论的最火热的话题:
先帝遗诏,收辽者封王!
北凉力挫强敌、收复辽东固然值得称赞,但是上官婉容并不认为凭借这个就能拿下异姓王的头衔。
“唉,怎么好端端的冒出了这么封遗诏。”上官泰清叹了口气,满脸愁云。
几十年前上官家还没发迹,先帝的遗诏他当然没资格知道,还是进宫问过妹妹之后上官泰清才确定这个是真的。
太史院的史书上将这道遗诏记载的清清楚楚,只不过平时大家都忙着党争、排除异己,哪有去看史书记载了什么东西。
“哥哥,我们好不容易才……现在难不成真的去册封一位异姓王吗?”虽然周围没有近侍,但上官婉容说出这句话时还是尽可能的压低了声音,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
上官泰清自然懂妹妹的意思,这两年好不容易借着由头扳倒了两位同姓藩王,要是反过来册封一位异姓王,可是有违上官家削弱藩王、拱卫皇权的意愿了。
哪怕他们有意拉拢北凉侯尘岳,但也绝不会损害皇权。
“现在朝中的官员都还没动静,要是真有朝臣提出此事,那我们只能捏着鼻子封了。”上官泰清苦着脸说道:“先帝遗诏,皇室子孙若不遵守,岂不是大逆不道?”
“唉。希望没有人会在朝堂上提出此事吧,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上官婉容深深的叹了口气,祖制难违,就算她是当朝太后也不敢行此大不韪之事。
“难啊。”上官泰清眼眸深邃的遥看向北方道:“肯定会有人跳出来的。”
随着尘岳实力的越发壮大,上官家的兄妹两已经隐隐约约多了一分忌惮,养虎为患的事他们可不能干。
兄妹两相视无言,愁眉不展。
……
深夜的宇文府中同样也在议论着此事。
老态龙钟的宇文鸿儒斜靠在太师椅上,手中捧着的乃是宇文家族祖辈记录的历朝秘闻,先帝遗诏之事自然是清清楚楚的记录在其中。
当初先帝驾鹤西去之时宇文鸿儒刚刚步入官场,对此事的印象也早已模糊了。
宇文成化站在一旁脸色不快的嘟囔道:“真是怪事,皇族秘闻竟然会从市井之中传出。这件事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风声,我看十有八九就是尘岳自己干的,这个白眼狼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自从尘岳几次三番拒绝宇文家的好意之后,宇文成化就开始慢慢的用白眼狼来指代北凉,以泄心头之恨。
宇文成化一心认为没有宇文家当初的扶持,哪有今天的北凉侯。
宇文鸿儒看着手中书卷,目不转睛的说道:“尘岳不过二十六岁,又出身寒门,他怎么可能知道遗诏的事?我看呐,咱们这位北凉侯身后有高人相助啊!”
古色古香的书房中略微出现了一丝沉寂,一盏盏壁灯映射出来的烛光将屋子照的透亮。
宇文成化细细的品味着父亲刚刚说的话,轻声道:“父亲的意思是雪家?雪家想让尘岳封王?”
“或许吧。”宇文鸿儒缓缓合上了手中的书卷道:“反正有一双大手在推动着整件事。”
“那我们要不要阻止此事?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尘岳当个异姓王,爬到我们的头上?”宇文成化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当初第一次见面,尘岳只不过是边军一个不起眼的将领,慢慢的在宇文家的支持下成了正三品的凉州将军,南征结束之后摇身一变当了封疆大吏,几乎和宇文成化平起平坐了。
要是这次再封为异姓王,那自己以后见到尘岳还得给他弯腰行礼?这是宇文成化接受不了的。
寒门就是寒门,在世家门阀的眼中他们只能是下人。
“阻止?拿什么阻止?”宇文鸿儒撇了撇嘴:“那可是先帝遗诏,哪家敢跳出来反对?”
宇文成化脸色一滞,有些不甘心。
“让我担心的不是封王。”宇文鸿儒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我宇文家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弄死两位周姓藩王,一个异姓王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宇文成化看着父亲走到地图边停了下来,皱眉问道:“那父亲担心的是?”
“我担心的是这里!”宇文鸿儒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指在了地图上。
“辽东?”
“对,就是辽东!”宇文鸿儒眯着眼睛说道:“封王之事应该只是个铺垫,北凉真正的意图应该是想要掌控辽东!”
苍老的声音在屋中不断回荡着,宇文成化的脸色越来越阴晴不定。
第620章第五赴京
“坐拥七州之地,手握北疆粮仓,雄兵数十万,这样一位异姓王对我们宇文家来说绝不是好事!”宇文成化咬牙切齿的说道。
“该怎么办呢?”宇文鸿儒看着地图喃喃道,混浊的双眼不时的打着转。
“太后那边也绝不会同意此事的吧?”宇文成化犹豫着说道:“他们就算一直向尘岳示好,可也不至于连辽东都给出去。从骨子里来说,他们比我们还要忌惮权臣。”
宇文鸿儒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才轻笑道:“看来这次我们得和上官家站在一条线上了。”
“父亲的意思是?”
“你去物色几位节度使的人选,第一要是朝中声望较高的人,第二是和我们家、上官家、赵家都没什么关系的,找到之后让我把把关,要快!”
“诺!”
见到父亲有些着急的样子,宇文成化连忙退了出去。
宇文鸿儒独自看着北凉的方位轻笑道:“想拿下辽东,哪有这么简单?”
……
位于京城某处繁华的街道上,有一座占地雄伟的府邸,门匾上大大的赵字让路人不自觉的会多看几眼。
这里正是扬州赵家在京城的大本营,城中除了皇宫、上官家、宇文家,就数这里住的人影响力最大了。
府中的一处密室内坐着年纪、容貌都差不多的兄弟两人,一人乃是当朝吏部尚书赵中海,另一位是兵部左侍郎赵中天。
这哥俩和上官家、宇文家一样,都在商议着遗诏之事会给朝局带来什么影响。
弟弟赵中天嘟囔着嘴说道:“大哥,要我说这事我们就别掺和了,不赞成也不反对,不管朝廷最后做什么决定我们都点头就行了。”
“噢?你是这么想的?”赵中海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尘岳要是封王,或者受封辽东四州之地,那朝堂上可就又多了一座大山啊,会变得更乱。”
“乱就乱呗。”赵中天双手一摊:“越乱越好,北凉冒头正好可以分散宇文家的精力,省的整天和我们勾心斗角的,坐拥渔翁之利不是更好吗?说起来雪家和北凉走的比较近,我也和尘岳有过接触,我们楚党不至于走到北凉的对立面。”
南征战事中赵家和尘岳的关系处理的还行,所以赵中天自认为和尘岳算是朋友。
赵中海紧锁着眉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态,良久之后才不确定的说:“此事或许上官家那边会不乐意。”
“上官家?大哥,不是我说,我们选的这位盟友不太可靠。”赵中天压低了声音说道:“上官家当初答应让我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到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位兵部侍郎语气中的不满很是浓烈。
上官家和赵家结盟对抗宇文家,谈好的条件就是上官泰磊出任南疆道节度使,而赵中天可以升任兵部尚书。
可现在都两年了,赵中天这个兵部侍郎的位子一点都没有要动的迹象,宇文家依旧牢牢把持着兵部的实权,赵中天在兵部的话语权很小。
提起这个赵中海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两家结盟看起来互惠互利,可是明显收益最大的是上官家。
南疆道被上官泰磊握的牢牢的,要官位有官位,要兵权有兵权。而赵家呢,除了家中子弟被提拔了一些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利益,因为赵家最在乎的就是兵部尚书一职。
“没办法。”赵中海微微摇了摇头:“宇文家根深蒂固,靠我们一己之力对付不了,只能依靠着太后这颗大树冲在前头。但我们赵家也不是好惹的,上官家要是做什么出格的事,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说到这里,赵中海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阴寒。
“对了大哥,我还听说一件事,南疆道那位第五心柔,马上就要来京城了。”赵中天皱着眉头说出了一个消息。
“噢?他要来?上官家这是准备重用他了啊。”赵中海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凝重了几分。
击溃南越大军,力保国土不失,这个第五心柔俨然被朝中大臣们看做是一个堪与北凉侯比肩的年轻俊杰。至于上官泰磊,呵呵,谁相信南疆道战事是他指挥的呢。
“出任何职倒是没说,但入朝为官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了。”
赵中海眯起了眼睛,指尖轻扣在桌面上,嘴中喃喃道:“这个京城越来越热闹了啊。”
……
南疆道泸州城外
一辆装饰极为普通的马车慢悠悠的使出了泸州城,周围有几十名带刀侍卫随行护送,一路向北而去。
在马车前方的道路上,两道人影正不紧不慢的散着步。
第五心柔穿上了一身青衣,腰中的玉带上挂着一支短笛,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这位年轻人就是让南越八万大军有来无回的幕后推手。
面对满地的死尸,当初第五心柔可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亲信将领阮志雄默默的跟在第五心柔身侧,今天是第五心柔离开南疆道赴京的日子。
“我已经向上官大人保举你为南疆道都护使,他答应了,任命很快就会下来,以后南疆道上的十万大军就交由你指挥了。”第五心柔淡淡的说道。
“谢公子大恩,志雄没齿难忘!”
这位中年武将的脸上带着些许不舍,以前习惯了听从第五心柔的命令行事,现在要自己挑大梁,他有些不适应。
“这两年你跟在我身边也算大有长进,军旅方面我不担心,唯一让我不放心的就是你那直来直去的臭脾气。”第五心柔看向阮志雄轻声道。
阮志雄有些尴尬的说道:“您放心吧,等您走后我肯定不会在上官泰磊面前甩脸色的,他说什么我应着就是。”
第五心柔眼睛一翻:“要叫上官大人或者安南侯!”
“知道了知道了。”阮志雄嘟囔着嘴说道。
第五心柔从怀中掏出了一卷书册说道:“我走之后,你挑选精干步卒按照简册中的方法进行训练,最短时间内打造出一支精锐,切记,这支军队的指挥权必须要握在你手中。”
阮志雄伸手接过了书卷,重重点头道:“公子放心!”
“好了,差不多了,我该走了。”第五心柔拍了拍了阮志雄的肩膀。
阮志雄的目光迟疑了一下,咬着牙说道:“助公子一路顺风!志雄随时听候公子差遣!”
“哈哈,后会有期!”第五心柔大笑一声爬上了马车。
第621章离辽
檀州城外
官道两侧挤满了乌压压的百姓,就连住在数十里之外的村民也是拖家带口的早早赶到了檀州城。
因为从云州回来的北凉大军将在檀州城和王如松所部汇合,一起启程回归北凉道。
今天辽东百姓自发给北凉军送行。
在征战之中编入北凉各军的辽东籍军卒都留了下来,随大军一道返回的只有北凉籍士卒。
一面面巨大的战鼓覆着牛皮鼓面矗立在城门之外,虎背熊腰的辽东大汉正安静的等在一旁。
“娘,你看你看,那些叔叔好威风啊!”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一名被抱在怀中的小男孩正伸出雪白的小手指着不远处列阵而立的北凉大军。
“娃儿,他们都是咱的恩人啊,能不威风嘛!”被风霜折磨出了些许皱纹的妇人眼眶红通通的说道。
“我以后也要穿上那黑乎乎的衣服,跟他们一样威风!”小男孩挥舞着自己的小手说道。
“噗嗤,好好,那你就快快长大!”妇人被自己小儿子的话语给逗乐了。
在妇人身旁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的感叹道:“辽东大地多少年没有见过这等雄采了啊!如今辽东未来可期!”
……
在城外的某处山坡上,站着一排排辽东籍军官,各营主将齐至。
挽辽营主将辛疾、副将左丘、陌刀营主将岳展鹏、陌刀营副将李嗣邺、奔雷营副将边栾、云鼓营主将王守仁、云鼓营副将臧城、还有云晨夫妇。
在各营主将之后披甲而立的是军中校尉一级军官,足足有五六十人。
千人设一校尉,这些人代表的是数万辽东大军。
一众军官都是在辽东战事中提拔起来的,清一色辽东本地的汉子,而且无一例外都和北凉军一同并肩作战过。
在武将的另一侧,乃是以雪泪寒、姚青峰、沈秀夫、冷归南四人为首的辽东文官。
站在四人身后的许多男子都是辽东本地的读书人,倍受金人打压的他们现在终于可以为辽东出一份力了。
虽然都没有官阶,但一个个平日里干起活来可比中原内地那些尸位素餐的官老爷好多了。
这些年辽东的读书人可没少被金人杀害,读书种子都快灭绝了,但依旧有着姚青峰为首的一帮人宁死不屈。
用沈秀夫的一句话来说:“我辽东读书郎,头可断血可流,脊梁不能弯。”
褚玉成等人牵着马站在官道上,一群北凉道上的将领看着齐齐整整的辽东文武心潮澎湃。
这应该是辽东百姓最扬眉吐气的一刻了吧。
尘岳笑着和每个人打了招呼,时不时的帮这些人理理衣袍,整顿铠甲。
每个人都面色涨红,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只是远远的见过尘岳的背影,哪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和北凉侯近距离接触啊。
走到一名魁梧男子身前时,尘岳突然多停留了一会笑道:“林虎,现在是陌刀营头等校尉了,古仙镇一战听说你立于最前排拒马,死战不退。不错!”
林虎,陌刀营校尉,当初陌刀营成军之时就是林虎带着手下士卒给尘岳演练刀法。
而且林虎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林二虎,一个林三虎。这弟兄三人尘岳都见过,所以印象颇深。
林虎抖了机灵,他没想到北凉侯竟然还记得自己,立马站得笔直,大喝道:“谢侯爷夸赞!沙场退敌!军人天职!”
“你那两兄弟怎么样了,有没有给你这位大哥丢脸?”尘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虎犹豫了一下答道:“三弟还好,好赖也当上百夫长了。至于二弟。”
尘岳心头一沉,看样子戳到林虎的痛处了。
林虎顿了一会儿沉声道:“二弟战死在新川口了。”
“都是好样的。”尘岳目光怅然的轻声道。
新川口,那是北凉入辽最大的一次战损,那林二虎想必就是跟随辛疾死守谷口的五千步卒之一。
“我和三弟当时就说好了,杀够十个金狗给二弟报仇。”林虎突然咧嘴一笑,似乎他的二弟在天上看着他一般:“古仙镇一战,我杀了六个,三弟杀了七个。说起来我这个当大哥的还没比得过弟弟。”
尘岳重重的锤了他一拳:“二虎兄弟可以安息了。”
等挨个打完招呼,尘岳来到了最前排战将的面前,叮嘱了众人一句:“诸位,辽东就靠你们了,时刻注意燕戎动向,有时随时传信北凉!”
众人齐齐点头,为首的辛疾开口道:“侯爷,京城的事?”
尘岳一摊手,低声道:“皇甫先生说耐心等等,快了。”
辛疾这才松了口气。
姚青峰和沈秀夫二人也凑了过来,嘀咕道:“侯爷,咱们说好了,辽东可不能让其他人染指!”
“哈哈,放心吧,皇甫先生应该早就和你们通过气了,你们心中有数就行了。”尘岳轻笑道。
姚青峰和沈秀夫也不再多言,带着上百位辽东读书人朝北凉众将拜了三拜,朗喝道:“我辽东百姓,谢过北凉将士!”
褚玉成等人皆面色肃穆,躬身还礼。
尘岳翻身上马,看向数十位军官朗声道:“诸位,辽东一战能和大家并肩作战,我尘岳幸甚!我们后会有期!”
“轰!”
众人齐齐抱拳弯腰。
辛疾当先怒喝:“辽东众将,送大军凯旋!”
“恭送北凉军凯旋!”
尘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高高耸立在黑土地上的檀州城,大笑一声,马鞭一挥:“我们走!”
一旁十余位北凉将领顿时缰绳一勒,策马相随。
辛疾大喝一声:“擂鼓!”
“咚!咚!咚!”
“行军礼!”
“嚯!”
随着巨大的战鼓之声响彻天地,一队队北凉士卒迈步前行,顺着官道向幽州方向开拔。
大凉龙骑、虎豹骑、天狼军……
哪一面军旗不曾在辽东大地被鲜血浸透,哪一匹战马不曾踏碎过金兵的胸膛?
当大军路过百姓之时,一道又一道身影拜服在地,高呼道:
“北凉军万岁!”
“万岁!”
……
人群中的褚玉成看着此情此景微微一笑:“岳哥,民心所向啊!”
尘岳仰望天空,喃喃道: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景泰五年春,北凉大军离辽。
第622章两位给事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大周帝都圣天城的金銮殿上,响起了一阵阵山呼朝拜之声。
在红砖地板上跪着的无一不是整个帝国中声名显赫之人。
哪怕你只是个五品六品的芝麻大小官,但是背后也或多或少的有着庞大的关系网。
有时候一捅就捅到马蜂窝了。
玉石台阶上站着一位身穿红袍官府的太监,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捏着鼻子喊了起来: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略显阴柔的声音慢慢回荡着,大殿之上寂静无声。大把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像个没事人一样。
大家对于京城中发生的事心知肚明,但是谁爱说谁说,反正老子不说。
坐在年轻皇帝侧边的太后上官婉容心中不断的念叨着:“千万别有不开眼的站出来。”
国舅爷的心里也很紧张,要是遗诏之事被翻出来那可就只能捏着鼻子封了。
“臣工科都给事中尹经武有本上奏!”
一道朗喝声瞬间打破了朝堂之上的宁静,也止住了人群中刚欲开口说话的刑部尚书雪承义。
雪承义蓦然抬头望去,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此人很是面生,站在朝臣尾部,想必是近些日子才有资格站在这朝堂上的。
雪承义说到底乃是正一品大员,像都给事中这种正六品的小官他没见过也是正常。
太后的心里也“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吾皇万岁!景泰五年春,托陛下、太后洪福!前线将士用命,北凉大军收复辽东全境!臣闻近日京城民间流言纷纷,言曰有先帝遗诏在前,收复辽东者功当封王!”
话音未落,大殿中就出现了些许骚动,不少大臣都带着诧异的目光看向这位年近四十才当上六品芝麻官的家伙。
很多人都在心里嘀咕,这家伙真是没眼力见,没看见太后的脸色都黑了吗?
但凡有点政治头脑的都不会提出这件事。
雪承义听到这话嘴角泛起了笑意,抖擞了下身子站的笔直。
既然有人提出来了就不需要他费心了,还能省点口水。
那位尹经武似乎没察觉到大殿中的骚动,自顾自的说道:“为辩求事情真伪,臣特入太史院翻阅前朝典籍,发现确有此事。
在此,臣奏请陛下、太后,遵遗诏!了却先帝遗愿,加封北凉侯为特等王爵!重赏有功将士,以告慰历朝先祖在天之灵!”
“滚刀肉,妈的这就是个滚刀肉!”
国舅爷上官泰清的脸色看不出丝毫变化,但心中早就在跳脚骂娘了。
一个小小的正六品官现在让堂堂国舅束手无策。
不过也难怪,六科给事中身负监察、弹劾、奏谏之权,官位虽然很小,但是话语权却大的吓人。
给事中想要出头很简单,就看你在朝堂上能不能一鸣惊人,所以历朝历代都会出几个不要命的家伙,逮着谁骂谁。
上官婉容的脸色有些僵硬,装模作样的看向一旁太史院院首问道:“陈大人,先帝遗诏之事史书中可曾记载清楚?”
朝臣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苦着脸站了出来:“回太后,确凿无疑!”
这位陈大人可真是没想掺和此事,当了这么多年官,他最懂如何置身事外了。但是太后当朝询问,自己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既然遗诏属实,臣建议陛下、太后可立即着礼部准备册封事宜,派人召北凉侯入京受封,以了却历代先皇之遗愿!”
看到太史院的院首都点头承认了,尹经武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而且一口一个先皇,一口一个遗愿,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在给太后施压。
老太傅宇文鸿儒密目沉思,眼皮抬都不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呵呵,尹爱卿。北凉边军将士确实骁勇,北凉侯也战功卓著,但是封王之事事关重大,岂可一时就下定论?”上官婉容支支吾吾的想应付过去。
“封王之事断不可行!”
一道反对的大喝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循声看去,原来又是一位给事中,只不过这次跳出来的是礼科给事中何泽。
这家伙连正六品都不算,区区正七品而已,满殿之上就属他官阶最低了。
何泽躬身行礼,朗喝道:“我朝已经有近百年未曾分封异姓王,异性不封王几乎已成惯例。如今贸然封王岂不是有打破祖制之嫌?非贤君之道也!”
到底是礼部出来的,礼仪祖制信手拈来,众多大臣虽然知这家伙说的有些牵强,但至少不是随口胡说,不少人都微微点头,连太后和上官泰清都对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何泽心中欣喜若望,自己毫无根基背景,一直想找个靠山,今天他看出了太后不愿封王,于是才壮着胆子站了出来,想搏一搏自己的前程。
如今看来,他貌似赌赢了。
在太后眼神的激励下,何泽有些忘乎所以,接着开口道:“当初北凉本就是擅自出兵,朝廷未曾治罪便已是天大恩赏,如今收复辽东正好功过相抵!”
此话一出,整座大殿再不闻一丝声响。刚刚还有些钦佩何泽的满朝文武顿时都像看傻子一般的看着他。
太后和上官泰清的脸色也变得极为精彩,感情这家伙的脑子没看起来那么聪明。
何泽茫然不知所以,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何大人,谁说是北凉擅自出兵的?”
雪承义极为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何泽猛得一哆嗦,自己真是个猪脑子!
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北凉乃擅自出兵,但是当初明面上的说法是幽州被金兵偷袭,北凉士卒奋起反击,而后朝堂正式同意北凉出兵。
这一明一暗两种说辞虽然结局都一样,北凉出兵势在必行,但其中差别那可就大了去了。
朝廷同意出兵代表陛下心系辽东,百姓拥戴。
北凉擅自出兵、抗旨不遵,朝廷还任由他蹦跶到现在,那皇族的颜面往哪里搁?
想到这里,何泽的后背瞬间湿透,嘴唇哆哆嗦嗦的说道:
“北凉出兵乃奉陛下之意,臣一时失言,罪该万死!还请太后治罪!”
从天堂到地狱,只在刹那间。
第623章小朝会
“既然是失言,那哀家就不多加责怪了,倘若以后再犯,绝不轻饶!退下吧!”上官婉容轻喝了一句,并未严加惩治。
毕竟好不容易有位跳出来反对的,总不能一刀杀了吧。
“谢太后!”
何泽低着脑袋,悻悻的站回了班列之中,丢了这么大的人,他哪还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可还有爱卿要发表意见?”上官婉容眉头微皱的问了一句。
“臣附议!北凉侯当封王!”
“臣也附议!先帝遗诏不可违!”
……
约摸有那么四五道人影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惊人一致的都同意给尘岳封王,倒是看不见有反对的人。
谁反对那不是和先帝过不去吗?真当人人是滚刀肉啊!
退回朝班中的礼科给事中何泽满脸苦涩,感情就自己一人做了冤大头。
大家放眼看去,站出来的这几人几乎都是当初提议发兵辽东的人,一个个都是些芝麻大小的官,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雪承义嘴角带着微笑,对于这一幕他早有预料,这些天他可是没少走动啊。
当然他可没抱着结党营私的念头,只是闲来无事和这些官员唠唠家常,顺便提一嘴辽东的战事罢了。
上官婉容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有人跳出来反对,宇文家、赵家一个个都在那装死,一言不发。
见没人吭声了,上官婉容只好无奈的道:“诸位爱卿的意思哀家都知晓了,待与陛下商议完毕之后再决定具体如何册封北凉道众将士,加封异姓王也有众多细节需要讨论,今日遗诏之事就暂且议到这。”
尹经武等人见太后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继续劝下去,一个个都趾高气昂的走回了班列。
当初奏请出兵辽东被拒时心里有多么憋屈,现在他们就有多么痛快。
上官婉容袍袖微微一挥,恭候在一旁的司礼监的大太监立马心领神会,大喝道: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声。
……
早朝一散,御书房中立马就多了几道人影。
太后上官婉容、老太傅宇文鸿儒,外加六部尚书,八道身影皆正襟危坐。
这在私底下被百官称之为小朝会,朝堂上讨论的大多是些虚头巴脑的事,真正的大事都会在小朝会上做出决断。
“诸位都是我朝重臣,天子股肱,今天这封王一事大家都未作声,现在无他人在旁,大家可以尽情的说说了。”上官婉容淡淡的开口道,眼光特地在宇文鸿儒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几人都互相对视了几眼,也没见谁先开口。
尤其是户部尚书傅龙芝和礼部尚书曹敏学两人最为识相,动都不动。
他们知道说的上话的就是上官、宇文、赵、雪这几大家族,他们两就是陪衬而已。
而且大家心知肚明,傅、曹两位尚书都是宇文家的人,宇文鸿儒的意思就是他们的意思,只管点头就行了。
“咳咳。”雪承义在众人沉默之间轻咳了几声,慢悠悠的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卷书册说道:
“趁着诸位还未发言,容下官再向太后禀报一事!”
上官婉容一愣,其他几位尚书也有些疑惑,有什么事刚刚朝堂上不能说现在才说的。
雪承义一边将书册递给太后一边说道:“这是犬子从辽东传过来的万民书,辽东百姓请为北凉侯辖属!”
“竟有此事?”
上官泰清满脸震惊,几位尚书也瞪了瞪眼睛。
已经有了北凉,再多封一个辽东,那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啊!
唯独宇文父子二人眼中戏谑之意甚浓,此事早被他们猜到了。
雪承义又默默的补充了一句:“不出三日,这万民书就会送到京城,传遍大街小巷!犬子先一步将消息透露给了我,朝堂上我不方便拿出来,所以才等到了现在。”
书中无非是称赞陛下圣德、朝廷惦记云云,罗里吧嗦一堆之后就开始提到请为北凉侯辖属一事。
当然,前面都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重头戏就是请为北凉侯辖属。
书尾的署名长长的一大串,当先就是沈秀夫和姚青峰两人的名字,其余的或是普通百姓,或是在辽东有些声望的人。
这封书信虽然是皇甫沐一手策划,但是署名的人个个都是心甘情愿。
万民书在几位尚书的手里不停的传阅着,太后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了。
而雪承义心中却在不停的暗自骂娘,依着他的性子恨不得在朝堂上将万民书读出来,让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们看看什么叫民心所向。
要不是雪泪寒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私下拿出来,他才懒得装模作样呢。
“此事,诸位怎么看?”上官婉容默默的问道。
上官泰清左右扫了一眼,当先说道:“此事断不可行!在我朝数百年的时间里还没出现过统辖七州之地的边疆重臣!于情于理,北凉侯都不应该再加封辽东之地!”
国舅爷的言辞颇为激烈,摆明了不赞成。
几位尚书神态各异,赵中海低头不语,遵循着两不相帮的策略。雪承义眼神默然,一言不发,傅龙芝和曹敏学则不停的用眼睛的余光瞟着宇文父子二人。
“太傅的意思呢?”上官婉容终于忍不住将头转向了宇文鸿儒,这看老家伙泰然自若的模样让太后气不打一处来。
“呵呵,老臣觉得北凉侯统领一道之地,抵御燕戎,戍守边疆已经颇为辛苦,若是再加封辽东,怕是会力不从心啊。”宇文鸿儒轻笑着开口道。
“呼~”
上官兄妹二人听到这话算是放下了心,虽然宇文鸿儒说的很是委婉,但也是不同意尘岳再加封辽东的。
上官泰清心道宇文家也害怕尘岳的强势崛起。
宇文成化看了一眼有些高兴的国舅爷,心中带着些许戏谑。
“太傅所言甚是,北凉侯尚不满三十,领一道节度使已经算位极人臣,再封辽东就有些夸张了。”
“臣也赞同太傅和上官大人的意思。”
主子一表态,傅龙芝和曹敏学立马就跳了出来。
眨眼间六部尚书中就有四人反对加封辽东一事,上官宇文两家罕见的站在了一条线上。
第624章辽东道
“还是太傅考虑的周全啊,说到哀家的心里了。”上官婉容笑呵呵的说道,此刻她觉得这个老头比平时顺眼多了。
雪承义的眉头微微一皱,众人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反对尘岳加封辽东义士。
不过雪承义依旧故作镇静的问道:“那万民书如何处置?毕竟民心鼎沸,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寒了辽东百姓的心啊。”
上官婉容顿时愁眉苦脸,这确实是一件头疼的事。
她一边想替他儿子笼络民心,竖立个明君形象,但也不想将辽东送出去,宇文家这个庞然大物还没斗倒,总不能再出现一座大山吧。
“辽东那边,或许可以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臣子前往主政,单独设辽东道。”宇文鸿儒慢慢的开口道:“至于北凉侯,不封王怕是难以服众,封了王,辽东的百姓们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异议了。”
苍老的声音在御书房中响起,众人目光一顿,宇文家这是同意封王了啊。
雪承义心里在不断的冷笑,这算是交换吗?给你个王爵,辽东就别想了?北凉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辽东,朝廷就这么一毛不拔的收入囊中了。
上官婉容有些犹豫的看向了自己的哥哥,封王之事她并不情愿。
“北凉将士收复失地有功,雪我周朝五十年之耻辱,封王一事还是应当遵从先帝遗愿的。”国舅爷拱着手轻声说道。
“赵尚书的意思呢?”上官婉容看了一眼今天很是沉默的赵中海问道,希望能从赵家的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赵中海微微弯了弯腰道:“封王一事关系重大,自然需要太后和陛下定夺,微臣必遵旨行事。”
上官婉容撇了撇嘴,这不相当于没说吗。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遵先帝遗诏行事吧。”太后略有不甘的说道:“曹尚书,封王一事就由礼部多加操心了,切勿不可出什么纰漏!”
“微臣定当尽心!”曹敏学立马躬身应诺。
“曹尚书,若是老夫记得没错的话,按礼法章程,封王是不是需要提前召北凉侯入京?”宇文鸿儒突然挑眉问道。
曹敏学点头道:“依礼法,受封王爵者皆当提前入京,斋戒一月,以示诚心,再寻良辰吉日行封王大礼!”
“太后,老臣建议,可尽早召北凉侯入京。”宇文鸿儒一本正经的说道。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但也开口道:“待我和陛下议定之后就会正式下旨。”
在座的各位尚书心知肚明,尘岳封王的事基本板上钉钉了,和陛下商议再下旨只不过是走个流程。
大周近百年第一位异姓王就要出现了。
“咳咳,诸位再来议议辽东的事。”上官婉容话锋一转道:“辽东四州之地落入金人之手五十年,如今终于收复,百废待兴,迫切需要恢复吏治。对于太傅刚刚增设辽东道的提议,众爱卿怎么看?”
“辽东地域广阔,确实应该单独设道。”
“作为边境之地,辽东也当如同北凉、平瀚、南疆三道一样增设节度使一职,统领全境。”
“还应整军经武,严加戒备,防止再起兵戈。”
……
一说到辽东,几名尚书立马就开始议论起来了,毕竟上官家和宇文家都不想看见辽东落入对方或者北凉的手里。
只有赵中海和雪承义一直在冷眼旁观。
“既然大家都赞成辽东设道,那节度使一职应当尽快确定下来,赴辽就任。”上官婉容微眯着眼睛说道:“诸位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出任辽东节度使一职?”
御书房中顿时出现了一丝寂静。
这个节度使的人选可是重中之重。
现在大周总计有三十道,设有节度使的道府一共就只有三个。
三位节度使都是什么人?一个常家长子,齐党执牛耳者。一个当今国舅,皇亲贵胄。还有一位兵权在握,平内乱退外敌。
哪一位是简单人物,尤其是辽东才刚刚收复,民心尚且不稳,不派个有能力、有声望的去还真镇不住场面。
而且这个人选还不能和某一大家族走得近,不然铁定会遭到其他势力的否决。
上官泰清眉头紧锁,不断的从脑海里搜寻着可用之才,但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太后也暗自苦恼,早知道就先准备一个备选之人了。
“咳咳,老臣可以举荐一人,各位同僚看看是否可以。”这时宇文鸿儒慢悠悠的开口了。
“噢?太傅请讲。”上官婉容的眼中带着点莫名的意味。
宇文家提出辽东单独设道,现在又推荐出节度使人选,不得不让人联想宇文家是不是想在辽东安插进自己人。
几位尚书也都直了直腰,想看看宇文鸿儒推荐的是谁。
宇文鸿儒轻声道:“原吏部尚书,童成襄!”
一个颇有些年头的名字在宇文鸿儒的嘴里吐了出来,这个名字甚至让上官泰清出现了一种陌生感,想了好一会才记起这位童成襄是何方人物。
童成襄,年过古稀,四世老臣,和宇文鸿儒是同时代的人物。在官场摸爬滚打一生,从翰林院起家,历任通州刺史、京兆府尹、户部侍郎、吏部尚书等职。
靠着不错的能力和勤勤恳恳的态度,童成襄到老终于是爬上了正一品大员的位置。
但是做了吏部尚书没一两年他就主动告老还乡,挂了个翰林院学士的名头后赋闲在家,整天种种花溜溜弯,过点太平日子。
对外童成襄的解释是年纪大了干不动了,退下来享享清福,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童成襄算是被迫辞官的。
这个童成襄没什么背景根基,也不愿意结党,能当上一部尚书纯粹就是在党争中捡了个漏,当然,个人能力他也是有的。
可是一坐上这个位置情况就不一样了,吏部尚书可是实权大员,处在权力的中心,自然被各方势力惦记。
身为吏部尚书的童成襄整天被夹在各大家族的斗争之间,里外不是人,做什么都有人骂,干什么都得罪人。
就这样童成襄硬着头皮干了一两年,终于撑不住了,被搞得心力憔悴,一道奏折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第625章召入京城
“童老尚书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赵中海当先附和了宇文鸿儒的意思。
理由很简单,辽东节度使的人选赵家肯定没指望了。这老家伙摆明了既不是宇文家的也不是上官家的,多好。
咱们谁也别想得到辽东。
雪承义的眼中带着些许诧异的看向宇文鸿儒,推出童成襄这个人选可不像宇文家的行事风格啊。
雪承义其实是非常希望辽东归尘岳管辖的,但是他可不能这么直接了当的提出来,提出来也是浪费口水,除了引起太后的敌意起不到任何作用。
况且雪泪寒在信中告诉他,其余的事北凉自有安排,雪承义就不用管了。
上官婉容对这个人选把握不准,生怕是宇文家的人,于是她将略带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哥哥。
上官泰清会意的笑道:“童老大人为国劳苦一生,政绩有目共睹,为官多年,在朝中也颇有声望,我看辽东节度使一职非童大人莫属啊,哈哈。”
见哥哥点头,太后也放心了,只是颇为疑虑的问道:“老大人现在何处?身子骨还硬朗吗?能赴辽东就任吗?”
毕竟七十多岁了,别在路上就嗝屁了。
“哈哈,太后无需担心。”宇文鸿儒笑道:“童大人就在并州府,前些日子还有人见过他,身子骨好的很。”
并州是紧邻京城的州府,快马一日可至。
“那就好。”上官婉容宽心了一些:“那就这么定了?”
几位尚书互相看了看,都没吱声。
太后的心情好了几分,这下算是把辽东留在手里了。既然不是各大世家的人,那肯定是会听命于皇帝的。
“太后,辽东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位节度使,还需要安排各州刺史,各层级官员,人选应当立刻开始挑选了。”上官泰清出言提醒了一下。
太后立马反应过来,朗声道:“赵尚书,选拔官员的事就主要靠吏部操劳了,其他几位尚书可酌情推荐人选,尽快敲定各级官员,正式诏命等哀家和陛下商议之后就会颁布。
诸位,政务繁重,还望尔等为陛下分忧!”
“臣等定当尽心竭力!”
众人起身应喝,尤其是吏部尚书赵中海的眼中闪过一抹喜意。
吏部执掌官员选拔之权,辽东这么大片疆域现在是一片空白,需要的官员多了去了,赵家这次要赚的盆满钵满了。
……
就如雪承义说的一样,接下来的两天里越来越多的辽东百姓出现在了京城,万民书被散的到处都是。
国子监、翰林院、京兆尹府、甚至是各部尚书的衙门口都出现了那封万民书,整座京城沸沸扬扬,百姓们对这种时事是最感兴趣的了。
加上之前遗诏封王之事,两件事很快就被百姓联系在了一起,不少人都认为尘岳加封王爵、再封辽东既顺应民意又能成为北方边境的屏障,合情合理。有这么一位能征善战的猛将戍守边关,那内地就不用担心外族侵扰之祸了。
但是京城众多的世家大族却对这封万民书嗤之以鼻,朝廷除非脑袋出问题了,否则是绝不会允许尘岳加封辽东的。
同时,又有小道消息在京城的权贵阶层疯传:
加封异姓王之事八九不离十了,但是辽东没戏,原吏部尚书童成襄将要出任辽东道节度使,朝廷将选拔大批官员前往辽东任职。
整个官场炸开了锅,先不说即将出现百年来第一位异姓王,光是选拔官员往辽东赴任一事就和各大家族息息相关。
整个辽东一片空白,大把的官位空缺,这时候还不把家中的子弟塞进官场还要等到何时?
于是私底下已经有一些人开始拜访赵家两兄弟,希望能在新设的辽东道上谋求个好官位。
五天后,朝廷正式下旨,召北凉侯尘岳入京受封,另委派童成襄担任辽东道节度使,各级官员人选确定之后立刻赴辽东任职。
虽然圣旨中没有提及封王一事,但是从礼部兴师动众的架势来看,这位异姓王是没跑了。
……
赵家
“哈哈哈,大哥,我赵府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赵中天有些疲乏的坐在椅子上笑道。
这哥俩一整天都在会客,忙的飞起,家中已经堆了不少各家族送来的礼物。
赵中海嘴角微翘的说道:“上官家还算识相,将选拔官员的决定权交到了我手上。”
“哎,大哥,要不要从扬州召一些家中子弟过来,咱们也去辽东插上一脚?”赵中天兴致勃勃的问道。
赵中海扶着额头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咱们捞点好处就行了,朝廷没考虑民意就迫不及待的推出了辽东道节度使,北凉究竟会做什么反应还不知道呢,我赵家就不用去趟浑水了。
再说了,边境都是苦寒之地,赵家那些小子哪吃的了这个苦。”
“还是大哥想的周道!”赵中天点头笑道。
赵中海悠哉悠哉的靠在了椅子上,端起一杯美酒戏谑道:“这北凉、太后、宇文家的博弈我们就别管了,我们赵家站在后面捞点好处,攒攒人脉,就够了!”
“嘿嘿嘿!”
屋中响起了兄弟二人得意的笑声。
……
宇文府中,宇文鸿儒正一脸认真的修剪着盆栽,枝叶长得很是茂盛。
宇文成化站在一旁,不解的问道:“父亲,为何推出童成襄就任辽东道节度使?这么好个位子给他岂不是可惜了?”
“好位置?”宇文鸿儒淡淡的开口道:“朝廷封了个辽东道节度使,北凉岂会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个位置是不是真好还说不定啊。”
宇文成化皱眉不语,细细的品味着父亲的话。
宇文鸿儒继续说道:“先让这老家伙去试试水,北凉要是搞什么动作就让他在前面顶着。等什么时候辽东真的安稳了,再把他拿掉不就行了?不必太过介怀。”
“原来如此,父亲这一手真是高明。”宇文成华恍然大悟。
童成襄只不过是扔进池塘里的一颗石子而已,看看能溅起多大的水花。
“那个第五,入京了吧?”宇文鸿儒放下手中剪刀问道。
“已经启程,从南疆道到京城旅途遥远,要耗费些时日才能到。”
“传信陇西,让星辰也入京吧。”
“儿臣这就去办!”
宇文鸿儒走到窗边,眯着眼睛看向北方,嘀咕道:
“这帝都要热闹起来咯!”
第626章盼安
距离凉州城仅仅只有二十余里的一条官道上声音嘈杂,道路两边站满了人影,一个个都伸着脖子张望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有这么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妇眼神中满是迫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掌牢牢抓紧,表现出了他们内心的不安。
“来了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大家一瞬间都精神振奋,屏住呼吸朝道路尽头望去。
“砰砰砰。”
大队的黑甲士卒迈着整齐的脚步出现在了官道上,一面面北凉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出征一年有余的北凉边军终于回来了!
“老头子,快看看,咱们的儿子回来没有。”老妇人紧张的问了一嘴。
站在身侧的老头瞪大了眼睛,目光在大军的队列中不断扫视着。
大凉龙骑、虎豹骑、左右骑军等各部骑卒步卒一队队从百姓们的面前走过。
大军从辽东进入幽州的那一刻起,这种夹道相迎的景象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相比于辽东的夹道欢呼,北凉的景象更多了一丝沉重。
在大军的重重护卫之中有这么一长串的车队,马车上尽盖雪白色帆布,车头插着灵旗。
这都是阵亡将士的灵位和遗物。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无不满脸庄重的低了低额头。
老人依旧在寻找着自己儿子的身影,他有两个儿子,一个从军较早,进了那威名赫赫的虎豹骑当了百夫长,在南征战事中立了不少战功。
另一个小儿子是景泰四年新兵,紧随哥哥的脚步加入了北凉边军,出征之时只是一名普通的北凉步卒。
终于,老夫妇的目光看到了那道熟悉的面庞。
他们的小儿子正手执戈矛,跟随着大军踏步前行。
老人眼眶湿润,多想大喊出声,但还是忍住了。
他们的小儿子,那名普通的北凉步卒似乎感受到了父母的目光,扭头看来,嘴角一抖,他见到了阔别一年多的爹娘。
那名魁梧的汉子并未展颜欢笑,而是用手掌默默的握了一下挂在胸前系着白布的木牌。
老人一哆嗦,曾经也在边军中当过两年兵的他知道这是边军中不成文的规定。
兄弟几人从军,有人战死,亲属可带回战死之人的身份牌。
显然,那位在虎豹骑中当兵的大儿子,战死了。
两位老人面庞不住的颤抖,眼眶通红,一直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的向小儿子举手示意。
北凉之民,何其苦?
……
大军缓缓而行,终于来到了凉州城外。
此刻的城外早就有一大帮文武官员等候在这里。
为首之人自然是北凉经略使宋之鹿,其后是幽凉朔三州的刺史和将军们。
文鸢、周敬尧、郁岩白、薛天、朱天和、梁遂超、夜潇潇……
这些留在北凉为出征大军巩固后方的官员们齐聚一堂,人人脸色肃穆。
在高高的城楼上,尘岳的父母和马灵儿也在焦急的等待着,马灵儿的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哇哇大哭。
马灵儿一边哄一边说道:“看,你爹回来了。”
城外的空地上还有乌泱泱的北凉百姓,无不翘首以待大军凯旋。
当雪白色的灵车停稳之时,所有百姓的眼眶都湿润了。
站在排头的宋之鹿更是老泪横流,他早就接到了尘岳送来的军报。
征辽一年有余,大小百余战,歼灭包括红头兵、金兵、铁浮屠等在内的敌兵三十余万。
北凉十五万出征大军,战死六万余人,重伤者数千,折损过半!
当初宋之鹿入凉,为的就是尘岳那句我要收复辽东。
现在辽东拿下来了,代价也是巨大的,这还不包括战死在朔风城的两万余边军以及辽东本地的将士。
北凉不过百万户,却撑起了一支二三十万人的边军。
谁家没有亲人身在军伍?一战之后谁家不披麻戴孝?
壮士死沙场,英魂归故乡!
数十骑从大军之中奔驰而出,看那铁甲皑皑就知道是尘岳等一众边军将领。
宋之鹿深吸一口气,抱拳怒喝道:“北凉经略使宋之鹿!率北凉文武及全城百姓,恭迎大军凯旋!”
“恭迎大军凯旋!”
密密麻麻的百姓放声大喝,随即一个接一个的都跪伏在地。
尘岳扫视全场,拱手弯腰,对着全城百姓重重的行了个礼。
这些人,将他们的丈夫、父亲、儿子交给他,跟着他出征辽东,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却永远留在了他乡。
“壮我北凉!”
“轰!”
全军众将士皆行军礼。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古来征战,几人得回?
……
凯旋而归的北凉大军暂且在城外修整两日,而后会由各军主将带回驻地。
尘岳没有急着召众将议事,而是让他们先好好休息休息。
事情再多也得一件件来嘛。
……
“儿子!让爹抱抱!”
“呜哇哇!哇哇!”
尘岳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头上,大笑着抱起了自己的儿子!
没想到自己也是当爹的人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尘岳兴奋的蹭着孩子的脸,整得孩子越哭越凶。
“你慢点!”
马灵儿在一旁嗔怒道:“好不容易哄了安静下来,又哭了!”
“嘿嘿!”
尘岳也不答话,只是一手抱住儿子,另一只手揽过马灵儿狠狠的亲了一口。
“爹!娘!儿子回来了!”尘岳当然也没忘了朝父母咧嘴一笑。
几位长辈眼眶通红,别看尘岳一副轻松的模样,背地里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还没给儿子取名字呢。”马灵儿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
尘岳面庞停顿了一下,抱着儿子来到了城墙边,数万大军正在安营扎寨,还有许多百姓们涌入军伍中给这些将士们送吃的送喝的。
可能他们素不相识,但并不妨碍他们像亲人一样嘘寒问暖。
“儿子,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北凉!生有温情,死可壮阔!”
马灵儿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尘岳将儿子高高举过头顶,一滴泪珠从眼角悄然滑落。
尘岳喃喃道:“从今天起,你就叫盼安了,安儿,你要看着这天下重归安宁,你要看着这天下再无不平之事。”
不满一岁的儿子听不懂当爹的在说什么,但是却不再啼哭,乌黑的大眼睛就那么直溜溜的看着城外的北凉百姓。
盼安盼安,盼尘家安、盼北凉安。
盼天下安!
第627章温馨一家
回到家的当晚,尘岳和一家人好好的吃了顿饭,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充满着家的温馨,再也不用担心饭还没吃完就得提刀上阵。
几位长辈左瞧瞧又看看,仿佛要把一年多没见到的尘岳打量个遍,各种嘘寒问暖。
当然,大家都默契的没有谈论军事,免得让伤感破坏团聚的氛围。
……
深夜的北凉侯府闪烁着些许的灼光,因为尘岳的回归,侯府中比往常更多了几分人气。那些随尘岳出征的亲兵又全部住在了灵岳山脚的营房里,在尘岳的特许下,贲虎带着亲兵护卫们痛痛快快的喝了顿酒。
小两口的房间里,马灵儿香汗淋漓的趴在尘岳的胸膛之上,两人刚刚互诉了相思之情。灵儿的指尖从坚实有力的肌肤上滑过,不断触摸到一些伤疤。
“一道,两道,三道……出去一年,又多了不少新伤。”马灵儿眼眶有些湿润的嘀咕着。
尘岳在她面前整天乐呵呵的,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其实背地里流了多少血都只字不提,报喜不报忧。
“哪有哪有,你记错了。”尘岳一本正经的拽住了马灵儿纤细的玉手说道:“这都是以前的老伤,真的是你自己记错了,我这次出去一点危险都没遇到过。”
“啪!”
马灵儿一巴掌拍在了尘岳的胸口,嗔怒道:“还骗我,你身上的哪道伤我不记得!在我面前偷奸耍滑!”
“嘿嘿。”尘岳奸诈的笑了笑,他琢磨着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听说你在古仙镇战场硬接了金兵一箭,看来就是这里了吧?是不是?”马灵儿的手指戳在了那道伤疤处。
尘岳陡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是谁说的!我不是早就说不准泄露出来了吗?”
尘岳为了怕马灵儿担心,自己寄回家的书信中可是从来都不提自己伤势的,包括手下的那些将领也都下了封口令。
“哼!”
马灵儿冷哼一声:“这你就管不着了。”
尘岳刺溜一下坐了起来,托着下巴不停的思考着,铁了心要找出这个内奸。
片刻之后他一拍大腿叫嚷了起来:“褚玉成媳妇儿告诉你的吧?一定是!肯定是这小子告诉周紫涵了,然后她告诉了你!”
“呦,真不愧是北凉侯呢,这都能猜出来。”马灵儿的眼神略带危险的盯着尘岳。
“咳咳,别担心嘛,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尘岳虎虎生风的在床上挥了几拳:“你看,一点事都没有。”
尘岳知道,马灵儿这是要开始兴师问罪了。
“这次是回来了,下次呢?”马灵儿气鼓鼓的说道:“这箭头要是再偏一点点你还回得来吗?回不来你让我怎么办?爹娘怎么办?儿子怎么办?这么一大家子就扔给我一个人?”
一连串的反问让尘岳瑟瑟发抖,生怕惹怒了这位姑奶奶。
突然,尘岳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微眯着眼睛质问道:“听说你怀有身孕的时候去了一趟朔风城前线?”
马灵儿脸色一滞,顿时就不说话了。
“你看你,你还说我,你怎么也跑前线去了?”这下轮到尘岳占上风了,开始耀武扬威起来:“前线是你一个女子该去的地方吗?还送给养,那么多将士不能送吗?那漫天箭雨投石的不危险吗?”
马灵儿一头黑线,眼睁睁的看着尘岳越说越起劲。她倒是忘了这一茬,朔风城的那些文武官员们铁定是要把这消息汇报给尘岳的。
“前线有好几万将士,他们要是都守不住朔风城你去了能有什么用,不是白让人担心嘛?”
“知不知道我那些天都提心吊胆的,睡觉都睡不好,生怕出什么事!”
尘岳摇头晃脑不停地说着,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停!打住!”
马灵儿一伸手堵住了尘岳的嘴。
“咋滴,不让说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咱尘家可不能搞这一套啊。”尘岳嘿嘿笑道。
“扯平了!”
“好!成交!”
小两口一拍即合。
“呜哇哇!”
一道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一直憨憨大睡的尘盼安哭了起来。
马灵儿连忙套起一身轻纱薄衣,手忙脚乱的来到小床边将哇哇大哭的尘盼安抱了起来:
“儿子乖,不哭了哦……”
“我来我来!”尘岳争抢着把儿子抱到了自己怀里,有模有样的晃悠了起来。
“儿子,爹给你唱歌个吧。唱什么呢?就唱个咱凉州的老歌吧。”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低沉激昂的一首《无衣》从尘岳口中缓缓传出,这是凉幽两地世代相传的一首老歌。
马灵儿哭笑不得,哪有给这么小的儿子唱军歌的。
令人惊奇的是伴随着悠扬的歌声,啼哭声逐渐减弱,盼安又一脸满足的睡了过去。
尘岳轻手轻脚的将儿子放回了小床里,在马灵儿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去朔风城是要激励前线的将士,身为北凉侯夫人,你做的没错。但以后这种事还是少做一点,北凉军卒们浑身是胆,只怕家眷、老人死在他们之前。”
马灵儿默默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听说你这一年从家里拿出了不少俸禄补贴那些出征在外将士们的家人?”尘岳又坐回了床上问道。
“蒽。”马灵儿轻轻的说道:“跟你出征的将士很多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少了他们有的百姓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你做的好,这些事我积极赞成,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尘岳贴心的揉了揉马灵儿的脑袋。
“不止我,褚玉成的妻子、宋老大人、周刺史、还有一大帮官员都带头捐赠钱物。”马灵儿有板有眼的说起了尘岳离凉之后的事。
“这就是我北凉啊。”尘岳眼光怅然的呢喃道。
夫妻两相视一笑,这样的北凉道,值得他们自豪。
“好了,时间不早了,睡吧。”马灵儿嘀咕着钻进了尘岳的怀里。
“嘿嘿,好!我们睡觉!”
……
第628章凉亭议事(一)
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城外的大军尽情的休息了一下,尘岳也过了几天轻松的日子。每日和父母、灵儿、妻子待在一起,享受着家庭的温馨,顺便抽空看看宋之鹿送过来的这一年来北凉道的政务,好歹大事小事心中得有个数嘛。
在这几天里尘岳只见了朔州的两位头头:朔州将军朱天和、朔州别驾郁岩白。
在燕戎攻打北凉的这一年里朔风城的战事最为惨烈,所以尘岳需要大概了解一下朔州的情况,具体的细节等尘岳有空了自然会去一趟朔州一探究竟。
今天一早,尘岳就套上了一身马灵儿亲手编织的衣袍,沿着灵岳山山坡上的石阶开始上上下下的跑动起来。
尘岳的习惯就是保持体力的充沛,他可不想当个几年节度使就变成大腹便便的模样。
出了一身汗的尘岳就在半山腰的凉亭处独自吃起了早饭,两碗白粥、几个点心、一碟小菜让这位北凉侯吃得很是痛快。
刚吃到一半,贲虎就从山脚下跑了过来,轻声道:“侯爷,宋大人他们到了。”
“咕噜。”
尘岳咽下了嘴里的粥,一摆手:“快请!”
“诺!”
……
没一会儿,宋之鹿、褚玉成、皇甫沐三人就顺着层层阶梯来到了凉亭之内。
北凉道经略使、北凉道都护使、北凉道问天司主事之人,这三位的分量在北凉道可是极重的。
“嚯,侯爷这早饭吃的津津有味啊,咱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要不等侯爷吃完再来?”宋之鹿看着桌上的菜肴呵呵笑道。
“哎,客气什么,要不给宋大人也来一碗?”尘岳毫不在意形象的咧嘴一笑。
“不用不用,老夫怕吃穷北凉侯府。”宋之鹿心情不错的开起了玩笑。
“哈哈哈!”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这侯府的变化真大啊,哪还能看的出一点当初灵岳山的样子。”褚玉成不断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以前密布山坡的杂草已经全部被清空了,取而代之的是家中的几位长辈种上的不少花草、蔬菜,一块块田圃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生机盎然。
青色石砖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在山坡上弯弯绕绕通向各栋房屋,一座座建筑物拔地而起。如今的北凉侯府更多了一分磅礴的气势,也算是凉州城中的标志性建筑了。
“艾,你的都护府也不赖嘛,比我这差不到哪去。”尘岳边擦嘴边打着哈哈。这修建王府的事几乎没让他操心,都是长辈和马灵儿一手操办的,实在是让人省心。
尘岳早饭吃完,恭候在一旁的仆人麻溜的将碗筷都给收拾了下去,将凉亭留给了北凉道上的这几位大佬。
“侯爷,就别打哈哈了,咱们开始谈正事吧。”褚玉成翻了翻白眼道。
“就是,侯爷吃完早饭难不成还要先溜达两圈吗?”皇甫沐抚着胡须在一旁帮着腔。
“咳咳,那就说正事。”尘岳清了清嗓子道:“请几位过来呢,主要是想先聊聊军务、政务和朝堂的动向。大军刚刚凯旋而归,朔风城也退敌没多久,北凉道上的一堆事咱们一件件来,理出个头绪。”
几人纷纷坐直了身子,虽然这凉亭的场合看起来随意了点,但是这四人凑在一起谈的肯定是北凉道的大事。
“玉成,军旅方面怎么样了?”尘岳先看向了褚玉成问道。
“凉州城外的大军已经休整了几日,兄弟们状态很好,随时可以返回驻地,轻重伤员都安排了医官在医治。另外,朱将军和郁别驾先行赶回朔州了,毕竟朔风城的事情太多,需要这两位回去坐镇。”
尘岳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各军主帅可以陆续带兵返回驻地了。老样子,左骑军驻扎武关,右骑军前往幽州,另外虎豹骑开赴朔州,防止燕戎想杀个回马枪。
各军返回驻地之后可轮番休沐,让将士们回趟家,出征一年多,该让将士们见见家人了。”
“诺!”褚玉成沉声应道。
“宋大人,政务方面的事一直由您主持,您来说说吧。”尘岳又笑着看向了宋之鹿。
可能是因为这一年多的劳累,宋之鹿看起来略微有些许憔悴,头上的白头发也越来越多,要不是宋之鹿坐镇北凉,怕是北凉不会如此稳如泰山。
宋之鹿拱手道:“这一年幽州凉州两地没什么大的动静,只是抽调了一些官员进入辽东后大家都变忙了不少。现在这些官员都在陆续返回,凉幽两地的吏治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侯爷不用在意。”
“朔州情况如何?”尘岳话锋一转问道,他是很在意朔州的,当初可是掏空凉幽两地的府库才建起了这么一个朔州。
建立朔州的本意是加大北凉道的战略纵深,同时开垦出万亩良田,吸引人口,扭转一直以来北凉道土地贫瘠、产粮量低下的劣势。
朔州也不负众望,在去年入秋之后,朔州产出的粮食极大的帮助了前线大军,完美的达到了众人的心理预期。
宋之鹿笑了笑道:“朔州形势一片大好,陆陆续续从中原内迁徙了数十万户百姓过来。自燕戎攻朔之后,入境的百姓明显减少,想必是担心遭受战乱之祸。但现在战争结束,相信很快又会有大量百姓入朔,老夫已经命人准备划分土地,迎接新民。
沿朔河两岸,那些百姓已经开垦出了大量田亩,村庄集镇正在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而且!这些中原来的百姓也有血气,为了保护家中田亩免遭外敌侵害,陆续从军到前方作战的朔州新民足有上万人,在战场上表现极佳。”
“蒽,这事我也听朱将军和郁别驾说过。”尘岳挑眉问道:“是不是有个叫梅玉书的率军强攻燕戎拒马阵,七千新卒为大军开阵,打破了薛天原本的谋划。”
“呵呵,确有此人。朱将军和薛天薛将军对这名刚刚冒头的年轻将领极为看好。”
“噢?那我得抽个空去朔州看看了。”尘岳诧异的嘀咕了一句。能让朱天和、薛天同时称赞的人可不多啊。
尤其是这人还是朔州新兵,着实让尘岳心生好奇。
【作者题外话】:读者群1015264649
第629章凉亭议事(二)
“军伍之事我可不太懂,侯爷自己看着办吧,哈哈。”宋之鹿大笑道。
尘岳对着褚玉成和皇甫沐两人无奈的摊了摊手,随即正色道:“有一件急事,还得由大家多操心了。”
“侯爷请讲!”
尘岳伸手指了指城外说道:“此番征战悠悠不少弟兄埋骨他乡,随军带回的将士灵位就安葬在北凉英雄冢内,供百姓祭奠。阵亡将士的名单立刻统计出来,呈送至各州府依律发放抚恤。重伤的士卒也要由州府妥善安置,决不能让将士们寒心!”
“诺!”
褚玉成和宋之鹿立马拱手应喝。
北凉道自尘岳主事之后,对于边军的待遇提高了很多,那些有亲人战死沙场的家庭每月都会由官府送去钱物,用以补贴家用。虽然数目不多,但聊胜于无。
见要紧的事务都安排妥当,尘岳终于看向了皇甫沐,轻笑道:“皇甫先生,现在咱们该来聊聊京城的动静了,这辽东收复,北金退兵,京城怕是已经热闹起来了吧?”
皇甫沐主管问天司,负责各方情报的打探,京城的动向当然是由皇甫沐先知晓了。
皇甫沐看着尘岳微微一笑,起身弯腰道:“在这里老夫先恭喜侯爷,即将成为我朝百年来第一位异姓王!”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几人耳中炸响,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弯腰行礼的皇甫沐,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异姓王?”尘岳喃喃道,脸上的表情极为疑惑。
皇甫沐点头道:“没错,异姓王!据京城八百里加急探报,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召侯爷入京受封的圣旨不日就会到凉州城。”
几人面面相觑,这个消息实在是过于劲爆了点。
“皇甫先生,我朝可是有百年未曾分封过异姓王了,这如今封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宋之鹿皱眉问道。
宋之鹿在京城官场呆了不少年,自然知道册封一位异姓王是多么大的事,足以在整座官场掀起轩然大波。
“宋大人,不知可否听过先周惠帝遗诏?”皇甫沐扶额问道。
宋之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先周惠帝崩逝时他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童,为官之后他先是在地方官场摸爬滚打了二十年才进入朝廷中枢,对于先帝遗诏这种大事他可没资格知道。
“既然连宋大人都不知道,那看样子只能请皇甫先生为我们解惑了。”尘岳笑着拱了拱手,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皇甫沐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从先周惠帝遗诏到派人在京城散出消息,包括辽东万民书一事全都讲了个遍。
然后又接着将京城各大家族的动向和朝廷的动静详细的描述了一番,说到最后愣是口干舌燥,灌了一大杯茶才让嘴唇湿润了一些。
听完皇甫沐的话几人都陷入了沉思,信息量有点大,大家需要消化一下。
片刻之后尘岳才戏谑道:“看来这阵子皇甫先生背着我们做了不少事啊,要是我猜得不错,这事雪泪寒应该也有份吧?甚至辽东的一些将领官员也参与其中?”
尘岳不用想也知道雪泪寒肯定是其中的主事之人,遗诏这等五十年前的宫廷秘闻,唯有雪家这种大家族才能知晓。再说这万民书,没有姚青峰和沈秀夫的鼎力支持,怕是没那么容易就搞出来。
“哈哈哈!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侯爷啊。”皇甫沐大笑了起来,默认了尘岳嘴里提到的这些人,随即说道:“侯爷就当这是辽东官员们的一番心意吧。”
尘岳苦笑了几声,辽东他确实想要,但是这异姓王完全是出乎意料的东西。自己一介寒门出身,能做到北凉道节度使已经是顶天的大官,用光宗耀祖来形容都不太够。
现在还要加封王爵?尘岳自己都有点心慌。
褚玉成这时候伸出了一根手指,皱着眉头说道:“从朝廷的反应来看,封王他们是默许了,但是辽东绝不可能给我们。”
宋之鹿也眯着眼睛说道:“坐拥七州之地的权臣,哪朝哪代的皇帝都不会允许的。这位辽东道节度使童大人就是朝廷推出来膈应我们的。”
提到这个童成襄宋之鹿还是认识的,是为能力还不错的官员。
几人的脸色略微有点不快,北凉最想要的是辽东,而不是一个王爵的封赏。
宋之鹿遥望向京城方向,冷哼一声道:“以我对京城那些世家的了解,这辽东此时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块大肥肉,谁都想扑上去咬两口。要是让那些世家子弟、阿谀奉承之徒主管辽东政务,那辽东百姓岂不是刚离了虎口又进了狼群?老夫心有不甘呐!”
“不太好弄啊。”尘岳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之上,轻声的呢喃了几句。
“侯爷放心,老夫自有谋划!”皇甫沐突然沉声说道:“辽东岂可落入那帮人的手心?这北疆粮仓还是在我们北凉手里更为妥当一些!”
尘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皇甫前辈还有计策?可那位童大人怕是正准备上路了。”
褚玉成和宋之鹿也点了点头,如今看来,辽东已经没指望了。
皇甫沐一抬手,朗声道:“侯爷且放宽心,等京城圣旨一到,侯爷尽管去京城受封,其余的事交给老夫。”
“噢?皇甫先生就不要卖关子了吧,这时候该跟我们讲清楚了。”褚玉成满脸好奇的开口催促起来。
“哈哈,老夫是这么计划的……”
皇甫沐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后续谋划说了一遍。
“好计!哈哈!”听完皇甫沐所言的褚玉成哈哈大笑,忍不住拍手称赞起来。
宋之鹿更是感叹道:“论权谋之计,老夫比起皇甫先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皇甫沐轻声道:“宋大人长在政务,老夫嘛,就隐藏在幕后搞点小把戏,各有所长,哈哈!”
很明显皇甫沐的计策让几人都有些佩服。
几位北凉道上的大佬齐齐看向了沉思不语的尘岳,皇甫沐拱手问道:“侯爷以为如何?”
尘岳伸出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良久之后才轻笑着说道:“此事就有劳皇甫先生了,但切记不要伤及无辜。”
皇甫沐郑重起身:“谨遵侯爷之令,那老夫明日就动身前往辽东!”
“可以!一路小心!”
尘岳背着手站在凉亭边,看向郁郁葱葱的灵岳山说道:“京城啊,这次去想必要比上次精彩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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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圣旨到
在尘岳耐心的等了天之后,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在凉州士卒的引领下驶进了凉州城,一路悠哉悠哉的来到了灵岳山的山脚下。
车帘缓缓掀开,一位身穿大红色绣花官袍的内官从马车内探出了身子。
“唔,这北凉侯府真是选了个好地方啊,有几分气派。”
这位出自司礼监的太监名为王保,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宦官了。
周朝内官共有十二监,分别为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官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
其中这司礼监乃是太监中地位最高的所在,这位王保正是近期刚调到司礼监的新人,所以才得以领上这么个差事赶赴凉州,一般内官外出,是不太乐意来这边境苦寒之地的。
“大人、请往这边走。”
侯府的老管家微微弯腰,将王保领进了府内。王保看着山中侯府的景色不断点头,心中暗道都说北境蛮荒,这侯府看起来比京城那些豪宅也差不了几分嘛。
虽然没那么多华丽转身、亭台谢宇,但是依山而建的北凉侯府自带着一股霸气。
没一会儿王保就出现在了北凉侯府的议事厅内,尘岳、宋之鹿、褚玉成、周敬尧、薛天五人已经等候在了这里。
王保一进屋就感受到了一种气势上的压迫,明明尘岳几人都面带笑意,可是他依然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那种从战场上带出来的寒意是藏不住的。
王保不断的压一下心头的波动,先是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后就开始宣读起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北凉侯尘岳戍守边关、收复辽东、功勋卓著。特召其入京受封,其余北凉道文武官员不日也将会按律封赏,以彰显天子圣德!
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圣旨很短,也并没有说如何封赏,但是从京城里出来的王保自然知道站在他面前接圣旨的这位年轻人马上就会成为周朝百年来第一位异姓王了,所以并没有带着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民间可能还没有确定的消息传出,但是官场上已经把尘岳当作异姓王来看待了。
“侯爷,呵呵,老奴好意提醒您一下,京城还是越早去越好。”王保笑呵呵的躬身说道。
“多谢大人提醒了,一路车马劳顿,就在凉州城中歇息几日吧。”尘岳接过圣旨微笑着道谢。
“不了侯爷,老奴还得立刻回京复命,耽搁不了啊。”王保毕恭毕敬的说道。
其实他何尝不想多歇几日,无奈实际情况不允许啊。
“呵呵,辛苦,周刺史,有劳你替我送送。”尘岳朝旁边的周敬尧打了个眼色。
周敬尧立马笑呵呵的领着王保出去了,作为在官场上混迹了几十年的凉州刺史,应付这种京城来的人他最有一套了。想必王保离开凉州的时候马车上会多出一些东西。
尘岳目光微眯的看着离去的两道身影,轻笑道:“皇甫先生的情报真是准确,打定主意要早点让我进京城,他们好趁着我不在北凉的这段时间往辽东派官员,以为这样做就能跟我们打个时间差,让我无暇应付。”
“呵呵,想的倒是不错,宇文家这老东西,果然贼的很。”褚玉成大摇大摆的坐回了椅子上。
“侯爷,咱这次可是成了上官家、宇文家共同的眼中钉了,难呐。你入京可得小心应付。”宋之鹿也叹着气坐了下来。
当初尘岳南征平叛入京受封,那各大世家拉拢尘岳的样子他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是太后那边,对于尘岳可谓是百般拉拢。
但是现在上官家怕是没有那么多的善意了。
“为了辽东,树敌就树敌吧。”尘岳扭了扭脖子。
对于北凉而言,辽东太过重要。再说了,牺牲了那么多将士打下来的辽东怎么能拱手送人。
“这次去带谁去?要不我陪你走一趟?”薛天在旁边开口问道。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让贲虎挑一百骑跟我走。”尘岳微微一笑。
“一百骑?会不会少了点?”薛天皱着眉头问道。
“干嘛,我又不是去打仗,咱是去领赏。”尘岳一本正经的说道。
薛天撇了撇嘴:“那些家伙不会动什么歪心思吧。”
“这倒不会。”褚玉成摆了摆手:“只要我们北凉的几十万边军在这,朝廷就没有不开眼的会对侯爷动手,他们还生怕侯爷出问题呢。”
“皇甫先生是不是说南疆道上的那位第五心柔也被召往京城了?”尘岳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那位在南疆道上声名鹊起的年轻人。
“是有这么回事,上官家估摸着是想把他放在高位,与宇文家角力了。”褚玉成摇头晃脑的说道。
“有意思,我倒是真想见见这位第五心柔。”尘岳微笑道。
几人都相视一望,都对这位第五心柔有些好奇。
“好了,不说了。”尘岳笑道:“我还得收拾起程呢,这两天就走,北凉道的事就拜托诸位了。让辛疾那边也多主意主意燕戎和北金的情况,这两方会打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
“诺!”
众人起身应和。
……
夜深了,马灵儿还在忙个不停,她知道尘岳这一去估计又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嘴里在不断的埋怨着:“刚回来又要走,真是个大忙人呢。”
语气之中怨气深重。
“哎,咱这可是领赏去了,又不是打仗,你担心个什么。”尘岳赶忙从身后搂住了灵儿姐纤细的腰肢。
“担心?我担心你个头!”
马灵儿反手拍了尘岳一掌。
“哎呦呦,好疼好疼。”尘岳装模作样的捂着胸口喊了起来。
“呜哇哇!”
婴儿的啼哭又响了起来,尘岳连忙抱起了干打雷不下雨的盼安,笑呵呵的说道:“儿啊,等爹回来,你可就是小王子了噢,哈哈!”
“我可跟你说噢,我虽然没去过京城,但是听宋大人他们说,京城那些家伙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比战场轻松不了多少。”马灵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嘟着嘴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男人何时怕过他们,来来亲一口~!”
“木嘛!”
第631章童成襄作客
两天后,一辆马车载着尘岳缓缓驶出了凉州城,跟随着马车随行护卫的是贲虎精心挑选的一百骑护卫,无一不是百战之士。
车顶上悬挂着一面北凉旗帜,随行的一百骑皆为白马。从辽东一战结束之后,尘岳的亲卫因为都配白马,渐渐的军中都以白马义从来称呼这支北凉侯亲军。
尘岳从窗外向远处看去,两侧的树木、花草都在不断的后退,身后的凉州城也越来越远。
“贲虎。”尘岳轻轻的喊了一声。
贲虎下一刻就勒马出现在了尘岳的面前,拱手道:“侯爷,有什么吩咐?”
“一路上不要招摇,尽快赶到京城,宋大人他们要是派人送信过来,不管何时都要报我。”
“诺!”
尘岳合上了车帘,靠着马车中的软垫闭目沉思,脸上带着些许的期待。
……
大周的苍龙江边,一艘帆船正拔锚起航,投身到那滚滚江水之中。
在船边有一位青衫男子驻足而立,手中捏着一支短笛,嘴角轻吐,轻柔的笛声婉转悠扬,随风飘向远方。
从南疆道千里迢迢赶赴京城的第五心柔终于要过江了,过江了就算是踏上北方的土地了。
片刻之后,笛声终于停歇,一直恭候在身旁的护卫立马走上前来递过一卷书信,轻声道:“大人,京城派人送来的,请大人过目。”
这名护卫已经等了好久了,但是跟着第五心柔的人都知道,在他吹笛时是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的。
“知道了,下去吧。”第五心柔接过书信慢慢的看了起来。
这封信是从京城方向传来的,信中所写自然就是这些天朝堂上发生的大事,包括尘岳赴京的消息。
第五心柔看了好一会,喃喃道:“异姓王,辽东,呵呵。这京城最近当真是热闹啊。”
第五心柔遥望江面,手一松,那封书信就顺风而走,在空中转了好几圈之后便落入了江水之中。
“起风啦。”
……
京城宇文府
这座京城最显赫的世家府邸今天迎来了一位客人,此刻正端坐在府中的会客厅内。
原吏部尚书,现辽东道节度使童成襄应邀在出发辽东之前来到了宇文府中做客。
在客厅中作陪的只有宇文鸿儒一人,虽然没有摆个盛大的宴席,但太傅亲自出面,这面子算是给的非常足了。
“童老大人,我们得很多年不见面了吧?”宇文鸿儒目光怅然,似乎在回忆着往事。
“是啊,十来年了,当初京城一别多日,今日再见,太傅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啊。”白发苍苍的童成襄连忙拱手作揖。
童成襄的眉宇间有一抹淡淡的疑惑闪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宇文鸿儒突然请自己过来做客。
这些天他可是忙的焦头烂额,自己在老家待得好好地,没有官职在身,也不用去管朝中七零八落的琐事了,日子过的那是相当舒坦。
可突然就来了一道诏书,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辽东道节度使,而且京城不断催促着尽快动身。这可把童成襄忙坏了,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
老了老了眼看不中用了,摇身一变直接成了封疆大吏,这种角色转换实在是让童成襄有些反应不过来。
“呵呵,童老大人说笑咯!”宇文鸿儒笑着举了举手中的茶杯示意:“我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如当年了,哪比的上童大人,这些年安安心心的享清福,真让人羡慕啊。”
“太傅为国事操劳,下官钦佩!”
童成襄一边应付着宇文鸿儒的客套,一边暗自琢磨着他找自己来是为了什么事。
“童大人,随行的官员都选拔完毕了?”宇文鸿儒突然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蒽,吏部已经将人手都准备好了,这两天老臣就要启程赶赴辽东。”
提到这些随行的官员他就来气,童成襄看了吏部送给自己的名单,十之七八都是京城各大世家的子弟或者与各大世家有利益关联的人,能干实事的没几个。
童成襄真怕这帮人到了辽东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给自己添乱。
“童老啊,这辽东道节度使一职可是非常重要,朝廷把这个地方交给童老是对你的信任。”宇文鸿儒开始一条条说起了辽东的重要性。
什么失地刚回来,什么百废待兴啦,还有要为国守边之类的官面话一句接着一句。
童成襄举手遥望向皇城方向道:“老臣定不辜负陛下、太后和太傅大人的期望。”
“这是自然,童大人的能力大家还是有目共睹的。”宇文鸿儒抿了口茶,不再说话。
屋中陷入了一丝寂静,童成襄缩进袍袖中的手不时的摩挲着,他知道宇文鸿儒快要说到正题了。
果然,宇文鸿儒放下了茶杯,似乎是很随意的说道:“今天老夫就算是给童大人践行了,但是在童大人出发之前老夫还想唠叨两句。”
“太傅请讲!”
“辽东嘛,是北凉这一年打下来的,现在的不少官员和将领都是北凉侯提拔上来的。童大人到了辽东之后这些人该怎么用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童成襄眉头一挑,宇文鸿儒的这句话可是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啊。
宇文鸿儒接着说道:“辽东嘛,到底是离开我朝五十年了,那些人当中有没有金人的探子还真是说不准,又或者会存在某些对朝廷带着敌意的人。所以老夫认为,辽东官员还是依靠朝廷派去的人才比较让人放心。”
童成襄此刻完全明白了宇文鸿儒的意思,感情他这是特地告诉自己,辽东只能听命于朝廷,决不能出现辽东官员效忠其他人的情况,他也知道宇文鸿儒是在暗示自己北凉侯留下的人就别用了。
童成襄的心中在暗自吐槽,你们这些大世家就忙着争权夺利,五十年来对辽东不管不问,辽东百姓要是没敌意那就有鬼了。
不过他的脸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只是拱手说道:“太傅的话臣定铭记于心!”
“好!哈哈,那就祝童大人一路顺风。宇文鸿儒大笑起来,他知道童成襄是个聪明人,能读懂自己的意思。”
“多谢太傅!”
第632章相思人
京城门外的官道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马车,喧嚣声起此彼伏,人影错落。
“儿啊,你去辽东好好的待上一两年,不要出幺蛾子,为父想办法尽早把你调回京城,到时候就光宗耀祖了。”
“辽东之地比不得京城繁华,你到那儿之后记得要耐得住苦,不要去边境转悠,金人蛮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出了点危险让娘怎么办啊。”
“为父花了不少钱才给你弄到这么一个别驾的位置,可别让爹失望啊!”
……
一道道殷切的叮嘱声不时响起,没错,今天是辽东节度使童成襄率官员赴任的日子。
不少官员的面貌看起来都很年轻,这些人就是所谓的世家子弟了,京城的那些中小型家族们都把辽东当成了家族子弟跻身官场的跳板,只不过像宇文家、赵家、上官家这样的大族都没有派人赴任。
准备出发的年轻人们脸上都带着兴奋,虽然辽东是略微远了点,但好在那里缺人手啊。
他们在辽东拿到的官位可比在京城要高上个那么一品半阶的,再说天高皇帝远,这些二世祖们早就想挣脱父母的束缚出去看一看了,而所谓的金人蛮子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笑谈而已。
童成襄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雪白的胡须感觉都被气得飘起来了。
这些人哪有一点为官的样子,一个人配了好几辆马车,装行李的、带侍女的、排场比他这个节度使还要大,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出游呢。
虽然他听不见这些人在嘀咕些什么,但是他猜也能猜出来聊天的大致内容,无非就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童大人,此番远行,辽东之地就靠大人主政了!”
一道老迈的声音将童成襄的思绪拉了回来,宇文鸿儒带着六部尚书亲自出城相送了。
按朝廷旨意,由童成襄任辽东道节度使,一直在前线的雪泪寒任辽东道经略使,这也是当初雪老赴京向宇文鸿儒开出的价码。至于都护使一职暂且空缺,毕竟军权得好好考虑由谁掌管。这批赴辽的官员还是以文官为主。
“诸位尚书、太傅,有劳相送了,请转告陛下,老臣定当鞠躬尽瘁!”童成襄一板一眼的向众人行了个礼。
虽然一跃成了封疆大吏,但是童成襄的心情并不好,总有种身处阴谋之中的感觉,而且这帮子随行官员确实让他糟心。
“一路保重!”
“诸位大人保重!”
车队顺着官道缓缓离去,渐行渐远。
而在众人启程之时,京城门口的某个百姓嘴角一翘,悄然消失在人群之中。
……
皇城祈云殿
这是周朝公主所住的宫殿,现在皇帝年纪尚幼,未到嫁娶年龄,这祈云殿一直以来就是长公主周芷凤的住所。
闺房中飘着淡淡的香味,整体装饰偏向于柔美,让人赏心悦目。
淡妆红袍的周芷凤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面前镜中的自己怔怔出神。
以前的周芷凤古灵精怪,时常就溜出去玩,逼得太后经常对她下禁足令。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芷凤再也不出宫了,整天就老老实实的呆在祈云殿内,而且经常发呆。
“唉~”
周芷凤看着镜中那张秀美的面庞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些说不出的意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后到~”
一阵轻喝声从屋外传来,太后上官婉容独自走进了周芷凤的闺房,周芷凤仍趴在桌子上发呆,一动不动。
“怎么,见到母后也不行礼了?”上官婉容看到发呆的周芷凤,颇为疼爱的摸了摸她的额头。
“见过母后。”周芷凤就这么随意的拱了拱手,惹得上官婉容哭笑不得。
“在想什么呢?”上官婉容轻声问道。
太后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虑,女儿没了以往的活泼她反而不习惯了,你要是中规中矩倒还好,可是整天在宫内发呆算是个什么事呢。
“没想什么。”周芷凤低声喃喃了一句。
上官婉容也弯了弯身子,轻声道:“凤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到嫁人的年纪了,你看是不是……”
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周芷凤就噘着嘴说道:“母后,我说过了我现在还不想成亲,您就别逼我了。”
上官婉容一急:“你可是我朝长公主啊,一直拖着像什么样子。京城那么多世家子弟、达官显贵,虽然比不得我皇家尊贵,但也不赖啊,我看还是有不少青年俊杰的嘛,你跟母后说,看上哪个都行。”
上官婉容的话语中全是溺爱,但也很焦虑。
周芷凤比小皇帝大好几岁,已经二十三了,按皇家的惯例早就应该被赐婚了,可直到今天周芷凤也没个动静,再这么下去就该被百官议论了。
“不嫁不嫁,我说了多少次了。”周芷凤也急得跳脚。
“唉~”
上官婉容叹了口气,然后看着面前的女儿轻声问道:“告诉母后,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周芷凤顿了一下,脑袋摇的更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
虽然嘴上说着没有,但周芷凤的脸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抹红晕。看着自己女儿长大的上官婉容怎么会看不出她在撒谎。
但周芷凤不想说,上官婉容怎么问也是问不出来的,母女两就在房中这么随意的闲聊着。
突然,上官婉容随意的提了一嘴:“北凉侯已经收复辽东了。”
听到北凉侯这三个字周芷凤的眼睛瞬间一亮,急忙道:“北凉侯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上官婉容看着自己的女儿笑而不语,周芷凤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脸颊变得更红了。
“母后,你快说嘛。”周芷凤略微焦急的问道,也不顾失礼,使劲的摇晃着上官婉容的胳膊,像个十来岁的少女。
上官婉容呵呵一笑:“他没事,北凉侯此次功勋卓著,即将入京受封,车驾两三天后就会到京城了。”
周芷凤脸上喜不自胜,喃喃道:“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看着又开始发呆的女儿,上官婉容慢慢的退出了屋子,离开时叹了口气,用仅有自己听见的声音惋惜道:“可惜啊,尘岳要是没有成家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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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章至京城
圣天城外有一道十里长亭,平日里不少离京远行的士子都会在此处告别,京城百姓也会在这里迎接外出归来的亲友。
但今天这座十里长亭却有着不少甲士把守,不见一道寻常百姓的身影。
两名身穿正一品官府的大员并肩而立,遥遥远望。一人乃是当今国舅爷上官泰清,另一人是礼部尚书曹敏学。
斥候飞报,北凉侯的车驾马上就到了,由于册封之礼还需要等一个月,所以朝廷就没有声势浩大的派人出来迎接,只由礼部尚书出面接待北凉侯。至于上官泰清,他代表的是皇家对于北凉侯的重视,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示好。
一队黑甲骑卒首先映入了两人的眼帘,在骑卒之中被层层保护的是一辆并不华丽的马车,马车的车头上插着一面旗帜,大书一个“尘”字。
“来了。”上官泰清呢喃了一声。
曹敏学微微垫起了脚尖向远处看去,他当初升任礼部尚书之前只是个侍郎,还没近距离见过尘岳,所以有些好奇。
车队缓缓而来,在两人面前时停了下来,车帘掀起,一道年轻坚毅的面庞露了出来。
“呵呵,尘侯爷,一别两载,如今终于又见面了。”上官泰清看着这道熟悉的面庞大笑着打起了招呼,显得很是熟络。
尘岳自然也热情的很:“国舅爷亲自出城相迎,太过隆重了点,尘某不敢当,不敢当啊。”
“北凉侯收复辽东,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我出来接一下怎么了?来,给侯爷介绍一下,这位是礼部曹尚书。”上官泰清笑了笑。
“曹尚书嘛,当初在京城见过,呵呵,尘某有礼了。”尘岳笑着拱了拱手。
“见过北凉侯。”曹敏学回了个礼说道:“遵朝廷祖制,还请侯爷暂住在城中侯府,等候封赏。”
曹敏学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尘岳还记得他。
“一切听凭曹大人吩咐,有劳了。”
上官泰清亲切的领着尘岳向京城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侯爷啊,等一个月之后咱再见到您就该执下官礼了,到时候就该换个称呼了,哈哈哈。”
这句话几乎是明着告诉尘岳一月后你就要封王了。
上官泰清心头的滋味极为复杂,说起来他是很看好尘岳的,有心结交,但实在是没那个本事将尘岳纳入上官家麾下。
“上官大人说笑了,在国舅面前我这个晚辈怎么敢摆架子。”尘岳心中轻笑,这刚见面就已经挑明了要封王,博得自己的好感,这上官泰清还真是善于打交道。
“哎呦,要是尘侯爷都自称晚辈的话,让我这混了一辈子才成了尚书的家伙老脸往哪搁。”曹敏学也在一旁插话道。
“一样一样,咱们惭愧啊惭愧。”上官泰清哈哈大笑:“走,侯爷,咱们先入城!”
车队再度前行,尘岳也不坐那马车了,而是骑马入城,与两位尚书有说有笑。
当骑队刚进入城内时,尘岳一下子就感觉到有好多目光从暗处射来在打量着自己。
尘岳嘴角微翘,其他那些京城大家们虽然没有出面迎接,但还是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偷偷派人来打探情况了。
城中的百姓也被这支黑甲白马的骑卒吸引到了,不少人都瞪着眼睛看着这气势不凡的百余人,琢磨着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名名骑卒眼神冷漠的扫过四周,哪怕是在这京城了他们也时刻保持着戒备,以防不测。当百姓们看到骑卒举着的那面北凉大旗时,他们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些什么人。
那位收复辽东的狠人终于来了!
想必不出一日的功夫,北凉侯赴京的消息就要传遍全城。
“京城到底是繁华啊,比起凉州要热闹多了。”尘岳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不住的点头称赞。
“侯爷若是有雅兴,可以在京城多逗留一些日子嘛,我定陪着侯爷玩个尽兴。”上官泰清满脸笑意的说道。
虽然不情不愿的封出了个王爵,但上官家还不至于就对尘岳抱着敌意,毕竟他们最大的敌人还是宇文家。
“那到时候就有劳国舅了,就怕北凉道政务繁杂,不给我这个机会啊,哈哈。”
……
骑队七拐八绕停在了一座府邸门前,这座宅子是尘岳受封北凉侯之后朝廷所赏赐的,平日里由官府派人打理,已经整整闲置了两年多。
“到了,侯爷请。”曹敏学伸了伸手。
几位大佬进入了府宅,而百余骑的护卫则由贲虎带着去布置房屋和守卫去了。
早就等候在此的仆人们连忙给三位大人上茶,不时的偷瞄尘岳两眼。实话实说,这些人也早就想一睹北凉侯尊容了。
几人寒暄了一会之后,曹敏学先起身告辞:“侯爷,礼部还有事我就先行离去了,但有任何需要尽可派人来礼部找我。”
“有劳曹大人了,慢走!”
上官泰清瞅了一眼离去的曹敏学,轻笑着道:“侯爷此次加封王爵,乃我朝近百年来第一人呐,陛下和太后可是对此事极为重视。”
“承蒙陛下和太后厚爱,我尘岳何德何能当得起这般礼遇。”尘岳受宠若惊的打起了哈哈。
“哎,侯爷收复辽东,击退燕戎,这般盖世功劳,任何礼遇都当得起!”上官泰清正色道。
两人又七扯八扯的聊了一会,上官泰清有意无意的说道:“几天前辽东道节度使童成襄大人已经率官员启程赴任了,辽东脱离我朝五十年,也该让辽东百姓们感受一下天子恩德了。这一切都多亏了侯爷和北凉的将士们呐。”
一语言罢的上官泰清用眼角注视着尘岳的表情,看看尘岳会有什么反应。
但尘岳脸庞毫无变化的说道:“听闻童大人一生政绩斐然,理政有方,辽东百姓被金人压迫了五十年,有童大人在,相信很快就能恢复民生,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呵呵,正是此理。”没看出什么端倪的上官泰清暗自嘀咕,难道辽东万民书的事和尘岳没关系?
两人寒暄了一会之后上官泰清也告辞离去,让车马劳顿的尘岳好好休息两天。
看着大步离去的上官泰清,尘岳的嘴角带起了些许的笑意。
第634章第五见上官
汝南侯府的会客厅中,有一道身穿青衫的俊秀人影正端在在客座上,稳如泰山。
第五心柔比尘岳晚一天入城,相比于功勋卓著的尘岳,第五入京就显得平淡多了,没在京城的官场掀起太大波澜,只是由上官家的私人管家接入了京城。
南疆道退敌的战功有一半挂在了上官泰磊的头上,所以就显得第五不那么的耀眼,但是在某些人眼中,这个第五心柔还是有很重的分量的。
第五心柔的目光始终盯在地板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上官泰清的身影出现在了会客厅的门口。
“拜见尚书大人!”第五心柔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态度就如同在南疆道对上官泰磊一样的恭敬。
“请起,你就是第五心柔了吧。啧啧,果然一表人才。”上官泰清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不住的点头称赞。
文质彬彬且有礼有节的第五心柔让这位国舅爷很是有好感,更重要的是,正是面前这位年轻人让上官泰磊在南疆道坐稳了位子,还握住了十万大军的兵权。
“大人谬赞了。”
“来,坐,不要拘束。”上官泰清大笑着挥了挥手,示意第五心柔坐回去。
“此次你在南疆道的战功可着实不小,像你这般大才放在南疆道对付南越有点屈才了,我和太后的意思呢想让你入京为官,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上官泰清轻笑着说道。
第五心柔一拱手:“但凭侯爷吩咐,第五无异议。至于南疆道的胜利嘛,也多亏了上官大人统筹全局,我第五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第五心柔脸上的表情很是谦虚,丝毫没有贪功的意思。
上官泰清欣慰的舒展了一下腰肢,轻声道:“泰磊已经跟我说了,南疆道能有今天的气象都靠你出谋划策,在我这你就不要客气了。对我上官家你可谓尽心尽力,我保证,有我上官家在,保你在京城平步青云。”
刚见面,上官泰清就把话挑明了,你是朝廷的官,吃着朝廷的官俸。但是嘛,得听我上官家的话。
“侯爷的意思我懂。”第五心柔微微一笑:“我第五此生所求就是能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侯爷放心,第五定当为侯爷尽心竭力!某些世家的好日子已经过的太久了,该换人了。”
第五的一番话虽然声音平淡,但是一句话就戳进了上官泰清的心坎里。
某些世家指的是什么人?在上官泰清看来说的不就是那根深蒂固的宇文家和楚党齐党这些家伙吗。
“哈哈哈!果然是聪明人,本侯就喜欢你这种青年俊杰!”上官泰清仰头大笑,这个第五心柔实在是对他的胃口。
而且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派人去钟南山摸过第五心柔的底细,清清白白,和任何一方都没有过交集,是个底子干净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敢放心的用这个人。
上官泰清看得出第五心柔有一番雄图大略,放眼朝堂,能让他施展大才的除了他上官家还能有何人?
“侯爷,不知召我入京需要让我做什么?”第五心柔躬身问道。
上官泰清的手指在椅把上慢悠悠的敲打着,目光平静的说道:“兵部右侍郎一职,你看怎么样?”
“兵部?”第五心柔的目光一顿:“那可是宇文家看的最紧的地方啊?侯爷这是想动一动宇文家的兵权?”
“呵呵,没错。”上官泰清点了点头,第五心柔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思,让他很是满意。
上官泰清歪了歪脑袋,略带讥讽的说道:“宇文家把持兵部有些日子了,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握着兵权吧?兵权这种东西嘛,还是掌握在陛下手里更为牢靠。
原来的兵部右侍郎年纪到了,该下来了,而你呢在南疆道退敌有功,朝堂都是有目共睹的,加封兵部右侍郎合情合理,谅他们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国舅爷的嘴角挂着冷笑,宇文家的兵权他早就想动了,第五心柔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又有才又忠心,最关键的是没有背景,不用担心养虎为患。
第五心柔伸出了两根手指道:“宇文家在京城的依仗无非就是兵部和户部,一个管兵一个管钱,拿走宇文家的兵权就相当于砍掉了他们的左膀右臂。
而现在兵部左侍郎是赵家赵中天,我要是再当上个兵部右侍郎,那宇文家在兵部的影响力就会被大大削弱,日子一久,宇文家就会被我们架空,到时候找个时机拿掉宇文成化的尚书一职,那宇文家就算塌了半边天。”
“哈哈哈,和我想的完全一样。”上官泰清仰头大笑:“我弟弟果然没说错,有你在,我上官家做起事来要轻松的多了。”
“侯爷,从见面到现在您夸了好几次了,再夸我的脸皮可就要变厚了。”第五心柔打趣的摊了摊手。
上官泰清脸上的笑意更浓厚了,这第五心柔不是个书呆子,还会开几句玩笑。
国舅爷笑了一会,随即开口说道:“我实话实说,你要是留在南疆道,经略使都护使两个位置随便你选,但是在京城嘛,正三品的兵部侍郎是目前我能给出的最高官阶了,回南疆道和留在京城,你可以自己选,我绝不会强迫你。”
上官泰清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经略使和都护使一个正二品,一个从二品,而兵部侍郎仅仅是正三品,官阶上略微低了一些。而且要是留在南疆道,第五心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但是在京城,那比他官阶高的可就多了去了。
上官泰清目光微眯的看着第五心柔的面庞,想看看这位年轻人会做出何种选择。
第五心柔迟疑了片刻之后轻笑道:“侯爷,怕是只有京城这般大的舞台才够我施展拳脚,南疆道嘛,小了点。而且我第五心柔选对手,太弱了可不行。宇文家正好,不大不小。”
“哈哈哈!”
上官泰清满意的大笑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上官家的臂膀了,日后功成,满朝的官位任你挑选!”
“谢侯爷!”第五心柔起身弯腰,重重的行了个礼。
第635章风起云涌
夜色漆黑,太傅府内,宇文鸿儒正穿着一件扬州织造司出产的锦绣衣袍在府中不急不缓的溜达着,虽然身形有些佝偻,但老人的精气神并不差。
今天陪在宇文鸿儒身边的可不是宇文成化了,而是宇文家的长孙,宇文星辰。
宇文星辰近日被家中一封加急书信召入了京城,这两年他一直在陇西道担任经略使一职,悠哉悠哉的经营着宇文家的老底子,倒是很少出现在京城官员的视线之中。
“陇西道一切都还顺利吧。”宇文鸿儒一步一缓,很是随意的问道。
“有孙儿在,爷爷放心。”宇文星辰淡淡一笑,脸上带着极强的自信。
“筹谋许久啊,突然跳出个拦路虎,啧啧,有点让我不放心啊。”宇文鸿儒微微摇了摇头。
“爷爷是在说那位北凉侯吧?依孙儿来看,他封王还是封侯对我们来说影响不大,北凉始终是偏僻之地,土地贫瘠。他又是寒门出身,在中原毫无根基,想阻拦我宇文家的步伐,他还是差点火候的。”
“噢?你倒是极为有信心啊?”宇文鸿儒笑着看向自己的孙子。
“爷爷,我的自信靠的是我宇文家传承百年积攒下来的基业,靠的是我宇文家精心谋划了二十载。岂会被一个寒门蹦跶出来的家伙打乱?”宇文星辰淡淡的笑道:“当然,这位北凉侯确实是个人物,最近我会找机会见见他,若是能为我宇文家所用,那大事必成!”
“难。”宇文鸿儒继续迈步前行:“他要是能被拉拢,也就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上官家的橄榄枝伸了一次又一次,照样是没什么用。”
从尘岳在凉州冒头之后,几大世家都出面拉拢过,但都是徒劳无功,相反,尘岳一步步的已经走到了和他们齐平的位置上。
“上官家怎么能跟我们比?暴发户罢了。”宇文星辰嘴角一翘。
爷孙两顺着府中小湖的湖边慢慢走着,不时间就发出阵阵笑声。
“对了,第五来京了吧?”宇文鸿儒顿了一下开口问道。
“今天刚到。”宇文星辰遥望向上官府邸的方向轻声道:“此时应该正和咱们的国舅爷商量着怎么扳倒我们宇文家呢。”
“呵呵。”
宇文鸿儒微微摇了摇头,一道老迈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飘荡:
“国舅爷国舅爷,真是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爷啊~”
……
尘岳正坐在侯府的书房里看着兵书,烛光微微晃动,丝毫不妨碍尘岳看的津津有味。
贲虎悄悄的走了进来,轻声道:“侯爷,人来了。”
“让他进来吧。”
“诺!”
尘岳将手中兵书合上,扭了扭有些酸疼的脖子,一个身形略显瘦弱的男子在贲虎的引领下走了进来,随后贲虎就退了出去,轻手轻脚的关上了屋门。
“问天司京城执事董昆,拜见侯爷!”
这名相貌极为普通的男子毫不犹豫的半跪在地,一句开场白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问天司安插在京城探子的管事之人。
“不必多礼,起来吧。”尘岳轻笑着挥了挥手:“坐!”
“谢侯爷!”
董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脸上带着些许的兴奋之情。
尘岳打量了这个男子两眼,不管是相貌还是身材都很普通,属于那种放在人群中丝毫都不会引人注意的类型,最关键的是这家伙还操着一口地道的京城口音,完全看不出是凉州人士。
“你入过军吧?”尘岳好奇的开口问道,虽然这男子相貌普通,而且身上军人的气质早就被磨平,但尘岳还是嗅出了北凉边军的味道。
“侯爷这都能看出来?”董昆的目光中闪过一抹诧异,来京城这么久可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当过兵。
“呵呵,北凉边军身上的气势我当然能察觉到,换作旁人怕就是只把你当成一个平头百姓。”尘岳呵呵笑道。
董昆挠了挠头,开口答道:“咱之前是凉州步卒,南征战事之中被擢升为百夫长,后来就被皇甫先生选入了问天司,不然也该有机会跟着侯爷去一趟辽东,杀几个金狗玩玩。”
一开口,北凉边军那股子气势就出来了。
“哈哈,怎么听董执事这番话有点不情不愿呢?要不我跟皇甫先生说一声,还回步军?”尘岳被这耿直的汉子给逗乐了。
董昆目光一亮,但顿了一会之后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咯,我老董有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在军中能当上个百夫长还是靠着几个老兄弟在南疆道上用命保着我活了下来。
用皇甫先生的话说,我这个人更适合当个探子,发挥的作用更大,哈哈!”
董昆的目光中闪过了一点哀伤,想必是回忆起了当初为了保护自己战死的老兄弟,但很快就用笑声遮掩了过去。
好不容易见到北凉侯,可不能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尘岳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术家师徒两选人果然有一套,这个董昆用来做密探是再合适不过了,外形平凡又心思机敏,是个可用之人。
董昆突然眼光一寒,抱拳道:“但若是日后北凉有难,只要侯爷一句话。我们这些安插在京城的兄弟们照样可以披甲持刀,死战沙场!”
“呵呵,放心,北凉不会有难的。”尘岳笑着挥了挥手:“说说吧,京城有什么动静。”
董昆立马坐直了身子,沉声道:“那位从南疆道过来的第五心柔在今天也到了京城,而且是直接被上官家接到了府中,想必要密谋些什么。”
尘岳托着下巴道:“这个第五心柔有些神秘,派人盯紧他。”
“诺!”董昆点头应喝,接着说道:“除了第五心柔,今日宇文家的长孙,陇西道经略使宇文星辰也入京了,不知所为何事。”
“噢?宇文家长孙?宇文星辰?”
尘岳满眼好奇,他倒是第一次听到宇文星辰这个名字,以前只是知道宇文家有个长孙,从未见过。
“对,但是宇文家耳目众多,我们不太好跟,唯恐被他们察觉。”董昆低声道。
“无妨,尽力就好。”尘岳眯着眼睛说道:“那你早点回去吧,有任何消息就传到侯府,但切记要注意隐藏行踪!”
“诺!”董昆轻轻的退了出去,随即融于黑暗之中。
独自一人留在屋内的尘岳扶着额头轻笑道:“这京城还真是热闹啊。”
第636章北金败象
北金,黑风山脉
皇帐之内,完颜洪烈正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面前的桌子,桌上放着一碗白粥,两个面饼,再无其他任何东西,连完颜洪烈最喜欢的美酒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注意,是面饼不是肉饼,堂堂的北金皇帝,一顿饭就是这一碗白粥加两块面饼。这还是因为他皇帝的身份才能吃到这么多,普通的士卒一天都吃不到两块面饼。
北金的数十万大军被挡在黑风山脉之前已经大半个月了,军中粮草所剩无几,靠着军需官的精打细算才够勉力维持士卒们不饿死,但是想要吃饱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为了找到更多的吃的,周围山脉的野菜都被挖了个干干净净,但是这么点东西怎么够几十万大军和战马吃的。
金兵已经走到了弹尽粮绝的边缘。
“咕噜。”
完颜洪烈端起粥碗喝了一口,他何时吃过这么不堪入口的东西,但现在饿的饥肠辘辘,能喝一碗白粥他竟然觉得已经很不错了。或许在亲征之前,他从来都没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陛下,再有天,军中就彻底无粮了。”北金武昭王完颜昌站在帐中默默的说道。
完颜昌的脸色略微有点苍白,看起来也不像当初那么的有精神。大半个月来在前线指挥攻防战,可算是耗尽了心血。
完颜洪烈喝粥的手顿了一下,也没有在粮草的事上多加纠结,只是声音低沉的问道:“攻山战事怎么样了?”
“黑风山脉的前两道防线已经被我们攻破,兄弟们折损了不少,但第三道防线位于几处紧要的位置,强攻实在是不容易,再加上现在弟兄们已经……”
完颜昌说到最后已经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一开始金兵还是因为回家心切,又人强马壮,所以攻势极为猛烈。但自从粮草告急之后,攻势越发颓败,很多士卒连举起刀枪都颇为勉强,更别提上阵厮杀了。
最让完颜昌担忧的是军中已经出现了不少逃兵,再拿不下黑风山脉,金兵就要不战自溃了。
“继续攻,不要停。”完颜洪烈的眼神异常冷漠,他知道完颜昌要说什么,也知道粮草告急,但是他没办法,只能咬着牙撑下去。
完颜昌微微点了点头,事到如今除了死撑,也别无他法。
“九霄城还没有消息传来吗?”完颜洪烈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声音有些疲乏。
“我们的斥候费了好大劲才绕过黑风山,但是发现九霄城已经被围了,双方正在激烈交战。”
完颜洪烈默默的点了点头,只要都城还没被攻破就有希望。
“陛,陛下!”
一道很是慌张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即就有一名前军将领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甚至连通报都没来得及。
“扑通!”
闯进皇帐的将领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满眼通红的喊着陛下。
“怎么了?搞成这幅样子,说话!”完颜昌看着这幅场面很是厌恶,冷着脸厉喝道。
“燕戎派人送来了,送来了……”
“送来了什么!”
跪在地上的将领将脑袋死死的埋在地上,颤抖着嗓音说道:“他们送来了,送来了隆亲王殿下的战甲。”
“啪!”
完颜洪烈的目光瞬间呆滞,手中的粥碗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仅剩的半碗白粥洒的到处都是。
战甲?二弟的战甲意味着什么?
完颜昌目瞪口呆,愣了一下之后一步向前,揪着将领的衣襟不停的嘶吼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王兄的战甲怎么可能落在燕戎的手上,敢蛊惑军心,我杀了你!”
说完完颜昌就蹭的一声抽出了佩刀,将刀锋抵在了那人的脖颈处。
“王爷,我怎么敢骗您和陛下。”报信的将领带着哭腔的说道:“是我亲眼所见,战甲已经运进了营门。”
完颜昌身子一摊,无力的跌坐在地。
“把三弟的战甲,送来皇帐。”完颜洪烈终于开口了,但是任谁都听得出皇帝语气中强烈的波动。
“诺!”
报信的将领赶忙小跑着退了出去,而完颜洪烈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不停的穿着粗气。
没一会,几名士卒就抬着一个木板走了进来,然后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完颜洪烈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木板之前,半跪在地,看着木板上的物件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木板上放着一具铠甲,完颜洪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完颜阿骨打的战甲,战甲的前胸、后背、左腰都被砍出了明显的缺口,血迹都没有擦拭,早已干涸,在铠甲的一侧还放着完颜阿骨打的佩刀、皇族玉牌。
这一切的一切都象征着,北金隆亲王完颜阿骨打战死了。
原本完颜洪烈和完颜昌的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燕戎只是缴获了二弟的战甲,又或者只是生擒。但是眼前的这一幕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完颜阿骨打战死了。
“二哥!”
完颜昌终于恸哭出声,铁血汉子也有柔情,哭的声嘶力竭。
完颜洪烈的眼中满是泪花,将脑袋狠狠的砸在了铠甲上,磕的头冒血丝。
他没想到,当初分兵就是和完颜阿骨打的最后一次见面,兄弟两一个领兵亲征平瀚道,一个兵锋直指辽东。
出发之前信心满满,以为天下将尽落于金人之手,谁曾想今天就已经天人两隔。
“燕戎!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完颜洪烈咬牙切齿的说道。
完颜昌不断的伸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哽咽着说道:“大哥,该想个办法了,一旦兄长战死的消息在军中传开,那军心就要崩溃了。”
他很清楚完颜阿骨打在军中的地位,士卒们都认为他是战无不胜的军神,但是军神死了。
仗还有的打吗?
完颜洪烈退后一步,朝着弟弟的遗物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随即起身而立,怒喝道:“传令!”
完颜昌瞬间站直了身子,帐外也走进来几名一直等候着的将领。
“全军休整一日!宰杀战马,让士卒们饱餐一顿,明日清晨,我亲自领军攻山!都给我记住!要么活着跨过黑风山,要么死在攻山的路上!”
“诺!”
第637章百里慎之计
清晨时分,北金大营中响起了一阵阵号角之声,数十万大军拔营而起,猛攻黑风山脉几处险要隘口。
宰杀了数千匹老弱战马之后,金兵的体力恢复的不错,沿着几条登山之路拼死向前突击。
完颜洪烈身穿战甲,手持大刀冲锋在前,身侧跟着的尽是北金皇族亲卫,个个骁勇无比。
那一面高竖着的北金皇旗指引着全军将士突击的方向,有完颜洪烈亲自冲阵,金兵士气大振,连完颜阿骨打战死的坏消息都被昂然的士气所掩盖。
燕戎帅帐之内,主帅拓跋宏焦急的在帐中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停下脚步看看地图。
他所率的十五万燕戎大军在这大半个月里拼死血战,折损五万之众,好不容易挨到了金兵即将崩溃,但是没曾想金兵又发了疯一般的攻山。这可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一名名斥候不断的传来军报,大抵的意思就是某处失守、某处请求增援,黑风山脉的形势急转直下。
现在拓跋宏满心烦躁,他觉得金兵就是被送去的那幅完颜阿骨打的战甲给刺激到了。
“昭平令大人是怎么搞的,非要把完颜阿骨打的遗物送过去,得,这下可苦了我们。”站在帐中的一名偏将小声的嘀咕起来。
原来送铠甲一事是昭平令百里慎的意思,前线的这些将领是不同意这么做的,但慕云端康有言在先,昭平令的话就是他的话,谁还敢抗命。
“好了,现在是埋怨的时候吗?”拓跋宏不快的止住了手下军将的唠叨,沉声道:“我们是军人,只管服从命令就是了。怎么,完颜洪烈亲自攻山你们就怕了?”
拓跋宏作为主将,自然是不能任由这种埋怨的气氛在军中曼延的,再说了,百里慎可是大汗的师弟,背地里说他坏话是不想活了吗?
“怕?怕个鸟!”
“跟他们干!”
……
到底是燕戎军中地位极高的将领,对手下人的脾气了如指掌,只一句话就让众将群情激奋。
“将军,看今天完颜洪烈这架势是不死不休了,您就下令吧,该怎么办!”一名将领抱拳喝道。
“只要将军一句话,我们立马出去砍了金人那帮杂碎!”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叫嚷了起来。
拓跋宏脸色阴沉的看着地图,他得到的命令是死守黑风山脉,不要将完颜洪烈放过去。可是他手里的兵只有金兵的一半,打了这么久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要是今天黑风山脉失守,让金兵逃回都城,那灭金大计岂不是就成了一句空谈。
周围的将领战意汹汹,群情激奋,让拓跋宏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拓跋宏头一扭,沉声喝道:“全军出击,与金人决一死战!”
“诺!”
……
黑风山脉的激烈血战持续了一天一夜,七八座山峰上到处都是扭打在一起的人影,血流成河,喊杀震天。
依靠着兵力的巨大优势,金兵渐渐的开始占据了上风,好几座主峰都被金兵彻底占领。
“当当当!”
拓跋宏在马背上挺着一杆长枪左冲右杀,时不时就有靠上前来的北金士卒被他一枪捅死,浑身都沾满了血迹。
但是拓跋宏的眉头皱的却越来越深,因为战场的形势都落在他的眼里,再这么打下去黑风山脉今天铁定是要丢了。
“嗤!”
又是一枪,拓跋宏再度挑杀了一名金兵后大口的穿着粗气,自己早就力竭了,要不是有一股气在强撑着哪撑得到现在。
“呜~呜~”
突然有一阵号角声响起,几支骑军从侧方杀入了战场,拓跋宏一愣神,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可当他看到出现的骑兵打着燕戎旗号时心中大喜,这是援军到了!
“哈哈!天助我也!”拓跋宏放肆的大笑起来。
很快就有一队骑卒顺着帅旗来到了拓跋宏的身边。
拓跋宏看清来人后大笑道:“原来是乞颜将军,你来的可真及时啊!”
来者乃是燕戎大将乞颜陇,虽然军阶不如拓跋宏,但是在军中也是久负盛名之人。
哪曾想乞颜陇一句话就让拓跋宏的笑声戛然而止。
“拓跋将军,传昭平令大人军令,全军撤兵至山脚下,将黑风山脉各处主峰让给金兵!”
“什么?为什么?”拓跋宏满脸愕然,这援兵不是都来了吗,为什么还要撤兵。
“拓跋将军,先奉命就是,稍后再跟你解释!”乞颜陇急匆匆的叮嘱了一句便勒马冲向了其他战圈。
拓跋宏虽然满心不解,但还是发出了撤兵的命令,一道道鸣金之声在各处山峰上响起,燕戎大军迅速脱离战圈,到山脚下集结待命。
……
山脚下,有三道刚出战场上撤下来的身影并肩而立,拓跋宏、乞颜陇、还有一位乌兰巴尔斯。
乞颜陇和乌兰巴尔斯带来了十万生力军,正在穿插包围各处山峰,行动极为迅速。
“两位将军,现在该告诉我昭平令大人这是何意了吧?”拓跋宏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乞颜陇轻笑道:“黑风山脉将军驻守了这么久,应当知道这几座主峰上并无水源,金兵本就断粮了,现在再断水,呵呵。”
拓跋宏恍然大悟道:“原来昭平令大人是故意的,送完颜阿骨打的遗物给金人,逼得他们狗急跳墙猛攻黑风山,然后两位将军再带兵前来,将其围在山中,让他们彻底陷入绝境?”
“没错!昭平令大人这一手请君入瓮玩的是真不错啊。”一旁的乌兰巴尔斯也轻笑道。
拓跋宏不断的砸着嘴巴,原本他对百里慎还有些许的轻视之意,现在看来百里慎的脑子转的可比自己快多了。
乞颜陇握住缰绳轻声道:“金兵号称有三十万,但是减去战损和逃兵,现在撑死了不到二十万,我军兵力已占上风,又将他们分割包围在这几座山上,啧啧,他们输定了!”
“以他们现在的体力,撑死阻止几次反扑就了不得了,再到后面就是任我们宰割的鱼肉。”乌兰巴尔斯戏谑的说道。
拓跋宏此刻的心情畅快了许多,大笑道:“那我们就安心的等着他们不战自愧吧,哈哈!”
景泰五年春,金兵多次从山上突围无果,彻底被燕戎分割包围在黑风山脉,做着垂死挣扎。
第638章宇文第五
圣天城的金銮殿外,一位位身穿朱紫大袍的官员们鱼贯而出,不少人的脸色都有些怪异,不停的窃窃私语。
有一道道隐晦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一道年轻背影的身上。
因为今天的朝堂上发生了一件蛮大的事,那就是南疆道过来的第五心柔如黑马般冒出,刚入京城就做了正三品的兵部侍郎,还是皇帝直接下旨,事先没有任何风声传出。
要知道兵部可是宇文家手中的一张大牌,之前被赵家插了一脚无话可说,现在又被这个第五心柔占据了另一个侍郎的位置,明眼人谁不知道这位第五心柔是上官家的人。
连丢两个兵部侍郎位置的宇文家,真的还能做到对兵部的绝对掌控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不能!
在圣旨颁布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兵部尚书宇文成化脸色的阴沉,但是第五心柔在前线积攒下了一份厚实的军功,全歼南越入境敌军,守国护疆,以此擢升兵部侍郎宇文家也无话可说,只好捏着鼻子咽下了这口气。
朝堂外由玉石铺就而成的宽阔大道上人影纷杂,这是大臣们每天上朝散朝的必经之路,大周文武官员无数,但是能在这条坦荡大道上走一圈的人可不多啊。
不光是步步权势,更是步步危机。
第五心柔正和上官泰清并肩站在一起笑谈着,不时便有与上官家关系不错的大臣过来道贺:
“第五大人恭喜了,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前途不可限量啊。”
“第五大人,有空可去老臣家中饮酒一番,听闻大人颇通音律,家中正好有几本乐谱,可以畅聊一番。”
“上官大人、第五大人,恭贺恭贺,有空定去府上拜访,当面道喜!”
……
这两年来上官家拉拢朝臣不遗余力,与上官家交好的世家大臣已经不在少数,如今看到上官家又在和宇文家的交锋中占了上风,所以他们自然应该说些好听的话。
墙头草见风使舵的伎俩被这些人玩的炉火纯青。
第五心柔彬彬有礼的和这些大臣们打着招呼,脸色不卑不亢,也没有身居高位的骄纵,这番泰然自若的模样让不少在官场混迹了多年的老狐狸都暗自点头。
年轻人能把持的住心性的可不多了,想着家中那些个不成器的子孙,不少大人都唏嘘不已。
恰巧,有两道人影从上官泰清的面前走过,兵部尚书宇文成化和陇西道经略使宇文星辰,今天宇文鸿儒称病没有上朝,所以只有这父子两来了。
宇文星辰自陇西道入京,自然是要上朝述职的。
一脸阴沉的宇文成化眼睛朝前,似乎未曾看到上官泰清一般,大步前行,想径直走过去。
上官泰清嘴角一翘,连忙侧身站在了宇文成化的面前说道:“宇文大人,不知太傅身体可要紧?需不需要派几位太医过去看看。”
言辞之中关心之意浓厚,但落在宇文成化的耳中确是满满的讥讽之意。
宇文成化冷着脸停下了脚步,一拱手:“府中自有医官,就不劳上官大人操心了,哼!”
话音未落,宇文成化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这般模样落在上官泰清的眼里可实在是解气,就是要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反倒是宇文星辰留在了原地,微微弯腰道:“上官大人,小侄刚刚从陇西道回来,顺路带了点陇西特产,回头就差人送到伯父的府上,还请不要嫌弃。”
“艾啊,贤侄太过客气了,哈哈。”上官泰清的眼中闪过一抹阴寒,但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
“晚辈拜见长辈,这点礼节星辰还是懂得。”宇文星辰满脸笑意,似乎朝堂上发生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陇西道不比京城,侄儿在外总领政务也十分辛苦,这次回京就多盘旋几日,叔父也好和你聊聊天。”上官泰清笑呵呵的打着哈哈。
“那就打扰叔父了!”宇文星辰欣然接受。
随即上官泰清指了指身旁的第五心柔说道:“来,给你们两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的兵部侍郎第五心柔,这位是宇文家长孙,陇西道经略使宇文星辰。”
两名年轻人的目光就这么对视在了一起,古波不惊,同时行礼道:
“终南第五!”
“陇西宇文!”
上官泰清打量着两位拱手作揖的年轻人,确实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一样的风轻云淡,一样的才华逼人。
往常朝中都说宇文家的长孙有大才,但现在一比,上官泰清觉得第五心柔身上的气势丝毫不输,不由得暗自高兴。
能笼络到这般青年俊杰,想必扳倒宇文家近在眼前了。
宇文星辰并没有和第五过多的交谈,而是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道:“伯父,府中还有事,小侄就先走了,若是得空,定当去侯府看望叔父。”
一口一个伯父小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宇文家和上官家是世交呢。
“呵呵,贤侄自便。”
看着一袭官袍跟上远去宇文成化的步伐,刚才还一脸笑意的上官泰清瞬间就冷下了脸,轻声道:“此子如何?”
第五心柔喃喃道:“笑里藏刀,心腹之患啊。”
上官泰清迈步离去,笑道:“那你可别让我失望。”
看着前方几道慢慢离去的身影,第五心柔的目光在宇文星辰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才嘴角一咧,跟上了上官泰清的步伐。
……
皇城大道的一辆马车上,宇文父子端坐在车内,马车很是平稳的朝宇文府行去。
马车内的宇文成化已经一扫先前的不快,轻笑道:“怎么样,为父的演技不错吧?”
宇文星辰竖起了大拇指:“父亲的演技当真炉火纯青了,那位国舅爷此刻怕是已经乐开了花。”
“哼!”宇文成化一想到刚刚上官泰清的嘲讽就一肚子火,冷哼道:“一个兵部侍郎而已,真当我宇文家屹立朝堂这么多年是假的?”
宇文星辰微微一笑,伸手掀开了车帘探头朝外望去,马车外人流汹涌,象征着这座都城的繁华。
“再让他过过好日子,到时候有他哭的。”宇文星辰随口喃喃道,脸上带着些许不屑。
第639章送礼
京城雪宅,一辆刚刚从皇城驶出来的马车慢悠悠的停在了府门口,雪承义从里面一头钻了出来,不停的嘀咕着:“这朝中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又冒出个第五心柔,还有那个宇文星辰,怎么都是年轻人,难不成我真的老了?”
想到这里雪承义就烦闷的甩了甩头。
雪承义刚走到府门口,老管家就赶忙迎了上来:“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北凉侯来了,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
“噢?”雪承义眉头一挑:“这小子终于来了。”
管家听到这话目瞪口呆,虽然知道雪家和北凉侯关系不错,但是称呼人家北凉侯为小子也太……
“人呢,在哪呢?”
“在大人的书房呢。”
“知道了,忙你的去吧。”雪承义大手一挥,自顾自的朝自己书房走去。
雪承义的书房里,尘岳正翘着二郎腿晃悠着,平日里一本正经,但是在雪家他还是很随意的,不需要再装模作样。
尘岳的目光在房中不断的扫视着,这书房和他上一次来时所见到的一模一样,堆满了各种案牍简册,书信卷宗,想来在家中办公已经成了雪承义的习惯。
桌上还摆了不少砚台磨毫,雪承义的书法在京城也颇为有名,可惜的是这位刑部尚书最喜欢一门心思扑在案件上。
在尘岳的手边还放着几个小盒子,这是他今天要送给雪承义的礼物。
“呦,咱们的侯爷来了,让您久等嘞,失敬失敬。”
雪承义爽朗的笑声从屋外传了进来,尘岳赶忙朝着迈步而入的雪承义弯了弯腰:“伯父,您就别取笑我了,我可是晚辈,等您多久都可以啊。”
“哈哈。”雪承义大笑一声,亲手给尘岳斟满了一杯茶水,开口道:“再过一个月这称呼就得改改了,得叫王爷了是吧?”
雪承义见到尘岳的心情非常好,不停的开着玩笑,要是让外人知道冰山脸的雪承义还有这一面怕是要惊掉下巴。
尘岳满头黑线,没想到两年不见,雪泪寒这位老爹的话变得这么多了:“伯父,这王爷还没封下来呢,算不得数。”
“哎,板上钉钉。”雪承义大大咧咧的说道:“就等着册封吧。”
尘岳笑了笑,也没做声。
“前几天你入城我没去接你,你小子可别生气了吧。”雪承义继续唠叨着:“我那是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而且遵礼制只由礼部出面就够了,我再去那就惹人闲话了。”
尘岳赶忙结果话头:“伯父您就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呢?来,这是我今天特地带给伯父的礼物。上次入京匆忙,没来得及准备,这次我可不是空着手来到噢。”
尘岳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拿起了一个小坛子递给了雪承义。尘岳的小算盘打的明明白白,用礼物堵住雪承义的嘴。
“哎呦,还带了礼物,你可知道这京城没什么人敢往我这送礼的噢?”雪承义戏谑道。
笑话,谁敢给铁面判官送礼,活腻歪了吗?
“哎,我这送的能一样吗?”尘岳嘿嘿笑道。
雪承义举起坛子晃了晃,然后又凑近道鼻子边闻了闻,笑道:“酒?”
“没错,这是北凉百姓自家酿的米酒,唤作青蚁。北凉的边军们也多用这种酒驱寒,若是在战后喝上一壶青蚁庆功,那就是将士们最开心的事了。”尘岳乐呵呵的介绍着:“这可不是什么稀罕物,伯父可以收了吧。”
“哈哈,我先来尝尝!”雪承义大笑一声,直接扒开盖头贴着坛子抿了一口。
一阵辛辣入口,雪承义只觉得腹腔中有一股火焰在燃烧,脸色顿时涨红了好几分。
“真辣啊。”雪承义砸吧着嘴轻叹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酒配得上北凉边军的豪气。行,这份礼我收了!”
尘岳得意洋洋的搓着手,他就知道雪承义会喜欢的。
雪承义摇晃了两下酒坛,皱眉道:“只不过这一小坛少了点吧?你这当了北凉侯还抠抠搜搜的,再弄点过来。”
“哈哈哈!”尘岳大笑道:“还有几大坛已经交给府中管家了,放心,管够!”
“不错不错!”雪承义笑呵呵的拍了拍尘岳的肩膀,紧跟着目光就落在了尘岳身侧的桌子上,那里还放着一个小盒子,疑惑道:“这是?”
尘岳收起了笑容,拿起木盒颇有些神秘的说道:“这也是带给叔父的礼物。”
“还有?”雪承义一愣,在木盒上打量了两眼嘀咕道:“泪寒不是说你最小气了吗,怎么今天的礼物一样接着一样,不应该啊。”
尘岳脸色一黑,恨不得立马飞回辽东胖揍雪泪寒一顿。
“让我来看看是个啥。”雪承义很是好奇的打开了木盒。
只见里面不是什么古玩奇珍,也不是什么北凉特产,只是静静的躺着一块光滑的鹅卵石,光滑是很光滑,但怎么看都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这石头是?”雪承义满脸错愕,他知道尘岳送这块石头肯定是有深意的。
尘岳微微一笑:“此石取自易水河畔!”
易水,辽东边境的象征。
雪承义手掌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随即沉声道:“你小子,真懂我的心思,这就留给我做纪念了。”
比起青蚁酒,这块取自易水河畔的鹅卵石自身携带的含义要浓重的多。
雪承义小心翼翼的将石头放回了木盒,然后又放在了书房显眼的位置上,郑重的对着石块弯了弯腰。
做完这一切,雪承义才笑呵呵的挥了挥手:“好了,别站着了,坐吧坐吧。”
两人站在屋中唠叨了半天,雪承义的腿都有点酸了。
“想必你已经知道确切的消息了吧,封王之事已定。”雪泪寒坐在位子上说起了正事。
尘岳点了点头:“礼部曹尚书已经通知过了,让我斋戒一月,等候册封,待会我还要去趟皇家织造司。”
“皇家织造司?选定王袍颜色、款式是吧?”雪承义作为官场老手,一下子就猜到了尘岳要去干什么。
“是的,唉,糊里糊涂就成了异姓王,说实话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尘岳苦着脸说道。
“这事想必不是你的主意吧?”雪承义若有所思的看着尘岳。
尘岳摊了摊手,示意和自己无关。
第640章还债?
“既然不是你的主意,那十有八九就是我家那个臭小子的主意了。”
“算是吧,有泪寒的份,但也不全是。”
“啧啧,泪寒的胆子比我这个当爹的要大的多。”雪承义苦笑着摇了摇头,换做官场上的人,就算知道遗诏一事也很难说出口的,册封异姓王可是顶天的大事,身份低点的谁敢开这个口。
“虎父无犬子,泪寒这是随了伯父的性子。”尘岳嘿嘿一笑,开始拍起了马屁。
“好了好了,我可当不起王爷的马屁。”雪承义的脸色突然凝重了一些,沉声道:“我可实话告诉你,太后和上官家,削藩的意愿很强烈,这么一搞你虽然有了封号,但怕是要成为上官一系的眼中钉啊!”
虽然雪承义不参与党争之事,性子也很直,但并不代表他看不清局势,相反,他看的可比一般人清楚多了。
当局者才迷!
尘岳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没辙,北凉这几十万边军在这,不管封不封王,迟早会被他们盯上,结局都一样。”
雪承义盯着尘岳的眼睛看了片刻,确实没有在尘岳的眼中看见丝毫的慌张,啧啧了几声道:“你啊,真是有这一个和你年龄不相符的心智,近百年来我朝从未封过异姓王,自立国以来也没有二十几岁就封异姓王的先例,你算是开了先河了。”
“我在战场上学会一个道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尘岳缓缓的说道:“他们不找我麻烦就行,要是想对我动些把戏,那可就得小心着点我北凉的手段了。”
雪承义冷笑了一声:“他们啊,已经开始动手段了,想必你知道他们推出了一位童成襄老大人,带着官员去辽东赴任了,想把辽东掌握在手里。人家这一手可算是打在你的要害了。”
尘岳笑道:“知道,交换嘛,给我封个王爵,辽东我就别想了。”
雪承义有些愣神的看着满不在乎的尘岳,皱眉道:“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生气貌似也没什么用,哈哈。”尘岳反问了一句。
尘岳的这幅样子让雪承义眼中精光一闪,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有办法让朝廷把辽东交给你?给叔父透个底,圣旨也颁了,官员也出发了,我实在想不到你们北凉还有什么手段拿下辽东。但是从雪泪寒的书信来看,你们确实是留有后手的。”
“呵呵,伯父,这可是北凉道绝密啊,我说出来岂不是让叔父也背上担子?而且说实话,我也知晓的不是很清楚,自有他人谋划。”尘岳轻声笑道。
雪承义眉头一挑,看来尘岳是有难言之隐的,就没再多问,只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但我是真心希望辽东能由北凉,由你管辖的。
童大人嘛,是个好人,才干也有,但是吏部挑去的其他官员那可就真的没法看了,一个个都是世家子弟,要才没有,吃喝玩乐倒是一把好手。这样的人到了辽东,真不知道要把辽东祸害成什么样子。”
和童成襄一样,雪承义看到赴辽官员的名单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是朝廷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弊病,根本无法撼动。
“雪伯父您就放心吧。”尘岳眼神微眯的说道:“我北凉将士费尽千辛万苦,死了多少人才拿下来的辽东怎么可能交到一帮废物手里。他们要是真心实意想把辽东治理的好好的,那我北凉也就认了,但是派这么一帮人去,我不答应,辽东的百姓也不答应。”
“好!”
雪承义重重的一拍桌子,大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雪某就拭目以待。”
尘岳突然起身,对着雪承义深深弯腰,行了个大礼。
“额,你这是做什么?”雪承义一愣,连忙把尘岳给扶了起来。
尘岳沉声道:“我尘岳在此替北凉边军还有辽东百姓谢过雪家出手赠粮之情,那对我们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
当初十万大军围攻檀州城,北凉军中粮草告急,眼看就要撑不住了,是雪家花费了大半家财收购数十万石粮草送往前线才解决了北凉额燃眉之急,这份大恩尘岳可不能忘。
要是当初断粮了,两面作战的北凉会落到何种地步真是不敢想象。
“哎,礼重了。起来!”
雪承义满脸肃穆的拉起了尘岳:“我雪家能为边关百姓做点事,是族中之幸。我冲的是辽东北凉两地的百姓,可不是冲你尘岳的面子。”
“哈哈哈,雪伯父那你看看尘岳这面子能换多少粮草?”尘岳嬉皮笑脸的问道。
雪承义假模假样的打量了尘岳两眼,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一石,不能再多了。”
“哈哈哈!”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尘岳突然凑近到雪承义的身边,用细弱游丝的声音说道:“北凉在辽东金兵的手中缴获了大量金银粮草,一部分留作百姓重建家园之用,还有一部分我会让人偷偷运往青州。”
雪承义眉头一皱:“干嘛,你小子?这是还债?我雪家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很明显雪承义可不想要尘岳的这些金银,他本身也不在乎这些钱。
“伯父,我知道雪家财力雄厚,但是抽调那么多资金粮草增援北凉,想必雪家也是大动筋骨了吧?”尘岳轻声细语的分析着:“不谈会不会有旁人趁雪家虚弱上来踩上一脚,就是雪家内部肯定也会有人心生不满。”
雪承义沉默了,他虽然自己不在乎钱,但是雪家不止有他一个雪承义,还有那么多旁系亲眷,自从增援辽东之后家中确实出现了一些反对的声音,但碍于雪深沉的威势无人敢说什么。
尘岳轻声道:“伯父,听侄儿一句劝,这些东西您就收下吧,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伯父应该懂得。”
雪承义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终于叹了口气道:“行吧,依你。”
“嘿嘿,伯父这才对嘛,铁板一块的雪家才更有力量!”尘岳微微一笑。
“就你小子鬼主意多!”雪承义瞪了尘岳一眼。
“哈哈,叔父过奖!不敢当,不敢当啊!”尘岳仰天大笑,十分得意。
两人又在雪承义的书房内畅聊了好久,尤其是一场场精彩的战事,听得雪承义不住的拍手叫好,尘岳一直等到吃完午饭才独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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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选蟒袍
尘岳出了雪府就坐着马车往京城某处赶去,跟着马车随行的是贲虎以及其他几名亲卫,都身穿便服未披铠甲,那柄北凉刀倒是从不离身。
四五匹高大的北凉大马惹得街道上的百姓纷纷侧目,在京城之中少见这种大马,只有识货的才能认出这马匹是产自北凉。
不少人都暗自嘀咕这马车中坐的又是何方神圣,能拥有这种好马的想必不是普通人物。
车驾缓缓而行,道路上的百姓也越来越稀少,因为尘岳要去的地方是皇家官署所在,寻常百姓自然是很难靠近的。
马车终于停在一座宏伟的院墙之外,门口的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织造司。
这织造司可不同于其他州府的小型织造司,这乃是皇家专用的,织造司中的织女、绣女无一不是全国各地网罗来的手艺超群之辈。
尘岳从马车里探出了身子,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诧异:“不愧是皇家专用,果然气派啊!”
一名在门口等候了很久的官员连忙小跑了过来,毕恭毕敬的问道:“请问可是尘侯爷?”
尘岳微笑着点了点头:“久等了。”
“不敢不敢,下官京城织造司司监,詹凌秀,侯爷请!”那名官居正五品的织造司主事之人侧开了身子,给尘岳让开了一条道路。
相比起一直接触的各部尚书,这位詹凌秀在尘岳面前可是正儿八经的小官了,不过尘岳依旧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笑呵呵的跟着詹凌秀朝织造司内走去。
原本应该是由礼部官员领尘岳过来的,但是尘岳因为要拜访雪承义所以就自己来了。而身为织造司司监的詹凌秀生怕下人怠慢了北凉侯,就亲自站在门口等着。
一来听说这位北凉侯虽然年轻,但可是杀人如麻的狠人,可不能得罪了他,二来詹凌秀也想早点一睹北凉侯的风采。
两人在织造司内七拐八绕,一路上见到很多绣女都在忙活着,手中针线飞快,织机也在嘎吱作响,不少人看到司监在弯腰给人引路时都好奇的多看了尘岳两眼,这些年轻女子都收到了风声,今天北凉侯要亲临织造司。
尘岳看着忙忙碌碌的织造司颇为诧异的问道:“詹司监,这京城织造司很忙吗?”
“侯爷有所不知,京城织造司分为内外两司,内司负责皇族服饰,还有朝中正三品以上大臣的官服,外司主要是织造其他品阶官员的官服,以及他们参加某些典礼所用的礼服,分工不同,职能也不同,琐事特别繁杂。侯爷现在看到的就是外司,内司还在里面。”詹凌秀回答的十分详尽,生怕引起尘岳的不满。
“原来如此,那詹大人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呵呵。”尘岳满脸微笑的夸赞了几句。
詹凌秀大松了一口气,继续在前引路。
终于,两人来到了一处极为奢华的所在,五颜六色的锦缎几乎要亮瞎了尘岳的眼。
“都拿出来吧!”詹凌秀拍了拍手掌。
只见十余名美貌的侍女鱼贯而出,每两人抬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是各种颜色的衣袍,都绣着大蟒,其中穿插着金丝银线,十分霸道。
“这就是王袍吗?”尘岳也被这华丽的服饰给惊了一下,伸手在这些锦衣玉绣上抚摸着,轻绵如雪的手感让他感到十分舒适。
以往尘岳偶尔也会穿他从一品节度使的官服,当时他觉得那已经是上好的绸缎了,现在才知道,和王袍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侯爷,这些都是样版,真正的王袍还需待下官给侯爷量体之后再重新做一件。”詹凌秀略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礼部给我们的时间就只有二十天了,很是紧迫,所以侯爷今天得定下大小、款式、颜色了。”
尘岳笑道:“可以,那就有劳詹大人先给我讲讲吧。”
詹凌秀见尘岳没有任何不满,很是开心的讲解了起来:“按我朝祖制,陛下着龙袍,藩王穿蟒袍,其中又分为九蟒王袍和六蟒王袍两种。皇室藩王穿九蟒,异姓藩王穿六蟒,所以这次给侯爷拿出来的都是六蟒图案。至于颜色,除了金黄色之外侯爷可以任意挑选。”
“原来如此。”尘岳微微点了点头,一边不断的打量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蟒袍。
淡黄色、深红色、玄色、耀蓝色,一件件在尘岳的面前滑过,但是尘岳的眉头有些微皱,似乎都不太满意。
詹凌秀见尘岳犯了难,赶忙说道:“根据织造司记载,我朝历代藩王选择淡黄色和深红色的最多,淡黄色虽然比不得龙袍的金黄色,但也十分尊贵,深红色看起来则很有威势,配得上藩王的身份。”
尘岳边听边点头,终于,有那么一抹黑色让尘岳眼前一亮。
“这个不错。”尘岳轻声喃喃道。
詹凌秀目光一滞,尘岳看中的那件乃是黑金六蟒王袍,主要颜色乃黑色,其中穿插以金线绣蟒纹,比起其他颜色这黑金色好像不那么耀眼。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尘岳看着有些愣神的詹凌秀问道。
“下官失礼了,还请侯爷恕罪,只是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选过这黑金蟒袍,所以下官一时愣神。”詹凌秀赶忙弯腰道。
其实还有一句话詹凌秀没有说出来,这黑色不比其他颜色,颇难驾驭,一般人穿上黑金蟒袍都显得不伦不类,说白了就是会丑。
但他哪敢对尘岳说这句话,咋滴,北凉侯也是一般人?
“呵呵,先试试吧,可以吗?”尘岳笑呵呵的招了招手,示意詹凌秀不用紧张。
“可以!赶紧伺候侯爷更衣!”詹凌秀一摆手,几名美貌的侍女立马走上前来开始换衣服。
没一会,身穿黑金蟒袍的尘岳就站在了众人面前,一面比人高的铜镜也被抬了出来。
詹凌秀和一众侍女全都愣住了,蟒袍一上身,这位北凉侯整个人的气势就不一样了。
黑色显得更加沉稳大气,而尘岳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那种凶悍与狠劲又让蟒袍上身的他多了股锋芒毕露,实实在在的王者降临。
不少年轻的额侍女眼中都精光闪闪,掩饰不住的爱慕。
尘岳对着镜子左扭右扭,片刻之后放声笑道:
“就它了!”
第642章再见面
“侯爷,您慢走。”皇家织造司的司监詹凌秀躬着身子一路将尘岳送出了府门。
尘岳客气了几下,脸上挂满了笑容,这件蟒袍挑的还是很合自己心意的。
刚从皇家织造司出来的尘岳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一个熟人正叉着腰在门口等着自己,贲虎一群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而那人的身后也跟着一群护卫,同样不怀好意的在打量着贲虎一行人。
“怎么,不记得我了?”站在尘岳面前的是一位女子,身穿白衫长袍,头发用一根束带扎了起来,虽是女子,但却是男子打扮。
“拜,拜见长公主殿下。”尘岳有些支支吾吾的行了个礼,心中不断感叹,怎么就在这碰见她了?上一次离开京城时可是发生了些许令人尴尬的事。
等在织造司门口的正是周朝长公主,当今陛下的亲姐姐周芷凤。
“担心我跟踪你?”周芷凤读懂了尘岳的眼神,轻声道:“放心吧,你今天要选蟒袍的事众人皆知,所以我就没去侯府,直接来这等你了。”
“公主殿下说笑了,臣有什么好担心的。”尘岳一本正经的否认起来。
“一起走走?”周芷凤眨巴了两下眼睛。
尘岳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没有!”
“那公主还问什么?”
“哈哈哈!”周芷凤开心的笑了起来,然后就和尘岳并肩而行,身侧那几个从皇宫中跟出来的护卫刚要拔脚跟上,周芷凤就扭头道:“你们回去吧,不用跟着了。”
几名护卫面面相觑,这长公主的安全可不是儿戏啊,怎么能回去呢。
“怎么?有北凉侯在侧那你们还不放心?”周芷凤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一听到北凉侯这三个字几名护卫的脸色就变了一下,感情公主殿下在这等的是这位狠人。
“回去吧,有任何问题,本侯承担。”尘岳轻声道,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容置疑。
几名护卫咬了咬牙,只好转身离去,不过他们还是不相信有人敢对北凉侯动手的。
周芷凤开心的笑了,嘀咕道:“终于摆脱了这群尾巴。”
尘岳满头黑线,随即朝贲虎招了招手:“远远的跟着就行,马车先回府。”
“诺!”
贲虎满腹狐疑的看了周芷凤一眼,他原本以为这家伙带着几个护卫是来找麻烦的,但是看侯爷这幅表情好像两人还挺熟。
……
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尘岳和周芷凤两人漫无目的的溜达着,周芷凤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古灵精怪。
尘岳打量了周芷凤两眼,这一身打扮还是男子模样,不由得撇了撇嘴。
周芷凤察觉到了尘岳的小表情,挑眉道:“怎么,我穿男子的衣服不好看?”
尘岳嘴唇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没有没有,长公主殿下想穿什么穿什么。”
“哼!”周芷凤冷哼一声,自顾自的在路旁玩耍了起来,像个小女孩心性。
尘岳心里这个烦闷呐,他知道来京城铁定会遇到周芷凤,但没想到这么快,自己这是欠下了一份情债吗?妈的,可是自己什么都没做啊!
噢,不对,拍了她一巴掌。可这不是故意的啊!
思来想去的尘岳又瞅了一眼蹦蹦跳跳的周芷凤,明明已经二十出头了,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想什么呢?”周芷凤一溜烟又蹦跶到了尘岳的面前。
“没什么没什么。”尘岳支支吾吾的说道,脸色有点微红。
“呦,堂堂北凉侯,万军从中都能杀个七进七出,没想到在我一个弱女子面前还会脸红?”周芷凤戏谑道。
“咳咳。”尘岳尴尬的有些说不出话。
“榆木脑袋!”周芷凤看着尘岳这个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像自己能吃了他一样。
尘岳无奈的摊了摊手:“公主殿下,您说您不再皇宫呆着,出来跑什么。”
“干嘛!”周芷凤一叉腰:“我整天在皇宫呆着都快憋死了,出来透透气不行吗?还有你别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的,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叫我芷凤就行了!”
说完周芷凤就瞪着个大眼睛看着尘岳,尘岳顿了半天,小声的喊道:“芷凤。”
“哎!”周芷凤笑呵呵的答应了一声。
尘岳突然想起了周芷凤刚刚说的话,不解道:“你刚刚说我在万军从中杀了个七进七出,谁说的,我可没这么勇武。”
“谁说的?大街小巷,市井百姓,包括宫里的下人也都在传啊。”周芷凤不以为意的答道。
尘岳愕然。
随即周芷凤就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你说,京城的百姓都说你有三头六臂噢!”
“三头六臂?难不成我是怪物吗!”尘岳撇了撇嘴。
“不是三头六臂怎么能收复辽东呢?”周芷凤嘿嘿一笑,眼睛中冒出些许精光。
收复辽东,何等的丰功伟绩,马上就要册封王爵,成为大周疆土上唯一一位异姓王,她觉得大丈夫就该像面前这位男子一样顶天立地。
尘岳被这眼神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故意将头瞥到了一边道:“京城百姓是怎么传我的,说来听听?”
周芷凤并未回答尘岳的话,只是气鼓鼓的一噘嘴:“你真没劲!”
两人就这么在街上溜达着,贲虎带着几名护卫隔着老远护送着,在暗处,隐隐有一些人的目光总有意无意的落在尘岳两人的身上。
周芷凤时不时的就从街上买下一些风车之类的玩具,或者糖果之类的吃食,玩的不亦乐乎,当然,这些钱都得由北凉侯来出了。
没一会,两人的前方出现了一座高楼,周芷凤突然目光一顿,轻笑道:“想不想知道京城百姓是怎么说你的?”
尘岳愕然,怎么又提到这一茬了。
周芷凤伸手朝前一指那座高楼道:“走,我们去那!”
“这是什么地方?”尘岳满脸的疑惑。
“乐安居,京城排得上号的酒楼,不少达官贵人都会在这消遣?”周芷凤嬉笑道。
“消遣?”尘岳一愣,他怎么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去了你就知道了。”周芷凤一瞪眼,随即就拽起了尘岳的胳膊朝前跑去。
“慢点慢点!”尘岳脚步都没站稳就被拽出了好远,两道身影就这么一溜烟的钻进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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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乐安居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酒楼门前,乐安居三个大字牌匾挂的高高的,烫金镶边,一看就是个豪华所在。
起码在凉州城尘岳还没有看到过这么气派的酒楼。
来来往往的客人既有衣着平凡的普通百姓,也有身穿锦衣华服的富家子弟,好不热闹。
“这地方挺奇怪的噢。”尘岳一边打量一边说道。
按理来说,这种娱乐场所应该是分人的,寻常百姓有寻常百姓的去处,达门显贵也有他们自己的玩法,不应该出现在同一种场合。
周芷凤笑了笑说道:“这酒楼啊有好几层,第一层是大厅,也是普通百姓最喜欢呆的地方,人多,热闹。第二层呢就是有钱人的去处了,那消费是寻常百姓承受不起的。再往上就不是有钱就能去的了,还得在这京城里有头有脸,有权有势,据说正五品的官员想进去都够呛。”
“嚯,还有这么多道道。”尘岳戏谑的笑道:“看样子公主殿下是常客啊?但我真不知道有什么新奇的能让你也兴致勃勃,皇宫里稀奇古怪的玩意还不够你玩的吗?”
“哎,我被困在皇宫里密不透风的,出来自然是要找乐子为主,而且这地方我也就来过几次,但我平时都呆在二楼,毕竟不好暴露身份。”周芷凤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
尘岳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位长公主想来在宫里憋得不轻,要不然也不会看到个糖葫芦都这么兴奋。
两人眼看就要走进酒楼了,周芷凤突然停住了脚步,嘿嘿笑道:“今天跟北凉侯一起出来,我是不是能去三楼坐坐了?”
语气之中挑逗之意甚浓。
尘岳眼睛一瞪:“干嘛,长公主这是准备消灭大户?我的俸禄可没多少噢,你可被让我把衣服都当在这。”
“哎啊靠着你北凉侯的面子哪里不能去?一顿饭又吃不穷你,走吧走吧。”周芷凤也不等尘岳同意就拉着尘岳走进了酒楼,丝毫没感觉有什么不好意思。
尘岳的脸庞挤成了苦瓜色,看样子今天是得大出血了。
“罢了罢了,大出血就大出血吧,总不能在京城丢了北凉人的面子不是。”尘岳自顾自的念叨着,强行安慰着自己。
刚走进酒楼,一阵迎面而来的喧嚣声、叫好声就冲击着尘岳的耳膜,人声鼎沸。
尘岳愕然发现在整个酒楼的中央搭起了一座巨大的舞台,上面有戏班子在表演戏剧,敲锣打鼓的声音络绎不绝。
“好!”
一曲落罢,坐在大厅第一层昂着头的百姓们纷纷拍手就好,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尘岳喃喃道:“怪不得越往上价格越贵,原来是这上面的视野更好,看着酒楼的规模肯定能赚不少钱。”
在北凉被称为铁公鸡的尘岳暗自琢磨着自己要不也在凉州搞一个这样的酒楼?赚点军费也好啊。
周芷凤也附和道:“这酒楼的盈利当然是靠的上面那几层销金窟,但是他们同样需要这些普通百姓来为他们增添人气。”
尘岳不住的点头,这酒楼的掌柜的一看就是个会做生意的主。
“两位客官,不知是吃饭、住店还是听曲?”一名店小二热情的来到了两人的身边。
这店小二可不同普通酒肆中的伙计,也穿着一身整洁的衣服,举止投足一看就是被训练过的,很是专业。
“吃饭,听曲!”周芷凤兴奋的喊道。
“一楼还是二楼?小人这就去给两位安排?”
一边说话这位店伙计一边打量着尘岳两人,看他们的穿着想必不是普通人,应该是两位有钱的主。
店小二心里喜气洋洋,琢磨着今天怕是又能拿到不少赏钱了。因为每接待一位二楼的贵客,酒楼就会给予他们一定的奖励,要是客人一开心还会多打赏几两碎银子,那可就发了,所以这乐安居伙计的位置可是不少人都抢着干的。
“三楼!带我们去三楼!”周芷凤挥舞了两下小拳头说道。
刚欲迈步引路的店小二突然愣住了,有些尴尬的回头说道:“客官,这三楼可不是有钱就能去的,我这……”
三楼作为乐安居的招牌所在,酒楼会严格把控有资格上三楼的人选。这平常来往于三楼的贵客店小二都见过,但是眼前这两人明显是个生面孔。
“怎么?不能去?”尘岳微微一笑。
“不不不,不是不能去,只是本店三楼只接待熟客,两位……”伙计的脸色有些尴尬,总不好直接说出拒绝的话吧。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你知道他是谁吗?”周芷凤大摇大摆的指向了尘岳,店小二则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尘岳一愣,难不成这位公主殿下要在这大庭广众的地方报出自己的身份?
生怕惹出麻烦的尘岳赶忙一抬手止住了周芷凤的话,轻笑道:“能不能通融一下,多少钱都没问题。”
店小二满脸苦涩的打着招呼:“客官真的是抱歉,小的实在没这个权力带你们去三楼,我也无能为力啊。”
周芷凤的脸色略微冷了冷:“我不管,今天我就要去三楼!”
难得出来一趟,还是尘岳作陪,不玩的尽兴点怎么行。
正在几人在这盘桓之时,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很是客气的拱手道:“两位客官,鄙人是这乐安居的王执事,酒楼日常接客都归我管。我刚刚听到两位想去三楼?恕在下冒昧,本店三楼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开放的。二楼同样也服务周到,观赏极佳,我保证让二位玩的尽兴!若是觉得服务不好,本店绝不收一个铜板。”
到底是主事的,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既委婉的拒绝了尘岳两人的请求,又解释了酒楼的特色,滴水不漏。
“抱歉,我们今天就只去三楼,王执事可以开个价。”尘岳声音平淡的说道。
但是尘岳的心中却在不断暗骂,自己说出来的这话怎么像个一掷千金的主,难道被雪泪寒带坏了?
王执事的面皮抖了一下,心道眼前这两人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当真不知道乐安居三楼都是京城显贵呆的地方吗?自己在乐安居混迹了这么多年,对着两人可是毫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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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小插曲
而且他也看出了周芷凤的女扮男装,但也没有说破,他是做生意的,其他的事自己管不着。
就在王执事琢磨着怎么应付尘岳的同时,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尘岳后面响了起来:
“前面那两家伙让开点,别挡住大爷的路!”
尘岳的脸色一沉,还真碰到不开眼的了,他缓缓转过头来说道:“你是在说我们吗?”
对面的身穿华服的家伙一看就是个富家子弟,身旁还跟着几个年轻人,想来是一起出来找点乐子的,但是尘岳的眉头皱了一下,这家伙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错,就是你们两个挡住了本大爷的路!快点让开!扰了大爷的雅兴让你们今天吃不了兜着走!”鼻孔朝天的富家子弟嚣张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周芷凤的脸上就出现了一抹愠怒,刚想怒喝出声就被尘岳给拦了下来。
“呦,夏公子来啦,这边请这边请。”一旁的王执事看清来人面庞的刹那就满脸笑意的跟他打起了招呼。
“老规矩,三楼雅间。”所谓的夏公子大手一挥,豪气十足,一看就是这乐安居的熟客。
“得嘞,立马给您安排。”王执事也不管什么先来后到了,立马招呼了几个伙计去安排房间。
周芷凤终于忍不住了,一脸的不高兴,喊道:“喂!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王执事心中早就骂了起来,娘的你不开眼吗?不知道这位夏公子可是户部侍郎的儿子,自己怎么敢怠慢。再说自己也是为你们两好,得罪了夏公子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那位夏公子有些不快的打量了尘岳两人几眼,突然皱眉道:“小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有些面熟啊?”
一个一个小子,显然没把尘岳放在眼里。
“噢?是吗?或许吧?”尘岳突然带着点莫名意味的笑了起来。
他现在已经想起面前这家伙是谁了,户部左侍郎夏威的儿子夏风,上一次来京城在国子监中这个夏风和尘岳起了冲突,当时谢霄雷和郁岩白也在场,最后愣是户部尚书都出面了才放了夏风一马,当然这其中也有宋之鹿调和的缘故。
夏风听到这句话顿时眉头拧紧,仔细的在脑海中搜索着以前的记忆。
突然,夏风眼眶一突,像见了鬼一般的跳了起来,伸手指着尘岳哆嗦道:“你你你,是你!北,北……”
“北什么?”尘岳的眼光中带着淡淡的警告之意。
夏风吓得浑身发抖,欲哭无泪,前几天这刚听说了北凉侯入京的消息,怎么今天又让自己给碰见了,真是倒霉。
不过夏风读懂了尘岳眼神中的意思,那就是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赶忙拱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周芷凤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富家子,感情这家伙认识尘岳。
王执事也一脸懵逼,这位户部左侍郎家的儿子平日可是嚣张的不行,见谁都要顶上两句,今天这怎么突然点头哈腰的了。
“啪!”
还没等他继续琢磨下去,夏风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义正言辞的说道:“王执事,明明是这两位客人先来,你怎么先给我安排呢?做生意的还懂不懂先来后到,怎么能坏了规矩!快点,先给这两位安排雅间。”
“噗嗤!”周芷凤见到这一幕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王执事一头雾水,悄声的说道:“夏公子,这两位要上三楼,您知道我们这的规矩,不太好办。”
“啪啪!”
夏风又是两巴掌拍在了王执事的脑门上,大喝道:“三楼怎么了?三楼就去不得吗?今天这两位就去三楼,你们掌柜的要是有问题让他来找我。现在,立刻!马上给这两位安排三楼的雅间!”
夏风已经处于癫狂的边缘了,大爷你可别害我,你知道他是谁吗?别说上三楼了,上你家炕都没问题,要是怠慢了一点你这乐安居也就不用开了。
王执事好歹是混迹酒楼多年的人,察言观色的功夫很是不错,夏风的这三个巴掌把他给扇醒了,他立马意识到面前这两人的身份不简单。
王执事没有丝毫犹豫的一招手,躬身道:“两位客官,刚刚是我的不是,咱们这就去三楼,请!这边请!”
尘岳呵呵一笑,毕竟是出来玩的,可不想闹得不开心,跟着小二就向三楼走去,路过夏风身边时轻轻的咧嘴一笑,这一笑差点没把夏风给吓死。
“不错,好好玩。”尘岳淡淡的丢下了一句话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而呆在原地的夏风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但好在尘岳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让他大松了一口气。
王执事小心翼翼的凑到夏风身边,不解的问道:“夏公子,这位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夏风看着三楼的雅间,犹豫了许久才低声道:“看在你平日做事还算勤快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你现在立刻去告诉你们掌柜的,就说北凉侯到了!今天但凡出了半点差池,你们这乐安居也就别开了!
还有,这消息只有你们掌柜的能知道,敢说出去半个字!别怪我夏风不讲情面!”
“北凉侯!”
听到这三个字王执事的眼眶瞬间突了一下,就是那个南征平叛,收复辽东,杀了数十万金狗的狠人吗?而且最近京城谣言四起,说是北凉侯马上就要封王了。
想到这里,王执事的身子忍不住的像筛糠般抖了起来,刚刚自己硬生生的把这位狠人挡在了门口。
完蛋了完蛋了。
“瞧你这幅德行!北凉侯犯得着跟你计较吗?”神色已经恢复了一些的夏风开始一脸鄙夷的教训起掌柜的来。
“是是是,不计较就好,不计较就好。”王执事点头哈腰,琢磨了一会之后就准备去将这消息告诉掌柜的,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给我回来!”
夏风一把拽住了王执事,然后叮嘱道:“今天上面这位所有的花销都记在我的账上,敢收他一分钱我就砸了你们的店!”
“明白!”
“去吧!”
夏风瞅了一眼三楼,然后才心有余悸的让小二带着自己去了一个离尘岳很远的包间,生怕又惹到这位北凉侯。
第645章雅间评书
刚进入三楼的雅间,尘岳就感受到了这乐安居的奢华,座椅和桌子都是红木制成,模样极为精巧,椅子上铺着柔软的丝质锦缎,临窗而落。
所有酒杯餐具都是金银之器,屋中的侍女清一色的婀娜多姿,面貌秀美,饶是以尘岳的心性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从雅间向外看去,酒楼中央的那座舞台一览无遗,戏曲之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雅间都要准备给高官显贵,这真不是一般的享受。
尘岳张了张嘴巴,老实说,这位北凉侯还是有些被镇住了。
“怎么,没来过吧?”周芷凤呵呵笑道:“这下信我说的了吧,这陈设比起那几大家族怕是也差不了多少,在这京城之中乐安居能排得上号不是没有原因的。”
尘岳苦笑着摇了摇头:“让你见笑了,这确实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等奢靡之所,罪过罪过啊!”
虽然官居从一品节度使,封北凉侯,但是自幼在农家长大的尘岳可真没来过这种地方。
“好了好了,打了这么多年仗,来一次又怎么了。”周芷凤一把捂住了尘岳的嘴,然后说道:“再说了,我来可不是图这些豪华装饰,只不过这个地方视野好,又清净,难得和你出来一趟……”
越往后周芷凤的声音越小,脸颊上都泛起了晕红。
尘岳心领神会,笑道:“那就陪你好好的玩一次。”
周芷凤这才笑开了花,一招手对着旁边服侍的下人说道:“东西收拾好你们就出去吧。”
一旁的美貌侍女们赶忙手脚麻利了一点,摆上几份精美的菜蔬后就退了下去。
“哎,这个戏曲听着没意思,待会有评书呢。”周芷凤撅着脸朝舞台看了一眼说道。
“评书?”尘岳疑惑道。
“对啊,将你们北凉伐辽的评书,嘿嘿,我在空中都听过。”
尘岳一愣,怪不得周芷凤带自己来这里,原来是听评书来了。
“哎,你跟我讲讲呗,北凉伐辽的事。”周芷凤满脸好奇的问道。
“这不是有评书吗,还让我讲什么?”尘岳撇嘴道。
“评书哪有当事人讲的真实。”周芷凤一本正经的说道。
尘岳扫视了一下这静悄悄的雅间,觉得两个人呆在这空间里确实该说点什么,于是理了理衣袍:“行吧,就给你讲讲!”
“好耶~”
……
尘岳滔滔不绝的讲着,而周芷凤在一旁聚精会神的听着,时而满脸感伤时而拍手叫好,十分认真。
讲了好一会儿之后,屋门被轻轻的扣响,似乎门外有许多人影在等候着。
尘岳眉头一皱,轻声道:“进来!”
只见房门被推开,一道挺着大肚子,极为富态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男子的手指头上套着一串戒指,光彩夺目,摆明了告诉别人老子就是有钱。
“你是?”尘岳淡淡的问道。
“小人乐安居掌柜张生福,今天大人亲临,小店蓬荜生辉,特地送来些心意,还请大人不要嫌弃。”张生福极为恭敬的弯着腰,生怕尘岳有半点不满。
当他听到北凉侯到了自己的店,还被拦在门口时那可是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到现在他的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
“呵呵,掌柜的有心了。”尘岳微微一笑,想必眼前这位掌柜的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是赔礼道歉来了。
不过尘岳倒也没有拒绝,你要是拒绝了指不定他还以为你要拆了乐安居呢。
张福生大松一口气,手掌轻拍了两下:
“啪啪!”
一直在门外等候的大批侍女仆人鱼贯而入,端进了乐安居中所有能拿得出手的招牌菜,还有两壶珍藏了多年的美酒,只为让尘岳满意。
尘岳苦笑不得,自己这马上封爵,这一个月可是要斋戒的,哪吃得了这般大鱼大肉,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铁定要给自己穿小鞋。
张生福开口道:“夏公子交待了,今天大人的所有开销都由他付,但是大人能来我乐安居那是天大的面子,所以今天本店绝不会收一分钱。”
尘岳愣了一下,这夏风和掌柜的倒是挺会来事。
“大人,这些都是本店招牌,还请慢慢享用。”张生福躬身身子正准备把所有的菜都给介绍一遍。
“停!”尘岳一抬手就止住了张福生的话,掌柜的立马闭上了嘴,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吓得一哆嗦。
自己虽然在朝中有后台,可在这位爷面前可就上不了台面了啊。
尘岳轻笑道:“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近期我多有不便,这些酒菜我无福享用啊,要不给我换点素的来?”
张生福听到这话猛然想到了京城中的传言,这位北凉侯马上就要封王了,而封王之前可是要斋戒的。
想到这里,张生福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自己怎么忘了这茬,连忙说道:“大人放心,小人立马就派人去做,那这些要撤走吗?”
“不撤不撤,我还要吃呢。”周芷凤歪着头插了一句嘴。
“明白!那两位慢用,小人先告退了。”张生福虽然不知道这女扮男装的人是谁,但和北凉侯在一起的能是简单人物吗,连忙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
“干嘛不撤,这么多你一个人吃的完?”尘岳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哭笑不得。
“每样菜我吃一口行不行?反正又不花钱,你心疼什么,真的是。”周芷凤有条有理的说道。
“得,您开心就好。”尘岳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长公主也是为姑奶奶。
“艾,开始了开始了!”周芷凤突然兴奋的扯了一下尘岳,两人齐齐朝舞台上看去。
只见一位身穿淡蓝色素袍的老者已经端坐在舞台上,整座酒楼都安静了下来。
“啪!”
惊堂木一拍,苍老的声音就在全场期待的目光下响了起来:
话说那古仙镇一战,北凉打破铁浮屠,那位北凉侯头生三目,声有六臂,两臂弯弓,两臂搭箭,还有两臂手持一杆精铁银龙雕花长枪,在那贼阵之中杀了个七进七出。
飞沙走石、天地变色,那北金铁浮屠以为有神兵天降,个个是闻风丧胆,触之即溃,被杀了个七零八落。
……
雅间里的尘岳目瞪口呆,这番评书可算是把他给吓到了,忍不住的爆了句粗口:“娘的,老子有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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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初见宇文
“好!哈哈哈……”
整座乐安居都充斥着叫好之声,北凉征伐辽东之事有的人或许已经听了两遍三遍,但依旧听得津津有味,讲到精彩处时甚至有客人潸然泪下,直言北凉之壮烈。
一楼的那些百姓们磕着瓜子喝着小酒听着评书,这日子也是过得十分惬意了。
“啪啪啪!”
周芷凤双手舞的飞起在不断的鼓掌,时而还跟着众人一起大声呐喊。
此刻的她哪还有一点长公主殿下的威严和端庄,实实在在的一个疯丫头。
尘岳有些哭笑不得,这要是说出去谁人敢信这疯癫的丫头就是当今长公主。
但当他目光扫过一楼那些普通的百姓时突然心头触动,或许北凉镇守边疆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普普通通的人过上普普通通的日子吧。
“你听听,多精彩,北凉军的英勇事迹就是被这么口口相传的,你该谢谢他们。”周芷凤指着外面的一群百姓说道。
尘岳微微一笑,并未否认,虽然这说书的添加了太多的夸张成分,但最起码能让北凉在边关做的事不是籍籍无名,会让这些百姓铭记于心。
“咚!咚!”
这时房门被轻轻的敲响了。
“请进。”
掌柜的张生福走进房门对着尘岳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有客人想要拜访您,不知?”
“客人?”尘岳眉头一皱,自己在京城也不认识几个人,再说刚到这才个把时辰的功夫,谁会来拜访自己?
见到尘岳皱眉,张生福一个哆嗦说道:“小人绝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您的身份。”
说实在的,要是普通人张生福肯定不会来通报了,但是要见尘岳的那人亮出了一块宇文腰牌,这掌柜的哪敢怠慢啊,两边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尘岳笑了笑:“无妨,请进来吧。”
“是。”
张掌柜立马退了出去,转而出现在尘岳二人面前的是一道年轻身影,身穿青黄色华服,面带笑意,还有一位侍女端上了一整套茶具,摆放的整整齐齐之后才悄悄的关上了房门。
年轻人这才作揖道:“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侯爷。”
这位年轻人并未自报家门,但却一口说出了尘岳两人的身份。
周芷凤的眉头深深皱起,这家伙看着有一点点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最关键的是这人怎么认识自己?
尘岳倒是双眼微眯的伸了伸手:
“陇西宇文,果然风雅,请坐!”
宇文星辰大笑道:“哈哈,侯爷果然名不虚传,一见面就猜出了在下的身份,原本还想班门弄斧一番。”
随即宇文星辰郑重的弯腰行礼:“陇西道经略使宇文星辰,拜见长公主殿下,北凉侯!”
周芷凤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宇文家的那位长孙,只不过宇文星辰这些年很少在京城,只有幼年时见过几次,所以周芷凤才一时没想起来。
“这京城之中能随时掌握公主殿下和我行踪的人怕是不多吧,不难猜。”尘岳风轻云淡的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是不是在暗中派人跟踪我?
“侯爷见笑了,京城就是这样,就拿我进入乐安居的这一刻起来说,怕是已经有不少人收到消息了。”宇文星辰笑呵呵的说道,被戳穿了脸色也毫无变化。
尘岳笑而不语,这被人跟踪也是常事,反正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知道了就知道了,无所谓。
宇文星辰不紧不慢的开始摆弄起茶具,泡了三杯茶,一人一杯,所用茶壶乃是紫砂壶,壶上貌似还刻着他宇文星辰的名字,茶杯也都是晶莹剔透的玉石所制。
光这一番准备就能看出宇文星辰对今日的见面是精心准备的。
宇文星辰一边泡茶一边轻笑道:“这茶叶是陇西今年的新茶,算不得什么佳品,但也是在下亲手所植所采。侯爷正在斋戒,酒喝不得,容在下请侯爷和公主喝杯茶。”
涓涓的水流浇在茶叶上,缕缕热气升腾而起,顿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在屋中。
尘岳打量着面前这位宇文家的长孙,其实他心中很是好奇这年轻人究竟如何,陇西道五州之地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能做到的事。
宇文家的儿子他见过一个,当初在武关边军中镀金的老三那可是实打实的纨绔,这位当哥哥的气势倒是不弱。
没一会茶就泡好了,宇文星辰先是端了一杯递给周芷凤,笑道:“长公主殿下,上次见面还是稚童,一别数年,公主已经风华绝代,物是人非啊,呵呵,请!”
一般人面对公主定然是唯唯诺诺,这位宇文星辰倒是很随意,好像没在意过尊卑上下。
宇文家的长孙,有这个底气。
周芷凤也没说话,只是淡然的接过了茶杯,目光深处似乎闪过一抹厌恶。
宇文星辰接着递了一杯给尘岳,郑重的说道:“武德四年,我三弟死于凉州武关,多亏了侯爷才让贼首伏诛,今天一来当面道谢,二来给侯爷接风。请!”
真诚的眼神,恳切的语气,看不出半点虚假。
“言重了,军人天职而已。”尘岳接过精美的玉制茶杯,伸手道:“请!”
三人同时抿了口茶水,尘岳有些惊奇的点头称赞道:“好茶!公子好手艺。”
尘岳一个不懂茶的人都品出了茶的香味,宇文星辰这茶定然不是凡品。
“呵呵,侯爷过奖了。”宇文星辰淡淡一笑,看向窗外那密密麻麻的百姓,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侯爷说这天下百姓忙忙碌碌,图的是什么呢?”
尘岳目光一顿,看着手中茶杯轻笑道:“图的不就是这一缕茶香,一丝烟火气吗?”
“哈哈,知音难觅!侯爷也是性情中人呐!”宇文星辰放声大笑。
周芷凤瞅了瞅着谈笑风生的两位年轻俊杰,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意味。
“在下仰慕侯爷久矣,但常在陇西,难得见侯爷一面,今天可否畅聊一番?”宇文星辰端着茶杯满脸开心的问道。
“自然可以!”尘岳也举杯相对。
……
房门紧闭,屋中两人谈天说地,却丝毫不提政事,只聊天下趣闻,而长公主周芷凤则安静的听着,并未打搅两人的雅兴。
第647章作孽啊
“侯爷,今日一见相谈甚欢,若是日后有机会,定要请侯爷一醉方休!在下就暂且告辞,叨扰侯爷和公主殿下雅兴了,还请见谅。”宇文星辰笑呵呵的站起身拱手告辞。
谈了小半天的两人终于结束了,宇文星辰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意犹未尽的意思。
“呵呵,公子客气!轻便!”尘岳也轻声笑道。
……
宇文星辰带着茶具走出房门没多久,一直端坐不语的周芷凤就小声的嘀咕道:“知道叨扰还聊了这么久,真是烦人!”
语气中怨气甚浓。
“哈哈,这可不是长公主殿下该有的气度啊。”尘岳戏谑道。
“切!长公主殿下怎么了!谁乐意当谁当!”周芷凤撇了撇嘴,说出来的话倒是口无遮拦。
尘岳突然歪着头若有所思的说道:“貌似公主殿下和这位宇文家长孙有些渊源啊?”
虽然宇文星辰从头到尾都没和周芷凤说过几句话,但是尘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尤其是周芷凤的态度,似乎带着不小的敌意。
难不成是因为宇文家在朝中地位的缘故?但也不像啊,周芷凤看起来可不是个会操心朝政的人。
“就你聪明!”周芷凤翻了个白眼。
“还真被我猜中了!来,说说!”尘岳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周芷凤脸一红,嘟囔着嘴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有朝臣提议皇室和宇文家联姻,以此缓解朝中日益严重的党争,联姻的对象就是我和这个宇文星辰。
但是我父皇觉得宇文家本就位高权重,再与皇室联姻就更加不好控制,所以极力反对此事,后来就不了了之。”
“原来是这样,那你自己是这么想的?”尘岳摆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我?我一来不想用自己的一辈子去作为权力交换的筹码,二来我小时候实在是讨厌这个家伙,当然不愿意。”周芷凤皱着眉头说道。
“噢?讨厌?这位宇文公子可是人中龙凤啊,论长相、论家世、论才学,怕是京城世家子弟中没几个能胜过他的,公主殿下的眼光太高了点吧。”尘岳喋喋不休的说道。
“好了好了,说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周芷凤怒目圆睁,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不懂,小时候虽然我只见过他几次,但是他从小就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傲气,好像自己多么的尊贵,让人很是厌恶。
我从小就觉得他是那种表面笑呵呵,背地里使阴招的人,所以我对他避之不及。
后来他就回陇西了,再也没见过,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没想到今天在这碰上了,真是倒霉!”
周芷凤气鼓鼓的,显然觉得被宇文星辰给打扰到了。
“呵呵。”尘岳微微一笑:“人家这是冲着我来的。”
周芷凤提溜着乌黑的大眼睛若有所悟,开口问道:“你们聊了这么半天我一句也没听懂,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尘岳闭着双眼,伸了个腰肢叹道:“不简单啊,很有城府。”
“你不比他厉害多了。”周芷凤不服气的说道:“他只不过靠着家族地位才坐上了经略使的位置,你可是完全靠自己,等封完王爵你就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这位长公主殿下此刻的语气极为护短,像是什么守护的东西被冒犯了。
尘岳歪了歪嘴:“这不废话吗,当然是我厉害!”
“噗嗤!”周芷凤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刚刚的不快也消散了许多。
“好了,戏也听完了,茶也喝完了,回去吧?”尘岳站起了身子。
周芷凤脸色泛红的站了起来,目光闪闪的盯着说道:“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尘岳摊了摊手,做了个鬼脸,接着转头就向外面走去。
这话让他怎么接?完犊子玩意!
周芷凤看到尘岳这幅模样气的牙痒痒,但还是迈开小步跟上了尘岳。
乐安居的掌柜一路恭恭敬敬的将两人送了出去,姿态极为卑微。
收钱?开玩笑,人家没跟你要钱就不错了。
两人顺着街道刚走出没几步,周芷凤突然一跺脚:“坏了!你快回去换官服!”
“额?怎么了?”尘岳一下子就被搞蒙了。
好好的穿什么官服,这一个月自己是不用上朝的,更何况现在天马上都要黑了,上朝也得等明天早上。
周芷凤尴尬的说道:“母后让我转告你,今晚慈宁宫摆了素宴,母后要代表皇室给你接风。我玩的一开心,就忘了告诉你。”
尘岳蹭的一下蹦了起来:“姑奶奶,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忘!”
就算尘岳地位再高,皇室的宴请总不能迟到吧。
尘岳手一招,贲虎带着几名护卫立马从旁边窜了出来,尘岳急吼吼的说道:“你们送她回皇宫!别出什么岔子!”
“诺!”
贲虎愕然,原来这位和侯爷逛了半天的是宫里人。
看着尘岳骑马急匆匆跑开的样子,周芷凤笑的花枝乱颤,目光中带着柔情。
……
宇文府中
宇文星辰安静的站在爷爷身旁,而宇文鸿儒正在低头摆弄着几盆绿植。
“见过了?”
“蒽。”
“怎么样?”
“大才。”宇文星辰淡淡的说道:“可惜了,不能为我宇文家所用。”
“呵呵,早跟你说过了,你不信。”宇文鸿儒微微一笑:“以后可得加点小心。”
“孙儿记住了。”
拱手行礼的宇文星辰眼中有一抹醋意一闪而过。
……
夜幕漆黑,从皇宫赴宴回来的尘岳随手扯开了身上的官服,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
这一天差点没把他吃坏,先是中午在雪承义府中吃了一顿,下午又在乐安居吃了个不停,晚上在皇宫硬撑着又吃了一点。
尽管都是素的,但这位北凉侯还是吃的肚子涨涨。
慈宁宫的晚宴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称赞尘岳的功绩,再聊聊边关事务,辽东战事。
至于朝廷任命辽东节度使的事太后只是一带而过,并未深聊。
尘岳的手掌搭在肚皮之上,愣愣的看着屋顶房梁,先琢磨了一会今天宇文星辰的表现,然后又想到了周芷凤那深情款款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头疼。
“唉,作孽啊!”尘岳叹了口气,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第648章丹河郡
辽东
与檀州顺州两地毗邻的就是周朝丹河郡了。
自辽东落入金人之手后丹河郡就成了周朝防范金人马蹄南下的最前沿,时刻处于戒备状态。
在檀州与丹河郡之间隔着纵深达两三百里的缓冲地带,其间山谷繁多,地势崎岖,算是抵御金人骑兵的天然屏障。
这方圆百里之地原本尽属于丹河郡辖境,但朝廷在辽东失陷后毅然决定将此地百姓山民全部迁入内地,实行坚壁清野,不留给金人一粒粮食,一头牲畜,让金人无法以战养战。
虽然这种做法很死板,但也是当时节节败退的周朝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来打我可以,你的粮草必须自己带,还得穿过这些山谷。
幸亏金人拿下辽东后并未大举出兵攻打周朝,毕竟有蓟州幽州在两侧虎视眈眈,金人不敢贸然出击。
但这五十年来时常有金兵的小股骑卒袭扰丹河郡,搅得丹河郡百姓不得安生,也把丹河郡的守军给打的不敢冒头。
丹河郡不比北凉、平瀚这些边关,自身境内没有马场,所以驻军几乎都以步卒为主,能坚守关隘已经是万幸,更别提主动出击了。
久而久之,这方圆百里就成了丹河郡百姓和官兵的禁地,能不踏足就不踏足,出去就是九死一生。
檀州溪松关,这是辽东最南边的一座关隘,紧邻丹河郡。
出了溪松关就算出了辽东疆域,进入那两不管的地方。
今日的溪松关城头上有两道人影矗立,在骄阳照耀下面南而望。
衣衫飘扬的两人分别是北凉问天司主事皇甫沐和暂管辽东军务的辛疾。
辛疾遥望像丹河郡的方向,轻声喃喃道:“京城来的人应该到了吧,这片山谷又要热闹咯。”
“快了,就在这两天。”皇甫沐微微一笑,随即问道:“辛将军,都准备好了吗?”
辛疾笑着点了点头:“先生放心,岳展鹏亲自带人去了。另外五千骑卒一万步卒已经至溪松关城北二十里处集结,随时可以出动。”
“那就好。”皇甫沐眉头舒展,伸手满是皱纹的手掌在空中轻轻划过,笑道“辽东岂是你们想来就来的地方?”
辛疾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寒光。
……
此刻正有一队浩浩荡荡的马车出丹河郡,经过那荒无人烟的两百里山谷平原,往辽东檀州方向行来。
“吱吱吱!”
车轮压得地面上的黄沙石子嘎吱作响、世家子弟们嬉戏玩闹的声音以及马匹的嘶鸣,都让这片山谷热闹了许多。
这些人自然就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赴辽官员了。
一半都是年轻面孔,他们或许在来辽东之前还都是白身,但现在摇身一变都成了八品、七品的小官,要是以前有些履历,混个正五品阶都不是难事。
在他们的身侧还有丹河郡派出的五百军士随行护送,这帮大爷可不能出点问题啊。
“驾!王兄,看我这这匹马怎么样?当属上品了吧?我这剑也是皇家工匠精心打造,削铁如泥!”
“哈哈,张少果然大家族出身!出手就是阔绰!”
“来,可有人敢跟我来一场赛马!”
“哈哈,谁怕谁?我来!”
“还有我!”
“架驾!”
……
几名富家子弟换上了一身轻便束身服,猛抽马鞭,兴致盎然的赛起了马。
一群人沿着山谷向前方疾驰而去,大声的吆喝在谷中久久回荡,惊起了大片飞鸟。
这群富家子们赶了近十天的路,终于看到了一点边塞的风景,显得尤为兴奋。
往常在京城都是风花雪月,饮酒作乐,但是来到这边关,看到黄沙滚滚,重峦叠嶂。再文弱的男子也渴望立马横刀,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从丹河郡跟出来的军卒们一脸羡慕的看着策马奔腾的富家公子,他们这一辈子怕是也不能过上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
更有脾气暴躁点的士卒骂骂咧咧的嘟囔道:“妈的,有什么好威风的,不就是比我们生的好点吗!”
“小点声,不要命了!”
“知道了知道了!”
……
队伍居中的一辆马车上,新任辽东道节度使童成襄正在翻阅着一些书册,这都是他近些日子写下的准备在辽东施行的政令。
老人的手掌不时的敲击着腰背、膝盖,这颠簸的路途可是让年过古稀的他糟了罪了。
不过如此年纪还能受封边关大吏,童成襄内心还是有些雀跃的,能做些实事是他毕生所愿。
“主家,朝廷也真是,明明从北凉道入境再转往辽东的路更好走,偏偏一定让我们从丹河郡出关,真是搞不懂。”
开口说话的乃是跟了童成襄很多年的老管家,两人既是主仆又像是老友,关系极好。
“老陈啊,你不懂。”童成襄合上手中的书本,怅然道:“从北凉走要多花十几天的时间,能不能到辽东都难说,朝廷害怕夜长梦多啊。”
陈老管家微微一愣,跟着童成襄这么多年的他也见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他瞬间就明白了童成襄话中的意思,摇头叹息道:“唉,这么多年,朝堂还是这座朝堂。”
“老陈啊,这种话咱们以后就别说了,到了辽东我们少说话多做事。”童成襄眼神黯淡了一下。
陈管家满脸疑惑的说道:“主家,您明知道是这局面为什么还要来辽东呢?咱在家里过过清闲日子不好吗?”
“呵呵。”
童成襄拉开车帘朝窗外看去,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重山看到了辽东大地,轻声道:“人老了总该有点念想吧?就当最后为辽东百姓做点事,挺好。”
陈管家默然不语,他知道童成襄这一生留有遗憾,别看官至吏部尚书,却始终被挤在各大党派之间,无法施展才华。
朝窗外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童成襄拉起了车帘,笑道:“想开点,辽东远离京城官场,少了很多束缚,或许这里比京城更适合我。”
看着眉头舒展了不少的童成襄,陈管家笑呵呵的道:“我老陈这辈子无儿无女,主家去哪我就去哪。”
“先能安全的到辽东再说吧,外面那些世家子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呢。”童成襄缓缓闭上了眼睛,语气中满是无奈。
第649章伏击
随军的护卫领头的是一位丹河郡的都尉,名为林生。林生挎着一柄弯刀骑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前行,目光时不时扫过四周的山谷,生怕出现什么变故。
“头,这群爷怕是已经跑出两三里了,要不要派人去劝一下?跑丢了怎么办?”一名百夫长策马来到林生的身边说道。
“劝什么?找骂?”林生皱着眉头冷声道:“这几天还嫌没被骂够吗?”
“也对。”百夫长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这帮家伙无法无天,从不拿正眼看人,真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派来这群废物!这下辽东免不了要被祸害了。”
一边说百夫长一边悄悄的看了看不远处的几名富家子,一脸的不满。
原来护送官员入辽的这些天他们可是被骂惨了,那些二世祖们仗着从京城出来的,眼高于顶,对于寻常士卒非打即骂,嚣张到没边,要不是有童成襄在这镇着,真不知要出多少乱子。
“唉,罢了,算咱们倒霉,摊上这么个差事,等一到辽东咱就走人。”林生叹了口气说道。
“让辽东的人去应付这帮大爷吧,嘿嘿。”百夫长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好了。笑个屁!多注意点附近动向,这条路我们很少走,别出乱子,我总觉得哪不对劲。”林生嘀咕道。
百夫长吓得一哆嗦:“头,你可别吓我!”
他们长时间都驻守在丹河郡,几乎不会踏足这片土地,现在陡然出来了,确实有点心慌,被金兵打了这么多年都有心理阴影了。
林生鄙夷的撇了撇嘴:“瞅你那胆小的样子,老子真是瞎了眼让你当百夫长,快滚去巡查!”
百夫长咧嘴一笑:“得嘞!”
军伍之中,或许只有这样粗狂的骂上几句才更好交流。
……
距离大队前方约莫三四里远的地方,几名刚刚赛完马的世家子正笑呵呵的骑在马背上闲聊着。
“张少,你这马可真不赖,商量个事,回头借我骑两天呗?”一名面容清瘦的男子嬉笑道。
被称为张少的青衣男子得意的大笑道:“为了搞到这好马可是花了我爹不少银子,想骑可以,但王兄总不至于空手套白狼吧?这可配不上你的身份啊。”
一群人在京城中就整天混迹在一起,现在离了家族的管束更是肆无忌惮。
有一人起哄道:“这还不简单,王兄现在可是要去檀州任知府了,听闻檀州黑土养人,女子极为秀美。回头让王兄送张少几位水灵灵的姑娘不就得了。”
“哈哈哈!”
一群人哄然大笑。
这些人在京城哪一个不是浪荡子弟,但凡是看到姿态秀美的要么利诱要么强抢,总之就是一定要弄到手。
若是家中有钱还能将女子从他们手中赎回来,但若是贫民百姓那弄不好还要闹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京兆尹府敢管吗?这些人背后的家族哪家不是互相联姻,盘根错节,捅一个说不定就捅到了马蜂窝。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京兆尹府只能沦为给他们擦屁股的角色。
瘦弱男子眼中闪过一抹阴险:“张少以为如何?”
显然他们并没有将刚刚的谈话当成玩笑。
张少嘴角一翘:“换马可以,但凡品可入不了我的法眼,王兄可得拿出点好货色来。”
“哈哈,张少放心!”听到这答应的口气,清瘦男子放声大笑:“我王某出手何时让张少失望过,就怕兄弟你驯服不了边境女子啊!”
“放马过来便是!”张姓世家子兴奋的搓了搓手,嘴角几乎要滴出口水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边关女子和京城女子有何不同之处了!”
“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只不过笑声中的意味越来越浓厚。
“嗖!”
笑声还未落下,一道破风声蓦然响起,漆黑色的箭头瞬间划破天空,径直射穿了正在放声大笑的王姓男子的头颅,脑浆迸射而出。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脸色陷入了呆滞。
离死人最近的那位张少更是吓得一动不动,鲜血溅了他一脸,嘴巴上都能感受到鲜血的腥味。
“咕噜。”张少深深的咽了口唾沫,然后失魂落魄的大吼起来:“死,死,死人了!”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轰然而至,众人吓得转头看去,只见一群身穿胡服的骑兵手里挥舞着弯刀,大呼小叫的朝他们扑来。
只愣了一刹那,那位张姓公子便扭头就跑,眼神中的惊恐愈发浓厚。
“嗖嗖嗖!”
接二连三的箭头飞落而下,又有几名惊慌失措的世家子弟应声落马,场面顿时就变得异常混乱。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张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的吼叫着,指挥几名家族护卫去迎敌。
可这些人平日里在京城跟着主子作威作福惯了,都是欺负些手无寸铁的平头老百姓,哪见过这般阵势,吓得魂都没了,哪还敢迎敌。
很快,仓皇逃命的几人就远远的看到了大部队,张少欣喜若狂的挥手喊道:“救我!救我!”
“嗖!”
一根箭矢精准的射中了他的大腿,“扑通”一声,这位张少便栽倒在地。
隔着老远的骑兵都尉林生看到世家子策马狂奔,撇了撇嘴道:“还真是有雅兴,跑了这么久都不知道累,难道是在京城呆的闷出病来了。”
感情他以为这群世家子弟赛完一圈还在继续。
可是下一幕就让他陡然张大了嘴巴,狂奔的几骑一个接一个栽落马下,紧接着大片骑兵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林生的视野里。
“金,金,金兵!”林生震惊的喃喃道,到底是在丹河郡当兵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金兵服饰。
“喔喔喔!噢噢噢!”
鬼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周围的几处山坡上都出现了金兵的身影,似乎他们早就埋伏了这里。
“迎敌!”
林生抽出刀怒喝道,可是跟着他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步卒,哪是金人骑兵的对手,再加上一直以来在丹河郡都被打怕了,还没接触就已经有步卒拔腿就跑。
三三两两的富家子们还一脸好奇的观察着发生了什么事,但当听到金兵两个字时一个个都吓的魂飞魄散,赶忙催动着马匹准备跑路。
“完了,完了。”
林生双目无神的呢喃着,下一刻他一咬牙,拨马就向童成襄所在的马车赶去。
其他人死了就算了,这位新任的辽东道节度使可不能死!
第650章想来就来?
距离队伍不远处的一道山坡上,一名脸色冷漠的男子拄着弯刀看着即将陷入屠杀的战场,轻声喃喃道:“辽东可不是你们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
听到外面动静的童成襄已经在管家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四面八方都有骑兵在杀来,马蹄声嘶吼声响成一片,整个队伍已经彻底散乱,就连护卫他们的军卒都逃了不少。
林生飞快的来到了童成襄的身边,语速极快的说道:“老大人,遭遇金兵伏击,还请您速速上马,我护送您离开!”
童成襄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怒喝道:“哪里来的金兵!辽东不是已经全境收复了吗!”
“大人!辽东金兵足有数十万,有漏网之鱼太正常不过了,还请你快上马!”林生恨不得一手拎起童成襄就跑,现在你还管他哪来的金兵干嘛?
“我不走!我走了他们这些人怎么办!”童成襄怒目圆睁,指着四散而逃的世家子弟大喝道:“迎敌,给我迎敌!”
林生苦着脸说道:“老大人,您看我们这还有能力迎敌吗?”
童成襄这才发现金兵已经冲进了队伍里,大部的士卒都溃逃了,根本连像样的抵抗都形成不了。
“老大人!”林生顾不得许多了,大喝一声:“我敬佩您的为人,可是您陪着这些世家子一起死,值吗?”
这位丹河郡都尉的脸庞都开始颤抖了。
童成襄面色一滞,林生的话触动了他的内心,咬着牙说道:“走!”
林生大喜,手一招便有数十骑围了过来,簇拥着童成襄的马车朝丹河郡的方向行去。
“嗤嗤嗤!”
“啊啊啊!”
整片平原上都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声,众多只顾逃命的世家子弟还没跑出多远就被金兵赶上,反手就是一刀。
官位、功劳、美女此刻都变成了笑谈,活着才是最真实的。
屠杀,一面倒的屠杀!
从丹河郡跟出来的官兵们也跟着这些人一起逃,握刀的勇气都没有。
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被杀的几乎都是那些身穿华丽服饰的世家子弟以及他们的随行护卫,而穿着正儿八经官袍的少部分官员虽然也面临凶险,但大都逃离了战场,溃散的士卒也没人去管。
一场伏击战结束的很快,没一会战场上就只剩下了手持弯刀的金兵还有少数躲在马车中瑟瑟发抖的随行婢女。
这群金兵也没追击逃走的人,而是大摇大摆的在这些马车中搜刮着财物金银。
一名脸色粗狂的汉子一把掀起了车帘,在马车中他看到了一名年轻的女子,那女子吓得双眼发白几乎就要晕了过去。
作为正常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钱呢!”
凶悍的士卒举起刀对着女子喝道,女子愣了一下,然后哆嗦着指了指旁边的箱子。
在女子错愕的目光中那名士卒扛起箱子就往外走,也没对自己做些什么。
……
在那片山坡上,大腿中了一箭不停流血的张少被丢在了地上,一名脸色冷漠的中年男子看着他平静的说道:“听说你想尝尝辽东女子的滋味?”
细弱游丝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杀意。
张少此时哪还顾得上答话,疯狂的在地上挣扎着。
中年男子缓缓抽出腰中佩刀,冷声道:“好好地在京城呆着不好吗?偏要来我们辽东?”
在听到“我们辽东”四个字时,张少停止了挣扎,惊恐的伸手说道:“你,你是?”
“记住!我是辽东岳展鹏!下辈子做个好人!”
“噗嗤!”
弯刀划过,张少的头颅提溜提溜的滚到了一旁。
岳展鹏掂了掂手里的刀,撇了撇嘴说道:“娘的,这金人的刀到底是没有北凉刀好用,什么垃圾。”
周遭的几名士卒纷纷点头,眼神中还带着鄙夷。
“让他们动作快点,差不多就撤!丢点兵器在地上,别耽误老子的大事!”岳展鹏轻声喝道。
“诺!”
……
夜幕缓缓降临,在一处极为僻静的山坳里不少人影在晃动,这些正是死里逃生的赴辽官员。
还不断有着逃的一命的婢女、军卒在向此处汇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茫然的,尤其是那些世家子弟,白天还和他们在一起嬉笑的同伴现在已经成了金人的刀下亡魂。
谁还想着去辽东?老子不去了,京城不香吗!
林生正站在童成襄身边低声说道:“大人,金兵已经撤走了,不知去向。我派人回战场看了一下,所有的金银珠宝都被抢走了,那些婢女倒是活了下来,她们说金兵只顾着劫财,并未做其他的事。”
“劫财?”童成襄皱着眉头道:“确定是金兵?”
林生从身后掏出了一把刀:“这是金兵的制式军刀,所用羽箭也都是金人的武器。”
一直驻防在丹河郡的林生还是认得出金人的兵器的。
“有些奇怪啊,金人只为劫财?”童成襄扶着额头说道。
这位辽东节度使的脸上可谓是愁眉不展,还没到辽东境内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下可怎么办。
林生看出了童成襄的不解,开口解释道:“他们已经是残兵败将,无水之源,现在只有钱才对他们最有用。大人您看,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追击逃兵,只顾着抢钱,显然是想速战速决,以免我们有援兵赶到。”
童成襄微微点了点头,认同了林生的观点,叹了口气道:“死了多少人?”
林生犹豫了一下道:“还不确定,但不下五六十人,有二三十位官员毙命,几乎,几乎都是世家子弟。”
越说到后面林生的声音越小,他知道这次是出大麻烦了。这二三十人的后面就是京城数十个家族啊,完蛋了。
童成襄的脸色越发灰暗,一言不发。
“大人,辽东,辽东我们还去吗?”林生小心翼翼的问道,他生怕这个老大人还要去辽东。
周围的某些世家子弟听到了,连忙插嘴道:“童大人,咱别去了,回去吧!”
“对对对,太危险了!”
看着七嘴八舌的世家子弟,童成襄长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还去什么去,嫌死的人不够多吗?立刻退回丹河郡,飞马向朝廷禀报此事。”
“诺!”
第651章试探
一大早,尘岳正背着手在府院中慢慢的溜达着,阳光倾洒在脸上好不惬意。
他在京城中已经足足待了十五天,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除了和兵部、吏部的两位尚书见了几次之外尘岳几乎足不出户。
主要是和这两位尚书大人沟通对北凉其余官员的嘉奖一事,毕竟辽东可不是他尘岳一个人打下来的。
唯一让尘岳遗憾的是没见到那位新上任的兵部侍郎第五心柔,听说是到兵部下面的各级衙门熟悉政务去了。
老实讲尘岳对这位第五心柔着实有兴趣。
“侯爷。”贲虎大步走了过来,轻声道:“问天司派人从来的密信!”
尘岳眼皮一抬就接过了书信,自言自语的嘀咕道:“看来是辽东的事有眉目了。”
尘岳的目光在书信上快速的扫视着,看完信的尘岳忍不住砸吧着嘴说道:“咱们皇甫先生还是真敢做啊,哈哈。”
贲虎虽然疑惑不解,但也并没有多问,作为贴身亲卫,他一向是懂得少问多做这个道理的。
“董昆还有其他的消息传来吗?”尘岳合上书信问道。
董昆,那位京城问天司的主事之人,最近尘岳需要的情报都由他一手搜集。
贲虎回答道:“倒是没有其他要紧的事,只是说平瀚道节度使,常家的长子常靖安也入京了。”
“好,知道了,下去吧。”尘岳挥了挥手。
常靖安入京并不奇怪,北金入侵的战事结束,他作为平瀚道节度使入京述职也是正常的。
尘岳慢悠悠的将手中信件撕了个粉碎,看向皇城的方向轻笑道:
“这下你们还能沉得住气?呵呵。”
……
及至半夜时分,突然有一位太监来到了这座陛下亲赐的北凉侯府,急召尘岳入宫议事。
在睡梦中被叫醒的尘岳也没有耽搁,换了一件节度使的官服就跟着太监一路进了皇城。
对于商议何事尘岳心知肚明,只不过脸上依旧摆出了疑惑的样子,一路上还装模作样的问了太监好几次入宫所为何事。
这老太监当然是一问三不知了,就是个跑腿的能知道什么。
进了皇城来到御书房,太后早就等在了这里。
除了上官婉容之外,老太傅宇文鸿儒、兵部尚书宇文成化、工部尚书上官泰清等人也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几人见到尘岳都客气的打了打招呼,尘岳唯一没见过的就是坐在侧位的一名中年人。
“平瀚道节度使常靖安,见过侯爷,久仰!”中年男子当先开口自报家门,语气不急不缓。
“原来是常大人,有礼了。”尘岳也面露微笑的拱了拱手,并未多加交谈。
宇文鸿儒眯着老眼看了看二人,目光中带着思考。
几位朝廷重臣在屋内安心的等着,时不时还有人从屋外走进来,太后的眉宇间满是怒气,但一直未曾开口。
其实就连宇文鸿儒都不知突然入宫要商议何事,在场知情的就只有上官泰清和尘岳两人了。
没一会儿,屋中就坐满了人,六部尚书加两道节度使,京城中地位最高的一群人算是全部凑齐了。
最后进入御书房的雪承义看到尘岳和常靖安都在,而且太后的脸色很不好看,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呢?
所有人都互相打量着,想要从旁人的眼里看出点什么端倪,但无奈都是一副疑惑的表情。
“咳咳。”上官婉容见人都到齐了,终于开口道:“诸位大人,这大半夜的还召各位入宫议事,多有不便,本后先跟诸位说声抱歉了。”
众人都微微拱了拱手,这只不过是场面话而已,大家可没从太后的语气中听出一点抱歉的意思。
“太后,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宇文鸿儒轻声问道。
上官婉容皱着眉头扫过全场,捏起桌上一封信件冷声道:
“丹河郡急报,赴辽官员出丹河郡百里之后遭遇金兵余孽伏击,官员死者数十人,随从、士卒身亡者更众,就连童大人都是侥幸才逃得一命!目前赴辽官员已经全部撤回丹河郡,等待朝廷指示。”
“什么?竟有此事!”
“金人宵小!实在是胆大妄为!”
……
话音刚落,御书房里就响起了阵阵惊呼之声,就连宇文鸿儒的眼中也罕见的闪过了一抹错愕。
大批官员被杀,这可是能让朝堂震动的大事。
只愣了一刹那,这位老太傅就不着痕迹的将目光投向了北凉侯,只见尘岳额头之上青筋暴涨,单手握拳捏的死死地,正坐在那咬牙切齿。
宇文鸿儒皱了皱眉头,难道此事和尘岳无关?
这时吏部尚书赵中海有些犹疑的问道:“太后,此事确定吗?金人不是都被北凉军赶走了吗?”
上官婉容沉声道:“童大人亲手所书还能有假?信中言,此事乃是些许金兵残部所为,目的是为了劫财。”
赵中海的身子晃悠了一下,那赴辽官员中都是些什么人他最清楚了,真不知道死了多少世家子弟。
“太后!臣有事启奏!”
一道轻喝声让有些嘈杂的御书房安静了一些,所有人都知道开口的是北凉侯。
“噢?侯爷有话要说?”上官婉容微眯着眼睛看着尘岳,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尘岳躬身抱拳,喝道:“臣奏请陛下、太后下旨,北凉军愿再度挥师入辽,荡平金兵余孽,纵使马革裹尸,埋骨沙场,臣也定要拱卫疆土,还我辽东朗朗乾坤!”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正气盎然。
看着言辞恳切的尘岳,太后的心底甚至都触动了一下,琢磨着自己应该是想多了,因为她还有个消息瞒着没说,就想故意试探一下尘岳。
上官婉容略带欣慰的说道:“爱卿之忠心天地可鉴,但丹河郡已经有探报传来,辽东本地一万五千驻军已经集结,准备清扫境内金兵余孽,北凉大军不必兴师动众了。”
一旁的国舅爷上官泰清也附和道:“北凉军刚刚大战一年有余,如今是该歇歇了,这些残兵败将就哪需要北凉军出手。”
其实上官家这兄妹两心中打的算盘都是一样的,刚让你离开辽东,难不成再让你回去?
听得太后和上官泰清都婉言拒绝,尘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回去,一脸的不满。
这所有的表情都落在了太后和国舅爷的眼里,上官婉容大松了一口气。
尘岳的表情说明了他对赴辽官员遭遇伏击、辽东本地已经出兵这两件事都毫不知情,那就证明他和这些事无关,纯粹是一场意外罢了。
第652章嘲讽
“诸位觉得赴辽官员目前当如何安排?”上官婉容轻声问道。
赵中海苦笑着撇了撇嘴,发生了这种事,那些随行去辽东的世家子弟板上钉钉不敢再去了,此时怕是已经传书家中想办法调回来了。
见无人发言,雪承义站起来朗声道:“太后,依臣之见,赴辽官员只能暂住丹河郡,待辽东境内金兵残余被清扫完毕再入辽就任。”
几位尚书都微微点头,太后见宇文家也没什么异议,就轻声道:“那就依雪尚书的意思办吧。”
“诺!”
“诸位就先退下吧,早些回府休息!”
“臣等告退!”
众人鱼贯而出,当常靖安与尘岳擦肩而过之时,一道细若游丝的声音传进了尘岳的耳中。
“谢侯爷出兵相助之情!”
尘岳嘴角一翘,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常靖安故作姿态的原因是为了避人耳目。
两位边关节度使的关系要是打得火热,太后和陛下得怎么想?
所以两人只能装作没什么交情。
……
第二天,赴辽官员遭遇金兵截杀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那些好不容易把家中子弟塞进辽东的家族们更是彻底慌了神,通过各种关系去打听自己家儿子是不是还活着。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则小道消息在迅速传遍京城。
言曰北金覆灭在即,坐拥数十万大军的燕戎可能在灭金之后挥师南下,再攻平瀚、辽东两地。
整个京城都乱糟糟的,流言四起,燕戎国力比北金要强,街头巷尾都出现了恐慌的情绪。
而赴辽官员死亡的名单也在几日后送到了圣天城,死了人的家族免不了要嚎啕大哭,痛骂金人狗贼。
而侥幸逃得一命的家族也彻底醒悟,这边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于是纷纷开始走动起来,想把自己家的子弟再调回京城或者其他地方。
总之一句话,辽东咱肯定不去了,谁爱去谁去!
这下轮到赵家头皮发麻了,之前要把人塞进辽东都来找他,现在要把人调走还来找他,真当吏部是他赵中海的吏部吗?有钱也不好使啊!
而且这么一闹,谁敢再去辽东?
得,这情势变化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
几位尚书大人不出意外的又被召进了皇宫议事,这次礼部、户部两位尚书都没来,只来了宇文家、赵家、雪家、上官家、常家还有一个尘岳。
这几人才是真正说的上话的人。
“常大人,你刚从边关来,燕戎确实有发兵侵袭我朝边境的动向吗?”上官婉容满脸忧愁的看向常靖安问道。
“确实!”
常靖安重重点头:“北金完颜洪烈被围黑风山多日,弹尽粮绝,士卒近乎崩溃。九霄城也打的异常惨烈,用不了多久北金就彻底完了。
而微臣在入京之前就接到探报,燕戎似乎派出数万大军赶赴辽东、平瀚两地边境,臣估计是在窥视我边防。”
这话可是让屋中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太后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三处战事刚刚平息,国库都被掏空了,周朝现在哪还打得起大仗。
低头不语的尘岳眼中闪过了一抹莫名的意味,若有所悟的看了常靖安一眼。
“大战刚刚平息,这又有敌军压境该如何是好,辽东道上的士卒都是新兵,怕是难以抵挡燕戎啊。”太后有些紧张的喃喃道。
常靖安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此事太后应当问兵部尚书啊,宇文大人,您认为该当如何?”
宇文成化的脸皮一青,冷声道:“我兵部自会商议出对策。”
“呵呵。”常靖安冷笑了一声,然后看向太后道:“太后!据微臣看,燕戎吞灭天下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就算现在不攻我朝边疆,日后早晚也得挥师南下!”
一群大臣都皱了皱眉头,常靖安的话并非危言耸听,燕戎觊觎周朝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光这短短的几年时间燕戎就已经攻打了北凉两次。
常靖安提高了音调:“微臣认为兵部是该好好琢磨琢磨对策了,如何应付坐拥百万雄兵的草原大国!
此前北金攻瀚,臣向兵部求援,宇文大人回了微臣两个字,没兵!
等燕戎大军南下辽东,不知道兵部尚书是不是还用这两个字回应蛮子的马刀?又或者是让年过古稀的童大人持枪上马?呵呵,微臣倒着实好奇。”
语气中满是嘲讽之意。
众人皆错愕,没想到常家突然就开始找宇文家算账了。
宇文成化气的直哆嗦,怒喝道:“放肆!太后面前,你怎敢如此指责当朝正一品大员!”
“哼!我常某人行伍出身,没宇文大人那般懂礼节,只是忧心边关罢了!宇文大人还是省点力气思考对策吧!”
“你你你!……”
看到突然吵起来的宇文家和常家,太后甚至有点幸灾乐祸,这两家越不对眼对皇室来说越是好事。
“好了,别吵了!”宇文鸿儒的老脸终于挂不住了,挥手打断了争吵的两人:“如何抵御外敌,朝廷和太后定有决断,常将军忧心边关可以理解,但是吵解决不了问题。”
“哼!”
常靖安哼了一声之后终于不再说话。
“好了,两位爱卿,还是当以眼前事为重。”上官婉容也出来打起了圆场,总不能让这两人一直吵下去吧。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对北境边防的看法。
一群大臣讨论了半天也没想出如何应对燕戎南下,只能暂且作罢,改日再议。
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唯有尘岳坐镇辽东才最让人放心,但宇文家和太后两边都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会议全程宇文成化都黑着个脸,小朝会结束后宇文家这父子两丝毫都没停留就被气走了。
看着气匆匆走开的宇文成化,常靖安不着痕迹的落后一步,在尘岳身边低声道:
“侯爷,咱也就只能帮您这些了!”
说完这句话常靖安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尘岳挑了挑眉毛,心中唏嘘道:
不知不觉欠了常家的人情啊。
所谓的燕戎陈兵辽东边境只不过是谣言而已,但是常家却一口咬定是真的,何尝不是在帮尘岳拿下辽东!
第653章给
在恐慌情绪蔓延的同时,前阵子出现的那封辽东万民书又被有心人给翻了出来。
不少百姓都恍然大悟,对啊,让北凉侯兼领辽东不就能解决燕戎南下的隐患了吗?
当初尘岳声名鹊起就是因为斩杀了燕戎六皇子,而且这次在收复辽东的同时还能保北凉不失,两线作战依旧游刃有余。
放眼当今天下,除了北凉侯谁还敢说有把握挡得住燕戎?尘岳简直就是燕戎的克星啊!
于是让北凉侯兼领辽东、坐镇北疆的声音越来越多,喧嚣尘上,几成鼎沸之势。
这次不仅仅是普通百姓了,不少官员也加入到了这一行列。
因为发生过赴辽官员被杀的事件之后,很多京城世家官员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边关不同于京城,那里随时都面临着生死危机,若是北境防线被突破,他们这些位居京城的豪门显贵真的能一直高枕无忧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
距离帝都圣天城三十里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景色宜人。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同时,这片竹林却格外的安静。
溪流自竹林中无声穿过,涓涓水流清澈见底,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光芒。
若是受尽人世的磨难,那你只要来到此处小憩片刻想必就能忘却一切烦恼。
在竹林深处,有一处不起眼的木屋,四周用栅栏随意的围了个圈,乍一看像是无人居住的荒废之地。
但是敞开的木门以及从屋内飘出的缕缕烟火气,都在宣示着这是块有主之地。
屋内只有一名年轻男子,正在慢悠悠的泡着茶,在他身侧搭着一个火架,烧开的水壶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
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宇文家的长孙,宇文星辰。
貌似在等人的宇文星辰脸上没有半分的焦急,全身心的沉浸在茶香里。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有一道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噗~噗~”
一名身穿青白长衫的俊美男子走进了木屋内,忙碌个不停的宇文星辰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起身与进门的男子对视一眼之后方才大笑道:
“第五兄,陇西一别两载,让我甚是想念啊!”
来人正是新任兵部侍郎,上官泰清的心腹之臣,第五心柔!
“星辰兄,这两年收获颇丰,幸不辱命!”青衫长袍的第五心柔弯腰拱手,脸上满是笑意。
“哈哈!坐!尝尝今年新茶!”
“好久不尝宇文兄的茶了,请!”
……
“蒽,星辰兄的茶艺是越来越棒了。”第五心柔抿了口茶轻笑道。
“在陇西也没什么散心的事可做,泡泡茶养养心,聊以罢了。”宇文星辰随意的摆了摆手。
“哈哈。”第五心柔放下茶杯,直视着宇文星辰说道:“京城耳目众多,星辰兄这样都要见我一面,想必是想问辽东一事吧?”
宇文星辰淡淡的一拱手:“还请第五兄赐教!”
虽然京城到处都是各大家族的耳目,但是宇文星辰有自信,这个地方还是没人会发现的,最主要的是第五做事他放心。
别看这片竹林静悄悄的,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宇文家的死士在四处游弋。
第五心柔手指在茶杯边缘慢慢的摩挲着,缓缓吐出一个字:
“给!”
宇文星辰眉头一皱:“给?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位坐拥七州之地的异姓王出现吗?”
第五心柔双手合拢放于膝盖之上平静的说道:“遵遗诏封王、辽东呈万民书、赴辽官员被杀、燕戎陈兵边境。这一桩桩一件件已经让民心全部倾向于北凉,就算是朝臣都已经出现动摇了,事到如今不得不给。”
宇文星辰略带犹豫的说道:“我总觉得这背后有阴谋,赴辽官员好端端的就被杀了真的是金兵所为?燕戎陈兵边境全靠常家一面之词,是真是假都不得而知。我们靠着这些就将辽东四州之地拱手让人,我心不甘啊!”
第五心柔缓缓起身,眯着眼睛说道:“官员是不是北凉派人杀得不重要,燕戎是不是真的出兵也不重要。但有一点常靖安说的是对的,燕戎倾举国之力攻我边境是早晚的事,不得不防。”
宇文星辰默然,他何尝看不到这一点,但他还是希望有其他的办法挽回辽东之局。
“辽东民心皆向尘岳,有他在辽东士卒可用!无他,辽东英才皆入北凉,要是派他人守辽东,面对燕戎马蹄辽东恐怕转瞬失陷,到时候北凉军、常家军被燕戎各个击破,我们靠谁守边关?”第五心柔加重了语气问道:“陇西军吗?还是南疆军?”
宇文星辰拳头握紧,微微摇头:“陇西、南疆是我们的底牌,决不能轻动。”
“那不就得了。”第五心柔轻笑道:“常家已经与你宇文交恶,怕是不会再遵兵部号令行事,那可用之兵也就剩北凉军了,靠他们守边疆,我们专心对付上官、赵家一脉不好吗?”
“我怕就怕养虎为患啊。”宇文星辰苦笑一声。
第五心柔坦然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北凉已经成势,倒不如让他们去和燕戎死磕。尘岳此人,野心虽大,志向也深远,但就算战死沙场也绝不会放外敌入境,这一点确实让人钦佩。”
第五心柔虽与尘岳从未谋面,但仅从尘岳崛起这一路的种种所为来看他就能准确的分析出尘岳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宇文星辰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在不断的思考着将辽东给尘岳的利害得失。
第五心柔看出了宇文星辰的挣扎,目光望北,眼眸深邃,怅然道:“星辰兄,你别忘了,这偌大的帝国现在姓周,但用不了多久就姓宇文了。若是让燕戎马蹄长驱直入,我们这些年的付出又有何意义?”
听到这句话,宇文星辰的眼眸中爆发出了些许亮光,终于恶狠狠的点了点头:
“好,依你!”
“哈哈,想开了就好,上官家那边就交由我去说服。”第五心柔大笑着端起了茶杯:“至于北凉,我也会着手开始布局。”
宇文星辰举杯一笑:“有第五兄在,我就是放心,请!”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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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4章最终决断
慈宁宫内上官泰清和太后已经密谈了近一个时辰。
上官婉容的眉头有些皱起,轻声问道:“哥,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一定要把辽东之地封给尘岳?”
太后的语气里带着不甘心。
“唉。”上官泰清叹了口气:“昨夜我和第五深谈了一夜,细细思量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第五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辽东总归是最前线,需要精锐士卒镇守,放眼朝堂除了常家,还有多少可用之将?
南疆道好不容易练出了十万精兵,要是摆在北边就不够看了,况且这是我上官家的底牌,可不能随意动用。”
昨晚上官泰清和第五心柔就辽东一事进行了仔细的讨论,谈到最后发现由尘岳守辽东是拱卫边境的最好选择,也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尘岳领兵之才确实无可争议。”太后默默的点了点头:“但是,我朝还未出现过一位总领七州之地的藩王,就连皇室子弟受封也不过一两州之地而已。”
上官婉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屹立朝堂多少年的宇文家也只不过盘踞在陇西五州之地而已。
“虽然总领七州之地,位高权重,但尘岳有一个优点是宇文家比不了的。”上官泰清理了理衣袖说道。
“噢?”上官婉容好奇的问道:“是什么?”
上官泰清竖起了一根指头道:“尘岳自始至终都只想抓住在北凉的军权,至于内地道府以及京城官场,他毫无根基,也并未和任何世家深交,唯一有些交情的也就是雪家了,但以雪家雪承义的脾气,和北凉交好也属于正常。
而宇文家虽然看似只有一个陇西道,但是宇文鸿儒那个老东西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么多年宇文家到底在各州郡安插了多少人我们谁也摸不透。
这才是我们最大的隐患啊!”
太后的脸上闪过一抹忌惮,这话说得不假,宇文家开始发迹之时她上官一族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哪怕现在上官家有一个南疆道,兵部还有第五心柔,但上官家可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那哥哥觉得,尘岳有没有,反心?”上官婉容问出了自己一个最担忧的问题,在她眼里是绝不容许有任何人威胁到皇权的。
上官泰清愣了一下,低头沉思,他没想到太后会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
良久之后,上官泰清才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应该没有,尘岳到今天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捍卫我朝疆土,若是单凭位高权重就怀疑他有反心,那我朝还有可用之人吗?”
听到这话上官婉容才微微松了口气。
上官泰清继续说道:“就算有一天尘岳真的图谋不轨,宇文家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理,我们还有第五,此人领兵只能怕是不逊色于尘岳,北凉辽东两道之地,也难成大气!”
“哥哥言之有理。”上官婉容终于点了点头。
上官泰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假如真把辽东之地封给尘岳,那童大人作何安排?”太后又挑眉问道,别忘了在丹河郡还有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大人在眼巴巴的等着呢。
上官泰清笑道:“此事容易,第五心柔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们在辽东道设一正一副两位经略使,由童大人任正经略使,雪家那位长孙就出任副经略使,以此也好有个牵制。”
“副经略使?”上官婉容眉头一皱:“雪家为了支援辽东出了大量钱粮,怕就是想把这位孙子送上经略使的位置,现在给个副经略使会不会引起雪家的不满?”
表面上看起来雪家雪承义在朝中清心寡欲的,实则所有人都知道隐居在青州的那位雪深沉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手腕比起宇文鸿儒也不逞多让。
上官泰清苦笑着摊了摊手:“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会亲自去和雪承义打个招呼,作为补偿,雪家在青州所有的产业可以适当减免一些赋税。想来雪承义深明大义,应该可以理解我们皇室的苦衷。”
兄妹两相视苦笑,要是满朝大臣都如雪承义一般那该多好啊。
“那其余赴辽官员呢?”上官婉容又问道:“被杀了一批,我们是不是让吏部再选拔一批人送去?”
“别,千万别!”国舅爷连连摆手:“你是不知道啊,赵中海的家门这几天都快被踏破了,那些世家正费尽心思把家中子弟调回来呢,现在哪还有人敢去辽东。”
“真是些混账!”上官婉容气得一拍桌子:“这些个大世家捞好处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跑的快,真要他们为朝廷出力就当起了缩头乌龟。”
其实上官婉容和上官泰清心中清清楚楚,朝中的忠臣有几个?雪承义?沈秀夫?还是那些在朝堂敢出言挑衅各家权威的六七品芝麻官?
貌似忠臣的结局都不太好。
“我们且忍耐几年,陛下已经十六,等行了冠礼就能亲政,到时候我们势力成型,就来收拾宇文家这些人!”上官泰清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现在还得靠尘岳和常家为我们守住北方边境。”
上官婉容所在绣袍中的手掌握紧了几分,点头道:“好,就听哥哥的!”
……
宇文府中,祖孙三人同样在进行着一番交谈,谈话的内容几乎和上官家完全一致。
宇文鸿儒眯着眼睛用手指轻扣在桌面上,“嗒,嗒。”的声响是屋中唯一的动静。
良久之后宇文成化终于忍不住,轻声道:“父亲,此事您以为如何?”
宇文鸿儒的手掌顿了一下,嘴角翘起:“第五此人看问题还是很透彻的,就让我们先腾出手来对付上官一脉吧。”
宇文成化和宇文星辰对视了一眼,这是同意第五的意见了。
宇文鸿儒手掌轻挥道:“成化,你入宫一趟吧,代我向太后阐明,我宇文家对皇室决断不会有任何异议。”
“是,父亲。”宇文成化微微弯腰。
“星辰呐,往后这天下得热闹咯,你准备好了吗?”宇文鸿儒慈爱的看向自己的孙子问道。
“放心吧爷爷。”宇文星辰淡淡一笑:“孙儿定不辜负爷爷的期望!”
第655章喜事
京城这座闲置的北凉侯府中平时没什么客人,因为和驻外将领走动过多是官场的忌讳,所以京城的那些官员哪怕有意结交尘岳但也不太敢登门拜访,但是今天的北凉侯府却迎来了一位客人,刑部尚书雪承义。
“雪伯父,您怎么来了,快请快请!”尘岳很是诧异的看着迈入府门的雪承义说道。
“怎么,不欢迎啊,那我走了?”雪承义装模作样的要往外走,每次一见到尘岳这位刑部尚书就像换了个人,脾气好多了。
“哎哎哎,雪伯父这是干嘛,在我这您随意,想来就来,我看谁敢拦您。”尘岳拽住雪承义的手就来到了会客厅之内。
坐在一把红木太师椅上的雪承义左瞧右看,砸吧着嘴说道:“啧啧,这侯府虽然常年没人住,但气派倒是挺气派的。”
这座宅子当初是尘岳平叛南疆,受封侯爵时皇族赏赐的,自然品质不凡。
尘岳呵呵一笑:“伯父您就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您平日公务繁忙哪有机会出来走动,今天来肯定不是看上我这宅子的吧?若是真喜欢,等我走了您就搬进来。”
“哈哈,你小子,真是直白。”雪承义哈哈大笑,似乎心情极为不错。
尘岳搓着手道:“那就说吧?看来今天伯父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雪承义张望了一下屋外,见没人就小声说道:“我收到消息,你马上就要兼领北凉、辽东两道节度使一职,怎么样,开心吧?”
“确定吗!”尘岳的眼中陡然暴射出一抹亮光。
“八九不离十了,上官、宇文两家都没有异议,北凉辽东两道的经略使、都护使都会设一正一副,童成襄老大人出任辽东道经略使,雪泪寒任辽东副经略使。至于其他辽东道官员,等圣旨正式颁布之后由你来任命,和北凉一样,你决定官员的任免升迁。”雪承义微笑着说道:“这个消息,是上官泰清亲口跟我说的,所以我这特地来报喜了。”
“哈哈。”尘岳的心情顿时无比舒畅,大笑道:“心事已定,不错不错!”
尘岳入京最看重的可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异姓王,而是实打实的辽东四州之地。
雪承义也抚了抚下巴上的一小撮胡渣说道:“看来赴辽官员被杀,燕戎可能举兵犯境一事让他们改变了主意,意识到唯有你坐镇北境才能保证燕戎的马蹄无法南下。”
“呵呵。”尘岳冷笑了两声:“只不过是他们两家得忙着内斗,不愿意在边关消耗自己的势力罢了,否则南疆道、陇西道两处军伍完全可以抽调北上。”
雪承义默默点头,尘岳所说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不过无妨,我来守边疆,他们斗他们的,咱们两不相干。”尘岳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雪承义突然鬼鬼祟祟的凑近了尘岳,低声问道:“你跟我说句实话,辽东官员被杀一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其实从那晚皇宫议事雪承义就觉得此事是北凉所为,毕竟童成襄赴任辽东之时尘岳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明显留有后手。
尘岳看着雪承义满脸好奇的样子,嘿嘿笑道:“伯父,这怕是得去问您的儿子了!我嘛,就不好说了,哈哈!”
雪承义愣了一下,尘岳这表情明显就是默认了。
“娘的!”雪承义忍不住的爆了句粗口:“这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对朝廷命官动手!”
雪承义可是刑部尚书,自己的儿子策划截杀朝廷命官,自己怎么办,来一手大义灭亲吗?
“哎,伯父这话就不对了,赴辽官员的德行您是清楚的,你没见死的都是那些世家子弟吗?雪泪寒出手还是知道分寸的。”尘岳阴险的勾了勾嘴角。
“话是这么说不假。”雪承义苦笑了一声:“但到底是朝廷派出去的,杀了这么多人总归是影响太大。”
尘岳的眼眸突然阴寒了几分:“有的人是父母官,确实想要为辽东出出力,这样的人我欢迎,朝廷派多少我要多少,但有的人可就不是这么想的了。伯父可知道他们还没到辽东,就已经在计划强抢民女,压榨百姓了?”
这是问天司送来的急报中所写,尘岳看到的时候可是气得不轻。
“什么,竟然此事?”刚刚还一脸叹息的雪承义突然就变得怒目圆睁:“那你们北凉杀得好!确实该杀!”
雪承义变脸极快,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
“算了,不说这些垃圾了,坏气氛。”尘岳无奈的摆了摆手。
“噢,对了,那燕戎犯边一事是真是假?”雪承义又提出了另一个很关心的问题。
尘岳摇了摇头:“是假的。”
雪承义顿时轻松了不少,毕竟战事刚平,他实在不想看到再掀起大战。
“但是燕戎举兵南下是迟早的事。”尘岳低头道:“燕戎的野心绝不满足于吃下一个北金,我边关得早做准备。”
“到时候就看你的了啊。”雪承义语重心长的叹道。
“放心吧伯父。”尘岳坦然一笑。
……
在与雪承义聊完的当天晚上,尘岳就被太后召进了宫中,两人在宫中交谈了许久,上官婉容终于向尘岳说明了要加封辽东的决定,算是摊牌了。
尘岳自然是躬身领命,言明坚决服从朝廷的旨意,任何来犯之敌北凉都会给予迎头痛击。。
当尘岳从皇宫中出来之时,算是彻底把心心念念的辽东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上官婉容双目看向尘岳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是国舅爷上官泰清。
“他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上官婉容轻声问道。
上官泰清点了点头:“既然尘岳能做出这种保证,那辽东给他也就给他了。”
“唉。”上官婉容长叹了一口气,唏嘘道:“若是尘岳真的一心忠于皇室,定可保我边境五十年无虞!”
……
在两人交谈的最后,太后千叮咛万嘱咐北境绝不可失。
尘岳只回了太后一句话:
“若北凉辽东两地失守,陛下也不用治我的罪,到时候我尘岳定然已经战死边关!”
第656章封王大典
景泰五年,夏,四月初六,这是周朝的黄道吉日。
天刚蒙蒙亮就有大批朝臣开始向皇宫汇集,除了手中有紧急公务的,其他的正八品以上官员全部需要到皇城等候。
今天是册封周朝百年来第一位异姓王的日子!
北凉侯府的门口停了一辆极为华丽的车驾,车驾四周都是威严不凡的仪仗队伍,还有大批禁军守卫。
尘岳坐在自己的内室中,在他面前的衣架上搭着织造司日夜赶工完成的那件黑金蟒袍,四五名美貌的婢女一言不发的侯在一旁。
“真不错啊。”
尘岳的手掌在蟒袍上慢慢划过,细腻柔顺的手感让尘岳很是满意。
尘岳闭上了眼睛,双手大开:“更衣吧!”
“诺!”
……
几名礼部的官员正恭恭敬敬的等在门外,他们是来接尘岳入朝受封的。
“嘎吱!”
在他们等了好一会儿之后,屋门终于打开,几名官员顿时直了直身子。只见尘岳一袭黑金蟒袍加身,目光深邃,脸色平静,看似古波不惊却犹如蛟龙出海,锋芒毕露。
就在尘岳出现的这一刻,这群礼部官员顿时觉得有一股威势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那种战场沙发多年磨砺出来的气势实在可怕。
“侯爷,吉时快到了,可以出发了。”一名礼部官员愣了一下才缓过神说道。
“走吧。”尘岳淡淡的挥了挥手。
“诺!”
……
长长的队伍在京城的街道上缓缓而行,镶这银边的车轱辘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道路两旁都有士卒沿途戒备,被隔在街道两侧的百姓纷纷翘首以看,但凡消息灵通点的人都知道马车之中做的乃是名震天下的北凉侯尘岳。
“这马车里做的是谁啊,这么大排场?”一名不知内情的百姓悄声嘀咕着。
京城达官显贵虽然多,但需要禁军出面封路的那可没几个。
“真孤陋寡闻,外地来的吧?”旁边一人撇嘴道。
“确实,在下刚来京城没几日,还请兄台赐教。”
“给我听好了,车中坐的乃是我朝第一武将,北凉侯是也!过了今天,人家可就是王爷了。”
“原来如此!受教了!”
……
马车行至皇城边缘,尘岳缓步走下了车驾,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袍,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向皇城之内走去。
此刻金銮殿门外的广场上站满了乌压压的人影,这些都是从三品以下的官员,而从三品以上的官员都站于殿内,尊卑有别。
金銮殿中,周朝幼年皇帝周承宣穿着金黄色龙袍,坐在属于他的龙椅上,在玉石阶下站着的就是这个帝国权势最高的一批人。
宇文鸿儒、宇文成化、上官泰清、第五心柔、赵中海、雪承义等等,朝廷要员皆至,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宇文星辰看向远处的眼神有些许的嫉妒,但是更多时候,这位陇西道经略使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在了龙椅上。
而第五心柔就要坦然多了,目不斜视,只是在耐心的等待着封王大礼的结束。
雪承义今日显得格外高兴,这位铁面判官的脸上时不时就出现几抹笑意。
一名内官监的大太监从侧面疾步入殿,在上官婉容的耳边低声道:“太后,北凉侯已至广场外。”
上官婉容长出了一口气,偏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微微点头。
周承宣轻声道:“开始吧!”
“诺!”
一名司礼监大太监顿时喝道:“封王大礼,始!”
“咚!咚!咚!”
礼乐之声瞬间传遍整座金銮殿和殿前广场,还有一阵大喝传来:
“召北凉侯,入宫受封!”
在全场文武百官的面前,尘岳出现在了金銮殿门口的广场边缘,沿着中轴大道一步步走向前方。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迈的坚实有力又气势不凡。
当初尘岳第一次走这条路,还是一位正三品的凉州将军,一晃几年过去了,此刻尘岳终于登上了帝国的权力巅峰。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尘岳缓缓移动,这身黑金蟒袍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堪称他们见过的最有气势的王袍。
人群中有几名四五品的小官,悄声道:
“真让人羡慕,男儿当如此啊!”
“哼,你就别想了,你能站在这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你说什么!”
“说你怎么了?”
“你们两给我闭嘴,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想活了?”
几名叽叽喳喳的官员顿时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喘个大气。
在尘岳迈步前行的同时,礼部官员朗声道:
北凉侯尘岳,武德四年募兵,戎马七载,经大小战阵无数,历任凉州山字营主将、凉州武关巡慰使、凉州副将军、凉州将军、北凉道节度使,杀敌酋,平南疆,护国土,收辽东,震慑宵小,威名满朝!
尘岳生平之功绩都被一一念出,桩桩件件都是天大的功劳。
“咚~咚~咚~”
在鼓乐声中,尘岳没有丝毫停留的站在了金銮殿外,早就等在门口的太监高喝道:
“召北凉侯尘岳,入殿!”
“咚!”
在一群三品以上官员的注视下,尘岳一步一缓的走入了殿内。
上官婉容轻轻挥手,一名礼部侍郎手捧诏书,大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北凉侯尘岳忠孝简纯,至仁至义,功勋卓著,为国之柱石。
今尊奉先帝遗诏,加封北凉侯尘岳特等王爵,称号:
凉王!
兼领北凉、辽东两道节度使,授镇北大将军衔,官居超一品!
朕感其功德,特赐斧钺、着六蟒王袍、戴五珠华冠、出入乘六驾,可入朝不驱、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愿卿日后守土护国、铲除奸佞、保我周朝万世基业!
钦此!
满朝寂静无声,这道圣旨念完,就代表着周朝百年来第一位异姓王出现了,而且这位异姓王的手中还握着边境七州之地的军政大权。
毫无疑问,一个能和宇文家相抗衡的巨无霸诞生了。
尘岳顿了一下,一步朝前,面色平静,双手作揖微微弯腰,朗声喝道:
谢陛下隆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657章第五来访
原来的这座北凉侯府在封王大礼之后也改称凉王府了,刚刚晋爵的尘岳正十分惬意的靠在椅把上听着董昆汇报近日京城的一些消息。
“王爷,您几时启程回凉?呵呵,陡然这么叫还有些不习惯。”问天司京城执事董昆也坐在一侧,这位面貌普通的汉子比第一见到尘岳时放轻松了不少。
“快了,估计待不了几天了。”尘岳微笑着道:“等我走了,这京城就靠你们问天司的兄弟看着了,到时候就辛苦你们了。”
“哎,王爷这说的哪里话。”董昆憨笑了几声:“都是弟兄们应该做的,有我们在,王爷就放一百个心。”
尘岳笑道:“行,到时候你记住,京城几大家族斗争的动向尽量打探清楚然后传回北凉,但是千万注意一点的就是要确保自身安全。”
“诺!”董昆一抱拳道:“王爷,咳咳,要是和燕戎开战,记得要帮弟兄们多杀几个蛮子。”
“哈哈,放心吧。”尘岳大笑。
“那王爷我先告辞了。”董昆咧了咧嘴,轻手轻脚的就退了出去。
董昆出去还没多久,贲虎就走了进来禀报有客来访。
“有客?”尘岳好奇的一挑眉头:“谁啊?雪大人?”
贲虎摇了摇头道:“那人自称是兵部侍郎。”
“噢?”尘岳这下来了兴趣,轻笑道:“请进来吧!”
兵部侍郎一左一右,赵中天和第五心柔,若是赵中天来访那定然是和兄长一起来,既然此人独自一人,那肯定就是从南疆道赴京的第五了。
在贲虎的引领下,身穿正三品官服的年轻男子步入了尘岳的视线,而后弯腰行礼:“兵部右侍郎第五心柔,拜见王爷!”
尘岳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不必多礼,请坐!”
这位让尘岳着实好奇的第五心柔就这么突兀的来到了北凉王府。
“谢王爷!”
尘岳暗自打量了这位第五心柔好几眼,发现此人虽然态度恭敬,但实则礼到为止,绝不低三下四,也无半点讨好之意,加之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自信,似乎自觉能掌握一切。
第五心柔不紧不慢的拿出一封卷轴,笑道:“王爷,下官此来是有公事要办,这是吏部与兵部联合拟定的对北凉有功之将的封赏,宇文大人特地让我送来给王爷过目,若是没有问题,吏部和兵部就正式出行文了。”
“呵呵,有劳了。”尘岳笑着接过卷轴扫视了几眼,这些将领的封赏都是前阵子商议好的,也没有什么变动,让尘岳过目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第五心柔则安静的坐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尘岳。
“行,告诉两位尚书,就这样吧。”尘岳笑着合上了卷册。
“那叨扰王爷了,下官告辞。”第五心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句闲话都不扯。
“第五大人,还请留步。”尘岳一伸手就止住了第五心柔的步伐。
“王爷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想和第五大人聊聊兵法。”尘岳淡淡一笑。
第五心柔的眼眸跳动了一下,略带惶恐的说道:“王爷说笑了,若论兵法,朝中有几人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
“侍郎大人可不像是位会拍马屁的人吧?”尘岳轻笑道:“其他人或许没资格,但是年纪轻轻就跻身兵部侍郎的你可是有资格的,来吧!”
第五心柔苦笑一声,一拱手:“既然王爷不嫌弃,那下官就陪王爷聊聊。”
“这才像话嘛!”
“不知王爷想聊什么兵法?推演收辽战事还是南疆道之战?”第五心柔轻声问道。
尘岳笑而不语,缓缓起身走到偏房之内,第五心柔紧跟其后,偏房的墙壁上正挂着边关地图,到哪都携带地图几乎已经成了尘岳的习惯。
尘岳手掌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平静的说道:“想和侍郎大人聊聊边关之局。”
第五心柔会意的笑道:“看来王爷已经在为抵御燕戎做准备了啊,当真是尽心尽力为国分忧。”
“怎么样?侍郎大人有没有什么要赐教的?”尘岳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爷,赐教可不敢当,只有几句拙见,王爷当成玩笑话一听即可。”第五心柔做惶恐状。
“请!”
第五心柔微眯双眼,看着地图缓缓说道:“北金覆灭在即,燕戎吞灭金国之后将实力大增,疆域面积甚至堪与我朝比肩。西起北凉朔州,东至平瀚道瀚州,皆在燕戎进攻范围之内。实为我朝天大隐患啊。”
尘岳微微点头:“那么侍郎大人认为燕戎若大举入境,会先攻哪出?”
第五心柔手臂一指:“燕戎草原与北凉距离最近,当先攻北凉!若我是燕戎大汗,灭金之后可得壮丁数十万,若能在北金的土地上纳十万至二十万降卒,就可依靠金人之力牵扯平瀚道边军,燕戎则可大举出兵攻凉!至于辽东燕云两州,突出于我北境防线之外,势必也会遭受攻击。”
尘岳打量了兴致勃勃的第五两眼,再问道:“那依你看,北凉辽东该如何御敌?”
第五心柔笑道:“王爷自凉州武关起家,坐镇北凉数载,北凉防务皆靠前布置,以朔风城、武关、天狼关为支点,构筑前沿防线,若我猜的不错,王爷的打算是御敌与国门之外?”
尘岳轻笑一声,示意第五继续说下去。
“北凉防务侯爷比我清楚,我就不多言了,至于辽东,下官认为燕云两地地广人稀,若也想御敌与国门之外则势必会造成粮食运输补给困难,难以久守。故应当在燕云两地布置多道防线,必要时放敌人入境,在燕云腹地伺机歼敌,但绝不能让燕戎越过剑门关,一入剑门则顺檀两地不保,辽东就尽入敌手!”
“哈哈哈!”尘岳仰头大笑:“侍郎果然名不虚传,所言皆合我心意!要不入北我凉,并肩杀敌可好?”
这突如其来的拉拢饶是以第五心柔的心智也略微顿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镇定自若的弯腰拱手:“承蒙王爷抬爱,但第五怕是去不得了,这北疆的风土,我一个南方人怕是要水土不服咯。”
“哈哈,笑谈而已!”尘岳转身大笑。
……
一辆马车自北凉王府的门口缓缓离去,尘岳罕见的站在了府门口注视着那辆马车,喃喃道:
“不应该啊,你这种人怎么会对上官家言听计从?”
第658章雪芊芊
封王之后的第三日,皇宫中大摆宴席,宴请新王尘岳已经朝中文武百官。
因为此前尘岳一直斋戒,所以这次大宴既算是庆功宴也算是给凉王的践行宴,封王之后的尘岳也该离开了。
宴席第二天,尘岳轻车简从来到了雪承义的府中。
尘岳百无聊赖的斜靠在雪府会客厅的椅子上,安心的等着雪承义的出现,雪承义在昨晚的大宴中颇为高兴,多喝了两壶酒,导致这日上三竿的时分还在卧床。
说实话这可不像是刑部尚书平日的样子。
“嘿!尘哥哥!”一道清脆的嗓音传进了尘岳的耳中,然后尘岳就觉得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的一拍。
正在发呆的尘岳被吓了一大跳,蓦然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极为美貌的女子面庞。
“雪,雪芊芊?”尘岳不太确定的问道。
“怎么,几年不见尘哥哥就不认识我了?”吓唬了尘岳一次的年轻女子哈哈大笑,脸颊上浮现出两个大大的酒窝,一头黑丝用青绸捆扎着,也没穿多么华丽的服饰,仅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便服。
雪芊芊,雪泪寒的亲妹妹,景泰初年尘岳率大军南下平叛时在雪府中见过,那时候雪芊芊还是一个十小几岁的小丫头,没想到一晃几年过去,当初经常赖在尘岳身边的雪芊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都长这么大了,这时间过得真快啊。”尘岳上下打量了雪芊芊几眼,打趣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雪丫头。”
雪芊芊双手一叉腰,气鼓鼓的说道:“尘哥哥,人家已经不是小丫头,我都十七了好不好!”
“艾,十七也是小丫头,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小丫头。”尘岳撇了撇嘴,完全没把雪芊芊当回事。
“你!”雪芊芊眼一瞪,像小时候一般噘着嘴不说话。
尘岳自顾自的端起茶杯:“你不在青州好好呆着,跑到京城来做什么,这春夏之季江南的景色要比京城美多了。”
雪芊芊也大大咧咧的走到尘岳侧手边坐下,埋怨道:“我这不是在青州呆腻了出来散散心吗,都怪爷爷,告诉我你入京受封的消息太晚了,我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赶上你的封王大典,唉!没看到尘哥哥穿蟒袍的样子,肯定很帅!”
说到这里雪芊芊的脸上闪过一抹晕红。
尘岳正在喝茶的手一顿,这口气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咳咳,没什么好看的,你哥哥是青扬两地有名的大帅哥,传闻年轻时就迷的青扬两地世家女神魂颠倒,你没事看看他就行。”尘岳戏谑道。
“才没有,尘哥哥比他帅多了。”雪芊芊一本正经的胳膊肘往外拐。
尘岳见状不对,赶忙岔开了话题:“伯父呢,还没起来吗?我这还有事呢。”
“噢,爹在更衣呢,你别急嘛,多待一会。”雪芊芊瞪着大眼睛看着尘岳。
饶是以尘岳的厚脸皮都被看的有些脸红了。
“小子,听说你找我!”
就在这时,雪承义大步迈入了屋内,轻喝声中气十足,但是满身的酒气还是遮掩不住。
尘岳一皱眉:“伯父啊,您怎么昨晚喝那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您践行呢。”
“哎呦,受封了王爷现在都教训起我来了?我是不是还得给你行礼啊?”雪承义拍了拍肚皮歪着眼睛说道:“开心,多喝几杯不行吗?”
铁面判官摇身一变像个醉汉。
“行行行,您爱喝多少喝多少,芊芊,快扶你爹坐下。”尘岳脸上堆满了笑容。
“爹,你就别晃晃悠悠的了,快坐!”雪芊芊一脸不耐的将雪承义摁在了椅子上。
“怎么,尘王爷来找我何事啊?”雪承义依旧在那阴阳怪气。
尘岳一头黑线,一拱手:“伯父,我是来辞行的,明天我就启程回北凉了。”
听到这句话,站在一旁的雪芊芊眼神突然黯淡了一下。
“这么快?不多留几日?”雪承义听说是来辞行的也就不再开玩笑了。
尘岳点了点头:“边关事务繁重,伐辽之后还有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处理,燕戎和北金的战事估计也进入尾声了,我得回去防备着,万一燕戎兵锋向南就麻烦了。”
“也对,你身上担子重,辛苦你了。”雪承义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关切:“我听说你经常亲自领军上阵,光古仙镇一战就负伤四五处?不是我说你,都当王爷的人了,以后可别这么不要命。”
雪芊芊也一皱眉,担忧道:“尘哥哥,你这可不行啊,你就像我哥哥一样呆在后方不好吗?”
尘岳摊了摊手:“我北凉作战一贯如此,领军大将无不亲自陷阵,我这个主帅能坐在后面看着?放心吧伯父,没事的,没听京城的评书说嘛,我有三头六臂,死不了的,嘿嘿。”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什么死不死的。”雪芊芊立马嘟起了嘴。
雪承义也苦笑一声,以尘岳的性子他肯定是劝不住的。
尘岳瞅了瞅屋外,压低了声音说道:“伯父,如今第五心柔入京出任兵部尚书,上官家和宇文家斗争愈发激烈,雪家夹在几大势力之间要千万小心。
再加上雪泪寒出任辽东道副经略使,在旁人看来雪家和我北凉走的太近,虽然有雪老运筹帷幄在前,雪家是靠资助前线的军粮换取经略使一职,但难免会被朝中某些人忌惮。”
当初雪深沉入京,虽然是摆出了一副要捧孙子上位的态度,但是无论怎么说,雪泪寒到底是和北凉搅和在了一起。
雪承义眯着眼睛,轻声道:“放心,这些事我自有分寸,朝中党争又不是一朝一夕了,以前我能应付,现在我也能应付。”
尘岳微微点头,雪承义也不是初涉官场的人,肯定没什么问题,于是起身拱手道:“那伯父,侄儿就此告辞了,日后终有再见之时。”
“行,你也保重,我送送你。”说完雪承义就撑着椅把站了起来。
“爹爹爹,您坐下,我来送就行了。”雪芊芊蹭的一下跳了起来,推着尘岳就往外走。
雪承义愣愣的看着自己跑开的女儿,若有所思的喃喃道:“该不会?不应该啊,年纪差了这么多。”
第660章战死
北金边境,黑风山脉
整片黑风山脉由七八座较大的山峰组成,之前这些山峰都是燕戎阻挡金兵回师的险要关隘,但现在屯住在山上的都是北金士卒了。
不对,不是屯住在山上,而是被包围在山上。
一座主峰上,完颜洪烈正披着战甲挎着弯刀,在营地上巡视着。这位北金皇帝双目无神,步履蹒跚,嘴唇都干裂的不像样子了。
绝大部分的士卒都浑身无力的躺在地上,哪怕是见到皇帝来了都只是点了点头,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许多士卒都已经饿死了,混在人堆里,分不清哪些人还活着那些人已经死去,尸体腐烂的味道弥漫在整片营地之中。
场面惨烈至极。
自从被燕戎二十万大军围困在山上之后,金兵阻止了十数次突围,可本就是疲兵的金人哪突破得了燕戎生力军的围困,再加上水源被切断,金兵勉强撑了几天之后再也无力阻止突围,只能依靠山势坚守,祈祷能有什么奇迹出现。
奈何老天也站在燕戎一边,近一个月就下了一次小雨,金兵运气好的能靠些许露水苟延残喘,运气不好的直接就脱水而死。
粮食吃完了,战马吃完了,草皮树根都被挖的差不多了,北金已经计无可施。
有完颜洪烈亲自坐镇的这处山峰还好一点,士卒哪怕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但其他的几座山峰已经陆陆续续有士卒下山投降,任凭主将如何跳脚也无济于事。
燕戎大军也很有耐心,并未大举攻山,就这么等着金人自己崩溃。
完颜洪烈踉踉跄跄的走进一顶帐篷内,帐篷内的病床上躺着完颜洪烈的三弟,北金武昭王完颜昌。
完颜昌脸色极其苍白,身上的铠甲早就被卸下来了,这位武昭王的左臂衣袖空空荡荡。
在一次突围中,完颜昌亲自领军冲阵,在混战中被燕戎士卒砍断了一支胳膊,还是周围亲军奋不顾身才把完颜昌给救了回来。
“陛,陛下。”
看着完颜洪烈走进来,完颜昌咬着牙半坐了起来。
“别动了,哥哥无能,带我大金勇士走进了这么一条死路。”完颜洪烈默默地坐在窗边,握住了完颜昌仅剩的那一条右臂。
“大哥,都怪燕戎奸诈,我们才,才落到今日的地步。”完颜昌泣不成声。
现在说什么鼓励军心的话都没有用了,所有人都知道生还无望,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而已。
“三弟,你,你带兄弟们降了吧。”
完颜洪烈突然一抬头,凝重的说道。
完颜昌的眼眶陡然一睁:“不可能,我大金只有战死的将士,绝无投降的孬种,更何况我还身负皇族血脉,怎么可能向燕戎小儿卑躬屈膝!”
阵阵大喝刺的完颜洪烈耳膜有些阵痛,完颜洪烈喃喃道:“三弟,我唯有一死,但你还可以活下去,我皇室的血脉不能断啊。”
完颜洪烈知道自己这几十万大军一旦覆灭,那九霄城就再无希望,城中满城的北金皇族都将遭受燕戎的屠戮。
“哥,别说了,死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死也得让燕戎看看我们的血性!二哥已经走了,我不能让二哥走的孤孤单单。”完颜昌默然道。
完颜洪烈目光中满是回忆,响起了当初兄弟三人一起策马驰骋的画面,记得以前完颜阿骨打多次劝谏自己不要沉迷于酒色,多管管国政,可自己就是不听。
“是我让你们哥俩失望了。”完颜洪烈突然想开了,咧了咧嘴道:“大哥不说了,咱兄弟们就死在一起。”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之声突兀响彻整片黑风山脉,这是这么多天来山下整出的最大动静。
“陛下,陛下!”
一名皇族亲卫大踏步走进了军帐,沉声道:“陛下,燕戎大军发起总攻了,正从四面八方攻山。”
这名亲卫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能被完颜洪烈选做亲卫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死亡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完颜洪烈眼神一寒,淡淡吐出两个字:
“迎敌!”
“诺!”
亲卫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随即金兵大营内的士卒都三三两两的站了起来,准备做最后一次抵抗。
完颜洪烈再转头看向三弟时,完颜昌整个人都坐了起来,用那支独臂拎起了一把靠在床头的弯刀,眼神凶悍。
也不知道身受重伤的完颜昌哪来的力气,拎着弯刀的手青筋暴露。
“大哥,三弟备战!”完颜昌冷冷的喝道。
“哈哈!好!”完颜洪烈坦然一笑,伸手扶着完颜昌朗声道:“就让我们兄弟两看看燕戎有何了不得之处!”
“拼了!”
……
山坡下,几名燕戎大将策马而立,很是惬意的看着攻山大军。
主帅拓跋宏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扶在腰间,轻笑道:“看这架势,金兵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了。”
涌上山头的燕戎士卒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一路向前推进,眼看着就要攻到山顶了,金兵能拿起武器迎战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只是躺在地上等着燕戎的屠杀。
乞颜陇爽朗的笑道:“今天就是完颜洪烈的死期了,一想到这份天大的功劳要落在我们手上,本将就很是兴奋啊。”
“还是昭平令大人的脑子好使,只围不攻,断其水源,优势尽在我手。”乌兰巴尔斯也心情大好:“要是我们在包围金兵的当日就出兵攻山怕是要这算不少士卒,如今看来我们的战损要小得多。”
之前这些燕戎军中的高级将领都不太看得起年纪轻轻的百里慎,但这次灭金战事异常顺利,每一步都在他的谋划之中,绝大多数的将领都心服口服,再无半点小觑之意。
拓跋宏狞笑着拔出腰刀:“两位将军,不入阵厮杀一番吗?那可是北金的皇帝噢?”
“蹭蹭!”
两柄弯刀出鞘的声音同时响起,乞颜陇兴奋的喊道:“就看我们谁能手刃北金皇帝了!”
“哈哈!杀!”
“杀!”
……
景泰五年夏,北金皇帝完颜洪烈、北金武昭王完颜昌先后战死于黑风山脉,二十余万金兵被斩杀大半,余者尽数被俘。
第661章初见面
丹河郡城外的一处官道上,稀稀落落的站着十余道身影,个个面色焦急,举目四顾。
为首一人乃是辽东道经略使童成襄,在几天之前,他还是辽东道节度使呢,眨眼间身份就出现了变化,由从一品变成了正二品。
他身后的十几名官员年龄几乎都在四五十岁之间,这些是即将跟随童成襄赴辽就任的人,相比于刚从京城出来时浩浩荡荡的车队,现在他们的规模小了太多,甚至有些寒碜。
这些人在此地当然不是等着看戏,而是在等凉王尘岳,就在两天前他们接到尘岳的飞马传书,凉王车驾将由丹河郡入辽,介时会带着他们一起走。
几名官员有些愁眉不展的议论着:“王大人,您说凉王为何要从丹河郡入境,那些金兵的残余已经被剿灭了不成?从北凉入境不是更好吗?”
“唉,我也不知道啊,也不知道凉王带了多少护卫,万一再遇到截杀那可就真的是倒霉透顶了。”
“慎言慎言,可不能乌鸦嘴啊!”
……
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为首的童成襄眉头一皱,冷声道:“好了,都给老夫安静点,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王爷征战辽东一年,斩杀金兵无数,岂会惧怕金人小儿。”
听得童成襄不快,其他人也就不敢再多言,留下来的这些人和那些京城世家子弟不同。
他们都是童成襄一手挑选出来的,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能力不错,但没有攀附大世家,这就导致他们官阶都不高,入辽为官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比如原来在京城只能做个七品小官的,现在可能就直接跻身六品之列。
童成襄微眯着老眼看向道路尽头,有一队黑甲骑卒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面尘字旗在风中飘扬。
“来了。”童成襄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所有官员立马绷直了身子,略带好奇的看向这群骑卒。
对于北凉军以及北凉侯的威名,哪怕他们在京城一带也是如雷贯耳,现在终于见到本尊了,自然要多看几眼。
百匹雪白色的战马行至众人侧面时整齐划一的停住脚步,一道俊朗的身影从马车内钻了出来,朗笑道:“诸位大人,久等了!”
“臣等拜见凉王!”
十余人在童成襄的带领下齐声喝道,不少人的眼光中都满是诧异,传闻北凉侯极为年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免礼。”尘岳微笑着抬了抬手:“以后都是同僚了,不用太过拘束。”
童成襄迈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辽东道经略使童成襄见过王爷,赴辽官员皆在此处,随时可以启程。”
“您老就是童大人啊,呵呵,前阵子受惊了,这是我北凉军的失职啊。”尘岳满脸笑意的扶起了童成襄。
童成襄苍老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愕然,这位新晋的藩王还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十分客气。
“不敢,王爷言重了,数十万士卒浴血沙场,有些漏网之鱼实属正常,是下官疏忽了,没有及早做些防备。”童成襄微微弯腰道。
尘岳握了握老大人的手,然后挑眉看向身后众位官员,轻声道:“这入辽官员貌似少了点啊,听说吏部之前可是挑选了近百位官员的。”
童成襄老脸一红,有些尴尬的说道:“咳咳,回王爷,自从发生截杀一事之后,许多官员都被抽调回京了。”
这位信任辽东道经略使最近的心情可是糟透了,吏部的文书一道接着一道,将那些世家子弟全都调了回去,搞到现在就只剩下十几人。
虽然童成襄不指望那些废物能有什么作用,但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实在太过儿戏,看着能升官就一窝蜂的涌过来,遇到危险了就跑的干干净净,朝廷律法何在?
第一次见凉王,童成襄就觉得自己丢了不小的脸,着实羞愧。
“呵呵,无妨,辽东嘛,只要有用的人。”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大浪淘沙,始见金,童大人您说是吧?那些世家子弟,也只有京城才能容纳得住他们。”
童成襄愣了一下,感情凉王对那些走掉的人丝毫没有放在心中,一切都心知肚明,随即坦然附和道:“侯爷放心,留下的都是能人。”
“哈哈,有老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尘岳笑了一声,朗声道:“诸位,各自上车驾吧,咱们启程入辽!”
“诺!”
众人虽然躬身应喝,但脚步却有些犹豫。
尘岳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这些人在担忧金兵,轻松的说道:“大家宽心,还没有不开眼的金人敢撞在我的刀下,哈哈!”
一句话就让这些四五十岁的半老之人心血翻腾,直言凉王霸气。
“对了王爷,老臣斗胆有一事相求。”童成襄突然顿住脚步说道。
“噢?说来听听?”尘岳这下可真是有些困惑了,刚刚见面这位经略使大人能提出什么要求?
“咳咳。”童成襄娓娓道来:“此前一次赴辽遭遇截杀,损失不小,京城怪罪下来,丹河郡郡守要将随行护送的数百卫兵及其亲眷尽数处死,以示律法。
虽然他们确实没能和金兵鏖战,但是金兵人数数倍于我,属实不能力敌,丹河郡守此举实在做的有些过了。所以老臣斗胆,王爷能否出面美言几句,救下这些人的性命。”
童成襄的脸色很是恍惚,当初金兵截杀场面历历在目,若是真得拼死血战,怕是所有人都得命丧关外。
而且丹河郡守这么做无疑是在拿这些普通士卒给京城的世家出气,着实有些过分。
尘岳愣了一下,原来是这事,说起来这些人下狱还是北凉造成。
于是尘岳毫不犹豫的一招手,沉声道:“贲虎,派人去丹河郡传一道口令,就说我说的,那些人就不要杀了,京城世家那边会由辽东送去一些抚恤金,若是还有不满的,让他们来找我。”
“诺!”贲虎领命而去。
童成襄大喜:“老臣替那些士卒亲眷谢过王爷!”
“呵呵,客气了,老大人,您就随我同乘一车吧?”尘岳侧了侧身子轻笑道。
童成襄顿了一下:“下官惶恐。”
“来吧来吧。”尘岳很是随意的扶童成襄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出发!”贲虎怒喝一声,大队骑卒开拔前行,顺着丹河郡面前的这条官道不紧不慢的向辽东方向行去。
第662章谈心
进了马车的童成襄略显拘谨,虽然自己为官多年,大大小小的人物也是见了无数,但像尘岳这种年纪轻轻就给自己一种压迫感的人属实没有。
“老大人,不用紧张。”尘岳理了理衣袍,开始随意的聊起天来:“童大人此前来过边关吗?”
童成襄开口答道:“去过两次幽州,辽东倒是从来没去过。”
“感觉边关比之中原内地如何?”
“嗯~民风淳朴,大多百姓都守着祖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少有偷奸耍滑之徒,官场虽然风气也有些腐败,但跟京城比起来那就不算什么事了。
至于风景嘛,比之中原就要壮阔的多了,下官很是喜欢天狼关外的宽广平原,望之让人心生豪迈,忍不住要仰天长啸一番。”
“嚯,看不出来啊。”尘岳诧异道:“童大人对幽州还是挺熟悉的嘛。”
“唉,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因公务去过几次,后来辞官还乡之后就再也没去过。”老人叹了口气。
“没事,此去辽东,老大人可以好好享受边塞风景了。”尘岳笑呵呵的说道。
“辽东落入金人之手五十载,真不知道现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童成襄唏嘘道。
“听闻老大人在任吏部尚书之前曾提出过出兵收辽一事?”尘岳突然好奇的问道。
这是他在雪承义口中听到的小道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今天想起来了就当面问问。
童成襄默然点了点头:“人微言轻,不过就是空费口舌而已,不提也罢。”
尘岳对童成襄的越发有好感起来,淡淡的说道:“世事难料,都言老大人被困在党争之中寸步难行,如今可是正二品辽东道经略使,正好可以施展身手。”
童成襄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错愕,这位凉王就这么直白的在自己面前说出了党争一词?虽然党争是事实,但从一位藩王嘴里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就有些诡异了。
童成襄心道:难不成凉王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心腹?
虽然童成襄辞官多年,但是官场上的风声他还是听到过一些的,都说面前这位凉王崛起太快,对任何一方势力的拉拢都予以回绝,俨然是不少世家大族的眼中钉。
“好了,咱们闲话少叙,不知童大人入辽之后准备如何治理辽东?”
正在思索的童成襄听到尘岳这么问,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册,轻声道:“这是老臣今日拟定的治辽要务,还请王爷过目。”
“原来老大人早有准备,那就让我好好瞧瞧。”尘岳很是开心的接过书册看了起来。
尘岳一边看,童成襄在一边说道:“简而言之,治理辽东的要务当在一下几点。
第一:迅速恢复吏治,施行律法,抹去金人统治的留下的烙印。臣的意思是以辽东人治理辽东为主,大力选拔本地士子官员,以免辽东百姓出现不满情绪。
第二:发展民生,降低赋税,迅速恢复辽东百姓的日常生计,主要是让耕者有其田,家家户户可吃上饱饭。、
第三:在积累粮草的同时整肃军伍,征兵备战,以防日后燕戎来犯。”
“不错,童大人所书都贴合我的心意。”尘岳看了许久才合上了书册,轻声道:“童大人入辽,还真是辽东百姓之幸啊!”
从童成襄所书治辽策中来看,这位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老人能一路做到吏部尚书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实有才。
论起辈分,童成襄出任吏部尚书之时就连北凉道经略使宋之鹿都还在做一个五六品的小官。
童成襄心中没来由的一感动,连忙躬身道:“王爷过誉了,让老臣压力很大啊。”
“呵呵,老大人不用如此紧张,本王实话实说,只要是对辽东百姓有益的事,大人放手去做,我会给予您最大的便利。”尘岳轻轻笑道。
童成襄愣了一下,他知道尘岳在辽东有几位得力大臣,雪泪寒、沈秀夫、姚青峰,这些人也都是有才之士,而且比起自己这个外来户,那些人才算得上凉王的心腹。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个辽东道经略使会被架空,但没想到尘岳反而会给自己这么大的权力。
看着童成襄皱眉沉思,尘岳淡淡的说道:“我知道老大人心中在想什么,请老大人放心,只要有益于辽东,本王绝不会厚此薄彼。但有一言,我还想请童大人好好记在心上。”
听到尘岳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童成襄心头一紧,弯腰拱手道:“请王爷明言!”
尘岳掀起车帘看了一眼窗外,似是随意的说道:“辽东不比京城,迟早要抵御外辱,所以我不希望在辽东的官场上出现明争暗斗之事,本王需要的是一个铁板一块的辽东!万一大战开始之时有人在紧要关头往我们身后捅刀子,啧啧,那本王爷绝不会轻饶!”
童成襄瞬间会意,他知道尘岳意有所指:第一是提醒自己,到了辽东之后不能像京城世家那样搞什么党争,第二就是敲打一下,不要人在辽东,而心中装的是某个世家,偷摸的往外传递消息。
“童大人,我这句话不仅是说给您听得,对于随行入辽的那些官员都行之有效。”尘岳平静的说道,他知道以老大人的心智是绝对能听出话中隐意的。
童成襄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既然王爷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童某也说句心里话,党争是我童某最看不惯的事,上面的人争权夺利,受苦的却是平头百姓。
我童某七十有三了,活不了几年了,此生余愿就是能再为百姓做点事实。若我所言有半句虚假,愿惨死于金人马蹄之下!”
“哎,老大人慎言!”尘岳觉得鼻尖有些酸酸的,一把扶起了童成襄道:“咱都是尽心为民,什么金人马蹄的,老大人不活到整百之岁怎么对得起辽东百姓呢?”
“哈哈,对对对。”童成襄大笑起来:“那就借王爷吉言,老夫再活他个几十载!”
尘岳郑重拱手:“童大人,辽东百姓百万户,就由您主政了,我尘岳能做的就是亲帅铁骑拒北,让燕戎马蹄寸步不得南下!”
童成襄只觉的满腔热血终于可以施展,俯首道:“臣辽东道经略使童成襄,定谨遵王爷号令!”
【作者题外话】:读者群1015264649
第663章辽东都护
入辽的车队载着十余位官员和童成襄等人又行驶到了檀州与丹河郡之间那方圆百里的无人地带。
正值初夏时分,阳光比往日更加的耀眼,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燥热。
百余骑白马义从在四周守卫,亲卫们凌厉的眼神时不时扫过远处的山谷密林。
离丹河郡越来越远,不少官员的心都提了起来。
因为上一次大概就在这个位置遭遇了金兵的截杀,导致数十位世家子弟有来无回。
在行至一处平原上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脚下的大地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轰隆隆。”
马蹄声渐渐响起,大片的黑点从远处浮现,骑卒规模颇为浩大,看架势足有上千人。
一位坐在马车上,约摸四十多岁的官员吓得一哆嗦,满脸苦涩的嘀咕道:“不是吧,难不成我和辽东有仇?怎么回回都能碰到金兵?”
因为骑兵的出现,车队中出现了些许的骚动,唯一让官员们安心的就是身侧的这些凉王亲卫们这次没丢下他们就跑。
百余名亲卫在发现骑兵的一刹那,就都已经把手搭在了腰中的刀柄上,贲虎单骑向前远远眺望,神态上没有太多的紧张。
“呵呵,诸位且安心,自己人。”
就在不少官员忧心如焚之时,尘岳扶着童成襄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看到凉王这么的镇定,那些提心吊胆的官员终于松了口气。
千余名骑卒飞奔而至,等到众人面前时为首一将手一抬,骑军渐次勒住缰绳,井然有序。
前排两名身穿铠甲的战将齐齐翻身下马,朗声喝道:
“辽东辛疾,拜见凉王!”
“辽东岳展鹏,拜见凉王!”
“嚯!”
千余骑同时右手砸胸行了个军礼,威势不凡。
在场的官员包括童成襄的眼珠子都是瞪大了几分。
这些就是跟着尘岳征战辽东的士卒吗?果然都是精锐,比起丹河郡的守卒不知道强了多少。
“两位将军免礼,这一趟出来辛苦了。”尘岳笑着拉过了童成襄的手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新任辽东道经略使童成襄童大人。”
辛疾两人很是客气的行礼道:“欢迎童大人入辽,此前遭遇金兵让诸位受惊了,是我们辽东军将的失职。不过童大人放心,这附近的金兵余孽已经被我们清扫了个干净!”
站在一旁的岳展鹏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叹气道:“可惜了那些死在金人马刀下的赴辽官员,我老岳对不住他们啊。”
怕是童成襄怎么也没想到站在他面前唉声叹气的岳展鹏就是真正的凶手吧。
“久闻两位将军大名,今日终得一见,幸会幸会!辛将军之挽辽营,岳将军之陌刀营都为收复辽东立下了赫赫战功,令童某深感钦佩。”童成襄郑重的行礼道:“伏击一事还请两位不用自责,非二位失察之罪也。”
听到童成襄报出了两人的营号,辛疾和岳展鹏的眼中同时流露出一股诧异,看来这位辽东经略使没少了解辽东内部的情况。
尘岳面带笑意的看向童成襄说道:“童大人,我就暂时不去辽东了,您得跟着我先去一趟北凉见见众位官员,至于其他入辽官员会由士卒护送至檀州等候任命,您放宽心。”
童成襄微微拱手道:“听凭王爷吩咐。”
……
车队在一处岔路口时分道扬镳,一路按原计划驶向檀州,另一路则是辛疾等人陪着尘岳直接转道向西,朝北凉行去。
尘岳没有再待在马车内,而是和辛疾、岳展鹏两人并肩骑马而行。
几人随意的聊了聊辽东的境况还有北金的战事。
尘岳唏嘘道:“这么说完颜洪烈被围困在黑风山脉已经快一个月了?”
“没错,无粮无水无援兵,将死之人了。”辛疾默默的说道。
“九霄城照这个趋势也守不了多久了,北金就这么没了。”尘岳自顾自的嘀咕了两句,随即甩了甩头道:“算了,北金那边我们也插不了手,让云晨时刻注意燕戎士卒调动的动向就行了。”
“诺!”
辛疾突然抬头轻声道:“王爷,想必您特地召我们来此处相见是有要事相商吧?”
“嘿嘿,没错,那辛将军再猜猜我找你们要商谈何事?”尘岳满脸笑意的说道。
辛疾回头看了一眼童成襄所坐的马车,挑了挑眉头道:“辽东道两位正副经略使的人选已经确定,但正副都护使一职还没有拍板,王爷召我和岳展鹏到此应该是想让我二人出任正副都护使吧?”5八一60
“哈哈,辛将军的脑子就是好使。”尘岳大笑道:“你二人是辽东籍将领中最早跟着我的,经验足,战功多,又对辽东情况十分熟悉。
所以按我的意思你们担任都护使一职最为合适了。怎么样,二位以为如何?”
辛疾和岳展鹏对视了一眼,像是约定好的一般异口同声道:“谢王爷信赖,但我二人万万不能接受。”
尘岳满脸错愕,送上门的官职竟然被拒绝了。
辛疾郑重的开口解释起来:“我二人确实早就跟随王爷征战,也可以厚着脸皮说有几分领兵之能。
但是,一道都护使可绝不仅仅是光会领兵打仗这么简单,还涉及到征募兵源、后勤筹备、将校官阶升迁等等等等。
我两人此前都是白身,没有当官的经验,贸然当上正二品的辽东道都护使,怕是多多少少会耽误事,万一出了岔子,到时候受苦的不还是边军。”
岳展鹏也一抱拳:“老辛说的是!”
尘岳皱眉沉思了起来,辛疾说的确实有道理,先前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若是自己从北凉抽调将领赴任辽东,难免显得是任人唯亲,容易惹人非议。
“那你们看谁出任都护使比较好?”尘岳开口问道。
辛疾试探着说道:“王爷,王如松将军资历高辈分重,又正值壮年,在幽州军伍摸爬滚打多年,出任辽东都护使最为合适。”
岳展鹏连连点头:“王将军为人稳重,我服。”
“哈哈!跟我想的一样!”尘岳轻笑道:“那就这样,王将军介时出任都护使,辛疾就当个副都护,跟着王将军学学,至于岳将军嘛,在辽东成立一支主力骑军,到时候就给你带了。”
“诺!”
“哈哈,我老岳求之不得!”
尘岳大笑着一挥手:“走,去凉州,传信北凉、辽东两地将领,十日内赶赴王府议事!”
“诺!”
第664章劝降
北金九霄城
“砰!砰!砰!”
漫天飞舞的投石夹杂着箭雨从天空上倾泻而下,狠狠地砸进北金皇城之内,溅的尘土飞扬,惨叫声连连。
这座都城被燕戎包围了一个多月,好几段城墙都被投石车砸出了不少的缺口,在宽广的城墙内外双方都丢下了大量的尸体,战事极为惨烈。
金兵面对燕戎的猛攻甚至连城头上的尸体都来不及收拾,血流成河。
依靠着城中探子在开战前搞到的布防图,燕戎大概知道了金兵哪段城墙守备森严,哪段城墙的砖石不是那么坚固,又有哪里是箭楼布置的最密集的地方。
所以在攻城战开始时燕戎攻击极为凌厉,金兵面临了很大的压力,多亏国师耶律才筹谋得当,不断调整部署才让防线渐渐稳固下来。
城外的燕戎大营中有这么一顶不起眼的军帐,这座帐篷内关押的正是北金隆亲王完颜阿骨打的儿子完颜弼。
曾经意气风发的完颜弼被关在铁质的囚笼中,双目无神,长时间没有打理头发和洗澡让完颜弼看起来十分憔悴,自己的吃喝拉撒全在这座囚笼之内,污秽不堪。
除了每天给他送饭吃的仆人,这些日子完颜弼再也没见过其他人,外面的消息也一概不清楚。但是既然燕戎始终扎营在此处,那就代表在外出征的完颜洪烈并未回援。
粗糙寡淡的饭食让完颜弼根本无法下咽,唯有在饿的不行时完颜弼才会咬着牙吃这么两口,或许是他内心中还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在完颜弼发呆之时,两道人影从帐篷外走了进来,同时响起了一道轻蔑的笑声:“完颜将军还好吗?本殿下看你来了。”
“慕云端康!”完颜弼阴森森的哼了一声,随即就把头扭到了一边:“我还是那句话,要杀要剐随你便,别指望能从我这套出什么话!”
被关押的这一个月完颜弼也算是想清楚了,燕戎不杀他就是想从他身上找到攻破九霄城的方法。
自己虽然谈不上视死如归,但是背叛大金的事还是做不出来的,怎么说自己也身负皇族血脉。
走进帐篷的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相视一笑,对于完颜弼的这种反应丝毫不以为意。
慕云端康弯腰拾起了一个破碗,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隐隐有恶臭散出,顿时骂骂咧咧的将碗丢在了一边:“你们这些家伙怎么搞得,怎么让完颜弼将军吃这些狗都不吃的东西,以后记得拿点上好的酒肉来。”
“诺!”守在帐外的士卒应喝了一声。
完颜弼的头抬都没抬,一声不吭,但是眼眸中的怒火清晰可见。
百里慎不紧不慢的搬了把椅子来到完颜弼身前坐下,轻声道:“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想从你身上找到攻破九霄城的方法。
但是反过来想想,我们也是给了将军活下去的机会啊,难道你就不想留存你这一支的血脉?投降,才是你唯一正确的选择。”
“呵呵,投降?”
完颜弼冷笑了两声,眼中带着自傲的说道:“我父亲是大金军神,受封隆亲王,掌管大金雄兵数十万。我年少入军,十八岁就被陛下亲封为禁军都统,赐圆月皇旗,可佩刀面圣。让我投降,你们觉得可能吗?”
“啪啪啪!”
慕云端康竟然一本正经的鼓起掌来:“唔,完颜将军还真是少年英杰啊,大才大才!”
完颜弼眼睛一寒:“更何况我父亲死于你们燕戎之手,此仇不共戴天!日后但有机会,我定要让你们燕戎血债血偿!”
冰冷的话语中带着浓郁的恨意,完颜弼落到今日的局面全拜他面前这两个家伙所赐。
说完此言,慕云端康是一脸的无所谓,而百里慎则是淡淡的盯着完颜弼的双眼,一直看到完颜弼浑身有些不自在才开口说道:“今天我们来呢,主要就是想和完颜弼将军谈谈生和死,生死,都是我们每一个人都绕不过去的话题。”
完颜弼眉头一皱,这位年轻的燕戎昭平令是在玩哪出?
百里慎自顾自的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笑道:“在开始今天的谈话之前,我想先告诉将军一个消息,听完这个消息或许能改变你的一些想法。”
“哼,什么消息?”完颜弼冷声道。
百里慎额头轻抬,轻声道:“想必将军一心求死,口口声声我燕戎会不得好死,是认为你们北金还有转圜的余地吧?你以为九霄城能坚守到完颜洪烈到来,你更坚信伐周的三十万大军能安然无恙撤回国内?”
完颜弼心头一颤,他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百里慎淡淡一笑,轻喝道:“抬进来!”
只见有几名燕戎士卒将一个木架子抬了进来,上面套着一整副的盔甲,但这副盔甲略有些破烂,上面还沾染着不少血迹。
“将军身为北金皇族,完颜阿骨打嫡长子,想必认识此物吧?”站在一旁的慕云端康慢悠悠的走到了木架边,轻轻的敲了两下铠甲。
这盔甲出现的刹那,完颜弼整个人都愣住了,身躯不住的发抖,然后猛地扑到囚笼边缘,奋力的伸手向外摸去,嘶吼道:“陛下!陛下!”
没错,这是北金皇帝完颜洪烈的御用甲胄。
“你们北金的三十万大军已经灰飞烟灭。”百里慎微微一翻手:“你的皇帝陛下完颜洪烈,你们的武昭王完颜昌尽数战死。北金国内半数兵力死在了辽东的地界上,剩下的这一办也在黑风山脉全军覆没。抱歉,你的北金,要没了。”
完颜弼呆呆的靠在囚笼边,嘴里一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陛下不会死,绝不会死。”
慕云端康歪了歪嘴:“要不让你见见你们陛下的尸首?”
完颜弼瞬间发狂,疯狂的拍打着囚笼,嘶吼道:“我大金地阔千里,带甲百万,我们不会亡!绝不会亡!”
这位北金年轻一辈中最为才华横溢之辈心中的精神支柱彻底崩塌,父亲死了,自己的皇帝也死了,自己的国家都将沦落为他人的领土。
眼泪鼻涕一股脑的顺着完颜弼的脸颊流了下来,哭声很是凄惨。
第666章封赏
凉州城
在接到尘岳封王消息的当天,坐落在灵岳山上的侯府就已经把高悬在府门上的匾额换了,三个大字就这么气势凛然的刻于其上:
凉王府!
据说这三个字是凉王妃马灵儿亲手所书,由墨家连夜打造而成。
今天凉王府的议事厅内人满为患,无一不是北凉、辽东两地的军政大员。
上一次议事厅出现这么多人还是在尘岳起兵攻辽之时。
屋内的文武官员泾渭分明的站于两侧,在每个人的身后都放着一把椅子,毕竟凉王还未出现,大家都极为默契的没有落座。
左侧人数略少,皆穿文官服饰,以宋之鹿和童成襄两人领衔,其余人分别是凉州刺史周敬尧、幽州刺史文鸢、朔州别驾郁岩白、以及辽东的几位官员雪泪寒、冷归南、沈秀夫、姚青峰。
右侧的人数就要多上不少,清一色铁甲铮铮的武将,北凉的在,辽东的那帮子武将也在,谁不是在尸山血海里来回滚过几遭的汉子。
褚玉成、辛疾、王如松等等,其中还包括了三位北凉军中的副帅:
左骑军副帅严衡,年四十二,凉州资历颇老的骑军将领,曾是上一任凉州将军肖正业的得力将领,也参加过天狼大战。
景泰初年尘岳率大军南下平叛之时严衡就已入左骑军为将,后因战功升任左骑军副帅。
虎豹骑副帅洪涛,年四十七,原陷阵营副将,后升任虎豹骑副帅。在古仙镇一战中阵斩完颜阿骨打精锐亲卫十三人,砍缺数柄北凉刀依旧一步不退。
天狼军副帅栾昌遥,年五十一,原幽州天狼营副将,与史天恭曾多次并肩征战沙场,入辽战事开始之后升任天狼军副帅。
因主帅史天恭年事过高,天狼军多场大战皆由栾昌遥带着项翦等一众军中校尉在战场上厮杀。
议事厅中的众人不时的交头接耳,童成襄看着一大帮子武将,眼中有些莫名的意味。
他在京城见过的武将也不在少数,可眼前这些人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军人的气质更浓烈,而京城的不少武将早就学会了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哪还像个军人。
宋之鹿轻笑着说道:“童老大人,咱这些个文臣武将都不赖吧?”
“不得不服啊,北凉能靠一地之力拿下辽东不是没有道理的。”童成襄轻叹着摇了摇头。
来凉州城后的这些日子里,童成襄和宋之鹿聊得倒是颇为投缘,甚至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虽然童成襄比宋之鹿年长,而且在朝中的官位做的也比宋之鹿高,但是两人的境遇都十分相似:
都没有背景,没有家世,也不结党,同样受到各方势力的冷眼,同样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
“童大人,和这样的同僚一同为官,方才能施展您心中的大志啊。”宋之鹿轻声笑道,话语中似乎带着点其他的意思。
童成襄微微点头,眼中带着些希冀。
在众人窃窃私语之时,尘岳终于出后厅内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没有穿那件华丽不已的黑金蟒袍,只是随意的套了一件黑色长衫,腰中系着一条玉带。
“诸位,把大家召集到这凉州城,一路车马劳顿,辛苦啦。”尘岳笑呵呵的说着。
“参见凉王!”
众人齐齐弯腰行礼。
之前的北凉侯成了周朝百年来第一位异姓王,这些跟着尘岳南征北战的文臣武将们也一个个兴高采烈。
“好了,不用客气,都坐吧。”尘岳轻挥了挥手,众人纷纷落座。
待众人坐定,尘岳朗声道:“幸得诸位用命,历时一年辽东终于光复,北凉也御燕戎于边境之外,保我内地不失,在这里我替北凉、辽东两地的百姓谢过诸位了。”
众人都欣慰的一笑,北凉这次的收辽战事可算是打出了边军的威风,名扬天下。
“好了,咱废话也不多说了,先来表彰一下军中的有功将士。”尘岳笑呵呵的拿出了一封嘉奖令,这是在京城时和兵部、吏部两位尚书议定的。
打了这么久的仗,总不能只有尘岳一人受封不是。
一群将领都坐直了身子,翘首以待。
尘岳摊开朝廷诏书,亲自读道:
“北凉将士奋勇杀敌,收复失地,扬我天朝军威,依律封赏有功将士如下:
北凉道都护使褚玉成加封勇安伯,赏金千两、锦缎百匹、府宅一座。
幽州将军王如松、凉州将军薛天、朔州将军朱天和,三人皆封武卫将军,赏金千两、锦缎百匹、府宅一座。
左骑军主帅薛猛、右骑军主帅步文山、虎豹骑主帅燕宏毅、天狼军主帅史天恭,四人加封正三品典军中郎将,赏金五百两、锦缎百匹,府宅一座。
大凉龙骑主帅钱子默、副帅肖尚文、白雪卫主帅于滨阳、赤焰军主帅戚光、步军主帅厉拔天、奔雷营主将谢霄雷、加封从三品虎威将军,赏金百两,锦缎五十匹!
左骑军副帅严衡、虎豹骑副帅洪涛、天狼军副帅栾昌遥、右骑军将领关邵勇、白雪卫将领林献、步军将领盛楠逵、朔州将领宁陌藩、李慕寒,先登营主将曹闻昭等,皆授正四品将军衔!赏金百两,锦缎五十匹。
其余有功将士,由凉王自行拔擢官职,论功行赏,望众将勠力同心、镇守边疆、保我朝万世太平!”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受封的一众将领纷纷弯腰行礼,齐声高呼。
虽然这天子不在眼前,但遵照规矩大家还是来了这么一阵山呼朝拜。
这次兵部封赏的清一色都是北凉本地边军的将领,辽东籍的将领则由尘岳自行安排官职而后报备兵部、吏部正式加封即可。
而且赐予封号的将领都是出征辽东和死守朔州的这一批人,类似于夜潇潇和梁遂超这些守凉州和幽州的,因为这两处并未爆发大战所以都未在嘉奖名单之中。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六位虎威将军:钱子默、肖尚文、于滨阳、戚光、厉拔天、谢霄雷。
这几人清一色都是北凉本地的后起之秀,除了谢霄雷之外的五人都是在平叛南疆的战事中崭露头角,而后身居主帅一职,谢霄雷则因为在辽东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声名远扬,也得以跻身于众人之列。
北凉军中和官场上渐渐用北凉六虎来称呼这六位年纪轻轻就执掌一军的虎将,所以这个虎威将军的封号也是尘岳特地向朝廷要来的。
第667章凉军
“你们这些领了赏金的家伙可别抠抠搜搜的噢,回头都得请喝酒。”尘岳笑呵呵的将诏书放到了一旁。
满屋受封的将领都咧了咧嘴,不管北凉军是为何而战,但是升官却是能让每个人都开心的事。
王如松大笑道:“王爷都发话了,谁还敢藏着掖着?啥也不说了,咱们呐就挨个请手底下兄弟喝酒。”
“照我看啊,咱们的王爷受封最重,按王爷刚刚所说,大家不得呆在这凉王府好好地大吃大喝几天吗?”站在侧边的宋之鹿唏嘘道。
这位北凉道的经略使大人在凉州待久了,开玩笑的功夫也越发炉火纯青。
“没错没错,咱们王爷也该出出血了。”褚玉成也在一旁附和道。
“哈哈哈。”
满屋众将都轰然大笑。
童成襄看着刚刚还严肃不已的议事厅瞬间就变的其乐融融,笑声响成一片,不由得暗自诧异,看样子这些人和凉王的关系都非同寻常。这要是换做其他藩王,哪个不得摆出个高人的样子。
其实童成襄不知道的是这些将领中的一大半都和尘岳并肩战斗过。
“好了,说正事。”尘岳压了压手:“朝廷的封赏完了,本王还需要对诸位的官职进行一些调整,毕竟领北凉、辽东两道节度使,七州之地,数百万百姓,这么大摊子事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众人又恢复了神色,等着尘岳发话。
尘岳双手一抄,轻笑道:“依朝廷律法,北凉、辽东两道将各设正副经略使、都护使,所以咱们得挑出八位大人来替我治理北凉、辽东两地。”
按照周朝先前颁布的发令,每道只设经略使一人、都护使一人、但北凉辽东两地最为特殊,所以就增设了副经略使和副都护使一职。
满厅的北凉文武寂静无声,其实大家基本上都知道谁会出任经略使、都护使这些职位。
尘岳顿了顿然后开始说道:“北凉道经略使宋之鹿、都护使褚玉成各依原职,授正二品衔。”
“诺!”
“童成襄老大人出任正二品辽东道经略使,原幽州将军王如松任正二品辽东道都护使!”
“诺!”
“原凉州刺史周敬尧升任从二品北凉道副经略使、原凉州将军薛天升任从二品北凉道副都护使、雪泪寒出任从二品辽东道副经略使、辛疾出任从二品辽东道副都护使。”
“诺!”
“望八位大人尽心尽力,我北凉、辽东的百姓可都在看着你们呢。”尘岳笑呵呵的说道。
“谨遵王爷号令!”
八位迈步而出的重臣都齐齐行礼。
尘岳回过身来,在其身后的墙上早早的就挂上了一幅边关地图,伸手指了指地图说道:“我北凉辽东加起来总计七州之地,其中燕云两州百姓稀少,又突出于北境防线之外,所以我决定燕州云州两地实行军管,不设刺史将军一职,其余五州之地各设刺史、将军一人。”
“玉成,你来念名单。”尘岳将桌上的书册递给了褚玉成。
褚玉成两步迈前,缓缓摊开卷册读道:
各州设刺史、将军一名,皆为正三品衔,刺史主管本地政务、将军主管辖境军务。
朔州:原朔州别驾郁岩白升任朔州刺史,朔州将军朱天和官依原职。
凉州:原凉州别驾贺宜生升任凉州刺史,凉州副将军夜潇潇升任凉州将军。
幽州:幽州刺史文鸢官依原职,幽州步军将领梁遂超升任幽州将军。
顺州:沈秀夫任顺州刺史、陌刀营主将岳展鹏升任顺州将军。
檀州:姚青峰任檀州刺史,原挽辽营副将左丘升任檀州将军。
燕州云州两地各设指挥使一人,授正四品衔,主管州郡内大小事务!
王守仁出任燕州指挥使,云晨出任云州指挥使!
褚玉成话音一落,整整齐齐的十二道身影迈步而出,朗声喝道:
“谨遵王命!”
七州之地的分派尘岳可以说是经过细细考究的,北凉文武没什么话说,都是老底子,而辽东道的文臣武将都尽量选择了一些本地人士,这样也便于主政地方,免得说凉王任用亲信。
尘岳见各州主政之人都已分配完毕,起身道:“诸位同僚,燕戎灭金在即,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燕戎大军定会挥师南下,犯我国境,辽东战事之后,各主力骑军都有折损,急需补充,而辽东籍士卒得兵十余万,正好可以选拔精壮补入各军之中。
为了更好的应对将来战事,现对各军伍做出如下调整:
原右骑军将领关邵勇,升任右骑军副帅,原白雪卫将领林献升任白雪卫副帅。
左右骑军扩编至三万人,大凉龙骑、虎豹骑、天狼军、白雪卫、赤焰军皆补充至一万人之数。
左骑军常驻朔州一线,右骑军移防幽州,其余几支骑军屯住凉州境内。
奔雷营更名奔雷骑,扩编至一万人,由谢霄雷出任奔雷骑主帅,原奔雷营副将边栾升任奔雷骑副帅。
挽辽营更名镇辽军,以辽东各支义军及本地青壮为骨干,扩编至三万人,作为常驻辽东之主力骑军,由原陌刀营主将岳展鹏出任镇辽军主帅。
以上九支主力骑军,总计十五万人,直接归凉王府辖制。
陌刀军扩编至一万人,由原陌刀营副将李嗣邺任主帅,常驻顺檀两地。
原云鼓营副将臧城升任云鼓营主将,常驻燕州。
两道之步卒分别由厉拔天以及左丘将军整备,移防各州边境,其中尤以朔风城、武关、天狼关、落云城四地最为紧要,需要派重兵驻防。
从凉王府回到各自属地之后,由两道都护使统筹整军事宜,尽快完成整军方略。”
“诺!”相关将领皆起身应喝。
尘岳扫过全场众将,沉声道:“自今日始,北凉、辽东两地边军皆统称凉军,望众将精心操练兵马,以备战事。各位刺史大人,尽力发展民生,积蓄粮草,配合边军而战。”
“诺!”
尘岳眼色微寒,轻喝道:“犯我凉地者!”
“死!”众人齐齐怒喝。
在这景泰五年的夏季,北凉辽东两地近三十万的边军开始了大规模整编,一支雄霸天下的铁军由此而生。
第668章同来英雄冢
接下来的两天,一众文武官员就在王府内好好的喝了一顿酒,也算是庆功酒了。
不少粗狂的汉子都喝的两眼朦胧,眼眶血红。
尤其是右骑军主帅步文山和一大帮辽东将领,更是哭到嗓子都嘶哑了,既有大胜的喜悦,也有对战死将士的悼念。
而后各位官员大部分都陆陆续续的返回驻地,毕竟还有一大堆事务在等着这些主政之官呢。
在一个阳光并不刺眼的夏日,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慢悠悠的驶出了凉州城。
驾车的年轻人穿着一件朴素的黑色青衫,脸色俊郎,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地道的车夫。
“王爷,您这是要带老臣去哪里啊?”童成襄的头从车帘后探了出来。
原来竟是凉王亲自驾车!
尘岳轻声道:“童大人,到地方您老就知道了,别急嘛。”
童成襄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坐回了马车,这凉王亲自做车夫可着实让他受宠若惊。
两个时辰的功夫,渐渐来到了日中时分,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座大山的脚下。
“童大人,到了,出来吧。”尘岳微笑着掀起了车帘。
童成襄在尘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浑浊的双眼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座雄伟的山峰,啧啧称奇道:“此山势甚是雄壮啊,从此处看去犹如猛虎之背,巍峨不凡。”
“呵呵,此山确实名为虎背山,老大人想不想跟我走走?”尘岳轻笑道。
“既然王爷有雅兴,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童成襄微微弯了弯腰,但他心里清楚,这位凉王可绝不会好端端带他来爬山的。
两人顺着山路一步步向山中走去,只见道路上时常有百姓来来往往,不少人的手中都提着香烛、纸钱等祭奠之物。
这一切童成襄都看在眼里,但并未开口。
等两人走到山腰处时,童成襄蓦然发现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矗立在道路中央,上刻“英雄冢”三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隐隐有凉意扑面而来。
不少路过这里的百姓都会对着这块石碑深深鞠躬。
童成襄眉头一挑,放眼向山坡两侧看去,有无数小路从这条石阶旁分叉而开,向远处延伸。
山坡上立着密密麻麻的石碑,石碑前都摆放着香烛之物。
“王爷,这是?”童成襄终于问出了声。
尘岳对着面前的高大石碑微微弯腰,轻声道:“此乃我北凉英雄冢,这里摆放的灵位都是我北凉多年来战死的袍泽。”
童成襄心头一颤,紧跟着满脸肃穆,理平衣袍,郑重的弯腰鞠躬。
……
两人顺着一条分叉路继续前行,时不时尘岳就会停在一块石碑前,抚摸着石碑上的字迹喃喃道:
“罗军,曾经是我的亲卫,南征战事中死在了落花涧,被大火烧的血肉模糊,几乎辨认不出身份。这小子,每顿饭定要吃一张大饼,活脱脱一个饿死鬼。”
“王黑子,山字营第一批百夫长,我的同乡,死在了陵州城外,他的老娘在凤阳县中摆摊卖草鞋为生。”
“卢浩,先登营校尉,以前是南宫一家的亲卫,后入我凉军,次次登城必身先士卒,征辽战事中死在了檀州城头。”
……
尘岳每念叨一个名字,童成襄都会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然后伸手掸去石碑表面的杂物,丝毫没有作伪之态。
两人转过一处山坳,眼前的景象让童成襄一愣。
这里的石碑似乎都是新立不久,而在一座石碑前正站着两道身影:
辽东道副都护使辛疾,镇辽军主帅兼领正三品顺州将军岳展鹏。
尘岳来到石碑前深深鞠躬,童成襄看着石碑上的字迹鼻尖一酸,声音颤抖的念道:
“北凉右骑军主帅朗毅,景泰四年率八千骑卒拒北金铁浮屠于新川口,全军战死,无一人生还。”
山风拍打在四人的脸庞上,有些凄凉。
尘岳弯腰许久才直起了身子,看向童成襄略带歉意的说道:“今日带老大人来此处有一事相告,还望童大人不要怪罪。”
童成襄眼中有一道异样的目光闪过,默然不语。
只见岳展鹏踏前一步,躬身行礼,沉声道:“童大人,末将向您赔罪。”
童成襄拂了一下衣袖,轻声道:“岳将军想说伏击一事是你带人所为吧?”
刚欲开口的岳展鹏一愣,包括尘岳和辛疾的眼神都有些错愕。
“原来大人早就知道了。”岳展鹏叹了口气:“让大人受惊了,我之过也。”
童成襄唏嘘道:“此前我一直不确定,只是有所怀疑罢了。”
“还请老大人详说。”尘岳伸了伸手。
童成襄叹道:“伏击发生之后,我仔细轻点过死亡名单,发现死的全部都是京城世家子弟以及他们的护卫,而老实本分的官员一个都没死,甚至连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这是巧合吗?要真的是金兵,他们会放过这些貌美如花的婢女?怕是不会吧。
但我不敢往下想了,也没有将其中疑点上报至京城,那些人死了就死了,我童成襄没必要替他们申冤。”
几人默然不语,当初行动之时皇甫沐再三叮嘱,不可滥杀无辜,所以岳展鹏手下士卒下手都极为有分寸。
童成襄点燃一炷香插在了朗毅的灵位前,自顾自的说道:“老夫之前或许有疑心,但直到此刻看到这些灵位,我才确信截杀一事是北凉所为。
北凉死了这么多将士,不就是为了那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吗?让那些世家子弟进了辽东,百姓还有安生日子过?
王爷连几十万金兵都杀得了,几名世家子又有何不能杀的?”
“童大人真不愧是在官场呆了这么多年的老人,我们北凉这些把戏让您见笑了。”尘岳轻声道。
童成襄突然嘴角一翘:“王爷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是宇文家或者上官家的探子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尘岳轻轻一抬手,直视着老人的眼眸说道:“童大人,我尘岳这点识人之能也还是有的。”
“哈哈!”
童成襄仰天一笑,面朝满山的灵位双手大开,重重弯腰行礼,朗喝道:
“北凉的将士们,我童成襄愿倾尽余生,为百姓计!待我这把老骨头到了九泉之下,再与诸位把酒言欢!”
第669章武备司
凉王府半山腰的石阶上,尘岳和北凉粮草转运使冷归南二人正在散着步。
本来冷归南准备吃个早饭,但一大早就被尘岳召入了王府。
冷归南是尘岳遇见的第一位辽东人士,收复辽东的想法也是由他而起,所以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北凉大军的粮草调配、物资运输皆由冷归南一手把控,一场大战下来可以说做的近乎完美,没有出什么纰漏。
以前扮作商人到处行商走货的冷归南体格还算壮实,结果这为了辽东忙了一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要不是肤色依旧有些黝黑,尘岳都快认不出来了。
不过这位辽东籍年轻人自从辽东收复之后就整天脸上挂着笑容,一点也未漏疲态。
“归南啊,回老家看过了吧?”尘岳轻声问道。
“去过了,虽然我的老家很早就荒无人烟,但这次我还是将父母的灵位带回了家乡。”冷归南抬眼看向天空呢喃道:“这样我父母、爷爷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那就好,也算是了却你的心事了。”尘岳颇感欣慰的拍了拍冷归南的肩膀。
“王爷,您对辽东的大恩大德,我……”冷归南努了努嘴,刚想开始感慨一番就被尘岳堵住了嘴。
“好了,这些话最近我可是听了太多遍了,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尘岳摊了摊手道:“冷兄当初和我第一次见面时可没有这般碎碎念念啊。”
尘岳的心里可谓是直翻白眼。
冷归南不由得咧嘴一笑,一开始和尘岳见面的时候仅仅是因为客栈中的小冲突,而后结为好友,但谁想到短短两三年之后收复辽东就成了现实。
“好,王爷,咱以后不说了!”冷归南拍着胸脯道。
“哈哈,这才像样嘛。”尘岳大笑着慢步而行。
冷归南多迈了两步跟上了尘岳的步伐,轻声问道:“王爷,您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吧?”
冷归南也算是和尘岳认识了好几年,虽然不像褚玉成他们那样朝夕相处,知根知底,但大概也知道尘岳的性子。
如今凉地战事刚刚结束,燕戎那边动向又捉摸不定,许多事等着尘岳去处理,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找自己聊天。
“没错,我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尘岳停下了脚步问道:“不过你先回答我,这次我封赏诸将并没有你的官职,你不会心生不满吧?”
前几天的封赏诏命中,几乎囊括了北凉、辽东两地所有人的名字,但唯独漏掉了这位最早和尘岳结识的辽东义士,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王爷这话说的就有点伤人心嘞。”冷归南一本正经的说道:
“第一,我冷归南替王爷做事绝对不是为了官帽子的,而是为了辽东百姓,为了收复故土。第二,嘿嘿,我知道王爷肯定对我有其他安排,只是不好明说。”
“哈哈,你小子,一如既往地聪明。”尘岳喜笑颜开的说道。
很明显尘岳的心思被冷归南猜中了。
“王爷,您就说吧。要我冷归南做何事,我定竭力而为!”冷归南满脸郑重的拱手道。
尘岳看着跃跃欲试的冷归南,伸手将其扶起道:“我打算成立一个秘密官署,名为武备司,由你出任武备司司丞,官衔等同正三品。”
“武备司?”冷归南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试探着问道:“韩文王爷,武备司职责为何?”
“呵呵。”尘岳双手抱拳道:“武备司职责乃囤积我凉军征战所需后勤之物,大到军饷、粮草,小到士卒的内衬衣物、疗伤草药,都是你需要准备的东西。”
“这么多?”冷归南错愕了一下,他没想到尘岳交给他的这个武备司需要涉足这么多东西,那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忙得过来的。
“怎么?怕了?不行我可以换个人。”尘岳眨巴了几下眼睛。
凉王这幅激将的样子看的冷归南气不打一处来,脖子一扬喝道:“我冷归南什么时候说过怕字,王爷放心,这武备司就交给我了!”
“好!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尘岳大笑道。
“等等等,王爷,下官还有一个疑问。”冷归南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连忙抬手说道,
“你说。”
“粮草、赋税由各级府库吏年年核算收缴,草药、衣物等等之类也有专门的衙门掌管,那这个武备司是统筹这些衙门的日常事务吗?”
“是,但也不是。”尘岳微微一笑。
冷归南一头雾水,这次他是被彻底搞糊涂了。
“还请王爷详解。”
尘岳晃了晃手指道:“武备司独立于各衙门之外,但是各州刺史会在方方面面配合你。
武备司的存在和问天司、兵武司一样,都是我凉地的头等机密,千万不可外泄。
北凉、辽东两地都是边关,按照朝廷律令,赋税钱粮收缴之后地方官员不需要上纳朝廷,而是直接用于本地边军,维持大军开销。
但是户部会时常派人查看各州钱粮之数,以达到对边关各州郡实力的了解,是这样吧?”
冷归南点了点头:“没错,这也是朝廷怕边关州府向朝廷多要军饷、粮草。”
“呵呵。”尘岳眼睛一眯,轻声道:“从今天开始,凉地的钱粮一半入府库,一半入武备司,我相信你有办法让户部的人看不出来。”
冷归南顿时恍然大悟,沉声道:“王爷,我明白了。”
“而且,除了收上来的赋税、粮草,你还可以动用关系在内地各州郡隐蔽的收购我凉地所需之物,具体怎么操作就看你自己了。
最起码,要时刻存有三十万兵马一年所需之物资。”
“诺!臣武备司司丞定不辱命!”冷归南深深弯腰道。
“哎,你小子怎么就不问问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尘岳突然戏谑的笑了起来。
私屯钱粮、瞒报朝廷,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大罪,但冷归南的表情似乎很是不以为意。
冷归南眼神直勾勾的说道:“咱们辽东这些人,命都是王爷,还管王爷做事的目的干嘛?”
尘岳微笑不语,只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670章老顽童
凉州城外的一处小山上,尘岳、褚玉成、雪泪寒三人勒马而立,目光遥望前方。
在那官道上正有数百骑卒渐行渐远,骑队中还有着几辆马车。
其中坐着的正是童成襄、王如松这些新任的辽东道官员,随行护卫的乃是辛疾和岳展鹏。
雪泪寒凝着双眸看了好久,才犹犹豫豫的说道:“岳哥,筹建武备司一事太过重要,万一被朝廷发现,铁定要扣个密谋造反的罪名。
而转移走半数的钱粮肯定会让两位经略使察觉,宋大人也就罢了,早就和我们穿同一条裤子了,可是童大人刚刚入凉,会不会?”
雪泪寒的眼眸中带着点担忧之色。
褚玉成也在一旁附和道:“咱这位童大人毕竟是京城过来的,就算为人正直,底子干净,可万一呢?”
“呵呵,放心吧。”尘岳轻轻一笑:“此事我已经和童老谈过了,我说日后要是燕戎来袭,而宇文家那边到时候推三阻四不发粮饷怎么办?让我边军将士饿着肚子打仗吗?那户部兵部这两大实权部门可都是宇文家的人呐。”
童成襄到底是在官场呆了这么多年,尘岳此言一出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宇文家是能做得出这种借燕戎之手削弱尘岳实力的人,平瀚道的事不就近在眼前吗?任由你在前线拼杀,反正一个援兵也没有。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褚玉成和雪泪寒恍然大悟。
听到尘岳已经和童成襄沟通过了,这两人才彻底安下心来。
“走吧,我们还有大事要办。”尘岳一勒缰绳,便向远方疾驰而去,褚玉成二人及数十骑护卫紧随其后。
……
个把时辰之后,尘岳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虎背山旁。
只不过这次他们不是来看北凉英雄冢的,而是绕到后山,去看看那藏在深山中的兵武司和问天司。
北凉如今三司官署,其中问天司和兵武司的总部都落在这虎背山中。
后山山口外的十里之地扎着一座军营,军营中足足屯住着五千精兵。
这五千人日夜在周围巡视,任何人想遛进虎背山的山谷,都得穿过这庞大的军营。
而且一旦遭遇危险,大营中便会点燃狼烟,近在咫尺的凉城守军就能转瞬即至。
看到尘岳的旗号,守营士卒完全没有任何阻拦,径直放任数十骑穿营而过。
眨眼间众人便来到了虎背山谷口,早就有两道人影站在谷口处,一看到尘岳等人下马,两人顿时行了个礼道:
“拜见王爷!”
这两人分别是墨虚子的大徒弟墨大和皇甫沐的徒弟皇甫彦陵。
虽然都师承大家,但这两家伙站在一起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别扭,格格不入。
皇甫彦陵一身青色长衫,腰中还系着一块佩带,再加上其俊郎的面庞,要说他是和雪泪寒一样的世家子弟怕是没人会怀疑。
可墨大呢,穿着个粗布麻衣,衣服上沾着不少灰尘,袖子撩的高高的,头上还不停的有汗水冒出。一看这样子就知道是刚干完活。
“墨大啊,不是我说你,本王不是已经任命你为兵武司副司丞了吗?好歹穿个干净点的衣服啊,官服呢,没给你发官服吗?”尘岳装模作样的打趣道。
墨大咧嘴一笑:“王爷,您就别提了,您送来的官服穿起来还能干活吗?我师傅的那件早就放在箱子底下吃灰了,一次也没穿过。”
说完墨大就一抬手,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只见那脸上又多了道黑印子。
这憨厚的样子让众人忍俊不禁,只不过尘岳知道这墨大可没看起来的那么老实,不知道背地里偷了墨虚子的多少酒。
“彦陵,这一年多辛苦了,战事能胜你功不可没啊。”尘岳很是满意的扶起了躬身行礼的皇甫彦陵。
这皇甫彦陵的性子几乎和墨大完全相反,很是注重礼节。
自从北凉筹建问天司以来,皇甫沐随行出征辽东,而皇甫彦陵几乎就一头扎在这虎背山中。
他不仅要统筹草原方面的情报,还要时刻注意北凉境内和朝堂的动向,可谓辛苦备至。
若说皇甫沐还时常出现在众人眼前,那这位大徒弟就是真正的隐居幕后。
“王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这还有不少布局尚未展开呢。”皇甫彦陵坦然一笑。
“哈哈,待会儿咱们再详谈。”尘岳一拍皇甫彦陵的胳膊,笑道:“先去兵武司,看看两位老人。”
既然出来迎接的是两位大徒弟,那尘岳不用猜就知道那两个老顽童此刻肯定厮混在一起。
几人在墨大的引路下走进了山谷,山谷被一座小山峰一分为二,一边是兵武司一边是问天司,近在咫尺却互不干涉。
如今这山谷可谓是大变了样,先看问天司这边,多了无数木屋。
之前露天干活的墨家子弟们此刻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屋内,既能遮风又能挡雨。
墨大边走边说道:“如今这里只作为兵武司总部,新式兵器的钻研锻造都在此处完成。
而大规模制式武器的打造已经挪了地方,都安排在了凉州幽州几处较大的铁矿山旁,取材容易又节省时间,我的几个师弟分别在各处担任建造。”
尘岳频频点头,这些事都是事先汇报过他同意的。
毕竟这虎背山中的面积可不足以打造数十万边军所用的铠甲、武器和弓弩。
众人慢悠悠的走到某处空地旁,见到了让他们忍俊不禁的一幕。
墨虚子老前辈正半蹲在地上,他面前摆放着一具北凉军从辽东运回来的铁浮屠重甲。
墨虚子正在上面敲敲打打,时不时的还掏出木尺在上面比比划划做些记号。
而皇甫沐也撩着袖子蹲在一旁,不停的嘀咕道:“你看看,人家打造的这重甲多精致,你这墨老头徒有虚名吧,有能耐你也整一个给我瞧瞧啊?”
墨虚子黑着脸不说话,一点都不带搭理的。
费了半天口舌的皇甫沐灵机一动,手掌悄悄的向墨虚子的腰间摸去,那里正挂着一个咣当作响的酒葫芦。
“啪!”
墨虚子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身上,怒骂道:“老东西,我忍你很久了,想看我笑话我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想偷我酒!这可是我的地盘,小心我喊徒弟揍你!”
“嘿嘿,老家伙,你终于开口说话了啊,有能耐你再憋着啊!”皇甫沐大笑起来。
“哼!”
墨虚子冷哼一声,气的吹胡子瞪眼。
第671章北凉重甲
“两位老前辈,好雅兴啊!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穿进了两人的耳中,两人转头看来,先是皇甫沐笑着弯了弯腰打了个招呼:“王爷。”
而墨虚子则是晃了晃腰中的酒葫芦,嘟囔道:“不错,这次送来的酒倒是上档次。”
原来尘岳在辽东一战胜利之后特地将缴获的北金美酒送了半车回凉州,那可是完颜阿骨打这些皇族喝的酒,当然不是凡品。
“你瞅瞅你这个出息!就知道喝酒。”皇甫沐在一旁斜眼道。
“你闭嘴!”
“哎哎哎,墨老这呆在山中也没什么好消遣的,喝点酒无妨无妨。”尘岳不断的朝皇甫沐挤眉弄眼。
皇甫沐瞬间会意,阴阳怪气的说道:“墨老头,你喝了王爷的酒可得好好给人家办事啊,可别误了墨家的名头。”
“好了,你们两就别再这唱双簧了。”墨虚子直起身子捶打了几下腰背,然后自顾自的抿了口酒说道:“咱可不是收礼不办事的人。”
尘岳兴奋的搓了搓手:“那这重甲,怎么样?”
褚玉成和雪泪寒相视一笑,他们这位王爷那可是相当精明,绝对没有白送出去的东西,那些酒可不就是为了堵住墨虚子的嘴吗。
“来,你们瞧瞧。”墨虚子伸腿踢了踢面前的这具重甲。
尘岳低头一看,这具重甲保存的倒是相当不错,没有任何破损的地方,想来当时这具铠甲下的北金士卒应该是直接被北凉军捅穿了头部,不然铠甲上肯定会留下些许缺口。
“墨老前辈,这甲到底有什么玄机?”雪泪寒满眼不解的问道。
他毕竟不是战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铁浮屠重甲。
墨虚子蹲下身子说道:“这重甲造的确实坚固,单论他们这精铁提炼之法已经颇为高深,比我墨家冶铁处也就差了这么一截而已。”
墨虚子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下,皇甫沐连连撇嘴,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夸人不忘夸己。
“那我们能造?”尘岳满眼希冀的问道。
虽然北凉在战场上缴获了大量的甲胄,但是大多都因战斗而出现了损坏,肯定不能直接用,唯有让墨家重新打造。
墨虚子瞪着眼睛看着尘岳:“当然能!只要别人能造出来的东西,我墨家就一定能做,而且要做的更好!”
“哈哈哈!”
尘岳一听此话,忍不住仰天大笑:“我等的就是墨老这句话啊。”
“不过,这重甲的样子还需要改改,铁浮屠重甲有些不足的地方。”墨虚子老神在在的抄着手,似乎因为发现了重甲的不足而洋洋得意。
“还请墨老前辈详谈。”尘岳这下倒是颇为好奇起来,他和铁浮屠面对面交过手,知道重甲之威,没想到这重甲还有不足的地方。
“你们看。”墨虚子开始拨拉起甲胄:“这胸甲和背甲之间都用一块块板甲相连,这么做虽然可以大幅提高两侧腋下的防御力,但是却大大影响了手臂的灵活性。王爷,您想想看,在战场上大部分铁浮屠士卒是不是都只能一味的突刺或者横扫?”
尘岳瞬间回想了战场的情形,点头道:“没错!”
“所以老夫决定用部分轻薄软甲来取代一些位置的板甲,这样骑卒在马背上会更加灵活,不会显得太过迟钝,”墨虚子笑呵呵的说道。
“那这样会不会降低了两侧肋下的防御力?”褚玉成一本正经的问道。
“不会,我墨家所制软甲也很是坚硬,寻常武器一刀难以破甲,虽然不能说比得上整块重甲,但也不会差太多,用在连接处最为合适。”墨虚子双手抱胸说道:“牺牲那么一点点的防御力,却能让士卒的手臂更加灵活,稳赚不赔!”
几人纷纷点头,就连皇甫沐也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果然不是吃白饭的。”
墨虚子理也不理他,继续说道:“除此之外,铁甲加马甲还有不少细节之处需要修改,以更好的配合北凉的制式武器,但老夫就不一一细说了,反正你们这些家伙不懂匠造,说了也白说。”
所有人都一头黑线,感情还被墨虚子的鄙视了。
“啪啪啪!”
尘岳一本正经的鼓起掌来:“墨家兵家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啊,行,这甲胄之事就全权交给老先生了,咱全力支持。”
“废话,那不是肯定的。”墨虚子得意的昂了昂头。
墨家术独步天下可是最让他引以为傲的东西。
“咳咳,墨老,您看我拉回来的那些甲胄,够打造多少副重甲?”尘岳略有些兴奋的问道。
墨虚子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说道:“蒽~你拉回来的兵甲和马甲约摸有四千余副,除去破损的铁块还有质地不够坚硬的,老夫估算了一下,差不多能再打造个三千余副甲胄。”
“才三千余啊。”尘岳嘟起了嘴。
当初北凉军可是翻遍了整座古仙镇战场,连一个铁块都没留下。没想到今天就只能打造个三千余具。
按照尘岳的打算,北凉重骑兵应该配足五千人,这样重甲骑兵单独成军则威力巨大。
“知足吧,别不乐意了。”墨虚子歪着头说道:“你们拉回来的不少甲胄都破碎都不像样子,能打造出三千余副还是靠我墨家技艺精湛了。”
尘岳咬了咬牙:“这样,北凉、辽东各地选出一些品质上好的精铁送来此地,老前辈随便用,要尽量打造出五千具重甲。”
褚玉成和雪泪寒的嘴脸一哆嗦,这铁矿可贵了,打造一人一马的甲胄需要的铁矿石数量惊人,看样子凉王也得出出血了。
“行,只要保证原材够,我墨家定让王爷见到五千之数!”墨虚子拍着胸脯说道。
“行!墨家尽管打造便是,其余的事交给我。”尘岳笑呵呵的点头道。
为了拿出重骑兵,凉王肯定不能小家子气了。
“得嘞。”墨虚子笑呵呵的抿了口酒:“哦,对了,还有这个。”
墨虚子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
“哈哈,放心,酒管够!”尘岳大笑道。
皇甫沐在一旁骂骂咧咧:“老东西,喝不死你!”
“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第672章十二字方针
在兵武司闲逛过一圈之后,尘岳三人又在皇甫沐的引领下来到了问天司的地盘。
问天司的地盘比起兵武司就显得要干净整洁多了,没那么多五花八门的器物,也没有撩着袖子的大汉。
到处都透着一丝严谨和神秘。
尘岳等人看到最多的就是一个个十岁上下的孩童,有男有女,端着木制托盘走来走去,托盘上放着一个个卷轴。
这些幼童都穿着一身朴素黄衣,脸上挂着些许笑容,在看到尘岳等人出现时都会微微弯一下腰,而皇甫彦陵则不断的和这些小孩子点头示意。
问天司初建之时和兵武司一样,只有一排小木屋,撑死了就是沿着山石向内凿出几间密室。
可现在出现在尘岳等人眼中的是一座依山而建,足有四五层高的巨大阁楼。
深红色的木橼、房梁、砖瓦攀附在青灰色的山石上,给人一种极其神秘的感觉。
褚玉成和雪泪寒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在这深山之中的问天司竟然被整成了这幅样子。
别说他们了,就连之前来过几次问天司的尘岳都有些合不拢嘴了。
“怎么样王爷,咱问天司是大变样了吧?”皇甫沐捋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
不光是尘岳三人,皇甫沐刚从辽东回来时看到这样的问天司也是吓了一跳。
“这到底什么情况。”尘岳迷茫的问道。
“还是让彦陵给王爷讲讲吧。”皇甫沐苦笑着挥了挥手。
这一切当然都是留守在北凉的皇甫彦陵所为。
几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皇甫彦陵,这文文弱弱的问天司副司丞到底是怎么整出了这么一个地方。
“嘿嘿。”皇甫彦陵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指着阁楼说道:“山中若是下雨,谷中就会积,而问天司中文件、情报、档案甚多,万一受潮那就是我皇甫彦陵的失职了。
所以我请墨家帮我盖了这么一座阁楼,而且大家看到这座五层阁楼只是表面。
墨家顺着山壁向内开凿,隔出了大量的密室、暗道,而最为重要的情报都藏于其中,阁楼里摆放的则是些普通的消息。
虽然虎背山周围有精锐甲士守护,山中也有护卫巡逻,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在密室之外让墨家设下了机关,确保万无一失。”
“原来如此。”尘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眼神一歪问道:“那这些黄衣稚童是?”
“回王爷话,这些孩子都是我收进来理理卷宗,传传消息的人。”皇甫彦陵笑着说道:“经过一年多的发展,问天司训练密探的地方已经散布于各处了,不再集中训练。
而这虎背山中则是所有消息情报的汇总之地,既然只是跑跑腿理理文书,那就不需要招一些虎背熊腰的大汉了,这些小孩子经过培养之后反而更加聪明细心,最关键的是还不用担心他们的忠诚。”
“噢?皇甫兄此话何意?”雪泪寒诧异的问道。
“这些孩子啊都是孤儿。”皇甫彦陵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悲伤:“他们的父母都不在了,有的人甚至是边军将士留下的子嗣。”
几人默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做的很好。”尘岳赞赏的点了点头。
皇甫彦陵此举不仅避免了可能存在探子的情况,还顺带着解决了这些孩子的生计问题,否则这些不满十岁的孩子流浪街头可怎么活下去啊。
“走吧王爷,这边请。”皇甫彦陵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侧了侧身子便在前引路。
几人先是在阁楼中转悠了几圈,左瞧瞧右看看,算是了解了一下这偌大的问天司是如何运行的。
最后,几人跟着皇甫彦陵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一间开凿在山体中的密室。
密室中没有阳光倾洒,但是四周墙壁上早就点燃了许多烛灯,以至于密室内不是太过昏暗。
在正对桌子的墙面上挂着一幅详尽的地图,不仅囊括了大周的三十一道之地,还包括了北金、燕戎的疆域。
这间屋子内一共只坐着五个人,尘岳、褚玉成、雪泪寒、皇甫沐以及他的徒弟皇甫彦陵。
尘岳的目光扫过几人的脸庞,语气中带着些激昂的说道:“诸位,我们今天在这里就是谈谈未来我们的路应该如何走!北凉、辽东两道在手,咱们需步步谨慎。”
皇甫沐当先开口道:“燕戎灭金大局已定,在我们的北方即将出现一头庞然大物。若不是我北凉大军征伐一年,实在疲惫,不能再掀起大战,否则确实应该给燕戎添点麻烦。”
几人纷纷点头,从战略大局上看放任燕戎灭金确实是无奈之举。北凉无力再无燕戎四十万大军一战。
雪泪寒接着说道:“而京城方面,随着上官家的第五心柔升任兵部侍郎,他们和宇文家的斗争逐渐就要摆到明面上来了。
目前赵家似乎隐隐约约有些坐山观虎斗的意思,朝中不少大臣也开始摇摆不定,哪边能赢谁也说不准。”
尘岳抄着手说道:“这两家谁能胜出,都会引起朝堂的剧烈动荡,指不定就是一轮大清洗。”
皇甫彦陵眼神微眯:“朝廷动荡之时,或许就是我们的机会。”
几人同时会心一笑,有些话不用完全摆到明面上来说,大家都自会明白其中隐意。
尘岳看着地图上燕戎的位置缓缓开口道:“燕戎灭金之后,迟早会挥师南下,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力保北疆不失,积蓄实力,而后再徐图中原内地。”
“征辽之后,我们得八万精锐北凉将士,留守北凉道的亦有七八万经过战场磨炼的边军。而辽东道上,征募得士卒十余万,其中有半数是打过仗的老兵。总和之下,我凉军足有三十万大军。”褚玉成将自己统计的数字详细说出。
皇甫沐轻声道:“我们还坐拥北疆粮仓以及朔州的数十万亩良田,粮草足备!”
……
在这一间不算亮堂的密室之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许久,从边防部署到操练士卒,大家都制定出了大致的方略。
在议事的最后,尘岳站起身郎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十二个字,大练兵、广积粮、高筑墙、安民心!”
“我等谨遵王命!”
第673章怀疑
“王爷,那我们二人就启程赶赴辽东了。”
凉州城的城门口处,皇甫沐和雪泪寒两人正弯腰向尘岳辞行。
在几人站立的不远处,马车早就准备好了,随行还有精锐之卒护送。
“蒽,一路保重。”尘岳点了点头道:“泪寒,你到了辽东尽力协助童成襄老大人即可,他当了大半辈子的官,这些经验够你好好学学了,你可不能错过这次好机会。至于权力方面,只要童大人尽心尽力为我们做事,就不要限制他,但若是他真有异心,我们也不得不防。”
“明白!”雪泪寒微微一笑。
这大周朝堂能找得出几个雪泪寒这样年纪轻轻就当上经略使的世家子,虽然不排除有雪家的身份摆在那,但雪泪寒的个人能力连宋之鹿都是大加赞赏的。
现如今再跟着童成襄历练两年,雪泪寒定能成长为一代大才。
“皇甫先生,辽东的情报就交由您总管了,除了北金方向的战事、燕戎的动向,平瀚道也多加注意一下,我们和常家也算有了几分香火情,别让他们中了宇文家的圈套。”尘岳叮嘱道。
在京城之时常家也算帮了尘岳一把,尘岳可不愿意看着常家被宇文家铲除。
“放心吧王爷。”皇甫沐沉声应道,然后看向了自己唯一的徒弟道:“彦陵,我走之后问天司这一大摊子事情就都由你掌管了,千万别辜负王爷对你的信任。”
“请师父放心。”皇甫彦陵一个鞠躬直接成了九十度。
“王爷告辞!”雪泪寒两人齐齐行礼。
“保重!”
……
送别了皇甫沐和雪泪寒两人之后,尘岳和褚玉成、皇甫彦陵就在城楼上慢悠悠的散起步来。
“彦陵,潜入草原的那个铁龙有什么动向吗?”尘岳想起了一个几年前安插进燕戎内部的钉子。
当初天狼关外大战一场,流窜到幽州边境的几万草原游骑被一战歼灭,那位铁龙也被项翦生擒,后来在尘岳的威逼利诱之下投靠了北凉,心甘情愿的回到燕戎做起了探子。
“很老实,按照约定一月传递一次情报,若有紧急情报也会派人送来。这两年我们北凉可是送了他不少钱货、兵器,他现在已经拉拢了不少人。”皇甫彦陵轻笑着说道。
当初北凉拉拢铁龙的筹码就是出钱出力帮他复族,这也是支撑着他卖命的动力。
“目前来看这个暗桩还很难起到大用。”褚玉成在一旁接过话头:“燕戎军中的高级将领都是本族出身,类似于他这种其他种族的,怕是混不进核心高层。”
尘岳点了点头,铁龙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就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对了,王爷。”皇甫彦陵突然沉声道:“前两天铁龙还传来了一则消息,颇为可疑,这两天忙完了,今天正好汇报一下。”
“蒽?说说看?”尘岳挑了下眉头。
“据草原内部谣传,此次燕戎灭金的主意出自燕戎大皇子慕云端康,而这位慕云端康好像是听从了某位我朝人士的建议才想出了这个方案。”
“我朝人士?”
尘岳和褚玉成的眉头同时皱了一下。
燕戎一开始可是和北金同时发兵的,一个攻平瀚道、一个攻北凉道,两处都死了不少人,尤其是平瀚道更是损伤颇重,差点就失守。要是这个主意出自一个周朝人士之手,那此人的心计不可谓不歹毒。
“没错。”皇甫彦陵点了点头:“据说此人在周朝之内原来也是有一定身份的人,南越起兵也是此人鼓动的,深得慕云端康的信赖。”
“连南越也是他鼓动的?”尘岳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了,这么看起来这家伙的能量还是很大的。
“可还有此人的其他消息。”褚玉成沉声问道。
“蒽~我想想。”皇甫彦陵思索起来,片刻之后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据说此人姓周!”
尘岳愕然,姓周?周姓可是皇族姓氏,这么巧?当然,周朝之内姓周的人不计其数,总不能每个人都是皇族吧。
褚玉成错愕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道:“姓周,地位高,南越。”
“有了!”
褚玉成瞳孔一缩看向尘岳:“王爷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南疆道平叛时跑了一名福王的儿子,就是那个漏网之鱼。”
尘岳一愣:“周巍然?”
“对!”
“不太可能吧。”尘岳眼睛眯了起来:“他可是周朝皇族,会去投靠燕戎?”
皇甫彦陵没经过南疆道的战事,对其中细节不够清楚,但他却客观的分析道:“极有可能!虽然是皇族,但是福王造反失败,我朝境内再无他的容身之地,一辈子都会面临朝廷士卒的追杀,逃去投靠燕戎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之前他们父子两常驻福州,说他们和南越皇族有联系也不是不可能。”
褚玉成默然道:“若真是他,怕他对我们北凉有着浓浓的恨意。”
当初福王造反可以说是凉州一手挫败的。
尘岳的眼睛寒了一下,轻声道:“仇恨,仇恨。仇恨这个东西真是可怕啊。”
褚玉成和皇甫彦陵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担忧。
“彦陵,告诉铁龙,尽量打探清楚消息,要真是周巍然,我们得多加提防他一些。”尘岳微微挥手。
“诺!”
皇甫彦陵躬身应喝,随即轻声道:“王爷,我还有个计划,不知可不可行。”
“你说。”
皇甫彦陵伸手遥指南方:“此前紧邻北凉的州府如今被划分成了冀东和冀西两道,据我查到的消息,这两道经略使貌似都是宇文鸿儒以前的门生,宇文家此举怕是在防备着我们。
我想从军中挑出数百悍卒,分批潜入冀东、冀西两道,让他们在这两道驻军中慢慢攀爬,若是日后发生战事,我们也好有个内应。”
“嚯。”褚玉成诧异道:“到底是术家唯一传人,步步为营,看的相当远啊。”
尘岳也啧啧称奇:“好主意,我赞成。以我北凉军的骁勇,正儿八经在军中攀爬还是能混个不错的官位的。行,这事就这么定了,褚玉成会陪着你去选人,宜早不宜迟,这几天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诺!”
二人齐齐躬身应喝。
第674章凉王大纛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彻在凉州境内的某处平原之上,高大骏猛的北凉大马踏的大地在不断的震颤。
这是大凉龙骑的驻地,一队队骑卒正往来练习突刺、劈杀、银白色的战甲熠熠发光。最近补充到大凉龙骑之中的士卒陆陆续续都到位了,钱子默和肖尚文正领着他们熟悉战法。
在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尘岳驻足而立,看着这支大凉龙骑,心潮澎湃。
大凉龙骑前身山字营,那是尘岳一手建立,如今凉军之中皆言大凉龙骑就是凉王亲军,谁进了大凉龙骑就相当于把命交给了凉王。
古仙镇一战,大凉龙骑全军死战,落马了就步战,刀砍缺了就用拳头砸,硬生生的吃下了五千铁浮屠和五千拐子马,战功卓著。
尘岳的身侧竖着一杆高大的军旗,金边银线缝制,锦布细锦打底,在旗帜的正中央乃是一个血红的“尘”字,远处的骑卒不时有人扭头看着这面大旗,眼光中满是恭敬和向往。
尘字王旗,凉军大纛!
贲虎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尘岳的身边,低声道:“王爷,人来了。”
“叫过来吧。”尘岳挥了挥手。
很快,两位身披战甲的武将大步走到了尘岳的面前,一人生的魁梧雄壮,黑甲皑皑,另一人面色坚毅,身披银甲。
两人弯腰抱拳,沉声喝道:
“天狼军偏将项翦,拜见凉王!”
“大凉龙骑偏将王灵甫,拜见凉王!”
这两人在出征之前尚还是军中校尉,辽东一战打下来,都靠着军功坐上了偏将的位子。
项翦,当初尘岳刚见到他时还是一个初入天狼军的新卒,而且还把尘岳给摔了个大马趴。王灵甫,原幽州葫芦营校尉,葫芦营畏战退缩之后便撤销营号,但是王灵甫硬是率军死战诱敌,以正军威,最终葫芦营老卒尽数编入了大凉龙骑,成为骁勇之士。
“呵呵,免礼。”尘岳笑着招了招手,抬头看向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军旗说道:“二位将军可识得此物?”
项翦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疑惑,怎么会有人不认识此物呢?王爷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项翦抱拳喝道:“回王爷,此乃凉王大纛!凉军之象征!”
王灵甫也喝道:“大纛一出,全军必死战!”
“不错。”尘岳喃喃道:“这面旗帜是我们浴血拼杀多年才换来的,这血红的尘字,不仅是本王要和将士们共同浴血,更是我边军将士血染沙场的证明!”
两人都默不作声,他们还是摸不透凉王此举的用意何在。
尘岳盯着这面王旗看了好久,才看向两人轻笑道:“两位将军,可愿做这凉军第一任扛纛之将?”
项翦和王灵甫二人如遭雷击,刹那间愣在当场,旋即眼中迸发出惊喜之色,重重的点着额头道:
“我二人愿为扛纛之将!尘字王旗在,我二人在!”
“哈哈,我没看错你们。”尘岳大笑道。
“咳咳,可是王爷,史老将军那边。”项翦有些讪讪的嘀咕一句。
他清楚既然做了扛纛之将,那铁定就要离开天狼军了,天狼军中谁人不知史天恭极为重视这位万人敌的猛将,对其的喜爱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孙子。
“怎么,你小子还舍不得天狼军的偏将一职了?”尘岳打趣道:“感情本王亲自出面都不好使?”
王灵甫站在一旁不断的撇嘴,其实他也不知道大凉龙骑的两位主帅是否愿意放任自己离开,但是他可没项翦这么直性子,竟然就这么当面说出来了。
“不不不,末将不是这个意思。”项翦连连摆手,脸庞涨红,在战场中杀人如同探囊取物般的大汉此刻竟然显得有些窘迫。
“哈哈哈。”
这幅样子让尘岳仰头大笑起来:“放心吧,史将军已经答应了,还有你王灵甫,别以为你眼珠子直转悠本王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钱子默那边也答应了,你们二人就好好的扛你们的大纛吧!”
“诺!”
二人顿时大喜,虽然有些舍不得各自军伍,但是扛纛可是全军都看着的,那可是天大的荣耀,谁不想做这凉军扛纛之将。
当然,可不是真的就让他们两一直举着这面大旗,而是在战场冲杀之时带一支精兵护卫着大纛,大纛不倒,全军将士的士气就在。
“还有一事,要交予你们。”尘岳淡淡的说道:“自即日起,你们二人在全军挑选出五千精锐士卒,必须要是打过仗的老兵,必须要健壮勇武,块头嘛最好能找到像项翦这样的。”
两人顿时愣住了,大眼瞪小眼,选这么多精锐士卒出来干什么,何况像项翦这样的就是翻遍北凉、辽东两地也找不出五千个啊。
尘岳看出了两人的疑惑,自顾自的说道:“很快我们凉军就要有自己的重骑兵了,你二人就是我重甲骑兵的主将副将,项翦任主将,王灵甫为副将。”
“当真?”项翦眼珠子一突,满脸的不可置信。
王灵甫也兴奋的搓着手,北金铁浮屠的战力他们可都是亲眼所见,占尽天时地利、一万大凉龙骑尽出外加尘岳亲自上阵才把他们歼灭在古仙镇。
要是自己能领着这么一支骑军在战场上冲杀,那该是多么痛快的事啊。
“怎么,我堂堂凉王,还能骗你们不成?”尘岳打趣道。
两人听到尘岳肯定的话语,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今天还真是好事成双啊,先是扛纛,后又掌管重骑兵。
没错,今天是个好日子!
“王爷,此事就交于我们吧,若是我们有半点疏忽,您就把我们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项翦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胸口。
尘岳直翻白眼:“你脑袋做夜壶怕不是太大了点?”
“哈哈哈!”
项翦和王灵甫同时大笑出声。
尘岳收起了笑容,沉声道:“此事乃军中大事,全军上下各主力骑军,七州之边军,所有人你们都可以挑选,而后就开始操练,重甲打造好之后就会送到你们手上。记住,短时间内你们不会有战事,但是等本王要用到你们的时候,可别给我丢人!”
“诺!”
二人齐齐怒喝。
第675章九霄城破
北金,九霄城
此刻的九霄城宛如人间地狱,十余万燕戎大军从四面八方涌进了这座北金的国都。
虽然是深夜,但是四处燃烧的大火照得九霄城如同白昼,喊杀声响成一片。
军心已然濒临崩溃的北金守军已经很难再组织起像样的反击。
在大街小巷中四处转悠的燕戎士卒蛮横的闯进老百姓的家中,大肆搜刮财物,遇到敢反抗的反手就是一刀。
若是运气好再遇见几个姿色还算可以的女子,那这帮杀红了眼的燕戎士卒免不了要兽性大发。
今夜的这座北金国都,注定会出现一幕幕人间惨剧。
在城中的一条街道上,完颜弼拎着一把带血的刀漫无目的的走着,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就在入夜时分,完颜弼靠着自己隆亲王嫡子的身份骗开了某一处偏僻的城门。
恰巧那座城门的守将是完颜阿骨打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隆亲王的嫡系将领,见到完颜弼自然是毫无防备的就打开了城门,甚至还有着说不出的高兴。
但是这位守将怎么也没想到,他视若神明的完颜阿骨打培养出来的儿子已经投降燕戎了。
结果可想而知,跟随着完颜弼一起入城的全都是燕戎精锐,很快就在城门口大开杀戒,接着就将燕戎大军迎入了城中。
当这位守将发现真相之后,在战场上厮杀了半辈子的汉子彻底陷入了癫狂,硬是杀穿重重燕戎的护卫想要亲手宰了完颜弼。
可等待他的是完颜弼面无表情的一刀,这位将军在临死前依旧恶狠狠的瞪着完颜弼,他怎么也想不通隆亲王的儿子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兵器的碰撞声、入城士卒的狞笑声、北金百姓的惨叫声、更有许多女子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这些尖锐刺耳的声音不停的传入完颜弼的耳中,完颜弼整个人都在发抖,嘴中不停的喃喃道:“这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
“完颜弼将军,您可真是为我燕戎立了大功啊,哈哈!”
一阵大笑声传来,完颜弼并未开口说话,只是茫然的看了一眼骑马而来的慕云端康和百里慎。
慕云端康此刻心情大好,完颜洪烈死了,九霄城拿下了,太子之位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对于完颜弼的默然慕云端康也不介意,只是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将军放心,你的家眷绝不会少一根头发,本皇子答应你的事都会说到做到。”
“呵呵。”完颜弼的嘴角努了努,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解脱。
没行出多远的慕云端康迎面就撞见了一队骑卒,为首前来报信的骑将说道:“殿下,城中残部大半都已逃入皇城,四门都被我们占领,各位将军正带兵向皇城包抄而去。”
“唔,困兽犹斗吗?”慕云端康轻蔑的撇了撇嘴。
但这个时候已经是胜利在握了,区区皇城他还是不放在眼中的。
“啧啧,这皇城可不能再贼困了,今夜就应该一鼓作气拿下来。”百里慎再一旁眯着眼睛说道。
慕云端康大笑一声,手一挥:“传我将令告诉各位将军,攻破皇城,北金后宫嫔妃随便他们处置!”
“诺!”报信的将领眼眶顿时血红,马不停蹄的就奔驰向远方。
“你啊,真是有一手。”百里慎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命令一出,前线的燕戎将士还不得杀红了眼。
“呵呵,战争嘛,就是这样。”
……
九霄城内还有一座皇城,现在为数不多的皇城禁军正和撤回来的士卒一起坚守着城墙。
这些北金士卒的脸上都是惊慌和恐惧,所有人都知道已经没希望了。
最可怕的是他们还听到了一则消息,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战死,苦苦等待的三十万援军也被燕戎尽数歼灭。
皇宫中的婢女、太监、甚至是嫔妃都已经乱做了一团,整座皇城都失去了秩序。
皇宫内殿的门口,国师耶律正有些颓废的站在门口,他的儿子耶律楚拎着一把大刀,浑身带血的走了过来说道:“父亲,外城皆破,皇城也,也难守。”
老态龙钟的耶律才浑身的精气神都像被抽干了一般,茫然的看向星光点点的夜空呢喃道:“我大金就这么亡了吗?”
耶律楚在旁边咬着牙说道:“是完颜弼骗开了城门,而且陛下战死的消息已经传遍皇城了。”
老国师的面皮抖了一下,茫然道:“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过了今夜,这皇城就不复存在了。”
其实援军迟迟不来,耶律才已经能猜到结局了。
况且大军无粮他是知道的,吃不饱饭的士兵,别说三十万,就算是一百万也没什么用处。
“保机送出去了吗?”耶律才突然直了直腰背问道。
“放心吧父亲,围城开始之前我就派精锐死士送保机走了。”耶律楚默默的回答道。
“呵呵,我耶律一族有血脉存活老夫我也能安心了。”耶律才仰天大笑:“楚儿,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身披战甲的耶律楚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的而在玉石地板上,哽咽道:“父亲,儿子先去了,黄泉路上儿子再守着您!”
“去吧。”
耶律才看着自己的儿子拎着刀大步离去,留下一滴泪水后转身步入大殿之内。
大殿中年幼的北金太子正睡眼惺忪的光着小脚跑来:“爷爷,爷爷,外面怎么这么吵啊?是不是坏人又来了?”
瞪着大眼睛的完颜赤月小脸鼓胀的红通通的。
耶律才哆哆嗦嗦的从袖袍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声音嘶哑的说道:“殿下,没事的,坏人不禁打,您喝了这个,睡一觉,明天早上醒了坏人就被打跑了。”
“真的吗爷爷?”完颜赤月眨巴着眼睛。
“真的,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也会在这一直陪着你,喝吧。”耶律才轻轻的将小药瓶递到了完颜赤月的嘴边。
小太子也不拒绝,一口就喝了半瓶,然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耶律才将剩下的半瓶一饮而尽,紧紧的抱住小太子。
没一会儿,完颜赤月的身子就开始不受控的颤抖起来,隐隐约约的有血迹从嘴角渗出。
耶律才的手臂越发用力,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别怕别怕,老臣守着殿下呢。”
……
景泰五年夏,九霄城破,满城死尸!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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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凉王出巡
景泰五年的夏季,一支百余人的骑队一路疾行出了凉州城,清一色的雪白色战马,此自然是凉王亲军。
尘岳此次出城是要巡查辖下的七州之地,而这巡查的第一站就是他一直没抽得出空去看一眼的朔州,朔州之将历时最久,不去看看尘岳不放心。
自西向东,尘岳要挨个走完边境七州之地。
几天之后,尘岳终于来到了一年多不见的朔风城,而朔州刺史郁岩白和朔州将军朱天和早早就等候在了城门口。
“臣等参见凉王!”
郁岩白两人以及数十位随行的文武官员毕恭毕敬的行礼。
“免礼,诸位辛苦了。”尘岳微微抬了抬手:“都别在这杵着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咱又不是大姑娘,一大帮大老爷们没事看什么看。”
“哈哈哈。”
一众官员都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其中只有极少数的人亲眼见过尘岳,还有大部分人都是近一年中从基层提拔起来。
他们原本以为受封为异姓王的尘岳会有很大的架子,没想到这么随和。
官员三三两两的散了开去,郁岩白二人赶忙迎了上来:“王爷,您这出行也不提前通知一声,人都快到朔风了才告知我等。”
“哈哈,没必要没必要。”尘岳大笑一声:“走,两位带我去朔风北城头上看看呗。”
此次出行是尘岳早就计划的,但是不想兴师动众,所以就没向各种通报消息。
“诺!”
尘岳跟随着郁岩白两人缓步走入城内,城中已经涌入了不少民工、百姓,正在修建着损坏的房屋、院墙,还有不少人在用竹篓清理着石渣。
这一打眼就知道是燕戎攻城时投石车砸坏的痕迹。
“你们这一年多,受苦了啊。”尘岳目光怅然的扫过四周。
不过让他高兴的是那些干活的百姓目光中都带着雀跃,打退了外敌,他们终于可以安稳度日了,他们可还是刚刚才分到了朔州的土地。
“王爷,您走之前我们两可是拿着脑袋担保过的,人在城在,城破人必亡,守城是我们应该做的。”朱天和沉声应道。
“你们做的很好,整整一年,十余万燕戎大军都没能前进一步。”尘岳点了点头,随即一挥手:“说说吧,接下来朔风城是什么打算。”
郁岩白和朱天和对视了一眼,朱天和努了努嘴,示意你先说。
郁岩白指着街道两侧的百姓说道:“战事告一段落,朔风城也该增加点人气了,现在已经陆陆续续有数万百姓迁入城中,从凉幽两地也有一些商户过来,在城中开设了分店。
以朔风城的规模,容纳个数十万百姓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城中目前空地多得很,百姓若要建造房屋,官府都会给予一定的支持。参与劳作的民夫还和之前一样可以选择用良田抵扣工钱,官府在赋税上也会减免几分。
咱从中原各地吸纳而来的流民已经超过七八十万,这么多人总不能都留在朔河两岸垦荒不是。”
这位新上任的朔州刺史一股脑的说出了自己很多想法,虽然此前郁岩白一直是担任别驾一职,但实际上做的都是刺史应该做的事。
在这一年多的守城战中,郁岩白的表现堪称完美,从头至尾都在调配民夫、安抚伤员、输送物资,确保守军无后顾之忧,不仅是朔州这些官员,就连宋之鹿都对自己这位大弟子称赞连连。
这证明当初尘岳选择用朱天和还有郁岩白这个组合来守城是个极为明智的决定。
“不错,我赞成你的意思。”尘岳点了点头:“朔风城曾经好歹也是一国之都,这么大座城池不能只屯住这几万守军。不过你们要注意一个问题,朔风城迟早还要面临战事,到时候这些百姓的安全你们可得提前考虑到位,不能让战火波及到城中百姓。”
“王爷,这也正是末将准备说的。”朱天和在一旁接过了话茬:“我和郁刺史商量了一下,入城定居的百姓都先安排在城中南侧,就算发生战事,南城也不在投石车和弩箭的攻击范围之内。而且我们打算在城中再修建一道城墙,以备不时之需。”
“再建一道城墙?”尘岳愣了一下:“说说看,这堵墙的意义何在?”
倒不是尘岳不想修建城墙,而是朔风城面积太大,当初修缮一面城墙都动用了大量的民夫,这要是再建一座,怕是又得耗费很多民力,他担心朔州的这些百姓会心生不满。
朱天和边走边说道:“朔州和别处不一样,全境之内就只有这么一座城池,目前来看我们北凉还没有能力在朔州内地再建一座大城,起码数年之内是办不到。
所以就像王爷当初说的,朔风城一失,朔州不保,数十万百姓都将惨遭外族的屠戮,我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产粮地也将拱手与人。”5八一60
尘岳点了点头:“朱将军继续说。”
“从我们守城一年的经验来看,燕戎虽然是以骑兵为主,但是他们的下马攻城的能力也得到了大大的磨炼,等到下一次他们大举来袭,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城墙失守,我们该怎么办?
之前的朔州最后一战,我们将数万燕戎骑兵放入城中,而后借助地利以及重甲营的优势毫不费力的全歼其数万大军,所以我们才想到了再建一堵城墙的想法。
面对敌人的强攻,若是第一道城墙失守,我们还能在两道城墙之间进行巷战阻敌,同时为第二道城墙的布防争取时间。两道城墙之间可挖地道、暗堡、设箭头、塔台,让这里成为入城敌军的坟墓!”
“朱将军好想法啊。”尘岳听得频频点头,眼光中大露赞赏之意,看来这一年的守城战让大家都长了不少经验。
“咳咳,说实话,这建议起初是李慕寒那小子想出来的。”朱天和清了清嗓子说道。
“噢?这墨老的半个弟子还真是个将才啊。”尘岳笑呵呵的说道。
其实尘岳心里清楚李慕寒守城的能力在两军中算得上是一绝,把他放在朔风城一来是对他的信任,二来也是在大战中磨练磨练他的能力。
“不过建城墙虽然有利,但是会不会?”尘岳突然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担心太过劳民伤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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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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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民心可用
郁岩白瞬间会意,拱手道:“王爷放心,我们已经请墨家来勘探过,城中遗留下来的巨石和房屋的木板都可以挪用,两侧的山石开凿起来也不是太多费力,现在流民越来越多,我们可以征调的民力也比以往更加充足。
况且修建一道城墙花的功夫肯定要比在内地再建一座城要小得多,对于我们而言,直接巩固朔风城防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
尘岳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行,那就尽快让兵武司拿出详细的方案,而后汇总成册送到经略使府,宋大人会配合你们的。”
“诺!”
在城中溜达了许久的尘岳终于来到了北城头上,北城头上多处受损严重的城墙都还在加紧修补,许多箭楼角楼的被砸塌,肉眼可见的箭痕刀疮触目惊心。
尘岳光朝这里一站就能感受到战事的激烈,那阵阵喊杀声仿佛都萦绕在凉王的耳边。
“都是我凉军的好将士啊。”尘岳喃喃道。
城墙上许多士卒都在劳作着,这大热天的一个个挥汗如雨,看到郁岩白和朱天和陪着一身便服的尘岳在转悠,不少人都窃窃私语这位大人物是谁。
突然尘岳的目光落在了某处,嘴角一翘出声喊道:“陌藩、慕寒!”
只见升任朔州副将军的宁陌藩和步军将领李慕寒两人正撩着袖子合力在搬运着一块巨石。
听到喊声两人一愣,一见是尘岳赶忙就跑了过来,齐齐喝道:“拜见凉王!”
不少听到声音的士卒都愣住了,随即眼中大方异彩,感情这位就是威名赫赫的凉王。
“怎么,两位将军都要亲自动手干活了?”尘岳笑呵呵的说道。
“哎,都是粗人,干点活没什么。”宁陌藩随意的放下袖子笑道。
李慕寒则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我师傅没骂我吧?我可是一年多没回去看他了。”
李慕寒的师傅就是墨家大宗师墨虚子了,当初墨虚子最希望的是李慕寒能学习墨家术,将他那聪明的脑袋发扬光大,结果李慕寒见到北凉军后铁了心要入军。
这不,当时为了让李慕寒从军,尘岳还和墨虚子打了半天的哈哈,好说歹说才把李慕寒要了过来。
“骂了,墨老前辈说你这个兔崽子没有一点孝心,打了胜仗拿了赏赐也不去看他,白眼狼。”尘岳眨了眨眼睛说道。
“完了完了,下次再见面要完蛋了。”李慕寒欲哭无泪。
他也想回去看看墨虚子,可是这朔州大战刚刚结束,朔风城一大堆事呢,他哪走得开。
“哈哈哈。”
看到李慕寒这般惊慌的样子众人都是哈哈大笑,面对十万燕戎大军他都没皱过眉头,现在却失魂落魄。
“好了好了,回头让朱将军批你两天假去趟凉州,到时候再拎两壶好酒,墨老前辈想必不会打你板子。”尘岳打趣道。
朱天和也附和道:“假可以批,不过这好酒咱们在场的可都得见者有份,一人一壶。”
李慕寒顿时大喜,笑呵呵的说道:“谢王爷,谢将军!”
……
尘岳缓步来到城墙边放眼向外看去,朔风城前这片宽广的平原凹凸不平,大战的痕迹还依稀可见。
“朱将军,军中的情况怎么样了?这一年大战下来损失了很多袍泽吧?”
朱天和开口道:“朔风城一开始有王爷调拨的两万五千士卒,后来朔州本地流民又陆陆续续又一万人入军,前后总计战死一万八千余人,目前朔州本部驻军还剩骑兵七千、步卒一万人上下。”
“伤亡过半呐。”尘岳唏嘘道,整个战事中伤亡最惨烈的就是朔风城一线了,除了死守别无他法。
“要不是朔州流民在去年秋季踊跃入军,咱们这朔风城守不守得住还真难说。”郁岩白默默的说道。
去年夏秋之季朔风城战事越发严峻,大量的朔州百姓二话不说就加入了边军,持刀而战。
“朔州民心,可用啊。”尘岳单手撑着城墙欣慰的说道。
朱天和等几名将领都纷纷点头,虽然很多人都是刚入北凉,但面对外敌他们的血性可丝毫不输北凉本地士卒。
“哎,对了。”尘岳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朔州新兵之中是不是有个家伙叫梅玉书,朔风一战正是他领七千朔州骑卒开阵,最后一举击溃燕戎?”
“呵呵,确实有。”宁陌藩得意的说道:“王爷,那小子可是把好手,脑子好使,而且马上功夫也不赖,不是花架子。”
“人呢?喊过来我见见。”尘岳轻笑一声。
“得嘞,我这就去找。”宁陌藩连忙跑开找人去了。
尘岳站在城墙上扫视全城,微微皱着眉头说道:“薛猛的三万左骑军屯住在朔州境内,这些主力骑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抽调走,朔风城单靠这一万八千人的话少了点啊。”
“这一点我们也考虑到了,郁刺史的意思是和之前一样,用田地激励朔州百姓从军,加之边关战事结束,入朔的流民会越来越多,再扩充个万把人的兵力问题不大。”朱天和轻声道。
“行,你们自己看着办,征兵一事可通报都护府,对应的编制让他们去安排。”尘岳点头道。
“诺!”
很快宁陌藩就带着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只见匆匆而来的梅玉书脸上还带着些许惶恐,他哪想得到凉王会召见自己。
“朔州梅玉书,拜见凉王。”深吸了一口气的梅玉书朗声大喝。
“就是你?”尘岳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梅玉书的面庞,朗声道:“好小子,干得漂亮!”
梅玉书一听这话兴奋的嘴唇都有些哆嗦了,一抱拳:“沙场征战,军人天职耳!”
尘岳突然皱了皱眉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朱天和等人都愣了一下,这什么情况?
“王爷,是我啊,两年前我带着家人逃到凉州,在嘉隆关外您还帮我推了车。”梅玉书努力的解释。
“啪!”
尘岳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家人可好安好吗?”
当初在嘉隆关外尘岳确实遇到了一家数口,还帮了点小忙。
梅玉书的眼睛亮堂了一下,高兴的点着头:“都好,在朔州分到了好几十亩地,现在吃得饱饭还有余粮。”
“不错。”尘岳也开心的笑了一下,转身说道:“明日让大军集合,本王要见一见咱朔州的好男儿。”
“诺!”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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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立营朔风
“咚!咚!咚!”
第二日清晨时分,巨大的战鼓声自朔风城头响起,大队的士卒开拔至城墙外列阵而立。
左侧步卒右侧骑卒,清一色黑甲在身,悬配北凉刀,凉军旗帜在风中呼啦作响,他们有一些是朔州本地的新兵,大部分还都是凉幽两州抽调过来的老卒。
所有的士卒都目光昂然,因为他们今天要接受凉王的检阅,没错,自尘岳封王之后,他们是第一支成建制接受检阅的军伍。
一骑雪白色的战马跃出城门,来到大军之前策马而立,尘岳并未穿那华丽堂皇的六蟒王袍,而是第一次套上了镇北大将军的玄色战甲。
尘岳的目光变得郑重起来,勒住马鞍朗声道:
“众将士!”
只这么一瞬间,所有士卒都右手捶胸,怒喝一声:
“嚯!”
这般壮阔的声势让军中那些朔州的新兵们浑身热血澎湃,哦,不,他们已经不是新兵了,现在他们是朔州铁骑!
尘岳策马而行,在全军面前大喝道:“守城一年,寸土不失,阻敌于国门之外!我尘岳替你们身后的数十万百姓谢谢你们!替北凉、辽东两地的百姓谢谢你们!
或许你们有的人来自凉州、幽州,又或者是中原各道府刚到北凉。但是从你们穿上这身甲胄,配上这柄凉刀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是我北凉子民,是我铁血凉军!”
“嚯!嚯!”
“这次的大战我们赢了,往后我们还会面临更加惨烈的战斗,我相信大家都不会畏惧。我只需要你们记住一点,在我们的身后是北凉道数百万百姓,有你们的父母妻儿、有你们的兄弟姐妹、有千千万万的同袍!
城破就是人亡,城毁就是国灭!
回答我,能不能放一兵一卒从这座朔风城过去?”
“不能!不能!不能!”
人群中的梅玉书涨红着脸嘶吼着。
“很好,有你们在,我放心!我尘岳可死,你们可死!但朔风城不可破!我们吃的粮,是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出来的,凉军,是我边关的脊梁!”
“嚯!嚯!嚯!”
尘岳头一扭,怒喝道:“朔州骑军校尉梅玉书出列!”
位于大军最前排的梅玉书虽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依旧是毫不犹豫的勒马而出,大喝一声:
“朔州梅玉书,在!”
全军将士的目光都落在了这名骑军校尉的身上,尤其是他身后的三千余朔州本地骑卒,都是那天跟随梅玉书死战不退的人。
“凉州幽州二地各有骑军老字营,征伐辽东一年,亦有新营成军!今天,我朔州亦有铁骑成营,壮我边军威严,准许沙场竖营旗而战!称朔风营!
朔风营满编五千,精选朔州精锐将士入营,梅玉书任朔风营主将!
在这座朔风城的墙外,我要听到朔州铁骑的马蹄踏破长空!在这座朔风城的城头上,我要看到边军的旗帜屹立不倒!”
梅玉书额头之上青筋暴涨,抱拳大喝:
“朔州梅玉书,领命!”
随即梅玉书勒马转身,“蹭”的一声拔出腰中弯刀,一字一顿的嘶吼道:
“朔州铁骑!可愿为大凉开阵!”
“蹭!”
数千朔州本地入军的骑卒纷纷抽刀而出,怒喝道:
“朔风营,愿往!”
“蹭!”
来自凉州、幽州两地的一万余士卒纷纷抽刀直指苍穹,全军齐声喝道:
“死战!”
这一刻,来自中原各地的新卒们彻底融入了边军之中,他们再无其他称谓,而是和原来的北凉将士们一样,有了一个统一的称呼:
凉军,大凉!
大凉。
……
接下来的几日,尘岳又在朔风城中好好逛了逛,视察一下城防,慰问一下那些受了伤的士卒,还偶尔帮助百姓修缮房屋,算是将朔风城里里外外的情况都摸清楚了。
朔州刺史府中,尘岳、朱天和、郁岩白三人各坐一处,正在闲聊着。
“朔风城的防务我大致看完了,目下最要紧的就是加固城防和训练新兵了,这些事就有劳朱将军费心了,建新墙的事等经略使府确定下来就开始动工。”尘岳轻声说道。
“诺!”
“王爷下一步是不是该去内地看看了?朔河两岸的良田如今应该已经大变了模样。”郁岩白开口问道。
“呵呵,郁刺史还是懂我的心思啊。”尘岳笑了笑说道:“之前新建朔州不就是为了产粮地吗?去年大军征战辽东,朔州支援的粮草数目之巨都出乎了我的预料,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景,怕是产粮要更多了。”
“我也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了,这次不如就由我陪王爷去?”郁岩白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期待。
“你也去看?”尘岳愕然:“你不会也没看过吧?”
郁岩白苦笑着说道:“王爷,实不相瞒,虽然您让我做了朔州别驾,可这一年多我一直守在朔风城,这朔州内地的政务大部分时间都是由老师在管理,或者由官员写成文书汇总到我这,我可是没空去内地看看啊。”
朱天和忍不住在一旁偷笑,谁能想到堂堂的朔州别驾、代刺史,一年多了都没能去自己的属地看看。
“正好我也出去散散心,嘿嘿。”郁岩白咧着嘴说道:“这朔风城暂且就交给朱将军了。”
“哎哎哎,刺史大人,咱可不带这么坑人的,我可只管军务的。”朱天和连连翻着白眼。
“哈哈哈。”尘岳仰头大笑:“成,这次我就带郁刺史一起出去散散心,也让这位父母官熟悉一下朔州近况。”
朱天和一摊手:“得,我老朱一个人待着吧。”
“哈哈哈!”
尘岳和郁岩白都大笑了起来。
“王爷,既然是要了解民情,我建议就不要穿官服带随从了,轻车简从即可。”郁岩白试探着说道。
尘岳眯起了眼睛,仔细的考虑了一下郁岩白的建议,然后问道:“会骑马吗?”
“哎,王爷,您这可就小瞧咱们郁刺史了。”朱天和大大咧咧的说道:“别看郁大人是个文官,柔柔弱弱的,现在骑着北凉大马也能往来驰骋。”
“呦,不错啊!”尘岳大笑着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行,那就我们两,换上便服,明天就走。”
“诺!”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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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三河子村
尘岳和郁岩白两骑快马驶出了朔风城,没有带一个随行的护卫,郁岩白自信在朔州的地界上还不会遇到敢图谋不轨的人。
一天后,两人终于沿着朔河看到了广袤无垠的良田,春耕种下的粟谷正在冒头,展现着它们旺盛的生命力。
一块块整整齐齐的农田如同棋盘一般,从朔河分叉出来的那些支流被引入田间用以灌溉,随处可见三三两两劳作的百姓。
尘岳感叹道:“上一次我到这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地,除了大片的杂草之外再不见半点人烟,现在却是良田万亩啊。”
“没错,我第一次来内地还是陪着老师过来划分田亩、统计户籍,那时候入朔州的流民还不到十万。”郁岩白感叹道。
别看这两位一人是朔州刺史,一人是当今凉王,实则两人都是穷苦人出身,知道这种安居乐业的日子才是老百姓最想要的。
两人坐在马背上缓缓而行,终于看到了一片村庄,约莫有百十户人家,房屋的样式虽然带些北凉的风格,但是隐隐在其中还能看出南方的影子。
想来这里的百姓都是从江南迁徙过来的,时近日中,不少人家的屋顶都开始升起了缕缕炊烟,满是烟火气。
“走吧,进村子看看。”尘岳笑着翻身下马,牵着马匹顺着小路向村子内走去。
“好嘞。”郁岩白也兴致勃勃的紧跟其后。
两人刚进村口,就遇到了两位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走下来的农夫,一老一中,一看就知道是父子两。
看到有生人过来,这父子两倒没有什么诧异之色,反而微笑着先点头示意。
尘岳满脸和善的问道:“老人家,敢问怎么称呼,这里是哪儿啊?”
“我姓田,这里啊,是三河子村隶属朔州安县。”老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然后打量了尘岳两人一眼,笑道:“看两位这样子,应该是凉州过来的士子吧?”
郁岩白就不提了,本来就是出身国子监的学子,而尘岳穿着一身朴素的便衣,连北凉刀都被尘岳藏在了包裹里,文质彬彬的样子乍一看也像读书人。
“呵呵,老先生好眼力。”郁岩白也不否认,笑着点了点头。
“哎,什么老先生,咱就是个种田郎。”老人被这个称呼喊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着拱了拱手:“客人贵姓?”
“免贵姓尘。”
“免贵姓郁。”
对于姓氏两人都未隐瞒,总不至于这平头老百姓还能靠着个姓氏猜出他们的身份吧。
“日中了,两位客官要是不嫌弃,就到我家胡乱对付一口,这村子里也没有酒店客栈,不好落脚。”田老头笑呵呵的说道。
尘岳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成!”
……
田老的屋子坐落在村东头,是由篱笆围起来的一个小院子,约莫有四五间房屋,靠着院脚还养着鸡鸭之物,叽叽哇哇的叫着。
一进门田老就吆喝了起来:“老婆子,来客了,杀只鸡!”
在屋中忙活着的老妇人赶忙出来,一看多了两位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开口应了一声:“好嘞,几位先坐。”5八一60
尘岳一听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们随便吃几口就行了,杀什么鸡。”
尘岳知道普通老百姓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食,杀只鸡算是很隆重的招待了。
“无妨无妨,两位里面请。”老人笑着将农具摆在了院中角落里,一边招呼着儿子去倒茶。
很快又从屋里走出了一个妇人和两个小娃,围在老人的腿边转着圈,爷爷、爷爷的叫着。
“喔,乖孙女,让爷爷抱抱。”
田老抱起了孙女,比孙女矮了那么一点点的男娃正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尘岳两人。
田老的儿子轻笑道:“屋子乱,两位还别嫌弃。”
“哎,咱家比这可乱多了,哈哈。”尘岳毫不介意的大笑道。
这一番耿直的话语让田老父子两生出了不少的好感。
中年妇人走来将两个娃娃领走了,到灶台上去帮忙,老人则陪着尘岳二人在屋中桌边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老人家是哪里人士啊?”尘岳开口问道。
“扬州来得,这村子上一大半都是江南来的,所以客官能看出这房子带着点江南的韵味。”
远离故土的流民们在建造房屋的时候保留一些老家的特色,也算是留了个念想。
“扬州来的?”尘岳笑道:“那可是富庶之地啊。”
“唉,什么富庶不富庶的,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老人家叹了口气道:“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谁愿意抛弃祖居之地来到这里。”
尘岳和郁岩白同时都皱了下眉头,看来老人一家也是遭受了不少苦难。
老人的儿子插话道:“我排行老三,前面的两个哥哥都在江南饿死了,那孙女就是我大哥留下的血脉。可恨呐,一家子人种的地连饭都吃不饱,唉。”
中年汉子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
尘岳默然,整个朔州的流民怕是都有着和田老一家差不多的境遇。
“哎,当着客人的面说这个干什么。”田老伸手止住了儿子的话:“如今能过上这吃饱饭、有余粮的日子我已经知足了。”
“要是大哥二哥也能过上这日子就好了。”男子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三个儿子,死了两,能不伤心吗。
“来来,喝茶。”老人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赶忙招呼起了尘岳。
尘岳客气的说道:“这朔州官府待你们这些入境人士如何啊?”
“哎呦,那可是好得很呐。”老人说到这个就来劲了:“刚到的时候粮种、农具都是官府发的,只需要在秋收时拿粟谷抵扣即可。这里挨家挨户按人头划分田亩,若是参与官府营建还可以多分几亩地。这不,村里还有几家去朔风城当兵的,多分了十几亩。”
“要不是家里有两个娃娃,我舍不得爹娘,我也从军去了。”一旁的男子显然颇为羡慕。
“朔州当官的可比扬州那些好多了,那些狗官吃人不吐骨头啊。”老人砸吧着嘴说道:“现在日子好了,也算有个盼头。”
尘岳和郁岩白听得心中暖洋洋的,很是开心。
“来来来,吃饭了吃饭了,边吃边说!”老妇人端着一大盆鸡汤走了过来,满脸喜意。
“好,吃饭吃饭!”
……
【作者题外话】:读者群1015264649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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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三河子村免费阅读https:
第680章下大雨了
尘岳两人在田老家中一直待到下午时分才准备告辞离去,那只大公鸡被众人吃的干干净净。
一顿午饭的功夫,尘岳算是大体上了解这些中原流民的生活以及朔州官府的各种政策,总体来说和北凉道起初置顶的方阵大差不差。
“田老,这个您收着,一点小意思。”尘岳在出门前从包袱里拿出了几吊铜钱递给了老人。
“哎,年轻人,这是做什么。”老人连连摆手,坚决不肯收。
“老人家,您就收着吧,好歹咱吃了您一只鸡还喝了两壶酒。”郁岩白在一旁轻笑道。
一直在桌前桌后忙活的老妇人毫不在乎说道:“那些玩意儿值几个钱啊,别往心里去。”
“就是。”田老点头附和道:“我们这背井离乡的,多亏了凉州幽州的百姓挤出的粮种农具我们才能在这里安家,要是被乡里乡亲的知道了吃顿饭我还收你们钱,我老田是要被别人戳脊梁骨的。不要不要,快收起来!”
老人说的很是认真,这也是他发自心底的实话。
尘岳无奈的摊了摊手,随即向站在一边的两个孩子招了招手:“过来,到叔叔这来。”
小女娃瞪大了眼睛犹豫不决,胆子大点的男孩子则迈开小脚,歪歪扭扭的走到了尘岳的身边。
“孩子,拿着,乖。”尘岳满脸笑意的将铜钱塞进了孩子的手里。
小男孩一脸茫然,他还不知道铜钱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怀中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
“小伙子,使不得真使不得!”老人一步迈前,想要拿走小男孩怀中的铜钱,一边说道:“我知道两位公子不是一般人,估计是凉州的大户人家,肯定不缺这几个钱,但是我老田真的不能要。”
老人家虽然种了一辈子地,但是好歹活了这么多岁,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从尘岳两人的言谈举止中他就能看出来此二人绝对不是一般的游学士子。
“老人家你听我说。”尘岳一侧身子就挡住了老田,说道:“你们父子两种了一辈子地,还想让孙子也种一辈子地吗?种田的收入顶了天也就供一家人吃饱穿暖,逢年过节改善下伙食,做不了大事。
我给的这些钱以后可以去找个私塾先生,教孩子读书写字,考取功名,不说做个多大的官吧,就算是当个小吏,那多多少少也是能给老百姓干点事的对不对?”
“二老在席间一直说中原遍地都是狗官,咱北凉的官好,我相信你们教导出来的孙儿长大了也能当个好官。”郁岩白在一旁满脸笑意的说道。5八一60
老人伸出的手掌顿在了空中,这只手掌上满是老茧,因为常年干活变得皱巴巴的。
犹豫了许久,老田终于接受了,郑重的弯了弯腰说道:“谢过两位公子!”
一大家子人也跟着弯腰道谢。
“不用客气!”
尘岳很开心的翻身上马,轻笑道:“我朔州百姓也该有个大大的盼头!你们可是我北凉的基石!”
“驾!”
两骑纵马远去,不一会儿就成了两个小黑点。
一大家子人依旧愣愣的留在原地,虽然尘岳最后说的话他们听不太懂,但是怎么听都觉得不是普通人能说出的话。
“咕噜。”
面色黝黑的男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道:“爹,这两位贵人不会是当官的吧?”
老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声喃喃道:“当官不当官的我不知道,但肯定是个好人!”
……
“王爷,再向东面行二十里地就能到安县官署了,听田老说那里已经有了集镇,想必也有客栈。”郁岩白马鞭指向远处说道。
尘岳看了一眼日头说道:“那我们今晚就去那歇脚。”
“诺!”
“哎,我说你小子,到时候人多了你可别王爷王爷的,暴露身份,从现在开始你叫称呼我为岳哥吧。”尘岳打趣道。
“咳咳,好的岳哥。”
郁岩白努了努嘴唇,陡然这么叫还真有点不习惯。
“岩白,从田老一家的所言来看,你和宋大人在朔州推行的政令还是行之有效的。”尘岳看向远处大片的农田说道。
“大部分还是老师的功劳。”郁岩白谦虚的说道:“不过我意识到我们还有很多可做的事,朔州光作为产粮地是不够的。”
“噢?你详细说说看。”尘岳顿时来了兴趣。
郁岩白沉声道:“第一:就像王爷说的,朔州百姓的孩子也该读书识字,但是边关一直缺少读书人,我打算去找老师一趟,看看能不能发挥老师的影响力召一些士子入凉,哪怕能让那些孩子多识几个字也好啊,
第二:这朔州的物资还是有些紧缺,缺少货商,我们可以引进商贾到朔州贩卖货物,一来解决官府分配物资的压力,二来也能增加税收。
第三:人口还不够多,从老田一家的反应来看,我们官府按人口划分田地的方法是很受百姓欢迎的,我们可以借此继续吸纳中原流民。”
说了半天的郁岩白皱了皱眉头,沉思半天后说道:“好了,暂时只能想到这些了。”
“啪啪啪!”
尘岳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感叹道:“到底是宋大人的得意门生啊,这一顿饭的功夫就有这么多感触,哈哈。”
郁岩白挠了挠脑袋:“说句心里话,是王爷给了我施展伸手的舞台,要是在京城,这辈子估计也就只能当个不入流的小官了。”
尘岳笑道:“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郁岩白大笑一声:“还有一句话王爷应该也听过,一块破旧的桌布就能盖住金子的光芒,而中原之地,到处都是这种桌布。”
“哈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了起来。
“轰隆隆!”
一道巨大的雷声让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迅速暗下来的天色,大片的乌云正在合拢。
这夏季的暴雨真是说来就来。
“下,下雨了要。”郁岩白呆呆的说道。
两人现在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啊,这大暴雨还不得把他们淋成落汤鸡。
“啪!”
尘岳猛得一抽马鞭,大呼小叫道:“愣着干什么!跑啊!”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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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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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慧聪和尚
天色渐渐昏暗,稀稀落落的雨点眨眼间就变得如黄豆般大小,尘岳两人身上的衣衫很快就湿了。
郁岩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去,前方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集镇的影子了,但是要是等两人赶过去再人生地不熟的找到客栈,怕是早就成落汤鸡了。
“岩白,看,那里是不是有座寺庙?”尘岳突然伸手往左前方一指,在左侧的岔路边隐约有几间房屋。
郁岩白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看了一眼,嘀咕道:“还真是,不过这里怎么会有座寺庙呢?”
原来自从周朝内部越发动荡以来,百姓颠沛流离、很多人都吃不饱饭,像寺庙、道观这种依靠香火钱为生的地方就越发没落,唯有那些名气大的寺庙才能勉强维持,其他的早就陆陆续续消失了,更何况朔州乃是新建州府,怎么会有寺庙呢?
尘岳甩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不管了,先去借个宿吧!好歹先避避这大雨。”
“好嘞。”
两人缰绳一勒,便朝着那座小寺庙赶去。
……
“咚咚咚!”
“请问有人吗?”郁岩白扯着嗓子在门口叫喊着。
尘岳则站在屋檐外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寺庙,说是寺庙,实则占地非常小,也就有两三间屋子那么大,围墙看起来像是新砌的,雨水顺着庙檐不断滴落。
“咚咚咚!”
“请问有人吗?”
郁岩白竖着耳朵贴在门上听着,终于从里面听到了一丝脚步声。
“来了来了。”
“嘎吱。”
庙门打开,从里面冒出一个光头和尚,嘴里不自觉的惊疑道:“咦?这大雨天的两位施主也来烧香吗?”
原来这庙里的和尚以为他两是来烧香的香客。
“不好意思,我二人赶路错过了日头,不想遇到这般大雨,这附近无处可去,不知能不能在庙中借宿一晚?”郁岩白一边说脑门上的雨水一边不住的往下流。
尘岳也瞅了这和尚一眼,约莫四十岁的样子,长着一张国字脸,双眼炯炯有神,脸上倒是没有出家人的古板,反而有些活泛。
“噢噢,原来是这样,阿弥陀佛,可怜在外游子啊。”那光头和尚连忙打开庙门:“施主快进来吧。”
尘岳和郁岩白双手合十:“多谢了。”
“哎,施主客气什么,麻溜点,后墙有个棚子,马匹可以拴在那。”那光头和尚大大咧咧的说道。
尘岳和郁岩白一愣,这和尚怎么怪怪的,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像个出家人。
不过虽然眼神中带着疑惑,尘岳还是跟着和尚把马匹拴在了后墙边,然后浑身湿哒哒的走进了寺庙。
“坐,你们随便坐,贫僧去给二位施主弄个火盆来。”和尚笑呵呵的说道,倒很是热情。
尘岳脱下了身上水淋淋的外套,将外套搭在了木架上,然后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小寺庙。
这座寺庙不大,左右两侧各有一两间房屋,尘岳两人正站在中间的主屋内,屋中放着一鼎香炉,里面还有些许未燃尽的香头,香灰铺上了厚厚的一层。
最让人好奇的是这屋中没有菩萨雕塑也没有佛祖雕塑,只在大堂正中挂了一副佛祖画像。
尘岳不由得撇了撇嘴,这寺庙倒还真是随意,连雕塑都没有,感情来上香的香客都只是对着这一幅画膜拜的。
虽然如此,但是尘岳二人还是毕恭毕敬的对着佛祖画鞠了一躬。
二人不信佛,但也不是不懂礼数之人,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打扰了佛堂的清净。
郁岩白悄声道:“岳哥,看这样子应该就是座小庙,庙中也没有其他和尚。”
尘岳琢磨了一下说道:“这朔州境内大多数都是流民,没什么香客,寺庙小也正常,僧众多了也养不活。”
郁岩白微微点了下额头。
“来了来了,两位先烤烤火,淋湿了小心感上风寒。”就在两人交头接耳之时光头和尚端着一个火盆走了进来。
刺啦刺啦作响的火苗顿时照得尘岳二人脸庞红扑扑的,身上的那股冷意也褪去了许多。
“还未请教长老名讳。”尘岳拱手道。
“贫僧法号慧聪,这寺庙也就我一人,两位施主不用太客气。”光头和尚笑着招呼尘岳二人坐下。
“鄙人姓尘,这位是郁公子,今天多有打扰了。”尘岳微笑着坐了下来。
借助着火光,尘岳终于看清了慧聪和尚的样子,眉毛上扬,带着些许的儒气,身上披着的那件黄色僧袍早就洗的褪色了,还打着几处补丁。
尘岳心里暗自嘀咕道:“看来这寺庙的香火钱也不多啊。”
似乎是读懂了尘岳眼神中的意思,慧聪和尚笑呵呵的说道:“让施主见笑了,咱是从罗州府一路云游过来的,到了这北凉朔州才安定下来。如今信佛的人少了,这寺庙中的香火钱自然也少了,您看到的这几间庙宇都是官府帮着建的,整个屋中也就这幅佛祖像是我千里迢迢带过来的。”
和尚一边说一边对着画像轻声念道:“阿弥陀佛。”
“原来如此。”尘岳点了点头,这说的倒是不假,来朔州的这些百姓大多连饭都吃不上了,哪还有心思信佛。
“长老,中原之地人口充实、百姓的口袋子也鼓,您为何到这边关之地建庙呢?”郁岩白在一旁开口问道。
“哎,此言谬矣。”和尚摇了摇头道:“贫僧这七八年的功夫,走遍了我朝的大半疆域,大多都是饥民四起,唯独这朔州之地,虽然看似是个新建州府,然而这里的百姓却活得安稳多了,有田种、有饭吃,比起中原好了太多。”
尘岳和郁岩白对视了一眼,眼眸深处都泛起了一抹不自觉的喜意。
“阿嚏!”
郁岩白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艾啊,这是冻着了,看我这脑子。”光头和尚拍了拍脑门道:“等着,贫僧这里有酒,给施主温一温,暖暖身子。”
尘岳一脸的好奇,没想到这寺庙中还有酒,谁喝?
“岳哥,这和尚倒是个热心肠。”郁岩白揉了揉有点堵塞的鼻子说道。
自从进屋以来他又是烤火又是温酒的,着实让人心底升起了不少好感。
尘岳看着跑进偏屋的身影,眼光中带着不少疑惑。
第683章畅谈
喝得正兴起的慧聪突然压低了声音,靠近尘岳问道:“小友乃是北凉边军,不知可曾见过那大名鼎鼎的凉王?”
尘岳一愣,摇了摇头道:“咱就是个大头兵,凉王那种大人物我们可见不到的。”
“唉,这几年你们王爷的名头可是传的颇响啊,说起来还和小友同姓。”慧聪唏嘘着说道。
“怎么,长老还对这异姓王有兴趣?”郁岩白打趣道。
“害,什么感不感兴趣的,就当喝酒之间听个故事呗,我这个人呐就喜欢听故事。”慧聪不以为然的说道。
“指不定王爷哪天就来长老的寺中烧香了,到时候长老就缠着他让他讲故事。”尘岳戏谑的说道。
“哈哈哈。”几人同时大笑起来。
“贫僧听到民间有小道消息说燕戎灭金在即,怕是弄不好还要打北凉、辽东两地啊,不知道凉军能不能守得住边关。”慧聪和尚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长老放心吧,我凉军可不是花架子,哈哈。”尘岳很是得意的挥舞了两下拳头。
“哈哈,小友有胆气!”
三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佛祖的画像前将一壶酒喝的干干净净,喝完之后慧聪和尚带到两人来到了一处偏房,不好意思的说道:“庙小,就这么一件卧房,两位施主今天就和贫僧将就一晚吧。”
“长老客气了,我们任凭安排。”尘岳躬身道。
“行,那你们等着,我去拿两床被褥来。”
尘岳睁着大眼睛扫视着这慧聪和尚的居室,床板上叠着一个整齐的被褥,不见一丝杂物,倒是和他大大咧咧的样子不太像,只见靠着墙壁的书架上还摆满了书籍,这也是房中唯一能让尘岳提起兴趣的东西。
“咦,这么多佛经吗?”郁岩白好奇的凑上前去瞧了瞧。
一般来说和尚能念个《金刚经》和《佛说阿弥陀经》的就算不错了,哪有像这个慧聪这样摆满一架子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书架上不止有有佛经,还有史书、兵书、农记、策论、天象,五花八门,看得郁岩白大为错愕。
“岳哥,这?”
尘岳看着这些已经泛黄的书页,轻声喃喃道:“这和尚可不简单呐。”
郁岩白若有所悟,轻轻一笑:“试试他?”
“你来吧。”尘岳嘴角一翘。
……
没一会儿光头和尚就抱着两床淡蓝色的被褥走了进来,自顾自的说道:“幸亏多备了两床,否则今晚咱三就得和衣而眠了。”
“呵呵,无妨,已经十分搅扰了。”尘岳很主动的帮着和尚铺好了被褥。
郁岩白则十分好奇的问道:“长老,您这书册可真是包罗万象啊,小子佩服。”
智聪和尚扫了一眼墙角的书架,很自然的说道:“这孤身一人游历天下,陪着我的唯有这些书籍了。噢,对了,还有院后拴着的老马,我都没舍得骑几次,全都用来放书了,可是苦了我的老伙计呦。”
“呵呵,小子不才,自问也读过不少书,正好现在也睡不着,不知可否与长老畅谈一番?”郁岩白十分恭敬的拱手道。
和尚愣了一下,看着两位年纪轻轻的借宿人一脸的期待之意,就兴致勃勃的说道:“成,正好贫僧也还没有睡意。”
“哈哈,那小子给长老倒杯茶。”郁岩白笑呵呵的将书架旁的桌子搬了过来,然后倒了几杯茶。
三人就围坐在桌边,尘岳保持着沉默,郁岩白则轻声道:“适才闻长老说了一句天下将乱,小子没听错吧?”
慧聪和尚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刚刚是那么一说,可现在知道了尘岳乃是当过兵的,有些禁忌之言可就不方便再说了。
“长老无需多虑,今日咱们就是坐而论道。”郁岩白自然清楚和尚的担忧,躬身说道。
要知道在中原内地,你跟官府的人说出天下将乱这种话,一定会立马被扣上一个反贼的名头然后捉了去邀功请赏。慧聪既然游历天下,想必这种事早就见得多了。
“也罢。”慧聪理了理衣袍道:“两位看起来都是实诚人,贫僧今天就好好的陪二位聊聊。”
郁岩白一伸手:“请!”
“没错,据贫僧这七八年游历天下的经验来看,我朝离大乱已经不远了。如今国内流民四起,盗贼马匪蜂拥而出,各地州府皆隐瞒不报,强行压制消息,如此这般定导致国力损耗殆尽,这些弊病终有一日会集中爆发出来。”
“小生倒觉得长老所忧有些多虑了,景泰五年,我大周败南越、收辽东、退燕戎,此乃百年未有过之辉煌盛举,依我看,我朝正国力强盛,大乱之言怕是有些不实吧?”郁岩白目光闪烁,拿出了在国子监舌战众人的风度。
“战事皆胜不假,但此与朝廷无关,乃是边军将士用命。”慧聪微微抬手道:“南越刁蛮小国,南疆道费半国之赋税耗时一年才击退外辱,算不得什么自豪的事。藲夿尛裞網
南境数州之地,先历福王造反,后经南越入侵,百姓流离失所者十之七八,依贫僧看,南境已经风雨飘摇,崩溃只在刹那之间。
至于辽东、北凉之地,老夫除了这位尘施主尚未见过其他边军,但我只闻当初北凉出兵复辽,实则乃忤逆了朝廷旨意,大战掀起之时朝廷未曾拨派一石军饷。此事足以说明朝廷无心收复辽东,只愿偏安,试问这样的朝廷真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强大吗?”
郁岩白若有所悟的的点了点头道:“所以照长老的意思,朝廷实则不愿打辽东这一仗?”
“正是如此。”慧聪点头道:“辽东之地失陷五十年了,这五十年来金兵屡屡犯境,朝廷都隐忍不发,只是一昧的保住国土即可,毫无胆气!
我也活了四十多年了,民间倒是时常有人念叨着几句辽东,可从来没听过朝廷有过收复辽东之意,这哪里是天朝大国该有的风范,连蕞尔小国都比之不如,着实可恶!”
说着说着这位和尚都有点气愤了,眉宇上下开始抖动起来,这般模样活脱脱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义士,哪有和尚的样子。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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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畅谈免费阅读https:
第684章有意思的和尚
尘岳的目光很是平静,淡淡的问道:“那平瀚道呢?”
“平瀚道常家之名传播天下,就连我一个市井小民也如雷贯耳,可是此次不也被北金攻入境内,瀚州差点失守吗?非是常家徒有虚名,只因北金倾国之力而来,常家仅仅一道之地而已。”慧聪一招手:“贫僧大胆推测,朝中有人欲皆外敌之手清楚常家在边境的影响力,玩一手借刀杀人。
坊间传言,朝中有几党之争,宇文家、外戚、齐党、楚党。几年前南宫家投敌,满门抄斩,那件事在朝中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如今这常家要是没了,朝堂上的官员不就少了个政敌?
综上所言,我朝战事皆胜实则和国力关系不大,完全是靠边关将士死命罢了,战胜之后不见国力大涨,反而越发加剧了朝中的矛盾,这岂不是一桩笑话吗?”
尘岳眼中已经大为惊奇,这朝堂之事竟然被这一个和尚推断了个七七八八,实在是可怕。
郁岩白的手指轻扣在桌面上,注目良久之后说道:“纵使长老所猜皆乃实情,但历朝历代官场皆有斗争,不足为奇,也不能单凭这一点就断定天下将乱吧?”
“党争愈演愈烈,太后干政、更有一个燕戎矗立在边境虎视眈眈,内忧外患。
我在游历之时,民间世家大户锦衣玉食,钱银堆满了府库,百姓却连一口稀饭都吃不上。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之人数不胜数,一个区区九品芝麻官就能让老百姓含冤而死且无处伸冤。
恕贫僧说一句大不韪的话,历代亡国之象也就不过如此了。”慧聪拱了拱手道:“无知浅见,一听便罢。”
尘岳轻声问道:“长老,您居于寺庙之中,为何能对天下之事这般了解?”
“呵呵。”慧聪微微一笑:“可别忘了我走遍了大周疆域,这市井百姓之中小道消息流传的最快了,更兼这朔州之地都是中原流民,各种消息更是满天飞,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不是哪个贪官更坏,哪个世家又在如何迫害百姓。想不知道消息也难啊。”
“也对,小子忘了。”尘岳笑呵呵的说道。
“贫僧自幼读书,最好看史书,都说以史为镜,以史为鉴。这书中自有天下大事之走向。”慧聪眼光怅然的看向书架说道。
“受教了,能和长老畅谈一番实在是痛快。”郁岩白拱了拱手。
“哎,指教可谈不上,满嘴胡言而已。”慧聪连忙摆手:“咱就是喝多了酒,随便聊聊。”
“哈哈,对!”郁岩白大笑着点了点头。
“我也有一问。”尘岳突然开口道:“若当真如长老所言,天下大乱将近,那依您看这天下大势未来会如何发展?”
慧聪沉默了,犹豫了许久说道:“天下乱,枭雄出,此亘古不变的道理。若是出现一位枭雄这么振臂一呼,怕是就要改朝换代了。”
屋中三人都陷入了寂静。
“好了好了,说的太多了,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慧聪突然挥了挥手道:“两位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这种话以后可别在外人面前说起,你们年纪还轻,别被害了,要知道祸从口出。”
刚刚还谈天说地的光头和尚已经开始教育起两人来。
“哈哈,喝多了酒,不记得刚刚说过什么了,困了困了。”尘岳哈哈大笑,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
“哈哈,贫僧也困了。”慧聪瞬间会意,也大笑起来。
“那还说什么,就睡觉呗?”郁岩白指了指床铺。
“好!”
……
第二天清晨之时,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尘岳和郁岩白牵着马匹站在了庙门口,收拾行囊准备离开。
道路上全是积水,很是泥泞,但是阳光已经开始倾洒在大地之上,这夏季的艳阳,要不了多久就能将水气横扫一空。
“两位小友,一路保重。”慧聪和尚站在门口给二人送行。
尘岳翻身上马道:“多有搅扰,下次再见,定给长老多带两壶青蚁来。”
“后会有期!”
“告辞!”
看着缓缓离去的两道年轻身影,慧聪和尚的目光逐渐平静下来,自言自语道:“这辈子识人无数,却看不透你们的底细,着实让人好奇啊。”
琢磨了一会的慧聪转身离去,喃喃道:“怕是你们还要来找我的,呵呵。”
……
尘岳二人慢悠悠的向集市行去,那集市紧挨着安县的县衙,是这一年中逐渐发展起来的,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来这里买些货物,久而久之这里就变得人口繁盛起来。
路上百姓的人流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的就响起叫卖货物的声音,还有些许稚童在街面上嬉戏玩闹着。这里当属尘岳巡察朔州一来见过的最繁华的地方了。
郁岩白在马背上晃悠着说道:“王爷,这和尚还真不简单,看待问题十分清楚,仅凭着民间流言就能大致判断出朝中的斗争。”
“都说大隐隐于市,人家活了半辈子,走遍天下,学贯古今,见识比我们要深得多啊。”尘岳唏嘘道。
“哈哈,岳哥过于谦虚了,我在国子监中也见识过学子无数,能比王爷聪明者我还真没见过。”郁岩白大笑起来。
“哎,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感情宋老在国子监也教你们这些邪门歪道?我可把话说清楚,马屁拍的好也只能干朔州刺史,升不了官。”尘岳打趣道。
“嘿嘿,知足了知足了,慧聪长老说的好,糊涂一世过的才自在。”郁岩白挑眉道。
尘岳回头看了一眼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寺庙道:“这样的人留在寺庙中当个上香和尚岂不是有些可惜了?”
郁岩白顿时会意,轻笑道:“王爷这是起了爱才之心?”
“哈哈,能为我所用自然最好,如今七州之地,确实需要大才,官吏紧缺,况且他的眼光老道,对我们大有裨益。但若是只愿潜心佛学,咱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尘岳笑呵呵的说道。
“那王爷的意思是?”
“回头你派人在周围盯着一下慧聪长老,一来是保护他,二来是防止他走了,至于用不用,等我巡察完七州之地再说吧,现在实在没空处理这些事情。”
尘岳又整整七州之地要走,就算每一处只待个十天八天,那一晃两三个月也要过去了。
“诺!”
尘岳话锋一转问道:“我们在朔州内地已经转悠了五六天了吧?”
“没错,按照约定贲虎会带人提前至朔县等候,我老师也在那里应该。”郁岩白沉声答道。
“行,那我们动作快点,逛完安县再去朔县,不要耽搁了。”
“诺!”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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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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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朔县
宽阔无垠的朔河平原上有两匹青棕色的北凉大马在尽情奔驰,等跃上一座土坡之时两人才驻马而立。
尘岳和郁岩白两人用了五天的时间走了好几处县治,看看民间百姓的生活自己官场情况。
大体都和安县差不多,入凉的流民都能有一个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也没见到什么贪官污吏。
“王爷,这里就是朔县了。”郁岩白伸手一指说道。
“这怕是朔州内地第一大县了吧。”尘岳看着远处的集镇喃喃道。
朔县坐落在朔河沿岸,位于一个分流的三岔口处,两条支流一东一西向境内延伸。
放眼望去,朔县人口颇为密集,几条河流之中也有着三三两两的小船停靠在岸边装卸着货物。
朔县按照宋之鹿和郁岩白的构想,是要打造成朔州内地最重要的所在,毕竟朔风城顶在最前线,往来都不方便,更多的是作为一种象征。
两人策马向县中行去,来来往往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还有不少赤裸上身的汉子扛着货箱走来走去。
连客栈、酒肆这些在其他县治很少见的店家在这里也开了不少,繁荣之景一眼可见。
郁岩白边走边说道:“朔县选址的这个位置是我和老师多次商讨后才定下来的。
这里位于朔州内地,安全性可以保障、靠近凉州、又是三河交叉口,水运陆运都很便利。
尤其是到了秋收时,粮草可水运而来,然后在此处装车运往凉州,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郁岩白娓娓道来,虽然他这一年里很少来朔州内地,但对于这些事他还是烂熟于心,朔州别驾可不是白当的。
“朔州全境的粮草都会由此处运往凉州吗?”尘岳诧异的问道。
“那当然不是,只能说大部分吧。”郁岩白摇了摇头道:“我们运粮奔着方便、快捷、安全的原则,有一套详细的方案。”
“不错。”尘岳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两人慢悠悠的来到了集镇深处,和其他各县相同的是朔县也没有高大的城墙保护,熙熙攘攘的人流就从四面八方涌来。
但是在集镇的中央位置处用黄土和砖石围起了一座小城,那就是朔县的官署所在。
官署占地很小,除了各衙门设置在其中外,还用作屯粮之所,所以建了一道围墙来保证安全。
“走吧,宋大人想必已经在等我们了。”尘岳轻笑一声便朝官署赶去。
……
朔县的县衙内,宋之鹿正和一名约莫三十几岁的中年文官商议着事情。
此人名为姜牧,乃是新任的朔州别驾,属于第一批从幽州抽调入朔的官员,颇为精干。
“宋大人,王爷到了。”贲虎轻声站在门口通报着。
自从在朔风城和尘岳分别之后,贲虎就提前来到朔县等待,按照计划,尘岳巡察完朔县之后就会启程去凉州,朔州之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宋之鹿和姜牧两人刚欲外出迎接,一道爽朗的笑声就传了进来:
“宋大人,本王就不请自来了,哈哈。”
“拜见王爷!”还没缓过神来的两人赶忙行礼。
“免礼免礼。”一身便服就这么施施然走进官署的尘岳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新任朔州别驾姜大人了吧,辛苦了。”
尘岳这一路上虽然听郁岩白提过几次这个姜牧,但却是第一次见面。
这北凉之地四五品的文官尘岳很少会亲自任命,基本都由宋之鹿和各州刺史选拔人才,再提交尘岳同意即可。
“这都是下官该做的。”姜牧一听尘岳叫出了自己的身份,很是有些兴奋的拱了拱手。
众人依次坐定,宋之鹿笑呵呵的问道:“王爷这一趟朔州之行足有小半个月了,如何?”
尘岳抿了一口仆人端上来的茶水说道:“不错,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这都是诸位大人的功劳啊。”
郁岩白和姜牧两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舒心的笑容。
能得到凉王的认可,该骄傲还是要骄傲一下的。
“王爷的一句不错就想把我们诸位同僚给打发了?”宋之鹿笑道:“自从出任北凉经略使以来,老夫大半的精力可都放在这朔州府了,不得赏点什么?”
“哎哎,宋大人,咱有一说一,庆功酒你也喝过了,各级官员也都按功劳升迁了,怎么还想着从本王这弄点好处呢?”尘岳一本正经的说道。
“哈哈。”
宋之鹿哈哈大笑,但是郁岩白和姜牧可不敢笑的太放肆,毕竟宋老和王爷的关系可是太亲近了。
“好了,说正事,王爷马上就要去凉州了,朔州政务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宋之鹿开口问道。
一旁的姜牧也坐直了身子,认真倾听。
尘岳起身看了一眼铺在桌上的朔州地图,沉声道:“这事在一路上岩白也和我讨论了,有三点是要去做的。
第一:朔州方圆数百里,目前可供开垦的荒地还有很多,要继续扩充人口。
第二:发展商贸业。
第三:朔州官员还是有所欠缺,各县所都是一人身兼数职,我的意思是可以大胆的从三州选拔人才,先补充进官府,日后能力不足者可以再剔除。
第四就不是朔州一地的事情了,而是整个北凉、辽东都要去做的。吸纳士子入凉,让尽可能多的凉地孩童可以从小就能读书识字。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扩充人口了,有了人丁,一切都好说。”
其实尘岳和郁岩白这一路商讨出来的可不止这四点,但这四点是尘岳认为最重要的。
宋之鹿听得频频点头,开口道:“王爷言之有理,这些事我会尽快去安排。只不过郁刺史和姜别驾身上的担子要变得更重咯!”
“哈哈,这可是难得的历练机会,我相信两位的能力。”尘岳大笑着看向了坐在旁边的两位文官。
郁岩白两人哭笑不得,起身行礼道:“王爷放心,我等定尽心竭力!”
“行了,我也不久留了。”尘岳拍拍屁股站起了身。
“额?刚来就要走?”宋之鹿一脸错愕,尘岳坐下来可还没一盏茶的功夫。
尘岳无奈的摊了摊手:“你们忙我也忙啊,七州之地要跑。”
“哈哈,都是苦力。”宋之鹿仰头大笑。
第686章杀尽皇族
九霄城
距离燕戎大军入城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了,住在这座都城内的金朝百姓度过了人生中最惨绝人寰的五天。
燕戎士卒肆意的掳掠财货,女子,稍有不从者便随意杀戮,这些从草原深处来到北金土地上的军卒们都已经兴奋过了头,甚至有为了争抢财货而自己人互相动起手来的情况发生。
燕戎军中本就没有军纪一说,再说这可是灭国之战,不发泄一下怎么行,所以城中到处可见惨死的尸体。
这一切慕云端康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多次领兵出征的他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让士卒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
……
“给老子快点,走!”
城门口处,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断响起,一大批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被燕戎士卒蛮横的推搡到门外。
这些人几乎都是北金皇室或者高门望族的子弟,涕泪横流的他们哪还有平日里的趾高气昂。
破城之后,这些身世显赫的家族首当其冲的成了燕戎的目标,也有人带着家丁奴仆奋起反击,但面对燕戎的屠刀他们的反抗显得那么得软弱无力。
当这批金朝的豪门望族、皇室子弟被押解到城外的一处土坡边时,个个吓得腿都软了,再也没几个能站的住的。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人作呕,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鲜血顺着土坡早就染红了九霄城的护城河。
更有整排整排的木桩高高竖起,上面挂着数十具尸体,这些人无一不是在北金国内的位高权重之辈,近半数都是皇族。
他们都是被燕戎活活吊死的。
“皇叔!”
“爹~”
“呜呜~救我,救我!”
一声声哀嚎不断在人群中响起,显然活着的这批人和被吊死的人是认识的,很多都是血脉同宗。
“给老子跪下!”
“扑通!”
满脸横肉的燕戎士卒们一脚踹在这些世家子弟的腿上,百十道身影齐齐的被摁在地上,哭声也越来越大。
跪在地上的他们目光中满是绝望,等待他们的无非就是一刀而已。
一名武将站在旁边,看到人数差不多都齐了,面无表情的一挥手:
“斩!”
百余名燕戎刽子手同时挥刀:
“嗤!”
这座无名的小土坡旁又多了百十具尸体。
燕戎就是要用这种手段击垮反抗之人的斗志,在统一草原的过程中也是如此,无非就是灭族灭族,杀人杀人。
……
相比于血腥不堪的九霄城,那座红墙砖瓦垒筑的皇城之内却早已陷入了平静。
没有尸体,没有刀枪碰撞,只有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在昭示着这里也曾发生过一场屠杀。
皇宫大殿之上,慕云端康坐上了那把刻着圆月图案的皇椅,闭着眼睛轻声喃喃道:“这种感觉,真美妙啊!完颜洪烈,你看到了吗?现在我坐在你的位置上,而你却已经名赴黄泉,就连你后宫的那些美姬也都是我的了。”
这位燕戎大皇子到今天还记得他当初来到这座皇宫提出联手时完颜洪烈放荡的样子,对自己也是出言羞辱,毫不把燕戎放在眼里。
现在,完颜洪烈、完颜阿骨打、完颜昌、耶律才,这一个个北金重臣全都死光了。果然,笑到最后才是真的胜利。
“昭平令百里慎,提前恭贺殿下荣登太子之位了。”百里慎轻笑着躬身行礼。
这整座大厅之内也就只有他们两人,显得格外安静。
“拿下九霄城的消息送回王帐了?”慕云端康依旧闭着眼睛平淡的问道。
虽然声音很是细微,但从中隐约能听出按捺不住的喜悦之情。
“放心吧,捷报已经在去王帐的路上了,太子殿下可满意?”百里慎轻笑着说道。
既然已经灭金,那慕云端康加封太子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咳咳,好了好了。”慕云端康终于坐直了身子:“还没封呢,就先别喊了,虽然听起来确实高兴。”
“哈哈哈。”百里慎嬉笑起来:“感情咱们大皇子殿下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避嫌,避嫌。”慕云端康满脸黑线的摆了摆手。
这整个燕戎,能这么随意的和慕云端康聊天的也就只有百里慎一人了,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
“那殿下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这大殿里实在是有些憋得慌。”百里慎打趣道。
“行行行,就听你的。”慕云端康无奈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人肩并肩的向殿外走去。
大殿之外,不少的燕戎士卒正在拎着水桶清扫着玉石阶上鲜红的血迹,一片忙碌的景象。
慕云端康站在一处栏杆边轻声道:“耶律才竟然拉着北金太子一起服毒自尽了,真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怕受屈辱罢了,呵呵。”百里慎微微一笑,倒也不怎么在意。
“城中该清理的都清理了吗?”慕云端康扭头问道。
“皇族基本上都杀干净了,还有那些在北金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也差不多了,再过几天,这九霄城就不会再有反抗的声音了。”
慕云端康的目光微寒,破城之后还是有些许零零星星的反抗,为了扫清北金贵族,慕云端康特地下令杀光豪门,男丁全部处死,女眷充做奴隶,手段之狠辣比起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扫完九霄城的完颜一脉,我们应该就能完全掌控北金了吧。”慕云端康喃喃道。
“还差点。”百里慎微微摇了摇头,凭栏而望道:“北金疆域辽阔,皇室一族出身很多人都会投身军伍,此次我们虽然集中兵力灭了完颜洪烈、攻下九霄城。但是在北金的土地上还有许多小股游骑,这里面不乏有完颜一脉的人,我们既然动手了,就得斩尽杀绝。”
“你是担忧有完颜族人振臂一呼,起兵与我们作对?”慕云端康皱眉问道。
“没错。”百里慎点了点头,手掌在空中轻轻划过:“此次我们以雷霆之势灭了北金,但北金到底是草原民族,骨子里血气尚存,男子上马即可战,为了保住胜利的果实,手段必须狠!”
“行,就依你,我没有意见。”慕云端康嘴角一勾:“斩草除根嘛,我懂得很。”
第687章赏赐
夜幕降临
北金皇宫的大殿上早就灯火通明,整整齐齐的两排武将穿着铠甲站在两侧。
这些人的面庞上都带着雀跃,灭金之功足以让他们的官帽子再往上挪一挪了,此次战事几乎没什么费力的地方,可以说很多人都是白捡的功劳,事事只需要听从主帅的谋划即可。
人群中还有两道特殊的身影,一个是周巍然、一个是完颜弼。
对于周巍然大家早就是面熟了,虽然慕云端康从来没说过周巍然的真正身份,但是明里暗里大家都听到过一些风声,这位大皇子殿下极为信任的家伙貌似是周朝的大人物,只不过家道落魄才投靠了慕云端康。
而那灭金之策,正是出自此人之手。
至于完颜弼,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完颜阿骨打的独子,对于这种投降的武将,大家都带着一种蔑视,更何况是亡国之将,所以少不了对他冷眼相对。
哪怕现在大家站在同一个阵营,但这种骨子里的不屑是隐藏不住的。
这些轻蔑的目光落在完颜弼身上无疑是极大的讽刺,这里可是他大金的皇宫,身为皇族的他却在自己的地盘上受尽冷眼。
噢,不对,现在这里已经是燕戎的地盘了。
数十位武将都面带好奇的看向大殿中央,有一块巨大的帆布正遮盖着什么,十分神秘。
他们的主帅慕云端康面带笑意的说道:“我燕戎的猛士们,九霄城能拿下,你们在座的都功不可没,等父汗得知消息,定会按功给予大家赏赐,但今天本殿就先小小的犒劳一下大家,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哈哈。”
慕云端康都这么说了,让一众武将更加好奇。
慕云端康的手掌轻挥,巨大的帷幕被两侧的仆人掀开,出现在大家眼中的是一个巨大的囚笼,里面关着的全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
只不过这些女子此刻都花容失色,眼光中满是惊恐,手脚都被捆上,嘴里也塞进了布条,只能发出阵阵悲惨的低吼。
女子出现的一刹那,燕戎的这些武将们都兴奋地满眼放光,哈喇子都快流到了地上。
他们谁不是位高权重,这次拿下九霄城不知道摧残了多少女子,但像囚笼中这么貌美的还真没见过几个。
“啪啪。”
慕云端康随意的拍了拍囚笼边缘,笑道:“怎么样?这些可都是完颜洪烈最喜爱的美姬。”
“好!哈哈哈!”
一道道如狼似虎的狞笑声不断响起,那些目光看得囚笼中的女子瑟瑟发抖。
要是能品尝一下北金皇帝的女人,那该是何等的美妙啊。
人群中的完颜弼默默的低下了头,目光中有着泪花闪动,这些女子的命运无疑都会变得极为凄惨。只有周巍然目不斜视,看向这些女子的眼神中不带着一丝触动。
慕云端康朗声道:“这些,就是本皇子送给诸位将军的大礼了,人人有份,稍后就会派人送到各位将军的帐中。”
慕云端康手一抬,就有虎背熊腰的卫兵走上前来将这些亡国之女全部给带了下去,路过这些武将时那狰狞的笑声吓得她们连站都站不稳了。
“好了,诸位将军听我说。”百里慎这时从一侧走了出来,拉回了那些武将垂涎欲滴的目光。
“赏赐,大皇子殿下给了。但是呢,这北金的战事可还没结束啊,还需要大家再加把劲,在北金的地界上,还有不少小股敌军在苟延残喘。”
“大人尽管下令便是,我燕戎的猛士战无不胜!”
“北金已亡,剩下的些许宵小之徒不足为患!”
所有人都叫嚷了起来,慕云端康的赏赐让他们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百里慎一挥手,朗声道:“请诸位将军即刻整军,五日之后,各领本部军马出击,攻占北金全境!所有北金皇族,皆杀!所有世家大族,降者可活,反抗者死!”
“诺!”
众人齐齐应喝,唯有完颜弼的心头一颤,这是要赶尽杀绝了吗?
慕云端康挥了挥手:“都各自去准备吧,周将军和完颜将军留一下。”
“诺!”
……
一众武将鱼贯而出,只有面色平静的周巍然和颓废不已的完颜弼还留在大殿之上。
慕云端康轻笑道:“周将军,貌似这些美姬也没能让你笑一笑啊,莫非不喜欢本皇子的赏赐?”
“不敢。”周巍然沉声抱拳道:“殿下应该清楚我的心愿。”
“哈哈,放心。”慕云端康大笑着拍了拍周巍然的肩膀道:“本皇子答应你的事决不食言,等我们收拾完了北金,就去帮你报仇。”
“谢殿下!”
“完颜将军,府中家眷可安好?”慕云端康缓缓走近完颜弼问道。
完颜弼眼中闪过一抹畏惧,低声道:“一切安好,多谢殿下挂怀。”
此刻的完颜弼根本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刚刚那些女子的下场他一眼可知,若是自己惹恼了慕云端康,那自己家眷的下场恐怕比那些人还要凄惨。
“放松点,将军也是有功之臣,如今我们可是一伙的。”慕云端康微微一笑:“这北金境内还有哪些地方留有余军,哪些地方还有皇族幸存,怕是将军知道的比任何人要清楚吧?”
完颜弼愣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劳烦将军也随军出征,助我一臂之力。”慕云端康开心的笑了起来。
完颜弼缩在袍袖中的手掌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自己也是皇族,如今却要帮着外敌杀戮自己的同袍。
“怎么,将军有苦衷?”百里慎一步上前,平静的说道:“事已至此,将军要是反悔怕也来不及了。”
完颜弼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拱手道:“谨遵军令。”
既然已经投降了,只能认准一条道走到黑了,如今完颜弼早就不是那个为所欲为的隆亲王嫡子了。
“不错!”慕云端康舒心的一拍手掌:“等战事结束,我保证两位在这北金的地面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轻视,什么不屑,哪有权力来的实在,对吧?哈哈哈。”
整个大殿之中寂静不已,只有这猖狂的笑声在慢悠悠的回荡着。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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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8章奇怪的人
嘉隆关
这是凉州挨着冀西道的第一道关口,是中原流民入凉的重要关口之一。
在朔州新建之后不久,尘岳就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也就是在这里帮助了新任朔风营主将梅玉书一家,让这位中原男子萌发了从军入伍的念头。
而如今,第一批迁入朔州的百姓已经彻底融入了北凉道之中。
现在,尘岳巡察凉州的第一站依旧是这嘉隆关。
在嘉隆关外的官道上人流如潮,大批的中原流民经此入凉,还有来往的商队也云集于此,人声鼎沸。
由此也催生了不少商贩在路边搭建临时的棚屋做点小生意,卖些茶水、面点之类的小吃食。
“店家,四碗汤面,放几片牛肉,动作快点。”
“哎,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在路边的一处小面馆响起了贲虎粗狂的叫声。
说是面馆,其实也仅仅是摆了几张桌椅露天而建,四面透风,唯有头顶上用一块灰黑色的帆布遮挡着夏日的骄阳。
这眼瞅着就要到盛夏时分了,人站在外面一动不动也得浑身冒汗。
尘岳兴致勃勃的打眼看着道路上的行人,陪着尘岳一起吃面的除了贲虎之外还有嘉隆关县令庄浩、嘉隆关巡防营都统樊英。
这两位就是嘉隆关官阶最高的了,此前一次尘岳来此时也曾见过两人。
“面来了,几位客官慢用。”店家笑呵呵的端来了面汤。
汤面之上趴着几片牛肉,还撒着零零散散的葱花,色香味俱全。
“有劳了。”贲虎客气了一句。
四人身穿便服,也没带护卫,就这么和寻常百姓一般在路边摊吃着面。
“老庄,说说吧,最近这情况怎么样。”尘岳边吃边开口问道。
现在的凉王那可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况且人群之中也不需要叫官名。
嘉隆关的县令庄浩听到这称呼还是有些不太自在,略微压低声音说道:“尘公子,自从去年北凉道开战之后入境的流民就少了许多,今年战事结束后人又多了起来。现在的话,每天入境之人足有六七百之众。”
“蒽,不错,这些人都会前往朔州吗?”尘岳点头问道。
之前战事频繁,流民不敢入凉也是正常,现在北凉安如磐石,自然让这些流民安心了许多。
“大部分都会去朔州,但也有少数不是流民,可能是行商或者迁居的,这些人大部分会选择安家在凉州或者幽州一些较为繁华的地方。”
尘岳咽下口中的面条,略有些诧异道:“现在还有其他人入凉定居?”
“是的。”庄浩点了点头:“听入凉的百姓说,中原不少州府又加重了赋税,层层盘剥,那些商贾也承受不住了。”
一旁有些憨厚的樊英呵呵笑道:“都说我北凉之地无贪官,所以那些做小本生意的宁愿来我边关行商。”
“原来如此。”尘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经樊英这么一说尘岳就想起来了,去年战事频繁,朝廷虽然没有在北凉道上花钱,可是平瀚道和南疆道那也是十足的无底洞。
一场仗打下来肯定已经掏空了国库,唯一的途径就是加重赋税。
而一加赋税,下面的那些贪官就又有了敛财的机会,等各级官吏层层加码,落到最底下百姓头上的时候不知道会多收多少钱。
可穷困的百姓本就没钱,那些官吏就把主意打到了小本生意人的头上,想从他们身上狠狠刮下一层肉,逼得这些人只能另寻活路。
而北凉道上的官场清明,正好无形之中成了吸引商贾入凉的优势。
想通了这一点,正在吃面的尘岳嘴角一勾:“还真是便宜我们了,嘿嘿。”
几人边吃边聊,渐渐的一碗面就见底了,尘岳大呼痛快,轻拍了拍桌子喊道:“店家,再来四碗!”
“得嘞,您稍等。”
庄浩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一碗就够了。”
“哎,老庄,难得王~噢,不,难得公子请我们吃面,能多吃一碗是一碗。”坐在侧位的樊英大大咧咧的说道:“堂堂北凉汉子,不就两碗面嘛,吃不完到时候我老樊替你吃。”
“呵呵,放开吃,想吃几碗吃几碗。”尘岳笑的合不拢嘴。
贲虎也喜笑颜开,兴奋的搓着手四处张望,等待下一碗面的到来。
突然贲虎目光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正在喝面汤的尘岳第一时间发现了贲虎的不对劲,平静的问道:“怎么了?”
贲虎朝着官道上努了努嘴:“公子你看那。”
几人齐齐的朝着贲虎指得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有五六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脸上沾满了不少灰尘,每人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袱,随着人流缓缓前行。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嘉隆关县令庄浩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他眼里这五六个汉子就是普普通通的流民,来北凉道寻个活路的。
但是樊英和贲虎这两个当兵的就不一样了,樊英目光微眯的轻声说道:“有点古怪啊。”
“何意?”庄浩皱着眉头问道。
“中原来的流民大多瘦弱或者手脚无力,你看这几个,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是隐约可以看出其体格颇为壮硕。”樊英冷冷的说道。
贲虎接过话头继续说道:“你再看他们走起路来下盘稳健,明显体力充沛。而且其他人都一心向前走,这几个却时不时的四处打量,隐隐间散开成一个圈,随时准备应付四周的突发状况。”
庄浩越发愣神,虽然听不太懂二人所说,但是他再看向这几人时越也觉得他们和常人不一样了。
“你们的意思是这几个不是流民?”庄浩犹疑的问道。
尘岳嘴角微微翘起:“当兵的,有点意思。”
“当兵的?”庄浩一愣:“中原的逃兵?”
贲虎摇了摇头:“不确定,但是不像,逃兵没这么鬼鬼祟祟,在这北凉的地界谁认识他们,明显做贼心虚。”
“咳咳,公子?”樊英咳了咳道:“要不跟上去看看?”
“几位客官!面来啦!”
这时店家端着热气腾腾的四碗面走了过来。
嗅着扑鼻的香味,尘岳淡淡一笑:“吃吧,吃完再去,来得及。”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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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交手
嘉隆关内的街道上,拖家带口的流民熙熙攘攘,这些入关的百姓在城门口领了路引之后就可以一路出嘉隆关向朔州而去,到他们新的聚居地开始新的生活。
沿途的郡县都会设立粥铺、医官,至少保证这些流民不在半路饿死,到了朔州之后会按每家每户的人口划分田地,分发农具粮种,如果有人愿意投军或者征做民夫的,还可以多分几亩地。
流民进了嘉隆关后都好奇的四处张望着,很多人都是一辈子也没走出过老家的小村庄,现在来到了北凉自然是看什么都稀奇。
嘉隆关内的百姓这一年多来早就见惯了流民,每天都有人从这里经过,他们的脸上也没有因为这些人穿的脏乱而流露出什么鄙夷之色,相反还有热心肠的店家会给老人送上一碗凉茶,颇为温暖。
北凉民风好客,自然不会对这些流民横挑鼻子竖挑眼。
那几名衣衫褴褛的男子混在人群中四处转悠着,东张西望,时不时的还和街边的店家攀谈几句,看起来十分正常,但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丝古怪。
而且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身后不远处正有几道凌厉的目光在盯着他们。
“这几个家伙绝对有问题。”贲虎冷着脸说道:“你们看左手边第二个,包袱里鼓鼓的,貌似是把刀。”
“要不调兵把他们抓起来?”樊英握了握腰中的刀柄问道。
尘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道:“先算了吧,这里是闹市,百姓太多,要是伤及无辜就不好了。再说了,万一我们搞错了,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北凉欺负流民呢,介时会导致那些百姓不敢再远赴朔州。好事不出门,坏事可是会传千里的。”
“王爷说的有理,我们先静观其变。”庄浩在一旁附和道。
樊英只好泄了气般的点了点头。
“就跟着他们吧,等到了僻静地方再把他们擒了,好好问问这些家伙是什么人。”尘岳低声道。
“诺!”
……
尘岳跟了他们一路,这几人并未在嘉隆关中做过多的停留,而是直接穿城而过,向北方行去。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出了好几里地,翻过了一道小土坡,那嘉隆关也离众人越来越远。
“不对啊,他们这去的不是朔州方向啊。”庄浩皱眉道。
“看这个样子,像是去凉州城的。”尘岳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远处,那里正对着的就是凉州城的方向。
就在这时,前方的几个汉子突然加快了脚步,步履匆匆,一个闪掠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贲虎眼睛一寒:“王爷,他们发现我们了。”
“哼,果然心里有鬼!”尘岳冷哼一声:“追上去!”
“哎哎哎,王爷。”
几人刚要迈开脚步,庄浩就挡在了他们面前:“王爷,他们有六个人,可能还有凶器,追上去太危险了,还是回城调兵吧?这样更稳妥一些。”
这位文官可不像其他两位武将,他第一考虑的事情就是凉王会不会有危险,更何况对面确实人多。
尘岳无奈的说道:“哎,这都走出六七里地了,回城调兵黄花菜都凉了,这样,庄县令回去调兵,我们去追,你稍后赶来支援。”
“没错,庄大哥你就快回去吧。”樊英边说边跑了起来。
还没等庄浩反应过来,尘岳三人就一溜烟的跑出了好远。
庄浩目瞪口呆,着急的直跺脚,然后拔腿就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尘岳顺着几人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去,刚翻过一道小山梁就发现那六人正停在原地等着自己。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们?”为首的一名宽脸男子冷冷的问道。
其他几人也面色不善的盯着尘岳三人,隐隐间散开成一个半弧形,想要把尘岳等人围在当中。
此刻这几名男子可完全不像是即将被饿死的流民,反倒是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樊英大大咧咧的迈前一步,拍了拍挂在腰中的弯刀说道:“嘉隆关巡防营,现在要搜一下你们的包袱,还希望诸位配合。”
樊英的样子鼻孔朝天,看似没有戒心,但实则早就注意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贲虎也已经把手搭在了刀柄之上。
倒是只有尘岳优哉游哉的双臂抱胸,一言不发。
“官爷,我们只是过路的,包袱里就是些衣服,没什么东西。”为首的宽脸男子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
樊英冷着脸道:“有什么你说了可不算,得我查过才行。”
“难不成北凉就是这么欺负百姓的吗?我们的包袱怎能说查就查,你们这些官府的就会欺负平头百姓!”又有一人满脸不服的叫了起来。
“噢?几位这是不打算配合了?”樊英淡淡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威胁之意。
几人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山梁中的气氛极为诡异。
片刻之后,脸色阴沉的宽脸男子叹了口气:“唉,既然你们三个不开眼的想要寻死,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话音刚落,六人齐齐的从包袱中摸出一柄弯刀,在手中不断的挥舞着。
“呦,还真是刀,看起来是个硬茬子。”尘岳一点也不紧张,轻笑着道。
“公子,这就交给我们吧,您看着就好。”贲虎扭了扭脖颈,关节噼啪作响,和樊英同时抽出了寒光闪闪的北凉刀。
宽脸汉子见到对方竟然如此轻视自己,气得脸色铁青,怒喝道:“小子,遇见我算你倒霉,弟兄们给我上!”
“喝!”
六人顿时呈包围状扑向了贲虎和樊英,几人厮打在了一起。
尘岳很是悠闲的插着手观战,仅仅在一个接触间贲虎和樊英就一人劈死了一个,相当凶狠。
“留个活口!”观战的尘岳还不忘出言提醒了一句。
从几人出手的招数和互相之间的配合来看,这六个大汉确实是当兵的无疑,而且还算得上精锐。
但这种精锐放在贲虎和樊英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贲虎可是凉王亲卫队的校尉,大仗小仗打了无数,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百也得有五十了,而樊英也是陷阵营老一批的百夫长出身,要是一直留在军中现在最起码也能混个校尉了。
两人的用刀的功夫可不是面前这几条小杂鱼可以比的。
第690章探子
“当当当!”
几番交手下来那几名杀意缭绕的汉子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一个照面被砍死两个不说,剩下的四个人打两个还被人家压着打,尽落下风。
有两人眼神一寒,联手逼近贲虎的身侧,手中弯刀横挥而出:
“嗤!”
贲虎一手摁住一人的手腕,这么一捏就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然后紧跟着一刀在另一人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那人瞬间哀嚎一声,丢掉了手中的武器,狼狈的在地上打着滚。
回过神来的贲虎毫不犹豫的将凉刀捅进了剩下一人的胸膛,一击毙命。
樊英那边的战斗也结束的干净利落,和贲虎这里一样一死一伤。
本来樊英打算把两人都打个半死,留个活口来着,结果有一个不开眼的想绕过樊英去偷袭尘岳,无奈之下只好结果了他的小命。
“过来,都给我跪下!”
贲虎和樊英一人拎着一个活口跪在了尘岳面前,两个衣服破破烂烂的汉子身上都沾着不少鲜血。
就在他们二人跪着的不远处,正躺着四名同伴的尸体,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现在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尘岳微微弯腰,轻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呸!倒霉,刚进凉州就失手,杀了我吧。”宽脸汉子恶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另一人则咬着牙不说话,眼神中满是不甘。
“啪!”
“放肆!敢这么跟公子说话!”
贲虎毫不犹豫的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
那人脸颊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还流出了一丝鲜血。
尘岳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冷冷的说道:“再问你们一遍,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来干什么?只要说清楚,我让你们活,我保证。”
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一看就是庄浩去搬的救兵到了。
跪着的两人眼睛一寒,怒喝一声,不约而同的撞向了架在他们脖颈边的刀口。
“嗤嗤~”
贲虎两人也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地上就多出了两具死尸。
“这,奶奶的,一心求死啊。”贲虎目瞪口呆,其实他们根本就想杀这两家伙,没想到这两人自己硬要求死。
尘岳皱着眉头蹲了下来,挥挥手道:“去看看他们的包裹里有什么。”
“诺!”
很快庄浩就气喘吁吁的带着人跑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从城门口处着急起来的二三十号卫兵,当看到一地的尸体时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王爷,没事吧。”庄浩左瞧右瞧,生怕尘岳出了什么意外。
“我没事,把尸体搬走吧。”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
贲虎二人走了过来,手中都捧着个包袱:“王爷你看。”
尘岳定睛一看,包裹里竟然有着不少银子。
“除了银子就剩下些衣服了,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东西,那柄刀也看不出是哪里产的,但应该不是军刀。”樊英沉声道。
“真是见鬼,明明带着这么些银子,却要假扮成流民,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庄浩的眉头深深皱起。
尘岳双手抱胸溜达起来,琢磨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十有八九是密探。”
“密探?”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疑惑。
“这些人的手中有不少老茧,那不是种地磨出来的,是拿刀的人才有的,你们两和他们交手想必也感觉出来了。”尘岳轻声说道。
贲虎和樊英纷纷点头。
“他们这一路上都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打探消息,发现我们跟踪之后也很紧张,急着想杀人灭口。
你们想,假如是逃兵,包袱里有这么多银子,大可以装作行商的汉子入凉,没必要整得破破烂烂。
因为商人路过各个关口都会被盘查,而流民也不一样,现在北凉吸引流民入境,基本上都不会查问底细,他们就是想钻这个空子安全的混进凉州。
而包里的银子则是供他们日常生活之用,必要时可能也会花钱去打通一些门路。”
“王爷言之有理。”庄浩拱了拱手道:“可不知道他们是哪边的探子。燕戎的?燕戎的应该会从北边来啊,怎么会从南面冒出来?难不成是某个世家?”
尘岳眯着眼睛驻足良久,终于开口道:“此事不用声张,尸体秘密处理掉即可。”
“诺!”
“贲虎,传信凉州城,让皇甫彦陵立刻来一趟嘉隆关。”
“诺!”
……
三天后,嘉隆关的一处僻静的书房中,尘岳正背着双手站在地图的面前。
在他身后的桌子边坐着连夜从凉州城快马加鞭赶来的皇甫彦陵。
皇甫彦陵的手指轻轻的敲打在手面上,嘀咕道:“就是说现在有六个探子潜进了凉州,谁派的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人死了,我们两眼一抹黑。”
“怕远不止这六个啊。”尘岳轻叹了一声:“这次是凑巧被我们撞见了,下次呢?之前有没有呢?每天涌入北凉道的流民没有一万也有五千,总不能挨个去搜身吧?”
皇甫彦陵站直了身子,眼珠在地图上不断打着转,沉声道:“这些人应该就是京城派过来的,宇文家、上官家、赵家、甚至其他那些家族,都有可能。目的嘛,我推测就是探查我们北凉的动向。”
“这些探子,防不胜防啊。”尘岳喃喃道。
北凉在京城设立了问天司的分堂,那些朝中大世家也不是吃干饭的,派些探子来北凉也属于正常,只不过大家都是在私底下搞小动作,绝不会摆到明面上来。
“估计不止北凉,他们也正琢磨着往辽东派人呢。”皇甫彦陵轻声道。
“彦陵,我要多交给你们问天司一个任务了。”尘岳突然严肃了几分。
“王爷是想让我们清查潜入凉地的密探是吧,没事,这事就交给我了,逮到一个就杀一个。”皇甫彦陵的嘴角翘起,显然对此事早有准备。
尘岳伸出手掌轻按在地图上:“这种密探都是无孔不入的,想全部翻出来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是你记住,军队、官场不能被渗透。最重要的就是武备司,武备司乃是我凉地绝密,绝不能被任何人探知消息。”
皇甫彦陵满脸肃穆,弯腰拱手道:“谨遵王命!”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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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凉山大营
凉州全境,以武关最为险要,因其矗立在边境最前沿,守备森严、城高墙坚,所以当之无愧的是州域内第一雄关,单论防守之严密怕是连凉州城都比之不上。
而在武关南侧约摸七八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大山,名为凉山。
凉山山势雄伟,高耸入云,左连灵武县右接昌城,坐落在武关和凉州城之间,一直以来都被视作凉州御敌的第二道防线。
自从北凉道设立之后,尘岳和褚玉成就在这凉山边上建起了一座大营,称之为凉山大营。
凉山大营内常驻兵卒少说有五六万,类似于白雪卫、赤焰军、虎豹骑等都会尽数屯住于此。
若有战事发生,凉山大营中的驻军即可迅速驰援武关,也可西进朔州,进驻朔风城,向北也可拱卫凉州城的安全,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寻常无战事之时各军队就留在凉山大营之内操练新兵,而后新兵会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各城补充实力。
尘岳在嘉隆关逗留了两天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凉山大营,看看整军练军的情况。
“弯弓!”
“上弩!”
“放!”
“嗖嗖嗖!”
“刺!刺!刺!”
大营某处,数千新兵正在各自标长、百夫长的带领下练习着射箭、劈刺,阵阵呼喝声此起彼伏。
新兵中若是箭术好的则会优先充作弩手,步军交战,射箭之人可是极为重要的,能在两军接触之前给予敌人最大的杀伤。要是骑术也熟练的人,那就可以直接被选拔进白雪卫或者游弩手,经过训练就可以成为精锐骑卒。
一名皮肤被晒得黝黑的百夫长正站在一个新兵面前骂骂咧咧:
“王小三,没吃饭啊!怎么教你的?腿绷直,腰腹手臂一起用力,眼睛别四处转悠,看箭靶!你在看什么,哪里有娘儿们吗?”
“噗嗤!”
周围的不少新兵都笑出了声,但是被百夫长的眼光一扫就立马闭上了嘴巴,
“是!”
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新兵面色涨红的喊道。
“重复一遍!”百夫长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的脸上了。
“腿绷直!腰腹用力!看箭靶!”
“大点声!老子听不见!”
“腿绷直!腰腹用力!看箭靶!”
“放!”
“嗖!”
箭矢飞掠而出,径直射进了数十步之外的箭靶上,稳稳的落在了红圈之外。
新兵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愧,落在箭靶红圈之外可不是什么好成绩。
百夫长则不以为然的喝道:“愣着干什么,下一箭!谁都不是生下来就百发百中的,神箭手是用箭喂出来的!现在脱靶没关系,但是等你们练完谁还射的像屎一样,小心老子揍你们!”
“拉弓!”
“放!”
这名在辽东也打了几次大仗的百夫长一边操练着新兵一边说道:“你们今天可以流汗、可以流血、流汗都行,你哭的嗷嗷叫也没关系。
但是!到了战场上别给我丢人!到时候害的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命,害的是你身边同袍的命,害的是你们身后父老乡亲的命!记住,你们是凉军,是脊梁!
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七八十号新兵一个个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继续!”
……
营寨中的一座将台上,尘岳正扶着栏杆扫视着目光所及之处的士卒,频频点头。这些新兵操练的劲头很是让他满意,这才是凉军将士该有的样子。
在场的将领分别是薛天、燕宏毅、夜潇潇、厉拔天、戚光以及于滨阳六人。
驻防此地的士卒主要是虎豹骑、白雪卫、赤焰军以及厉拔天所率的五万步卒。
身为北凉道副都护使的薛天坐镇此处负责练军事宜,而褚玉成则留在凉州城,统筹全境的军务,两人分工明确。
“这些新兵都是北凉道人士吗?”尘岳轻声问道。
“也不尽然。”薛天沉声答道:“褚都护和王都护商议之后,还是决定集中两道的精锐之卒补充到主力军伍之中,形成尖端力量。至于各城驻军,优先选拔本地人士为主。”
燕宏毅在旁边爽朗的笑道:“依末将之见这样做很好,虽然现在都称之为凉军了,但是难免因为北凉、辽东分的太清楚而产生隔阂,军伍之间最忌讳的就是隔阂了,知根知底打起仗来才安心嘛。”
“不错,我赞成。”尘岳笑道:“这些整军之事就靠诸位将军了,我呢就是随便看看。”
“诺!”
“那各主力骑军的人数都补齐了吗?”尘岳开口问道。
在征辽战事之中,大凉龙骑、虎豹骑、左右骑军等等,减员几乎都达到了三分之一以上,可是让尘岳十分肉疼。所以在一开始定下整军方略之时,基本政策就是让这几支主力骑军达到齐装满员的地步。
“都差不多了,补充到主力骑军的军卒还是以老兵为主,只需要稍加磨炼一下阵型即可。”薛天轻笑着答道。
“噢,对了王爷。咱们是不是要组建重装骑兵了。”戚光突然探头探脑的问道。
“没错啊,怎么了?”尘岳点了点头。
项翦和王灵甫两人可是拿着凉王的手令在北凉辽东两地肆意挑人呢,这些骑军主帅怎么能不知道这件事。
戚光顿时哭丧着脸说道:“王爷,您可得好好管管这两家伙,他们那哪是调人啊,分明就是生抢,我军中的不少好手都被他们带走了,王爷可得给我们做主。”
“没错没错,王爷您可得管管啊。”
一群将领纷纷点了点头,显然没少吃亏。
尘岳脑子一大,他就知道这些将领要翻天的。
燕宏毅更是绘声绘色的描述起项翦来要人时的场景:“当时项翦就这么拿着一张名单走进了我虎豹骑的帅帐,说了一句奉凉王令,前来燕帅处调人。
我就扫了一眼名单,那上面写着密密麻麻两百多号人的名字,虽然我认不全,但是末将一眼就看出来都是精锐士卒,竟然还有我两名得力的校尉。
末将看到这些名字确实有些心疼啊,就对项翦说,能不能调一半人走,还有一半给我留下。”
“然后呢?项翦说什么?”尘岳很是好奇的问道。
燕宏毅恨恨的说道:“他说,奉王命,这些人末将得一个不少的带走,若是燕帅不放,那末将只好在这里住下了。”
这位虎豹骑的主帅在说的时候连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活脱脱就是一个项翦的翻版。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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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2章要马
“哈哈,项翦还敢赖在燕将军的帐中不走?”尘岳听的哈哈大笑。
燕宏毅和其他几位主帅可不一样,资历最老,从军时间也最长,就连尘岳在其面前也是晚辈,军中其他骑军主帅谁不给燕将军几分面子。
燕宏毅满脸悲催的一摊手:“说出来王爷不信,末将故意想试试他的脾气,没想到这个项翦一根筋,走到哪都跟着我,吃饭都坐我身侧。”
燕宏毅还有句话没说,就算上厕所,项翦也会守在门外,声称是要保护燕将军的安全。
“哈哈哈,那最后呢,燕将军交人了没?”尘岳笑的前仰后合。
“交,都这样了能不交吗?”燕宏毅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再加上手底下那帮士卒,一听说是去当重骑兵,要给咱们的凉王扛大纛,一个个眼睛都红了,拦都拦不住!真的是白栽培他们了。”
“没错,我赤焰军也被项翦用这方法弄走了不少人。”戚光满脸悲催。
“我步军都有人走了。”厉拔天也附和道。
……
一大帮子北凉军的主帅都在凉王的耳边抱怨起来,哪有不喜欢好兵的将领,偏偏项翦挑走的又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尘岳只觉得耳膜都快被震破了,连忙抬手道:“停,诸位将军,静一静,让本王来说两句。”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咳咳。”尘岳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的说道:“诸位将军,你们都是我凉军的功勋武将,也都和北金铁浮屠交过手,应当知道重装骑兵的厉害。
本王为了凑出几千套重甲,可谓是费劲了心思,这支骑军日后定能在大战中发挥超乎寻常的作用。
试问,这样的一支重骑兵,要是不挑选精锐中的精锐,岂不是白瞎了掏空我凉地家底的五千套重甲?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默然不言,一个个都若有所思的瞪着尘岳。
尘岳继续说道:“我知道,各位都是爱兵如子的好将军,这些个精锐调走了肯定会心疼的,不要说你们,换了我我也心疼。
但是!还请各位将军以大局为重啊,你们想想,你们的部下能被选进新军,不是一件长脸的事吗?等日后他们立了军功升了官,说是虎豹骑、赤焰军出来的,各位将军的脸上多有光啊是不是,嘿嘿。”
尘岳的语气中满满的诱惑之意,时不时还眨巴几下眼睛。
一众将领大眼瞪小眼,终于燕宏毅先开口了:“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不唧唧歪歪了,一切以大局为重。”
“没错,我们都听王爷的!”
一群人纷纷点头,似乎很容易就被说服了。
“哈哈,我凉军将士们都是懂事的,不错不错!我凉军能每战必胜,都是靠着诸位将军。”尘岳得意的笑了起来,丝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
“但是!末将等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燕宏毅突然蹦出的一个但是让尘岳的笑声戛然而止,尘岳总感觉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但还是挥了挥手道:“燕将军请说。”
“嘿嘿。”燕宏毅兴奋的搓了搓手,阴险的说道:“王爷从我们的手下抽走了那么多精锐,是不是也该给我们点补偿了?”
“补偿?什么补偿?”尘岳一愣,果然和他推测的一样,这群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戚光竖起了一根指头说道:“我们要各大马场出产的战马,甲等的北凉大马,一人换两匹马。”
尘岳眼眶子一凸,不可置信的说道:“黑了点吧?甲等战马的数量可不多啊!”
北凉自马政改革之后,各大马场的战马都被分成了甲乙丙三等,其中以甲等战马最为雄健,耐力又好冲击力也快,堪称冲锋陷阵的无双利器。
可惜的就是各大马场培育出来的甲等战马数量稀少,还要优先供应大凉龙骑和各军主帅的亲兵,其他骑军很少能配齐甲等战马。
如今又多了辽东之地,辽东虽然盛产粮食,但是培育战马的马场可不多,北凉还得分一些战马送至辽东。
“王爷,咱说话可得凭良心,两匹马而已,真的不多。”燕宏毅带头叫嚷了起来,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
“得得得,本王看出来了,你们从一开始就在打这些战马的主意是不是?”尘岳一脸无奈的说道。
这些将领的演技虽然过关,但还是被尘岳给戳穿了。
“嘿嘿,王爷这您就别管了,就说给不给吧?”于滨阳笑呵呵的说道。
而北凉道的副都护使薛天则抱着胸在旁边看戏,反正这些甲等战马花落谁家和他的关系不大。
“行,就这么定了,一个人换两匹马,可不能多了噢。”尘岳挥舞着手指说道。
“啊哈哈!谢王爷!”
众人齐齐躬身行礼,笑成了一片。
“好了好了,还有一件正事要说。”尘岳压了压手掌说道。
“王爷请讲。”
尘岳眯着眼睛看向校场中正在操练的士卒说道:“北凉边军大部分都是老卒,我不担心,但是辽东道上大半都是新兵,战力一时难以快速提升,何况燕戎灭金在即,不得不早做准备啊。”
“那王爷的意思是?”薛天在一旁轻声问道。
“我意从北凉各军之中选拔标长、百夫长、都尉一层军官两百名到三百名,补充到辽东籍军伍之中。过去之后每人官升一阶,由他们去操练新兵,就算到了战场上这些军官能起到的作用也会非常大。”尘岳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尘岳想的很透彻,在军伍之中,基层将校能起到的作用非常大,往往主将置顶作战方法,到了下面能不能顺利实施就看这些百夫长、都尉们的指挥能力。
再加上北凉道上的士卒大多都有战功加身,但是官帽子就这么多,很多人明明有当校尉的能力,却只能呆在都尉的位置上,这也有违尘岳论功行赏的宗旨。
“哎,王爷,不满您说,我和褚都护也有这个想法。”薛天陡然睁大了眼睛,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们已经在着手挑选军官了。”
“哈哈哈!不错,你们办事真让人省心。”尘岳大笑起来:“那就没事了,走,我们再去看看士卒操练!”
“诺!”
众人齐齐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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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4章郎府
幽州城
位于城内西市街一处并不算繁华的街道上有一座府邸,占地不大、装饰的也很普通,乍一看就是一户普通商贾人家的宅子,府门口连个守门的门倌都没有。
但就是这么一座府邸,路过的百姓在看到门上悬挂的匾额时莫不发自心底的投去敬佩的目光,更有甚者还会微微弯腰行礼。
郎府
这是前任右骑军主帅郎毅的宅院。
从北凉大军凯旋而归之后,前来郎府祭奠的人就络绎不绝,右骑军的将校、早就退伍的老部下、各支军伍的将军们等等。
所来之人有高官富商,更有许多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平头百姓。
郎毅一生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名为郎燕,嫁给了在天狼关担任骑军校尉的郎毅老部下,莫炳。
此刻郎燕正在府中打扫着灵堂,除了在北凉英雄冢设立着老将军的灵位之外,郎府之中同样也有一个灵位。
府中没几名仆役,都在干着各自的杂活,院落中无客来访时显得静悄悄的。
就在这时,三道人影缓缓的走进了府中,侧首边一人轻声喊了句:“莫夫人在吗?”
郎燕既然嫁给了莫炳,那在外人面前就得被尊称一句莫夫人了。
一位正在扫地的下人一抬头,连忙拱手说道:“史老将军,夫人在的,小的这就去通报。”
“有劳了。”史天恭微微一笑。
这位仆役在郎府中也待了很多年了,自然是认识史天恭的,而且站在另一边的人他也认识,那是幽州刺史文鸢,唯独站在这两人中间的年轻人他很陌生。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中年妇人从内屋走了出来:“将军和刺史大人来了,快快,屋里请,请问这位是?”
郎燕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觉得尘岳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文鸢轻声道:“莫夫人,咳咳,这位是凉王。”
郎燕的眼睛一缩,她一下子想起来了,尘岳在之前来过府中。
当时朗毅的腿在大战中受了伤,几乎残废,那时尘岳来府中探望,两人打过照面。
“莫夫人,身体可好?我来给老将军上柱香。”尘岳微微弯腰道。
“不敢不敢,王爷里面请里面请。”郎燕略显手足无措。
虽然作为朗毅的女儿也见过不少世面,但是王爷她还真是头一次见过。
几人在郎燕的引路下走进了灵堂,灵台前的香炉中还有些许未燃尽的香头,想来是先前祭拜之人所留。
在灵位之后的木架上摆放着一具战甲,铠甲上有不少破损的地方。
尘岳几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朗毅战死时穿的铠甲,这还是步文山亲手给老将军脱下来的。
幽州刺史文鸢和天狼军主帅史天恭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而尘岳则点起一炷香,对着灵位深深的鞠了一躬。
一拜,两拜,三拜。
“老将军,辽东已平,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右骑军也会继续遵循您的遗愿,守卫北凉道的百姓。”尘岳轻声念叨了一句,然后将香插进了香炉之中。
看到堂堂凉王如此郑重,郎燕的眼角忍不住一湿。
……
郎府的客厅中,尘岳、文鸢、史天恭三人依次而坐,郎燕挨个奉上了茶水。
“莫夫人,府中可有什么紧缺之物?可尽管开口。”尘岳抬头问道。
因为尘岳看到府中陈设很是简单,而且他一直都知道朗毅会将俸禄分给一些退伍下来的老兵,自己家中并没有余财。
“有劳王爷挂怀了,府中什么都不缺,老莫的军俸足够日常吃穿用度了。”郎燕微微躬身答道。
她嘴里的老莫自然就是莫炳了,夫妻两的年纪其实也不大,也就三十小几的样子。
“莫炳呢?没回来守灵吗?”尘岳开口问道。
因为他看整座府宅就只有郎燕在主事,并没有见到男人的身影。
照理来说朗毅无子,莫炳这个女婿就应该是当家人了。
“在前方天狼关呢,前一阵子告了假一直在府中守灵,最近又回去了。”郎燕轻声回答着。
史天恭悄摸摸的凑近尘岳耳边说道:“前线整军缺人,莫炳非要回去帮忙。”
尘岳苦笑了一声,这位莫炳的脾气还真是和朗毅一模一样。
“夫人不用客气,我和郎老将军虽然年纪相差甚远,但是老将军于我却亦师亦友。所以家中但有任何所求,都可以随便说。”尘岳轻声说道。
郎燕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才说道:“王爷,还真有一事相求。”
身旁史天恭的表情变了变,他似乎知道郎燕要说什么。
“呵呵,夫人请说。”尘岳微微笑道。
郎燕的面色有点尴尬,轻声道:“想让王爷把老莫调入右骑军。”
尘岳一愣,这算什么请求?
“咳咳。”史天恭咳嗽了几声说道:“小燕呐,右骑军到底隶属于野战之军,经常要四处跑,多有不便。莫炳就留在天狼关守军之中,等过阵子调回幽州城,还可以时常回来看看你,多好?
你们二人的孩子还小,有父亲多陪陪也是好事。”
一边说史天恭一边朝尘岳眨着眼睛。
尘岳一下子就明白了,史天恭这是抱着护短的心思呢。
朗毅没有儿子,就剩这么个女儿和女婿。虽然都是当兵的,但是留在天狼关或者幽州当兵好歹算是和家里有个照应。
尘岳一下子犯了难,不知道该如何决断了。
“老将军您别挤眉弄眼的。”郎燕嘟囔了起来:“我父亲可以入军,您也可以入军,甚至您的孙子也进了天狼军,为什么就我家莫炳不可以进野战边军?”
史天恭也算是看着郎燕长大的,自然是很熟了,一听到郎燕又开始叫屈就皱起了眉头,这是摆明了怎么劝都不行呗?
“王爷。”郎燕将目光投向了尘岳说道:“当初我父亲是想将老莫调进右骑军的,是梁老将军扣下来的。现在史老将军也就来阻拦,这算怎么回事?
我知道几位老将军打的什么心思,不就是在意我郎家仅剩的这么点香火吗?
我不在乎,父亲也不在乎,莫炳也算半个郎家人,我郎家一定要有儿郎立于边关沙场之上!王爷可得替我家做主。”
郎燕越说越激动,将门虎女的本色开始显露出来。
尘岳看着脸色涨红的郎燕鼻尖一酸,思虑了许久,终于点头道:“莫夫人,这件事本王答应了。”
史天恭默默的叹了口气:“唉~”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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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日暮
“咳咳咳,咳咳咳……”
幽州刺史府内传来了史天恭老将军剧烈的咳嗽声。
文鸢忙不迭的端来了茶水,并不断轻轻拍打着老将军的后背。
尘岳有些担忧的说道:“老将军,您这身体可得多注意啊,要不去找些医官来看看?”
“咳咳,不用不用。”史天恭连连摆手道:“都七十岁的人了,哪能没点毛病,都是以前打仗留下来的老伤了。”
文鸢在一旁说道:“王爷,已经找不少医官看过了,都是旧疾,只能平日里多注意休息,少操劳。”
一听这话尘岳心中的担忧更浓了,毕竟老将军都七十岁了,还要为军务操劳。
“老将军,您这身子骨还是多静养啊。”尘岳关切的说道。
“好了好了,王爷咱先不说这个了。”史天恭拍着胸口岔开了话题道:“王爷,真要把莫炳调去右骑军吗?”
“怎么?老将军护着莫炳可比护着自己的孙子还厉害啊?”尘岳打趣道。
文鸢一边给史天恭换上一杯新茶,一边说道:“王爷还不知道史将军吗?那是把莫炳和郎燕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女儿看待。”
“可不是吗。”史天恭摊了摊手:“我那个孙子假如死在战场上,老夫没话说,这条路是他当初自己选的。
可郎燕这个女娃娃打出生起就没跟着朗毅过上几天好日子,一直在军营中漂泊。现在好不容易嫁了个人不错的女婿,要是再出点什么意外成了寡妇。
这,这让我到了地下怎么和郎老头交待?”
在尘岳面前史天恭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就想让老兄弟女儿平平安安的过好下半生。
“老将军,你听我说。”尘岳将茶杯递到了史天恭的面前道:“莫夫人自小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她什么性子恐怕您要比我清楚的多吧?”
史天恭微微一顿,不说话了,那个郎燕也是个倔脾气。
尘岳很是平静的说道:“都说将门虎女,虽然我只见过莫夫人两次,但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脾气和郎老将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再说这个莫炳,能被郎将军看上的女婿能差到哪里去?这样的人是甘心在内地当个守城将军的人吗?
当初史老将军的孙子为了从军干出过什么荒唐事您还记得吧?”
听到这话史天恭脸就是一红,当初史宏一心和自己唱反调,说什么都不听,从军之后简直变了个人,孝顺又听话,很快就在军伍中崭露头角。
“罢了,王爷我懂您的意思了。”史天恭无奈的挥了挥手:“进右骑军就进右骑军吧,就当继承郎老头的遗愿了。”
“呵呵,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尘岳也展颜一笑。
“咳咳咳!”
话音还未落,史天恭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甚至在手帕上咳出了丝丝血迹。
尘岳这次可郑重多了,沉声道:“不行,肯定得找个医官了。”
“等等,王爷,老将还有话要说。”史天恭拉了一把起身要往外走的尘岳。
“老将军说,我听着。”尘岳耐着性子停住了脚步,但眼神中满是关切。
“其实王爷这次来,老将正准备和王爷说呢。”史天恭喝了几口水才平复下来,轻声道:“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顶用咯,该从天狼军主帅的位置上下来了。”
尘岳一愣,这个提议可是让他有点猝不及防啊。
但是转念一想也有理,老将军毕竟年纪大了。在辽东的时候尘岳就很担心史天恭的身体,几乎从不让他亲自上阵,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文鸢则貌似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颇为认同的说道:“老将军为国征战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
“这可不是老夫故意要在王爷面前撂挑子啊,呵呵。”史天恭颇为坦然的笑了起来:“实在是老夫近来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了,如今正直我凉军整顿的重要关头,绝不能出什么岔子。我再赖在这个位置上可就耽误了天狼军那上万同袍了。”
“老将军言重了,我还不了解您的性子吗?”尘岳略有些惋惜的说道:“但凡能继续留在战场上,您老绝不会退下来的。”
当初在燕州为了不让老将军冲锋陷阵,尘岳可是特地安排了几名卫兵守在了他的身边。
“那王爷这是答应了?”史天恭苍老的声音中既有不舍也有欣慰。
“当然得答应了,让老将军退下来享享清福也是好事。”尘岳大笑着道:“免得军中那些将领都说我只会到处抓苦力。”
“哈哈哈,咳咳咳咳~”
史天恭笑得都咳嗽了起来,但是眼角流出的那滴泪水却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那老将军退下来,总得给本王再推荐个人选吧,让栾将军顺序接任吗?”尘岳戏谑道。
“老栾不错的,虽然也五十有一了,但精神头好的很,跟项翦那帮小伙子比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史天恭带着些许回忆的说道:
“老栾跟着我好多年了,天狼军还叫幽州天狼营的时候他就是我手下的副将,为人稳重,多有谋略,经验也老到,当个天狼军主帅绰绰有余。”
两人嘴中的老栾自然就是现任天狼军副帅栾昌遥了,那也是跟了史天恭多年的副手。
“行,我没意见。”尘岳笑着点了点头,栾昌遥他也是熟悉的,在辽东的表现也十分亮眼,几次大的战事无一不亲自陷阵,在战场上的指挥也十分果断。
“唉。”史天恭突然站起了身,在屋中踱步道:“天狼这两个字像是已经刻在了老夫骨头里,突然要离开了,确实有点心痛。”
尘岳走上前扶住老将军的手臂说道:“史将军暂时还挂着天狼军主帅的名头,日常事务就全部交由栾将军处理吧,等这次整军完毕,老将军再回到幽州城享福。”
“哈哈哈,多谢王爷。”史天恭放声大笑道:“那老夫就陪着天狼军好好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尘岳、史天恭、文鸢三人并肩站在议事厅的门口,恰逢夕阳西下,黄昏将三人的背影照的老长。
只不过这一次站在中间的不是尘岳了,而且天狼军主帅史天恭。
史天恭看着落下山头的夕阳喃喃道:“日落之后,就是旭日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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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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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见莫炳
“加紧马肚,冲刺,劈!”
“挥刀的角度不对,再来!”
“臭小子别愣着,冲刺啊!”
天狼关的一处校场上,一名体格健硕的骑军校尉正在领着一群骑卒进行操练,道道怒喝声不绝于耳。
从这群骑卒的表现来看显而易见是一群新兵,不论是出刀的动作还是对冲刺力道的把握都很是生疏。
校场的营门口处,几道骑在马背上的身影蓦然出现,注视着这片练军之地。
“那就是莫炳吗?”尘岳微微垫起身子朝前方看去。
“没错,他就是郎将军的女婿。”
开口回话的乃是新任幽州将军梁遂超,一同陪在尘岳身边的还有右骑军主帅步文山、天狼军副帅栾昌遥。
尘岳离开幽州城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天狼关,这也算是自己曾经厮杀过的战场。
“看着挺不错啊。”尘岳微微笑道:“走,过去看看。”
几人策马来到了莫炳身后的不远处,梁遂超郎喝道:“莫炳,过来!”
正混在新兵人群中的莫炳听到这道熟悉的喊声微微一愣,然后便忙不迭的一勒缰绳跑了过来。
莫炳来到众人面前时愣住了,这可都是大人物啊,拱手道:“天狼关骑军校尉莫炳见过梁将军、步将军、栾将军,还有?”
“小子,这位呢,这位可是凉王!”梁遂超咧着嘴笑骂道:“你在这天狼关待久了,连王爷都不认识吗?真是令人操心!”
原本莫炳还在思考这位年轻人是谁,听到梁遂超的话当场就抖了个机灵,大喝道:“末将拜见凉王!”
“呵呵,免礼免礼。”尘岳笑着挥了挥手,目光在莫炳的身上不断打量着。
莫炳生的颇为魁伟,双臂的肌肉孔武有力,因为常年处于沙场,脸上的肤色也变的有些黑,眉宇间带着淡淡的英气。
“不错。”尘岳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郎将军的女婿,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莫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这么一群大佬特地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吗?
“莫校尉可愿随本王出趟关转转?”尘岳轻笑道。
莫炳毫不犹豫的一拱手:“遵命!”
……
四五骑快马飞一样的驰出了天狼关,趁着刚刚明亮的天色直奔远处的山脉而去,众人身后跟着数十名凉王亲卫,威风凛凛。
早在众人出关之前就已经有数标游弩手游弋而出,查探四周情况,虽然明知道天狼关周围目前没有敌情,但是谁也不敢将凉王的安全视作儿戏。
及至下午时分,众人终于踏上了一片山坡,紧跟着下马步行,走到半山腰时才停住了脚步。这一路赶来让众位武将都有些气喘。
尘岳叉着腰看向远方,喃喃道:“翻过这座山就是天狼平原了,几年前,凉幽两地加上京畿驻军十几万人都死在了那。”
众人皆默然不语,在场的除了步文山当时还未从军之外,其他的人都算得上是天狼之战的幸存者,只不过当时官阶各有不同。
梁遂超那时候还是驻守在天狼关的一名步军偏将,虽然没有亲身在天狼平原上厮杀,但之后的天狼关攻防战他可是身负重伤的,也是眼睁睁看着同袍一个个倒下。5八一60
栾昌遥则是骑军校尉,莫炳还是个区区标长,两人都是从天狼平原侥幸脱得了一命。
“那时候我还是山字营主将,南宫羽坐镇中军,因为其指挥失误,导致数十万同袍殒命,一战让天狼平原血流成河,真是让人心痛啊。”尘岳缓缓道来。
栾昌遥的拳头紧了紧,沉声道:“南宫羽该死,那一战,我手下九百多号兄弟,从天狼平原撤下来的不足三百,而后守城之战中又折损过半。一仗打下来,我这一千人十不存一。”
莫炳也呢喃道:“那一次我岳父大人身中七刀,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我冒着几名蛮子的围攻才将人救了出来。”
“以史为镜,以史为鉴。”尘岳缓缓吐出口气道:“今天我带大家来到这片战场旧址的目的就是告诉大家,从今天起,我凉军诸帅定要以南宫羽为戒,逢战当三思而后行,我们即将面对一个比以往更加强大的燕戎,容不得半点闪失。
在我们的身后就是数百万同胞兄弟,我们可以死,他们不行!”
“诺!”
众人齐齐应喝。
尘岳沉声道:“即日起,天狼军副帅栾昌遥全面接管天狼军军务,练军之事由你全权决断。”
栾昌遥一愣,不太明白尘岳的意思,自己只是位副帅而已。
尘岳回过身来说道:“史老将军年纪大了,该退下去享享清福了,咱们得为凉军留下几位老人不是,俗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整军之后,就由栾将军接任天狼军主帅一职!”
“诺!末将定不辜负王爷期望!”
栾昌遥瞬间会意,沉声应喝。
而一旁的莫炳听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时,眼光中出现了些许的黯淡,有些伤感。
“天狼关骑军校尉莫炳!”
莫炳微微一愣,喝道:“末将在!”
“即日起,莫炳调任右骑军偏将,接掌军务!”
莫炳猛然抬头,目光中爆发出了喜意,但依旧是带着犹豫的看向了梁遂超。
因为他知道梁遂超和史天恭两位老将军护犊子心切,此前一直是不同意他进右骑军的。
梁遂超上前拍了拍莫炳的肩膀:“去吧,我和史将军都同意了,但是你记住,到了右骑军可别给你岳父丢人!要是出了问题,老夫可是要骂娘的。”
莫炳一激动,怒喝道:“右骑军偏将莫炳,领命!”
尘岳只觉的耳膜一震,掏了掏耳多笑道:“声音小点嘞,我们这一众将军没死在战场上,回头被你给吼死了。”
“哈哈哈。”
在莫炳有些尴尬的眼神中一群将领哈哈大笑。
尘岳看了看天狼平原的位置,驻足了许久终于说道:“我要去辽东了,燕戎已经灭金,下一步会做什么还不得而知。幽州军务由梁将军主持,尽力加固天狼关守备。天狼军驻守天狼关,操练新军。右骑军调往葫芦城,屯住在北凉、辽东边境,以防辽东有变。”
“诺!”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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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见莫炳免费阅读https:
第697章王驾入辽
顺州首府安顺城外,华盖蔽野,锣鼓齐鸣,人影纷杂。
近百余名辽东文武官员齐聚在此,等着凉王亲临。
为首之人乃是辽东道经略使童成襄、辽东道都护使王如松这两位正二品大员,皆穿朱红色官服,腰系佩带。
他们身后的这些官员虽然都是同僚,但来历却各不相同。
有极少部分是童成襄入辽时自己带过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北凉道抽调来的官员,征辽结束后就一直留在此地,最多的就是从辽东本地提拔起来的。
上了年纪的童成襄现在看起来精神很好,虽然就任辽东的这段时间他忙的不可开交,但是他在这里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官场氛围,整个人变得更有斗志。
没有党争、没有上下勾连欺瞒、没有贪污舞弊、甚至连懒惰懈怠者都没有。
一道政令发出去,所有人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努力,虽然累,但是有干劲。
而且尘岳也给了他充分的权力自由,没有暗地里使绊子,这真是童成襄最为感激的一点。
他穿了大半辈子的官服,还没有过这么自由。
“童大人,王爷可是不太喜欢整出这么大排场的,为何非要搞这么一出呢?”站在身侧的王如松有些不解的说道。
两人面前的官道上挤满了从顺州、檀州两地赶来的百姓,怕是要有数万人,一眼看不到尽头。
原本尘岳的意思是悄悄的进辽东,但是童成襄执意要携百姓和文武官员摆出恭迎的架势。
这顺州檀州两地最近可是太过热闹了,不少百姓都在朝这边赶。
若是换做其他人,王如松还有可能认为是当官的要拍凉王的马屁,但是和童成襄相处了也有不少时日,他深知童成襄绝不是个阿谀奉承的人。
“王都护,这您就不懂了吧。”童成襄摸了摸胡须说道:“诚然,摆出恭迎凉王入境的架势有些扰民,也有些靡费。但其中意义深远,既然凉王要来,就必须大张旗鼓的迎!”
“噢?还请童大人详解。”王如松疑惑的问道。
童成襄袍袖一挥,指着面前乌压压的百姓说道:
“第一:辽东失陷数十载,现在终于正式设立辽东道,王爷受封王爵兼领辽东道节度使。第一次以官身入辽,于情于理都应该在辽东百姓的注视下出现,以振奋民心,昭告百姓辽东乃是我朝疆土,再也不是任由外族侵袭之地!
第二:王爷征辽一年有余,在百姓之中威望深重,正大光明的以藩王礼出入属地,名正言顺,更容易使民心凝聚。
这第三嘛,北金战事即将结束,民间流言四起,燕戎将要挥兵南下,刚刚安定下来的辽东百姓们难免心生慌乱。假如凉王亲自坐镇辽东,无疑会让百姓们吃下一颗定心丸!任何恐慌都会烟消云散!
此三点,正是老夫执意要恭迎王爷入境的理由。”
王如松一脸错愕,竖起大拇指道:“童大人,到底是京城过来的,想到的东西真多,我王某佩服啊!”
“哈哈哈,让王将军见笑了。”童成襄笑道。
……
距离安顺城还有十几二十里地的官道上,一队骑卒正在缓缓前行。
骑卒都是清一色的黑色战甲,雪白色战马,威风不已。
中间拱卫着一辆六匹大马拉着的华丽车驾,马车一旁高竖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尘”字!
凉王王驾!
尘岳一身黑金蟒袍坐在车驾之内闭目沉思,其实他也知道童成襄的用意,所以坦然接受。
最让他在意的一点就是稳定民心,辽东战事刚刚结束,绝不能再在民间引起恐慌。
“王爷。”贲虎的低声在马车外响起。
“怎么了?”尘岳终于睁开了眼睛。
“快到安顺了,但是王爷要不要出来看看?”
尘岳“蒽”了一声之后便掀开了车帘,王驾慢慢的停了下来。
顺着官道向前看去,尽是黑压压的百姓身影,在往前走就该接近人群了。
尘岳轻笑了一声道:“算了,不坐车驾了,骑马吧。”
“骑马?”贲虎愣住了:“会不会有危险?这里面龙鱼混杂,万一有个刺客什么的?”
尘岳一直坐在马车内倒是安全的很,但要是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确实有些危险。
“无妨。”尘岳已经飘飘然的走下了马车:“千军万马我们都走过来了,这些百姓咱怕什么?再说了,你们这些亲卫难不成是摆样子的嘛?”
贲虎大笑着一拱手:“谨遵王命!”
……
许多天还没亮就赶来的百姓翘首以待,等着一睹凉王的风采。
“来了,来了!”
人群中一个眼尖的汉子兴奋的伸手指向远处,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道路尽头看去。
一身黑金蟒袍的尘岳竟然没有坐在车驾之内,而是堂而皇之的一马当先,时不时的朝着道路两侧的百姓招手。
“娘亲娘亲,好威风啊。”一名被父母抱在怀里的男娃脆生生的喊道。
“威风,当然威风,那可是我辽东的恩人呐。”
“不是听说燕戎要来打咱们吗?这下王爷都亲自到了,不用怕了。”
“哎,凉王出马,无人能挡,咱们可以安心了!”
……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拜见王爷!”
随即人流就一片接一片的拜伏在地,拜见王爷的大喝声不绝于耳。
尘岳满脸笑意的喊道:“乡亲们,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只不过尘岳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了喝声之中。
紧跟其后的百余骑白马义从个个眼神凌厉,不断的扫视着人群,警惕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
站在城门口的王如松看到此情此景方才彻底理解了童成襄的良苦用心。
童成襄看着这场面喃喃道:“民心,民心所归啊!”
王驾终于来到了城门口处,童成襄和王如松两人理了理衣袍,一步迈前,大喝道:
“辽东道经略使童成襄!”
“辽东道都护使王如松!”
“携辽东道文武官员,满城百姓!恭迎凉王入辽!”
“恭迎凉王入辽!”
“免礼!”
尘岳平静的一挥手,举手投足之间已经颇具王霸之气。
官员纷纷沿道路两侧散开,王如松侧着身子怒喝道:
“入城!”
“咚!咚!咚!”
……
景泰五年夏,王驾入辽!
第698章辽东军政
顺州城刺史府内,一众官员齐聚一堂。
身穿蟒袍的尘岳自然是坐在主位之上,然后分别是童成襄、王如松、沈秀夫和姚青峰。
辽东的经略使府和都护使府都是设在檀州的,但是为了迎接凉王入境,童成襄几人便提前一步来到了顺州。
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身居实权要职。
尘岳打量了一下屋中这三文一武,轻笑道:“看来本王的面子不太够啊,这辽东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少了一半。”
辽东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总计有八位,两位经略使、两位都护使、还有顺州檀州的将军、刺史。而现在屋子里仅仅坐了四人而已。
“他们也想来啊,可惜得替王爷去干活。”王如松笑道。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他们当然知道尘岳这是在开玩笑。
童成襄躬身解释道:“因为燕戎灭金就在眼前,臣等恐边境生变,辛都护和雪经略已经前往云州坐镇,岳将军率一万镇辽军进驻云州,左将军则留在檀州练军,都脱不开身。”
尘岳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无妨,反正本王还是要去前线的,到时候再见见他们。”
“两位副使去了前线,咱们这两位正使就厚着脸皮躲在后方享享清福,挺好。”王如松在一旁戏谑道。
“哈哈,真是享福吗?”尘岳大笑道:“怕是诸位大人都好一阵没睡好觉了吧?”
尘岳对于辽东的情况那可是心知肚明,辽东道新设,十余万军卒半数都是新兵,基层官吏、军官都缺乏,下面少了人,担心自然而然的就落到就这些主官的头上。
相比较而言反而是燕云两地的事情要少一些,因为那里人烟稀少,重点偏向于军事,不用分身处理政务。
留在檀州顺州的官员那可就有的忙了,没那么轻松。
“哎,事多归事多,可是在辽东当官可比在京城舒服多了。”沈秀夫颇为得意的说道。
“沈大人所言说到我心坎里了啊。”童成襄竖起了大拇指。
“童大人现在也敢说出这种话了?小心咱们向朝廷打小报告。”姚青峰挤眉弄眼的说道。
“哈哈哈!老夫有何惧哉?”童成襄昂着脖子,毫不介意。
众人就这样有说有笑了半天,这场面让尘岳大为惊奇,看来这短短的个把月时间童成襄已经和辽东这些官员打成一片了。
“好了,我们该谈谈正事了。”尘岳笑着压了压手:“我留在顺州的时间不多,也就这一天,童大人,王将军,你们哪位先来?”
辽东的军政要务自然得由这两位向尘岳做个汇报。
“童大人先来吧。”王如松很客气的招了招手。
童成襄也不推辞,理了理衣袍说道:“辽东政务目前进展有序,各县县令、县丞、主薄等都已陆续赴任,律法喻令基本普及,在这里还得感谢雪大人、沈大人、姚大人先前打下的良好基础。
目前辽东道最大的问题就是官吏缺少,我和几位大人正在落实以辽东人治辽东的原则,大力从辽东本土子弟中培养才干。
选拔方式一由民众推举当地德高望重之人,二由各级官吏挖掘人才,再由刺史府考察任命。
这批从普通百姓中选拔出来的人自幼饱经磨难,见惯了人间疾苦。等他们成才后定能成为一名好官,既吃的了苦又能将民生放在第一位。”
“可以,虽然目前辽东的官吏要吃点苦,但是本王相信要不了多久这批新吏就会成长起来,大家再加把劲。”尘岳赞同的说道:
“辽东不比中原各地,外敌就在眼前。我们没有时间通过三年一次的科举去选拔官员,也不能像世家大族那样随意分发官帽子。
我们选出来的这些官员第一重要的就是品行!第二就是态度,对待百姓的态度!话说的难听一点,哪怕他们笨一点,手脚慢一点都没关系,干活的官总比不干活的官要好得多。
辽东的读书人在金人的马蹄下挣扎了五十年,我相信他们的表现不会让我们失望!”
“呵呵,王爷说的是。”姚青峰笑着附和道:“咱们辽东的读书种子还没有灭亡,这些寒门学子能撑住辽东这一片天。”
要说读书种子,这位新任的檀州刺史姚青峰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愣是在牢房待了好几年。
“官场就靠诸位大人了,军伍方面怎么样?”尘岳将目光投向了侧边的王如松。
王如松沉声道:“镇辽军、奔雷骑两支主力骑军总计四万人已经全部补充到位,都以参加过收辽战事的老卒为主,陌刀军一万人正由李嗣邺带着在外操练。
还有两万打过仗的步卒都尽数调往云州了,确保云州一线的守备军力充足。
剩下的除了云鼓营的五千精锐外,还有五六万新兵,这些新兵真的是一点血都没见过了,让这些新兵形成战力是当前最要紧的事。”
说到最后王如松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抹忧愁,虽然目前燕戎没有任何出兵的迹象,但是新兵早晚是需要上战场的。
“呵呵,王将军勿忧。”尘岳微笑着说道:“将军之前与褚都护商量的从北凉道抽调将官一事已经完成了,三百五十名标长、百夫长、都尉不日就将抵达辽东。”
“这么快?”王如松先是一愣,随即就大笑起来:“褚都护办事真让人省心啊,这几百名将校可真的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哈哈,王将军要的人北凉都给您凑齐了,下面的练军就看你的咯。”尘岳挑了挑眉毛说道。
“放心吧王爷!”王如松一抱拳:“要是半年之内新军成不了气候,末将就去马厩喂马!”
“哈哈,将军言重了。”尘岳摆了摆手道:“辽东的兵虽然是新兵,可上了战场人人都是嗷嗷叫,都是好汉子!”
“王爷说的是,哈哈!”
姚青峰和沈秀夫这两位辽东人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行了,诸位大人各司其职,用心治理好内地即可,本王明天就启程前往剑门关,然后去云州前线。”尘岳站起身说道:“还望诸位大人尽心竭力!”
“诺!”
众人齐声应喝。
第699章赴剑门
“驾!”
黑土地上响起阵阵的马蹄声,一连串的白点汇聚成线,笔直的朝北奔去。
上百匹战马的马背上都坐着一名面色坚毅的男子,人人腰配弯刀,雪白色的鬃毛在马背上随风起伏,很是柔顺。
在凉军之中,兵器和战马是士卒最爱不释手的东西,只有有空就会给战马洗洗澡,骑兵和战马有了感情在战场上更有战斗力。
“贲虎,这几天在檀州、顺州走了走,感觉怎么样?”尘岳放慢了速度扭头问道。
离开顺州城后,尘岳一行人边走边看,在赶路的同时也顺道了解了一下辽东的民生。
“挺好的,比我们当初刚到辽东时好太多了。”贲虎突然面对尘岳的提问,显得有些愣神。
“哈哈,不要急,慢慢说。”尘岳大笑着扯了扯缰绳。
尘岳知道贲虎跟着自己这么久主要是做好亲卫的本分,突然问这种百姓生活方面的事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爷,那我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了。”贲虎有些耿直的挠了挠脑袋。
“说吧。”尘岳笑了笑。
“辽东的百姓虽然还有不少都挣扎在吃得饱和吃不饱之间,但是情况比我们北凉刚入辽东时要好了太多。
当时的辽东百姓大多四处游荡,流离失所,别说吃饱了,能吃上口饭的都在少数,很多人都以树皮、草叶为生。大片的农田被遗弃,商贾断绝,大家大户都被金人洗劫,百姓为了躲避金人,很多都钻进了深山。
现在那些漂泊在外的人都开始回到家乡,垦荒种地,官府虽然人手紧缺,但是也在尽力给百姓分发粮种耕具,末将看地里庄稼的长势喜人,等过了今年的秋收情况会越来越好。
就像檀州城外三十里处的那个孙大爷家,之前末将率亲卫在那里借宿过一晚。去年他家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差点饿死,瘦的皮包骨头,要不是我们给了些许铜钱,他家就差卖女儿了。
但是这两天我再去看望的时候,大爷家已经有一个儿子入了军,另外两个儿子去城里给官府做帮工,孙大爷也在集市上摆起了摊子,做些糊口的营生。大富大贵谈不上,最起码有个安稳日子过了。”
贲虎一板一眼的分析着,尘岳也听得很认真。
“还有顺州,顺州是我们最早收复的失地,起初也百业凋敝,满大街都是饥肠辘辘的百姓。但是现在人口稠密,行商的驼队人来人往,安顺城也越发繁华,这些变化看得让人心里高兴。”说了好一会儿的贲虎终于停下了,憨厚的说道:“王爷,就这些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说错了王爷还别见怪。”
“说的不错。”尘岳轻笑道:“从细微处方能看出百姓生活的变化,辽东积贫积弱这么多年,一朝一夕不可能变得安居乐业、仓廪充实,但是只要日子确实在一天天变好就够了,这顺檀两地自古就有北疆粮仓的美誉,只要轻徭薄赋,用不了两年就会恢复生机。”
“嘿嘿,老百姓嘛,谁不指望能吃饱穿暖。”贲虎笑了笑。
“哒哒哒!”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道路前方响了起来,大片黑甲骑卒的身影蓦然出现,气势不凡。
尘岳抬了抬头就看见了那面绣着银色雷纹图案的军旗,笑道:“奔雷骑,看样子是谢将军来了。”
尘岳视察完顺州、檀州两地之后便直直的奔着剑门关来了,而剑门关就是奔雷骑的驻地。
骑卒眨眼间便来到了眼前,为首一将抱拳大喝道:“末将谢霄雷,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数百骑奔雷骑士卒齐齐高呼,脸色亢奋。
“哈哈,从三品虎威将军率亲军出城相应,本王面子真大啊。”尘岳笑呵呵的说道。
原本谢霄雷是凉州人士,应该驻防在北凉,但是奔雷营中大部分骑卒都是剑门关本地猎户和百姓,再加上谢霄雷成名于剑门关之战,在此地坚守了数月,对剑门关感情颇深,所以扩编奔雷骑之后便驻防到了剑门关,把守着入檀要道。
谢霄雷嘿嘿一笑:“早就知道王爷要来了,军中操练之事就交给边栾了,末将来陪陪王爷走上个十里地。”
“走吧,去剑门关看看。”尘岳一勒缰绳,和谢霄雷并肩而行。
“诺!”
看着面前黑甲黑袍,面色俊朗的谢霄雷,尘岳不禁感叹道:“北凉六虎,五人崛起于南征战事,各掌一军,唯有你一人靠着军功后来居上,跻身于六虎之列,本王当初在国子监果然没看错人啊。”
另外的五虎成为一军主帅之时谢霄雷才刚刚入军,刚到北凉就义无反顾的去最危险的游弩手做了个标长,两年多的功夫,谢霄雷硬是靠着一战战的军功成了一万精锐骁骑的主帅。
“哎,郁岩白那家伙都是正三品的朔州刺史,咱好歹不能被他甩下太远不是。”谢霄雷打趣道。
“怎么,嫌官阶低啦?要不给你调回朔州,和郁岩白做个搭档?”尘岳戏谑的说道。
“别别别,王爷。那小子我可比不过他。”谢霄雷连连摆手:“岩白可是老师的大弟子,连老师都夸他迟早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就是个整天被老师骂只会惹事的家伙。”
宋之鹿当初也跟尘岳说过,谢霄雷虽然聪明伶俐,心思机巧,但是惹起事来也是毫不含糊,要不是有他这位国子监祭酒护着,早就被京城那些世家子弟下了黑手。
“你和岩白一文一武,术业有专攻嘛,宋大人可真是给我带了两个宝贝来北凉。”尘岳颇为欣慰的说道。
“这不是靠着有王爷在前面给我们领路吗?嘿嘿。”
“得了得了,这拍马屁的功夫不知道从哪学的。”尘岳一摆手:“你在右骑军待了那么久,感情学兵法的同时也在学拍马屁。”
谢霄雷一直身子:“王爷,话可不能这么讲,咱说的都是实话。”
“哈哈哈!”尘岳大笑一声,猛地一挥马鞭:“走吧,去看看你的奔雷骑!”
“诺!”
两军汇集一处,足有数百骑,沿着官道扬长而去,带起了一大片的尘土。
第700章秘密?
剑门关城楼上,尘岳倚墙而望,一队队骑卒从剑门关城门口奔涌而出,在城外有一片巨大的演武场,那就是奔雷骑的操练之地。
就在北门口的这片宽阔的平原上,曾经战死了上万的金兵,他们就是把牙给咬崩了也没能攻破这处险隘。
尘岳也曾亲自在剑门关外披甲上阵,和奔雷骑一同并肩作战,当然,那个时候奔雷骑还未成营。
在城内也有步卒在大声呼喝着,一群赤裸着上半身的新兵们百人组成一个方阵正在训练,练弓的、练刀的、练枪的,井然有序,层次分明。
站在尘岳身侧的还有三名将领,谢霄雷就不说了,一人面色粗狂,乃是奔雷骑副帅边栾,当初和谢霄雷一起以千骑破剑门,名扬辽东,还有一人长得虎背熊腰,乃是北凉籍的步军将领盛楠逵。
檀州之战时,原来的辽东兵马元帅完颜亮率大军强攻剑门关数月,寸步未进,正是有着谢霄雷和盛楠逵两人的指挥才保证了檀州战事的顺利结束。
盛楠逵给尘岳印象最深的就是经常挂在身后的两把斧头,北凉将领大多都习惯悬配凉刀,凉刀锋利而又轻巧,与敌近距离肉搏实在是不二的利器。
但是盛楠逵偏偏是个特殊,既配凉刀又带板斧,身上的武器怕就是有几十斤重,力大无穷,为此盛楠逵特地找了墨家用精铁打造了两把特制的斧头。
传闻在剑门关之战中,盛楠逵的两把宣花斧斩杀了金兵数十人,每一次金兵好不容易攻上城楼都被盛楠逵带人挡了下去,几个月下来让金人和红头兵闻斧色变。
鉴于盛楠逵的勇武以及辽东的武将稀少,尘岳特地将盛楠逵调来了剑门关,和谢霄雷做个老搭档,镇守着檀州内地的门户。
“王将军跟我说奔雷骑的一万人马已经补充齐备,兵源如何?”尘岳问出了自己较为关心的问题。
辽东不同于北凉,驻防此处的主力骑军只有镇辽军和奔雷骑,总计不过四万人,人数不足就只能以战力来弥补了,他们的战力如何是个关键。
谢霄雷开口答道:“奔雷骑前身奔雷营,半数士卒都是奔雷骑老兵,其中更是有两三千号兄弟是老帅从右骑军调拨给我的百战之卒,其余的都以参加过征辽战事的老卒和山中猎户为主。”
提到老帅这两个字时谢霄雷顿了一下,当初郎毅一路提拔自己进了右骑军,独立成营时老将军还特地从右骑军划出了两三千号兄弟给自己,对自己那是相当的关照。
见到谢霄雷低沉了一下,旁边的边栾瞬间会意,接过话头说道:“目前奔雷骑一万人马上功夫都不错,只要多加操练阵法、锻炼互相之间的配合,很快就能形成战斗力。再打上那么两场大仗练练兵,绝对是一支雄武之师。”
尘岳也意识到了谢霄雷的情绪变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谢霄雷的肩膀便岔开了话题:“剑门关地势险要,坐落在龙门山脉的尾端,东西皆是雄山,坐南望北,大山乃是天然屏障。我把你们几人放在此处的用意你们应该清楚吧?”
谢霄雷甩了甩头,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燕云两地疆域辽阔,我们凉军不可能派兵死守每一处,若是燕戎挥师南下,能将其挡在国门之外是最好,退而求其次就是将他们引入两州疆域之内与其周旋。到时候剑门关就用来给燕云两地托底,保证顺檀二州绝不遭受战乱之苦。”
“没错。”尘岳眯着眼睛看向北方说道:“若是燕戎果真攻入内地,要么走顺州方向的绥城,要么走剑门关。但是走绥城路途遥远、且地势崎岖难行,大队骑兵长途行军不便,还要担心被我们剑门关的守军断了后路,所以剑门关的地理位置就尤其重要。
我可以接受将燕戎士卒放进燕云两州来打,甚至就算打败了我们依然有后路。但是,剑门关是辽东最后一道防线,绝对不可以出问题,三位将军可得心中有数。”
尘岳的表情很是认真,让三位将军都脸色肃穆,齐齐喝道:
“诺!”
“盛将军,城中步卒有多少?”尘岳扭头问道。
盛楠逵沉声答道:“大约一万上下。”
“都是新兵吧?”
盛楠逵无奈的点了点头:“全是新兵,辽东打过仗的步兵全部都调往了燕云两州,这些日子为了训练新兵可把我手下的兄弟们累惨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尘岳轻声道:“再坚持几天,北凉抽调的军官很快就到了,到时候你们也能轻松一点。”
几人边说边顺着城墙溜达着,时不时的尘岳就会叮嘱几句城防要务,哪里布兵,哪里安放箭楼,几人讨论的不亦乐乎。
就在几人讨论的兴致勃勃之时,一名士卒走到谢霄雷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谢霄雷点了点头后便轻笑道:“王爷,有个人在这里等你好久了,现在去见见吗?”
尘岳一愣:“谁?”
“嘿嘿,王爷见了就知道了。”谢霄雷诡异的一笑,脸上的表情极为古怪。
“行吧。”尘岳虽然不知道谢霄雷在卖什么关子,但还是挥了挥手:“那就有劳虎威将军带路了。”
“王爷请!”谢霄雷侧了侧身子,领着尘岳向城中某处走去,边栾和盛楠逵两人则各自带着士卒操练去了。
谢霄雷带着尘岳七拐八绕,来到了城中的一处营房里,因为剑门关东西两侧凭山而望,所以不用建城墙,这座营房就安在西面的山脚下。
营门口处有许多士卒把守,还有不少人推着小车、挑着竹篓往外运送着什么,这些人虽然赤裸着上身,但是光从那体格尘岳就能看出来是当兵的,绝不是普通的民夫百姓。
尘岳好奇的看了看,这些人运送的都是碎石沙土,看起来数量还不小。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尘岳越来越疑惑了,难不成他们在挖山?
“嘿嘿,王爷待会儿见到人就知道了。”谢霄雷依旧在卖着关子。
尘岳撇了撇嘴,只好继续跟着谢霄雷向营房内走去,这位凉王倒要好好看看剑门关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702章缘由
冷归南开口道:“数十万大军所需的物资那是一个天大的数目,除了在筹集的过程中需要层层把关、确保不泄密之外,这些物资还需要很大一块地方来储藏,总不能这么堂而皇之的放在城中的府库里吧?那里很容易就会被他人发现。
于是我自接受任命以来就开始着手挑选仓储之地,像这样的地方我一共准备了三处,北凉两处辽东一处,而这里就是三处中最大的一处。
北凉境内山多,又都有精锐之卒士卒,寻常人等根本靠近不了粮仓,地方好找。而辽东就不一样了,顺檀两地没什么特别险要的地方,燕云二州又太过靠前,万一发生危险那这些军资不都白瞎了?
所以我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剑门关!剑门关坐落于龙门山脉之旁,山中荒无人烟又地势险要,是个绝佳的建仓之地。至于确定这么一处山谷,则就是谢将军的功劳了。”
边说冷归南边将目光投向了谢霄雷,谢霄雷笑道:“说来也是凑巧,当初千骑下剑门,在横穿龙门山脉之时我就发现了这么一处山谷,但是急着拿下剑门关就没有细细探查,等冷兄提到要建大仓一事后我才想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离剑门关不过二三十里远之遥,更处于龙门山脉深处,要么从剑阁入,要么从山脉的另一端进来。
可另一边没有栈道,想徒步穿越龙门山脉可是要吃很大的苦头了,没谁会蠢到从山脉的另一端进来。”
“哈哈,谢将军当初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尘岳哈哈大笑道。
谢霄雷的脸庞一红:“当初那不是打仗嘛,寻常猎户是不可能选择从这里横穿山脉的,顶多在山脉的边缘处逗留。”
为了此事谢霄雷还特地去问过猎户出身的边栾,证实了山中的安全性。
“好,你们接着说。”尘岳很认真的听着。
冷归南继续说道:“来到此山谷中探查过之后,我就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建粮仓,山中茂盛的植被和悬崖是大仓天然的屏障,不一直走到面前外人是绝对不会发现这里藏着个粮仓的。
我选择这里的理由有二,第一:剑门关地处辽东中部,向北可以支援燕州云州,向南可以通檀州顺州,黑土地上产出的粮食运到剑门关一路地势平坦,极为方便。
第二:我们假设,日后燕州云州遭遇不测,剑门关成了最前线,那这里的粮食可以供给剑门关久守,保内地不失。”
尘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皱眉道:“你说的有理,但我还是不理解为何要在城中挖掘山洞,栈道明明可以使用,挖洞不是太过耗费民力了?”
冷归南笑道:“还是我一开始说的,此处粮仓需要极为保密,大队的马车从栈道上过太容易被人发现了,要是从城中山洞过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且,假如剑门关被围,这栈道就不能用了,只能一把火烧掉,到时候所有物资的运输转移都得经过城中的山洞。”
从冷归南的筹谋中不难看出,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尘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啧啧,归南想的很是周全啊。”
冷归南笑着理了理衣袍后说道:“王爷刚刚所经过的山道还太过狭窄,还需要扩建,等扩建完毕,通平板车绝对没有问题,算算日子,等这次秋收结束囤积粮草时,这处粮仓就能用了。”
“山中道路也不太好走,我看走不了大车吧?”尘岳疑惑的问道。
他刚刚也是从山道中一路过来的,沿途除了栈道还有山中小道,一看就知道不能通车,不好走。
“那些山路也会拓宽,十几二十里山路而已,不会费太多的功夫。”冷归南沉声答道。
尘岳心情很好的站了起来,看向周遭密密麻麻在劳作的军卒身影,开口问道:“这些士卒是哪里来的?”
谢霄雷指着道:“都是奔雷骑中的老兵,绝对可靠,不用担心泄密。等这里的杂草灌木清理完毕,就可以着手搭建粮仓了。还有进出用的栈道,需要再进行一轮加固。”
“人数够吗?这可不是项小工程啊。”尘岳一皱眉。
冷归南既要挖山洞,还有修粮仓、栈道、山道,靠着眼前这千余名军卒肯定是不够的。
冷归南讪讪的笑了起来:“不满王爷说,确实有些缺人,剑门关中的新兵还需要操练,不能动用。”
“这样啊。”尘岳眯着眼睛大手一挥:“那就传信北凉,让左骑军薛猛抽调五千可靠的老兵赶赴剑门关,他小子正闲着没事干呢。”
冷归南大喜道:“谢王爷!”
“走,去看看。”尘岳慢悠悠的在人群中穿梭着,山中比起外面还是要凉爽几分的,但是劳作的士卒们依旧个个挥汗如雨。
“霹雳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照这个速度进行下去,用不了十天,这块山谷就会被清理干净。
冷归南和谢霄雷则站在两侧陪着尘岳,冷归南时不时的向尘岳介绍起自己的想法,哪里可以建仓、哪里需要驻军把守,说的很是详尽。
尘岳看了小半个时辰后轻声道:“你说的要保密是正确的,我在凉州嘉隆关巡察时遇到了几个想要潜进北凉的探子,不知道像这样的探子还有多少,所以你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切以保密、安全为主。”
“探子?”冷归南的面色冷了一下:“是哪边派来的,朝廷还是各大世家?”
尘岳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都是死士,在我们问出有价值的信息之前就自杀了。所以我并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又要到何处而去,只能静观其变。”
“妈的,没想到我们不仅要防外敌,还要提防着自己人从身后给我们来一刀,真是憋屈!”谢霄雷开始了骂骂咧咧。
“算了吧,互相派探子是常事,我们自己主意保密即可。”尘岳有些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王爷放心,此事绝对隐秘,不会有任何外人知晓。”冷归南很自信的拍着胸口道。
“行,谢霄雷,要是归南有任何需要的东西你都要备齐,解决不了的告诉我,我们现在要尽快将大仓建起来。”尘岳满脸郑重的说道。
“诺!”
弯身行礼的谢霄雷轻声问道:“王爷接下来要去云州前线了吧?”
尘岳舒展了一下胳膊,略有些疲惫的说道:“对啊,燕戎的动静搞得太大,不得不小心,这剑门关中的事务就交给你们两了。”
“诺!”
二人齐齐应喝。
第703章大燕
九霄城
经历了一个月狱般生活的九霄城终于恢复了宁静,城中的秩序慢慢恢复了起来。
这可并不意味着北金的百姓就能正常的生活了,只不过燕戎士卒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大肆杀戮百姓而已。
因为城中能抢的财货基本上都被抢干净了,就连皇宫也被人搜刮一空,不提那些手握军权的大将军,哪怕是军中的一个小小百夫长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今天九霄城的城门口处人影纷杂,以慕云端康为首的出征将领们全部毕恭毕敬的站在城外,道路两侧皆是披甲持枪的精锐护卫,早有整整齐齐的乐队列于城墙下,蓄势待发。
慕云端康的眼神中带着雀跃,他梦寐以求的愿望在今天就要实现了,他为了这一天已经等待了二三十年。
落后慕云端康身侧半步的昭平令百里慎轻咳了两声:“咳咳,殿下,还请注意仪态。”
慕云端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嘴角的笑容都要藏不住了,回过神来的慕云端康立马抖了抖身子,目光直视前方。
“呜~呜!”
沉重的号角声响起,大队的骑卒出现在了门口的官道上,在重重仪仗的拱卫之中有一辆极为华贵的马车。
车驾用九匹高头大马拉着,清一色都是燕戎草原最为雄健的骏马,马车四周皆悬金丝银布,车顶之上插着一面金黄色的大旗,上面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八爪雄鹰,气势逼人。
车驾行至城门口处时缓缓停住再不见半点动静,但越奏越响的鼓乐之声却在昭示着此人身份的不同寻常。
慕云端康一步迈前,双手一抄,怒喝道:“儿臣慕云端康,拜见大汗!”
“臣等拜见大汗!”
整齐的喝声随即响起。
这位一直深居燕戎草原深处的黄金可汗,今天竟然来到了这九霄城,怪不得连慕云端康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车帘缓缓向两侧拉开,一道雄武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身披金色鹰袍的慕云苍澜也不管正在行礼的众人,只是微微抬头扫视了一眼高大耸立的九霄城,轻声喃喃道:“煌煌大国,就这么没了,呵呵。”
此刻的五十岁的慕云苍澜终于又迈出了人生的一大步,挺拔的身姿、傲然的眼神,都宛如睥睨天下的皇者。
站在最前排的慕云端康将父亲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身躯没有丝毫晃动,低头不语。身为皇子的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
看了一会之后慕云苍澜微微一笑:“皇儿,做的不错。”
慕云端康的心头兴奋无比,强忍着颤抖的嗓音说道:“替父汗分忧,儿臣本份也!”
“众位将军也辛苦了!”
“大汗万年!”
慕云苍澜袍袖一挥,再次步入了马车之上,慕云端康抬起头来怒喝一声:“入城!”
“呜~呜!”
伴随着鼓乐之声,车驾缓缓向城中驶去,一众武将都老老实实的步行跟在后面。
城中街道两侧的百姓都跪伏在地,一个个瑟瑟发抖,生怕这位燕戎大汗再来一次屠杀。
在燕戎军队刚入城时,北金百姓反抗者甚众,但随着一个个传承久远的大家族被连根拔起,随着一具具北金皇族的尸体被悬挂在城门之外,这座九霄城中已经听不到半点反抗的声音。
……
皇宫之中,慕云苍澜背着手在殿中四处瞧着,轻声道:“这位完颜洪烈倒是会享受啊,打造了这么一座宫殿,哪还有一点草原民族的样子。要是再过几代,怕是完颜家族身上的血性就要磨灭殆尽了。”
燕戎和北金的区别就在于始终是个纯粹的草原民族,而北金则开始慢慢模仿中原,有些不伦不类。
殿中只有寥寥三道人影,燕戎大丞相荀空子、大皇子慕云端康以及昭平令百里慎。
老迈的荀空子躬身道:“此番灭金,乃是我燕戎一统天下的关键一步,自此之后,周朝的整个北境防线皆在我燕戎的马蹄之下,任由我随意践踏!
而且北金境内的百姓可以为我供给大量的兵源、奴隶、苦役,我燕戎已然成为世间最强之国!”
慕云端康虽然躬着身子一言不发,但是荀空子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兴奋,因为这些可都是他的功劳啊。
“吾儿。”慕云苍澜轻轻的喊了一声。
慕云端康一个激灵:“儿臣在!”
“立下此不世之功,不枉我对你的辛勤教导啊。”
“愿为父汗分忧!”
慕云苍澜慢慢的踏前两步,走到了慕云端康的身边,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朝太子了!”
慕云端康心中狂喜,拜服在地,朗声喝道:“谢父汗!儿臣定要为父汗踏平周朝,一统天下!”
“呵呵,起来吧,今天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慕云苍澜轻笑道。
“请父汗明示。”慕云端康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慕云苍澜转身走向那把完颜洪烈坐了很多年的皇椅,并未入座,只是随手在上面拍了拍,朗声道:“从今日起,我燕戎改国号为大燕,你就是大燕的太子!是我大燕的皇位继承人!”
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的眼中同时闪过一抹错愕,改国号还真是他们没想到的事。
“两位可明白大汗的用意?”荀空子很明显早就知道了消息,轻笑着问道。
慕云端康默然不语,百里慎则拱手道:“大汗一统草原各族,如今又灭了北金,我朝疆域已可与周朝比肩,改国号乃顺应天时,承蒙启元,为攻灭周朝拉开序幕!”
“呵呵,小师弟啊,师父花在你身上的心思可比花在我身上的多多咯。”慕云苍澜颇为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还只是个舞刀弄剑的愣头青呢。”
百里慎很是尊敬的弯腰道:“大汗乃天选之人,师弟怎敢比肩。”
“哈哈。”慕云苍澜大笑一声,袍袖一挥:“明日起晓瑜全境,我燕戎正式改称大燕,改元,天启!”
殿中的三名臣子齐齐跪伏在地,朗声道:“拜见大燕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朝历,景泰五年夏。
北金亡,大燕立。
天启元年,始!
第704章巡视燕州
燕州,新川口
百余骑白马越过狭窄的谷口,紧跟着就看到了一片偌大的黄沙地。
离开剑门关赶赴燕州的尘岳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新川口是他们入燕的必经之路。
这片战场的旧址上依稀可以看到遗落在地的铠甲、兵器,还有皑皑白骨,大部分都是新川口一战留下的。
在谷口前的山坡上有零零散散的枯树,树枝上挂满了大红色的丝线,丝线被编织成心形图案,在风中微微飘扬,宛如在倾诉着什么。
据说这是辽东收复之后,各地的百姓自发赶来编织而成的,只为悼念那些战死的北凉军将士。
新川口一战是北凉入辽之战中唯一的一次全军覆没,也是情况最危险的一次。
若当时铁浮屠的马蹄越过新川口抵达祁连山战场,怕是就没有今天的辽东道、凉王了,甚至整个周朝的疆域都要燃起战火。
尘岳眼眸深邃,目光扫过这片留下上万北凉将士姓名的沙场,猛然怒喝道:
“抽刀!”
“嚯!”
“蹭!”
百余柄北凉刀同时出鞘,泛着寒光的刀锋直指天空。
众人都一言不发,用满脸的肃穆和凉刀来表达对战死同袍的尊重。
壮哉边军!
……
几天之后,燕州锦阳关外七八里地的沙丘上两道人影驻足而立,在他们前方有一连串的小黑点正在渐渐靠近。
行至两人面前时,尘岳一勒缰绳笑道:“两位将军,久等了吧?”
“燕州指挥使王守仁,拜见王爷!”
“云鼓营主将臧城,拜见王爷!”
马背上的两位魁梧汉子抱拳大喝。
“不用客套了,此番入辽已经花费了不少时日,本王还要赶去云州前线。”尘岳挥了挥手笑道:“走吧两位将军,带我去看看锦阳关的守备如何。”
这两人从檀州开始就进入北凉军了,算起来已经是辽东籍武将中资历颇老的了。
尘岳这雷厉风行的态度让王守仁二人微微错愕了一下,连忙一侧身子:“王爷请!”
很快尘岳就在二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锦阳关外的一处军营之内,校场上全是顶着烈日在操练的士卒,一个个挥汗如雨。
“咚!咚!咚!”
低沉有力的云鼓之声在营中响彻着,伴随着战鼓之声,大批的士卒正不断的劈刀挥刀,跟着号令变幻着阵型。
“云鼓啊云鼓。”尘岳背负着双手,静心听着这辽东黑土之上传承了数十年的云鼓之声。
当初檀州城一战,同时也是云鼓营的立营之战,打的惊天动地。面对数万金兵的围困,云鼓营掘地道入城孤军奋战,多位将军战死,士卒死伤过半,最终接应北凉军入城,洗刷了曾经身为红头兵的耻辱。
从那之后,再无人会对着他们喊出“叛徒”二字,相反,辽东籍步卒都以能加入云鼓营为荣,提到云鼓营的名字谁不竖起大拇指。
“如今辽东之地盛传,黑土之上,云鼓营死战第一,两位将军的威名怕是无人不知了,哈哈。”尘岳颇为欣慰的笑道。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王守仁是个将才,果然在之后的数次大战之中,云鼓营始终尊奉“云鼓不息,死战不止”的准则,让金兵闻云鼓而色变。
“王爷过奖了。”王守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我兄弟二人虚度几十载光阴,入了凉军才找到为之奋斗的意义,我辽东男儿就算死也该死的坦坦荡荡。”
“就是,咱云鼓营的兄弟就算面对刀山火海,也绝不能皱一下眉头,谁退缩不前,老子肯定就一脚踹过去!”臧城很是豪迈的嚷嚷着。
哪知王守仁立马回头瞪了他一眼,骂道:“王爷面前说话有没有点分寸的?”
臧城一哆嗦,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老子老子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可是凉王啊。
“呸呸呸,王爷,末将失言了,还请王爷责罚!”臧城连忙红着脸说道。
“哈哈,没事,臧将军就是脾气爆了点,守仁你管的太严了。”尘岳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臧城刚要咧嘴一笑,可王守仁没放过他,沉声道:“别高兴太早,待会去校场上跑个二十圈,跑不完就别吃饭。”
臧城苦着脸点了点头,暗骂自己的臭嘴只会惹事,对于自己二哥的命令他可不敢怠慢。
“守仁,说说吧,锦阳关现在有多少驻军?”尘岳缓步在校场上走着问道。
“除去云鼓营五千士卒之外还有一万五千步卒,两三千骑兵。”王守仁在旁边应答道。
“我猜你的情况和檀州顺州一样,以新兵为主?”尘岳平静的说道。
“看来王爷是知情的。”王守仁苦笑了一下:“现在精锐都被抽调去云州了,末将这拿的出手的也就是云鼓营了。”
“这可不行啊,得尽快让新兵成长起来。”尘岳的眉头也皱了皱。整个燕州之地加起来只有座军镇,而驻军几乎全部集中在了锦阳关,满打满算也就是两万多号人,还都是新兵。
对于偌大的燕州来说,这样的守备力量是不足的。
“王爷,末将有个主意。”王守仁轻声道:“燕云两地地域辽阔,不乏崇山峻岭,其中藏着不少马匪盗贼,躲在深山之中靠打劫商队和金人为生,现在金人没有了,最近时常有人冒出来偷袭我们的运粮队。末将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派兵入山清剿,顺便就当练练兵了?”
“还有这种事?”尘岳愣了一下,之前燕云两地大战,都是上万人的大场面厮杀,哪有马匪敢冒头,现在战事结束这些牛鬼蛇神也都出来了。
“是的,大多以几百人几十人的小股山贼为主,拿来练兵最合适不过了。”王守仁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狠厉。
“好!就按王将军说的办,要让新兵尽快起来,但是你要注意,不要让新兵白白伤亡。”尘岳叮嘱道。
因为他知道那些山贼虽然人数不多,但大多数熟悉地势的滚刀肉,也不那么好对付,对于出入军伍的新卒来说还是个棘手的对手。
“诺!”王守仁躬身应道。
尘岳舒展了一下腰肢,喃喃道:“好了,赶了这么多天路有些累了,在这锦阳关休息一晚,明天去云州!”
第705章露宿
夜色漆黑,云州境内的一处山谷之中正燃起着许多簇火苗。
噼里啪啦燃烧着的树枝就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尘岳和随行的亲卫们正三三两两的围聚在火堆旁。
火堆上还架着几只羊腿和馕饼,贲虎正不停的拨动树枝,眼光中露着兴奋。
在一群人宿营的不远处拴着雪白色的战马,战马也在吭哧吭哧的吃着草料,时不时哼哼两声。
尘岳看着周围兄弟垂涎欲滴的眼神就笑道:“别一个个眼珠子瞪的滚圆,在锦阳关补充的给养足够我们吃到落云城了,今天羊腿管够,人人有份!
至于酒嘛,我要的不多,一人碗还是有的,这阵子大家跟着我来来回回的跑也辛苦了,今晚就喝几口,解解馋!”
这几天尘岳在燕州境内逛了一圈,来来往往的商队变多了,燕云两地的百姓的日子也慢慢改善起来。
同时往常那些躲在深山中不敢露头的猎户百姓也渐渐的移居到城镇中,给荒凉的燕云两地增添了人气。
这些都是因为大战胜利而带来的好处,要是没有安全作为保障,哪来的好日子过。
心情很好的尘岳也特地准备了酒肉,慰劳一下这群跟着自己走遍了七州之地的士卒。
“喔!多谢王爷!”
魁梧的汉子们嘴里爆出了阵阵欢呼声,吃羊肉喝烈酒的日子可不是天天有的。
……
在距离尘岳等人安营地方的较远处有一处山坡,看似晚风安详,草木轻摇,没有一点动静。
仔细看去却发现赫然有十几道身影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突然,一道细微的声音从一名黑脸男子的口中传了出来:“小五哥,貌似是官军,起码得有七八十号人,点子太硬,要不我们走吧?”
“孬种!”
趴在居中位置的一个瘦弱男子骂道:“小李子不是我说你,天生胆小!都跟了我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个怂样子?官军怎么了?金兵咱也抢过!怕什么!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凡是从这过的都得留下点买路财!空着手回去小心大哥惩罚我们!”
听两个人的对话就可以知道,他们是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这两天被派出来捞捞好处。
这群人腰中都别着一把短刀,埋伏的位置很是巧妙,刚好可以观察到尘岳等人的火腿,但又藏在隐蔽处,不容易被发现。
一看就知道是一群熟悉附近地势的老手,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小心。
“五哥,不是吧,真要硬抢?他们可是连金兵都给打跑了的,咱们哪是对手?而且这么多人,我们这十几号兄弟不够人家砍得。”名为小李子的黑脸男子依旧有些畏畏缩缩,他可不敢对一群军卒拔刀。
“是啊五哥,咱别把小命丢在这,不值当。”
“要不还是撤吧,换个地方。”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嘀咕了起来,
看到兄弟们都有些惧怕,这位五哥也皱着眉头向火堆看去,脑筋在极速的运转着。
突然有一阵大风吹来,飞扬而起的沙子迷的一群人有些睁不开眼。
在这伙人中一直充当狗头军师角色的五哥眼睛一亮,嗅了嗅鼻子道:“闻,有没有闻出什么?”
“羊肉!是羊肉!真香!”一名手下口中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饭桶!”五哥低声骂道:“就知道吃!明明有酒味!他们在喝酒!”
“娘的,有酒有肉,日子过得真好。”一人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都给我听着!”五哥沉声道:“看到那边的小树林没有,到了半夜我们从那摸下去,他们喝了酒,肯定睡得死。
咱们不求财,只偷他们的马!得手咱就跑,这乌漆嘛黑的就算被发现了我们往山沟里一钻,他们也无计可施,怎么样?”
“好主意!五哥果然聪明!万一能搞到质量上佳的战马那可就发财了!”小李子的目光已经从畏惧变成了贪婪。
不伤人只抢马他还是敢试一试的。
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好马可是紧俏货色,不管是自己用还是卖给走马的商队都是稳赚不赔的事。
“行了,都给我趴好!等到半夜再动手!”五哥挥了挥手,便把身子又朝沙地里埋了埋。
“是!”
……
这边尘岳一群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地上七零八落的扔着羊骨头,不少兄弟都满面油光。
尘岳也一起和亲卫们共饮了一杯,谈天说地。
贲虎看天色已晚,站起身指着身侧一人笑骂道:“赵柯,你够了啊,我看着你两碗酒下肚了,不准喝了,今晚可是你守夜!”
名为赵柯的十夫长刚要再来一碗,一听到这话只得沮丧着脸站了起来:“头,好不容易喝顿酒,两碗而已,我这就算喝十碗也不会醉啊。”
“行了,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干活去吧,酒我帮里收着!”贲虎径直夺过了赵柯身边的酒囊。
赵柯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大手一挥道:“兄弟们干活了!守夜去!”
“诺!”
一阵应喝声响起,从几处火堆边三三两两的站起了十余道身影,两人一组向不同方向散了开去。
“黑子,跟我去马群那看着!”
“好嘞!”
只见一名身形矫健的汉子呲溜一下就窜到了赵柯的身边,两人晃晃悠悠的走向了拴在远处的战马群。
尘岳站起身扭了扭腰,满脸的笑意。
这群亲卫跟着他的日子都很久,无一不是好手,而且相处之间的氛围也很融洽,私底下没有太多的上下尊卑。
当然,这指的是普通士卒和军官之间,对于凉王,一众亲卫们还是保持着骨子里的尊敬。
“王爷,天色也晚了,您要不先休息吧。”贲虎笑呵呵的说道。
“呼~吃饱了就犯困!”
尘岳很是舒坦的伸了个懒腰,扭头道:“得,我先睡去了,让兄弟们也早点休息,离落云城还有一日路程呢。”
“诺!”
贲虎应喝了一声便走了开去。
而尘岳则拎起了地上的一个包袱,从里面取出一条粗布织成的毯子铺在了地上,就这么径直往上面一躺,半边毯子垫在身底下,还有半边盖在身上。
从军多年,尘岳早就习惯了露营野外,没那么讲究。
借着一点点酒意,尘岳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706章偷马贼
月黑风高
整座山谷都是静悄悄的,凉王亲卫们三三两两的挨着火堆逐渐进入梦乡。
这些人不由自主的围着尘岳铺开了一个大圈,就连休息都将其拱卫在中央。
身为凉王亲卫,这么点警惕性肯定是有的。
十余位轮值守夜的兄弟则散在四周,锐利的眼神在黑暗中扫过,他们不止要防备敌人偷袭,还要防着狼群、鬣狗之类的动物,这深山之中的危险可多得很。
守夜领头的赵柯举着火把来到了马群边上,用手抚摸着战马雪白色的鬃毛说道:“老伙计呦,今晚轮到我陪你了,吃饱了没啊?”
这匹跟了赵柯两年多的甲等战马晃悠了几下脑袋,硕大的头颅不停的蹭在赵柯的身上,很是乖巧。
赵柯咯咯的笑着:“吃饱了?吃饱了你也休息,我给老伙计守夜。”
“头,我这新配的马很不错啊,这大腿摸起来真是有劲道!”黑子满脸欢喜的抚摸着属于自己的战马。
“小子,你那可是马场今年最新一批的甲等战马,当然好了。”赵柯一脸傲然的说道:“也就是咱们这些人是跟着王爷的才有这种待遇,寻常骑卒看到甲等战马谁不流口水?费了老命也不一定能弄上一匹。”
不比赵柯,黑子进入亲卫队的时间比较短,遇到什么好事都一惊一乍的。
“好了好了,别傻笑了,守夜去吧。”赵柯沉声道:“机灵着点,这周围群山环绕,别栽了跟头。”
“放心吧头!”
黑子点头应了一声,挪开脚步走到了赵柯左侧二十步左右的位置。
两人形成了一个掎角之势,开始在马群周围警戒起来。
在黑暗处蛰伏了好一会儿的土匪们见官军开始睡觉了,一个个都变得蠢蠢欲动。
“五哥,马群那只剩两个人看着了,好机会!”一名眼尖的手下轻声道。
五哥嘴角一翘,挥手道:“走,摸下去,到树林里趴着。等夜深了就动手,尽量不要伤人,但是万一有不开眼的撞上大爷们的刀口就不能怪我们了。”
“是!”
十几道身影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黑暗中,慢慢朝着马群摸了过去。
……
赵柯正在马群的边缘溜达着,战马也都接二连三的耷拉下了脑袋开始打瞌睡。
这些战马很少躺在地上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是站着就能休息,只需要靠四肢摆出一个合适的姿势就行。
“索索~”
一道极其细微的声响穿进了赵柯的耳朵,赵柯猛然转头,锐利的眼神在黑暗中不断扫视着,手掌已经搭在了腰中的刀柄上。
不远处的黑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有了反应,向前迈了两步,手中的火把也朝前方探了探。
位于两人身后的这片小树林很是安静,一点动静也没有,两人的耳中只有战马发出的喘息声。
赵柯紧锁着眉头来回将小树林扫视了好几遍,眼中出现了一抹诡异之色,朝着黑子的方向大喊道:“别大惊小怪的,估计是些野兔野鸡什么的吧,老子累了,靠着树干歇会儿,你盯紧点!”
赵柯一边说一边用手掌隐晦的打了几个手势,黑子瞬间会意,大声嚷嚷着:“得,头!您先睡去吧,这里交给我。”
没一会儿,赵柯就自顾自的靠在了一根合抱粗的树干下打起了瞌睡。
在小树林中趴了好一会儿的山贼们早就被吓得满头大汗了,为首的五哥在心底暗骂道:“娘的,这群人听觉也太敏锐了吧,差点没把老子吓死!”
五哥伸出手掌压了压,示意兄弟们不要动再等一会儿。
耐着性子躲了半天的五哥终于看到唯一还在巡逻的黑子也睡了过去,心中大喜,轻轻一挥手十几道身影便贴着地面接近马群。
躺在树干边睡着的赵柯和黑子宛如死猪,一动也不动。
五哥双眼放光的跑向了战马,留着口水说道:“好马,好马,都是我的了,哈哈!”
为了不吵醒守卫,这群马匪强忍着兴奋向战马身上的缰绳摸去。
就在他们即将得手之时,异变突生。
刚被解开缰绳的一匹战马后腿猛得一蹬就将那位五哥撂翻在地,疼的他龇牙咧嘴。
整个战马群开始骚动,这群山贼顿时慌了神,刚想撤走就听到“嗖嗖”两声。
两支利箭眨眼间就钉在了他们逃跑的路线上,同时还有一道怒喝声响起:“谁动谁死!”
在地上打滚的五哥脸上满是绝望,原来自己等人早就被发现了。
只见本该陷入睡梦中的赵柯正和黑子二人弯弓搭箭,瞄准了这十几名山贼。
赵柯嘴角勾了起来:“果然有人,真是胆大包天。”
……
尘岳从睡梦中被惊醒了,贲虎压着几道被五花大绑的人影来到了面前。
“王,王头,抓住几个偷马的毛贼!”贲虎刚想喊声王爷,但察觉到尘岳眼神的他立马喊成了王头。
“偷马的?”尘岳哭笑不得,当了这么多年兵,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偷战马的。
“没错,送官还是直接杀了?”贲虎的脸上闪过一抹凶狠。
一听这话,十来名马匪顿时算吓得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求饶。
之前还颐指气使的五哥更是声泪俱下,什么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三岁孩童的话都说了出来,极为凄惨。
尘岳的眉头一皱,周围士卒的脸上也露出了鄙夷之色。
“算了,放了吧。”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
“诺!”贲虎也没有犹豫,只是一脚踹在了五哥的身上:“起来!放你们走!”
“多谢官爷饶命,谢谢!”
一群人喜出望外,没想到还捡回了一条命。
尘岳平静的说道:“现在的辽东不是以往了,不要干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了,出去找个正经营生做做。”
“是是,官爷教训的是。”
这群人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现在尘岳说什么都只顾着点头。
“滚,再有下次绝不轻饶!”赵柯骂骂咧咧的压着这群偷马贼走了出去。
他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刹那就觉得树林中藏着人,所以来了一招欲擒故纵,果然把这群小毛贼给引了出来。
贲虎看着远去的身影嘀咕道:“真是便宜他们了,还敢偷我们的北凉大马。”
“算了,一群毛贼而已,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总不至于带着一群拖油瓶吧。”尘岳无所谓的笑了笑:“别折腾了,都休息吧。”
“诺!”
第707章再赴落云城
天亮时分,休息了一夜的骑卒们再一次扬鞭策马,直奔北方的落云城而去。
遗留在地的羊骨头和冒着黑烟的火堆都在昭示着这里曾经有军卒扎营过。
在骑卒飞掠而过的山峰边,昨晚被尘岳放走的那伙毛贼探出了脑袋,他们竟然没走,只是躲得离安营之地更远了一些,生怕被凉军发现。
“五哥,走吧,要是他们改主意了回来收拾我们,那我们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一名手下小声的念叨着,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
昨晚还振振有词、一肚子锦囊妙计的五哥实则名为马小五,是这伙土匪中的小头目,因为脑袋灵光一些深得老大的信任,平常也会干一些出谋划策的活计,所以在这群人中颇有威望。
昨天那匹北凉大马一蹄踢在了马小五的大腿上,差点腿都给踢断了,现在马小五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索性那一马蹄没踢在他的命根子上。○
看着远去的骑卒身影,马小五的脸上浮现出了怨恨之色,咬牙切齿的骂道:“真是晦气!腿差点都断了。”
“五哥,走吧。”
马小五眯了眯眼睛道:“你们不觉得这伙人有些奇怪吗?尤其是那个领头的。”
“额?五哥什么意思?”
一群手下都大眼瞪小眼,昨晚吓都快吓死了,刀就架在脖子上,哪还有心思去关注那个领头的。
“蠢货!你们不觉得那领头的太年轻了吗?”马小五骂骂咧咧的说道,他似乎要将昨晚受得惊吓都发泄在这群手下身上。
“年轻?”手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道:“噢!确实!那个领头的男子看起来年纪很小,也就二十来岁。”
“昨晚的那群军卒分明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头怎么可能是个年轻的娃娃?凉军中不都是要靠军功才能升官的吗?”马小五有板有眼的分析着。
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确实有些奇怪,虽然他们自己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在这山中纵横了这么些年,还鲜有失手的时候,昨晚却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擒住了,说明那群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官兵。
“那小子年纪轻轻的就当了个军官,估计不是靠自己军功上去的,恐怕是某个大家族的子弟。”马小五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毒辣:“要是我们能把这小子绑了,向背后的家族索要赎金,怕是那些钱财够我们逍遥一辈子了。”
“这,这是不是太危险了。”手底下的兄弟们都愣住了,马小五的这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昨晚刚刚死里逃生,现在有打人家的主意了。
“先回去吧,留下几个兄弟在这附近转转,若是还能发现他的踪迹立马回报!”马小五一瘸一拐的丢下一句话后便走了。
“是!”
……
一天后,落云城城门外。
三道身影早早的便恭候在了城门外的山坡处,为首的雪泪寒轻声道:“王爷在凉地七州转悠了快两个月,终于要来云州了。”
辛疾笑道:“还真是辛苦啊,也就是王爷武将出身才经得起这般折腾。”
就在众人谈笑之间,马蹄声轰然而至,一马当先的那道身影让三人顿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参见王爷!”三人齐齐喝道。
除了两位辽东道的副使之外,还有一人自然便是云州指挥使云晨了。锦阳关一战多亏了云晨的诈降,耍的完颜阿骨打父子团团转,最终奠定了辽东之战的胜利,战果斐然。
云晨也因为阵斩蒲察荣保而一战成名,再加上本就是燕云人士,不出意外的被尘岳放在了这辽东的最前线。
“哈哈,几位就等了,别来无恙啊。”尘岳爽朗的笑道。
“王爷奔波多日,先入城休息吧。”雪泪寒笑了笑,成为一道经略使的他越发成熟稳重。
“王爷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辛疾笑呵呵的问道。
“哎,带这么多护卫能有什么麻烦,遇到了几个小毛贼想偷马罢了。”尘岳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胆子还真大,敢偷王爷的马。”云晨眼神一冷:“看来这深山中的盗匪确实要收拾一下了。”
“好了,入城入城。”尘岳大手一挥。
几人并肩而行,缓缓驶入落云城内。
看到高大耸立的落云城墙,尘岳微微笑道:“几个月之前本王从这里离开时就说过,我们迟早会回来的,这不,我北凉大马的马蹄又快踏到易水边了。”
“哈哈哈。”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人还是这些人,城还是这座城,但是辽东之地已经尽成凉地,了却了众人的心愿。
“岳将军和青竹呢?他们两怎么不见了人影。”尘岳扭头问道。
“回王爷话。”云晨拱手答道:“岳将军外出练军去了,估摸着傍晚时分才能回城,我家那位在城中巡察城防呢。”
“哈哈,云将军娶了个好媳妇啊。”尘岳哈哈大笑:“咱凉军之中猛将无数,女将却只有这独一份啊,云将军可得小心看顾好了。”
“哈哈哈。”
几人又大笑出声。
“说说吧,燕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算起来从我接到九霄城破的消息到今天也有一两个月了。”尘岳沉声道。
这一路上他都在担心燕戎会对辽东之地心生觊觎,毕竟这可是产粮要地,十分重要。
雪泪寒与辛疾对视了一眼,开口道:“前两天刚刚接到探报,燕戎的大汗慕云苍澜去了九霄城,正式宣告北金亡国。燕戎改国号为大燕,慕云苍澜自称为燕国皇帝,统兵灭辽的慕云端康不出意外的坐上了太子之位,年号为天启。”
“大燕?”尘岳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消息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没错。历时一两个月的征伐,北金境内的完颜一族被屠杀殆尽,敢于反抗的世家大族也遭到了血腥镇压,北金的上层几乎被灭的差不多了。”辛疾在旁边接过了话茬。
“天启,天启。这个年号有点意思,慕云苍澜的野心很大啊。”尘岳嘴角一勾。
“说起来我们是不应该让燕戎这么顺顺利利的灭了北金的,但是我辽东大战一年,士卒死伤不少,民力已经到了极限。再对上燕戎的四十万大军实在是有心无力。”雪泪寒开口道。
“罢了,这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事。如若让辽东军卒出兵救金,怕是也没有人愿意拿起刀。”尘岳唏嘘道:“走吧,先入城休息一夜,明天商谈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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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7章再赴落云城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电脑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最新内容免费阅读。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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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8章耶律
落云城议事厅
尘岳、雪泪寒、辛疾、岳展鹏四人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地图沙盘之前。
沙盘上面绘制了燕云两地的地形和与之接壤的部分北金地势,至于北金内地,因为没有详细的图制,所以只标了个大概,不是很清晰。
辛疾和岳展鹏两人正依据一直以来收集到的军报在复盘整个灭金战事,代表着双方军力的小旗子在不断的挪动。
两人每一次挪动旗子就意味着灭金的战事又加快了一步。
尘岳一脸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一路横扫北金境内,一路直奔九霄城,还有一路死死的挡住完颜洪烈回援的道路,燕戎的这盘棋下的很好啊。三路大军各司其职,动作迅速!”
从军这么多年的尘岳从复盘中一眼就看出了燕戎的整个计划。
“燕戎统帅乃新任太子慕云端康,他的军师乃是昭平令百里慎,据闻是国师荀空子的徒弟,慕云苍澜的师弟。”辛疾沉声说道。
“百里慎?此人才干如何?”尘岳轻声问道,既然是荀空子的徒弟,那肯定不是凡人。
荀空子的另一个徒弟可是统一了草原的狠人,可见荀空子绝不会随意收徒弟。
“这家伙此前一直于府中闭关,此次随军出征一鸣惊人,截杀完颜阿骨打、破九霄城、围歼完颜洪烈都出自此人谋划,是个狠角色。”岳展鹏努着嘴念叨着。
“而且手段狠辣,非要杀尽北金皇族。”辛疾补充了一句。
这个百里慎摆明了是要亡其种,灭其根。
“啧啧。”尘岳随意的拔起了插在地图中九霄城位置的一面小旗子,喃喃道:“中原出了个第五,北边又冒出个百里,现在这种大才怎么像大白菜一样遍地都是。”
“迟早会是我凉军的大敌。”雪泪寒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隐隐的忧愁,开口道:“那位跟随在慕云端康身边的我朝人士也查清楚了,王爷猜猜是谁?”
尘岳一抬头:“周巍然?”
“没错,从福州逃走的他投靠了燕戎。”
雪泪寒苦笑一声,虽然消息确定了,但他一直难以接受。
你周巍然好歹是皇族,一点皇族的脸面都不要了?造反失败是一码事,但是你投靠外敌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你现在转头要对付的可是你周家的江山社稷。
“还真是他。”尘岳的眼色寒冷了许多,沉声道:“他父亲造反可以说是我凉州一手挫败,这个家伙的心中对我肯定有着滔天的恨意。
周巍然跟在慕云端康身边实在是个不小的危害啊。”
辛疾这阵子也从雪泪寒的嘴中了解到了当初的征南战事,想了一会儿开口道:“不管他为燕戎立下多大的功劳,终究是个外人,不可能获得真正的作用。那么他甘于放下皇族的尊严,委曲求全寄人篱下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仇恨。”
尘岳轻蔑的一笑,随手将小旗子丢开道:“他对我们凉州有着仇恨,想借燕戎的手灭了我们,而灭金之策就是他献给慕云端康的进身之资。”
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周巍然此举无疑是令人大为不耻的。
“北金啊,立国上百年,就这么亡了。”尘岳摇头唏嘘道:“他们败在了完颜洪烈的野心和自大上。”
“要不是他们妄图攻入平瀚道,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辛疾冷哼一声:“燕戎这帮人的话完颜洪烈也敢信,不倒霉才怪。”
“金兵加红头兵,三四十万人被我们歼灭在了辽东,还有三十万跟着完颜洪烈亲征,倾国之兵都出来了,把后背拱手让给燕戎。这位北金皇帝被自己的野心给蒙蔽了,这么大个漏洞都看不出来。”尘岳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叹惋。
若是北金能苟延残喘,那就给辽东争取了很多恢复民生的时机,可是这完颜洪烈太不中用了。
雪泪寒理了理衣袖,轻笑道:“这件事告诉我们,除了自己人,咱谁也不能信。”
“哈哈哈。”
尘岳大笑起来:“你说得对,京城那帮子世家,咱也谁都不能信,凉地的事只能靠咱们自己,保不齐哪天就被逃命从背后捅一刀。”
辛疾和岳展鹏会心一笑,他们也从来没把京城那群人看成过自己人。
“对了王爷,前几天还发生了一件很古怪的事。”雪泪寒一拍脑门说道。
“何事?”
“就在四五天前,有一个浑身带血的年轻男子越过了易水,被我们巡哨的骑卒给抓住了,这家伙在昏迷前指名道姓的要见王爷一面。”
“见我?年轻男子?”尘岳愕然。
他可想不出易水之北有什么年轻男子会认识自己,那里可是北金的地界。
“你看,这是我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雪泪寒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玉佩递给尘岳。
尘岳看到玉佩上刻的名字时眼眶一突,不可置信的说道:“耶律?”
“没错,耶律。这玉佩应该是耶律族人才配拥有,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谁。”雪泪寒无奈的摊了摊手。
“有意思,耶律。”尘岳饶有兴致的把玩起了手中这块玉佩。
虽然尘岳对北金国中的势力分布知晓的不多,但耶律这个姓氏他还是听过的。
因为出了一个国师耶律才,耶律一脉在北金国内的影响力几乎仅次于完颜皇族。
“北金灭国后,耶律一姓可有什么消息传出?”尘岳琢磨了一会以后抬头问道。
“打听了,反正那个国师耶律才是死了,抱着北金年幼的太子一起服毒自尽。据说都城中的耶律一族也基本上被燕戎杀了个干净。”雪泪寒微微摇头道:“实在想不出这个年轻男子还会是谁。”
岳展鹏在一旁犹豫的说到:“有没有可能是个冒牌货?只不过凑巧从哪里得到了一块耶律玉佩?”
尘岳眯着眼睛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他又来找我做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实在是琢磨不出来。
“他人呢?还活着吗?”尘岳突然开口道。
“活着是活着,但是伤势太重,只剩半条命了,一直在昏迷中。”雪泪寒应答道。
“全力把他给救活!”尘岳大手一挥:“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第709章议事
一间偏房内静悄悄的,只有些许“窸窸窣窣”的声响,满屋子都弥漫着药草的味道,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夹杂其中。
尘岳和雪泪寒两人正站在床边打量着,床上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身上布满了伤口,一位布衣长袍的医官正在给他换药,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小心,生怕给他磕着碰着。
床头边堆着的全是刚换下来的纱布,红白相间,雪白色的纱布几乎已经快被鲜血染红。
“就是他?”尘岳皱眉问道。
“没错,从哨兵把他带回来开始就一直是这昏迷的样子,从来没有醒过,只是偶尔会哼哼两声。”雪泪寒轻声答道。
尘岳伸出手指在年轻男子的鼻子边探了探,摇头道:“这哪是还剩半条命啊,分明就是只剩下一口气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那细若游丝的呼吸不凑近点根本就探不到了。
尘岳的脸上带着点怪异之色,这一身的伤都是刀伤箭伤,这家伙很明显是在战场上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看也不像是领兵打仗的武将。
雪泪寒摇头苦笑一声,也没答话。
“还能救活吗?”尘岳扭头看向一旁的医官问道。
医官连忙躬身道:“回王爷话,难活,能用的法子都用了,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尘岳叹了口气,他知道医官也不是神仙,这踏进了鬼门关的人也拉不回来。
“杀,杀~”
突然,一道极为微弱的声音从年轻男子的嘴中传了出来。
尘岳一挑眉头,俯下身子仔细的听着。
“杀~杀~”
嘟囔了两声之后,年轻男子又再度彻底昏迷了过去,没有半点动静。
“有意思。”尘岳抬起头微笑了一下,转身叮嘱道:“只要他醒了,立马来报我!”
“诺!”医官躬身应喝。
走出门的尘岳和雪泪寒两人在屋中慢悠悠的溜达着,这兄弟两好久没这么悠哉悠哉的散步了。
雪泪寒轻声问道:“岳哥,这位耶律姓氏的男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到底是最早认识的两个兄弟,在私底下的关系还是很随意的。
尘岳微微摇头道:“等他醒来后确定了身份再说吧,别是个燕戎派过来的探子。不过说实话,要真是耶律一脉的人,我们或许可以利用利用。”
雪泪寒缓步向前走着,轻笑道:“燕戎手段狠厉,将完颜、耶律两族以及有影响力的世家大族屠杀的干干净净。
若是日后我们能扶植起一位耶律姓氏的人,那金国的那些亡国百姓们怕是要闻风而动了。”
“哈哈哈,泪寒啊,你可真懂我的心思。”尘岳大笑着锤了雪泪寒的胸口一拳:“燕戎灭国的动作太快,看似用强有力的手段镇压住了反抗派,但内里不安稳的因素太多。”
雪泪寒龇牙咧嘴的说道:“咱现在好歹也是从二品的副经略使了好不,这见识自然是不一样了。”
边说雪泪寒还边挑了挑眉头,脸上带着些洋洋得意之色。
这个年纪就带上从二品官帽子的在他雪家之中也是独一份,哪怕是雪深沉当年也没有这么耀眼。
尘岳大笑着把双手往后面一背,回头看了一眼病房说道:“这家伙要是能活下来,我们再来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利用好耶律这两个字。”5八一60
“那走吧,咱们去议事厅,几位将军还都在那等着呢。”雪泪寒笑了笑。
“走!”
两人勾肩搭背的向议事厅走去。
……
落云城的议事厅内除了辛疾三人外又多了一道女子的身影。
姚青峰的妹妹,姚青竹。
姚青竹在云州的地位就类似于云晨的副手,但没有实际的官职,因为周朝律法之中还有设置女将官位的先例。
只见她身穿一身雪白束腰长袍,前胸披着一副轻甲,左腰侧挂着那把云晨送她的长剑,右边腰间则悬配着北凉刀,小腿处还绑缚着两柄形影不离的短刀。
“嚯,云夫人,这叮铃哐啷的,用得着带这么多兵器吗?这满屋子将领带的刀怕是加起来也没你一个人带的多吧?”尘岳一脸错愕的说道:“难不成落云城中这么危险吗?”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雪泪寒几人对于这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连看都懒得看。
姚青竹则有些脸红的说道:“王爷,这不是习惯了嘛。”
作为她夫君的云晨一脸无奈,其实他也劝了好几次了,可姚青竹就这么个性子。
“好了好了,都坐吧。”尘岳招了招手示意大家都坐下来:“今天我们就来聊聊云州的防务。燕戎灭金之后动向不明,但云州处在辽东的第一线,早晚要燃起战火,我们得早做打算了。
云将军,先说说整个云州境内驻军的情况吧。”
云晨先是拱了拱手,然后有条不紊的开口道:“云州驻军原有骑步卒五千,王爷离开辽东时又留下了五千。近期又有两万步卒,一万镇辽军骑卒赶赴落云城,目前总计有四万兵马。
因云州地势原因,绝大部分士卒都屯住于落云城中。向北我们已经撒出了十几标斥候,沿易水两岸时刻关注燕兵的动向。”
“四万,兵力倒是不少。”尘岳的手指轻轻的敲打在桌面上。
这四万士卒可全都是老卒了,一部分是云晨、狄江两人在古仙镇一战后收拢的士卒,还有的都是跟随北凉军征伐辽东的兵卒。
“目前我们最担忧的就是防守的问题。”辛疾指了指众人面前的地图沙盘说道:
“燕云两地地势辽阔,山谷沟壑密布,入关通道很多,没有像剑门关那样足以扼守的咽喉要道。”
“落云城位置虽然靠前,但是我们没有兵力整天去巡防整个边境沿线。”姚青竹在一旁补充道:“大股敌军入境我们可以第一时间发现,但要是几百号游骑从深山老林里钻进来,那我们真是很难发现的。”
尘岳的目光落在地图上,这些情况他也早有预估。
而且最关键的是燕州一带都以新卒为主,若是燕戎渗透进一批精锐老卒,那真有可能将燕云内地搅个天翻地覆。
这燕云两地的防务还真是有些让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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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9章议事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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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0章剿匪
尘岳的目光扫过屋内坐着的几位文官和将军,竖起两根手指说道:“现在燕云两地有两个最大的问题。
第一就是几位将军刚刚所说,云州地形复杂,边境一带的出入口繁多,依靠现有的军卒很难把守住所有入境通道。
第二就是新兵多,士卒的战力还未成型,除了云州的几万老兵还有镇辽军、奔雷骑之外,其他的几乎都是新兵了,急需历练。”
几人都认同的点了点头,这是摆在辽东军政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我路过锦阳关时,王守仁将军倒是给了我一点建议。”尘岳笑道:“可以解决一下新兵们的操练问题。”
辛疾抬头道:“王爷说的是出兵进山剿匪的计划吧?”
这位辽东副都护使的脸上挂着了然于胸的神色,很明显王守仁已经与他沟通过这件事了。
“看来诸位也已经知道了。”尘岳搓了搓手说道:“我在来云州的路上也遇到过小股盗贼,还想偷我们的战马,整个燕云之地的匪患很严重吗?”
尘岳的脸上带这些疑惑,之前在辽东的时候一直忙于征战,倒是没怎么关注过匪患一事。现在回过头来治理辽东时才发现,匪患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
“云将军,您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比大家知道的都清楚,跟王爷说说吧。”辛疾笑着招了招手。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云晨的身上,云晨缓缓开口道:“王爷有所不知,燕云之地的匪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么多年来群山之中有土匪出没是当地百姓习以为常的事。
燕云地区的土匪来历只要有几个方面:第一就是些没有正当职业,但想要过上好日子的铤而走险之辈。
第二是一些在顺檀两地活不下去的人,迫不得已来到深山中谋生躲避金人,久而久之这群人就和土匪混在了一起。
第三嘛,就是些在中原之地犯了死罪的家伙,一路逃到了辽东,在大山中才能躲避官府的追捕。”
姚青竹在旁边补充道:“凉军收复辽东之后这些土匪中又多了一伙人。
那就是战败的金兵加红头兵,有些罪大恶极的红头兵士卒知道自己就算投降了也难逃一死,索性就一头扎进深山中做土匪了。”
说到这里几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愤恨,这些叛徒实在是该千刀万剐。
“原来是这样,看起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比我想象的要多啊。”尘岳轻声说道。
云晨面色古怪的一摊手:“此前我和青竹二人在古仙镇附近拉起了一支一两千的人马,在金人的眼中我们也是伙土匪,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话倒是不假,当初云晨的行事风格和土匪简直一模一样,往深山中一藏,时不时的跳出来给金兵一下子。
“哈哈。”一旁的岳展鹏爽朗的笑了起来:“现在云将军这位土匪头子成了云州指挥使,那些家伙反而躲进深山当起了山大王。”
“哈哈哈。”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这燕云两地的深山中到底藏着多少土匪,有数吗?”尘岳开口问道。
辛疾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简报递给尘岳说道:“这是近期我们派哨骑探明的一些土匪窝点。请王爷过目。”
尘岳的目光在简报上快速的扫过,错愕道:“两万?这么多?”
他虽然意识到山中的土匪不在少数,但是也被这个数字给吓了一跳。
辛疾摊了摊手道:“燕云两地纵深数百里,群山环绕,大大小小的土匪怎么着也有上百股,再加上金人的溃兵,怕是还不止这两万之数,初步估计得有三万上下。”
“王爷,这些土匪怎么解决还得您拿个主意。”岳展鹏轻声道:“不过最近我们的运粮队和商队被劫掠的次数在逐渐增加。金兵一走,这些家伙都开始冒头了。”
听到这话,尘岳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淡淡的说道:“收复辽东不见他们帮忙,现在倒是闹腾的厉害。”
“王爷,现在燕兵还没有挥师南下的迹象,等到哪天他们出兵,我们就算想剿匪也腾不出手来了。”雪泪寒在一旁轻声说道。
几人同时眼光一寒,这些渣滓是该清理了。
尘岳的手掌轻轻一握道:“调集大军,半月之后开始剿匪。由辛都护出任剿匪主帅,岳将军副之,云、王两位指挥使配合。抽调老卒一万坐镇中军,各地新兵不计数目,任由你们调遣。
此次剿匪一是为了清除匪患,保证云燕两地商队的安全,二是为了练兵。各地新兵最好都轮番上一次战场,让他们见见血。
对于迫不得已落草为生的,我们可以酌情减免刑罚,但是对于顽固反抗、作恶多端的,皆杀!辽东的大地上,不能再有这些土匪的存在!”
“诺!”
众人齐齐起身应喝。
“好了,两个问题已经解决一个了,现在就剩下边境防务的问题了。”尘岳笑了笑说道:“本王倒是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各位将军听听。”
几人都坐直了身子,想听听看凉王有什么高招。
尘岳起身指着地图沙盘说道:“云燕两地山脉纵横,我们确实派不了驻军全部驻守。
但是!我们是不是可以在险要之地建立堡寨、烽燧、十里或二十里设置一处烽火台,遇敌则狼烟示警,烽火为号,而后大军出动剿灭贼兵?”
大厅中陷入了一丝寂静。
几位将军愣了一下,沉思良久之后辛疾当先开口道:“末将赞同,只要这些堡寨的位置挑选得当,烽火可瞬间传遍燕云全境。”
“赞同!”
“赞同!”
岳展鹏两人也点了点头。
雪泪寒看着沙盘有些犹豫的说道:“这可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啊,没个一年半载怕是搞不定。而且现在山中到处还盘踞着土匪,得清剿完盗匪才能实施。”
“没错,虽然耗时会有点久,但是从整个燕云两地的布防来看付出一些人力物力是值得的。”尘岳一脸严肃的说道:“绝不能让那些燕兵的游骑肆无忌惮的入境,我们要做到发现的第一时间将其歼灭!”
“谨遵王命!”
第711章云锦防线
清晨的余晖刚刚倾洒在大地上,落云城中就奔出了大队的骑卒,气势不凡,让守城的士卒都为之侧目。
出城之后这些骑卒分成了多个小队,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赶去,有的去云州内地,有的则是前出至易水边缘。
其中有一队乃是尘岳为首,外加雪泪寒和辛疾两人随行,他们的目的地很明确,是一座距离落云城二十里的山峰。
很快百余人组成的骑队就来到了山坡脚下,此地地势算不得太高,也就只有数十丈而已,山坡上长着几颗枯树,上面的枝丫一看就饱受风沙的摧残。
顺着山脚有几条岔路向远方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
众人齐齐翻身下马,辛疾手一挥沉声喝道:“工匠丈量土地,分出两队骑兵,巡察周围地形!”
“诺!”二三十骑脱离了大部队,沿着这处山坡向四周的岔路掠去。
尘岳一行人则一步一缓的登上了坡顶,由于头顶的骄阳实在有些耀眼,众人都未穿铠甲,只套了件轻薄的长衫。
“王爷,这里就是三岔坡了,有三条岔路自此分流,因此得名三岔坡。”雪泪寒轻声说道。
“这里就不错。”尘岳用力的踩了踩脚下的沙石道:“我看这里就很适合建一座堡寨,作为落云城的警戒哨所。”
“地图!”辛疾沉喝一声,几名军士便搭起了一个木架,将一副燕云两地的地图挂在了上面。
地图上三三两两的圈出了不少地方,乍一看是有些杂乱不堪,但细细看都这些圈出来的红点都坐落在交通要道之间,扼守着各自山路的咽喉。
这两天尘岳和辛疾几人根据地势,初步选出了一些可以建立堡寨、烽燧的位置,今天他们出来就是来实地观察一下,再决定方案的可行性。
尘岳在地图上瞅了瞅,然后环顾了一下坡顶说道:“这地方估摸着可以驻扎个上百号人,堡寨建于山顶,就算燕兵大举围攻,士卒们居高临下也可以坚守。”
“王爷说的是。”辛疾点头道:“那这里可以定下来了,回头末将就派工匠着手建造。”
“蒽,这些挖下来的山石也可以留着,到时候守城也用得上。”尘岳像守财奴般的踢了踢脚下的碎石,连一块石头他都不想放过。
“王爷,修建堡寨一事您看由何人主持?”雪泪寒开口问道。
尘岳单手托着脑袋琢磨了一会说道:“传信檀州,让王将军过来一趟主持修建堡寨一事,辛将军过阵子就要率军剿匪,一心怎们能二用呢。泪寒和童大人可以征调民夫了,一应的物资所需都由经略使府供应,尽量在半年内完工。”
“诺!”
辛疾的目光向落云城的方位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道:“王爷,我有一个建议。落云城实乃孤城一座,万一日后燕兵犯境,派大军围住落云城,那这些一个个小堡寨就成了孤点,是不是应该做一些坚守的准备?”
“此事我也想了一下,燕国的兵力数倍于我,在兵力上碾压我们是做得到的。”尘岳微微点头道:“告诉工匠们,在建立堡寨的时候深挖洞穴,留出足够的地方积蓄物资,到时候士卒们需要的军械、弩箭、食物都尽量囤积。
若是燕兵真想绕过落云城直奔燕州,那就得挨个啃下我们建立的这些堡寨。”
“是。”辛疾应喝了一声。
尘岳的目光停留在了地图上,轻声道:“从易水到落云城,再从落云城到锦阳关,纵深三百里,东西宽也有两三百里,我要在这两座坚城之间建起一两百座堡寨,作为两城的依托。这条防线,就命名为云锦防线吧。”
自从在京城和第五心柔聊过一番之后,尘岳清楚云州之地一旦开战,很难做到御敌于国门之外,所以这些堡寨一方面承担着示警的任务,另一方面也是增强云州之地的守备能力。
“云锦防线。”雪泪寒嘴中默默的念叨了两遍名字,笑道:“王爷这么一搞,怕是那些潜入边境的燕兵游骑要无处藏身了,只要被一处堡寨发现,整条防线上的守卒都可以出击将其歼灭。”
“嘿嘿,泪寒你不是不懂军事吗?怎么现在也能猜出我的打算了。”尘岳笑着说道。
“害,整天跟一帮武将待在一起耳濡目染,我这不懂兵法的人也多多少少学会点东西了。”雪泪寒撇了撇嘴说道。
辛疾在一旁打趣道:“雪大人这进步可有点快啊,看来末将得提防着点了,等雪大人学成,我这个副都护使的位置怕是就保不住了。”
“哈哈哈,辛将军可得小心了,我确有此意。”雪泪寒挤眉弄眼的说着。
“呵呵,辛将军,你看这些堡寨我们派多少驻军合适?”尘岳轻笑了两声之后便看向辛疾问道。
辛疾皱着眉头思索起来,片刻之后回答道:“依末将来看,整条云锦防线应该派出两万士卒,以步卒为主,再加上少许机动骑兵,根据各个堡寨的大小分别派兵驻守,从几十人到上百人不等。”
“啪!”
尘岳拍了一下手掌笑道:“可以,具体的方案等王将军到之后你再向他汇报,细节我就不过问了。总而言之,从落云城到锦阳关,我们要塞进六七万人。”
“这么多吗?”雪泪寒微微吃了一惊;“这差不多是辽东的半数兵力了。”
尘岳沉声道:“云锦一线极为重要,若是这里出了问题,那檀州、顺州两地的唯一屏障就是剑门关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诺!”
“好了,我们再去看看其他地方。”尘岳颇为豪迈的大手一挥,当先向山坡下走去。
几人带着工匠和士卒在周围一直转悠道傍晚,就在快要收拾回城时一匹快马飞一般的来到了尘岳的面前:
“王爷,医官汇报,说人醒了!”
“噢?竟然真的活下来了。”
士卒嘴里说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带着耶律玉佩的年轻男子了,尘岳几人的脸上有些惊讶之色,没想到伤势重成那样还能活过来。
“走吧,回城!我们去会会他。”尘岳笑呵呵的一挥手,当先朝落云城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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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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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小插曲(一)
“大哥,你听到了吗,这小子果然又回来了,就在不远处的山谷中扎营。”马小五看向坐在首位上的一名中年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长着一嘴的络腮胡,腰腹滚圆,脸上还有一小道刀疤,这模样如果要是平民百姓见了,光吓也能被吓个半死。
他就是这伙马匪的头子,董霸。
原先就是附近山中的一个猎户,后来拉起了一伙同伴在山中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少做。
因为董霸颇为凶悍,再加上马小五又有点脑子,不到几年的功夫他们就拉起了四五百号兄弟,更有四五十匹好马。
这般底子在附近的土匪中也算得上是个势力大的主了。
只不过这两年作威作福惯了,原本壮硕的身体逐渐富态,成了现在这大胖子的模样。
董霸不停的摩挲着下巴上的胡子,有些犹豫的说道:“你真的确定他是个大官家的子弟?”
“一定错不了!”马小五拍着胸脯说道:“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能带这么多护卫,绝对不是寻常人物。我们要是能绑了他勒索上一笔,那银子怕是能塞满这个山洞,那些当官的家里可不缺钱。”
听到这话董胖子的眼中也出现了贪婪之色,琢磨了好久沉声道:“可小李子说他们有百十号骑兵,我们打得过吗?我们可是只有四五十号骑兵,”
“哎,大哥,我们骑兵虽然少了点,但是总共有四百多号兄弟,对付百十来个官军还不是绰绰有余?这阵子我们又不是没遇到过官军,也就那样。”马小五自信满满的说道。
最近他们也出去打劫了几次官方的运粮队,遇到的自然是些辽东的新兵,还没操练过的士卒肯定是弄不过他们这些整天在刀头上舔血的土匪的,于是就让马小五对官军产生了轻视之意。
“就算我们把他擒住了,你能保证他的家人会来赎人?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董霸已经有些意动了。
马小五挪了两下来到董霸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就算找不到他的家人,深山里不是还藏着溃散的金兵吗?
他们对辽东这些官兵早就恨之入骨了,我们把他交给他们,换些银子和好马,何乐而不为?
再说了,别的不谈,就那百十号人骑得马绝对是上等货色,要是大哥能得了这些马,以后在这一片谁还敢对大哥不敬?”
山中的马匪最重要的就是马了,有了马不管是打家劫舍还是土匪火拼,那都是绝佳的利器,所以好马在土匪眼里的价值和金子差不多。
可惜了,这两人原本就是辽东百姓,此刻为了利益却什么都做得出来。
“啪!”
沉思了许久的董霸终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狞笑着说道:“就依你,干了!让弟兄们收拾家伙!”
“是!”
马小五恶狠狠的点了点头,眼中出现了一股狠厉,心中喃喃道:“小子,那天你不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吗?这次我就让你跪在我面前求饶!”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尘岳就被些许的嘈杂声吵醒了。
揉着眼睛走出帐篷的尘岳嘀咕道:“不会吧,难不成又遇到小毛贼了?这点子也太背了。”
“将军,在附近抓住了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好像在打量我们的营地,不知道想干嘛!”贲虎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走了过来。
被绑着的男子赫然便是马小五的心腹小李子,嘴里不停的嚷嚷着:“我是来报信的,别杀我,别杀我!”
尘岳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怎么觉得这家伙这么面熟呢。
“哎,公子,官爷,是我啊,前几天蒙您大发慈悲,饶了我一命,今天小的报恩来了。”小李子看到尘岳就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
尘岳一下子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几个偷马贼当中的一个吗,怪不得眼熟。
“报恩?报什么恩?”尘岳饶有趣味的问道,同时还顺手接过了亲卫递过来的一把毛巾,随意的擦了擦脸。
“当然是大人的救命之恩了,小的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小李子一脸的谄媚。
“详细说说看。”尘岳挥了挥手道,不过眼神中满是疑惑,这么一个小毛贼想要报恩?天方夜谭了吧。
“咳咳。”小李子清了清嗓子,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周围道:“自从上次被官爷放走,我就决定要做个老实本分的好人。
但是山寨中那些管事的依旧不肯下山当个普通百姓,还辱骂我殴打我。小的实在是忍不了了,特地来给大人报信。把他们一锅给端了,一起的还有我小五哥以及那些被大人放走的兄弟,他们都愿意做官爷的内应。”
“噢?这样子?”
尘岳的脸上露出了一股意味深长的笑容。
“没错没错,官爷,山寨中藏了不少他们抢来的金银珠宝,到时候那些东西就全是官爷的了,嘿嘿。”小李子兴奋的搓了搓手。
“真的?”
尘岳的眼睛陡然瞪大了不少。
“银锭都堆满箱子了,盖都盖不住。”小李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尘岳双手负在了身后,看了小李子许久才说道:“你怕不是想做个好人,是眼红那些银子了吧?”
小李子目光一愣,紧接着贲虎一脚就踢在了他的身上:“敢骗我们将军?真是活腻歪了!”
“饶命饶命!”
凶神恶煞的贲虎把他给吓得不轻,不停的磕头道:“那些钱财加上土匪的首级,也是笔不小的功劳啊。
小的只是希望官爷事成之后能随便打发小的几个赏钱,下山去过个舒坦日子。若是大人不弃,赏小的个差事,小人定感谢官爷的大恩大德!”
小李子说的声泪俱下,换做谁怕是都当真了。
尘岳嘴角一翘:“那你说说看,他们有多少人?”
小李子眼中闪过一抹奸诈,回答道:“七八十号人。”
“噢?呵呵。”
尘岳笑了笑:“真的?”
“千真万确,说谎就让我不得好死!”小李子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们可就在这山中驻扎了一夜而已?”
“哎,这片山脉小的熟,早就在这等着官爷了。”小李子得意忘形的说道,
在回答尘岳问题的同时,小李子的眼眸深处不断的闪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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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章选址
第二天的檀州刺史府中,姚青峰领着两个人来到了尘岳的面前,一个人白发苍苍,一看就是年过半百了,但是眉宇间那股浓郁的书生气怎么也挥之不去。
还有一人正值中年,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身高挺拔,面貌不凡,往尘岳面前一站显得器宇轩昂。
“来,凌老,瑞轩,还不见过王爷。”姚青峰笑着招了招手。
“檀州凌雪均,见过王爷。”
“顺州俞瑞轩,见过王爷。”
两人同时弯腰行礼,看向尘岳的眼神中无不带着点钦佩感激之意。
这两人就是姚青峰要为尘岳引荐的才干。
“两位免礼,请坐请坐。”尘岳笑着伸手指了指两侧的座椅道:“能被姚刺史称之为大才,两位定不是普通人了,我凉地又添大才,本王很是高兴啊。”
年老的凌雪均当先开口道:“王爷过奖了,山野小民而已,怎敢劳王爷亲自接见。”
姚青峰开口介绍道:“王爷,凌老前辈乃是我父亲的挚友,此前我父亲藏于民间之时多蒙凌老接济,凌老前辈年轻时师从我爷爷,与我家乃是旧交。
瑞轩乃是臣在檀州为官以来发现的,博览古今,好读诗书,放在北斋书院正合适。”
此二人的底细之前姚青峰就跟尘岳讲了个大概,凌雪均师从姚芾之时就是辽东一代出类拔萃的读书人,而后金兵入境之时决意陪姚芾赴死,却收到了姚芾的书信,信中言说辽东的读书人不能死绝,于是凌雪均才隐藏于山野之间,静待辽东收复的那一天,为辽东读书人的传承留下一丝香火。
此后听闻姚家被金兵搜捕,硬是冒着被金兵捕杀的风险多次出手救济,风骨可见一般。
而俞瑞轩则是个读书的痴人,无意投身官场,倒是最为适合当个教书先生,姚青峰笑称其为书痴。
“唉,姚兄和老师当年死的壮烈啊,都是金人狗贼,杀我同胞,害我家国!”凌雪均像是回忆起了往事,恨恨的念叨着。
俞瑞轩躬身说道:“若论风骨,辽东文人莫不以姚家为榜样,也多亏了王爷率北凉军入辽,才让辽东百姓有重见朗朗乾坤的一天,我等深感王爷大恩。”
说罢两人就齐齐的朝尘岳弯腰行礼。
“两位言重了,军人本分而已。”尘岳拱手还了个礼:“此次召两位前来,是本王有意在檀州设立一北斋书院,以供辽东百姓、士子求学。
目前书院之中缺少著述讲学的师傅,两位都是大才,不知可有襄助本王之意?”
这两人在来的路上就知道了此事,当下毫不犹豫的齐齐开口道:“我等求之不得,任凭王爷差遣。”
“哈哈,好。”尘岳呵呵笑道:“两位要是有认识什么文人士子也可尽数推荐给本王,本王要为书院多多吸纳人才,让北斋书院成为我朝排得上号的文坛重地!”
“诺!”
……
檀州城内的一条街道上,尘岳和姚青峰两人漫步而行,姚青峰笑着问道:“王爷,你看臣举荐的二人如何?”
“不错,言谈举止都很是得体,书卷气浓郁。”尘岳满意的点了点头:“以后书院之时可交由二人打理,你和童大人他们政务繁杂,得空可以去书院中讲学,但也没办法一直待在那。”
“臣也是这个意思,凌老在辽东也颇有声望,资历足够,有他们两人在北斋书院我等也可以放心。”姚青峰笑呵呵的说道。
尘岳顿住了脚步,看着姚青峰打趣道:“姚大人,这凌老和你姚家乃是世家,这传出去你就不怕有人说你姚青峰任人唯亲?”
“哈哈!”
姚青峰一挥衣袖,大笑一声:“举贤不避亲这个道理臣还是懂得,辽东文人稀少,能有凌老这般德高望重的老人出面相助会省去我们的好多事。”
“哈哈哈。”尘岳也笑了起来:“姚家的家学当真是好啊!”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许久,终于在日中时分来到了一片废弃的住宅之前。
尘岳颇为诧异的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周围的百姓在经过此地时无不摇头叹息,有的还默默的弯腰鞠躬。
“这里是?”尘岳好奇的问道。
两人面前的这座宅院占地颇广,但是大门都已破碎,无人守卫,满是灰尘,一看就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尘岳朝这里一站总感觉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意。
姚青峰怅然道:“这里是曾经的檀州书院,我爷爷一手建立的。”
尘岳默然。
姚青峰略带苦涩的说道:“金人犯境之后,书院之中的文人便成了金兵抓捕的对象,或死或逃,侥幸逃得一命的也都流散于民间,日日夜夜要地方金人的搜捕。后来这里便被金人改造成了一所囚牢,专门用于关押、残杀我辽东的读书人。”
尘岳了然,怪不得阴森森的,原来有这般来历。
“这是打算亡我种族啊。”尘岳有些低沉的说道。
统治一个民族最好的方法就是抹去他的历史痕迹,摧毁他的文化根基,让其百姓变成麻木的行尸走肉,久而久之就不会再有人有反抗的念头。
“没错,这就是金人的图谋。”姚青峰轻声喃喃道:“可惜他们低估了我辽东学子的意志,焚烧典籍、杀害读书人数十年,我辽东的土地上依旧可以听到读书声。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的事。”
尘岳一合手,对着破落的宅院微微弯腰:“诸位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姚青峰伸手擦了擦眼角不自觉流出的泪珠,沉声道:“王爷,这就是臣准备的北斋书院开院之地。”
“在这?”尘岳愣了一下,几十年来这里面怕是死了不少人,但是惨遭金人迫害的读书人,没想到姚青峰竟然打算将北斋书院建在这。
“是的,民间说此地冤魂太多,没人敢入住,辽东收复之后这个地方就彻底荒废了。”姚青峰轻声道:“既然都是我读书人的冤魂,那就理应由我读书人来还世间清平。正好也让那些英灵听听,辽东的大地上又是书声琅琅了。”
尘岳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道:
“行,依你!”
第723章潜入
夜色如墨,漆黑一片。
距离落云城西南方四十余里处的一处山脉中亮起了长串的火把,有一队凉军的哨骑正在顺着山谷巡逻。
因为云州边境过于狭长,单单靠着落云城还守不住整条防线,所以每天都会有哨骑在山中巡视。
“标长,不知道剿匪的弟兄们仗都打的怎么样了。真是羡慕他们,还有仗打,不像我们只能在这大山中乱转悠。”
一名壮实的汉子正举着火把喋喋不休的嘟囔着。
“你懂个屁!”标长骂骂咧咧的说道:“土匪有什么好打的,那些都是乌合之众,上不了台面。咱们可是精锐,懂什么叫精锐吗?自然得放在险要的地方上才叫精锐。你瞅瞅,这么多的大山峡谷,要是燕兵顺着哪条小道摸进来怎么办!”
“骗人。”手下的士卒不大服气的叫嚷起来:“每天都来巡逻,哪来的燕兵,半个鬼影也没看见。”
“看不到是好事,说明燕兵不敢对我们动手,咱多厉害啊。”标长出言反驳着。
但从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羡慕来看,很明显他也想去剿匪的战场上厮杀一番。
“头,回去跟上头说说,把我们也调到剿匪的队伍里练练手,咱们也该开开荤了。”士卒还在孜孜不倦的劝说着。
“好了好了,就你们主意多。等有机会我肯定要找将军说说,但是我们先巡察完这座山谷再说。”标长终于有些意动了,扯了扯缰绳向前行去。
“嘿嘿,谢谢头!”
一听到这话,一标数十人的骑卒都兴奋了起来,抖擞着身子继续巡逻。
随着骑卒的远去,黑乎乎的山谷又陷入了宁静,只有些许月光倾洒在大地上,皎洁无暇。
时间缓缓流逝,约莫到了后半夜时分,几声低沉的马蹄响起,又有一队骑卒蓦然从山中的岔路边钻了出来。
人数比之前的凉军哨骑要多不少,约莫百十号人上下,身上穿的皆是胡服戎装,这副打扮分明就是燕戎士卒。
为首一名面色冷酷的百夫长翻身下马,趴在地上仔细的打量了半天,还不是伸手摸着地上的沙土,沉声道:“有马蹄印,而且人数不少,看样子这里也有凉军巡逻。”
“咕噜。”
跟在其身旁的一名军卒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道:“头,这里已经深入到落云城后方了,凉军的巡逻队越来越多,我们要不撤回去吧?”
“撤回去?”半蹲在地上的百夫长眉头一皱:“上峰的命令是深入后方打探辽东驻军的虚实,这才深入到哪?要是带不回有用的军情我们能有好果子吃吗?怎么,你们还想糊弄将军?”
一群士卒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燕兵将领乌兰巴尔斯的麾下,奉命前来探查军情。
一开始还好,借着云州边境的地势复杂,一头闯了进来,结果遇到的凉军哨骑越来越密集,白日里他们差点就被凉军给发现了,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是凉军的内地啊,万一暴露了,面对凉军的围剿他们就只有等死一途了。
“怕什么!一个个的胆子真小,我们燕兵连北金都不放在眼里,凉军有什么好怕的,没出息!”百夫长轻声骂道:“一个个不都是想立功吗?我们只要拿到有用的情报,回去了还不是个个升官!”
在百夫长略带诱惑的言语之下,这群汉子终于点了点头:“听头的!头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走!进去向里面摸!”
百夫长翻身上马,一挥手,这群骑卒就鬼鬼祟祟的又闪进了山中的岔路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
“当当当!”
一处山谷前正密密麻麻的挤着七八十号人,其中不少人都挥舞着手中的锄具用力的凿开山石,一旁还放着不少竹篓、板车,里面都是些挖出来的碎石,待会是要送走的。
这些人一半穿着军中的制式内衬,还有一般人则穿着寻常老百姓的衣服。
他们正在夯实地基,开挖洞穴,这里就将要建起云州的第一批堡寨,虽然剿匪还在进行,但是像这些没有土匪的地方已经开始动工了。
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头佝偻着身子,一锤又一锤的猛砸着,片刻之后觉得有些乏力了,叉着腰看向头顶的大太阳,笑呵呵的说道:“这天气是真好啊,不冷不热,正适合干活。”
“刘老伯,干累了就歇歇吧。”旁边一边士兵模样的中年男子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笑道:“不急在这一时,咱们这队的进度已经比其他地方快了不少了。”
原来他们是奉命从军中抽调出来建立堡寨的,因为正值秋收,顺檀两地的民夫还没有开始征集,所以目前参与修建堡寨的都是云州当地的农户以及从军中抽调的士卒,以几十人为一队,按照先前将军府指定的位置开始构筑寨堡。
当然,这些民夫大多数山中猎户,不需要顾忌什么秋收,而且官府也会给他们发放工钱。
“哎,王头,你这个就小看老夫了。我年轻时在山中打猎,连壮实的公狼都杀过,这么点活算什么,等我喘两口气就好了。”老头笑呵呵的说道。
“行吧,反正呐,您老就是嘴犟。”
被老人成为王头的士卒名为王毅,乃是辽东军中的一名标长,此次就是奉命前来帮助民夫修建堡寨的,周围的几十号军卒都是他的手下。
此刻这些士卒都将北凉刀搁在了一边,手中取而代之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农具。
“王头,你就再给我们讲讲呗,古仙镇那一战打的实在是漂亮,让我们乐呵乐呵。”
“对啊对啊,王头您就再讲讲呗。”
众人也跟着起哄,王毅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苦笑,因为他参加过锦阳关、古仙镇一战,所以这些日子里大家伙老是缠着他讲讲古仙镇大捷的故事,听了一遍又一遍,也听不腻。
原本第一次讲的时候王毅还是很自豪加得意的,可这些日子他们总要听这个古仙镇大捷的经过,王毅讲了一遍又一遍,就算古仙镇打的确实精彩,但也架不住一天两三遍啊,这些民夫听不腻,王毅自己也都快讲吐了。
“来嘛来嘛,王头就当是给大家解解乏了!”拄着农具的刘老伯手舞足蹈的比划了起来。
“行吧。”王毅终于答应了,撩起袖子朗声道:“话说那古仙镇一战啊,我北凉军大杀四方……”
第724章偷袭
就在众人其乐融融的同时,前两天窜进云州内地的那伙骑兵正躲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们。
“头,他们在干嘛?这云州内地为何要建堡寨?”一名军卒凑近了百夫长的耳边说道。
“有点蹊跷。”为首金兵百夫长的眉头一皱:“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什么会有人守在这里建堡寨?堡寨要建也应该建到易水那边去啊。”
“怕是凉军在搞什么鬼动作。”士卒轻声说道。
百夫长眯着眼睛看向远处那七八十号人影,犹豫了许久后眼睛一寒,沉声道:“灭了他们,抓两个舌头问问!”
士卒眼眶子一凸:“杀了人不就被凉军发现了吗?”
百夫长轻喝道:“我看我们已经找到了凉军的隐秘,抓了舌头问清楚我们就撤,这茫茫山谷的,凉军想找到我们也难,兄弟们,功劳就在眼前了,跟着我杀,别放跑一个人!”
“诺!”
……
正在人群中兴高采烈讲着故事的王毅突然停了下来,眼光带着疑惑的看向远处。
“王头,怎么不讲了?”周围的民夫一脸疑惑。
“不对劲,别说话。”王毅一抬手止住了大家的声音,皱着眉头说道:“好像有马蹄声。”
众人面面相觑,哪来的马蹄声?
“嗖嗖嗖!”
几支利箭突如其来的射进了人群中,一位民夫应声而倒,紧接着一大队骑卒就从山谷那边转了出来。
王毅瞬间脸色大变,扔掉手中的出头拿起了弯刀,怒喝道:“有敌人!准备迎敌!”
众人顿时乱做了一团,民夫们哪见过这个场面,一个个手忙脚乱,士卒稍微好一些,但是有半数士卒明显神色紧张,握着刀的手已经渗出了汗水。
他们中有不少是新兵,打过仗的老兵只有十几个,站在了最前排,将这些新兵护在身后。
燕戎的百夫长看到这一幕嘴角挂起了狞笑,这几十号步卒在他眼里犹如待宰的羔羊。
对面的骑兵足足有百十号人,王毅知道形势危急,转头怒喝道:“刘老伯,你们先逃进山里躲避,不要留在此地。老何,吹示警号角,其他兄弟随我迎敌,掩护百姓撤退!”
“诺!”
几十号士卒齐声应喝,新兵们也涨红了脸,虽然第一次遇敌,但是有王毅站在他们身前他们就不怕。
那可是我们的头!
凉军中的习惯向来如此,官最大的站在最前面,这股子精神就算这些新兵也早已刻在了骨子里。
百姓们连忙向山中窜去,与此同时有一道尖锐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呜~呜~”
这是凉军特有的示警号角,用来在这深山里传递信号之用,若是附近恰巧有巡逻的士卒听到号声就会立刻赶来。
燕兵百夫长听到号角声时眼神一变,挥刀怒喝道:“速战速决!杀!”
“杀!”
百余匹战马很快就冲到了凉军的眼前,王毅到底是老手,等着战马即将撞到脸上时猛地一弯腰,一刀挥出就将马蹄砍断,紧接就是扭身两个翻滚,躲开了紧随其后的战马。
“杀!”
“当!当!当!”
两边的士卒很快就混战在了一起,几十名凉军步卒就沿着小山坡铺开,挡住了燕兵的去路,拼死掩护身后的民夫撤退。
一名新兵颤颤巍巍的举着刀,强忍着心头的紧张怒喝一声:“杀!”
一刀还没来得及砍出,他就被战马巨大的冲击力撞翻在地,吐血倒下,马背上的燕兵甚至连弯腰补刀都不屑于去做,因为他们知道下一匹战马定会把这个伤兵的胸膛踏碎。
战局呈现出一面倒的姿态,十余位老卒还稍微好一点,凭着老道的经验结阵对敌,还有还手的余地,新兵们则大部分都是被一击毙命,眨眼间损失大半。
王毅的右臂已经中了一刀,鲜血正在喷涌而出,看着惨烈的局面他眼眶通红,奋不顾身的去拉起一名倒地不起的新兵,结果燕兵百夫长狞笑着一刀捅进了他的胸膛,鲜血四溅。
“噗嗤!”
王毅一口鲜血喷出,无力的跪倒在地,眼神逐渐昏暗,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的目光还在看向那些逃走的百姓,脸上带着担忧。
“头!”
一道道愤怒的嘶吼声响了起来,还幸存着十几号人疯狂的向四周砍杀了起来,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势。
马背上的百夫长不屑的说道:“就这么点人还想拦住我们,你们几个,去抓几个百姓来问问!”
“诺!”
“嗖!”
一名刚欲转身冲向逃走百姓的金兵被一支利箭瞬间洞穿了头颅,死的不能再死。
百夫长吓得一哆嗦,愕然转头,只见有一大队骑卒正从山谷对面狂奔而来。
这名原本想着立功的百夫长知道情况不妙,转头怒喝道:“来不及了,撤!”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燕兵一听到领头的喊撤,忙不迭的就想脱离战圈,还活着的凉军步卒似乎意识到了援军已至,一个个拼死牵扯着周围的金兵。
出现的援军乃是两标建制整齐的凉军游弩手,为首一名百夫长在接连射出四支羽箭之后毅然换弓抽刀,怒喝一声:“杀!”
“杀!”
……
战斗结束的很快,战场上倒满了尸体,游弩手们正在把尸体归类,整齐的码放在两旁。
游弩手百夫长缓缓擦拭着自己手中带血的弯刀,在他脚下正躺着那名贪功冒进的燕兵百夫长。
“头。步卒兄弟死了三十八人,只活下来三个。”一名士卒走到百夫长的身旁沉声汇报着:“燕兵逃走了十几个了,陈标已经带人去追了。”
“妈的,这群杂碎从哪冒出来的!”游弩手百夫长听到死了这么多人,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在燕兵的尸体上。
“头,现在怎么办?”士卒低声问道。
游弩手领头的一勒缰绳看向远去,喝道:“速报云州指挥使府,有燕兵入境!立刻将消息传至附近正在修建的寨堡,小心应对,可能还有敌兵!”
“诺!”
百夫长翻身下马,走到一旁理了理王毅尸体上的衣袍,然后转头看向北方,喃喃道:“难道又要开战了吗?”
第725章军情至
檀州城中那处废弃的书院前,尘岳正和童成襄、姚青峰两人饶有兴致的转悠着。
姚青峰可是说干就干的性子,短短四五天的功夫这座废弃的书院已经大变了模样,院中长出的杂草被清扫一空,连掉落的门头、被雨水侵蚀的木板也都被搬开了。
许多撩着衣袖的男子正在里面劳作着,时不时响起喊号子的声音,还有霹雳乓啷的敲打声。
姚青峰颇为欣慰的说道:“自从要设立北斋书院的消息传开,周围的不少百姓都自愿过来帮工,甚至有隐身于乡野世间的读书士子也过来了。”
“呵呵,辽东的百姓等着一天好久了啊。”童成襄开心的捋着胡须说道。
尘岳叉着腰,打趣道:“怪不得我看到不少身体瘦弱的人在忙活,原来是些读书人,我还奇怪现在官府征召的民夫都是些瘦胳膊瘦腿的人了吗?”
“哈哈哈!”
童成襄和姚青峰同时大笑了起来。
“这还不止。”姚青峰得意的说道:“还有不少读书人、百姓都捐出了家里的藏书,书院兴建,没点拿得出手的书籍古典怎么行。”
“好,不错!”
尘岳竖起了大拇指:“不过姚大人注意一下,这些毕竟是百姓的个人之物,若是有太过珍贵的东西,官府要拿钱去换。”
“诺,臣会吩咐人去办的。”姚青峰拱手道。
“哒哒哒!”
就在几人交谈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街道上骤然响起,尘岳等人好奇的扭头看去,只见有一名身披铠甲的骑卒正在纵马疾行,面色坚毅。
骑卒不断的大声喝着:“让开,快让开!前方加急军报!”
道路两旁的百姓听到喊声连忙四散而开,将城中大道给让了出来,那名骑卒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街道上,许多百姓都面色惊疑的看着远去的骑卒,小声议论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童成襄两人的面色一变,有些隐忧的看向尘岳。
尘岳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手一挥,轻喝道:“回府,前线可能出事了!”
……
辽东道经略使府中,不仅有从北斋书院赶回的尘岳三人,还有听闻消息,一刻也没耽搁就赶来的左丘和李嗣邺二人。
左丘一直在操练新卒,包括分批送新兵前往云燕两地剿匪,而李嗣邺也一直在城中秘密操练陌刀军。
陌刀军刚刚扩军至一万,由李嗣邺接任主帅,不比其他的步卒,陌刀军的训练要更加费时费力,阵法号令都要熟悉才能拉上战场。
刚刚在街道上见过的那名骑卒正沉声汇报着前方的军情:
“禀报王爷,前方军报。有燕兵游骑入境,杀我堡寨民工士卒多达两百余人,且游弩手探明,正有大批燕兵开赴易水沿岸!”
尘岳脸色一变,他就知道是云州出事了,连忙接过士卒手中的军报看了起来。
左丘在一旁轻轻的挥了挥:“你先下去吧。”
“诺!”
传信士卒扭身走出了屋子,而尘岳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王爷,怎么样了?”童成襄有些担忧的问道。
“呼~”
尘岳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目前情况还好,只是有些许游骑从小道钻了进来,已经被云晨他们围剿了。但是易水沿岸确实发现了燕兵,而且不在少数。”
尘岳心中非常疑惑,从兵法上看,燕戎刚刚灭了北金,国内的反抗势力还没有完全消灭干净,于情于理此时都不应该再挑起战事,但他还是来了。
李嗣邺轻喝一声:“地图!”
几名侍从连忙将一幅挂在木架上的地图抬进了屋里,尘岳等人一下子就围在了地图的前面。
“这,这,还有这。”
尘岳伸手在地图上指了几下:“这就是堡寨遇袭的位置。”
“燕兵太过嚣张,区区几百游骑竟敢深入我辽东腹地!”李嗣邺沉声道:“拿我辽东军卒当摆设不成吗?”
“好了,安静点。”左丘的性子就相对冷静许多,轻轻压了压手,示意李嗣邺不要吵。
童成襄苍老的面庞微微抖了一下:“王爷,您看燕国这是要和我们开战了吗?”
屋中几人的脸上都闪过了一抹忧虑,辽东战事平息不过半年之久,百废待兴,而且辛疾还在率部剿匪,现在要是和手握数十万大军的燕戎开战,那又是一场生死大战。
尘岳摇了摇头道:“不清楚,还要等燕军下一步的动向才知道。我得尽快去前方坐镇了。”
“王爷,需要调集大军吗?”左丘沉声问道:“檀州城中还有一万余新兵,顺州也有两万,加上陌刀军和部分镇辽军也在。”
尘岳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开口道:“新兵先不要动了,按照此前的计划练军,万一真要开战,总不能拿新兵去送死吧?”
几人面面相觑,这话倒是不假,燕军可是刚刚经历了灭国之战的悍卒,辽东这些新兵还不能拉出去对敌。
尘岳手一挥道:“命令!让剑门关的奔雷骑和一万镇辽军士卒立刻开拔,赶赴落云城待命,另外传信北凉,告诉驻守在葫芦城的步文山,右骑军立刻整军,随时准备开赴辽东!”
“诺!”
几人纷纷走了出去,各自传令去了,只留下尘岳和童成襄还在屋子里。
这位京城来的老大人第一次在辽东的地界上遇到险情,发现辽东的这些文武官员们并不像京城官场那样只会畏首畏尾、推卸责任,而是立刻行动应对危机,这让他也安心了许多。
童成襄犹豫了许久问道:“王爷,连北凉的驻军都要动吗?事态还未严重到这个地步吧?”
尘岳长叹一声道:“说不准啊,这位燕国的新任太子慕云端康,还有那个昭平令百里慎都不是简单货色,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会是随性而为。再加上我朝的那个叛徒周巍然,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童成襄沉默不语,他也知道了周巍然叛逃到燕戎的消息,当初差点没给气死。
尘岳沉声道:“童大人,辽东今年新收上来的粮草先调一部分去前线,防止真的要掀起大战,本王要立刻赶去云州了。”
“王爷放心,都交给老臣了!”
童成襄郑重的弯腰拱手。
第726章乌兰巴尔斯
剑门关外,一面硕大的军旗正在风沙之中不断招展,熠熠生辉的雷纹图案也随着微风起伏。
奔雷骑,一万战马一万精兵列阵以待,为首领军两人乃是奔雷骑主帅谢霄雷和奔雷骑副帅边栾。
两人身后的骑卒们全都脸色肃穆,拎着一杆长矛一言不发,庞大的军阵竟然看不出一丝骚动。
谢霄雷眼神中带着些许雀跃,从两三天前接到凉王军令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了全军动员,短时间内就让一万骑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动作不可谓不迅速。
“谢帅,你说这一仗打得起来吗?”下巴上长满了胡渣的边栾兴致勃勃的问道。
“不知道啊。”谢霄雷缓缓摇了摇头:“老实说,我是很想出去打这一仗的,让我奔雷骑的兄弟们开开荤。但是目前单靠辽东的军力,怕是不能和几十万燕兵掀起全面大战啊。”
边栾努了努嘴不再说话,因为他看到了前方的道路上正有一队骑卒飞速而来。
待来骑停在他们面前时,二人齐齐抱拳喝道:“参见王爷!”
尘岳勒住缰绳,看向二人身后密密麻麻的黑甲骑卒,诧异道:“这么快就动员完毕了”
从在檀州城接到前方军报之后,尘岳就立刻传令让剑门关的奔雷骑准备出战,但是到现在为止也就两三天的时间,没想到一万骑军已然整军完毕了。
“呵呵。”谢霄雷轻声笑道:“奔雷骑一直在操练之中,又全部驻扎在剑门关内,调动起来极为便捷。再加上前方军情会如何发展还不得而知,所以末将不敢怠慢,让所有士卒只带两天口粮和随身兵器,轻装简行,先赶赴前线再说,其他的后续供应再慢慢补齐。”
“哈哈。”尘岳笑了笑:“不错,动作就是快,不愧雷骑的称号,势若奔雷啊。”
谢霄雷两人都憨厚的笑了笑。
“现在奔雷骑可以拉出去打一仗吗?”尘岳扫视了一眼全军轻声问道。
“可以!”谢霄雷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奔雷骑中大部分都是老卒,就算是新兵也是山中猎户为主,体格颇为强健,刀马也算娴熟,再加上这段日子的操练,打上一仗没什么问题。”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个答案。”尘岳满意的说道。
“王爷,真的要开战?”谢霄雷和边栾两人问出了自己心中最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到了前方再说吧。”尘岳眼眸微眯:“能不打最好还是不打,但是假如燕军真的要打,我们绝不退缩。出发吧!”
“诺!”
边栾一扯缰绳,飞奔至阵前怒喝道:“出征!”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响彻云霄,一万骑依次开拔,朝云州方向赶去。
……
这里是一片距离易水百里之遥的草原,深绿色的草儿在风中成浪涛般起伏,蔚为壮观。
大片的军帐密密麻麻的安扎在青草之上,一队队游骑奔涌出营,看其服饰尽皆都是燕军,营中帅旗上赫然绣着乌兰二字。
坐落在大营深处的一顶帅帐之中,燕军将领乌兰巴尔斯正脸颊泛红斜靠在椅把上,在他的手中还领着一个酒壶,淡淡的酒香弥漫在营房内。
他正是奉了慕云端康的军令,率本部军卒开拔易水边境,原本他所部军马只有两三万,后来慕云端康又陆陆续续给他补足了五万兵马充实军力。
自从接到慕云端康的命令以来,这位在灭金战事中立了不小功劳的将军就以每天二三十里的速度向着辽东边境前进,这倒不是他故意懈怠行军,而是军中还有半数的步卒,为了保持战力每天只能走上个二三十里。
别看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实则他麾下的前哨斥候早就先一步进入了云州探察凉军的军情,能被慕云端康派出来的人自然不是只知道饮酒作乐的废物。
“咕噜。”
乌兰巴尔斯又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忍不住的砸吧着嘴喃喃道:“到底是北金皇室喝的酒啊,就是比我平日里的好,啧啧。”
就在乌兰巴尔斯沉浸在美酒之中时,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进来,此人正是乌兰巴尔斯在军中的副手,乃儿颜。
据说这位乃儿颜勇武异常,曾经徒手三拳砸死了一匹战马,在乌兰巴尔斯的军中被冠以第一勇将的称呼,深受乌兰的喜爱。
“来啦,来来,尝尝。”乌兰巴尔斯的眼皮抬了一下,随即给桌上的酒杯满上了酒,笑呵呵的让乃儿颜尝一口。
乃儿颜也是毫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大咧咧的说道:“将军,这酒真是不错,回头赏给末将两壶呗?”
“想什么美事呢?”乌兰巴尔斯瞪了他一眼道:“这酒可是太子殿下亲赐,喝一壶就少一壶,军中有几个人能喝到?来来来,再给你喝一杯就别念叨了。”
乌兰巴尔斯又满上了一杯酒,乃儿颜笑呵呵的又饮了一杯。
“说说吧,情况怎么样了。”乌兰巴尔斯随意的挥了挥手,他知道乃儿颜来找自己肯定是有军报的。
乃儿颜沉声道:“我们先期派出的十标游骑终于回来了,但只回来了两标,据他们回报,辽东境内的防守颇为严密,很容易遇上凉军游骑,而且凉军貌似在境内修筑堡寨,以作守备之用。”
“噢?”乌兰巴尔斯诧异的挑了下眉头,十标只回来了两标,看来损失还是很重的。但他依旧是毫不在意的轻笑道:“他们的动作还真是快啊,我们这刚灭了北金,他们就琢磨着增强守备了。”
“将军,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办?照目前的情况看再派哨骑深入敌境怕就是有去无回了。”乃儿颜开口问道。
乌兰巴尔斯放下了手中酒壶,缓步来到地图面前说道:“太子殿下让我们来查探辽东驻军的虚实,他们既然在修筑堡寨那就是怕了我们,我就不信辽东新建之地能拉出多少精兵。”
“那将军的意思是打?”乃儿颜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乌兰巴尔斯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笑容:“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啊,军中可是士气正盛啊。你率一万骑先行,打他们前方驻军一下看看有什么反应。”
“诺!”
第727章遭遇战(一)
“当当当!”
“砰砰砰!”
在易水北岸的一片平原上,马蹄声阵阵,两支服色各异的骑军正在发生着激烈的交战,一边是远道而来的燕兵,另一边乃是严阵以待的凉军。
自从有燕戎哨骑深入辽东之后,辽东这边派出的哨骑也越来越频繁,双方都以斥候先行,打探各自的动静,所以在这易水河的两岸,双方的斥候经常打成遭遇战。
易水极浅,骑兵可毫不费力的涉水穿行,这也导致了双方的骑卒往来更加便捷,而且边境线漫长,也致使云州驻军不能全部守备。
战场之上,正有一位面色冷漠的游弩手在挥刀而出,此人正是这队游弩手的百夫长彭淳,简拔自辽东籍军卒,乃是第一批入选游弩手的辽东籍士卒。
彭淳原先乃是辽东一小伙义军领头的,北凉收复檀州之后他就投入了凉军,跟着大军也征战了数次。
因其脑袋灵光,打起仗来也很是勇武,此次凉地整军之后就被选入了游弩手担任百夫长。
今天彭淳原本的任务是率部北上,探查燕兵的大部队到了什么地方,没想到刚过易水就碰巧遇见了一队燕兵,两边不约而同的直接发起了冲击,连半句废话都没有讲。
这场遭遇战打到现在彭淳已经亲手斩杀了三名燕兵,凉军足有两标一百人,而燕兵不过七八十号人,所以场面上凉军游弩手占了上风。
奋战中的彭淳目光一扫,就发现了不远处有一骑刚把己方的军卒挑落下马,看其身上的服饰貌似就是这伙斥候领头的。
“驾!”
彭淳毫不犹豫的一勒缰绳,转头就对着那名燕兵冲了过去。那名燕兵在同一时间也看到了汹汹而来的彭淳,两人径直展开了对冲。
斥候毕竟是以轻便为主,所以一般都不配长矛只带弯刀,再加上一把弓箭就够了,而彭淳手中拎着的正是最新送到辽东前线的北凉刀,锋锐无比。
只见彭淳抬手挥刀而出,直奔燕兵的胸口而去,而燕兵也不甘示弱,手中弯刀挥舞,接连格挡下彭淳的招式。
“当当当!”
两人在马背上互砍了十余刀,燕兵头领的脸颊上已经出现了些许变化,不仅是彭淳凌厉的攻势让他有些力不从心,更关键的是他发现在强力的对碰之下自己手里的战刀已经出现了不少缺口。
很明显,凉军的武器要胜于自己一筹。这是这位燕兵最为担心的,要是这么打下去自己不是铁定落败吗?
在战斗的间隙,这位燕戎领头的用余光扫了一眼战场,发现己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场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他的眉头已经开始皱了起来。
“嗤!”
“嘶!”
就在燕兵分神之际,彭淳瞅准时机一刀砍刀在了他的胳膊上,顿时划拉出一道口子,鲜血涓涓的往外流。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彭淳的下一刀更加凌厉无比,刁钻的捅穿了他的后背。
“噗通!”
这名燕兵在狂喷出一口鲜血之后便无力的栽落下马,死的不能再死,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不甘。
“呸!”彭淳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与人对战还敢分心?你不死谁死!”
生死相搏就是这样,胜负往往就在转瞬之间,谁先绷不住脑子里的那根弦,谁就注定会命丧当场。
“撤!撤!”
一看到主将身死,其余的燕戎士卒立马发出阵阵鬼叫,眨眼间一群人便迅速脱离站圈向北狂奔而去。
彭淳一挥刀,游弩手紧追而上。
这种斥候交战,无一不是要将对面斩尽杀绝,否则己方的动向就会被敌军所掌握。
偌大的平原上,两队骑卒你追我赶,虽然加起来就只有百十号人了,但是双方的那股杀意依旧难以掩饰。
约莫追上了七八里地,逃兵已经跃上了前方的一处山坡,彭淳下意识的加紧马肚提高了几分速度,想要借着战马下冲的力道彻底将那些逃兵斩杀。
彭淳心里琢磨着早点解决这股斥候也能早点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可是当马蹄踏上山坡的那一刹那,彭淳感受到了地面出现的震动,出入战场多次练就的本能反应告诉他,山坡下有危险!
“停!”
彭淳挥刀怒喝一声,手下的游弩手们猛勒缰绳,凶猛的追击势头在山坡上戛然而止。因为急停带来的惯性,不少士卒坐下战马的前蹄都高高跃起,差一点就没停住。
“嗖嗖嗖!”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阵泼天的箭雨就从天空中落下,密密麻麻的扎在沙土之中。
“嘶~”
彭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箭雨落地的位置离众人只有咫尺之遥,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剧烈颤动的箭尾。
也就是说他们假如再快一点点,就要被这蝗虫般的箭雨射成马蜂窝了。
犹自带着些惊疑的彭淳抬眼向山坡下望去,顿时骂骂咧咧起来:“娘的,原来他们已经到了!”
山坡下正整齐排列着数千燕军骑卒,前排士卒又开始了弯弓搭箭,这阵势绝不是那几十号斥候可以比的。
不过看这样子不像是提前埋伏在这的,而是碰巧撞见了,不然任凭彭淳的反应再灵敏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头,撤吧。”一名标长在彭淳的身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敌军已至,我们需要速速带回军情了。”
彭淳咬着牙看了一眼骑军,挥手喝道:“速退!沿途号角示警!”
“诺!”
蓦然出现的这数千骑军正是乃儿颜所率的前锋军,只不过乌兰巴尔斯拨给他的一万骑军没有全到,是乃儿颜耐不住手痒率三千骑先行了。
乃儿颜一脸兴致勃勃的坐在马背上,他的战马侧边正挂着两把大锤,这就是他的武器,力大无穷的乃儿颜就喜欢这种势大力沉、攻击力强悍的钝器。
“将军,追吗?”
身侧的一位武将轻声问道。
“追,为什么不追!”乃儿颜轻笑的看向那一闪而过的数十道骑军身影,自顾自的说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先让大伙打打牙祭。”
“哈哈,将军说的是,那就先拿这伙游骑祭旗!”副将也大笑出声。
第728章遭遇战(二)
平原之上再次上演了一追一逃的场面,只不过这次逃命的变成了北凉游弩手,狂奔中的游弩手时不时的吹响尖锐的号角给己方示警。
游弩手尽管都是军中矫健者,但也绝不可能去和这数千骑军厮杀吧,况且他们的首要之务乃是带回军情。
彭淳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身后乌压压的骑军,很是不快的说道:“妈的,这群燕兵没打过仗吗?老子就这么几十号人,犯得着用数千骑军来追吗?”
“就是,这群蛮子也太给咱面子了。”
“等我凉军大部一到,一定要找回今天的场子!”
不过骂归骂,众人战马的速度都是丝毫不减,带起阵阵的破风声。
终于在快要看到易水河畔之时,众人的前方出现了大队的凉军身影,凉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彭淳终于松了口气,狂奔到骑军阵前,朝着为首一将抱拳喝道:“狄将军,燕戎前锋已至!”
“嗯。你速回落云城禀报军情,身后的追兵交给我。”
“诺!”
这队骑兵的主将正是云晨的结拜兄弟狄江,从锦阳关一战接应大军入城之后,狄江一直就跟随在云晨身边,而后随军驻扎在落云城,因为身有战功,他的地位在落云城中就仅次于云晨了。
自从云州境内发现燕兵哨骑的踪迹后,狄江就领着三千骑兵游弋在易水两岸,随时关注燕兵的动向,刚刚他凑巧率军巡视到此处听到了示警号角,于是当即率军列阵以待。
狄江眼眸微眯,轻轻挥手道:“备战!”
“嚯!”
三千骑卒同时轻提手中长枪,渐次展开迎战阵型。
这些士卒大都是锦阳关一战跟着云晨和狄江的兄弟,再加上少部分的新兵组成,虽然算不得精锐中的精锐,但是狄江一点也没有撤退的打算。
遇敌的第一仗怎么能退缩了,传出去岂不是落了辽东骑军的名头?还让燕兵升起小觑之意。
对面的燕兵在发现凉军后也停了下来,两边隔着老远展开了对峙。
“唔。”乃儿颜轻声道:“还遇到大部队了,今天本将的运气那是格外好啊。”
从乃儿颜的话语中就可以听出,他是一位十分好战的武将。
双方大军都纹丝不动,只有低沉的秋风在天空中发出阵阵呜咽。
就在某一刻,手提大锤的乃儿颜率先跃马出阵,数千骑卒也开始缓缓向前推进,在乃儿颜前冲的刹那,狄江也紧握手中长矛,一夹马肚,战马便慢悠悠的奔腾起来。
对冲的双方骑军靠的越来越近,在隔着数十大步之后,所有战马的速度都提到了最快,眨眼间两军便轰然相撞。
由于只有数千骑军对冲,双方都只铺开了三四排锋线,阵型算不得厚实。
狄江长矛前举,一眼就锁定了对面那位一看就杀气腾腾的乃儿颜,拿着把锤子作战,不用想就知道是军中有点地位的武将,否则就只能配制式的军刀了。
乃儿颜狞笑着看向狄江,手中大锤猛地挥出,势大力沉。
“喝!”
“碰!”
在手中长矛撞上大锤的一刹那,狄江就觉得手臂发麻,反震的力道让他的胳膊都出现了抖动。
狄江在心中暗暗的骂道:“什么变态啊,这么大个力气,简直离谱!”
两骑交错而过,狄江抖擞精神,长矛猛刺,一枪挑落了位于乃儿颜身后的一名骑军,出手迅猛。
在一击毙敌之后,狄江侧身一扭躲开了从斜侧方刺来的长矛,伸手一握枪杆,反手抽出腰中的北凉刀就划破了燕兵的喉咙,鲜血溅了狄江一身。
而乃儿颜也没有闲着,挥舞手中大锤不断向阵型深处突进,依靠着手中蛮力硬是接连将两名凉军砸的吐血坠马,凶悍之色可见一斑。
骑军冲阵落马必死,乃儿颜甚至都懒得低头去看一眼受伤的骑军。
两军很快就冲阵而出,而后掉头开始第二次冲击,狄江和乃儿颜两人身上同样的都占满了鲜血,战斗极为激烈。
狄江手下的那一群新兵们都喘着粗气,第一次上阵还是让他们有些紧张的,不过在见了血之后便会逐渐的蜕变为精锐老卒。
前提是能在一场场大战中活下来。
在没有任何援军的接应下,两边就这样混乱的厮杀着,一直战斗到天色将黑才各自散去,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后退了几里地的乃儿颜终于又重新把大锤挂在了马背上,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掌大笑道:“痛快!凉军到底是有几把刷子的,怪不得能打败金兵。”
副将也勒马来到了乃儿颜的身边,苦笑着说道:“将军,仅仅第一次交战我们就折损了几百号兄弟,是不是有些冒进了?”
“哎,无妨!”
乃儿颜无所谓的一摆手道:“凉军的损失我看比我们还要多上一些,这次算我们打略占上风吧。我们是来探探他们虚实的,不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怎么行?今天就到这吧,后退十里扎营!”
“诺!”
“等等!”
刚欲转身离开的副将就被乃儿颜伸手给叫住了。
“怎么将军,还有何事?”副将的脸上带着疑惑之色问道。
乃儿颜皱着眉头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凉军的武器似乎不错?我看他们的佩刀好像要比我们的要锋利一些。”
副将愣神想了一下刚刚交战的场景,然后重重点头道:“没错,都是精铁打造,极为锋锐。”
“有意思。”乃儿颜的脸上出现一抹羡慕,挥手道:“去,捡几把武器来送给乌兰将军。”
“诺!”
……
天色渐渐变黑,一路赶回落云城的狄江在半路上遇到了前来支援的云晨。
云晨有些隐忧的看了一眼身上沾满血迹的狄江,开口道:“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擦破点皮而已。可惜了,四五百号兄弟留在易水边了。”狄江扭了扭脖子说道:“这伙燕兵还是满能打的,我们没能占到上风。”
“有多少人?”
“约莫三千余众吧。”狄江沉声说道:“我估计是大军到了,这是先锋军。”
云晨抬眼看向远方,喃喃道:“终究还是来了啊。”
狄江擦拭了一下脸颊上的血迹道:“得加强守备了,这伙燕兵来势汹汹,貌似是要打大仗的。”
“走!回城!”云晨拨马回转道:“王爷明天就到了,具体再议!”
“驾!”
两股骑军合兵一处,趁着夜色直奔落云城而去。
第729章云州议事
第二天,落云城的云州指挥使府中人影纷杂,因为紧赶慢赶的尘岳终于到了,陪着尘岳一起来的乃是奔雷骑主将谢霄雷,边栾则带着大队军马随后而至。
一万人的骑军行军自然没有数十骑狂奔来的快。
在议事厅中还有王如松、雪泪寒、辛疾等人,原本辛疾在云州内地指挥剿匪战事,王如松则在统筹打造云锦防线,两位都是大忙人,但是云州突发战事,这两位辽东都护使自然需要立刻赶往前线。
除了这一帮子的凉军将领,还有一位生面孔第一次出现在了军事会议上,不少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从这位新出现的年轻男子身上扫过。
其实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北金国师耶律才的孙子耶律保机。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金国百姓了,而是众人的同僚。
耶律保机的伤势虽然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脸色依旧很是苍白,今天是尘岳特地命其参加议事的。
在众人围着的沙盘之前,尘岳当先挥了挥手道:“云将军,先给我们讲讲情况。”
云晨一步迈前,指着沙盘说道:“从小半个月前开始,云州境内陆陆续续的出现了燕兵哨骑,还残杀了我多处正在修建堡寨的民夫、士卒,敌情发生之后末将已派骑军清扫境内,我军累计清缴敌军游骑四百余人,目前云州境内应该已经没有了敌军探子的踪迹。
但是就在昨天,狄将军在易水之北和燕兵打了一场遭遇战,双方互有折损,根据我们判断燕戎大部已经抵达易水沿线了。”
众人都互相对视了几眼,看来燕戎来势汹汹啊,一到边境都不扎营,直接上来就先干一仗,再加上前期频繁的斥候入境,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位新任的燕国太子慕云端康想要在辽东掀起大战。
尘岳在地图上打量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狄江问道:“狄江军,燕兵战力如何?”
“较为强劲。”狄江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回答:“鏖战了小半日,末将略占下风,在这里末将先得向王爷请罪。”
尘岳默默的说道:“情理之中啊,狄将军何罪之有?我军中士卒半数还没有上过战场,面对刚刚灭了金国士气正盛的燕兵,自然占不到上风,目下能巩固住云州防线就已经是有功了。”
听到灭了金国这几个字时,躬身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耶律保机眼神黯淡了一下。
尘岳拍了拍手掌说道:“好了,大家都来谈谈自己的看法,这局势如何。”
雪泪寒环视了一眼一屋子的将领,当先轻声开口道:“大家都是武将,我这个文官先说说自己的看法吧。辽东新立,大战平息不久,百姓民生急待恢复,从休养生息的角度来看,我们目前不适合展开大战。若是有可能,我们还是应当尽量避免现在就和燕戎开战。”
有了雪泪寒开头,大家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发表起意见来:
“雪大人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是从眼下的情况看,燕戎是铁了心要打这一仗了,既然要打我们就得做万全的准备。目前落云城中的兵力还不是很充足,除了派出去剿匪的还有修建堡寨的,所剩之兵加上奔雷骑和正在赶来的镇辽军也不过四万之众,应该加强军力了。”
“没错,末将建议可以暂停剿匪攻势,打造云锦防线一事也可以暂时放一放,抽调辽东境内驻军赶赴前线,燕戎可是有着数十万大军,虽然还不清楚他们此次派来了多少士卒,但是末将认为最少要有八万士卒才可坚守落云城一线。”
“可是辽东境内驻军半数为新兵,若是开战怕是有些勉为其难啊。”
“北凉驻军也可抽调至前线,刚刚收复回来的辽东决不能再次落于敌手。”
“打可以,但是怎么打是个关键,我们是派兵主动出击还是坚守内地,若是坚守内地可能会打成持久战,这对于粮草物资的转运又是一个大考验。”
“没错,百姓们正在秋收,一年中最让人高兴的时节,去年辽东百姓们都把家中余粮捐给了官府,今年难不成还要让百姓受苦吗?”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而唯一没有官职的耶律保机则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眼光不住的在沙盘上扫视着。这位北金国师的孙子似乎有着自己的算盘。
显然众位将领的意思是不管打不打,兵力都要先准备充足。而且动兵还要考虑百姓民生,确实是一件颇为头疼的事。
尘岳则双手抱胸听着众人的分析,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真要开战,此前做的铺排都得暂停下来。
这位凉王的内心里是不想打这一仗的,但辽东也决不能出任何差错,要是等事态危急之时才调北凉军入辽,怕是就有些晚了。
在众人讨论了许久之后,尘岳终于压了压手,让大家先安静了下来。
“王将军,云锦防线一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尘岳没有说自己的决定,而是先问起了问题。
王如松抱拳道:“回王爷,除了还在进行剿匪的深山,其余地方的堡寨位置皆以确定,有一部分已经动工,最快的话三个月内就能先打造出个雏形。”
“剿匪一事呢?”尘岳又转头看向了辛疾问道。
辛疾开口答道:“战事进展顺利,累计斩杀、俘虏、歼灭土匪一万余人,按照目前的进度,再给末将两个月的时间,绝对能肃清燕云两地的匪患。”
尘岳皱起了眉头,这两处的进展都很让自己满意,现在停下来着实有些舍不得啊。
“王爷。”王如松轻轻的喊了一声:“拿个主意吧?”
“你们都认为应该抽调北凉驻军入境?”尘岳看向诸位心腹将领说道。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好吧。”尘岳沉声道:“传令,调右骑军……”
还没等尘岳说完,一道平静的声音就打断了凉王的话。
“王爷,臣认为不必兴师动众,无需调北凉军东进。”
众人纷纷错愕,全都将目光落在了开口说话的那人身上,说话之人赫然便是刚刚投入凉军的耶律保机。
第731章武夫第章 书生
落云城的一处营房内,几道人影正围在地图前说着什么。
在场的是尘岳、耶律保机、云晨还有两名游弩手的百夫长伍侠客和彭淳。
比较奇怪的是伍侠客和彭淳此时都穿上了一身金人百姓的衣服,而没有传游弩手的制式铠甲,朝着一站活脱脱的是个北金牧民。
耶律保机在地图上不断的圈画着:“这,这,还有这。都有大的部落聚集地,你们能避开就避开,还有这里、这里,都是交通要道,燕兵若是大军行军,从这里经过的可能性极大,这些都是你们要自己探查的地方。
记住,哪怕发现了燕军的大部队,也要继续向后深入个数十里地,防止他们留有后手……”
耶律保机唾沫横飞,向两位游弩手详细述说着各种细节,尘岳则抱着胸在一旁听着,不时地点点头。
作为北金人士,由耶律保机来向斥候讲解地形那就再合适不过了,这两位斥候即将深入敌后。
“好了,就这么多了。”说了半天的耶律保机终于直起了身子,把地图卷了起来递给两人:“二位一路小心。”
两人齐齐的看向了尘岳,尘岳沉声道:“去吧,连夜出发,记住,一路上遇到任何事,都注意不要暴露身份,你们是金人,不是凉军。”
“诺!”两名百夫长沉声喝道。
能由凉王亲自交待给他们的任务,这其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大营之外,早有整装待发的一百精骑列阵完毕,全都和伍侠客一样,身着金民的服饰,就连所带武器也换成了金兵的。
两位百夫长各自选了五十位好手,分两路潜进燕兵的后方,然后在指定的位置集合。
他们此行的任务只有一个,摸清楚燕军到底来了多少人!
伍侠客和彭淳二人齐齐翻身上马,手掌一挥,两队骑卒便分头掠出了大营,趁着夜色向易水行去。
云晨抱拳道:“王爷,末将也先下去了,粮草供给、城防部署带有一大堆事呢。”
“去吧。”尘岳笑着挥了挥手。
奔雷骑和镇辽军的两万骑军陆陆续续都到了落云城,一下子多了两万人,这位云州指挥使又有的忙活了。
“保机,陪本王走走。”尘岳缓步向营门外走去,耶律保机应了一声跟在了尘岳的身侧。
只不过耶律保机的眉头带着淡淡的疑惑,这位凉王怎么突然要自己陪着聊天了。
营门外火光点点,不少士卒都在搬运器械、粮草,随着入城的士卒越来越多,整座落云城都笼罩着一股大战即将来临的气息。
“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尘岳轻声问道。
“多谢王爷挂怀,伤势都好的差不多了,医官说注意静养就可以了。”耶律保机躬身答道。
尘岳点了点头,随即回头上下打量了耶律保机一眼,颇有些怪异的问道:“打过仗吗?杀过人吗?”
耶律保机一愣,不明白尘岳怎么突然问这个,只是摇了摇头:“没有。”
尘岳伸手捏了捏耶律保机的肩膀,笑道:“你这身子骨太弱了点啊。”
耶律保机瞬间明白了尘岳的意思,金人是游牧民族,大部分男子都上马能战,堪称全民皆兵,但是自己细胳膊细腿的,让尘岳看不懂了。
耶律保机尴尬的挠了挠头道:“自幼我爷爷就不喜欢舞刀弄剑的,他觉得文人一样可以成大事,我父亲违背爷爷的意愿成了名领军之将,所以我爷爷就把他的学识都传授给了我,生怕耶律一族的才学到我这里就断了。
从我懂事起我爷爷就不让我摸刀剑一类的东西,这双手拿的最多的怕就是书了。”
耶律保机一边说一边搓了搓自己的双手。
“呵呵,你爷爷我没见过,但是声名还是有的。”尘岳轻轻一笑。
“我爷爷从小对我说过一句话。”耶律保机颇有些怀念的说道:“武夫执剑,血溅五步之内,百人惊惧,书生坐谈,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天下莫敢争雄。”
尘岳诧异的看了耶律保机一眼,良久之后才说道:“你爷爷对你期望很高啊。”
耶律保机双手一摊,恨恨的说道:“说句心里话,燕兵入境之时我只恨自己不能提剑杀人,空有一肚子才学到头来只能落荒而逃,唉。”
尘岳怅然道:“没有武夫执剑,哪来的书生在谈笑间运筹帷幄啊,这世间之事哪是一两句话就能概括的。”
耶律保机赞同的点了点头:“相辅相成罢了。”
尘岳甩了甩头,话锋一转:“怎么样,在落云城中还习惯吗?貌似军中的武将可都没给你什么好脸色看啊。”
“这是理所应当的。”耶律保机苦笑一声:“数十年的血仇,纵使拔刀杀人者不是我,这笔账终究是会记在金人的头上。”
“你能想开就行。”尘岳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我凉军之中,都是真性情的人,想让他们笑脸相对,只能靠你自己。”
“属下明白。”耶律保机郑重的弯腰拱手。
……
东庭,九霄城
慕云端康正站在一幅地图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自己的手背,轻声笑道:“乌兰所部已经快抵达易水边境了吧?”
站在一旁的百里慎点了点头道:“按照乌兰巴尔斯的性子,此时怕是已经与凉军交过手了。”
“凉王尘岳可不是个简单的对手啊。”慕云端康的手掌在地图上轻轻划过。
“真要打吗?克烈查已经带着三万人出发了,假如真要打,前线总计集结的八万人也不够啊?”百里慎平静的问道。
“呵呵,先看看情况嘛。”慕云端康笑着说道:“要是顺带手拿下辽东,以后我大燕灭周就轻松多了,辽东就像颗钉子,将他们的整个北境防线截成了两段。”
百里慎一挥衣袖,笑道:“你啊怕是有些心急了,我打赌,凉军定不会让乌兰巴尔斯所部轻轻松松的渡过易水。”
“噢?这么自信?”慕云端康笑道:“那就告诉克烈查,他的三万人不仅是要保证前线的粮草供应,必要的时候他也得投入战斗。”
“遵命!”百里慎轻轻一笑。
第732章探敌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好几天,凉军和燕军在易水两边已经打了好几次小规模的骑战,每次乃儿颜派出的骑军想摸过易水都无一例外的被凉军给挡了回去。
奔雷骑和镇辽军的两万骑兵也都轮番上阵,狠狠的给予燕兵迎头痛击,吃了几次小亏的乃儿颜终于老实了,他明白光靠自己带来的这一万骑兵是过不去易水的,只能等后续的大部队到来再说。
而乃儿颜不知道的是,两队凉军斥候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
落云城中的谢霄雷和边栾等几名武将倒是过了一把上阵的瘾,兵力占优的情况下每次出击都斩获颇丰,让奔雷骑中的不少士卒都经历了一下真正的骑战。
而尘岳也不急着大举出击,他需要等伍侠客两人带回的军报再做定夺。
……
这里是一片密林,林中的树叶已经微微泛黄,秋风一吹就会有几片树叶摇摇晃晃的坠落在地,仿佛喝醉了酒。
林中鸦雀无声,连往日叽叽喳喳的鸟叫也不闻一声,透露着几分诡异。
仔细一看,林中竟然有数十位骑卒散布在四周,借着树干和枝叶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这些游弩手精卒们目光锐利无比的扫视四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他们察觉。
“头,已经等了半天了,按理说彭头那边应该早就到了才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这群骑兵的为首之人赫然便是游弩手百夫长伍侠客,伍侠客的眉头有些发紧。
这个地方是事先约定好的集合之地,他昨天半夜就到了,可是彭淳所率的那标游弩手却迟迟不见踪影。
思索了好一会儿的伍侠客终于还是沉声说道:“再等等吧,这里毕竟是敌后,情况复杂,有点什么事耽搁了也很正常。”
说话的标长见伍侠客都这么说了,也只好先耐着性子等着。
约莫又过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在伍侠客有点沉不住气的时候,终于有马蹄声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伍侠客心中一紧,手掌早就不由自主的摸上了刀柄,同时急忙抬头看去,看清了来骑之后才大松了一口气:“来了来了,哈哈,就说没问题吧。”
一旁跟了伍侠客许久的标长名为郑三,有些古怪的撇了撇嘴道:“明明头刚刚自己也沉不住气了,还装的和没事人一样。”
伍侠客一瞪眼:“说什么!”
郑三一哆嗦,赶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兔崽子,反了你了!”伍侠客一脚踹在了郑三的屁股上,郑三则一脸的委屈巴巴:“头,我不敢了。”
伍侠客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眨眼的功夫,彭淳所率的五十骑就全部窜进了林子里,三三两两的躲在隐秘处休息着。
“娘的,累死我了。”彭淳一屁股坐在了伍侠客的身边,大口的喘着粗气。
“怎么搞的,晚了不少时间啊老彭。”伍侠客诧异的看着彭淳问道。
他们这群游弩手做事可是几位有规矩的,一般来说都会按照事前约定的方案行动。
“唉,别提了。”彭淳颇有些憋屈的摆了摆手:“路上走的好好的碰到了一队燕人游骑在要道口休息,死赖着不走。
虽然只有二三十号人,但我本着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原则还是选择了绕道而行。这不,多走了几十里路,差点没给我手下的兄弟累死,紧赶慢赶的才来到了这里。”
这要是放在以前,遇到这种小股斥候彭淳铁定就是把他们给灭了,但是这次出来以隐藏行踪为第一要务,杀了人容易引起燕兵的警觉,彭淳还是按住了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怪不得,先吃点东西吧,歇会儿,晚上要干活呢。”伍侠客笑着将一个水囊递给了彭淳。
“咕噜咕噜。”
“干活?”猛灌了几口水的彭淳诧异的扭头问道:“你那里有什么发现?”
“嘿嘿。”伍侠客诡异的一笑:“前方的平原上有大军驻扎,人数不少,白天不敢去,太容易被发现了,晚上我们摸过去看看。”
“噢?他们的主力在这?”彭淳的眼睛一亮,这不正是他们此行出来的目标吗。
伍侠客轻笑道:“我估计八九不离十了,晚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得嘞!吃饱休息,干活!”
……
夜幕降临,偌大的平原上亮起了无数的篝火,这里正是乌兰巴尔斯的大军扎营之地。大队的士卒都围坐在营中百无聊赖的休息着。
帅帐之中的乌兰巴尔斯正在低头看着乃儿颜从前方送来的军报,上面汇报了与凉军几次交手的战况,以及乃儿颜请求增兵的意愿。
自从前几天派出乃儿颜所部前出之后,他就赖在原地不动了,倒不是他消极备战,而是他接到了慕云端康的命令,说是后方还有几万大军,所以乌兰巴尔斯特地放慢了脚步停下来等一等。
乌兰巴尔斯看着军报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的嘀咕道:“这凉军倒是嚣张的紧啊,还敢多次出击,那乃儿颜这一万骑就有点不够用了。”
在燕军灭金之后全军气势正盛,普遍都产生了老子天下第一的心理,完全没把刚刚拿下辽东的凉军放在眼里。
“来人!”乌兰巴尔斯扯着嗓子大喝了一声。
一名守在门口的亲卫顿时走了进来:“将军!”
“传令,大军明天开拔,不要扎营了,直接去和乃儿颜汇合!”
“诺!”
乌兰巴尔斯伸了个懒腰,笑着说:“就让老子来会会你们!”
此时的燕军大营之外,一片黑暗,不见五指。
距离大营极近的一处土坡上响起了稀稀疏疏的声音,几道漆黑色的人影正趴在地上观察着下面大营的动向。
伍侠客瞪着眼睛扫了好一会儿,然后彭淳也从另外一侧贴着地面爬了过来。
“怎么样,数清楚了?”伍侠客压低了嗓门问道。
“从营寨的规模来看少说也得有三万人,娘的,真是条大鱼。”彭淳骂骂咧咧的说道:“我看战马不是很多,应该以步卒为主。”
伍侠客回头扫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燕兵大营,嘴角一翘道:“这里太危险,回去再说!”
第733章克烈查
从燕军大营旁溜回来的伍侠客和彭淳一群人又躲在了隐秘处,连火把都没打,只借助淡淡的月光和一个小火折子在观察着地图。
“应该没错了,这么多人马肯定是燕军大部。”彭淳小声呢喃道。
“同意。”伍侠客点了点头:“万人,和王爷他们初步估计的数目也差不多,总算是让我们给找到了。”
“那我们还要继续往前摸吗?”彭淳沉声问道。
因为他们在出来之前那位耶律保机叮嘱过,若是有可能最好再深入一点。但是目前的情况是他们出来已经好几天了,再向前摸指不定就会越来越危险,万一暴露踪迹遇到截杀,到时候连已经到手的情报都不一定能带回去。
“你怎么看?”伍侠客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彭淳挠了挠头,笑道:“老伍,咱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小子脑袋比我好使,你拿主意就行。”
虽然彭淳的年纪比伍侠客大一些,但是伍侠客做起事来心思要比彭淳缜密不少,同在游弩手中从军,两人对双方的性格早就知根知底了。
伍侠客盯着地图想了好久,终于恶狠狠的说道:“豁出去了,咱们把这地图上标出来的位置都摸一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就听你得!咱游弩手什么时候怕过。”彭淳毫不犹豫的拍了一下胸脯。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沿着耶律保机在地图上标出的位置不断的搜寻着燕军的踪迹。
由于耶律保机事先标注出了金人的聚居之地,两人一路上都是在隐蔽处穿梭,也没遇到什么人,唯独几次撞见了来往巡逻的燕军,但也都有惊无险的避了过去。
终于在一个黄昏时分,两人的脚步停在了一个名为金沙川的地方。
名为金沙川,但实则这里一滴水也没有,只是地形很像河水冲刷出来的山谷,所以才命名为金沙川。
这里也是耶律保机特地标出来的最后一个地点,距离前两天发现的大营足足深入了一百里地。两人的打算是查完这里就撤回去,没想到又逮住一条大鱼。
“妈的,果然还有人,燕军真的是阴险啊。”
彭淳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支扎营在山谷中的大军,来来往往的士卒不计其数,还有许多运粮的车队,大呼小叫的喝声此起彼伏,大营门口还高竖着一面大旗,上书克烈二字。
“看这架势貌似是给前方大军运粮的。”伍侠客喃喃道:“可是运粮需要这么多人吗?”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去前线参战的大军。燕军这些兔崽子留了一手。”彭淳咬牙切齿的说道。
要是他们在发现乌兰巴尔斯的军队之后就回去的话,那这股大军就成了漏网之鱼,等他们赶到战场,造成的后果难以想象。
几万人在一场战争中足以改变最后的胜负了。
想到这里彭淳就是一哆嗦,幸亏听了伍侠客的建议,不然就犯了大错了。
“这消息我们得立刻禀报给王爷了。”伍侠客眼睛一寒,他也意识到了这份情报的重要性。
“好!”彭淳重重点头。
“嗖!”
就在两人刚刚从藏身的土坡爬下去时,一支羽箭径直从天空中落下,钉在了两人刚刚趴的位置,同时有一声怒喝响起:
“什么人!给我抓住他们!”
顿时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少燕兵对着伍侠客他们的藏身之所急速冲来。
伍侠客一边翻身上马,一边骂骂咧咧的说道:“真倒霉,最后时刻被发现了!”
“怎么办?这几万人咱们可打不过啊。”彭淳一脸的苦涩。
“先跑了再说!驾!”
百余号游弩手眨眼间全部从隐秘的地方钻了出来,闷头跟着伍侠客狂奔。
而发现他们的正是一队燕军的巡哨骑卒,人数足有上百人。
“嗖嗖嗖!”
双方一前一后互相射箭,打的你来我往。
彭淳一看追兵不少,眼睛一寒,喝道:“老伍,你带情报回去,老子回头阻拦追兵!”
这里极为靠近燕军大营,若是稍有不慎就会死无全尸,彭淳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老彭!回来!”伍侠客怒喝一声,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说道:“我们现在是金人,回头交战不就容易暴露身份了吗?”
彭淳看着追兵急切的说道:“那怎么办?”
“笨!我们到附近的金人聚居之地溜达一圈,牵扯一下他们。”伍侠客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哎,你小子是真聪明!”彭淳竖起了大拇指哈哈大笑。
……
金沙川大营中,一名相貌魁梧的将军正悠哉悠哉的躺在椅子上,时不时的还哼着小曲。
他就是出征的大将之一,克烈查。
同时他也是燕戎五族之一的下一任家主,虽然克烈一族在燕戎五族之中排名最低,但在整座草原上也是权势深重的家族了,多少人都羡慕的紧。
灭金战事之中他出力很多,为自己攒下了一份厚实的军功,慕云端康对其的赏赐也不遗余力,还特地将一个水土丰美的马场赏给了克烈家。
克烈查心中清楚,这是新任的太子在向自己家族示好,所以他也乐得接受。
“将军!”一名副将大步走入了帐中。
“有事?”
“哨骑发现了一伙鬼鬼祟祟的骑兵埋伏在大营附近,追了半天也没追上,都撤回来了。将军您看?”
“一群废物。”克烈查有些不快的皱起了眉头,轻声问道:“是什么人?”
副将拱手答道:“回将军,看其身上服饰应该是金人百姓,溜到了金人的聚居之地后就不见了踪影,哨兵杀了一些百姓也问不出个东西来,只好撤回来了。”
“算了。”克烈查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一群烦人的苍蝇罢了,不用去管了。”
虽然现如今的北金已经改称燕国东庭,但是民间时常有小股百姓袭扰他们这些燕军,克烈查早就习以为常了。
况且此地深入境内两百里,克烈查无论如何也不会联想到这伙人是凉军斥候。
“诺!”
“告诉各营,待粮草全部装车完毕之后就启程,前线还有功劳在等着你们呢。”克烈查沉声说道。
“诺!”
第734章一场小胜
天色微明,数量极为庞大的燕军大张旗鼓的渡过了易水,气势汹汹,沿途游骑不断,这般做派是生怕凉军的斥候发现不了他们。
领军的主将乃是这些天颇为憋屈的乃儿颜,因为兵力弱势的缘故,这几天乃儿颜吃了好几个小亏。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他身后跟着整整齐齐的一万五千骑卒,因为乌兰巴尔斯所派的一万骑军到了,这也是乌兰手下能拿得出的所有骑军了。
现在跟在乌兰巴尔斯身边的几乎全部都是步卒了,也就是说他的家底都交给了乃儿颜,指望着乃儿颜能拿下一场胜利。
所以乃儿颜毫不犹豫的发起了最大规模的一场骑战,今天乃儿颜出兵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依仗这一万五千骑军和凉军来一场真刀真枪的大战,扫除一下前些日子的憋屈,同时也让凉军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果不其然,大军渡过易水之后刚刚走出了十余里地,迎面就撞上了一伙凉军。
一面大旗在风中瑟瑟作响,镇辽两个大字熠熠生辉,辽东境内最大的主力骑军镇辽军早就在这里等着乃儿颜了。
领军之人乃是镇辽军的一名偏将,名为鲁峰,这位鲁峰倒不是辽东人士,而是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出身大凉龙骑,第一批山字营的老卒。
因为镇辽军扩军仓促,从挽辽营的七千人扩编到镇辽军的三万人,极为缺少领军之将,所以暂时没有设副帅一职,而是从北凉军中抽调了不少校尉称起了镇辽军的架子。
而鲁峰就是目前镇辽军中资历最老的武将了,三十出头的样子,却已经跟着尘岳南征北战六七个年头了,武关、南疆道、辽东都有他征战的身影。
鲁峰最为傲人的一战当属古仙镇大破铁浮屠了,铁浮屠副将的脑袋就是他砍下来的,那一战他可是差点就死球了,但最终还是拎着铁浮屠副将的脑袋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人倒是不少。”鲁峰眯着眼睛笑道。
在他的身后虽然只有一万镇辽军,但是凉王的安排岂是面前这群燕人鼠辈能摸得透的。
乃儿颜看着声势雄壮的凉军并未惊疑,反而是兴奋的挥舞起了巨锤,怒喝一喝:“擂鼓!”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响彻而起,与此同时一万多燕军鬼叫着发起了冲锋,马蹄踏的地动山摇。
鲁峰颜色顿时变得冷厉,长矛斜举,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的一扯缰绳,一万镇辽军的第一排锋线就开始紧跟着向前推进。
一排又一排,锋线成浪潮似铺开。
虽然镇辽军中的骑卒几乎都是辽东人士,但是军中不少校尉、都尉都是从北凉军中抽调过来的,早已经将骑战之法练得纯熟,各千人队之间配合有度,奔驰中锋线井然有序。
一万骑军的排头渐渐成雁形阵铺开,笔直的撞向了燕军骑兵。
“轰!”
两军轰然相撞,顿时就有不少骑卒栽落马背,吐血身亡,尸体眨眼间就淹没在了马蹄之下。一上来双方就是真刀真枪的肉搏,杀得不亦乐乎。
而在一旁的一处山坡上,凉王尘岳竟然亲临前线,身侧还跟着云晨、耶律保机两人。
云晨轻笑道:“气势倒是不弱啊,刚来就迫不及待的掀起大战,这领军之人看来是个莽夫。”
“莽夫怕是今天难免落败啊。”耶律保机轻吐出几个字道。
“呵呵,看着就好。”尘岳淡淡一笑,倒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平静的看着山下的战况。
在经历了几次骑军凿阵之后,双方的阵型都已经发生了些许混乱,原本乃儿颜以为能靠着军力的优势能一击即溃,拿下一场大胜,没想到面前的这一万镇辽军颇为强悍,竟然硬生生和自己打成了平手。
不过这也难怪,这新到的一万骑军原来劳顿,才休息了一天就被乃儿颜拉上了战场。而镇辽军中大多数都是参加过收辽战事的老卒,战力还是有的。
驻足观看了许久的尘岳轻轻的一挥手:“开始吧!”
“诺!”云晨低喝了一声,随即便有一阵令旗挥动。
“呜~呜~”
尖锐的号角声自山顶响起,瞬间传遍了整片战场。
乃儿颜听到号角声的那一刹那就觉得不太对劲,急忙匆匆抬眼扫视四周。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两侧传来,只见两支黑甲骑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斜侧面杀了出来。
那军旗上的雷纹仿佛给战场带来了丝丝寒意。
一左一右,分别是奔雷骑主帅谢霄雷和副帅边栾,两人各引五千轻骑早早的就等在了这里,从乃儿颜的大军迈出大营的那一刻起凉军就已经闻风而动。
同样,这镇辽军加上奔雷骑的两万骑卒目前也是落云城能拿得出来的最大阵容,现在落云城中的骑军就剩下原有的数千人了。
“妈的,卑鄙!”
乃儿颜愤怒的骂出了声,哪怕一开始面对凉军的两万骑他都不会有畏惧之色,但现在己方士卒阵型已乱,又被开始的一万人拖住,耗费了不少体力,再打下去定然是唯有落败一图途。
“将军,怎么办?”
身旁一位副将急切的问道。
乃儿颜扫视了一眼情势急转直下的战场,终于还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撤军!”
燕军在得到撤退的命令后迅速北撤,但还是被奔雷骑咬住了侧翼的一些骑卒,恨得乃儿颜牙痒痒。
一直战斗到下午时分,早上兴致勃勃过河的燕军又狼狈了逃回了易水北岸,一战下来又在南岸丢下了三千多具尸体,让乃儿颜肉痛不已。
一直追到易水边的谢霄雷看着仓皇而逃的燕兵吐了口唾沫,喃喃道:“一群废物!”
……
山坡之上,尘岳轻松的伸了个懒腰,轻声道:“这领军之人也是个蠢货,大军未到就急着一次又一次的出击。”
云晨笑呵呵的摇了摇头:“此战之后他应该就老实了,哈哈。”
耶律保机沉声道:“王爷,从他们的动静来看,主力大军应该已经离易水很近了。”
尘岳双手负立:“现在就只能等游弩手的消息了,不管是试探,还是大战,我们都奉陪到底!”
第735章奔雷请战
在易水沿岸那场大规模的骑战发生之后,领军的燕兵将领乃儿颜果然老实了许多,闷头待在大营之中足不出户,只等后续乌兰巴尔斯的数万步卒赶赴前线再和凉军开战。
而尘岳等人在耐心的等了几天之后,终于等到了深入敌后的伍侠客和彭淳,两人不仅带回了情报,甚至连一百游弩手都完完整整的带了回来,毫发无伤。
落云城的议事厅内站了不少人影,伍侠客二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高级将领显然有点紧张,站的笔直,一动都不敢动。
“呵呵,两位辛苦了,不用紧张,说说军情吧。”尘岳笑着挥了挥手。
两人大眼瞪小眼,彭淳不停地朝着伍侠客努嘴,示意让他来汇报,伍侠客一头的黑线,只好开口道:“王爷请看,在这里我们发现了燕军大队人马的踪迹,应该不下三万之众,以步卒为主,骑军辅之。
但是我们继续深入敌后,在金沙川的位置又发现了一伙燕兵,人数也不少,应该有两三万,这几万人就以骑兵为主了。而且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军械,正在装车,我们在那还被发现了,差点就被追上了。幸好没有暴露身份。”
伍侠客一五一十的讲述着一路行军的经过,一字不差,而彭淳也老老实实的不停点头,略有些羞涩。
尘岳盯着地图的位置小声的嘀咕了两句:“金沙川、金沙川。”
耶律保机的眼中泛起了一股异样的目光。
“好了,你们两先下去休息吧,做的不错。”尘岳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诺!”
伍侠客两人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应喝着退出了议事厅,这满屋子高级将领的气势可实在是太吓人了,彭淳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后背就已经渗出汗水了。
“你们怎么看?貌似来了两伙燕军啊。”尘岳看向众人问道。
原本他们大致判断的燕军数量在五万左右,最多不会超过十万,按目前的情况看,燕戎应该是派出了七八万人。关键是这七八万人还分成了三队,和凉军交手的是一拨、即将抵达战场的是一拨,落在最后押运军资粮草的又是一拨。
云晨思索了片刻说道:“从易水河边那支燕兵的动向来看,他们的主力人马应该离得不远了,和我们交战的骑军中也有一部分是新增援过来的,也就是说前面这两拨应该有五万人左右,还没到的基本上都是步军。”
“几万步军而已,野战中没什么大用。”谢霄雷笑着说道。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后续的这两三万骑军了。”姚青竹清脆的声音在屋中响起:“他们来到底是干嘛的,打仗?这两百里地离得太远了吧,仗打完了都还没走过来。不打?押运粮草军械也用不到这么多骑军吧?”
几位将领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尘岳则微笑着看向了耶律保机:“说说你的看法。”
耶律保机弯腰道:“现在的军情完全符合属下之前的猜想,燕戎此战摆明了不合常理,挑衅之意甚浓,后续的这两三万人应该会根据前线的战况再选择要不要投入战场。
若是前面打赢了,他们势必会猛扑,甚至会继续向边境增兵,从试探演变成全面开战。但要是前面的军队打输了,这些人就是接应用的,保证大队军马不受损失。”
一干将领纷纷点头,觉得耶律保机的分析颇有道理。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究竟要如何退敌呢?总不能在落云城中坚守僵持吧?”尘岳轻声问道。
“僵持不可行啊。”雪泪寒开口道:“僵持就是露怯,怕是会坚定慕云端康开战的念头,我辽东现在应该避免大战。”
“雪大人说的不假。”耶律保机沉声道:“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属下建议绕过前面两支军伍,直奔金沙川的驻军而去,将他们的粮草物资全部烧毁,一举击溃这股骑军,这样燕兵定会大乱,没有后勤补给、没有援军,撤退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众人面色一惊,没想到这耶律保机每次都语出惊人,前面两支离得近的不打,偏偏要绕道而行,深入敌后去歼灭那支离得最远的骑军。
人群中的谢霄雷却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
“那可是两三万人啊,还深入敌后两百里。”雪泪寒吃惊的说道。
落云城中的骑军满打满算只有两万多,不到三万,全部派出去也才和燕兵旗鼓相当,总不能派步卒去奔袭吧。
尘岳的脸上也出现了犹豫,这一招太险了。
耶律保机开口道:“虽然他们人多,但是身处内地,定然不会有多少防备,只需万余精骑突然发起攻击,定能将其击溃。而且我们的目的也不是全歼这几万人,而是烧毁粮草。”
“我去!”
谢霄雷猛地踏前一步:“王爷,我奔雷骑所部一万人,愿长途奔袭,击溃燕军!”
尘岳看着这位一贯喜欢兵行险着的将领,沉声问道:“你确定?那可是深入敌后啊,敌军还数倍于你。万一遇险,我这里派不出一兵一卒去支援你,若是被围~后果你知道的。”
“哈哈,王爷,末将就喜欢打这种有挑战性的大战,我奔雷骑一万人,请命出战!”谢霄雷抱拳朗喝道。
“末将边栾请命出战!”一旁的奔雷骑副帅边栾也大喝道。
尘岳看着两位战意盎然的将领,终于重重点头道:“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谢霄雷沉声道:“末将需要两万匹战马,最好的长矛最好的弯刀,还有五日之需的干粮。”
“五天?”尘岳皱眉道:“两百里地,来回四百里,骑军还需要保证战力,还要花时间去打仗,五天的粮草不够吧?”
“放心吧王爷,末将有把握。粮食带多了是个累赘,若是断粮末将会就地补充。”谢霄雷抱拳答道。
“好!你要的本王都给你。”
尘岳也不再多言,大手一挥道:“泪寒、云晨,为大军准备干粮,鲁峰,将镇辽军的好马尽数送至奔雷骑!这一战就看你们的了。”
“谢王爷!末将等定不辱命!”谢霄雷两人齐齐喝道。
第736章奔雷出,势破竹(一)
短短两天的功夫,落云城就凑齐了谢霄雷需要的一切,好马、好刀、好弓,至于干粮和水则是尽力凑足五天之数。
奔雷骑原本有一万匹战马,然后又在镇辽军和驻军之中简拔了一万匹,总计两万匹战马随军出征。
落云城内的校场上,整整齐齐的排列好了一万骑军,乌压压的一眼看不到尽头。这座占地极广的演武场此刻也略显拥挤,宛如黑云压城。
士卒们皆骑一马、牵一马,身上的胸甲都放置于牵着的那匹战马之上,只穿一件黑色的内衬,马背上还挂着长矛、弯刀、水囊、和一些干粮。
连夜烫烙出来的馕饼用麻布包裹着,部分士卒的马背上还挂着两条羊腿,这是杀光了城中圈养的小羊羔才凑出来的肉食,为的就是给长途奔袭的大军提供体力。
一万名奔雷骑骑卒一言不发,全场肃穆,他们虽然不知道此行的目标为何,但是都知道要打一场大仗了,所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期盼。
尘岳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位奔雷骑主帅,沉声道:“此役凶险异常,若是实在力不能及,可以视情况撤回来,退敌之事我们可以再图他策。”
对于谢霄雷这位帅才,尘岳是很看好的,所以显得有些唠叨。
“王爷请放心,末将一定带着得胜的消息回来。”谢霄雷轻笑道。
尘岳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谢霄雷的性子他是清楚地,认定的事情就绝不会回头,想当初剑门关那么凶险的地势他都一头扎进去了。
要知道那时候他手里只有一千名骑卒而已,更何况这次他手里足足捏着一万骑卒和两万匹战马,远非当初的千骑可比。
“你们两过来。”尘岳朝旁边招了招手,一直等候在旁边的伍侠客和彭淳立马站了出来。
这两位游弩手百夫长此次也会随军出征,两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兴奋之色。
“城中大部分游弩手本王都抽调出来了,全部交由你二人指挥,你们就是奔雷骑的先导,沿途的哨骑也交由你们对付了,此战若胜,回来你们两就是游弩手都尉。”尘岳叮嘱道。
这两人好歹已经去敌后转悠过一圈了,对于地势地形和燕军的布放都清楚不少,由他们作为大军前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诺!”
两人同时抱拳应喝,虽然他们只是百夫长,可是此次尘岳凑了五六百人交给他们,好赖让他们过了一把当官的瘾。
“出发吧,一切小心!”尘岳嘱咐完了一切,最后轻拍了拍谢霄雷的肩膀。
“诺!”
几人齐齐翻身上马,谢霄雷并未做任何言语,只是淡淡的扫过全军将士,而后一挥手,轻勒缰绳,一万骑卒就井然有序的转身出城,未发出半点声响。
看着远去的骑军,一直恭候在身侧的耶律保机轻声说道:“王爷,此战必胜!勿忧。”
别看耶律保机的神色很平静,但心中也是紧张的,这是他入凉以来出的第一策,要是打不赢那以后自己还怎么在尘岳的手下混。
其实这两天耶律保机多次找到尘岳,希望能够随军出征,但是都被尘岳拒绝了。
一来是耶律保机的身子骨太弱,又刚刚重伤未愈,长途行军怕出现什么意外,二来是尘岳并不想让这位耶律保机现在就踏入北金故土,万一看到百姓蒙难,难免触景生情,影响指挥。
“但愿如此吧。”尘岳轻叹了一声便转头离去。
奔雷骑出城后将向西绕行三十里然后再折返北上,力争避开燕军的游骑,同时为了配合奔雷骑出动,镇辽军和不少步卒也在云晨的亲自带领下主动出击,攻打易水之北的燕军大营,以转移其注意力。
……
易水北侧的燕军大营内,终于赶到前线的乌兰巴尔斯岔着双腿坐在大帐之内,这位领军主将的脸色略微有些不好看。
因为自从前两天他派出麾下仅剩的一万骑军增援乃儿颜之后,乃儿颜还是吃了一场败仗,这就让他有些不快了。
乃儿颜则有些苦闷的站在大帐中一言不发,自己在灭金战事中连战连捷,没想到来到这辽东边境却接连吃了好几次亏,着实有些丢人。
虽然说都不是什么大败,但对军心士气还是有不小的打击的。
“你说说你,也太给我丢人了,让我怎么向太子殿下交待!”乌兰巴尔斯终于忍不住了,还是出言训斥了乃儿颜。
乃儿颜红了红脸,低着头说道:“末将知错了,还请将军责罚。”
身材很是魁梧的乃儿颜此刻却显得羞臊不已。
乌兰巴尔斯看着自己手下的第一猛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的罪责暂且记下,等日后再将功补过。”
“谢将军!”乃儿颜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乌兰巴尔斯沉着脸走到地图边,在地图上仔细的打量着落云城周边的地势,轻声问道:“落云城中的驻军有多少清楚吗?”
“不知。”乃儿颜尴尬的摇了摇头:“从末将前锋军抵达易水之后,我们的斥候就难以深入敌境了,只知道那天与末将交战的骑军大约在两万上下。”
“两万骑军吗?”乌兰巴尔斯喃喃道:“落云城是边境第一城,步卒的数量绝不会少于骑军,也就是说他们最少有四万军卒,而且他们一战也不可能倾尽所有骑兵,所以这么推算的话他们的兵力应该与我们不相上下。”
乌兰巴尔斯不断的分析着双方的局势,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大步走进了营房中,抱拳沉喝道:“将军,凉军前来攻营,声势浩大!”
乃儿颜脸色一变,怒骂道:“凉军小儿,欺我太甚!将军,末将请命出营,击溃来犯之敌!”
“等等!”乌兰巴尔斯一抬手,止住了有些暴躁的乃儿颜。
“我们的三万步卒还没到齐,大军原来,车马劳顿,现在暂时不易出击,先修整两天吧,目下坚守营寨即可。”
“将军!”乃儿颜有些急躁。
“没事,就听我的。”乌兰巴尔斯嘴角挂起一抹冷笑道:“等我大军体力恢复充沛,定要给这些凉军好看!”
第737章奔雷出,势破竹(二)
“轰隆隆~”
黄昏时分,在易水之北的平原上,大片的骑军正在策马狂奔,没有显眼的旗帜,也没有鲜亮的铠甲,士卒们都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衬,乍一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属于何方势力。
这便是自落云城中疾行而出的奔雷骑,在向西绕行了几十里地后奔雷骑已经开始向北转向,一头扎进了亡国北金的土地上。
所有骑卒都在疯狂挥舞着马鞭,战马的速度一次又一次的被提升到极致。
此刻的奔雷骑早已没有了队形,上万人在平原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向北急速前进。
谢霄雷一马当先,身形随着战马的前冲而不断起伏,面色冷酷,他的腰刀和长矛都放在了身侧的另一匹战马上,另一匹战马不需要很用心的牵引,只要拎着缰绳战马就自然而然的跟着马群走。
身旁的边栾看着身后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眼中闪过一抹忧虑,这种行军态势乃是兵家大忌,头尾都不相顾,连传达号令都需要不少的时间,若是遭遇敌军,怕是只要数千人就能将己方击溃。
“将军,这样不太妥吧?”边栾皱眉问道:“要不放慢点速度,等等掉队的?”
因为总有一些战马脚力不行,慢慢的就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不用!”谢霄雷在马背上头也不回的说道:“大军在外,利在速战,一旦拖延日久我们就毫无优势可言,时间是我们能争取到得唯一东西。出发之前我早已有军令在前,所有军卒不需要在意自己的标长、百夫长、校尉到了哪里,只需要一伍同行即可,顺着马蹄踏出来的道路向北前行,若是遇敌则立刻就地作战,不需等候我的军令。”
边栾苦笑一声,这般打法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毫无章法可言,这位年纪比他小上不少的谢霄雷总能干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这也正是边栾佩服他的原因。
“派人去前面告诉伍侠客和彭淳,若是遇到敌军哨骑,不需要绕道而行,就地斩杀!”谢霄雷冷着脸说道。
边栾一惊:“杀了人不就会引起燕军的注意吗?我们不需要隐藏行踪了?”
“无妨。”谢霄雷扭头说道:“杀了人,从他们发现尸体到查明军情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再加上传递情报,这中间拖沓出来的时间足够我们行军了。若是绕道而行太耽误功夫,还白白耗费我们的体力。直接杀掉哨骑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要快!在最快的时间内抵达金沙川!”
“诺!”边栾见谢霄雷主意已定就不再多言,猛然一夹马肚向前加速,他要去亲自传令。
谢霄雷的目光看向遥远的北方,喃喃道:“金沙川,老子来了!”
……
一万骑一路逶迤向北,每行二十里或者三十里士卒们就会各自停下来换马,这种长距离的奔袭对于战马的体力消耗极大。
这些魁梧的汉子们一百多斤的身躯无疑会给战马带来极大的负荷,所以只能通过不断的换马来让战马也喘两口气,将脚力平摊道到两匹战马的头上。
士卒还可以凭借坚韧的意志来硬撑这种对于体力的极大考验,但是战马不行,战马只是马,不是人,累了就得掉链子。
等到夜幕降临时,骑军来到了一处山谷之中,荒无人烟。
谢霄雷终于一抬手,打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身侧立马就有一名传令兵飞奔而出,顺着行军的道路大喝道:“将军令,原地休息!原地休息!”
听到军令的士卒们纷纷翻身下马,与此同时有数百骑卒从大军之中闪掠而出,向两侧山谷中游弋警戒。
每到一处扎营休息定要派兵巡查,这已经是刻在凉军骨子里的习惯,哪怕奔波了一天,体力消耗极大,这些轮值守备的骑卒也没有放松警惕,锐利的目光不断从周遭的山林中扫过,谨防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
一处山脚下,正有五名军汉艰难的翻身下马,这一天的路赶下来双腿都发麻了。
“老王,你干嘛叉着个腿,咋地,那活磨坏了?”
“滚蛋,你的坏了老子也不会坏,好用的很!”
“哈哈哈!”
几名军卒趁着休息的功夫开起了荤段子,借着大笑声来扫除一天的疲惫。
他们是同一伍的五名同袍,也是这万人大军中普普通通的五个人,所有的行军之卒都是五人一队,同速而行。
玩笑归玩笑,几人手中可是忙个不停,有人去拿馕饼、有人仰头喝着清水,有人去给战马喂些草料,草料中还夹着黄豆,这已经算是上等的精饲料了,也就是长途奔袭才有的待遇,平日里战马可吃不了这么好的东西。
还有人径直用头盔去山脚下的小溪里舀上了满满一头盔的水,然后用几根树枝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烤架,火苗慢慢的升腾起来。
为首的伍长从马背上卸下一支羊腿,掏出弯刀刷刷刷的几下就切下了几大块羊肉,等头盔中的水烧开,这些羊肉就会成为士卒们嘴中的美食,来补充一天的消耗。
几人动作之熟练一看就是老兵了,各自之间的分工极为明确,这都是在出发之前谢霄雷派人一层层传递下来的军令,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有了铁质的头盔,士卒们连锅灶都省了,水源就地取材,谢霄雷的原则就是能少带一点东西就少带一点,尽量减少战马的负担。
而且也不需要去管火光容易被发现,这山谷之中就算有燕军游骑也会被游弩手格杀,哪怕被发现了踪迹,等他们派人过来详细探查的时候奔雷骑也早就走了。
“啧啧,在这出征的时候还能吃到羊肉,我们真是有口福啊。”
一名脸色黝黑的汉子兴奋的搓着手,嘴角已经留出了些许晶莹剔透的液体,平日驻扎在营房里,哪能吃到羊肉啊。
“你没听说吗?这城中的圈养的羊儿都被杀了个精光,王爷对于此次出征极为重视,能给我们的都给了。”一名貌似听到些小道消息的军卒得意洋洋的说道。
第738章奔雷出,势破竹(三)
就在众人的笑谈之间,头盔中的热水已经开始扑腾,伍长正在将切好的羊肉一块块的放进去,肉块在水中不停的翻滚。
先前被开玩笑的老王笑呵呵的说道:“咱们谢帅真是有本事啊,这仗都能揽过来,瞅这架势一定是打大仗,看来我奔雷骑在王爷眼里还是厉害的!”
“就是不知道去哪啊。”
“难道是去打九霄城?”
“妈啊,要真是去打九霄城我老王死在城头也值了,辽东被金人强占了这么多年,咱也该跑去九霄城威风威风了。”
“得了得了,就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到九霄城怕是连刀都提不起来了,还打个屁的仗。”
“哈哈哈。”
众人扯七扯八的闲聊着,时不时的咬一口手中的馕饼,等着羊肉出锅,不对,是出盔。
“好了好了,别扯淡了,去哪里跟我们没关系,跟着大军走就行了。”伍长骂骂咧咧的说道:“抓紧吃,吃完小眯一会儿,谁也不知道能休息多久。”
就在这时,他们这伙人的都尉在他们身边飞速掠过,不断的高喝着:“将军令,两个时辰后出发,动作都麻溜点!”
“头,多歇会儿呗!”
有士卒大声的起哄。
“给老子闭嘴,吃你的肉!耽误了行军可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都尉大声的笑骂着:“就你这德行,睡一天一夜也睡不够,等仗打完了让你再睡个够!”
“哈哈哈~”
周围的军卒都哄笑了起来。
眨眼间山谷中就香味弥漫,熟羊肉就着馕饼被士卒们塞进嘴中,吃的八分饱的军卒们就随意的半躺在地上睡了起来,也不在乎什么舒服不舒服。
而在士卒们休息的同时,谢霄雷可没有闲着,正和边栾两人对着地图查看行军的路线。
“还有一百多里,若是按当前的速度,明天后半夜就能抵达金沙川,能在夜里发起突袭是我们最好的选择,那是他们防守最松懈的时候。”谢霄雷盯着地图沉声说道。
“咳咳。”边栾喝水正好被呛了一下,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说道:“两天两夜急进两百里,对士卒和战马的损耗是非常大的,就算这样到了金沙川,士卒们的战力也会打上折扣的,冒险吗?”
谢霄雷扫了一眼山谷中三三两两睡去的士卒,轻声道:“我相信我奔雷骑的汉子们能扛得住,打的赢!”
“行,那我老边也豁出去干了!”边栾重重的点头:“打仗嘛,反正兄弟们一起冲就是了。”
谢霄雷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继续研究起地图来。
猛然想起来什么的边栾突然皱眉道:“要是去金沙川扑了个空怎么办?或者他们已经拔营启程了也有可能啊。”
谢霄雷咧嘴一笑:“伍侠客他们会沿着大路搜寻的,这伙燕军可是携带着大量的粮草辎重的,从金沙川到易水边可供大队人马行进的路没几条,要是被我们迎面撞上了我们就直接发起攻击。
数万人,还有粮车,暴露在空旷的野外,嘿嘿,岂不是比攻击大营舒坦多了?”
听到谢霄雷嘴里发出的阴笑,边栾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得了得了,当我没问,睡吧睡吧,马上就走了。”
“嘿嘿~”
……
天色明亮,丘峦起伏的草原上有一支骑兵正在悠哉悠哉的晃悠着,挂在马背上的弓箭在箭囊里咣当作响。
有两名骑兵的手里还牵着一头羚羊,时不时发出有些凄惨的呜咽。
“头,你说这大草原上空荡荡的,有什么好巡逻的,在营房里待着多好。”
这群人明显是一队燕军游骑,正在执行巡逻任务,只不过大家似乎都有些无精打采。
“混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不出来巡逻哪有这种好事,这不,后面这两玩意够咱兄弟们吃不少日子了。”领头的一名标长得意洋洋的朝那两头羚羊努了努嘴。
“嘿嘿,这话也有道理~”身侧的士卒都阴笑起来。
这两头羊正是他们巡逻时顺手从金人牧民手里抢来的,起先那牧民还极为不愿意,但是在挨了几鞭子之后就老实多了。
“咱们就是小卒一个,比不了那些将军,金银珠宝什么的就算抢回来怕是咱也没命花,还是搞点嘴里的东西实在。”标长摇头晃脑的说道。
“那咱明天接着出来,这次看看有没有酒,啧啧,嘴馋了。”
“没错没错。”
哨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明天去哪打秋风,就在这时,为首的标长眉头一皱:“听,有马蹄的声音。”
士卒们一愣,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果然听到有一阵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走,去看看什么人。”标长手掌一挥,当先朝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土坡行去。
等众人来到坡顶时,全部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在极远处有一连串的骑军在飞速奔驰,黑点连成了一线,队伍拉得极长,几乎和天际融为了一体。
“这,这是什么人?”标长目光茫然的问道。
远处这群人没打旗号,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金人,但是金人的话又不像,因为在北金的地界上早就没有这么大规模的骑军了。
所有人都茫然的摇了摇头。
“嗖!”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支利箭就瞬间射进了为首标长的胸膛,标长的目光中满是惊骇,而后又变成了恐惧,最终口吐鲜血栽落在地。
众人刹那间就脑子一片空白,在他们的左侧有一队骑军正在飞速靠近,箭雨不断的射进人群中,眨眼间这群燕军就倒下了十几人。
“跑啊!”
顿时这群燕军就惊叫着作鸟兽散,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伙骑军是什么人,但他们现在知道肯定不是自己人。
……
片刻之后,这片土坡上已经没有了还坐在马背上的燕军,有一人侥幸活了下来,拖着流血的右腿正在草地上无助的挣扎着。
“嗤!”
一柄弯刀毫不留情的捅穿了他的后背,连半点活下去的希望也没给他留下。
弯腰挥刀的伍侠客顺势抽刀而出,大喝道:“不要停,继续向北,时间不多了!”
“诺!”
骑军很快就消失在了这片草原上,唯有地上还未凉透的尸体在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一面倒的接触战。
第739章奔雷出,势破竹(四)
第二天的下午时分,此时距离奔雷骑出发已经一天半了,长途奔袭的大军离他们的目的地也越来越近。
易水边的燕军大营中,乌兰巴尔斯正和乃儿颜合计着进攻落云城的方案。
经过这一两天的休整,他们已经决定在明天越过易水,向凉军发起攻击,最好是能打个大胜仗。
“将军,属下有紧急军情奏报!”
就在两位大将大致议定出一个出兵方案时,一名斥候标长急急忙忙的从营外走了进来,神态颇有这紧张。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慢慢说。”
乌兰巴尔斯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地图上,并没有过多的在意,觉得自己的手下太毛毛躁躁了。
“将军,属下率部巡查至西北方二十余里处时,发现了大队骑卒行进的痕迹,请将军明查!”
“西北方?大队骑卒?”乃儿颜的眉头一皱,在地图上看了看大概的位置,有些不快的问道:“大队骑卒是多少人?七八百人?”
“回将军,怕是不下七八千。”
乌兰巴尔斯的手掌一颤,终于认真了起来,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可能,易水周边只有我们和凉军,绝没有其他的士卒,哪冒出来的七八千骑军!”
“或许就是凉军。”半跪在地上的属下小心翼翼的说道。
“放屁!”
乌兰巴尔斯拍了一下桌子:“凉军这两天还在出兵攻打我们的大营,就那么点兵马,他们哪里来的近万骑兵!
再说了,就算真有凉军出没,顶多也就是百十号人的探子,如果是七八千人还能从你们斥候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那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显然乌兰巴尔斯很是不信斥候带来的军情,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斥候标长一哆嗦,带着哭腔的说道:“属下虽然不确定是什么人,但骑军人数绝对不少,属下愿以性命担保!”
“行,这是你说的。”乌兰巴尔斯黑着脸站了起来:“本将今天就亲自去看一看,要是你们的情报错了,你就等着挨刀片吧!”
斥候标长面如死灰,感情自己来汇报军务还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他现在唯一能祈祷的就是自己没有眼花。
“扑通!”
乃儿颜看到这家伙跪在地上发呆,立马就是一脚踹了上去,骂骂咧咧的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诺,诺!”
……
及至黄昏时分,标长带着乌兰巴尔斯和乃儿颜来到了自己发现行军痕迹的地方。
“将军,就是这里。”标长胆战心惊的指了指前方。
眼前的景象让乌兰巴尔斯两人不淡定了,草原已经被战马踏出了一道很深的印子,宽约十余仗,小草被碾的粉碎,陷进了泥土里。
这一看就是大量军马行军造成的,宛如一条丝绸镶嵌在北金的土地上。
而道路两旁还有不少马粪,一坨一坨的。
乌兰巴尔斯抽出弯刀在一堆马粪上扒拉了两下,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乃儿颜愕然道:“精饲料,战马!”
两人都是久经战场的将领,普通牧民家里的马不可能用精饲料喂养的,唯有上等战马才吃得起。
乌兰巴尔斯眉头一转,沉声问道:“上一次凉军攻击我们大营是什么时候?”
“昨天早上!”
“有多少兵马,多少骑军?”
“估计两万之众,骑军倒是很少,只有两三千在后军压阵。”
“这两天有派人去易水之南打探军情吗?”
“没有,哨骑都收缩回来了。”
乃儿颜一五一十的回答着乌兰巴尔斯的问题。
“妈的,真是凉军!”乌兰巴尔斯怒骂道:“他们昨天早上就是在吸引我们注意力!好掩护这队骑军过去,混账!”
乃儿颜也被吓了一跳,七八千骑军不知所踪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他还是很不解的问道:“假如凉军真的绕到我们身后了,为什么还不发起攻击,这算起来都快两天一夜了,会不会搞错了。”
乌兰巴尔斯皱着眉头来来回回的走着,终于脚步一顿,喃喃道:“难道他们是奔着克烈查去的?”
“额。”乃儿颜一愣,疑惑的说道:“不可能吧,克烈将军离这里快两百里了,而且手里还有几万人,这么点凉军过去了也没什么用啊。”
“话是这么说,但这到底怎么回事?”乌兰巴尔斯不停的揉着脑袋,大手一挥道:“不管了,立刻派快马给克烈查报信,就说有一伙凉军溜过去了,让他小心防备!”
其实克烈查的命他不在乎,但他在乎随军的那大量的粮草和兵器。
克烈查要是被端了,他乌兰巴尔斯的仗也没法再打下去了。
“诺!”乃儿颜急急忙忙的招呼人传令去了。
乌兰巴尔斯刚欲转身离开,就看到了还畏畏缩缩站在旁边的斥候标长,顿时心中就有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
上去啪啪就是两巴掌,怒骂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才发现,都是猪吗!自己去领一百军棍!别在老子面前晃悠!”
被两巴掌打蒙了的标长一脸憋屈,心道不管情报对不对,自己都得认罚是吧。
……
平原之上,一万奔雷骑依旧在向北奔驰,天色已经开始变黑,天空中也下起了零零落落的小雨。
奔雷骑的队伍越来越长,落在后面的士兵也开始变多了。
今天下午整整半天,大家都没有换马,谢霄雷需要一匹体力跟得上的战马来支撑即将到来的大战。
“驾!”
一阵马蹄从前方响起,谢霄雷定睛一看,原来是在前方开路的伍侠客。
“怎么样,燕军还在金沙川吗?”
伍侠客的马蹄还未停稳,谢霄雷焦急的询问声就穿进了他的耳中。
“将军,还在!彭淳正在前面盯着!”伍侠客抱拳喝道。
“哈哈哈,带路!”
“诺!”
众人又往前行进十余里,终于在靠近金沙川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让草原变成。
“停!”
谢霄雷在看到彭淳的一刹那就一抬手掌,让骑军都停了下来。
他知道再往前突进就很容易被发现了。
谢霄雷抬头看向天空,稀稀落落的雨滴打湿了他的面庞。
大笑一声之后,谢霄雷转头怒喝:
“换马!披甲!”
第740章奔雷出,势破竹(五)
金沙川的燕军大营内,士卒们纷纷跑进了营房中躲雨,大呼小叫的声音响成一片。
这些士卒可不管什么巡逻驻守,遇到雨天自然是一哄而散,反正营门口自然有哨兵看着。
就连往常在外巡逻的哨骑也因为下雨全部缩回了营寨,此刻燕军大营的外围是空无一人。
主将克烈查正握着一个精美的酒杯站在营门口,看着这漫天大雨心中略微有些烦闷。
本来这两天后方的粮草、牛羊都已经押运到位了,他打算率军启程赶赴前线,支援前方战事,顺手再捞一点军功。
可就在今天好巧不巧的下起了大雨,既然天公不作美,他只好先等等再出发了。
“轰~”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跟着就是阵阵惊雷,落下的雨滴也越来越大,之前还淅淅沥沥的小雨眨眼间就变成了磅礴大雨。
“将军,先进去歇歇吧,瞅这架势明天也走不了。”副将笑呵呵的走了过来说道。
就眼前这大雨淋淋的架势,明天就算雨停了大路上肯定泥泞不堪,战马还好,这装载大量粮草的马车肯定是很难走了。
“唉,这么一来二去的一折腾,又多拖延了两天。”克烈查苦笑着摇了摇头。
“将军放心吧,前方战事又不紧张,都是小打小闹,还有乌兰将军在前方坐镇,出不了事。再睡,就算晚了几天又能怎么样,太子殿下又不会责怪将军。”副将出言劝慰道。
“那是自然。”
克烈查的嘴角一翘:“现在太子殿下对本帅可好着呢,哈哈。”
“嘿嘿~”
两人的嘴里同时发出了一阵怪笑,这名副将也是克烈族中派出来的,堪称是克烈查绝对的心腹。
现在太子殿下刚刚上位,急需五大家族的支持,而身为燕戎五族之一的克烈查自然是慕云端康极力拉拢的对象。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局面,所以克烈查带着点有恃无恐,他可是下一任克烈家家主。
“粮草都安放好了吧?别给淋湿了。”克烈查转头说道:“就算太子殿下不说什么,咱们也得注意着点,凡事总得有点尺度。”
好在克烈查也不是草包,笑归笑,正事他还是放在心上的。
副将自信的点头道:“放心吧将军,粮草都在粮仓中,这粮仓建造的结实,上面还有帆布遮盖,绝不会淋湿的。”
“行,本将先去歇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克烈查将杯中剩余的美酒一饮而尽,转身就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营帐。
……
克烈查殊不知,在距离他的大营没多远的地方,已经有大量的骑卒在缓缓接近,宛如黑暗中的幽灵。
谢霄雷带着先行赶来的奔雷骑在原地耐心的等了两个时辰,一直等到后半夜。
一来是让士卒们恢复一下体力,二来是等等落在后面的骑军,三来后半夜是守卒最困的时候。
“轰!”
又是一声惊雷自天空中砸落大地,声势骇人。
谢霄雷的脸颊上已经沾满了雨水,在他身后列着整整齐齐的十四名武将,副帅边栾、三名偏将以及奔雷骑的十名校尉。
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谢霄雷沉声道:“攻击开始之后,大军兵分四路从四个方向突入燕军大营,逢人便杀,搅乱其营地,因为天降大雨,对于我们来说是偷袭的最好掩护。
不急着烧毁他们的粮草,这大雨天的,一时半会烧不起来。你们的目标只有两个,第一是马厩,第二是各级将校,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们陷入崩溃,号令不行!”
“诺!”
众人齐齐应喝。
“各自领兵去吧,等本帅的进攻信号!”
“诺!”
一队队骑卒迅速在黑暗中散开,按照制定好的攻击方向各自就位。
而谢霄雷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微微一笑:“老子来了!”
……
营门口处,正有几名燕兵躲在营墙的墙角下躲雨,嘴里不停的骂骂咧咧:
“妈的,这鬼天气,凭什么让我们值守!”
“就是,他们都躲在营里享福,让咱弟兄们出来吃这个苦!”
“好了好了,都小声点,被头听到保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群士卒的武器全部靠在了一边,抄着手蹲在地方,一脸的不满,那硕大的雨滴溅的他们浑身衣衫都湿透了。
“咱这些大头兵啊,就是命苦,唉~”
“在这放什么屁呢,有能耐你也当个将军去。”
“得了吧,他哪有那运气,能活着回到草原就不错了,一副死鬼样。”
“你说什么!小心我揍你!”
“扑通!”
“哈哈哈~”
在一起互相聊天打闹已经是这群底层士卒唯一的乐趣了,顺便再吐槽两句顶头上司,不亦乐乎。
“哒哒哒~”
“等等!听!有什么声音?”
这七八名军汉中当兵最久的一名老兵突然皱着眉头站起了身子,目光中犹疑不定。
“雷声呗,耳朵都快震聋了。”
一名士卒毫不在意的大笑道:“你怕不是被震傻了吧。”
“不对。”老兵嘟囔着绕过营墙,将头探了出去,可是因为夜深,再加上漫天的大雨,他视线里除了漆黑一片再无其他颜色。
“我说,能别疑神疑鬼的吗?”一名军卒嘟囔着嘴说道:“这整个北金的地界上敢反抗的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咋地,还有人敢偷袭我们大营不成?”
“就是!”
“哈哈哈~”
这群军卒显然毫无戒心,长久以来的连战连捷让他们早就放松了警惕。
“都给我闭嘴!”
老兵已经从墙脚拿起了长枪,瞪大了眼睛看向黑暗之中。
“轰!”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营门口处顿时亮了那么一下,老兵满脸呆滞,就那么短短的一刹那,他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骑军正在急速冲来,犹如鬼魅魍魉。
“敌~”
“嗤!”
敌袭两个字还没喊出,一杆凌厉的长矛就从黑暗中刺进了他的胸膛,战马的马蹄径直撞在了了老兵的胸膛上,整具躯体被高高的抛向空中,而后又重重的砸落咋地。
“轰!”
比电闪慢了一拍的雷声轰然而至。
一道怒喝声自营门口处响彻而起:
“奔雷骑杀到!”
“杀!”
第741章奔雷出,势破竹(六)
“咻咻咻!”
随着三声尖锐的响箭直冲云霄,无数的黑甲骑卒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一头扎进了燕军大营。
早就疏于防备的燕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各处寨门被奔雷骑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给突破了。
一处、两处、三处,一座座营门被攻陷,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个杀神犹如猛虎入羊群。
一进入大营,一万奔雷骑就以百夫长、标长领军,化为无数的小队向大营纵深突入,逢人便杀,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像是军官的人,更是在长矛之下活不过一个喘息。
杀了军官,士卒自然而然就会崩溃,这是奔雷骑击败三万燕军的最快手段。
这些燕军早就三三两两的进入了梦乡,睡得宛如死猪,再加上这雷声掩盖,很多营房里的士卒直到战马踩上他们的床头才发现被人偷袭了。
于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开始了。
谢霄雷手持一杆长矛持续前冲,看到前方又出现七八名拎着弯刀不知所以的燕兵时,谢霄雷嘴角挂起了狞笑,一夹马肚,战马的速度再次提升。
这些人刚刚从睡梦中惊醒,有的人连衣服都没穿好,光着脚就跑了出来,一看到满营的敌军个个都瑟瑟发抖。
“顶住,给老子顶住!”
“嘭!”
战马轰然撞飞了一名大呼小叫的百夫长,紧跟着谢霄雷手中的长矛接连刺出,两名士卒吐血倒地,七八人顿时被一冲而过,侥幸活下来的先不要高兴,你还得想想能不能躲得过后面千余精骑的弯刀。
以骑对步,杀人不过挥挥手。
雨水混杂着鲜血自长矛的矛尖处不断低落,让本就泥泞不堪的地面变得更加污秽。
“将军,看那边,好像是帅帐!”
跟在谢霄雷身后的一名亲卫兴奋的用长矛指向远处。
谢霄雷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睁大了眼睛向远处看去,还真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面帅旗,而且从营帐的位置来看也是在重重保护之中。
“哈哈,跟我来,看看能不能抓条大鱼!”谢霄雷大笑着一挥手,骑军便紧跟着他的身影朝帅帐冲去。
这边谢霄雷在奋力的厮杀,而另一边的边栾目标明确,直奔燕军后营的马厩。
“嗤嗤嗤!”
在斩杀了好几人之后,边栾终于看到了黑压压的马群,占地极广的马厩上只有一块块简陋的木板遮挡,上万匹战马在雷声和大雨中不断的嘶吼着,显然它们遭受到了惊吓。
“娘的,这些家伙还真是以骑兵为主。”
边栾喋喋不休的骂了起来,看这战马的数量就知道绝不下一两万骑兵,看来伍侠客等人的情报很准确。若是让这些骑军抵达前方战场,那凉军的防守压力将会大大增加。
“动手!”
边栾大喝一声,手中弯刀不停,一刀就将简易的马栏给砍成了两端。
“钉钉钉!”
身后的骑军也纷纷抛出钩索,待抓牢之后便一起向外用力,刚刚还好端端的马厩顿时成片成片的倒塌,早就受惊的战马狂奔而出,向四面八方跑去。
这些数量庞大的战马让整座大营更加混乱,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乌泱泱的骑兵身影让燕军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只觉得四面八方都隐藏着杀机。
燕军的帅帐之中,克烈查正在着急忙慌的往身上套着战甲,在营中杀声四起的时候他就被惊醒了,多年从军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大规模骑军偷袭的动静,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偷袭自己。
金人?不可能吧,北金的境内确实还有一些散兵游勇在抵抗着,但绝没有能力偷袭自己三万大军驻防的粮仓。
凉军?这里离着易水边境足足有两百里,前方还有乌兰巴尔斯的五万大军驻扎,怎么可能放数量如此巨大的凉军过来。
“将军,将军!”副将匆匆忙忙的从帐外闯了进来,浑身的雨水湿哒哒的滚落下来,滴在柔软的地毯之上。
“搞清楚了没啊,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没有旗号啊,可能是凉军!”副将也摸不太清楚,只能模糊的给个答案。
“妈的,真的是见了鬼了。”克烈查已经陷入了暴走的边缘。
“将军,有一队人朝着这边闯过来了,快跑吧将军!”一名亲卫跑进来大喊着。
“跑个屁,跟他们干!”克烈查怒不可遏的拎着大刀就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让克烈查气不打一处来,整座大营彻底混乱了,号令传不出去,也不知道哪里有敌军,四处乱跑的士卒鬼哭狼嚎,喧闹不已。
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一个逃兵可以卷走十个,十个逃兵卷走一百个,往往敌军的人影还没见到,整营整营的人马就已经跑没影了。
围聚在帅帐门口的只有区区两三百名亲卫,都是克烈家中派出的死士。
“上马,迎敌!”克烈查大刀一挥,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将军,将军!”副将奋不顾身的抱住了克烈查,急忙道:“别打了,我们撤吧!”
“放屁!我有三万大军,不管来多少人都能一战!”克烈查怒吼道。
“将军,哪来的三万大军啊,您睁眼看看,我们能召集起来的就这么几百人了,其他营中早就失去了联系了。”副将一边说一边使劲的摇晃着克烈查。
克烈查扫视了一眼全场,终于有些冷静下来了,默然不语。
“将军。”副将沉声道:“您可是克烈家钦定的家主,您要是死了,整个克烈家就会随之没落,您可想清楚了!”
克烈查咬着牙,脑海中在做着天人之斗。
“啊啊啊~”
“隆隆隆!”
隐隐约约之中,克烈查已经能看到一支骑军正向着自己冲来,那清晰的惨叫声让克烈查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妈的,走!”克烈查终于不再犹豫,翻身上马。
副将一喜,也跟着翻上了马背,刀锋一指亲卫统领,喝道:“你带人去拦住追兵,我护送将军撤退!”
“诺!”
百余骑亲卫迅速从人群中分流而出,对着追兵迎了上去,他们知道是九死一生,但他们死士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第742章奔雷出,势破竹(七)
天色已经微明,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而大营中的厮杀依旧在进行着,只不过声势已经小了很多。
倒在地上的满是燕军的尸体,血流成河,绝大多数都衣衫不整,死于睡梦之中,连最基本的的反抗都未做到。
谢霄雷拄着刀站在帅帐之中左瞧右看,营房之外是百余具克烈查亲卫的尸体,要不是这伙人昨夜拼死拦住谢霄雷,此刻克烈查的头颅怕就是要摆在这里了。
“将军,怎么样,找到领头的了吗?”边栾拎着刀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浑身都沾满了鲜血。
“别提了,晚来了一步,被他给跑了。”谢霄雷心有不甘的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旗帜。
边栾拾起军旗铺开一看,疑惑不解的说道:“克烈?这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过。”
“哎,你见识浅了吧。”谢霄雷一屁股坐在了原本属于克烈查的长椅上,笑着说道:“燕戎有五大家族,个个权势滔天,这个克烈家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亏了,顺手把他给砍了我们就赚大发了。”边栾的脸上也露出了惋惜之意。
“好了,说正事,大营中情况怎么样了?”谢霄雷再度拎着刀站了起来。
“收拾的差不多了,还剩一些残部兄弟们正在收拾,其他的燕兵早就跑没影了。”边栾大大咧咧的说道:“这帮孙子,在北金胜仗打多了,打不惯逆风仗了,一触即溃现在。”
谢霄雷大笑了两声之后沉声道:“迅速肃清余敌,粮仓能烧多少烧多少,最迟今晚,我们必须走!”
“诺!”边栾抱拳沉喝。
……
而距离金沙川大营十余里的地方,克烈查和副将正带着百余名亲卫在策马狂奔。
克烈查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浓烟滚滚的大营,心中难受极了。
他现在就是再蠢也知道这伙人肯定是奔着粮仓来的,那这么一想铁定是凉军了。
现在克烈查恨死乌兰巴尔斯了,竟然放这么多凉军从眼皮子底下溜了过来,这不是害人吗。
唯一让克烈查心情宽慰的就是凉军并没有分兵追击,自己这条命应该是保住了。
“嗖!”
就在克烈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时,一阵急速的破空声就响了起来,身手矫健的克烈查连忙侧身一躲,一支利箭贴着他的头皮就飞了过去,身后的那名亲卫就没这么幸运了,一下子被射了个透心凉。
“咕噜~”
克烈查被这一箭惊出了一身冷汗,再慢那么一拍他今天就得交待在这里了,他愕然抬头看向前方,那里正有着百余骑在悠哉悠哉的弯弓搭箭。
“将军,怎么办?”副将有些慌乱的问道。
随着第一波箭雨的落下,身后的亲卫已经倒下了十几个,这些狂奔了小半夜的士卒们早就疲累了。
“还能怎么办,冲过去!”克烈查恶狠狠的拎起了大刀,拍马前冲。
“杀!”
燕军大吼着朝前方的拦路虎冲了过去。
出现的这伙骑兵正是游弩手,领头的伍侠客手中的弓弦一松,又是一名燕军应声落马。
游弩手并未参与袭营之战,只是在外围游弋着,观察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从昨夜到现在从这里路过的逃兵不知道有多少,游弩手都并未阻拦,但是眼前这伙人看似像条大鱼,伍侠客忍不住便动手了。
“蹭!”
游弩手也纷纷抽刀,对着燕军迎了上去。
“当当当!”
刚一接触伍侠客就意识到了不太对劲,这伙燕军不像前面经过的溃兵,军心还未散,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凶悍两字,看来他们护卫的肯定不是简单人物。
“喝!”
一名燕兵大喝一声,直直的对着伍侠客冲了过来。
“来得好!”
伍侠客眼神一冷,翻手一刀直钻一名燕军的心窝,那名燕军手上功夫也是不弱,扭身避开与伍侠客互砍了好几刀。
“噗通!”
终于伍侠客抓住一丝破绽将其砍落下马,就在伍侠客要转身对敌之时,一柄大刀从斜刺里劈了出来,情急之下伍侠客只好扭腰躲避,但还是被一刀砍在了肩膀上。
“嘶~”
伍侠客倒吸了一口凉气,鲜血自战甲之内不断涌出。
出刀之人正是克烈查,克烈查狞笑一声,正欲乘胜追击,却听到左右两侧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游弩手援军到了。
“妈的,怎么还有援军!”克烈查破口大骂,当下也顾不得追击伍侠客了,连忙扭头就跑,向北方狂奔。
片刻之后,这片平原上多了七八十具尸体,赶来的彭淳联手伍侠客将燕军几乎斩杀殆尽,只剩克烈查带着最后的十余骑落荒而逃。
“怎么搞的,你看你这伤口,刀锋再偏一点你这支胳膊就没了。”彭淳一边喋喋不休的念叨着,一边再帮伍侠客包扎伤口。
“哎哎哎,不就挨了一刀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没受过伤似的。可惜了,跑掉了一个将军。”伍侠客叹了口气说道。
“得了,你能保住命就好了,什么将军不将军的!”
“哈哈哈!”
……
时近黄昏,散布在营中各处纵火的奔雷骑又渐渐的汇聚起来。
虽然下了一场雨,火势扩张的没那么迅猛,但是能被烧着的粮仓都被奔雷骑给点着了,不能点着的也早就被雨水打湿,粮草散落一地,看这样子也是不能吃了。
“将军,外围没有发现燕人援军!”
伍侠客和彭淳两人走到谢霄雷身边大声汇报着。
“怎么,挨刀子了?没事吧?”谢霄雷一眼就看到了伍侠客胳膊上绑着的绷带。
“没事!”伍侠客咧嘴一笑:“蹭破了点皮。”
“拉到吧,差点手就没了。”彭淳再旁边撇了撇嘴。
谢霄雷笑着拍了拍伍侠客的手臂,说道:“收拾的差不多了,大军开拔吧,沿原路返回。游弩手尽数归彭淳调遣,伍侠客在中军里休息。”
“将军。”伍侠客一急,不想离开前线。
“好了,咱奔雷骑还没到伤兵开路的地步,哈哈。”谢霄雷大笑着说道。
“你就听谢帅的,哈哈,你的游弩手都归我了!”彭淳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伍侠客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走吧!回家!”
“诺!”
第743章堵截
第三天夜间,乌兰巴尔斯正眉头紧锁的在自己的大营中走来走去,脸上写满了焦虑两个字。
老实说,绕道而行的凉军虽然只有区区一万人,但是不知道他们在哪是乌兰巴尔斯最头疼的事。
“将军!”乃儿颜大步从帐外走了进来,脸色也不好看。
“怎么样?找到凉军的位置了吗?”
见到乃儿颜进来,乌兰巴尔斯急匆匆的开口问道。
从发现凉军有大队军马绕道后方开始,乌兰巴尔斯就派出了数十队哨骑向北搜寻凉军的踪迹,希望能发现点什么。
就算大概猜到了凉军是奔着金沙川去的,但至少摸清楚具体位置,乌兰心中也好有点数。
“没有。”
乃儿颜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派出去的探马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有的已经追出去了近百里,但还是没看到凉军的身影。”
“怎么可能!”
乌兰巴尔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们那么多兵马不用休息的吗?况且这样赶路极为影响战力,他们怎么敢!”
乌兰巴尔斯以为怎么着也能发现凉军的屁股才对,几十人的斥候行军不得比上万大军快多了。
可哪成想还真没见到凉军的影子,
“将军,要不我们派些军马去支援吧?”乃儿颜试探着问道:“他们十有八九是奔着金沙川去的,就冲这个进军的速度,他们显然想毕其功于一役。”
“援兵?派什么援兵?”
乌兰巴尔斯摇了摇头道:“克烈查手里有好几万人,凉军撑死过万,还是长途行军体力消耗极大,肯定没什么事的,最多吃点小亏。”
这位燕军大将依旧对战局抱有信心。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此刻,奔雷骑已经焚毁了金沙川粮仓,开始往回赶了,而让他信心勃勃的克烈查以及三万骑军也早已溃散。
“咳咳,将军,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说,别磨磨蹭蹭的。”
乃儿颜小心翼翼的说道:“灭金之后,军中骄纵、轻敌之心日盛,金沙川走身处内地,防备想必更为松懈。
这凉军骑兵从天而降,万一,末将是说万一克烈将军反应不及时,败于凉军之手,导致粮草被毁,那我们前线的仗就没法继续打了。”
乌兰巴尔斯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有点阴沉。
他知道乃儿颜的话听起来有些让人不快,但说的确实是实话。
军中骄纵轻敌之心他早有遇见,别说普通士卒了,就连乌兰巴尔斯自己到现在依旧对凉军抱着轻视。
“你说的有道理。”沉思许久的乌兰巴尔斯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
“将军,那我们?”乃儿颜的面色有些羞红。
其实他自己也是吃了几场败仗之后才发现的,他们一直小觑了凉军。
乌兰巴尔斯转身说道:“你立刻去整顿一万轻骑,明天一早出发,直奔金沙川。
就算他们打败了克烈查,你也得把他们在半路上吃掉!敢深入我大军腹地,定要让他们长点记性!”
“诺!”
乃儿颜的脸色瞬间变得凶悍。
……
星空闪闪,落云城的城门楼上,凉王尘岳正披着一件黑色长衫凭栏而望,目光深邃又带着淡淡的忧虑。
城头上亮着不少火把,来往巡逻的士卒一刻也没有懈怠。
“王爷,怎么还不休息?”
一道轻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跟着两道人影就顺着阶梯迈上了城头。
“泪寒,云晨。你们两怎么也来啦。”尘岳抖了抖身上的长袍问道。
“害,这不一大堆事吗,刚和云将军忙完。”雪泪寒缓步走到了尘岳的身边。
“王爷是在想奔雷骑的事吧?”云晨轻声问道。
尘岳的身体微微前倾,倚在了栏杆上平静的说道:“今天是第三天了,按照谢霄雷的计划,现在最慢也应该赶到金沙川了,要是动作快点,仗可能都已经打完了。”
“一定会赢的。”雪泪寒眯着眼睛肯定的说道。
“谢帅用兵一向雷厉风行,王爷放心吧!”
云晨和雪泪寒两人表面上都对这一战抱着信心,但实则眼中也有忧虑闪过。
三人凭栏而望,夜空中的月光昏晕,只有点点星光挂在浩瀚的长空之中。
“燕军大营里面有什么动静吗?”尘岳突然扭头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这两天的守备更加严密了,而且斥候出动的频率越来越高。”云晨沉声答道。
“哒~哒~哒~”
尘岳的手指轻轻的叩击在栏杆上,喃喃道:“燕军应该已经发现我们的动向了。”
“不会吧?”雪泪寒愕然道。
“我们的骑军好几天都不露面了,况且上万人行军的痕迹也没那么容易掩盖。对面领兵的乌兰巴尔斯虽然有些骄狂,但并不是个傻子。”尘岳轻笑着说道。
雪泪寒微微有点站不住了,担忧的说道:“那这样不就麻烦了?乌兰巴尔斯很有可能派兵追击。
谢霄雷就算打赢了金沙川一战肯定也是人困马乏,在回来的路上要是与燕军迎头撞上那可就麻烦了。”
雪泪寒焦急的在城头上走来走去,却发现尘岳和云晨两人正在乐呵呵的看着他。
“干嘛,你们就不担心吗?”
雪泪寒一头雾水,还没等尘岳两人开口,雪泪寒猛然醒悟过来:“你们早就有对策了?”
“哈哈哈!”
云晨终于忍不住了,大笑道:“城中所有骑军,总计五千人已经集结待命了,只要燕军出营,我们就会跟着他们,到时候和奔雷骑两面夹击,啧啧。”
“原来是这样。”雪泪寒恍然大悟道:“可是燕军大营怎么办呢?乌兰巴尔斯手里的兵马可比我们要多上一些。”
“无妨。”尘岳轻笑道:“就乌兰巴尔斯的那几万兵马,强攻落云城还不够资格,再来五万还差不多。”
“所以胜负手就在奔雷骑身上。”云晨开口说道:“若是奔雷骑胜,我们的这五千骑军可以安全的接应他们回来。要是奔袭失利,我们就算再派一万骑去也于事无补了。”
雪泪寒默默的点了点头,现在等于双方是都把宝压在了金沙川,骑军尽出。
尘岳伸手拉了拉长袍,轻叹道:“就看你的了啊,霄雷。”
第744章包了饺子
第五天清晨,大队的骑军轰隆隆的在平原上掠过,马蹄踏的大地颤抖不已。
此时距离奔雷骑出击已经整整四天过去了。按照计划,今夜或者明早,谢霄雷就要把这一万人带回落云城。
经过一天的奋战,奔雷骑折损了数百人,还有一部分带伤,总计斩杀燕军三千余。
因为此役的目的乃是摧毁粮仓,而且燕军在被偷袭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溃散,所以别看两边打的激烈,实则双方的伤亡都不大,奔雷骑也没有放开手杀敌,而是以驱散为主。
不过大队骑军此时行军的样子和来时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
不再是数万匹战马闷头前冲,而是保持了一些队形,速度没那么快了,受了伤的伤兵被护在大军的中间,原本放置在辅马上的甲胄也一直穿在了士卒们的身上。
谢霄雷心里清楚,来的时候速度快,能打燕军个措手不及。
现在己方的动向可能已经被发现了,指不定在哪就会遇到燕军,要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
而在大军前方的十余里处是开路的游弩手,伍侠客受伤之后游弩手就尽归彭淳统率了。
此刻的游弩手刚刚大战了一场,他们的马蹄之下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具燕军的尸体,还有零星的残兵在抵抗着,但最终都逃不过战死一途。
这些哨骑正是乃儿颜派出来的,本以为能摸到凉军的屁股,没想到直接迎头撞上了回师的大股骑军,眨眼间就被游弩手斩杀殆尽。
彭淳拎着一把带血的弯刀,面色冷漠的看向远方,手一挥喝道:“跟我来!”
“诺!”
……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彭淳带着游弩手们悄悄的摸上了一座山头,在山下正是浩浩荡荡行进的燕军。
“妈的,果然有人。”彭淳也是老兵了,第一眼就看出了这支骑军是来找奔雷骑的。
刚刚遇到哨骑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升起了警惕之意,按理说易水边的燕军没道理一直巡逻到这个位置,但他们还是出现了,那只有一个可能,是发现了己方的踪迹。
“头,怎么办?照这架势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和大军碰见了。”身侧一名标长小声的念叨着。
“走,回去禀报谢将军!”彭淳一挥手,就带着游弩手掠下了山坡。
这一边谢霄雷正带着大军逶迤而行,当他看到彭淳飞马赶来的时候就知道有情况发生了,一抬手,整支骑军便慢慢的停住了马步。
“将军,前方山谷之中发现燕军!”彭淳沉声汇报道。
“有多少人?”
“大约一万骑上下,看旗号是先前驻扎在易水边的燕军!”
边栾的脸色微变,偏头说道:“还是被发现了啊,接下来怎么办?绕道而行还是直接冲过去?”
谢霄雷勒马向前,目光在四周扫过,开口道:“绕道而行太远了,我们的士卒没那么多体力了,而且也容易被追上,这里是燕军腹地,谁知道我们的后面有没有追兵。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冲过去,打!”
边栾回头看了一眼己方显得有些疲乏的大军,犹豫道:“直接打的话,是不是有点劣势了?我们军中还带着些伤员呢,体力也是个问题。”
“呵呵,一万大军出动,王爷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谢霄雷突然嘴角一翘:“要是我猜的没错,他们的屁股后面正吊着我们的人呢。”
边栾愕然,谢霄雷这么有自信吗。
“传令,全军备战!彭淳率游弩手断后保护伤员!”谢霄雷轻提手中长矛喝道。
“诺!”
“备战!全军备战!”一骑传令兵飞奔而出,所有的奔雷骑士卒渐渐汇聚成线,战马体力保存完好的士卒很自觉的列在了第一排,他们会作为第一排锋线冲阵,大军缓缓向前推进。
没一会儿的功夫,燕军的哨骑终于发现了他们苦苦寻找的凉军,也开始严阵以待。
两军最终在两山夹道之间相遇了,隔着远远的铺成两个大阵。
“娘的,终于找到你们了。”乃儿颜看到骑军出现的刹那眼神瞬间冰冷了起来。
既然这伙骑军安然无恙的退了回来,那就说明凉军已经在金沙川得手了,这一仗他们已经败了。
现在乃儿颜唯一能做的就是吃掉这伙骑军,扳回劣势。
谢霄雷扭了扭脖颈,纵马向前,长矛斜举,怒喝道:“众将士,随我杀敌!”
“杀!”
赶了好几天路的奔雷骑竟然主动发起了攻击,这倒是大出乃儿颜所料。
“找死!杀!”乃儿颜也大刀一挥,燕军如潮水般涌向凉军。
“砰砰砰!”
两军接触的刹那就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双方的排头兵撞了个人仰马翻,落地者皆死。
谢霄雷和边栾两人各引一千精骑,一左一右,呈锥形开阵,而中间的则是数千奔雷骑在护着后面的伤兵,多余的辅马则被士卒们尽力的催动,用来搅乱燕军的阵型。
在接触的第一时间乃儿颜就读懂了凉军的意图,他们分明是想一鼓作气直接冲过去。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乃儿颜狞笑着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接连将两名奔雷骑士卒斩于马下。
“呜~呜~”
两军交战正酣之时,一道尖锐的号角声从己方的身后传了出来,乃儿颜愕然扭头,发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伙黑甲骑军,正在攻击自己的后军。
“妈的,怎么又有伏兵!”
乃儿颜怒不可遏,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中凉军的埋伏了,而且这伙人分明是从后面来的,说明一直吊在自己的骑军之后,这么久了己方竟然没有发现。
也难怪,乃儿颜的心思一直放在前方了,浑然不觉后方有人在跟踪。
当先出现的两名骑将分别是鲁峰和狄江,两人将城中所有的骑兵都带了出来,准确的说骑兵远不止这五千,但是可供作战的战马就只剩这么多了。
谢霄雷大笑一声:“哈哈,来得好,今天就让我奔雷骑再杀他一场!”
“杀!”
随着援军的到来,奔雷骑士气大振,而反观燕军却渐渐地陷于两面夹击之势。
乃儿颜欲哭无泪,怎么好端端的自己反而被包了饺子。
一场激烈的大战在山谷中拉开了帷幕。
第745章败绩
天色微明,易水河畔的水流正慢悠悠的流淌着,借着微风不断的荡起涟漪。
尘岳一大早就来到了易水之边策马而立,左右两边陪着的乃是雪泪寒和耶律保机。
众人的身后是百余名凉王亲卫,肃穆不语。
雪泪寒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道:“按道理来说快回来了啊。”
尘岳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向远处。
这里是奔雷骑出发之前经过的地方,若是回师,也定会从这里经过。
等了一会儿之后还不见人影,耶律保机握住缰绳的手不自觉的又紧了几分。
这是他入尘岳麾下之后出得第一策,若是败了,那自己以后怕是很难得到重用了,若是胜了,才有资格在尘岳面前继续出谋划策。
“放心吧,应该没问题的。”尘岳喃喃道。
到现在燕军的大营里也没什么动静,要是奔雷骑败了,乌兰巴尔斯早就趁势出兵攻打落云城了。
太阳一点点的爬上云头,易水两岸还是寂静无声。
“哒哒哒~”
终于在尘岳都有些按耐不住之时,一阵细微的马蹄声响了起来,连带着水面都开始了微微的颤动。
大片的黑点迅速从天边浮现,直奔尘岳等人所站的位置而来。
“来了~”
看骑军的规模,建制还算完整,并没有出现大的伤亡。
尘岳三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尤其是耶律保机更是大出了一口气。
“王爷!奔雷骑幸不辱命!”
谢霄雷行至尘岳面前,在马背上抱拳大喝道。
边栾、鲁峰、狄江等一干将领也纷纷拱了拱手。
在这些将领的铠甲上都或多或少的沾着鲜血,血迹早已干涸。
总计一万多骑军从尘岳等人身旁飞驰而过,在看到尘岳的身影时无不举刀示意。
大部分骑卒都一人两马,带去的五天干粮也正好吃完了,谢霄雷在金沙川大营中还杀了一批燕军的战马,以备不时之需。
尘岳也大笑着朝这些骑军竖起了大拇指,不需要问尘岳就知道,金沙川的粮仓已经化为湮灭。
“谢将军不负众望,这功劳可是不小啊。”
“王爷言重了,都靠将士们用命而已,末将岂敢贪功!”
边栾也一脸的沉醉,当初刚出兵十,其实他对几天奔袭数百里之事并不看好,但是谢霄雷既然要打,那他边栾绝没有二话。
关键的是这仗竟然打赢了,而且赢得很轻松,士卒们没有出现大的伤亡。
“保机,奔袭金沙川一计是你提出来的,你也有功,不错不错。”尘岳笑着拍了拍耶律保机的肩膀。
“谢王爷!”耶律保机弯腰行礼。
功劳不功劳的他不在乎,他只希望能得到尘岳的重用,这样时候才能亲手打败燕军。
“怎么,在路上真遇到追兵了?”尘岳轻笑着看向几名将领。
因为他们返回的时间比预料的晚了不少,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害,还是那个乃儿颜。”鲁峰撇了撇嘴说道:“打了一场,丢下三千多具尸体跑了,要不是在他们内地,咱肯定追上去把他们全吃掉。”
边栾也叫嚷了起来:“这个乃儿颜,哪都有他,吃完把他给收拾了!”
“哈哈,回来就好,顺手搓搓他们的锐气就更好了。”尘岳大笑一声:“几位将军和士卒们也都累了吧?走!回城!”
……
及至黄昏时分,乃儿颜终于带着败兵灰溜溜的回到了大营之中。
“什么?败了!”乌兰巴尔斯听到这个消息就是心头一凉。
他没想到凉军偷袭完金沙川之后还回过头来把自己派出去的援兵给打败了。
“将军,本来末将可以杀敌大半的,可是打的好好的从我们身后又冒出来一伙骑军,末将鏖战一番之后实在无力再战,只得退了回来。”乃儿颜垂头丧气的汇报着整个战况。
自己最近可是丢人丢大发了,连战连败,顺带着军中的士气都低迷了不少。
“罢了罢了,这些话就别说了。”乌兰巴尔斯很是不耐烦的摇了摇手道:“照你的意思,他们已经偷袭完金沙川大营回来了?”
“没错,军中有一些伤兵,肯定打过一仗了。”
“既然他们还能整建制的回来,说明金沙川的粮仓已经没了。”乌兰巴尔斯恨恨的跳脚道:“妈的,克烈查这个废物!三万人解决不了一万人,还是以逸待劳,你就算打不过守也能守住八!”
“嘘,将军噤声。”乃儿颜忙不迭的在旁边摆了摆手,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了一眼。
乌兰巴尔斯知道他的意思,克烈查可是下一任克烈家的家主,燕戎五族之一。
现在可能军衔比他低点,也没他手里这么厚的军功,但是日后克烈查将会是燕国之中数得上号的大人物,不是乌兰巴尔斯比得过的。
这骂他的话要是传到克烈查耳朵里,以后免不了要被穿小鞋。
乌兰巴尔斯的面色阴晴不定,但也没有再怒骂出声,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
“将军,要是金沙川粮仓被毁,那我们就没有援兵和粮草了,军中携带的军粮最多再撑半个月就没了,我们得尽快想个主意啊。”乃儿颜沉声说道。
“主意,我能有什么主意?”乌兰巴尔斯愤怒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太子殿下的命令是让我们探探凉军的虚实,这下好了,落云城的城门楼子我们还没看到就败了。”
乃儿颜的脸上也满是羞臊之意,说起来他这次可是输了个够。
“唉~”
乌兰巴尔斯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坐了下来。
“将军,现在我们手里的兵马不足四万了,骑军也只剩万余人,要是凉军想吃下我们,未必不可能啊。”乃儿颜小心翼翼的说着最坏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撤军?”乌兰巴尔斯眉头一紧。
“要么撤军,要么请太子殿下增派援军,总之靠我们这仗是打不了了。”
乌兰巴尔斯用手撑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算了,立即将军情送到九霄城太子殿下处,是战是走听太子殿下的意思吧。这几天我们先偃旗息鼓,坚守营门,告诉手底下那些人把眼睛都给我睁大点!别又被凉军搞一次偷袭!”
“诺!”
第746章回王帐
落云城内,谢霄雷正趴在地图前详细讲述着自己出击的经过,包括一路急行军中所遇到的问题。
这次奔雷骑的突袭虽然看起来只斩敌数千,但却是凉军第一次在短时间内进行远距离奔袭,其中作战的经验还是很值得考究的。
这两天大家把来来回回的经过给研究了好几遍。
“去两日、战一日、回两日,一万骑军平均一天行进一百里,还能保持战力,不仅如此,最关键的是战而能胜。啧啧,谢将军此次出击开创我凉军之先河啊。”尘岳啧啧称赞道。
雪泪寒、云晨等人也纷纷点头,就连耶律保机也惊叹于奔雷骑的动作之迅速。
当初完颜阿骨打的麾下也有一支精锐骑卒,号称拐子马,也传闻可日行百里而击。
奈何还没施展出威力就被北凉军歼灭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真要撒开丫子跑,战马的速度还可以提高,一天前行一百里算不得夸张。
不然那些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怎么来的?不就是不惜体力将战马累死吗。
但奔雷骑这次可不一样,那是大部队去打仗的,而且是深入敌后,要是真的玩命跑,怕是到战场的时候也不剩几匹马了。
“末将觉得,骑军奔袭的速度还可以提高。”谢霄雷信心满满的说道:“不管是战马的挑选还是士卒的耐力,都有提高的空间。”
有了这一次奔袭的经验,谢霄雷明显发现了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
尘岳背着手在屋内溜达着,没一会就抬头说道:“我打算将奔雷骑打造成一支可以远距离奔袭的骑军,霄雷,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谢霄雷愣了一下,随即惊喜的点头道:“王爷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
尘岳的打算简直说到谢霄雷的心坎里去了。
还没等尘岳说话,谢霄雷转而就变成了一副小人的嘴脸,搓着手笑呵呵的说道:“王爷,奔雷骑既然要适应远距离奔袭,那这装备战马?”
屋中将领都一脸的黑线,这位奔雷骑的主帅眼睛一眨就开始要人要马了。
“好了好了,别在这暗戳戳的了。派人去北凉各大马场选马吧,挑脚力好的,给你奔雷骑配足两万匹战马,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尘岳不耐烦的摆着手说道。
“谢王爷!”
谢霄雷和边栾两人同时大笑着喊了出声。
……
东庭,九霄城
一处偏殿中
从金沙川侥幸逃回来的克烈查声泪俱下的说道:“太子殿下,末将失职,凉军实在来的太突然了,趁夜偷袭,又正直雷电交加,而且他们兵力众多,末将拼死力战也无济于事,没能守住粮仓,还请殿下责罚!”
此刻的克烈查模样极为凄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胳膊上还绑着不少雪白的纱布,还有丝丝鲜血从其中渗出。
那天遇到游弩手的截杀,他拼了老命才逃了出来,一路也没敢停,直接就奔着九霄城来了,他的副将则被他打发去收拢溃兵了。
当然,其实克烈查的伤势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重,更多的是装出来的。
“哎哎哎,将军这是干嘛,胜败乃兵家常事嘛,起来起来。”端坐首位的慕云端康连忙站起了身,亲手将克烈查给扶起来了。
一旁的百里慎嘴角则微微翘起,眼中带着点莫名的意味。
“太子殿下,末将无能啊,致我大燕损兵折将,是末将无能啊。”
克烈查一边在慕云端康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一边犹自在那哀嚎着。
“将军,本殿说了,此败非将军之责也。”慕云端康很是和善的轻拍了拍克烈查的手说道:
“将军这一路远来汇报军情,想必已经累坏了吧,身上还带着伤,这让本殿下怎么忍心呢。”
克烈查终于磕磕巴巴的止住了请罪的话,但是脸上依旧挂满了愧疚之色。
“来人来人。”慕云端康朝殿外大喝着:“赶紧扶克烈将军下去休息,请最好的医官给将军治伤!”
“诺!”
一群仆人连忙走了进来,将声泪俱下的克烈查给扶了出去,嘴中还不停的说着:
“谢殿下,谢殿下!”
等到克烈查的声音彻底消失,慕云端康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这个废物,坏了我的大事!”
“哈哈哈。”
百里慎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这么急着就把他打发走了?”
“我怕他再在这哀嚎我就要发火了。”慕云端康翻着白眼说道:“再怎么说他也是克烈家的下一任家主,面子上还是得让他过得去。”
其实慕云端康知道他是装的,不愿意拆穿而已。
“我早就说了,现在出兵辽东,十有八九会败。”百里慎缓缓走到一旁,端起了桌上的两个酒杯说道:
“我军新胜,士气旺盛的背后是全军将士的轻敌。再说了,谁能猜到凉军敢奔袭数百里,直军腹地?”
“大敌啊~”
慕云端康接过酒杯长叹了一声。
百里慎抿了口酒笑道:“怎么着,传令让乌兰巴尔斯撤军?”
“只能这样了。”慕云端康无奈的摇头道:“粮仓被烧了,大军无力再战,再让乌兰巴尔斯留在易水边就是去送死了。”
百里慎微微点头:“等日后东庭之地稳定,我军马休养完毕,再来对付这个尘岳也不迟。”
慕云端康轻声道:“出来快一年了,我也该回王帐了。”
“回王帐?不留在东庭坐镇?”百里慎诧异道。
因为直到现在北金的亡民依旧有反抗的,而东庭新立,需要这位燕国太子坐镇。
“没办法啊。”
慕云端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家中来信,我那位三弟兵败之后消停了一阵,现在又蠢蠢欲动了。
呵呵,本殿不回去,他怕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百里慎这才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敢情是慕云幻趁着慕云端康不在王帐又开始搞小动作了。
慕云端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声道:“三日后启程回王帐,各路大军依次退回草原。告诉乌兰巴尔斯留守九霄城,本殿给他留下十万兵马,听从亭烨的指挥。”
百里慎微微一笑:“诺!”
他知道这十万大军是留下来干嘛的,说是镇压叛军,实际上不就是留下来看着周巍然和完颜弼的吗。
第747章分别
九霄城外,一辆豪华的车驾的停在官道一侧,大队的依仗、护卫在原地一动不动。
今天是燕国太子启程回王帐的日子,一众新任的东庭官员都恭送车驾出城。
在道路旁的山坡上,慕云端康和百里慎驻足而立,在他们的身侧还有着一位年轻人。
正是燕戎五族之一,纳兰族的继承人纳兰亭烨。
纳兰亭烨的身份可着实不一般,他的父亲和慕云端康的母亲可是亲兄妹,这要放在周朝,纳兰亭烨就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亭烨,我将你留在东庭的目的你可知晓?”慕云端康轻声问道。
一袭青白长衫的纳兰亭烨显得文质彬彬,拱手答道:“殿下是放心不下周巍然和完颜弼吧?”
“呵呵,这是其一。”慕云端康笑了笑道:“周巍然是周朝皇族,而完颜弼是北金皇族,此二人别看现在为我燕国效命,但实则都是有野心的人,有你在东庭看着我也放心一些。”
“其二呢?”纳兰亭烨对这一层意思早有预料,平静的等着慕云端康下面的话。
慕云端康拍了拍这位年轻男子的胸脯说道:“舅舅渐渐的年纪大了,他老来得子,将纳兰一族的希望全都放在你身上了。而我注定是要帮我大燕雄霸天下的人,你,纳兰一族,都会是我的得力臂助,此次让你执掌东庭政务也是对你的一种历练,日后,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等着你。”
“兄长,臣弟记住了!”纳兰亭烨微微一笑。
……
在易水边胆战心惊的乌兰巴尔斯终于等到了慕云端康撤军的命令,这诏命再不来他军中可就得断粮了。
再加上数万凉军就在河那边虎视眈眈,万一再来个偷袭可怎么办呢?乌兰巴尔斯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易水边。
所以慕云端康的诏命一到,数万大军就趁着夜色交替后撤,径直离开了易水河畔。
燕凉之间在辽东的第一次交锋就以乌兰巴尔斯灰溜溜的撤军而宣告结束,前后燕军总计损失人马一万余人,粮草不计其数,试探辽东驻军虚实的策略被彻底粉碎,也算是跌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
但是撤军后的乌兰巴尔斯驻马立于平原上,看着远处蜿蜒的易水喃喃道:
“终有一天老子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再分胜负!”
……
落云城的议事厅内,尘岳正和从锦阳关赶来的王如松讨论着云锦防线的相关事项。
自从奔袭金沙川之后两边都没有再发起过大战,燕军一直是闭门不出,尘岳也乐得自在,不去管那些败军,而是专心的研究起云锦防线了。
雪泪寒和耶律保机二人也在旁听,时不时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地图上已经被几人画满了标记。
“王爷,王爷。”云晨兴冲冲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哨骑回报,燕军已经撤兵了,易水大营被拆了个干净,哈哈!”
“当真?”雪泪寒眼睛一亮。
“那还有假?哈哈!”
“这帮杂碎,终于走了。”王如松笑呵呵的说道。
尘岳则并不太在意,抬头看向地图说道:“奔雷骑将他们的粮草尽数焚毁,这支军马就是无水之源,不走还赖在这干嘛?要不是我现在还不想打,不然哪能这么轻轻松松的放他们回去?”
“王爷说的是,几万兵马而已,我凉地还不用放在心上。”王如松附和道:
“当下我们的精力应该集中在剿匪和打造云锦防线两件事上,童大人在顺檀两州尽力恢复民生,这才是我们的大事。”
“呼~”
尘岳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说道:“燕人撤兵,那我也该回北凉了,出来这一趟都几个月了,眼看着没多久就要入冬了。”
“这就走了?不多留在辽东一阵?”雪泪寒轻声问道。
尘岳嘴角一翘:“不了,北凉还有事等着我去做呢。”
尘岳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出巡的第一站,朔州。
在朔州境内的一个小乡村旁,遇到的那位古怪的和尚,诸葛糊涂。
尘岳这次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再去探探那和尚的底。
“辽东的事就交给诸位了。顺檀两地的政务有童大人主持我放心。泪寒,你就在燕云之地主事。
剿匪之事还是由辛将军统兵,希望清除匪患之后,我辽东的新兵们能变得更加锋锐!
至于云锦防线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就有劳王将军多在燕云两州奔走了,童大人和雪泪寒会尽力满足你的所有需要。
落云城在最前线,依旧由云晨坐镇城中,保机,你就留在落云城中,给云将军出谋划策吧。”
尘岳一股脑的将辽东的事情都交代了下去。
“诺!”
众人齐齐应喝道。
……
落云城外的官道上,三匹雄壮的白马并肩而行。
居于中间的尘岳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落云城,轻声道:“这落云城就交给你们了,我预估一年半载之内燕国是不会兵犯辽东的,这段时间内你们要让落云城变得固若金汤。”
“放心吧王爷,末将套用北凉将士的一句话,人在城在!”身侧的云晨躬身说道。
“不至于,哈哈,落云城还没到这个地步。”尘岳大笑道。
“王爷,末将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云晨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犹豫之色。
“云将军是想问这个耶律保机怎么办吧?”雪泪寒在一旁轻笑道。
云晨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说实话,他的才能末将是看出来了,但说到底是个金人,既然留在落云城的话末将得知道什么事该跟他说什么事不该跟他说。”
“云晨,你不用想的太多。”尘岳微微扬起马鞭道:“我凉军能容人,只要他真心实意为我们效力,大胆任用又有何妨?
况且你也说了,此子确实有大才,领兵谋略只能已经初显峥嵘,只需要日后稍加磨炼就是个人才。
未来的天地还很广阔,很多仗等着我们去打,你放心大胆的用就行了。”
云晨咧嘴一笑:“王爷这么说那末将心中就有数了。”
“好了,我走了。”尘岳猛地一抽马鞭,大笑道:“再见之时,我相信云燕两地就会大变样了。”
“王爷保重!”
第748章回王府
北凉
凉州,凉王府。
这座坐落在灵岳山上的凉王府越来越引人注目,原来周围的荒地渐渐有了人气,一个个铺面沿着街道两侧延伸开去。
“凉王府!”
高挂的牌匾让路过的百姓也无不投去崇敬的目光,就连门口的护卫都站得笔直,从来都没人见过他们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偷懒。
如今北凉的官场上可谓是清正廉洁、风气向上,尘岳在位的这几年的时间里,贪官污吏被一扫而空。
尤其是宋之鹿主政北凉道之后,任命的官员几乎都是贤能,各县主官都经由这位经略使大人亲自考核方能上任。
所以百姓们都把安居乐业的功劳记在了尘岳的身上,提到凉王二字谁不竖起个大拇指。
今天的凉王府热闹了许多,因为外出巡视的王爷终于回来了,陪着一家子长辈好好吃了顿饭。
辽东的风土人情、朔州的安居乐业,金人是如何亡国的都成了几位长辈深究的问题。
老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稀奇古怪,有时候就连尘岳也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一个藩王,哪能事事都知道的那么清楚。
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饭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
“儿子,想爹不?”
房中的尘岳正抱着一个小娃娃来回晃悠着,时不时就吧唧一口亲在那粉嫩的脸颊上。
“呜哇呜哇~”
每次尘岳亲一口,尘盼安总要叫唤那么两声,瞪着一双大黑眼珠子不停的打量着这个男人。
虽然他还不明白爹这个字是什么含义,但是那种血缘里的亲近是藏不住的,尘盼安不停的用小手摸着尘岳的下巴,尘岳也一直咯咯的笑着。
“哎,真的是!你轻点!”
马灵儿在一旁看得心急,娇怒的打了尘岳几下。
“嘿嘿,这不是想儿子了嘛。”尘岳握着儿子的小手说道。
“想儿子?你这一跑出去就是好几个月,我看你眼里哪还有儿子,你干脆搬出去住得了。”马灵儿直翻白眼道。
“天地良心!”尘岳很是不服气的叫嚷起来:“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藩王,北凉、辽东两地这么多事呢,处理起来怎么不得费点心思。你看我,从辽东一路赶回来半点都没耽搁,不就是想早点见到你和儿子吗!你怎么还在这冤枉人呢?”
“就你理由多!”
“哎,我错了嘛,以后我肯定多抽出时间来陪陪儿子,这不是之前没空嘛。”
现在的尘岳哪还有一点凉王的样子,和马灵儿两人活脱脱就是平凡的小两口。
温馨又甜蜜。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对了,听说辽东又打仗了?”马灵儿轻声问道。
这些天凉州城里也传出了风声,说是燕戎大军压境,在辽东和凉军开战了,只不过打得怎么样还不知道。
“没事,小仗而已,已经结束了。”尘岳轻轻的晃悠着怀中的儿子,连头都没抬。
金沙川一战在尘岳看来算不得什么大事,除了向朝廷送去一份简报之外并没有做过多的宣传。
怀中尘盼安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含着手指头渐渐的进入了梦乡,口水顺着手指慢慢的流了出来。
别的不说,尘岳抱孩子的姿势还是很老道的,一手托屁股,一手扶腰背,小儿子很快就没了动静。
尘岳自幼就在山村长大,帮邻居家带个小娃娃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现在带起自己的儿子来更是得心应手。
这下马灵儿才放下心来,打完了就好。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必太过担忧,要是战事不结束,她这位丈夫也不会从前线回来的。
没一会儿,尘盼安就彻底睡熟了,尘岳轻手轻脚的把他放进了小床里。
紧跟着这位凉王就贱兮兮的看向马灵儿:“夫人,夜深了,咱们也上床歇息吧?”
马灵儿眯起了眼睛,尘岳肚子里在想什么小心思她能不知道吗,一抬手说道:“等等,我们还有一件正事没谈呢。”
刚刚张开双臂的尘岳愣住了:“正事?你能有什么正事?”
不知道为什么,尘岳突然觉得马灵儿的眼眸中有一股危险闪过。
“跟我来。”马灵儿神秘兮兮的领着尘岳走进了偏屋中,然后在一个木箱子里翻出了一个香囊,淡淡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这个香囊绣的极为精巧,些许花瓣的图案在表面栩栩如生。
在看到香囊的那一瞬间,尘岳就一个哆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了!
“这是我帮你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的,解释解释吧。”马灵儿的随意的晃了晃手中的香囊,然后将其放在了桌上。
“咳咳,这个,那个~”尘岳此时显得极为的窘迫。
“想清楚了再说噢,可别说这是你手下那帮子将军送的,这香囊的背面还绣着你的名字呢,就你手下那帮人,舞刀弄剑是好手,说他们会绣花,你信吗?”
马灵儿的语气越发危险,而尘岳的脑袋也越来越大。
这个香囊是当初尘岳在京城封王之后雪芊芊送的。
谁知道这雪芊芊送的香囊上还绣着自己的名字,自己都没怎么在意,反而被心思灵敏的马灵儿给发现了。
从京城回来以后香囊就被尘岳放进了箱子里,这外出巡视他总不能一直挂着这玩意儿吧,所以就放在了家里。
这下好了,成了证据了。
犹豫了许久的尘岳终于一咬牙,开口道:“实话交待了吧,这是雪泪寒那个妹妹送的。”
“雪泪寒的妹妹?”这下变成马灵儿愣住了:“雪芊芊?那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雪泪寒和尘岳乃是至交,马灵儿自然是知道雪家还有个妹妹的。
尘岳苦涩的点了点头。
“好啊你,有本事,你真有本事啊,连十几岁的小丫头都不放过!”马灵儿娇怒道。
这香囊可是贴身之物,女孩子送这个给男子意味着什么马灵儿岂能不明白?
尘岳当初刚刚从军时马灵儿就送过一个香囊给他,马灵儿亲手织的衣衫内衬尘岳也一直穿着。
女子送这种东西摆明了就是在表露爱意。
不过看似娇怒的马灵儿似乎眼眸中还带着点其他的意思。
“哎哎哎,冤枉啊!”尘岳举着手说道:“我可什么都没干!鬼知道这个丫头片子在做什么!”
这尘岳倒是没说假话,雪芊芊他总共也没见过几次。
“行,这个小丫头片子暂且放在一边,那你再说说,还有什么事情没交代的!”马灵儿坐在了椅子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下尘岳又慌了,脸颊青一阵白一阵。
“想好了就说!别等我说!”
“咳咳,还真有一件事。”尘岳挠了挠脑袋。
“说!”
此刻的马灵儿宛如在审讯犯人。
第749章可怜兮兮
“咳咳,还有那个……”尘岳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的交代了在京城发生过的事,包括周芷凤的出现和前后的交集。
“什么!连长公主你都!”马灵儿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不停的拍着桌子说道:“你你你,真是胆大包天!没想到还真有事!”
一边说马灵儿一边狠狠的掐了一下尘岳的胳膊。
其实马灵儿只是故意诈诈尘岳,没想到方寸大乱的尘岳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尘岳疼得呲牙咧嘴,但愣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狠狠的发泄了一下心头之火的马灵儿终于冷着脸说道:“你不错,很不错!”
“冤枉!真的冤枉!我可什么都没干,那个长公主我救她的时候哪知道她的身份,只当是路上遇到的平民百姓,谁曾想她就赖上我了!
还有那个雪芊芊,她就是个丫头片子,我能有什么心思!”尘岳不停的叫屈。
“哼哼。你的意思是你魅力十足咯?凉王虎躯一震这些女子就像见了蜂蜜似的扑上来?一个公主,一个世家大小姐?你可真有本事嘞!”马灵儿阴阳怪气的说道。
尘岳一哆嗦,直摇头道:“我发誓!除了灵儿姐之外,我从未对其他女人有过非分之念!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刀剑悬顶……”
“呸呸呸!”
尘岳的毒誓还没发完,马灵儿就立马跳了起来,堵住了他的嘴:“说什么胡话呢!我可没让你发这么重的誓!”
“嘿嘿!我这不是心诚嘛!”尘岳乐呵呵的傻笑道。
看到马灵儿的表情他就知道马灵儿消了一点火了。
“别嬉皮笑脸的!严肃点!”
“遵命!”
“小点声!别吵醒儿子!”
“遵命~”
“以后还敢沾花惹草不?”
“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马灵儿轻点了点眉头,随即拖着下巴,慢悠悠的说道:“不过你好歹也是两道藩王了,也该纳侧妃了。”
“是!你说啥就是啥!”
尘岳犹自在那条件反射般的应答着,不过转眼间尘岳就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般的喃喃道:“你,你说什么?纳,纳侧妃?”
自从尘岳受封凉王之后,马灵儿顺理成章的就成了凉王正妃,所谓的纳侧妃就是再纳妾的意思。
“怎么?耳朵也不好了?”马灵儿双手抱胸冷冷的说道。
尘岳顿时站的笔直,死命的摇头道:“不纳!坚决不纳!您就别吓我了!”
马灵儿被尘岳这幅样子逗笑了,捂着嘴招了招手:“你坐下,跟你说正经的呢。”
尘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但心底早就乱做了一团,怎么好端端的说到纳妾这件事了呢。
马灵儿托着下巴看着尘岳轻声道:“你好歹也是主政两道之地的藩王了,现在这世道,纳妾是再正常不过得了,你这辈子总不能就娶我这一位妻子。
我听说宁州的那位宁王,小妾就有二十余位,怎么着,您这位凉王就不考虑考虑?”
尘岳仍旧是拼命地摇头,一言不发。
这时候哪能点头啊,那不是找死吗?
马灵儿自顾自的说道:“我可没骗你,说的都是真心话。自从你封王之后,凉州幽州本地的不少士族都有意让家中子女入凉王府为妃,就连中原内地都有世家托人过来询问,有那么几位女子,我都看了还挺不错的。”
尘岳的脸色变化了一下,这下他相信马灵儿说的是真的了,不过仍旧是摇头道:“灵儿姐,真的,一个正妃就够啦!”
“哒~哒~哒~”
马灵儿的纤细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清澈的目光看了尘岳许久,最后嫣然一笑:“好噢,这可是你说的哦,不纳就不纳,回头我就让人去回绝了。”
尘岳讪讪的说道:“你干嘛操心这个?”
马灵儿板着脸说道:“我可是凉王府正妃,就算要纳侧妃,那也得由我把关才行,我不帮你操心谁帮你操心!
我听宋大人说过,京城不少大臣都视你为眼中钉,敌人不少,要是能通过纳妃来增强凉地的实力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只要女子心地纯良,不是骄奢之辈,我原则上是同意你纳妃的。”
“咳咳咳~”
这义正言辞的语气让尘岳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他没想到马灵儿看问题能分析到这一步。
随即腻腻歪歪的抱起了马灵儿:“嘿嘿,咱这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有灵儿姐一个人就够啦,指不定哪天就回不来了。”
“呸!你又来了!”马灵儿嗔怒道。
怒归怒,马灵儿的心底还是很高兴的。
“亲一下!木嘛!”
不顾马灵儿的躲闪,尘岳还是一嘴亲在了马灵儿的脸颊上,随即两只手掌就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还有两件事要跟你说呢!别闹!”马灵儿左摇右晃的躲开了尘岳的咸猪手。
“怎么还有事啊,到底还能不能休息了今天!”尘岳欲哭无泪道。
马灵儿一插腰道:“第一,子涵妹妹肚子大了,你好歹是褚玉成的大哥,应该过去看看吧?第二,薛天也要成婚了,正等着你回来呢,说你不回来他就不成婚。”
尘岳愕然:“褚玉成家那口子也要生了?薛天都要成家了?哪家的女子?我巡查凉山大营的时候没跟我说过啊?”
尘岳一连串的发出了好多疑问。
“你看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马灵儿极为无语的说道:“人家那还不是怕耽搁您的公务嘞,你不上心就只好我替你多注意点了。”
“咳咳,是我的不好,明天我就去找他们两。”尘岳虽然显得有些尴尬,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有马灵儿在家中帮他打理各种事务,确实让他省了不少心。
“没事了?那现在可以休息了吧?”尘岳兴奋的搓了搓手道。
马灵儿眯起了眼睛,点了点头。
“得嘞!”
尘岳大喜过望,直接就是一伸手就将马灵儿抱到了床上,同时还不忘爬出来吹灭了烛灯。
“来啦来啦。”尘岳兴奋的再度爬上床。
“扑通!”
哪知床帘后的马灵儿一脚就将尘岳给踹了出来,冷冷的丢出一句话:
“作为惩罚!你今晚睡地上,要是敢上床,以后就别想上来了!”
跌坐在地的尘岳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哀嚎道:
“天理何在啊!”
第750章凌小青
“嘎吱~”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倾洒在灵岳山上的凉王府时,顶着一对黑眼圈的尘岳迷迷糊糊的走出了房间。
这一夜睡在地上的滋味可不好受啊,他压根就没睡着。
尘岳无精打采的往半山腰的凉亭走去,嘴里不时的念叨着:“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累归累,憋屈归憋屈,尘岳还是绕着山中的石阶上上下下的跑了两圈,一直跑到满头大汗时才停了下来。
很快就有眼疾手快的仆人给尘岳端过来了一盘早饭,一碗白粥,两个馒头,一碟小菜。
看似很朴实,但实则在民间能吃上这么一顿早饭的百姓也不会很多,中原内地的流民一天能吃上这么多就要谢天谢地了。
“咕噜~呲溜~”
尘岳眨眼间就将一碗白粥滑进了肚子,顿时就觉得精神头好了不少,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
“王爷,这是王妃让您带去给褚夫人的。”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尘岳的耳边响起,尘岳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穿青色衣衫的女子提着两个礼盒站在凉亭边。
两个礼盒包装的很是精美,这一看就是马灵儿准备送给周紫涵的礼物。
“原来是小青啊,好久没见你嘞。”尘岳在见到人时还微微的愣了一下。
女子名为凌小青,是之前尘岳的同村人,和马灵儿的关系极为要好,只不过年龄比马灵儿小了两三岁,所以一直和马灵儿以姐妹相称。
因为父母病故,亲哥哥也在关外战死了,所以马灵儿在搬离小石村的时候就把凌小青也带在了身边。
这几年她一直在王府中充当小管家的角色,因为是农村出身,干起活来极为勤快,头脑也聪明,做事周全,再加上又熟悉家中几位长辈的习惯,所以在王府中很是讨人喜欢。
凌小青这小半年回了趟老家,因为家中仅剩的一个叔叔也病逝了,她回去帮着料理后事,所以最近尘岳自从辽东战事结束后一直没见过她。
“老家的事都处理完了,还多亏了王妃帮忙。”凌青轻声说道。
女子的美眸之中流露出了淡淡的哀伤,毕竟刚刚过世的那位叔叔是她最后的亲人了。
“以后就一直留在王府中吧,我们也都是家人。”尘岳为了缓和一下有些低沉的氛围,打趣道:“小青,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该嫁人啦,要不要我让王妃帮你物色物色?凉州城中的青年俊杰也不在少数噢,只要你能看得上的,咱肯定帮你说服。”
凌小青的脸庞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嘟囔了一句:“王爷说笑了。”
然后这位正值妙龄的少女就跑开了,奔跑间还有些踉跄。
尘岳则自顾自的端详道:“确实是个不错的丫头,我这一帮子兄弟,介绍给谁好呢?”
……
北凉都护府中,褚玉成正埋头处理着公务,案牍将整张桌子都塞的满满当当。
北凉道的整军之务都由褚玉成主持,而且辽东道也有很多需要北凉施以援手的地方,所以他这些日子可谓是忙得飞起。
褚玉成忙着忙着就会站起身来朝旁边傻笑几声,那里正坐着他的媳妇周紫涵。
此刻的周紫涵挺着个大肚子,双手轻扶着后腰,也不吱声,就那么安静的坐在这里看着褚玉成处理公务。
说起来褚玉成和周紫涵当年差点就被周紫涵的父母棒打了鸳鸯,谁曾想这个当初平平无奇的寒门子弟如今成了北凉道的都护使,正二品的朝廷大员。
现在周紫涵的父母也被接到了凉州,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时不时还和尘岳的父母互相串门。
“玉成,玉成人呢!”
一道懒散的声音响起,紧跟着尘岳就迈步走进了书房之中。
都护使府的仆人谁人不认识凉王,于是尘岳连通报都免了,直接就进来了。
都护府的路尘岳早就谙熟于胸了,三步两步便找到了待在书房里的褚玉成。
“额,岳哥,你怎么来了?”褚玉成愣了一下。
“见过王爷。”
周紫涵也连忙起身行礼。
虽说她和马灵儿很是相熟,和尘岳也认识了好几年,可她到底算得上是大家闺秀出身,还是很注重礼节的。
“哎呦,弟妹也在啊,我就是来看望你的,坐坐,别动弹了。”尘岳连忙挥了挥手中的礼盒:“诺,玉成,我这回可不是空手来的噢!”
因为褚玉成老是说尘岳抠门,这次拎着礼物来的尘岳显得格外有底气。
但其实他压根不知道礼盒里放的是什么,反正是灵儿姐准备的,他也不用去管。
“呵呵,王爷说笑了,快请坐。”周紫涵轻笑着说道。
“呦,不错不错。”褚玉成终于放下的手中的公文:“来这么多次了,这回可算是带东西来了。”
“咳咳,说什么呢,咱这不是老熟人了嘛,要那么多虚礼干嘛。”尘岳自顾自的说道:“我看弟妹也快生了,到时候生个儿子就和我家安儿做兄弟,生个女儿咱就结个亲家。”
“拉倒吧,我家女儿肯定生的如花似玉,嫁给你家不是亏大发了。”褚玉成直撇嘴道。
“哈哈,玉成,哪有这么说王爷的。王爷,看您气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巡察辖境太过操劳,没休息好?”
心思机敏的周紫涵一眼就看到了尘岳顶着的两个黑眼圈,眼眶中似乎还带着点点血丝。
“咳咳,是是,巡察七州之地可把我累惨了。”尘岳的脸颊莫名的红了起来,随口应付道。
褚玉成则一本正经眯着眼睛,装模作样的说道:“我看是家里管教严吧,王爷昨晚睡不好觉?蒽?”
褚玉成虽然说的极为隐晦,但是在座的谁听不出话中含义。
尘岳的脸框变得更红了,一言不发。周紫涵则极为知趣的轻笑着退出了书房,把地方就给了兄弟二人。
“嘎吱嘎吱~”
尘岳见周紫涵出去了,随意的扭动了几下脖子,便听到骨头嘎吱作响。
“你刚刚说什么?我的褚大人。”尘岳的目光顿时阴险了起来。
褚玉成不由自主的一哆嗦,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咳咳,岳哥,我来向你汇报一下军务。”
“军务不急。”尘岳一步步的靠近了褚玉成,轻声道:“我们先把刚刚的事解决一下。”
褚玉成惊恐的往后退去,大喊道:“媳妇儿救我!”
“砰砰砰!”
“啊啊啊啊~”
……
第751章齐语嫣
凉州城内,尘岳和褚玉成正在街道上缓步而行,他们两的目的地是三条街外的北凉副都护府邸。
既然薛天都快成亲了,尘岳就算再忙也得抽空过去看看。
褚玉成一瘸一拐的走着,不时地揉着屁股哼哼唧唧,街上的百姓不停的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似乎在想这两大男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尘岳则是毫不介意众人别样的目光,大摇大摆的朝前走着。
“岳哥,你下手也忒狠了,咱们还是不是兄弟!”褚玉成一手搭在尘岳的肩膀上一手扶着腰,满脸悲愤的说道。
狠狠的胖揍了褚玉成一顿的尘岳心情极好,总算把昨晚心头的那股怨恨给发泄出来了。叉着腰说道:“我这是让你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咱现在是凉王,怎么可以容忍你嘲讽我??反了天了你!”
“切,有本事对嫂子发火去,气出在我身上算什么好汉!”褚玉成犹自不服气的喊道。
他何尝不知道尘岳则是在拿他出气呢。
“唉,难呐难呐。”尘岳一哆嗦,唉声叹气的说道:“你说怎么就冒出来个纳妃呢?”
原先就是自己理亏,尘岳哪还有胆子和马灵儿正面对峙啊,找死不成。
褚玉成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嘟囔道:“我怎么知道,不过你胆子也是大,连长公主都敢勾搭,之前南征结束在京城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还有雪家小妹的事,被雪泪寒知道还不得气炸了,人家才那么一点点大。”
几年前南征平叛结束,凉州军将入京受封,当时周芷凤来找尘岳就被褚玉成给撞见了,他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没想到过了几年这位长公主对尘岳的情意没有半点衰减,反而越发浓厚。
尘岳满脸苦涩的举起手说道:“我发誓,我可什么都没干,到时候雪泪寒问起来你可得替我作证!”
“我作证有什么用?那也得人家相信啊,才十七岁啊,他妹妹在十七岁!就着了你这个魔头的道!”褚玉成直翻白眼。
“难,我真的是太难了。”
“岳哥,老实说,那位长公主还好,虽然对你情深义重的,但是绝对不可能嫁给你做侧妃的,太后不允许,周朝祖制也不会允许,没什么麻烦的。但是雪家小妹怎么办?万一雪老和雪伯父真有打算和你联姻,你怎么办?娶还是不娶?”
尘岳的脚步停了下来,扭过头来有些惊恐的说道:“不可能吧?雪老和雪伯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按雪家在江南的地位,什么大户人家找不到,怎么可能会送进凉王府做个侧妃?”
“哼,你是身在局中看不清楚态势,普通大世家中的正妻能和你这个凉王侧妃比吗?”褚玉成自顾自的说道:“雪家和我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们以后要真的起事,雪家就算什么都没干,也会被朝廷扣上同谋的帽子,何况他们现在处处都偏向北凉,谁不知道他们和我们走得近?
人家把百年大族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你身上了,万一你以后翻脸不认人怎么办?嫁个女儿过来不是更有保证吗?况且现在这个雪芊芊自己还有情有义的,所以我看这事啊,八九不离十!你等着吧,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尘岳呆住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无奈的甩了甩头说道:“算了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切,鄙视你!”褚玉成竖起了一个大大的中指。
尘岳这次没有做什么过激的反应,他现在心情乱的一塌糊涂,只好把话题岔了开去,问道:“薛天成婚的这个对象到底是谁啊,怎么没听他说过?”
“这小子藏得可深了,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褚玉成随意的说道:“齐旭老大哥你还记得吗?”
“齐旭?”尘岳低头思索了一下:“记得,他是第一批入山字营的老卒,之前就是薛天的副手,是个老兵了。”
当初山字营初立之时,除了几百号老兵,其余的都是凉州凤阳县本地的新兵,而这位齐旭就是老兵中的一个普通百夫长,四十多岁的年纪,正好分在了薛天的麾下,和薛天的关系很是要好,因为当兵的年头久,做事得力,一直被薛天称呼为老大哥。
“齐旭在北凉扩军之后升任偏将,奉命驻防凉州城,也没有随大军征辽,薛天回凉之后率兵击溃朔风城外的慕云幻,抽调了北凉境内所有的骑兵,而齐旭老哥就战死在了那一战。
齐旭打了十几年的仗,虽然混到了偏将的位置上,但家中的军饷基本上也接济给了老兵,没剩下什么家底,只留下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女儿名为齐语嫣,儿子叫齐蒙,在临死前就把他们托付给了薛天照顾。
后来薛天就找到了他的女儿儿子,时不时的接济一下,一来二去的就看对眼了呗。”
尘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感情是同袍家的闺女。”
这种事在军伍之中并不算少见,经常有同袍互相结为亲家的,因为一起经历过生死所以感情更加的浓厚,对各自的脾性也知根知底。
“这小子已经把人接到府里去了,说等你回来就成亲。”褚玉成撇了撇嘴说道。
“竟然已经接到府里了?”尘岳的眼眶子一凸,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就给接到家里了,这也太心急了。
“谁知道这小子。”
“走吧走吧,那就快去看看!”
“就这么空着手去?”
“那不然呢?现在还到哪里买礼,等成亲的时候再送呗。”
……
走了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站在了北凉副都护府的门外,见到尘岳和褚玉成之后,守在门口的几名护卫连查验都没有就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开玩笑,谁不知道薛天和当今凉王是一个村子里玩泥巴长大的,还通报什么。
副都护府中没什么人气,放眼看去都没几个下人,因为薛天主要都是待在凉山大营之中很少回家,所以除了随行的亲卫之外没有什么家眷。
再加上薛天自幼丧父,只有一个老母亲从老家被接了过来,所以府中的人看起来就更少了。
第752章薛天成婚
走到后院之时,尘岳就看到了一名身着朴素的女子正在修剪着几颗小树苗,聚精会神,旁边的栏杆上还坐着一位百无聊赖的年轻人,拖着下巴在怔怔出神,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子听到脚步声时便抬起头来,看到褚玉成时连忙放下手中的刀具打起了招呼,但看向尘岳的目光却带着不少的疑惑。
那位年轻人也把目光放在了尘岳的身上。
褚玉成他们两都见过,但是尘岳他们倒是第一次见,但是想必能有褚玉成相陪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褚玉成叉着腰环视一圈府内,憋足气大喝道:“薛天,你小子给我出来!你等的人到了!”
“咚咚咚~”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薛天就从一间屋子里钻了出来,惊喜的喊道:“岳哥,你回来了,等你好久了!”
那名女子和年轻男子都愣住了,他们自然知道薛天嘴里的这个岳哥是谁,堂堂的凉王就这么出现朴实无华的站在了两人的面前。
“来来,你们两过来,还不拜见王爷!”薛天急忙对着还在发愣的二人招了招手。
“拜见王爷。”
二人齐齐出声喊道。
尘岳则仔细的打量了两人一眼,这位女子显得有些紧张和害羞,她似乎知道尘岳的到来意味着什么,要是没有尘岳的认可,她和薛天的婚事指定就不成了,所以有些紧张。
至于那名年轻男子,乍一看和当年的齐旭颇有几分相像,想来就是齐旭的儿子齐蒙了,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看向尘岳的眼神颇为兴奋。
“不错,不用客气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尘岳手掌轻轻一抬,脸上满是笑意。
齐语嫣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女子,素雅端庄,虽然算不得什么惊世之姿,但也长得不赖,和薛天倒很是般配。
听到尘岳这话,齐语嫣的脸上羞红更甚,而薛天则是开怀大笑了起来,连忙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准备午饭吧,我和王爷说说话。”
尘岳这一番话就是认可了两人的婚事,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再说什么客套话了。
两人很识相的走入了偏院忙活,那位齐蒙的一步三回头的看向尘岳,还不时的朝薛天挤眉弄眼。
薛天领着尘岳二人到客厅中坐下,乐呵呵的给二人斟满了茶水。
褚玉成大摇大摆的说道:“怎么,吃了蜜蜂屎啊,乐成这样!有没有点出息。”
刚刚被尘岳修理了一顿,所以褚玉成打定主意把气撒在薛天身上。
“嘿嘿。”薛天咧嘴一笑,也不反驳,发自内心的高兴:“哎,岳哥,你这怎么眼眶黑黑的,昨晚没睡好?”
“没事没事,巡察七州之地累着了,休息两天就好了。”尘岳脸一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褚玉成则在旁边使劲的憋笑。
薛天噢了一声,他现在可没心思去想其中的弯弯绕绕。
“你小子也真的是,这么大个事不跟我说,我再忙兄弟的婚事也是有空来的,你这分明不就相信兄弟啊。”尘岳有些不太满意的说道。
“岳哥,你手里有多少事我又不是不知道,辽东那边还打了几仗,样样事情都上杆子来了,我这点小事往后缓缓也不碍事。”薛天笑道。
众兄弟几人中,要说最为沉稳的就是薛天了,既不莽撞也不呆头呆脑,凡事都考虑的周到。
“行了,看把你小子乐的。”尘岳抱着胸说道:“齐旭老哥长得五大三粗的,这位闺女都是生的清秀,你也是捡到宝贝了。”
“嘿嘿。”薛天兴奋的搓了搓手道:“大哥要是没意见,明天我就把婚事给办了吧。”
“噗~”
旁边的褚玉成一口就将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瞪大了眼睛:“你小子这么急吗?难不成还跑了吗!”
“对啊,可以等等啊,挑个好日子。”尘岳错愕道。
“哈哈,好事当然要越早越好了,而且岳哥这么忙,指不定马上又不在凉州城了,我还是趁着岳哥现在有空就把婚事给办了。”薛天喜气洋洋的说道。
尘岳苦笑着摇了摇头,扫视了一眼很是简朴的都护府:“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准备啊,好歹搞顿酒席吧?人家女子嫁给你不能太寒酸吧,你现在可是从二品的北凉道副都护使啊。”
“有什么好准备的,就请岳哥,宋大人,还有伯父伯母他们一起来吃顿饭就行了,不需要搞什么仪式,麻烦。正好薛猛这两天在凉山大营,我派人去把他叫过来,至于泪寒嘛,回头再给他补顿酒就行了。”薛天连连摆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口中的伯父伯母自然就是尘岳的爹娘了,都是一个村子的,都是熟人,而薛猛近日也从朔州过来汇报军务,很是凑巧。
尘岳和褚玉成对视了一眼,一点头:“得,你的婚事你说了算,明天就明天吧。”
“得嘞!”
薛天开心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走到门口对着亲兵交待了几件事,无疑就是去喊薛猛过来,再买点喜庆之物。
“哎,那个齐蒙是怎么回事?他刚刚看你的眼神似乎有些古怪啊。”尘岳抿了口茶水说道。
尘岳刚刚就注意到齐蒙在对着薛天挤眉弄眼。
“害,这小子叫唤着要去从军呢,在我这软磨硬泡好几天了。他姐姐也同意了,这次就让薛猛带去左骑军军中,从大头兵干起。”薛天随意的说道。
“唔,这是要接手齐大哥的衣钵了啊。”褚玉成笑道。
“行,这都是你的家事,随便你。”尘岳微微一笑:“那我们就等着明天喝你的喜酒了?”
“哈哈,好!”
……
第二天,薛天的府邸就开始布置了起来,大红喜事,算不得多隆重,就和普通人家的娶妻没什么分别。
但是到场的都是大人物,几人的长辈,凉王、凉王妃、北凉都护使、经略使,还有大块头薛猛。
虽然婚礼看起来并不那么隆重,但是有这些人的出席也算是另一种庄重了。
婚礼之后薛天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他那位妻弟齐蒙则是被薛猛带回了左骑军。
走的时候尘岳还特地说了几句话:“好好干,别给你爹和你姐夫丢脸哦。”
齐蒙则一脸兴奋的点头,但是等日后他尝到薛猛带兵的手段后怕就是没这么高兴了。
第753章再会诸葛
时间一晃就进入了秋末,北疆的大地上已经开始刮起阵阵冷风,秋高气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路上往来的百姓们都不自觉的捂紧了衣领,生怕多漏几丝凉气进去。
尘岳的身影出现在了偌大的朔州平原上,郁岩白正骑着马儿晃晃悠悠的陪在尘岳的身边。
“岩白,今年的秋收怎么样?”
“好得很,产量之多让我叹为观止,收上来的军粮都已经分批送进了朔风城和凉州,还有一部分被武备司收去了。今年这些朔州新民们的日子要好过多了,吃饱穿暖不在话下。”郁岩白笑呵呵的说道。
“不错,这朔州终于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了。”尘岳轻笑着说道。
在朔州新立的第一个年头,凉幽两州可是费尽了人力物力,才挤出了大量的农具、粮种、粮食来供养他们,就连主事的官员都捉襟见肘。
而作为回报,这些新民只需要以来年的收成来抵扣这些物资的租费即可。
哪怕你到朔州时孑然一身,穷的叮当响,只要踏踏实实的种两年地,现在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换做谁谁不乐意呢?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到了明年,预计还会再开垦数十万亩新田,今年入朔州的流民也有十几二十万,现在朔州的人口几乎都快赶上幽州了。”郁岩白眼中满是期待。
北凉三州,凉州人口最为富足,幽州其次,新立的朔州地方虽大,但是人口数目一直不如两州,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朔州的人口正在飞速增长。
而有了人口,开垦的荒地就会变多,粮食产粮就会增加,相应的就可以增强对军队的供应。
这位从京城来到北凉的国子监学子正在这片新地上施展自己的宏图大志。
“未来可期啊~”
尘岳大笑一声,现在回想起来两年前设立朔州是多么明智的举动,而这一切都起因与北凉道经略使宋之鹿的一个大胆念头。
郁岩白突然扭头看向尘岳:“王爷,您此次前来怕是去找那个和尚的吧?”
“哈哈,一下子就被你猜到了。”尘岳笑了笑:“怎么样,我让你观察观察那个诸葛糊涂,有什么发现吗?”
郁岩白一摊手:“毫无发现,他每天就在寺庙里烧香念佛,接待香客,日子都是过的极为自在。王爷这是打算用他了?”
尘岳眼睛一眯:“他的底细查过了吗?我可不想收个探子在身边。”
如今凉地被朝中不少势力都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之前在嘉隆关遇到的那些死士,让尘岳变得更加谨慎。
“放心吧王爷,查过了,连问天司都出手了,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云游和尚。”郁岩白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那我就去会他一会,哈哈!”尘岳笑道:“从上次的接触看,确实有才华,若能为我所用是件大好事。”
“此次需要下官陪同吗?”
“不用。”尘岳招了招手:“你朔州还有一大摊子事呢,这次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忙你的。”
“诺!”
……
“咚咚咚!”
夜幕降临,坐落于朔县边缘的那座小寺庙的门又被敲响了。
“嘎吱~”
这次给尘岳开门的不是诸葛糊涂了,而是披着一件僧袍的小沙弥,估摸着只有十岁出头,身形瘦弱,但双手合十的姿势倒是有板有眼。
看着尘岳陌生的面孔,小沙弥疑惑的问道:“施主,请问找谁,若是烧香拜佛的话请明日再来,还请见谅。”
“呵呵,不烧香也不拜佛。”尘岳微微一笑:“我来找慧聪长老,还请通报一下,就说故人来访。”
尘岳这次不是空着手来的,而是特地给这位酒肉和尚带来了两壶凉州城内的好酒。
“找师傅?故人?”小沙弥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他知道自己的师傅是远道而来的云游僧人,哪来的故人。
虽然满心疑惑,但小沙弥还是说了句稍等便进去通报了。
尘岳背着手打量起这座寺庙来,寺庙比几个月前所见又大了几分,两侧都往外搭建了新的偏房,墙角外还有未燃尽的香烛,颇具香火气,想来这段日子来上香的香客不少。
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响起,一颗硕大的光头从门内谈了出来,看到尘岳时慧聪和尚嘴角一翘,眼中带着莫名意味的说道:“尘施主,您来了。”
尘岳愕然,他没想到这位慧聪和尚竟然还记得自己,而且听着话的意思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一样。
“施主,里面请吧。”慧聪和尚双手合十,将屋门让了出来。
尘岳则是好奇了一下之后便带着深意的走进了寺庙,当经过慧聪和尚的身侧时一股酒香从酒壶中飘了出来,诸葛糊涂立马眼睛一亮,紧跟着就鬼鬼祟祟的关上了庙门,打发小沙弥念经去了。
这次二人没有坐在正屋的佛像前,而是直接来到了慧聪和尚那间堆满了书籍的卧房。
“大师,一别数月,没想到您还记得在下,正是三生有幸啊。”尘岳笑呵呵的说道。
慧聪和尚理了一下僧袍笑道:“当初两位施主可是喝完了我最后一壶酒啊,怎么能不记得?”
“哈哈哈!”
尘岳大笑着将手中的酒坛放在了桌上:“这是带给大师的谢礼,要不是大师好意收留,怕是我们二人当初就得淋成落汤鸡了。”
“客气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慧聪和尚嘴里说着客气,但是人已经拿出了两个小碗,径直把酒坛子给打开了。
尘岳哭笑不得,这么一位酒肉和尚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你说他不是个好和尚吧,但却处处透着和尚的淡定、与世无争,可说他是个好和尚把,他看到酒的样子简直如同墨虚子一般。
“咕噜~”
“怎么样大师,我这酒还可以吧?”尘岳看着一碗下肚的慧聪和尚笑道。
“嘶~”
一股辛辣直冲慧聪的咽喉,但他依旧是啧啧称赞道:“好酒好酒。看来贫僧是赚到了。”
“哈哈,大师喜欢就好。”尘岳笑道。
慧聪慢慢的放下酒碗,正襟危坐:“无功不敢受禄啊,区区的收留之情怕是值不了这两坛好酒啊,您说是吧,王爷?”
第754章反贼
尘岳刚刚端起酒碗的双手停在了半空中,目光深邃的问道:“大师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尘岳很是好奇,为何这和尚才见了第二面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莫不是探子?
“哈哈哈。还真让贫僧猜对了。”慧聪和尚大笑起来:“起初我是不知道两位身份的,但是你们二人身着士子衣衫,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凡的气势,所以才让我心生困惑,这流民遍地的朔州为何会出现你们二位这等人物,不应该啊。
两位一人姓尘,还有一位姓郁,都不是什么大姓,起码这附近的新民我还没见过有这个姓氏。后来贫僧仔细回想,猛然记起那位郁公子在交谈时下意识的喊了王爷一声岳哥,没错吧?”
尘岳眉头一皱,随即就苦笑一声,还真是,感情是郁岩白下意识的称呼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岳哥,尘岳,这名字在北凉的地界上或许有重名,但是再加上这一身的伤痕和王者之气,怕是除了当今凉王之外再无其他人了吧?凑巧前些日子贫僧听香客说起,凉王正在巡视两道之辖境,安抚民心,而第一站就去了朔风城,这更让我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那位郁公子能陪在王爷身边,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敢问可是第一任朔州刺史郁岩白郁大人?”
“啪啪啪!”
尘岳忍不住的鼓起掌来,笑道:“长老能在细微之中见真章,当真是厉害啊,没错,在下凉王尘岳,那位公子确实是朔州刺史,还请长老受我一拜!”
言罢尘岳就端坐身子,庄重的拱手作揖。
“使不得使不得,贫僧不过一酒肉和尚而已,云游天下四海为家之人,怎当得起王爷这般大礼,折煞贫僧了。”慧聪连忙扶起了尘岳。
“哈哈,大师可不是什么凡人,那日酒后一番畅谈,将天下大势分析的透彻,绝不是普通的云游僧人说得出来的话。”尘岳大笑一声。
慧聪轻笑着摇了摇头,端起了桌上的酒杯看了两眼,然后又放了下来:“既然这碗酒是王爷请的,那贫僧更不能随意喝了,敢问王爷,此次前来所谓何事?若王爷只是来报躲雨收留之情,那就礼重了,一碗酒即可,值不得两壶。”
尘岳轻笑道:“容在下先问长老,刚刚开门之时,似乎长老早就猜到本王会来,为何?”
慧聪和尚目光一顿,笑了笑道:“自从王爷走后,我这座小庙周围似乎多了不少可疑的人物,怕不是王爷派来的吧?起初我只当时是有不法之辈惦记上了我寺庙中的香火钱,日夜小心提防,但也不见他们又进一步的举动,似乎只是在看着贫僧。后来等我想明白了王爷的身份才知道他们应该是官府之人,由此判定王爷定会再来!”
尘岳愕然,原来是这么回事,连忙躬身道:“冒犯了,事出不得已,毕竟长老这般学识出现在乡野之间,有些可疑。”
“无妨无妨,这两壶酒足矣抵消王爷之过,哈哈。”
“长老请!”
“王爷请!”
两人一饮而尽,尘岳轻声问道:“酒也喝了,这下咱们可以聊聊正事了,要不长老再猜一猜,本王的目的?”
慧聪轻轻捋着衣衫,淡淡的说道:“王爷想请老夫入凉王府为幕僚?”
“高!”
这下尘岳忍不住的竖起了大拇指道:“长老一语中的!上次长老对于百姓流离失所俯首顿足,甚是不平,不知长老可有出山匡扶天下之意?如此才学,若隐身于山野之间可就埋没了啊。”
慧聪和尚眉头微挑,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在屋中来回走了这么几圈说道:“贫僧云游天下,见过世间种种不幸,耳闻周土声声哀鸣,见多了也就看淡了,匡扶天下这几个字,对于贫僧来说太重了,当不起,还请王爷恕罪。”
似乎这位大智若愚的光头和尚已经委婉的拒绝了自己,但尘岳却是轻轻一笑道:“长老法号慧聪,取名糊涂,当知糊涂一世只是自己骗自己,不闻不问,这世间的不公就不存在了吗?聪明一时可救不了这偌大周土的千万子民。
大师随身携带如此之巨量的古书,曾对我二人言,以史为镜,以史为鉴,敢问史书之中可曾留有籍籍无名之人?”
慧聪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再问,史书之中的旷世大才,可是一出生便注定不凡?”
“不是~”
“那些匡扶天下之人何尝不是起于微末,八百年前,大疆王朝,开国之人不过乡间一亭长。事实证明,只要心有所愿,勉力为之,草民亦可青史留名!”
“王爷,这话说出来似乎有些大逆不道了啊?”慧聪和尚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深意。
“啊哈哈,屋中只你我二人而已,出了这扇门,怕是长老想说这番话也没人敢陪你说了。”尘岳仰头大笑。
他何尝看不出这位诸葛糊涂早就对朝廷之治心怀不满了,所以故意在用言语试探。
慧聪和尚慢悠悠的走了两步,沉声道:“既然王爷有意请我出山,那贫僧斗胆问一句。不得不承认,北凉治下,百姓皆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之景竟然出于边塞,属实不可思议。
但王爷权势再大,不过边疆一藩王而已,朝中还有世族权臣无数,蝇营狗苟之辈遍地,王爷充其量只能救北凉、辽东百姓而已,若有朝一日王爷失势,怕是连北凉辽东都顾不过来了,何来匡扶天下?”
“嗒~嗒~嗒~”
尘岳的手指轻扣在酒碗边缘,也不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位光头和尚。
慧聪同样一言不发,等着尘岳的答案。
良久之后,尘岳缓缓起身:“我朝历三百年,腐朽不堪,皇权旁落,世家纷争,民不聊生,值此之时,有志之士当挺身而出了。”
慧聪和尚抬头直视尘岳的眼睛:“这么说,王爷想做反贼了?”
“哈哈。”
尘岳大笑一声,躬身合手:“大师可愿同为反贼?”
“呼~”
慧聪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想套出王爷的心里话还真是不容易啊。”
尘岳愕然,这光头和尚什么意思。
只见慧聪和尚自顾自的倒满了一碗酒,朗声道:“就让我这个光头反贼代天下百姓,敬王爷一碗酒!”
第755章策论(一)
一杯酒饮罢之后,诸葛糊涂对着尘岳再次郑重的鞠了一躬:“诸葛糊涂,拜见王爷!”
这一拜就意味着从今天起,诸葛糊涂就是凉王的忠实幕僚了。
“大师快快请起。”尘岳笑着将慧聪扶坐在椅子上,轻声道:“大师看来早就想搅动这天下大势了,那为何还隐居于山野之间呢?入凉之后可直接去凉州王府啊,本王见到长老这般大才绝对会以礼相待的。”
“王爷此言差矣。”诸葛糊涂轻叹道:“贫僧虚度光阴三十八载,看透世间磨难,心凉了意冷了,本就想这么糊糊涂涂的过完一生。
恰恰是入凉以后看到凉地百姓安居乐业,妻贤子孝,万家安康,才让我有了一些改变天下大势的念头。
在北凉,贫僧看到了让天下安宁的可能。”
“所以本王的出现正好坚定了大师要出山的念头?”尘岳挑眉问道。
“说来也巧,这可能就是天意吧。”慧聪和尚笑道:“要不是那晚的大雨,贫僧日后能不能见到凉王都是两说呢,所为的替凉王出谋划策就更遥不可及了。”
还不等尘岳开口,光头和尚继续说道:“不过王爷有句话说错了,我不是因为见到王爷才下定决心的,而是因为王爷刚刚的那句心里话才让我打定了主意。
若是王爷只愿做一个偏安一隅的藩王,替朝廷安守一方,那贫僧即使有心相助也无济于事。”
诸葛糊涂的脸色很是严肃,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与先前饮酒玩笑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或许他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或许他真的满腹经纶,可是这一切都得建立在尘岳愿意起兵的基础上,否则都是空谈。
因为不起兵,臣永远是臣!
“哈哈!大师痛快!”尘岳大笑一声道:“今夜就让我们借这两壶酒,好好畅谈一番。”
“好!”
……
屋中两人相谈甚欢,诸葛糊涂讲述了不少在中原内地的所见所闻,而尘岳也将北凉、辽东的大致情形说了一遍。
尘岳很是坦诚,几乎将自己的底牌都倒了个干净。毕竟指望着人家出谋划策,最起码先告诉别人自己手里有什么牌吧。
聊了小半夜之后,两人算是对互相的情况有了个基本的了解,而一壶酒也已经见底了。
直到诸葛糊涂的脸颊略微有些泛红,尘岳才终于开口问道:“长老,依你之见,往后的凉地应该何去何从?”
正题终于要来了。
“咳咳,王爷,以后或许可以直呼贫僧名讳,长老长老、大师大师的听起来可不像是个幕僚。”慧聪微笑着打趣道。
“哈哈,好。诸葛先生,还请赐教!”尘岳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
“王爷稍等。”
慧聪笑呵呵的走到一旁,打开衣柜,在衣柜的最下面摸索了半天才翻出来了一卷粗麻纸,然后不急不缓的挂在了墙上,表现的颇为费力,显然这卷粗麻纸是慧聪的宝贝。
“地图?”尘岳愣了一下,粗麻纸上有笔线勾勒出了大周的疆域,山川河流遍布其间,北方的北金和燕戎、南方的南越也有,只不过没有详细的地理标识。
“虽然比不得王爷军中的地图,但也能勉强凑合用了。”慧聪一边忙活一边笑着说道。
尘岳惊疑的问道:“这地图,好像是先生自己画的吧?”
尘岳一边说一边凑近地图前仔细的端详着,眼中的惊讶越发深厚。
“呵呵,当然了。”
诸葛糊涂笑道:“贫僧一云游僧人,怎么弄得到全境地图,所以我每到一处就自己记下山川地势,或听乡野村民口述,或自己跋山涉水,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将我朝疆域描绘的七七八八了。
可惜了,没那个机会去燕戎、北金走一遭,不然这幅地图还能更详细点。”
“这哪是什么将就着用啊。”尘岳目光紧盯着地图,片刻之后喃喃道:“这简直比我军中的地图还要细致一些。”
尘岳军中地图大都以北境为主,中原内地则没有那么详尽,若是要北凉的详细地图,尘岳这里倒是一抓一大把。
“这地图中所记载之地势都绝对准确,想必能给王爷一点帮助。”慧聪自信的说道。
“哈哈,多谢了,下面先生可以开始了?”尘岳笑着朝地图指了指。
诸葛糊涂一甩衣袖,娓娓道来:
“目下王爷坐拥两道之地,坐北望南,虎视中原,可战之兵三十万,控弦铁骑十五万,军力之盛当属我朝三十一道之首。
以两道之地数百万户人口的基数来看,供应三十万大军的军粮肯定是不够的。但所幸有了顺檀粮仓和朔州新地,以源源不断的入朔流民来看,再有一两年,凉地就足以自己供给大军所需粮草。
兵有了,粮有了,民心也有了,我们就有了争雄天下的基础。
而欲争霸天下,绕不过去的三方实力便是新晋的燕国、东面的常家和京城的门阀。
常家和王爷关系尚可,而且与京城宇文家有仇怨,或可争取为援手,纵使不能随王爷一起起兵,最好也不要成为敌人。
北方的燕国,纵横万里草原,疆域无边无际,灭金之后气势更甚,号称悍卒百万。然贫僧以为,再大的帝国也有其薄弱之处。”
“噢?敢问燕国弱处何在?”尘岳好奇的问道。
“燕国崛起不过这短短二三十年,乃是因为燕戎大汗慕云苍澜大肆征伐,手段狠辣,血腥统一以及背信弃义所致。
王爷刚刚说,燕国之内有我朝谋逆余孽、有北金隆亲王之独子,试问这些家伙哪个不是野心勃勃之辈?还有那些草原各部族的首领们,当真愿意屈居人下做慕云苍澜的提线玩偶吗?
依贫僧之见,这些人只是惧于燕戎本部族的强大罢了。”
尘岳不停的点头,若有所思。
“所以燕戎的弱处正在于它太大了,大到这些部族他根本无法掌控。
日后但凡稍有机会或者被慕云一族逼迫到极致,这些人就会揭竿而起,偌大的燕国转眼间便会崩塌。
而燕国与凉地之间定有一场大战,这一战乃是关键。
那些北金亡民、草原各部首领的私军肯定会被当成马前卒、送死鬼来使用。
凉军只要能将其击退,力保北境防线不失,那这些被逼着来前线打仗的各部族士兵们的怨气就会越发深重。
因为他们死了人,但什么都没得到,他们会越来越不满慕云苍澜的统治,直到有一天起兵反抗!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守住边境的同时,瓦解他们的内部,或利诱、或鼓动、或收买。
总而言之,燕国的内部越乱,对我们越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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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6章策论(二)
“啪!”
尘岳猛的一拍桌子,吓了慧聪和尚一大跳,大笑道:“以正合以奇胜,先生所言解我心头之惑啊!”
这么久以来,燕国一直是悬在凉地头上的一把刀,更是尘岳心中的忧虑所在。
凉军要是挡不住燕国百万大军的雷霆一击,那什么匡扶天下,什么世道太平就只不过是一语空谈而已。
到时候数百万边民尽成湮灭。
三十万对一百万,任谁都会心生退缩的。
但是诸葛糊涂的一番言辞让尘岳看到了希望,灭了你暂且不指望,但将你挡住,拖到你崩溃,这还是有可能的。
慧聪和尚微微一笑,伸手按在粗麻纸绘制而成的地图上说道:“聊完了燕国和常家,重头戏就是我朝疆域了,怎么拿下来?何时动手?以什么名义动手?各大世家怎么处理?都需要我们细细谋划。”
尘岳单手撑着下巴笑道:“想必先生心中已经有一番谋划了吧?”
“哈哈。”诸葛糊涂不置可否的一笑,继续说道:“我朝这些年来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但是皇权的统治力度还在,除了前几年的福王谋逆,其他时候大体上还算平静。
但留给周皇室苟延残喘的日子不多了!短则两三年,多则十年八年,天下必乱!”
“还请详解!”尘岳一拱手道。
“武德年间,党争乃是三党并立,齐党、楚党、宇文,三家纷争。天下谁人不知齐党握兵权、掌北境,楚党坐拥江南之地手握半国赋税、富可敌国,而宇文家历经数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仅一个宇文鸿儒就让众人忌惮,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偌大的陇西豪阀集团。
先帝虽然称不上雄伟之主,但勉强算个合格的守成之君,最起码能平衡一下各方势力。
但如今呢?南宫家满门被灭、常家偏安于平瀚道,远离朝堂纷争,太后、上官外戚专权,和宇文家相抗衡,楚党则越来越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如今上官一族已经手握南疆道兵权,还插手兵部,与宇文家的斗争愈演愈烈,外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彻底打倒宇文家,收回皇族权威。
如今的陛下已经十五岁了,还有五年就该行冠礼,冠礼以后手中的权利就要大的多,再加上有外戚相助,楚党隔岸观火,试问宇文家可能坐等着自己满门被灭吗?
所以贫僧料定,几年之内我朝必乱!”
尘岳背着手在屋中慢悠悠的溜达着,轻声喃喃道:“先生的意思是,天下大乱之时,就是我凉军南下之日?”
“正是!”
诸葛糊涂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到时候不管哪方在大乱中占得上风我们都可以打着勤王的名义入京,当然了,最好不要由我们背上弑君的名头。
凉军可以兵分三路,一路出辽东经丹河郡直接南下,威逼京城;一路出冀东冀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两冀,作为我大军之战略纵深;第三路则屯兵境内,防止燕国来袭。
如此,我凉军坐拥七州之地,握北疆粮仓,占两冀要道,进可攻退可守,游刃有余!”
慧聪和尚猛然转身看向尘岳,沉声道:“所以我为王爷所献的初策就是东连平瀚、北乱燕戎、南图两冀!近两年则休养生息,静待时变,至于以后之策还得视天下大势而定。”
尘岳听完诸葛糊涂的话沉思了许久,终于在眉头舒展之时弯腰行礼:“谢先生金玉良言!能得先生之才,我凉地幸甚,天下百姓幸甚!”
慧聪的腰背弯的更低了:“能入王爷麾下,此生足矣!”
……
尘岳在这座小寺庙中停留了好几日,与这位光头和尚近乎是彻夜相谈,形影不离。
要不是尘岳时常会在寺庙门口转悠两圈,守护在暗处的凉王亲卫们怕是就要破门而入了。
寺庙外的小路上,尘岳和诸葛糊涂并肩而行,一步一缓。
身后的亲卫离得远远的,人手牵着一匹雪白的战马,只不过这些卫兵都没穿铠甲,免得引起百姓们的注意。
“诸葛先生,真的不跟我回凉州城吗?”尘岳略有一丝惋惜的说道。
昨天讨论了慧聪和尚去留的问题,他最终还是打算再留在寺庙里一些日子,而后再去凉州城。
“唉~”慧聪和尚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远处那座小庙:“舍不得我入北凉的第一处立足之地啊,总不能刚有些人气就断了香火吧?王爷放心,等个一年半载,贫僧教会了大徒弟,就去凉州城相助王爷!
反正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大事发生,王爷安心休养生息即可,若真有突发情况,贫僧随时听候王爷差遣!”
原来这位光头和尚有些放不下这座几间屋子拼凑而成的小庙。
不过尘岳也并不急,笑道:“那先生先在此处讲学礼佛,所有各方的动向,本王都会派人送过来的。至于安全问题嘛,要不在附近派一些守卫?”
尘岳自从在嘉隆关遇到不明身份的探子之后就变得越发谨慎,尤其这慧聪和尚还是居于乡野,远离人群,万一被有心之人察觉免不了遇到危险。
“呵呵,这个自然由王爷决定了,不过贫僧只有一个要求,让那些精锐护卫们藏的深点,那什么刀啊铠甲啊可别明晃晃的亮出来,不能吓到前来上香的香客,那些可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啊。”慧聪和尚笑呵呵的说道。
“哈哈,放心吧!”尘岳大笑一声:“告辞,来日再见!”
“随时恭候王爷!”诸葛糊涂拱手弯腰。
……
官道上数十骑渐行渐远,这正是刚刚和诸葛糊涂分别的一行人。
为首的尘岳手一招,贲虎的身影立马就从身后追了上来,一抱拳:“王爷!”
尘岳满脸凝重的喝道:“从我的亲卫中抽调五十人,保护慧聪长老的安全,记住!人要绝对可靠,绝对保密!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要是出了岔子,本王绝不轻饶!”
贲虎沉声喝道:“王爷放心,长老掉一根汗毛,我提头来见!”
“好!”尘岳大笑着一抽马鞭:“走,回凉州城!”
【作者题外话】:读者群1015264649
第757章监造军械
漠北草原深处,大燕王帐之内,一道威严魁梧的身影正站在大帐的中央,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一柄弯刀。
帐中还有另外几道人影,慕云端康、荀空子、申屠龙伏、百里慎、以及在燕戎地位一落千丈的三皇子慕云幻。
慕云幻低着头一言不发,态度很是谦卑,原来今天这次议事是轮不到他参加的,可是慕云端康却出人意料的主动叫上了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这把战刀就是凉军的制式武器,是乌兰巴尔斯将军从前线缴获回来的。”慕云端康微微躬身说道。
慕云苍澜的目光如炬,弯刀悬停在半空之中,泛着丝丝的寒光,可以见到慕云苍澜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凝重。
“申屠。”慕云苍澜平静的轻喝一声。
站在旁边的申屠龙伏立马握着一柄略显粗厚的战刀来到了慕云苍澜的面前,这把刀正是燕军士卒中大量配给的武器。
“当!”
慕云苍澜猛地挥刀而出,重重的砍在了申屠龙伏手中那把弯刀的刀刃上,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申屠龙伏举起刀让大家看个清楚,燕军佩刀的刀刃上已经出现了一丝细微的缺口,那把柄凉刀却毫发无伤。
两者高下一眼可判。
众人都是有些惊讶于凉刀的锋利,而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的眼神就要平静了一些,他们早就见识过这把刀的厉害了。
慕云幻则一脸的吃惊,当初在战场上他倒是没仔细注意过凉军的武器。
“果真是好刀啊~”
慕云苍澜微微皱起眉头长叹了一声,语气中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忌惮,又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而且申屠龙伏手中的这把刀已经算军中质量较为上乘的了,因为燕军来历驳杂,各部落的武器都各色各样,所以当属燕戎本部的武器质量更好上一筹,要不然燕戎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就踏平草原各部。
“陛下,凉军若真是全军皆配此刀,那真是我燕国的心腹之患啊。”白发苍苍的荀空子张开了他略显嘶哑的喉咙说道。
众人都纷纷点头,一柄刀可以多出一个小缺口,那这种细微的优势在凉军三十万士卒的手中定然会被放大无数倍。
“父皇。”慕云端康躬身说道:“据投靠属下的周巍然所说,凉军从数年前就开始拥有此利刃,他的藤甲军就是在面对凉刀和大火时才尽数落败。然后到北凉征伐辽东之时,全军已经都配齐了这等弯刀、长矛,金兵落败,兵器的劣势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有人都明白的一个道理,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上,好一点的武器就意味多一份活下去的可能。
而弱势的哪一方无疑会提前去往鬼门关,成为凉军的刀下亡魂。
“诸位有何建议,面对这样的好刀,我大燕该做点什么了。”慕云苍澜随手将凉刀丢在了地上,自己则威势十足的坐回了属于他的皇座之上。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见慕云端康率先迈步而出:“我大燕虽然也有不少铁匠,但论起炼铁、冶铁、锻铁之术确实与周朝有些差距,儿臣之意,可派人去往周朝境内,寻访大师良匠,为我大燕打造新式兵器,纵然比不上凉刀锋锐,但也决不能被其领先太多。”
“太子殿下,周朝的工匠愿意替我大燕国效力吗?”申屠龙伏轻声问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银子给的够多,不怕没人来。”慕云端康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假如好言相劝不来,那就只好动点非常手段了。”
众人了然,所谓的非常手段自然是以死亡相威胁了。
“好,此事就交由你负责了,良匠一到,就仿造凉刀的制式打造兵器,本皇要让大燕的雄武之师们都用上如此精良的武器。”
慕云端康弯腰说道:“能为父皇分忧,儿臣定当尽心竭力。周巍然乃是周朝人士,熟悉风土人情,搜寻良匠的事可交由他去办,至于成批量打造武器嘛~”
说到这里时慕云端康顿了一下,抬眼扫视了周围几人,笑道:“三弟精明强干,且目下也没什么事情,儿臣认为监造武器一事可交由三弟负责。”
落后于慕云端康身侧两步的慕云幻眉头一皱,但脸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不见一丝异样。
慕云端康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又看了一眼差点死在朔州城外的慕云幻,点头道:“甚好,就这么办!”
“诺!”
众人齐齐应喝。
相继退出王帐的几人纷纷离去,慕云幻低着头就径直回营,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了慕云端康的喊声:“三弟!”
慕云幻眼睛一寒,但还是停下了脚步,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道:“臣弟拜见太子殿下。”
“呵呵,一家人就不需要如此客套了,听说三弟差点在朔州蒙难,当哥哥的心中过意不去啊,早知道就留下几队精锐人马护卫你的周全了。。”慕云端康轻轻的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越发浓厚,可低着头的慕云幻早就在心里骂了他八百遍。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弟给我大燕丢人了。”慕云幻还是在低着头应答。
现在的慕云幻在慕云端康的面前早就全无当初的嚣张气焰,一个普通的皇子和堂堂的太子是没法比的。
“这次监造军械的任务交给你,你可不要让父皇失望啊,正好也弥补一下前次挫败的过失。”慕云端康很是和蔼的揽着慕云幻的肩膀说道:“大哥还是处处替你着想的噢。”
“臣弟谢过大哥了,营中还有事,臣弟就先告辞了。”慕云幻眼中怨恨之意更甚,行了个礼后便径直离开了。
慕云端康脸上和煦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变得冷漠起来。
百里慎的身影不知何时从旁边冒了出来:“你这一手可是玩得好啊,慕云幻要是把这件事做成了,主意是你出的,功劳大半都算在你头上,要是搞砸了,那错误可就都落在他身上了。”
“哼!”慕云端康冷哼一声:“趁着我不在草原,大肆拉拢各部落首领,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等着吧,迟早给他好看!”
第758章贤内助
秋去冬来,一眨眼两个月的时间便过去了。
时间虽然过得飞快,但北凉、辽东两地的各项事务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一点也没耽搁。
进展最大的就是辛疾所率的剿匪大军了,历时四个多月,将云燕两地深山中的土匪、山贼、金兵余孽横扫一空。
累计斩杀匪兵一万三千余人,俘虏近两万人,辽东之地的七八万新兵被拉上战场轮番操练了一下,战力大有提高。
当然,这些土匪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家底也被凉军一个铜板都不剩的拉了回去。
凉王的个性,雁过都得拔毛,更何况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呢?
还有云锦防线,也在按王如松制定的计划进行着。
秋收之后,可供抽调的民力大大增多,辽东的百姓可以在入冬之时再挣上一笔工钱,当然,也可以选择抵扣赋税,多给家里留点粮食。
再加上大量的士卒也可以腾出手来投入到云锦防线的建造中,各处堡寨、烽燧在这大冬天里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
凉州城中此刻白雪皑皑,昨天下了一天的大雪已经是今冬的第三场雪了,走在路上的百姓都变得稀少了许多。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北凉、辽东是个大丰收,百姓们对于明年所寄托的希望更加浓厚了。
“咯吱~咯吱~”
几道身影正踩着积雪缓缓前行,在雪地里留下了一连串交相错杂的脚印,仔细一看发现这几人都是北凉道上的大人物。
为首的尘岳一袭黑色长袍,在这漫天的白雪中很是扎眼。
尘岳右手边的就是褚玉成了,那一如既往的白袍几乎要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宋大人,您慢点,路滑。”
在尘岳的左手边,新任的凉州刺史贺宜生正搀扶着年纪最大的宋之鹿慢慢前行。
宋之鹿身子骨自然比不得这几人,身上套着一件厚厚的大袄。
原本尘岳说用车驾载宋大人来的,但是宋之鹿坚持步行,说是要活动活动筋骨。
贺宜生虽是文官,但身体还算强健,所以看护宋大人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在尘岳出任武关守将时他就成了凉王老家凤阳县的县令,与尘岳相识。
因为政绩不错,再加之在百姓中有好口碑,几年后贺宜生就升任了凉州别驾。
辽东大捷,尘岳受封藩王之后,原来的凉州刺史周敬尧出任北凉道副经略史,他就顺序接任了凉州刺史一职。
经过几年的整治,凉州官场的风气已经变得极为不错,各级官吏的能力也有很大的提升。
这位凉州刺史上任之后反而觉得比当初做县令时还清闲了几分,很是自在。
贺宜生身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接纳中原流民入凉,然后送往朔州,并准备相应的救济之物。
今天这大雪时节,几位父母官要去的是城西头,那里有着这几个月新建起来的北斋书院。
北斋书院一东一西,东院在檀州,有童成襄和姚青峰两人操心,而西院自然就在凉州城了,倾注的则是宋之鹿和贺宜生等当地官员的心血。
贺宜生边走边说道:“我记得好多年前啊,这城西头都是孤儿寡母聚集的地方,父母双亡的小孩子尤其多,乱糟糟的,鲜有人来。
所以臣这次特地将北斋书院建在了这里,一来是正好收容那些孤儿,二来也增添一下城西头的人气,不然时间久了这里就荒废了。”
“不错,贺大人有心了。”尘岳笑了笑道:“如今凉州城中的孤儿还多吗?有什么妥善安置之法吗?”
宋之鹿和贺宜生两人古怪的对视了一眼,诧异道:“王爷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尘岳一愣。
褚玉成也不明所以,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位文官的眼神怪怪的。
“啧啧,王爷,您可是被蒙在鼓里了呦。”宋之鹿忍不住的咂了咂嘴。
“到底怎么回事?”尘岳越发疑惑了。
贺宜生在一旁开口笑道:“听周大人说,自从当初尘夫人,也就是王妃入主灵岳山之后,便时常救济城中的孤儿。
王妃将一些孤儿送给无儿无女的老人抚养,等这些孤儿长大了,也可以赡养这些老人。当然,官府会相应的给一些银钱补贴家用。
还有就是王妃号召城中的大小官员,有意愿的可以认领一些孤儿回家,雇他们做些轻松的杂活也行,做个伴读书童也好,总而言之就是给这些孤儿一口饭吃。
听闻王府中就有五六名这样的孤儿,在王妃用心的救助之下,这凉州城中的孤儿越来越少了,如今已很少见了。”
“原来是这样。”尘岳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他之前还好奇为什么王府中莫名其妙的多了几个年幼的侍从。不过这些事一直是马灵儿在管,他倒是从不过问。
“不得不说,王妃真是王爷的一大臂助啊,凉州百姓提到王妃谁不竖起大拇指?”贺宜生不停的夸赞道。
尘岳嘴角一咧,心中满是暖意,原来马灵儿在背后默默的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好在这阵子尘岳已经被允许上床睡觉了,算是狠狠的被惩罚了一次。
几人边走边说,终于来到了一处庭院前,门口的书童见到贺宜生连忙让开了道路,将众人放了进去。
凉王和宋之鹿他们或许不认识,但这位正值中年的凉州刺史他们还是见过的。
“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反。
登苍天而高举兮,历众山而日远。
观江河之纡曲兮,离四海之霑濡。
攀北极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虚。
飞朱鸟使先驱兮,驾太一之象舆。”
……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几人刚刚迈入书院之中,就听到朗朗书声四起,人声鼎沸,好像这冬日的寒意都被驱散一空。
尘岳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呢喃道:“我北凉终于可以听到书声琅琅了。”
“哈哈,王爷,去看看我凉地的读书士子?”宋之鹿大笑一声在前引路。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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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9章书声琅琅
书院内的积雪早就被清扫到了角落处,左一堆右一堆,还有一个小雪人安静的矗立在墙角边。
十余间书房分布在几条走廊的两侧,距离适中,有一半已经坐满了人影。
书声琅琅,满目学子。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
这般家国安康的景象出现在了边疆之地,着实不可思议。
尘岳几人静悄悄的从门外走过,倒也没有出声打扰。
投过大开的门窗,尘岳发现每间屋子里坐的学子的年龄层次都不同,有的十七八岁、有的七八岁。
有的人眼中带着雀跃,有的人带着羞涩,所有人都身着统一的青白长衫,应该是书院统一配发的。
贺宜生在旁边轻声的解释道:“这里的读书士子不按照出身和家境来分类,年龄是区分他们的唯一标准。”
以往的书院可能有钱的大户子弟会有专门的师傅教导,但是在北斋书院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了,所有人一视同仁。
“公平合理,我赞同。”尘岳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轻声问道:“这里的学子大多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
贺宜生掰着手指头念叨起来:“各城官员的子弟、退伍老卒的子女、流落街头的孤儿……”
“不管此前身份如何,进了北斋书院就都是我书院的学子,没有尊卑之别。”宋之鹿捋着胡须轻笑道:“不管是街头卖包子家王叔的女儿,还是凉州刺史的儿子,都一样,哈哈!”
似乎站在这朗朗书声之中,年过百半的老大人又不觉得冷了。
“宋大人说的对!哈哈!”贺宜生竖起了大拇指。
尘岳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看着,每间屋子内都有一两名讲学的师傅,带着学子们念诵着古书诗经,有板有眼。
“这些人想必都是宋大人的门生吧?”尘岳轻笑道。
建立北斋书院的班底就是宋之鹿在国子监的学生,要是没宋之鹿的影响力,凉州的这座书院可没这么快能建立起来。
“也不全是。”宋之鹿摇了摇头道:“半数是我在国子监的徒弟,都是些寒门出身。还有一些是凉幽本地有名望的读书人,我就将他们请到了北斋书院讲学。
至于臣和周大人、贺刺史,有空也会来书院中讲讲为官之道、利民之法。若是这些人以后能跻身官场,也算是从骨子里给他们种下利国利民的职责本分。”
“这些事情本王就不操心啦,都交给几位大人了,你们在这方面肯定比我强。”尘岳又开始做起了甩手掌柜。
宋之鹿可是国子监祭酒,这种事还不是信手拈来?
“宋大人、贺大人,来了啊。”
就在众人走到走廊的拐角处时,迎面撞上了一位冷着脸的老头,下巴上一撮白胡子梳的滑溜溜的。
“柳老,呵呵,我们陪王爷来看看。”贺宜生笑呵呵的说道。
尘岳打量了一眼这个所谓的柳老,好奇他是何方神圣,似乎对于宋之鹿两人的态度极为冷漠。
而且宋之鹿两人的脸色也变得古古怪怪。
“哦,原来是王爷,有礼了。你们看吧,老夫去前面瞅瞅,别挡路。”白胡子老头朝尘岳弯了弯腰便径直从凉王的身边走了过去,还将三人给挤开了。
尘岳一愣,满脸的错愕。
他虽然不是一个喜欢排场的人,但这位白胡子老者也不至于这么冷漠吧,甚至可以说有些不礼貌。
在凉州的地界上尘岳还没遇到过这么对待自己的。
等白胡子老人走远了,宋之鹿和贺宜生同时发出一阵坏笑。
“宋大人,这位什么来头?”尘岳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嘿嘿,这位就是柳鹤,从幽州请过来的。”贺宜生鬼鬼祟祟的说道。
“柳鹤?”尘岳眉头皱了一下,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随即就想起来了,瞪着眼睛说道:“在幽州被称为半山居士的就是他?”
在幽州文坛上有个名气很大的老者,自号半山居士,就是这个柳鹤了。
尘岳虽然不是什么文人士子,但对这位半山居士也略有耳闻,据说脾气和才华一样的大。
宋之鹿点了点头:“就是他,又迂腐又古板,关键是还满腹才华,气不气?
臣费了好大的劲才请动他出山的,去了三次把我赶出去三次,脾气臭的不行。”
“哈哈哈,还有这回事?”尘岳听得都笑了起来。
“嘘,王爷小点声,这老头可是谁都敢骂,被他缠住了可就麻烦了。”宋之鹿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尘岳赶忙闭上了嘴巴,但依旧是乐的不行,能让宋之鹿都感到害怕的事可着实不多啊。
……
几人在书院中转悠了好久,尘岳整体上对书院目前的状况很是满意。
只要按照现在这样继续办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为凉地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
“王爷~”
一声轻喝响起,几人扭头看去。
只见北凉道副经略使周敬尧摇摇晃晃的跑了过头。
“呼~原来在这,可是让臣一顿好找。”
周敬尧大口的喘着粗气,热气不停的从嘴里呼了出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尘岳疑惑的问道。
周敬尧从袖袍中抽出一卷书信,轻声道:“礼部文书,明年开春之时,圣驾巡边,让我们早做准备。”
“圣驾巡边?”
几人微微一愣,尘岳接过礼部的行文扫视了几眼,轻声道:“大战胜利,陛下要巡视平瀚、辽东、北凉三道,啧啧,动静倒是不小。”
宋之鹿和贺宜生两人也相继看了一眼,宋之鹿平静的说道:“北境大胜,辽东收复,尊礼制陛下是要来北境看看了。”
“我估计啊,这是在为陛下逐步接掌大权做准备。”尘岳眯起眼睛说道。
几人纷纷点头。
“行了,行文抄送一份通报辽东,具体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有劳宋大人和童大人了,二位都是京城过来的,这些礼节方面的事肯定门清。”尘岳笑道。
“诺~”
宋之鹿无奈的撇了撇嘴,好端端的又多了件活。
第760章修寨
“当!当!当!”
寒风瑟瑟,在辽东的燕云之地上正有一群人在挥舞着手中的镐锄、钉锤,将坚硬的山石一块块的从山坡上扒拉下来。
虽然是冬季,温度低的刺骨,可是这些人一个个都撩着袖子,时不时的还得停下来擦拭一下即将糊住眼睛的汗水。
这是辽东之地负责打造云锦防线的一队工匠,总共约莫有一百多号人,三四十名士卒再加上七八十号各地征集的民夫。
像这样的小队在燕云之地上有着不下上百队,在各地同时开工。
为了确保这些民夫的安全,还有不少巡防的骑卒在四处游弋,虽然燕军已经退兵,但是他们依旧没有掉以轻心。
“当当当!”
“尘小友,你这手劲不小啊,一看就是练过的,到底是当兵的,力气就是大。”
尘岳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这片工地上,手中拿着一把铁镐一下下的敲击着山石,眨眼间山石上的缝隙便向四周扩散,彻底碎裂开来。
正在说话的是一名小老头,姓何,何老头佝偻着身子把尘岳杂碎的山石一点点的铲到竹篓里,而后在搬运到山坡下的小推车上运走。
尘岳在今天一早突然加入了他们这个施工小队,何老头想当然的把尘岳当成了一名寻常的凉军士卒,从来没想过眼前的这家伙就是大名鼎鼎的凉王。
“老何头,你说你,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出来干活呢?这大冷天的,别给冻坏了。”尘岳一边卖力的干活一边说道。
“哎,小伙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何老头咧着掉了好几颗牙的嘴笑道:“官府建这些堡寨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你说说咱这么大岁数了,燕军还是真打过来咱是能骑马还是能拿刀?
所以啊,我们这些老骨头得趁着还有力气,加紧为了自己的家乡做点事。再说了,官府又不是没给工钱,给了工钱寄回家里还能过个好年,多给家里的娃娃买点吃食。”
“老何头,你家大儿子不是就在军中吗,已经拿一份军饷了,你个老东西还不知足。”
身旁一人起哄说道,一看就是和何老头相识的同村人。
“哎,挣钱是一码事,出力也是一码事。大儿子是大儿子,我是我。”老何头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说道。
汗珠顺着老人苍老、干瘪的皮肤下滑,眨眼间就打湿了衣衫。
“开饭了开饭了!”
众人闲聊之时,七八名士卒抬着几大框白布遮盖的吃食走了过来。
“喔,开饭咯!”
这些劳作了一上午的民工们欢呼着跑向了他们的午饭,和往常一样是一筐又一筐雪白的大馒头。
为了在这大冬天让大家吃上点热乎的,特地每队民夫都配备了伙夫,就地开灶,反正这修建堡寨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工的事。
尘岳握着一个大馒头啃了起来,时不时往嘴里灌上两口凉水,别提有多舒坦了。
“来,给你。”
老何头一屁股坐在了尘岳的身旁,笑呵呵的递过来了一个属于他的馒头。
“你不吃?”尘岳摇了摇头,示意不要。
“哎,人老了,吃不了太多,有这些就够了。”何老头晃了晃手中剩下的馒头笑道:“你年纪轻轻的,干的多吃的也多,不多吃点怎么行。拿着吧,别啰嗦了。”
尘岳苦笑一声,还是接过了馒头大口啃了起来。
一众民夫有说有笑,吃完之后又休息了一会,等到领头的敲了几声棒子之后大家就又都开始了下午的活计。
……
夜幕将领,尘岳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处营房里,王如松正笑呵呵的等在这里:“怎么样王爷?这一天的活下来还撑得住吗?”
尘岳走到水盆边洗了洗满是污垢的双手笑道:“还行,只流汗不流血,舒畅多了。”
“哈哈哈!”
王如松仰头大笑。
“再有小半个月就过年了,年前给百姓们把工钱发足,放他们几天假。云锦防线虽然急,但也不差这三天五天的。”尘岳擦干了自己的双手说道。
“放心吧王爷,童大人那边调拨的银子已经到了。”王如松点了点头。
“说说吧,整体的工程进度怎么样了?”尘岳漫步走到了地图边,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着许多小点,点连成线,乍一看云烟两地已经变得四通八达。
王如松指着地图认真的说道:“在落云城和锦阳关之间有三座金人遗留下来的城池,城池不大,但可以作为驻军之所。末将将三座城池改名为左、中、右屯城,每城计划驻军三千,一千骑兵两千步卒。这三座屯城就是落云城之后的第二道防线。”
尘岳聚精会神的盯着三座城池的位置,沉声道:“从地理位置上三座城池可以覆盖大部分云州地域,任何一处堡寨示警,最近的一处屯城都能够迅速做出临敌反应。”
“没错。”
王如松点了点头:“屯城之下乃是堡寨,都建立在各要害地段,没座堡寨计划屯兵两百人左右,最小的是烽燧,驻军数十人不等,大多选择在山坡、谷侧、崖壁等险要之地,几乎可以囊括防线全部,稍有异动这些烽燧就会立刻狼烟示警。
臣不敢保证一直鸟都飞不过云锦防线,但是百人规模以上的骑卒,想悄悄摸进云锦防线那是难上加难。”
“照王将军的铺排来看,这上百座屯城、堡寨、烽燧一旦建城,起码需要两万士卒进驻吧?”尘岳轻声道。
“差不多,臣计划抽调两万五千步卒分驻在云锦防线之中,增强云燕之地的守备力量。辛疾剿匪之后,大量的步军新兵已经可用。”
“行,将军具体安排吧,我只要时间,什么时候能全部完工?”尘岳站直了身子问道。
“从落云城到易水边的堡寨已经全部建成,士卒们正在分批入驻。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的话,再有个月,云锦防线就可以完工。”王如松应答道。
“好,王将军辛苦了,云锦防线建成之后,就像个巨大的铁桶阵,守护着顺檀之地的门户,大有可为。”
尘岳和王如松的脸上同时露出了一抹期待的笑容。
第762章同去
见太后迟迟不愿意答应自己的请求,周芷凤忽然计上心头,插着腰头一扭看向周承宣说道:“陛下,您认为我该不该跟着去巡边?”
虽然嘴上喊着陛下,但是周芷凤的目光中可是带着淡淡的威胁之意。
姐弟两人自幼一起在深宫中长大,关系极好,再加之周芷凤年龄大一些,从小就护着这个弟弟。
当然,私下里周芷凤也时常欺负他,姐弟打打闹闹太正常不过了,俗话说的好,外人不能欺负他,只有我行。
所以姐弟两的关系一直好的很。
看到这个眼神周承宣就本能的一哆嗦,又想起了小时候被周芷凤教训的时候。
立马支支吾吾的说道:“咳咳,母后,就让皇姐跟着去吧,闷在宫里迟早闷出问题来。再说了,长公主随同巡边也能体现出皇室对北疆的重视,有利于民心稳固。”
好歹做了几年的皇帝,这些场面话现在周承宣也能说上几句了。
听到这话周芷凤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周承宣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意思就是你小子挺识相的。
“你,你们姐弟俩是要让母后操心死吗。”上官婉容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
“去嘛去嘛~”
“母后您就答应了呗~”
……
姐弟两在上官婉容的身侧不停的唠叨着,宛如小鬼念经,弄得太后哭笑不得。
“太后,就让公主也跟着去吧,有臣看着,不会有问题的。”上官泰清终于还是站出来打起了圆场。
“罢了罢了,去吧去吧,你们姐弟两不折腾一下是不会消停的。”太后恨恨的挥了挥手。
“喔!谢母后!”
姐弟二人齐齐弯腰行礼,周芷凤的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皇姐,陪朕去后花园转转吧!”周承宣乐呵呵的说道。
有姐姐陪着一起出行,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好!”
“母后,儿臣告退!”
“去吧~”
……
看着肩并肩离去的兄妹两,太后的脸上既有欣慰也有烦闷,看向自己的哥哥嘟囔道:“你啊你,就知道做和事佬,帮我说说话不会?”
“哪能啊太后。”上官泰清苦笑一声道:“我虽然是陛下的舅舅,可在舅舅之上还有一层君臣关系,这层关系可不能逾越啊。太后可以训斥、反驳陛下的意见,但是臣不能这么做。”
“话是这么说,唉~”
上官婉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感觉宣儿越来越不听话了,老想自己拿主意,跟我反着来。”
这位四十几岁的太后揉了揉自己的脑穴,眉头紧锁。
“呵呵。”
上官泰清轻轻一笑道:“陛下长大了,不可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了。太后也应该适当的放松一下管束,免得引起陛下反感。说到底,他可是周朝的天子。”
国舅爷的话中还带着一层隐含的意思,只有陛下在他们才有权利,要是年幼的周承宣不亲近他们了,那他们的权利就会随风飘散。
“行吧,我以后会注意的。”上官婉容摆了摆手:“说正事,此次巡边我不去,你跟着陛下要多注意一点,安全是第一位的。
听说此次宇文家要派那个长孙随行,宇文成化称病了,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别在背地里玩什么花样。”
太后有些忧虑,宇文家每次反常的举动都会引起她的疑心。
“有太后坐镇京城,料想宇文家不敢有什么异动。臣估计宇文家是想历练历练那个长孙吧,也有可能是想和北境的凉王打好关系,年轻人在一起,好说话。”
“尘岳要是真的和宇文家缓和关系,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啊。”太后略有些担心的说道。
虽然此前尘岳和宇文家的关系不太好,有点僵硬。
但是之前尘岳入京受封,传言说尘岳和宇文家的长孙见过一面,还相谈甚欢,这么看双方也不是没有冰释前嫌的可能。
“听闻兵部户部这一年给凉地拨去粮饷屈指可数,至少在目前来看两方还没有走近的可能。”上官泰清低声道。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兵部户部对凉地抠抠搜搜的事情,但一直是冷眼旁观。
兵部户部都是宇文家的人,这么做自然是宇文家故意为之。
宇文家和凉地双方关系闹僵的话,他上官家岂不是就能坐享其成了?
“那也不能不防,你此番前去要注意对凉王示好,我们还是那个原则,这两家别站在一起就行。”上官婉容晃了晃手指说道。
“所以臣才建议带长公主随行。”上官泰清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纵使这门婚事不可能,但是凉王好歹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有长公主这份情义摆在这里,至少他会更偏向于皇室一些。”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太后错愕道。
感情上官泰清同意周芷凤随行是将她当成了上官家与尘岳沟通的桥梁。
“太后心里有数即可,不能告诉长公主殿下。”上官泰清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公主殿下性子清高,被她知道了肯定说我们这些长辈拿她当斗争筹码,到时候面子上挂不住。”
“知道了,我有分寸。”太后点了点头,随即挥挥手道:“哥哥也回去休息吧,再过几天就出发了,工部的事务尽快布置好,别耽搁了陛下出巡。”
“诺,臣告退~”
……
京城,宇文府邸
老太傅的书房内坐着几道人影,这是宇文府中这两年来亲人最多的一次。
不仅有宇文鸿儒、宇文成化,还有从陇西道赶赴京城的宇文星辰。
宇文成化最近抱病不出,宇文星辰就得替父出行,他代表的可不是兵部,而代表着宇文家。
明眼人都认为宇文家是要推出这位年轻的陇西道节度使进京了,这一次出巡就是铺垫。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正斜靠在椅子上,细看其面庞和宇文星辰还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体型略微臃肿了几分。
他就是宇文成化的次子,宇文星辰的弟弟宇文皓。
宇文成化有三个儿子,老大宇文星辰,一直在陇西道管事,老二就是这个宇文皓,因为自幼调皮不学无术,所以被送到了岳麓书院求学,说起来还是褚玉成、夜潇潇等一干北凉将领的同门。
至于老三嘛,早就死在了北凉武关,成了叛军的刀下亡魂,也顺带着成就了尘岳。
第763章谋划
“大哥,北境可是好地方啊,这次说什么我也要跟着你去走一圈,嘿嘿,在书院里都待腻了。”宇文皓晃悠着二郎腿笑道。
“给我坐好了!没个正形,去了岳麓书院几年也没把你一身的臭毛病改过来,怎么,还想再去?”宇文星辰冷着脸说道。
宇文皓讪讪的放下了腿,大哥的威望在家中可是相当高的,自己从小就不敢反驳他的意思。
但宇文皓依旧是跑到宇文鸿儒的身边求情道:“爷爷,您就让孙儿跟着大哥去一趟嘛。”
“哼,你还有脸找爷爷求情?”宇文鸿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你在岳麓书院干的那些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爷爷我多次派人给你擦屁股,你这条命早就保不住了!”
宇文皓头一耷拉,也不敢再说话了。
宇文家这两个孙子虽然年纪差不多,但是性格截然相反。
老大宇文星辰才能出众,年纪轻轻执掌陇西,在朝中声名鹊起,明摆着的是下一任宇文家主事人,而这个老二宇文皓是个十足的二世祖,除了惹祸一无是处,臭名昭著。
“父亲,您就是太惯着他了。”
宇文成化有些埋怨的说道:“您看看他现在的胆子,连岳州别驾的女儿都敢动,逼得人家上京告御状,费了好大劲我才把这事压下来。”
“你说你玩归玩,你干嘛要了人家女子的性命?你让一州别驾的面子往哪里放?从三品大员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宇文星辰作势就要一脚踢过去。
原来年前宇文皓在岳麓书院看上了岳州别驾的女儿,左哄右骗也弄不到手。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宇文皓在岳麓书院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这几年宇文皓在岳州祸害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看到他都躲得远远的。
求爱无果,被逼急了的宇文皓竟然带着几个人把那女子给绑了,结果那女子依旧抵死不从,宇文皓一个失手直接把人给弄死了。
这下人家家里可就闹翻了天,就这么一个女儿,还不得跟你玩命?天王老子也不行。
于是那位别驾大人搜集齐了宇文皓违法的罪证准备上京告御状,打定了主意和宇文家不死不休。
幸亏宇文家耳目众多,别驾大人刚走出岳州地界,岳州那位刺史连夜就派人送来了密信。
那位岳州别驾走到半路上就被宇文家的死士给截住了,一不做二不休,这位别驾自然而然的被灭口了,连带着府中的亲眷也都一个不留。
当然,宇文家的那些死士也算聪明,将那位别驾的尸体带回了他的府邸,然后伪造出家中失火,一家老小命丧火场的假象。
不然一位从三品的朝廷命官莫名其妙的死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此事一出,岳州的那些知情的人也不敢再说三道四了,就算你知道是谁干的也不能吱声,否则下一个被灭的就是自己。
虽然事情被压下来了,但岳麓书院宇文皓是待不下去了,只好灰溜溜的回到了京城。
听到哥哥的训斥,宇文皓满嘴叫屈:“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想弄死她,是这小娘皮……”
“住口!”
话还没说话,宇文鸿儒就怒气冲冲的喝道:“兔崽子,还不知错!这件事要是捅到刑部,有雪承义那个家伙在,你看你还没有命活着说话!”
养气功夫极佳的宇文鸿儒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平时胡作非为也就算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可是三品朝廷命官,宇文家就是再势大也不能这样随意的杀人。但凡被上官家抓住点证据,会闹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
宇文皓听到这个名字一哆嗦,他这种纨绔最怕的就是这位铁面判官了,这些年来被雪承义送进天牢的世家子弟可不在少数。
“去,给我去后院跪着!跪满三个时辰!”宇文成化手一指门口喝道。
“爹~”宇文皓一脸的不情愿。
“怎么,还要我亲自送你去吗?”宇文星辰略带威胁的说道。
“去,我去跪还不行吗!”宇文皓终于妥协了,垂头丧气的走出了屋子。
随着宇文皓的离去,屋里安静了许多,宇文鸿儒叹了口气道:“这次你还是带他去吧,也该磨炼一下他的性子了,为以后步入官场做准备。”
骂归骂,老人在心底里还是疼爱这个孙子的,毕竟老三死了,孙子辈就这么两个人了。
“知道了爷爷。”
宇文星辰微微拱手,随即低声道:“此次天子巡边,依我看对我们宇文家来说是个好机会。”
“噢?你说说看。”
“要是天子在北凉遭遇什么不测,甚至毙命。那上官一族可就和凉王彻底闹翻了,两边会撕破脸,到时候京城再随便拥立一位侧妃所生的庶子为帝,外戚的实力定会被大大削弱!”
宇文星辰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凶狠,这位宇文家长孙语出惊人,竟然已经把主意打到了天子的头上。
显然这件事他已经考虑了很久。
宇文成化眉头一皱,轻声道:“此事貌似和我们的计划不相符吧?”
宇文星辰轻笑道:“父亲,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嘛。难得陛下突然提出要巡边,要是他一直缩在深宫中,那真很难动手了。”
宇文鸿儒老眼微眯,思虑了许久之后说道:“让那个第五也随行,有事您们两个在路上商议,动不动手的决定权在你们,我相信你们的判断力。若是事成,立刻传信飞报京城,我在京城好做准备。”
“诺!”宇文星辰有些欣喜的应喝道。
“但是!”
宇文鸿儒晃晃悠悠的竖起了手指头道:“我本意是不赞成在外对他动手的,这么多年来的谋划出现变动,以后可能发生的变故就不在我们的掌控中了。”
“孙儿明白。”宇文星辰轻轻点头。
他也知道家族谋划之中,可没有在外谋杀天子这一条。
“不过既然要让你主事,就得靠你自己拿主意了。”宇文鸿儒在宇文成化的搀扶下慢悠悠的向内屋走去:“不能事事都让我和你父亲替你做决定,你以后是要执掌天下的人!”
宇文星辰眉头一挑,深深弯腰道:“孙儿定会努力!”
第764章启程
几天之后,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在京城百姓的夹道欢送之下出了帝都,一路上旌旗蔽野,人影纷纷。
队伍的最开头是充当引路的三百禁军,此次出巡说到底是去边关的,那里可还有着一个虎视眈眈的燕国呢。为了保证皇帝的安全,兵部足足抽调了三千精锐禁军随行。
开路先锋之后就是大批的仪仗队,皇旗飘飘,鼓乐齐鸣,大周朝可是有很多年没有搞过天子巡视边关这等大事了,所以在礼节上隆重至极。
而后就是天子圣驾了,九马同行,金銮玉帘,奢华的架势处处彰显着皇家威严。
车驾之内的空间极大,还分为前室和内室,前室乃是天子饮食、处理政务之处,内室就是休息的地方。
此刻的周承宣正兴致勃勃的对着姐姐说道:“可算是出来了,在京城这种地方我迟早得憋死。”
按礼制,天子的车驾长公主是不应该同乘的,但其实周芷凤的车驾就在圣驾之后,得出囚笼的周承宣早就迫不及待的对自己的姐姐大倒苦水了,所以特地将周芷凤召进了圣驾之内。
“你啊你,现在可是我朝天子了,还没有点皇帝的样子。”周芷凤哭笑不得,这位天子明显还带着小孩子的心性。
周承宣嘟囔道:“姐姐,我虽然是皇帝,可是大事小事哪一件轮得到我做主了,全都是母后说了算,还不如一个平民百姓自由呢。”
“嘘,这话被母后和舅舅听到还不得气死。”周芷凤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母后这也是为了你好,朝中宇文家、赵家哪一个不是百年大族,势力根深蒂固,你怎么玩的过他们这些老狐狸,当年父皇都拿他们没办法,有母后和舅舅帮你操心,你就知足吧。”
周芷凤说得有板有眼,虽然她不问政事,可不代表她就一无所知。
“老师看起来还好吧,没感觉对皇室有什么异心。”周承宣嘟囔道。
他嘴里的老师就是老太傅宇文鸿儒了,自幼就是宇文鸿儒带着他读书写字,所以对这个年过枯槁的老头没什么反感。
“哼,你懂什么。”
周芷凤冷冷的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等他们当面表现出不尊重的时候,那就晚了。”
因为宇文星辰的缘故,这位长公主对宇文家天生就没什么好感,在周承宣眼中和蔼可亲的太傅,在她眼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好吧。”周承宣默默的低下了头,他隐约能听懂,但又不是很懂,脑袋有些浆糊。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周芷凤摆了摆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聊点开心的。”
“嘿嘿,姐姐,要不我下道圣旨,把你嫁给凉王得了,我看凉王不错。”周承宣突然挤眉弄眼起来:“管什么朝廷祖制,我是皇帝,我说了算!”
他两次册封尘岳,虽然没有深交,但是尘岳给他的整体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周芷凤脸色羞红,娇怒道:“敢取笑姐姐,找打!”
“我错了,姐!”
“哎呦!”
……
在皇室车驾之后,自然就是一大帮随行官员的车驾了,这奢华程度自然是比不上圣驾了,但也十分华贵。
此次随行的大臣有三位尚书:刑部尚书雪承义、工部尚书上官泰清、礼部尚书曹敏学以及六部侍郎各一人。
除了这些六部官员还有不少王公贵族,车驾绵延数里,气势逼人。
上官泰清随行的目的是看护着陛下,雪承义则是对北凉、辽东神往已久,再加上自己的儿子现在在辽东道担任副经略使,所以这位铁面判官没多加思考就出来了,至于礼部肯定得跟着的,礼仪章程的事都得由他们把控。
上官泰清的车驾中还坐着一人,乃是那位始终风轻云淡、面带笑容的第五心柔。
“心柔啊,知道此次出巡我带着你的目的吗?”上官泰清的眼眸微闭,平静的问道。
第五心柔轻声道:“大人是想让我探探凉军的虚实?”
“呵呵,没错。”
上官泰清饶有兴致的睁开了眼睛道:“如今京城乃至中原百姓皆言,凉军骁勇,冠绝天下,带着你正好探探凉军的底,若是日后在京城也能打造出一支像凉军一样的军队,那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咯。”
说罢,这位国舅爷又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虽然对于尘岳统领两道之地是不满的,但是上官泰清打心底里还是佩服凉军的战力的。
没有他们坐镇边关,他还不一定能睡得好觉。
第五心柔的声音缓缓传进了他的耳中:
“大人放心,第五定倾力而为。”
……
夜幕下的凉王府很是寂静,尘岳披着一件单薄的内衬正在拍打着儿子的胸脯,自己坚实壮硕的胸膛就这么裸露着,隐约还可以见到在沙场上留下来的伤疤。
尘盼安的呼吸十分均匀,早在天色还没黑时就已经睡了过去。
马灵儿则趴在床上,额头上还沾着点点香汗,显然两人刚刚做了点什么。
“儿子睡得可真香,嘿嘿。”尘岳心满意足的戳了戳儿子的脸颊,粉嫩又圆滑,手感好得很。
这种安静祥和的氛围让他十分享受,这才有点家的样子。
“听说皇驾已经出了京城,我猜你那位相好的也跟过来咯。”马灵儿戏谑道。
“别,怎么又提这茬,我相好的不是你吗?”尘岳笑嘻嘻的坐回了窗边,扶着马灵儿的额头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再说了,巡边这种事,按礼制是不需要长公主相随的。”
“切~”马灵儿嘟着嘴道:“你不了解女人了吧,这次巡边摆明了主要是看凉地的,她肯定会想着法的随行的。”
“来就来呗,反正又不会吃了我。”尘岳边说边用手指滑过马灵儿满头的秀发。
“这些都是小事,真正的大事是要保护好陛下的安全。”马灵儿突然严肃的说道:“你不是说朝堂上暗流涌动吗?万一皇帝在我们北凉出了事,那你就是跳进苍龙江都洗不清了。”
“知道了,我自有分寸。”尘岳笑嘻嘻的抱起了马灵儿:“我的贤内助,咱们睡觉吧?”
烛光熄灭
……
第765章立军玄武
一轮和煦的暖阳逐渐爬上日头,三月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北疆大地,刺骨的寒气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以尘岳为首的一支骑队正在广袤的凉州大地上奔驰,他们要去的是一处深山中的隐秘之所。
细看这支骑队中,有褚玉成、薛天、燕宏毅、夜潇潇、钱子默等一帮子武将,也有宋之鹿、周敬尧、贺宜生等三位文官。
凉州境内的文武大员齐至,光各军主帅就来了四五人,这动静可着实不小。
快要行到山口处时,两骑快马迎面而来,两位身披甲胄的武将在马背上齐齐抱拳喝道:
“项翦、王灵甫拜见王爷!见过诸位将军、大人!”
尘岳眼中略带一丝兴奋的一挥马鞭:“走!带我们看看两位将军的成果!”
“诺!”
项翦二人自从奉尘岳军令,组建重甲骑兵以来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二人似乎训练的很是刻苦,听说足不出谷,连面庞都比之前要黑上了几分。
这大半年里二人从各军之中抽调了不少精锐之卒,所需的物资从重甲、战马、军械到粮食、补给,都由经略使府尽力供应,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倾尽一切。
甚至宋之鹿都戏言,重甲骑兵光吃掉的粮食就能够养活一万多人的骑军了。
这还不止,重骑兵操练,辅马必不可少,光这五千人配的战马就有一万余匹,还有上千驾拉运兵器、甲胄的骡车。
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财力,总得有点效果吧?而今天,尘岳这帮人就是来看看重甲骑兵训练的如何了。
一群人通过山口钻进山路中七拐八绕,山口处有精锐的士卒守卫,寻常人也进不去,不止这处谷口,其他的几个通道口也有士卒守卫。
这支重甲骑兵乃是凉军机密,尘岳暂时还不想把它摆到明面上来。
众人在山路中行了七八里,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广袤的开阔地。
这片平原被数座高山环绕,很是隐蔽,若不是凉州本地的百姓,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来。
一入平原,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铺面而来,大地都仿佛在颤动,无数的黑点在大地上往来奔驰。
众人驻马而望,不远处有一队百余骑的悍卒浑身笼罩在铁甲之中,人马俱甲。
这支骑军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极具威慑!似乎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甲胄乃玄色。
玄色,红黑相交之色,是尘岳亲自选定的颜色,和现在自己身上穿的这副镇北大将军的铠甲乃是同一种颜色。
“重骑兵重骑兵,我凉军终于有自己的重骑兵了。”尘岳目光怅然的喃喃道。
在收复辽东一战中,给北凉军带来最大阻碍的就是完颜阿骨打麾下的五千铁浮屠了。从那之后组建自己的重骑兵就成了军中武将梦寐以求的事。
“项将军,选入军中的骑卒还适应吗?”褚玉成在一旁轻声问道。
因为打造重甲骑兵可不是光光拿出五千套重甲就行的,最起码还得有五千名能身披重甲、持矛冲阵的悍卒。
项翦一抱拳:“回将军话!军中五千精锐骑卒全部选自凉军各部,皆乃骁勇善战之士,经数月历练,已经完全适应了重甲在身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辅兵三千,用以配合重骑兵作战。”
尘岳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一群士卒的来历,无一不是各军头等悍卒,甚至有很多人原先是百夫长、都尉等军官。
到了重骑兵军中之后竟然还得官降一阶,没办法,因为选入军中的中低层军官实在太多了,而官帽子只有那么多。
不过那些降职的也毫无怨言,反而挤破头的想要进来,因为谁都知道这支重骑兵的意义。
凉王的扛纛之军!
“一旦投入作战,重骑兵难免有损耗。我建议可在各军之中再选拔五千人作为预备役,寻常只在各自军中,若发生战事,可以随时补充进重骑兵。”褚玉成在一旁轻声道。
“可以。”尘岳笑着点了点头:“下次项将军再出去选人时可得对各军的主帅们客气点,你是不知道,为了凑齐这几千人,我北凉各大马场的甲等战马被他们要走了不少。”
众人哄然大笑,项翦和王灵甫则很是尴尬的挠了挠头。
一群将领在项翦二人的带领下逛了一个多时辰,重骑兵的训练方法都摸了个透。
尘岳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骄阳,笑道:“项将军?咱们就开始吧?”
“诺!”
……
尘岳等人出现在了一座早就搭建好的将台之上,一个个兴致勃勃的凭栏而望。
“咚咚咚咚咚!”
随着一阵急促的鼓点声响起,一队队分散开来的重甲骑兵渐渐开始汇聚成线,整齐划一的排列在将台左侧偌大的平原上。
五千精锐骑卒!五千头等大马!五千玄色铠甲!
列阵而立!
“咚!”
一阵巨大的战鼓声轰然落下。
最前排的战马缓缓先前迈进,而后一排紧跟一排,每排锋线之间拉开三匹马的距离。
“咚!咚!咚!”
伴随着一声声鼓响,骑军锋线不停的变换着阵型,时而向两翼分割,时而又向中间合拢。
阵型变换之间毫无生疏之感,极为默契,可见大军的训练已经很有成效。
最后,五千骑卒汇聚在将台的正前方,项翦和王灵甫两人越众而出,列于最前。
“重骑军列阵完毕,请王爷检阅!”
“嚯!”
全场鸦雀无声,连战马的嘶鸣都不闻半点。
尘岳在略微顿了一会儿之后迈步前出,朗声道:“今日乃凉军重骑成军之日!
上古有四神!镇四方,避不祥!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我凉地坐北望南,镇守边疆,守护万千子民!
今凉军重骑,赐名玄武军!项翦任玄武军主帅,王灵甫任副帅!
望玄武军日后铁骑拒北如大戟横江!王旗之下,皆百胜之卒!”
“嚯!嚯嚯!”
“来人!赐凉王大纛!玄武军旗!”
“诺!”
项翦和王灵甫一人接过一旗,那面王旗之上六蟒攀附,一个硕大的尘字迎风招展。
而玄武军旗则以玄色为底,绣玄武二字,配神兽之图案。
“咚!咚!咚!”
战鼓出,军旗舞!
项翦猛挥手中大纛,怒喝道:
“犯我大凉者!”
“杀!”
第766章都来了
三月到了,凉王尘岳已经来到了辽东境内。
圣驾将会从蓟州入辽,檀州就是巡边辽东的第一站,他这位藩王怎么着也要出面迎接的。
不止凉王,辽东的四位经略使、都护使都到了,就连身处前线的雪泪寒和在督造云锦防线的王如松也回来了。
人虽然回来了,但是前线云锦防线的打造可丝毫未曾停止。
“礼部那边有消息了吗?算算时间,平瀚道应该要巡视完了,圣驾何时入辽?”尘岳坐在主位上轻声问道。
“回王爷。”童成襄拱手答道:“圣驾已经离开瀚州,正在蓟州境内,约莫五六天就会入辽,礼部的官员已经提前到了赤峰城。”
赤峰城坐落在檀州和蓟州的边境,礼部官员想来是提前一步入境布置的,顺便叮嘱一下相关的礼节。
这些礼部的官员平常无所事事,但遇到正事时就忙得不可开交。
“圣驾的扎营之地周围记得要多布置守卫,从军中抽调精锐士卒驻扎在附近,送进行营的所有食物、水源都要派专人查验,在安全上绝不能出一点问题,如果可能,到时候请几个宫中的内侍监督。”
尘岳扶着额头不断的叮嘱着一些要点,其实他已经觉得有些许烦躁了,突然起来的巡边让他多了不少事。
“王爷,需要这么层层把关吗?太过紧张了吧。”辛疾在一旁略有不解的说道:“据说随行有数千禁军,兵力足够,还需要抽调军中护卫吗?”
“多加几分小心不会有错的。”尘岳挥了挥手道。
因为此次出巡太过仓促,类似于北境这几道州府都不可能专门建造皇帝起居的行宫,若是住寻常的驿馆客栈又实在是太丢身份,所以到时候圣驾会直接在城外扎营。
在外扎营的话,皇帝的安全就成了头等大事,不如城内那样保护起来方便。
王如松在一旁平静的说道:“王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随行的官员龙蛇混杂,那些禁军谁知道是哪方势力的?要是陛下在凉地出了事,我们说什么都脱不了干系,辛将军就着手去做吧。”
“诺!末将立刻去安排!”辛疾点头应喝了一声。
“噢,对了。听闻此次长公主殿下也随行了,有些奇怪啊,在礼节又得多费不少功夫。”童成襄自顾自的嘟囔道。
他是从京城来的,自然知道这种巡边的事不应该有长公主这等身份随行。
“咳咳~咳咳咳~”
刚喝了两口水的尘岳一下子就被童成襄的话给呛到了,在大家古怪的目光下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这些事本王就不管了,童大人操心就行。”尘岳强装镇定的挥了挥手。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觉得今天的凉王有点怪呢。
“嘿嘿。”大概知道其中情况的雪泪寒诡异的笑了起来,笑得尘岳心里发毛。
当初尘岳和女扮男装的长公主第一次见面他可是在场的,对于两人的隐秘他也知道一些。
尘岳恶狠狠的瞪了雪泪寒一眼,对着几人说道:“好了,今天就聊到这吧,这些日子就有劳诸位大人了!”
“诺!”
尘岳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往外走,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哪知雪泪寒又很是兴奋的来了一句:“我的父亲和妹妹也在路上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哈哈!”
“扑通!”
刚走到门口的尘岳猛然摔了个踉跄,在众人一头雾水的目光中一瘸一拐的消失了。
……
蓟州境内,浩浩荡荡的天子仪驾正在缓缓向西而行。
周承宣依旧和自己的姐姐一起待在车驾内,只不过他的脸上已经不如刚出京城时那般兴奋了。
虽然此次出行自己获得了极大的自由,但有一说一,是真挺累的。
对于十六岁的小皇帝来说在边境跑来跑去是很有苦头吃的。
“怎么,这就累了?这下知道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了吧?”周芷凤在车驾内掩嘴轻笑道。
周承宣翻了翻白眼,将头扭到一边也不说话。
“下面可是还有北凉、辽东两道噢,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和姐姐说,咱们启程回京。”
“哼!我撑得住!”周承宣有些赌气的说道。
“好,有志气!不愧是皇室血脉!”周芷凤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
“哎,姐姐,这个常家看起来还是很听话的,而且又坐守边疆,不掺和京城事务。但是我怎么看他们和宇文家很不对付呢?”周承宣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老一辈的恩怨在那,当初常家的安国公几乎是被宇文家逼出京城的。”周芷凤有板有眼的说道:“这里面有各种恩怨、利益之争,我也说不清楚,你以后得自己领悟了。”
“喔。”周承宣闷头应了一声,似懂非懂。
“我说皇帝陛下,这次巡视平瀚道就没什么感触吗?”周芷凤饶有趣味的问道。
“这个~”周承宣愣了一下,然后扶着额头说道:“这个边疆的百姓日子要比京城苦的多,不论是衣着还是吃住行都要比京城百姓差。而且刚刚经历过大战,瀚州半数郡县都遭了战火,需要休养生息。”
周承宣滔滔不绝的说着,他确实看出了不少问题。
“然后呢?陛下应该做些什么?”
周承宣试探着问道:“减免赋税?调拨钱银救济?”
好歹做了五六年皇帝,一些基本的政策他还是知道的。
“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周芷凤无奈的摇了摇头:“所以说,百姓不会看你怎么说,而且看你这位皇帝陛下做了什么,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才会爱戴你。”
“懂了。”周承宣依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马上就要去辽东道了,这可是丢失了数十年的疆土啊。”周芷凤轻轻的掀开车帘向远处看去。
周承宣其实并不知道辽东对于周朝的实际意义。但是他记得太后跟他说过,辽东在他在位期间收复,将会是一件名垂青史的功绩。
一想到流芳百世这种字眼周承宣就觉得心潮澎湃,学气上涌。忍不住挥舞着拳头说道:
“我一定要做个明君圣君!做个人人爱戴的好皇帝!”
第768章落荒而逃
檀州西侧的街道上有一座府邸,乃是辽东道副经略使府,地方不大,远没有江南的雪宅那么气派,但是雪泪寒却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比起生活了多年的青州,在辽东雪泪寒觉得更加自在,更能施展自己的抱负。
此刻的尘岳正和雪泪寒在府中慢悠悠的溜达着,雪泪寒感叹道:“还是童老大人和沈大人有经验啊,就让他们领着陛下到处转悠吧。”
尘岳哭笑不得:“你怎么好意思将这种活计交给两位老大人,脸都不要了?”
雪泪寒翻了个白眼:“王爷不也是一样的,躲在我这不出去?”
“嘿嘿!”尘岳得意的笑了两声。
原来前两天尘岳一行人领着皇帝在檀州城中转了转,着实有些无聊。
再加上还要应付那么一大帮子京城官吏,这实在不是尘岳的强项。
今天皇帝要去其他郡县走走,估摸着要花上个十天八天的,尘岳赶忙将这个活交给了童成襄和沈秀夫等两名刺史。
还别说,童成襄这两人是从京城过来的,京城官场的那一套早就被他们摸得门清,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而且按照礼法,这种事确实不需要尘岳一直陪着。
尘岳突然有点认真的问道:“泪寒,你对这位怎么看?”
“这位?”雪泪寒一愣:“陛下?”
尘岳微微点了点头。
雪泪寒琢磨了一会儿回答道:“看起来还算天资聪颖,待人温和,比预想中的好一些。况且能出来巡边,说明胸中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志向的。”
尘岳在庭院中溜达了两圈,扭过头来有些犹豫的说道:“泪寒,假如,我是说假如,他日后成长为一位贤明之君,我们有没有可能辅佐他……”
雪泪寒愣住了,他瞬间就明白了尘岳的意思。
其实说白了,假如这位天子是贤君明主,辅佐他就能让天下安宁,那尘岳兄弟兄弟几人就能放下心中那个造反的念头。
“北凉辽东两地,已经打了不少仗了,你懂我的意思。”尘岳轻声喃喃道。
“岳哥,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雪泪寒小声的嘀咕着。
“说吧,私下里什么话都可以说。”尘岳笑了笑。
雪泪寒直了直身子道:“幼年聪明,不代表一直聪明。况且这位天子虽然和善,但一眼就看出来没有什么城府。似这等皇帝,怕是玩不过宇文家那一帮老狐狸吧?
如今我凉地能有机会休养生息,政令自主,还不是因为岳哥手中握着几十万的兵权?若是有朝一日兵权没了,那我们只能任人宰割,我们总不能将希望放在一个还没成长起来的帝王身上吧?
有宇文家和太后两边在这斗着,他能不能成长起来还不一定呢。
在凉地这么久,我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乱世之中,真理,只存在于刀锋之上!公道二字,唯有强者才有资格定义!”
“真理只存在于刀锋之上。”尘岳轻轻的念叨了两声,目光有些怅然。
“若想彻底安定四方,平息边患,唯有举国之力方可为之。单靠北凉辽东两地,又能打几场大仗?岳哥,你可得好好想想啊。”雪泪寒在尘岳的身侧低声道。
“罢了罢了。”尘岳甩了甩脑袋:“不想了,先慢慢来吧。”
雪泪寒撇了撇嘴,合着自己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能让尘岳下定决心。
不过也对,这可是天大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拍板定下来的。
“哥!”
就在尘岳两人聊着天下大事时,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从门口穿了过来。
“妹妹!”
雪泪寒一看到这道倩影就大喜过望,虽然知道雪芊芊随行到了檀州城,但他这两天实在太忙了,一直抽不出空去看他们。
雪芊芊一蹦一跳的飞奔向两人,雪泪寒脸上笑开了花,按照以前的惯例,他这个小妹铁定会过来搂住自己的胳膊。
可下一秒,这位从二品副经略使就傻了。
“尘哥哥!我想死你了!”雪芊芊竟然绕过了迈步前出的雪泪寒,一下子搂住了尘岳的胳膊。
尘岳的身躯瞬间就僵硬了,他虽然一直把雪芊芊当做小娃娃,但不可否认她确实是大姑娘了。
尘岳的胳膊隐隐约约的蹭到了某些柔软,连忙抽出了手道:“你哥哥在那呢!”
“看到了看到了。”雪芊芊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你你!雪芊芊!”回过神来的雪泪寒大喝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其实雪泪寒现在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只觉得自己妹妹是故意的,他可从来没往男女之事那方面想过。
“嘿嘿嘿,妹妹心中当然有哥哥了,哥哥对我最好了。”雪芊芊终于嬉皮笑脸的挽住了雪泪寒的胳膊。
雪泪寒趾高气昂的道:“这还差不多,哎,怎么就你小妮子一个人来了来了,父亲呢?”
“父亲随行巡视去了,他说要好好看看辽东。”雪芊芊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反正她那个父亲不在身边更自在。
“噢,也对,父亲说过很多次了,要来辽东看看。”雪泪寒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尘哥哥,你过来一下。”雪芊芊朝站在旁边的尘岳勾了勾手。
尘岳心中有鬼,一直不敢吭声,听到雪芊芊叫他才不情愿的靠近了这兄妹二人。
“嗅~嗅~”
雪芊芊探头探脑的在尘岳身边闻了闻。
“你干嘛呢?”雪泪寒一头雾水。
“东西呢!是不是扔了!”雪芊芊问了一会儿之后就变了脸,叉着腰问道。
“咳咳,在家里。”尘岳讪讪的说道。
“什么东西?”雪泪寒挠了挠头,越来越疑惑了。
“哼!”雪芊芊冷哼一声:“我做了那么久的香囊,你竟然不带!”
雪芊芊这大呼小叫的样子可完全没把凉王这两个字放在眼里。
“香囊?香囊?”雪泪寒皱起了眉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咳咳,你们兄妹俩重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本王先走了!”尘岳看到情况不妙,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雪芊芊气的跳脚,立马就追了出去。
傻在当场的雪泪寒片刻之后终于醒悟过来,脸庞陡然涨红的喝道:
“尘岳!你这个畜生!”
第769章算账
在檀州城经略使府的侧面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宅院,这是凉王在檀州的临时起居之所,尘岳时常要来辽东,没有个住的地方是不行的。
而这座府邸选址又很靠近经略使府和都护使府,方便尘岳和众位官员往来议事。
此刻的尘岳正愁眉苦脸的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
这雪芊芊和周芷凤都来凉地了,让他可怎么活啊,哪怕就来一个他也招架不过来啊。
关键是还被雪泪寒这小子看出来了,他妹妹才十八岁啊,雪泪寒迟早是要来找自己算账。
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啊,相反还是“受害者”,尘岳可是怨死了。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唉~”尘岳不停的唉声叹气。
“砰!”
就在尘岳怔怔出神之时,他的房门被人一脚给猛得踢开了。
“王爷,可让我好找啊!”
踹开尘岳房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雪泪寒。
一身白袍的雪泪寒眼神中满是怒火,袖子高高的挽了起来,手中还拎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木棍。
刚刚雪泪寒怒气冲冲的走进府邸之时,守在门口的贲虎赶忙把所有的亲兵都叫的远远的了。
这两位大佬搞事情,他们这些随从还是眼不见为净。
“咳咳,泪寒你这是干什么,我可没有故意躲你。有话咱好好说,先把棍子放下?”
尘岳脸上的表情虽然还在强装镇定,但是整个人已经不自觉的站了起来,缓缓的往后靠了靠。
“来,跟我好好说说,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雪泪寒慢悠悠的挥舞着棒子逐渐靠近尘岳。
“哎哎哎,你干嘛!你别动!”
“说你呢,你站那别动!”
“雪泪寒!我可是陛下亲封的王爵,你的顶头主官!给我站住!”
……
尘岳看着越来越近的雪泪寒不停的叫喊着,自己已经被他逼到了墙角,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喊几个卫兵给他先架出去再说。
“乓!”
雪泪寒一棒子砸在了尘岳的桌子上,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管你什么凉王不凉王的,动我妹妹就是不行!今天老子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我没动啊!我什么都没干!”
“我信你个鬼!跟你拼了!”
“别!”
雪泪寒张牙舞爪的朝尘岳扑了过去,屋中顿时乱做一团。
“砰砰砰!”
“乓乓乓!”
……
片刻之后,屋中恢复了沉寂。
雪泪寒的双手已经被尘岳锁住,整个人被摁在了书桌上,那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木棒也被丢在了地上。
尘岳一边摁着雪泪寒,一边喋喋不休的喊道:“我的雪大哥,雪大爷!麻烦你冷静点!”
雪泪寒脸色涨红,被压的一动都不动,犹自在那叫喊着:“我跟你拼了!拼了!”
“冷静点!”
尘岳不停的说道:“我发誓!我绝对没碰过你妹妹一根头发丝!真的什么都没干!若是有半句家伙天打雷劈!”
雪泪寒扭来扭去的挣扎了好久,终于耗光了全身的力气,有气无力的说道:“行行行,我信了,你先放开我!”
“你别乱动噢!”
“不动!”
尘岳小心翼翼的放开了雪泪寒,顺带着一脚把那根木棍踢出了老远。
屋中的两人叽叽歪歪了许久,原来雪芊芊回去后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雪泪寒怎么喊也不吭声。
所以雪泪寒就认定是尘岳欺负了自己的妹妹,于是二话不说就拎着棍子来报仇了。
只不过这位江南世家的大公子哪是尘岳的对手,幸亏是尘岳自知有些理亏,下手很克制,不然换做旁人早就给打趴下了。
斜靠在椅子上的雪泪寒冷静了不少,皱着眉头说道:“照你这么说,是我小妹一厢情愿了?”
“天地良心,就因为这个香囊,我在家中可过了不少苦日子!”尘岳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不应该啊。”
雪泪寒托着下巴嘀咕道:“你们两才见过几次?小妹怎么可能看上你?”
一边说雪泪寒提溜着乌黑发亮的眼睛打量了尘岳两圈,撇了撇嘴说道:“就你这幅卖相也不行啊,江南世家的公子哥随便拎出来几个都比你帅。”
尘岳一脸的黑线,感情还是自己错了?
“我可告诉你,这是你的妹妹,你得好好管管了。人不大,心思不少,再闹下去我可就没胆子回家了!”尘岳恶狠狠的说道。
“哎,你什么意思,我妹妹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雪泪寒拍着桌子叫道:“我雪家,江南百年望族,家世显赫,你不就是个泥腿子出身吗?怎么,现在坐上凉王的位子了,看不起我雪家了是嘛?
再说了,我妹妹从小就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琴棋书画哪样不是信手拈来?你瞅瞅你,会个啥?
我雪宅的门槛高吧?就算是这么高的门槛,上门提亲的也不知道给踢平了多少回!
我妹妹看上你你就偷着乐吧!”
雪泪寒吐沫横飞,指着尘岳的鼻子说了半天。
“没完了是吧。看上我也不行,不看上我也不行,你说!你想怎么办!”尘岳也对着雪泪寒拍起了桌子。
“你!”雪泪寒刚欲硬气几分,却看到尘岳已经把拳头捏的嘎嘎作响。
“真理只在拳头只上,老实点!”尘岳耀武扬威的挥了挥拳头。
雪泪寒无奈的耷拉下了脑袋:“这下可麻烦了,我这个妹妹是个倔脾气,她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你就等着吧。”
“唉~”
兄弟两人都平静了下来,唉声叹气。
“咚咚~王爷~”
片刻之后贲虎小心翼翼的声音从房门外传了进来。
这位凉王的亲军统领甚至都没有推门进来,很是畏首畏尾,生怕里面两位大佬把火撒在他身上。
“进来吧,什么事。”
“回王爷!内宫监来人传旨,说两日后长公主殿下回行营,召王爷觐见!”
走进屋中的贲虎头都没抬,自顾自的说道。
“知道了,下去吧~”
“诺!”
……
“倒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尘岳欲哭无泪。
“哈哈哈!”
雪泪寒背着手仰头大笑:“你的烂摊子还真多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沾花惹草!走了!”
雪家大少出门而去,只留下了一位孤零零的凉王在独自发愁。
第770章赏银
两天的时间悄然而过,披着一身黑金蟒袍的尘岳在一位内侍的引领下走进了那座气势恢宏的行营之中。
营中绝大多数官员都跟着皇帝出巡去了,留在行营中的都是些侍女、卫兵之类的,有些人影稀疏的感觉。
皇帝的那顶龙帐已经撤走了,现在行营中最显眼的就是长公主的那顶帐篷了。
尘岳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周芷凤为何要见自己?
这长公主召见外臣传出去是要被人说闲话的,营中可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难不成周芷凤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当初那胆大包天的一个吻可是让尘岳至今都心有余悸,生怕周芷凤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在尘岳面前引路的侍女在帐篷口处停住了脚步,低头轻喊道:“长公主殿下,凉王到了。”
“宣~”
帐篷里传来了一声拖长音,这一听就是太监的声音。
尘岳缓步走进了帐中,发现除了周芷凤之外,刑部尚书雪承义也在其中。
“参见长公主殿下,见过雪尚书。”
行了个礼之后尘岳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不过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有雪承义在,想必聊的应该是正事,难不成把这位铁面判官拉着一起谈情说爱?
看着尘岳的身影,周芷凤的美眸不断闪动,异彩频现,深呼了一口气后她还是忍住了和尘岳闲聊几句的打算,挥挥手道:“雪大人,您来说吧。”
“诺~”
雪承义应喝了一声,随即对着尘岳眨了眨眼,在尘岳疑惑的目光中朗声道:“奉圣喻!
辽东新立,百废待兴,朕不忍辽东子民忍受疾苦,居无定所,特着户部调拨五十万两白银用以辽东道重建之务,以彰皇恩浩荡。
钦此!”
尘岳眼眶子一凸,竟然还有这种事。五十万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这幸福来的也太突然了。
“王爷,还不谢恩?”雪承义乐呵呵的笑道。
尘岳顿时回过神来,躬身道:“臣谢陛下隆恩!”
周芷凤看着喜气洋洋的尘岳心里也高兴,轻声道:“陛下还有一诏,五日后圣驾将启程前往剑门关,到时候希望王爷能在场。”
“臣遵命!”尘岳的眉头微微一皱,剑门关可是处险隘啊,藏着凉军不少秘密,看样子得安排人去遮掩一下了。
周芷凤轻挥了挥手道:“那二位暂且退下吧,记得五日后随行。”
“诺!”
看着尘岳离去的身形,周芷凤的眼光中还有些不舍,但是没办法,她总不能将尘岳独自一人留在帐中吧,这可是会闹出风言风语的。
“你到底有没有心意呢?”
帐中传来了周芷凤有些幽怨的呢喃声。
……
帐篷之外,尘岳和雪承义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雪承义并未因为尘岳的凉王身份就保持距离。
“哈哈,怎么样?这个惊喜来的突然吧?”雪承义哈哈大笑。
尘岳笑嘻嘻的点了点头,随即有些不解的低声问道:“伯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要多谢谢你辽东道的那两位老大人了。”雪承义轻笑道。
“童大人沈大人?”
“没错!这两位老大人可都是人精啊,陛下巡视檀州,发现很多地方都有些颓败,需要重新修缮,两位大人见缝插针,提出了户部拨款的请求。陛下正意气风发呢,当场就下了旨意。”
“原来是这样。”尘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户部就没使什么绊子?”
这一年来户部对于辽东道可谓是抠抠搜搜,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宇文家在背后捣鬼。现在皇帝突然下旨要给辽东道拨款,户部怎么可能痛痛快快的答应。
“使绊子是肯定使绊子的,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位户部侍郎的脸都黑了。”雪承义乐呵呵的说道:“但是他能怎么办,一个侍郎而已,难不成还敢在百官面前驳斥陛下的旨意?所以只能先应承下来。
我估计啊,回京之后宇文家肯定会说户部空虚,没那么多银两,最后少发一点,但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尘岳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能给就行,我也不指望能给足五十万两,总比没有的好。”
“还别说,辽东道倒是被你整的挺好,收复才一年多,百姓就已经能填饱肚子,穿暖衣裳了,目下正值春耕,我看黑土地上到处都是劳作的农夫身影,不错不错。”雪承义对着尘岳竖起了大拇指。
他离京之前认为辽东道充其量只能保证不饿死人,还需要个几年休养生息,没想到情况比他预想的好多了。
“害,哪是我的功劳。”尘岳苦笑着摇了摇头:“政务方面的事我一向不怎么管,都交由那些文官们去打理。童大人、沈大人、姚大人、包括泪寒,都在这里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要夸啊也只能夸他们。”
“嘿嘿。”雪承义听到尘岳在夸自己的儿子,也是一乐,谁不盼着儿子有出息呢?要是雪泪寒成了京中的那些二世祖模样,怕早就要被这位铁面尚书给打断腿了。
尘岳看着雪承义高兴的样子,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把雪芊芊的事拿出来说一说,但犹豫了一会还是咽进了肚子,这事现在提出来可是太尴尬了。
“说起来童大人这个人选当初还是宇文家推出来的,没想到现在成了你凉王的得力臂助。宇文家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咯。”雪承义没注意到尘岳脸上的纠结,依旧在说着辽东道上的事务。
“嗯嗯。”尘岳有些心不在焉的应喝了两声。
“怎么?在想芊芊的事?”雪承义突然顿住了脚步,饶有兴致的问道。
“咳咳,伯父所言何事,侄儿不懂。”尘岳咧着嘴打起了哈哈,但实则心里已经慌得一笔。
“在我这就别装了,真当我只知道做官判案?”雪承义冷声道。
尘岳讪讪的挠了挠头,感情雪承义对这些事心知肚明。
“好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想管,但是王爷可得给我记住,我雪某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在王爷这里受了委屈,那我雪某人可是得发火的!”
一语言罢,雪承义就大摇大摆的拂袖而去。
尘岳长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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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1章有!
几天后,檀州城中行出了不少的骑兵,一面面鲜明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尘岳要启程前去与圣驾汇合,而后一同巡视剑门关。
雪承义这一次没有一同前去,而是在雪泪寒的陪同下在辽东境内随意逛逛,这对父子俩也好久没有待在一起过了,让尘岳开心的是他们把雪芊芊也给带去了。
周芷凤今天一反常态的没有坐在车驾上,而是换了一件素袍,骑上了一匹白马,与尘岳并肩而行。
这位长公主美其名曰是要请凉王讲讲辽东的风土人情,实则是自己心底在打着一些小算盘。
虽然是自幼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但周芷凤倒也习得了一些马术,要不然以前怎么敢带上几名禁军护卫就溜出宫去呢。
她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样子虽然比不上尘岳这等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但在女子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颇有一番派头。
跟在一旁的尘岳佯装不懂周芷凤的心意,还真煞有其事的介绍其辽东的概况来。
这是什么河,这是什么山,百姓都靠什么为生,这里发生过什么趣事,桩桩件件都娓娓道来。
一开始周芷凤还兴致勃勃的听着,到后面她就发现不对劲,尘岳这分明是在岔开话题,与自己保持距离。
“停!”
就在尘岳唾沫横飞之时,周芷凤冷着脸一抬手:“凉王,你说完了没?”
尘岳犹自在那装傻:“辽东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数不胜数,这一时半会的哪讲得完。”
其实尘岳早就讲的口干舌燥了,但是又不敢停下来。
你以为一个人叨叨这么半天真的很容易吗?
“你!”
周芷凤被尘岳一句话给噎住了,有些气急败坏的低声道:“再这样小心我翻脸!”
尘岳苦笑不已,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侍卫,轻声道:“公主殿下,臣的意思早就说清楚了,还望长公主不要再纠结这种不可能的事了。”
周芷凤红唇轻咬,是啊,尘岳之前就说过,他们两的身份摆在这里,注定是不可能的。
“那你,那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的……”周芷凤的声音越说越小,一抹红晕已经浮现在了脸颊上。
能不能在一起周芷凤已经无所谓了,但是她现在想听到尘岳的一个答案。
春风吹过大地,发出阵阵低鸣,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沉默了许久的尘岳终于点了点头:“有,但也仅此而已。”
轻微的声音传进了周芷凤的耳中,这位深宫长大的公主殿下瞬间嫣然一笑:“这就够了!走!去剑门关!”
“驾!”
还不待尘岳答话,周芷凤就猛挥马鞭,纵马前行。
尘岳看着那道飘然离去的身影,轻叹道:“希望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了,咱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
两天后,尘岳和周芷凤一行人和皇驾汇合到了一处,共同向剑门关进发。
周芷凤理所当然的回到了自己的车驾内,尘岳则和国舅爷有说有笑的走到了一起。
“王爷,看样子这两天和长公主殿下聊得很投缘啊,到底都是年轻人,有话题啊。不像我,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上官泰清笑呵呵的说道。
“呵呵,国舅爷说笑了,您也是正当壮年,朝堂上的事离了上官大人怕就是转不动了。”尘岳随口应付着,但他听出了上官泰清的话里有话。
看来这位国舅爷是把周芷凤当成了和自己套近乎的筹码,不过尘岳也乐得太后一派向自己示好。
毕竟自己还指着朝廷给钱给粮呢,宇文家本就看自己不爽,要是上官一派再对自己冷眼相对那可就独木难支了。
上官泰清也没有在长公主的话题上做过多的纠缠,反而是压低了声音道:“咳咳,王爷。拨款的事我回京之后会尽力督促户部去办的,还请勿忧。”
尘岳微微一笑:“那本王就先谢过国舅了。”
“好说好说!”上官泰清笑的很开心,尘岳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尘岳突然扭头看到了跟在上官泰清身后不远处的那张熟悉的面孔,第五心柔。
前两天雪承义私下里对自己说过,第五心柔和上官泰清走的非常近,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上官家的人一样。
就算是朝中那些依附于宇文家的官员也没有这般的明目张胆。
“第五大人也来了啊,呵呵。”尘岳微微一笑,主动打起了招呼。
“下官见过王爷。”第五心柔的脸上很是平静,但实则目光轻轻闪动了一下。
“兵部的宇文大人身体有恙,不便远行,所以此次兵部就由第五大人为代表,跟随陛下出行。”上官泰清在一旁笑呵呵的解释着。
“第五大人在南疆道之战功谁人不知,此次出巡北境,若是看到我北疆防线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啊。”尘岳随意的说道
“王爷说笑了,下官何德何能敢言指教,此次前来是学习的。”第五心柔表现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这次第五心柔可没撒谎,他确实是来看看名动天下的凉军是什么样子的。
“哈哈,走吧,明天就能到剑门关了!”尘岳大笑一声,拨马前行,两人紧跟而上。
而在身后庞大的车队中,正有两双眼睛透过车帘的缝隙在注视着他们。
“哥,这上官泰清在示好呢,真奸诈啊,拿户部的银子拉拢这个尘岳。”二世祖模样的宇文皓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
谁不知道户部是宇文家的禁脔,国库虽然是朝廷的国库,但是白花花的银子怎么用,给谁用,那就不一定全是陛下说了算了。
“不错,能看到这一层说明你的脑子还没全变成浆糊。”端坐一旁的宇文星辰默默的说道。
其实宇文星辰知道,上官家拉拢尘岳的筹码可不止那五十万两白银,还有堂堂的长公主。
“嘿嘿,哥这话说的也太小看弟弟了,好歹我也是岳麓书院出来的。”宇文皓挤眉弄眼。
“安分点,夸两句就上天,这次让你跟着出来就是见见世面的,别给我惹事就行!”宇文星辰唠叨了一句后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宇文皓则双眼放光的小声呢喃道:“不知道凉地有没有能让本少看得上眼的女子啊。”
“闭嘴!”
第772章剑门关
剑门关的城头上,有密密麻麻的人影驻足,不少身穿朱紫华服的大臣在瞪大着眼睛四处打量着,这些京城来的官员们无一不在感叹剑门关的地势之险。
剑门关东西两侧皆是大山,且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无法通行,只有那一条弯弯曲曲的栈道悬挂在峭壁上,栈道末端的那座剑阁扼守中枢之地,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也就是说大队军马想入顺州、檀州,就必须死命攻下剑门关,或者学奔雷骑,用小队军马偷过栈道。
这些官员光看着那条栈道都心底发颤,更别提在上面行走了。
身穿龙袍的周承宣个子还没长高,站在城墙边只能堪堪露出一个脑袋,但是他也看的津津有味,发自肺腑的感叹道:“险隘啊,真是天险。以前只在古书中看过天险之地,言曰纵有千军万马也不得过,但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现在朕看到这剑门关才明白天险是何意。”
尘岳在一旁轻声说道:“陛下,这座剑门关当初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拿下来的,就这面城墙之外,还留下了数万金兵的尸体。”
当初剑门关被谢霄雷所夺,可是一击击在了金人的咽喉处,完颜亮率数万大军攻城,最终也只能遗恨而归。
“在京城就闻北凉军千骑破剑门,堵截数万金兵于檀州内地,在军报上看只不过是几行稀松平常的文字。如今看来真是难以置信,仅凭千人如何夺得了这险隘。”上官泰清在一旁唏嘘道。
“噢?当初夺关之将在何处?”周承宣兴致勃勃的问道。
尘岳伸手轻轻一招,身后的谢霄雷迈前一步朗声喝道:“虎威将军谢霄雷,拜见陛下!”
周承宣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不住的点头道:“不错,将军面貌雄伟,器宇轩昂,端得是一员虎将。我边境有将军这等人物坐镇,何惧燕人宵小,来人呐!赏!”
“谢陛下!”谢霄雷面色肃穆,并未露出什么喜意,波澜不惊。
在众人感叹剑门关之险峻时,正有一队队的骑卒从城门口处奔涌而出,一路向北而去。
旌旗遮天蔽日,踏得黄沙滚滚。
这些只是在执行日常操练之务的奔雷骑士卒,但是阵阵的马蹄声依旧让这些京城官员侧目,入辽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大规模的凉军骑卒,声势果然不凡。
看着马蹄踩踏在黄沙碎石上,周承宣心中那股男儿的豪情本能的被激发了出来,只觉得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扭头看向自己的舅舅试探着问道:“上官大人,您说皇驾是不是去云州转一圈,想必北方的景色定然更加壮阔!”
这军马奔腾的场景让这位年幼的皇帝越来越向往边关之地。
上官泰清苦笑一声:“陛下,圣驾的行程在来之前可是拟定好了的,燕州云州内地太过凸出,燕兵近在咫尺,随时来犯,圣驾是不用去前方的。陛下,您的安危可是第一位的啊,还望三思!”
“还望陛下三思啊!”
身侧的不少大臣的出言劝慰,说实话,他们可不想再去云州了,那要比檀州更加贫瘠,这些锦衣玉食的大人们哪吃得了这个苦。万一再遇到个燕军那不是还要把命丢在这,就算有禁军护驾他们也不敢冒险啊。
周承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看向尘岳道:“凉王以为呢?”
上官泰清不断的朝尘岳挤眉弄眼,他可是答应了太后要护卫周承宣安全的,这燕云之地是万万去不得的。
尘岳不假思索的拱手道:“陛下,燕云之地的匪患还没有彻底清除,圣驾出行多有不便,况且燕云疆域辽阔,圣驾来回一趟少说要花一个多月的功夫,过于疲累。臣建议下一站还是经顺州入北凉道吧,北凉的风光更似燕云之地,定会让陛下心满意足。”
“行吧,就依凉王的意思。”
周承宣见众臣都在劝谏,也就打消了心中的念头。一旁的上官泰清大松了一口气,朝尘岳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其实尘岳心中可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匪患未清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让尘岳在意的是那个云锦防线,那也算凉地的一点小秘密,随行的官员中可是有宇文星辰和第五心柔这等人物,尘岳可不想让凉地的秘密都暴露在这两个人的眼皮底下。
“听闻北凉军骁勇善战,冠绝天下。既然去不了燕云之地,朕倒是想见见北凉军之军威,不知这个心愿凉王能不能满足?”周承宣心中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自己才十六岁,还有这么一帮子大臣看着,铁定是不能自己横刀策马过一把瘾了,那就只能看看了。
尘岳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诧异,不过依旧是欣然应允:“陛下放心,北凉军会为陛下来一场演武!彰显边军之威!”
“哈哈,那朕就拭目以待了!”周承宣仰头大笑。
群臣之中的第五心柔听到这个话嘴角一翘,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看看凉军的底细。
不知道为什么,入辽之后第五心柔一直想见识见识凉军的野战骑军,但尘岳似乎有意隐藏,没让他们见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搞得第五心柔的心里越发好奇。
“臣定不会让陛下失望!”尘岳沉声喝道。
……
夜幕降临,星光点点。
尘岳正站在剑门关的城楼上皱眉沉思,一旁的王如松轻笑道:“王爷,陛下可是给您出了道难题啊,演武既不能弱了咱凉军的风头,又不能将自己的底牌都暴露出来,免得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给盯上。”
“唉~还是王将军懂我的心思啊。”尘岳苦笑一声。
他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皇帝对军伍之事这么感兴趣。
“要我说,露几手也无妨。”辛疾眼神微眯道:“我凉军的底细就算被看出来,那些人怕是也学不会啊。”
凉军作战出来靠谋略和战法之外,更多的还有边军将士那视死如归的劲头,这种气势可不是看几眼就能学会的。
“哈哈!辛将军说的有道理。”尘岳大笑一声,手一挥道:“快马传信北凉,让白雪卫和赤焰军准备一下,这次演武就让他们唱重头戏了,告诉戚光和于滨阳,别丢了我凉军的脸面!”
“诺!”
二人齐齐应喝。
【作者题外话】:读者群1015264649
第773章试探
两位将军转身离去之后尘岳独自一人留在了城头上,这些日子尘岳颇为心烦,周芷凤和雪芊芊两人的事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属实有些头疼。
周芷凤也就罢了,皇室出身,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但是这个雪芊芊也是个大胆的女孩子,最关键的是貌似雪承义还没什么反对的意思。
“唉~”尘岳轻轻的叹了口气,眉头微皱。
“王爷,这大好夜景,怎么还叹起气来了呢?”
一道轻笑声从尘岳的身后传来,尘岳转头一看:“原来是宇文大人,没什么,想些军务罢了。宇文大人怎么还没休息,难不成来了北境之后水土不服?”
原来悄无声息出现在尘岳背后的乃是陇西道经略使宇文星辰,京中传言此次由宇文星辰替父出巡是在为其铺路,为入京做官做准备。
按照宇文家的惯例,这个宇文星辰未来最次也是执掌一部尚书的人物。
“呵呵,水土不服倒不至于,陇西之地虽然不比北境,但好歹也算在江北,在下还适应的过来。”宇文星辰随意的应和着。
“宇文公子觉得这剑门关如何?”
尘岳倒是自然的多,直呼了一声宇文公子,既然是平辈之人,还是在这种私下的场合,就没必要太注重礼节了。
“剑门关坐北望南,要地啊~”宇文星辰的手掌慢悠悠的伸出,在那些饱经风霜的城墙石砖上滑过:“凭此关之险,可扼守辽东黑土之咽喉,若是在下猜的不错,王爷是打算将剑门关打造成辽东的最后屏障吧?”
“噢?还请公子细说一二。”尘岳的眉头微微挑了挑。
“辽东四州,燕云之地靠近北金之地,也就是现在的燕国东庭。只要燕军挥师南下,燕云之地势必爆发一场惨烈的大战,纵深数百里的疆域按凉军的兵力还做不到面面俱到,而且没有险隘可以扼守,有着失守的可能。
若是剑门关不做些万全准备,想必王爷是睡不踏实的吧?只要剑门关不失,辽东黑土就会源源不断的为前线大军提供粮草,为凉军反攻提供保障。相反,剑门关要是没了,那黑土地几乎就是一马平川,很难再挡住燕军的马蹄了。”
尘岳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诧异:“没想到宇文公子文官出身,却对军务之事也如此清楚,真乃文武全才啊,失敬失敬!要不来我凉军中做个主帅,哈哈!”
宇文星辰谦虚的一拱手:“王爷说笑了,在下只会逞口舌之利,过过嘴瘾罢了,要论行军打仗,我朝文武谁能比得过王爷?”
“嗒~嗒~嗒~”
尘岳的手指轻扣在城墙上,平静的问道:“不过刚刚宇文公子的话中似乎有一点没考虑到。”
“还请王爷指教?”
“听宇文公子的意思,若是燕军南下,阻敌的只有凉军,我大周可有三十一道之疆域,介时想必会有中原之援兵源源不断的北上吧?”
尘岳的意思很明显,难不成打起仗来只有我凉军在前线奋战吗?那其他州郡的驻军是干什么吃的。
宇文星辰的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王爷说的是,若有外敌入侵,我朝上下定会齐心协力,御敌于国门之外。”
“哈哈哈,指不定哪一天宇文公子还会率军前来凉地呢。”尘岳打趣道。
尘岳的心中暗自鄙夷,信你的才有鬼了,真打起仗来怕是中原的一兵一卒都不会来。
“哈哈,若是能和王爷并肩作战,那真是平生之幸事!”宇文星辰毫不介意的大笑道。
“好了,天色已晚,该休息了。”尘岳随意的捋了捋衣袖笑道。
“王爷告辞!”
尘岳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宇文星辰也很识趣的弯腰行礼。
“告辞!”
尘岳看着那一袭长衫缓缓离去的宇文星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个宇文星辰带给他的感觉要比宇文成化危险的多,宇文成化虽然心计深重,玩玩党争还行,但是对军事那真是门外汉一个,一窍不通。
他儿子可就不一样了,虽然挂着陇西道经略使的名头,但刚刚的一番言论可不像是文官说的出来的,倒是有点像当初第五心柔说过的话,要以剑门关作为辽东黑土的最后屏障。
尘岳站在黑夜中喃喃道:“你们宇文家甘心就让你这么一位大才一直窝在陇西道?”
……
剑门关城内的一处军帐之中,宇文星辰正随意的斜靠在椅子上,很快就有一名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走入了帐内。
“到处都是眼线,想私下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黑袍人自顾自的摘下了头上的斗篷轻笑道,来人赫然便是第五心柔。
“怎么样,这剑门关有什么蹊跷之处吗?”宇文星辰轻声问道。
第五心柔摇了摇头:“在城中转了两天,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总感觉凉王隐藏了什么,有很多地方都有士卒把守,言说是军资囤积之地,不让进。”
宇文星辰诧异道:“你可是兵部侍郎,连你都不给进?”
“呵呵,这兵部侍郎在这里可唬不住人。”第五心柔自嘲的说道。
宇文星辰皱起了眉头,他和第五心柔都是心思机敏之人,他们都看得出剑门关的重要,更何况尘岳呢。所以他们打定主意要看看剑门关这个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哪曾想寻找了几天一无所获。
“你呢,和他聊了聊有什么收获?”第五心柔开口问道。
“没有,凉王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试出底细的人。”宇文星辰摇了摇头。
他找尘岳聊聊本来是想试探尘岳的底细,没想到三言两语之间差点被尘岳套出了话。
“算了,别想了。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出来了,陛下颇为赏识凉王,我们不可能强行搜查剑门关,要是被发现了,保不齐凉王还能将我们彻底留在这。”第五心柔沉声道。
要是剑门关中真藏着什么秘密被他们发现了,第五心柔并不怀疑尘岳不会下死手。
“你说我的计策怎么样?陛下身边也安插了我们的人,若是动手,有个七八分的把握。”宇文星辰压低了身子说道。
第五心柔在营帐中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暂时先不动,先去看看演武再说,若是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行吧,就依你。”
第774章赴王府
剑门关外,尘岳和几名辽东道的官员驻马而立,在他们面前的官道上正是缓缓离去的巡边车驾,在风中微微飘扬的皇旗颇有几分气势。
“终于走了,这几天我可真是提心吊胆呐。”居中的尘岳轻声说道。
“放心吧王爷,所有的机密之所都有士卒派兵驻守,所有的密道也做了遮掩,臣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发现我们在剑门关中建起了一座大仓。”人群中的冷归南轻声笑道。
当得知圣驾要前往剑门关时,尘岳在第一时间就派人通知了冷归南和谢霄雷,掩藏大仓的踪迹,这么大的事要是被这些京城的官员发现了可就不得了了,随行的人中可是有宇文星辰和第五心柔这几位人精呢。
“不过王爷,那位兵部侍郎似乎对剑门关很感兴趣,刚到的第一天就到处转悠,好几次都被我们的卫兵给拦住了。”王如松略有些疑惑的说道:“貌似他在寻找些什么。”
“第五心柔吗?哼,他可不是个简单货色。”尘岳冷笑着说道:“谁看不出剑门关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他肯定是想找找我们秘密,说白了就是想试探我们凉军的虚实罢了。”
“此人不得不防啊。”辛疾唏嘘了一声:“我和此人浅聊了几句,看似风轻云淡,实则能出他身上闻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几位将领都点了点头,这个第五年纪轻轻,城府倒是深得很。
“好了,先不管他。圣驾这次就离辽进入北凉道了,辽东算是能清闲一阵了,云锦防线的事怎么样了?”尘岳扭头问道。
这个把月因为圣驾巡边,尘岳都来不及操心云锦防线的事务。
“再有两个月应该就能完工了。”王如松笑道:“辛将军剿匪抓到的那些俘虏被我们收编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送到前线修堡寨了,给我们增添了不少人力,进度也随之加快了不少。”
“哈哈,不错。但是也要注意,偷奸耍滑、作恶多端的可别放进军中,免得一颗老鼠屎坏了一缸酱。”尘岳伸出一根手指叮嘱道。
“放心吧王爷,我们有数!”
“好了,走了。”尘岳一挥马鞭道:“云锦防线的事务就交给你们了。”
“诺!”
……
圣驾离开辽东之后又被北凉道的官员接入了幽州,在幽州逗留了大半个月的车驾终于慢悠悠的驶进了凉州,行营就扎在了凉州城外,旌旗蔽野。
在幽州的时候周承宣还亲自去了一趟天狼关,祭奠一下七八年前战死在天狼关外的数十万将士,当初天狼一战可是让凉幽二州折损了大量的精锐士卒。
当尘岳听到周承宣提出想要去凉王府看看时心中就彻底慌了,因为周芷凤和雪家也要随行。
这不是冤家要见面了吗?
灵岳山的凉王府大门前,马灵儿穿着那身锦衣玉绣的大红礼服,头上带着镶嵌了六颗珍珠的华冠,率领着王府的一干人等在府门外迎接圣驾。
车驾缓缓而来,及至府门前时黑着脸的尘岳率先站到了马灵儿的面前,紧接着周承宣就从圣驾内钻了出来。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在尘岳的带领下大喝出声。
“免礼,平身!”
周承宣刚刚挥了挥手,又有一道倩影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
“凉王妃果然风华绝代,端庄秀丽啊。”身穿凤袍的周芷凤轻声笑道。
“见过长公主!”马灵儿微微弯了弯腰,抬起头后目光却直视周芷凤。
两个女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尘岳的心中可是叫苦不迭。
马灵儿倒还好,早就知道了周芷凤和尘岳的那档子事,纯粹的是想看看长公主是何等人物。可是周芷凤却莫名其妙的脸颊一红,目光有些躲闪,也不知内心里是有些嫉妒还是羞愧。
周承宣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位女子,心中暗道,这凉王妃气势果然不凡,朝这一站,风头完全不输周芷凤这位长公主。
“陛下,长公主,请!”尘岳微微侧身,想尽快结束这个尴尬的场面。
“好,让朕看看这依山而建的凉王府是何等样子,哈哈。”周承宣大笑一声,率先迈步朝前走去。
周芷凤则上前一步挽住了马灵儿的手臂,笑道:“王妃,咱们就一起走吧,男人们看男的,我们女子就不用瞎掺和了。”
“全凭公主殿下做主。”
马灵儿欣然一笑。
两人还没朝前走出几步,一道倩影就从后面扑了上来,一头撞进了马灵儿的怀里。
“王妃姐姐,早就听我哥哥说起你了,嘿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和公主殿下一样是个大美人。”雪芊芊眨巴着大眼睛笑道,扑进马灵儿怀中的样子活脱脱像个小女孩。
“呵呵,你就是雪芊芊吧,果然生的秀丽。”马灵儿有些宠溺的摸了摸雪芊芊的头,颇为喜爱。
周芷凤也乐呵呵的看着雪芊芊,随行圣驾的人中没多少女眷,雪芊芊算是车驾中少有几个能和她说上话的女子了,性格倒很是落落大方。
“胡闹!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给我过来!”雪承义在旁边低声呵斥道。
雪芊芊哼了一声,往马灵儿和周芷凤的身边挤了挤。
“呵呵,雪大人无妨,就让芊芊跟着我们走吧。”周芷凤笑着挥了挥手。
“诺!”雪承义只好无奈的点头应允。
马灵儿在陪着周芷凤和雪芊芊进入王府时,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尘岳的身上,嘴角还勾起了笑容。
尘岳的脸色已经黑了好几分,这三个怎么就凑到一起去了,也是绝了。
“嚯,这王府的修筑真是精巧啊。”周承宣在越过府门之后就看到了依山而建的各种建筑,高低错落,层次分明,不由得发出了感慨。
尘岳轻声答道:“此前这里是座荒山,罕有人迹,还传言说闹鬼。所以王妃特地将当初的北凉侯府选在了这,为的就是告诉满城百姓,没有什么厉鬼邪魅之物。”
“原来是这样。”周承宣恍然大悟,怪不得王府选在了这里,感情是为了安定民心。
雪承义捋着胡子轻笑道:“有王爷在,怕是恶鬼见了都要绕道啊。”
“哈哈哈~”
众人不约而同的哄笑起来。
第775章演武(一)
夜深人静,尘岳正有些紧张的坐在屋内,手心了甚至渗出了些许汗水,马灵儿叉着腰在屋中来回晃悠着,轻微的脚步声让尘岳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今天马灵儿陪着周芷凤和雪芊芊在灵岳山上转悠了半天,一直逛到夜色将至才互相散去,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三人都聊了些什么,反正乍一看是相谈甚欢。
“咳咳,我说你能别晃悠了吗,转得我头晕。”尘岳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
马灵儿顿时就停下了脚步,从尘岳的身后挽住了他的肩膀,脑袋探到身前来说道:“这位长公主殿下倒是气质不凡,谈吐极佳,人家可是半个字都没提你,我看是你打上了人家的主意还差不多。”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颊,感受这呼在自己脸庞的热气,尘岳嘴一歪:“不提我不是更好吗,说明我们压根就没有关系,干嘛,你还想栽赃啊。我跟你说哦,实情我已经都交待了,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呦,凉王这是急眼了?”马灵儿的手臂用力了几分:“臣妾哪敢有这个胆子栽赃你啊,您说是不是啊?”
尘岳好像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连忙咧着嘴说道:“不不不,没有栽赃,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关系了,我已经和她讲清楚了,我们之间绝不可能。”
尘岳一五一十的交代着,把马灵儿逗得咯咯直笑:“好了不逗你了,雪芊芊这个丫头片子倒是三句不离尘哥哥,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爱慕之意,但长公主是闭口不谈。这种时候越发不提你的名字就越说明问题,她是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提起你,看来她对你用情很深啊。”
其实马灵儿分析的很对,周芷凤哪怕心中像猫爪一般也不好意思堂而皇之提到尘岳的名字,这不是告诉马灵儿自己对尘岳有意思吗。
尘岳脸一黑,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长公主虽然不可能,但是雪泪寒这位妹妹倒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十足的美人胚子,不管是家世还是模样,做个凉王侧妃那是绰绰有余啊,怎么样,有没有想法?”马灵儿重新站直了身子,认真的说道。
“得,打住,别给我下套了,我躲她还来不及呢,你是不知道雪泪寒这家伙都拎着棒子找上门了,门都被他给踹烂了,给我吓得。”尘岳心有余悸的说道。
马灵儿翻了翻白眼:“那是她哥哥,要是雪小妹在你这里受了委屈那他肯定要找你算账的,话又说回来,要是雪小妹一往情深,雪泪寒怕是还会帮她忙,到时候有你的好果子吃。”
一口一个雪小妹,看样子在这半天的时间里,雪芊芊已经获得了马灵儿的认可,说来也对,那么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谁不喜欢。
“我跟你说,我可是一点纳妃的想法都没有,你可别在这添油加醋,到时候还给我甩脸子。”尘岳有些气鼓鼓的说道。
“哈哈,随你,上床睡觉!”马灵儿笑的花枝乱颤。
其实打心底她不反对尘岳纳妃,但是也得给尘岳敲敲警钟,不能到处沾花惹草。
“得嘞!”尘岳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个熊抱就将马灵儿抱上了床。
……
几天后,皇帝带着众文武来到了凉山大营之中,这里已经搭起了一座高高的将台,站在上面周围的景色一览无遗。
凉山大营依着山脚而建,气势雄伟占地极广,光营寨的规模就连绵十余里,旌旗蔽野。满目的黑甲士卒来来往往,呼喝声此起彼伏,颇有一丝沙场秋点兵的味道。
今天这里将要举行一场演武,因为周承宣的想法很突然,所以凉山大营里也没有做过多的装饰。
周承宣在尘岳的陪同下一步步的登上了将台,端坐在一把椅子上,从这里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整座演武场。
众位大臣也依次分列而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好奇,今天他们就能一睹北凉军的风采了。
宇文星辰和第五心柔隐晦的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能亲眼看到北凉军的战力可是不容易的。
“呜~呜~呜~”
凌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整座大营之中渐渐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再不闻一丝响声。
近万大军开始在距离将台颇远的地方列阵,骑兵、步兵、弓兵,层次分明。
一骑白马白袍的身影从大阵之中飞掠而出,一直来到将台之前朗声大喝道:“北凉道都护使褚玉成参见陛下,演武大军已准备就绪,只能陛下号令。”
众人闻言都多看了褚玉成两眼,白衣鬼才的名头不止存在与北凉道,就连中原内地的百姓也如雷贯耳。要说凉军之中尘岳之下是何人,那肯定就是褚玉成了。
周承宣心潮澎湃,强压着心头的兴奋一挥手:“开始吧。”
“诺!”
褚玉成转身大喝道:“演武开始!”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自山脚之下响彻而起,位列与将台两侧的虎背熊腰的大汉赤裸着胳膊,奋力的挥舞木槌敲击鼓面,震得鼓面不断抖动。
首先出场的是凉王亲卫,贲虎所率的两千精锐骑军,在北凉道号称白马义从,清一色雪白的北凉大马、精铁长矛与弯刀。
马蹄声响起,两千骑呈两道一字长蛇阵飞掠而出,沿着将台之前绕出了一个大圈,演武场上早就竖起了一个个稻草人。白马义从弯刀飞舞,每次出刀定然将稻草人砍为两截。
他们在马背上还做出了一些花哨的动作,或俯身、或纵马飞跃、极具观赏性,周承宣不停的拍手叫好。
白马义从之后出场的两千步卒,前排五百盾兵,一个个都是魁梧的大汉,身后的一千五百步卒手持长矛,腰悬弯刀,列成一个巨大的方阵,跟随鼓点的号声不断的变化着阵型。
再之后乃是弓弩营,依次展示了轻弓、强弩、攻城弩等远程攻击之器械,当然,尘岳这一次所展示出来的武器并不是墨家最新锻造出来的,威力上有点差距。
但饶是如此,羽箭的射程也是让众位大臣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变化,这弓箭的射程比中原之弩多出了十余步都不止。那岂不是说敌人的箭还没到眼前,凉军的弩已经可以开始造成杀伤了。
第776章演武(二)
随着几支数千人的士卒依次演武,将台上的叫好声不断,不少官员的指指点点,互相交头接耳。
端坐主位之上的周承宣满意的点头道:“不错,唯有这般雄武之师才能护我朝边境之安宁,看到北凉边军雄壮至此,朕也就能放心了。看来将北境交给凉王镇守是个极为正确的决定啊!”
“呵呵,凉军之勇果然名不虚传,王爷的带兵之才实在让在下佩服啊。”上官泰清竖起了大拇指,毫不掩盖自己的赞扬。
在说话的同时,上官泰清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宇文星辰,这位宇文家的长孙脸色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若要是细细端详,就能发现宇文星辰放在大腿上的手掌已经握了起来。
尘岳笑了笑,躬身道:“陛下,重头戏还在后面呢,还请拭目以待。”
众人闻言皆更加好奇了,前面出场的这些军卒都已经称得上是精锐了,那剩下的重头戏会是什么?那不成还有比这些更骁勇的士卒?
将台的最右侧已经用白线画出了一个巨大的方框,上面用枯草扎着无数的草人,想必这就是给即将出场的重头戏做准备的。
“咚!咚!咚!”
随着战鼓声响起,众人的目光被吸引到了将台左侧,那里有一红一白两支骑军在悄然列阵。
第五心柔的目光微眯,轻声喃喃道:“赤焰军,白雪卫?”
对凉军情报多有研究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两支骑军的身份。
大阵之中乃是三千白雪卫和三千赤焰军,两种颜色泾渭分明,两面硕大的军旗在风中招展。
白雪卫主帅于滨阳微微拍着马肚,笑道:“老戚,王爷说了,重头戏我们来唱,可别丢脸噢今天。”
戚光依旧在自顾自的理着铠甲,撇了撇嘴道:“我这是没问题,倒是你们待会射得准点,别把老子给射死了,老子还想留着这条命去和蛮子搏杀呢。”
“哈哈哈。”于滨阳大笑一声:“你就瞧好吧,咱白雪卫什么时候失过手。”
仔细看去,白雪卫三千士卒的马背上都挂着一把轻弓,手腕上绑缚着一条黑布,不知是作何用途。
“咚!咚!咚!”
战鼓一响,白雪卫和赤焰军一左一右,同时绕着演武场开始游弋,阵型从长蛇阵变化到了锥形阵,又从锥形阵变化到了笔直的锋线,犹如滚滚江潮,所有动作都一齐喝成。
将台上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想看看凉王嘴里的重头戏到底有多精彩,眼睛都不敢眨,尘岳的嘴角则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于滨阳和戚光二人会带来什么,但就是毫无理由的自信。
在演武场上转悠了两圈之后,两军骑兵又回到了出发地,大军依次列阵,这次不像之前两军分列了,而是赤焰军在前,白雪卫在后。
“呼~”
戚光长出了一口气,轻勒缰绳,战马开始前冲,三千赤焰军分列三道锋线紧随其后。
他们的正前方约莫几百大步之外就是那圈好白线的稻草人,那就是他们的目标。
白雪卫紧跟着赤焰军发起了冲锋,但这次他们的手中都握住了弓箭,雪白的羽箭被搭上箭弦,三千精锐弯弓如满月。
“嗖!”
数千支羽箭从大军之中升腾而起,气势雄壮。
将台上的官员们都极为错愕,这满天的雪白之色犹如大雪纷飞,而地上确有滚滚红流在奔涌向前,何等壮观。
白雪卫接连射出了三波羽箭之后,赤焰军离最前方的白圈就只剩五十大步的距离了。
这时为首的于滨阳手臂一挥,所有的白雪卫都整齐划一的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动作。
他们将手臂上的黑布都绑在了眼睛上。
此等情形让将台上的官员都陡然瞪大了眼睛,周承宣更是豁然起身走到了将台的边缘,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
所有人的心头都出现了一个骇人的念头:难道这些人要蒙眼射箭?
眼睛被蒙住了的白雪卫士卒再次弯弓搭箭,同时迸发出了一声震天怒吼:
“嚯!”
数千羽箭再度射出,那一声嚯仿佛就是信号一般,三千赤焰军骤然加速,马蹄一声高过一声,踏的地动山摇。
戚光右手搭在了刀柄之上,怒喝一声:
“抽刀。”
“杀!”
“蹭!”
三千柄弯刀同时出鞘,而那雪白的箭雨当空落下,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事先画好的白圈之中,不少稻草人身上都被射满了羽箭。
就在羽箭全部落地的一刹那,赤焰军的战马轰然而至,戚光弯刀飞舞,将一具稻草人连腰斩断。
戚光甚至可以见到地上箭矢的箭尾还在剧烈抖动,仅在眨眼间,刚刚落满白色羽箭的沙地就被赤红色所淹没。
从出箭到抽刀,从雪白到赤红,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双方的配合天衣无缝,要是白雪卫出箭慢一拍,赤焰军速度再快一分,那这箭头就要射在赤焰军的身上了。
将台上鸦雀无声,一个个都被惊呆了下巴,宇文星辰和第五心柔的眼神中罕见的出现了一抹凝重。
要是说之前的演武只是让他们重视凉军的战力,那这赤焰军和白雪卫玩出来的花样可就真的让他们从心底感到一丝惧怕了。
这是在多少次生死搏杀之间才能磨炼出来的配合和胆气啊。
凉军之勇,冠绝天下!
“啪啪啪!”
周承宣的鼓掌声打破了将台上的寂静,郎声道:“值此入夏之际,还能见到大雪漫天,朕此番入凉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哈哈!”
“久闻北凉军两支精骑,盛春出白雪、赤焰起落花,南征战事一战灭藤甲,二战屠噬血,名不虚传啊!”雪承义也大笑出声,眼神中依旧带着震撼。
将台上顺着天子的意思响起了一阵拍手叫好之声。
与此同时,一红一白两道人影纵马行至将台之下,抱拳大喝道:
“白雪卫主帅于滨阳参见陛下!”
“赤焰军主帅戚光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
周承宣喜不自胜,大手一挥道:“来人呐,重赏二位将军,犒赏演武之卒。传朕旨意,三日后行营设宴,朕要与众将共饮!”
“遵旨!”
第777章行宫大宴(一)
夜深人静,在行营的一处偏僻营房内,宇文星辰和第五心柔两人脸色有些沉重的坐在椅子上。
平日里风轻云淡的两人这次算是被震住了,赤焰军和白雪卫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
本来在这行营里频繁见面容易被人发现,尤其是上官泰清也在营中。
但眼下宇文星辰也顾不得许多了,北凉军演武结束的当晚就约第五心柔来商量对策。
“怎么办?”沉默了许久的宇文星辰终于吐出了几个字。
第五心柔单手扶着额头,轻声道:“行刺的事,先放一放吧,不能让他死在北凉境内。”
宇文星辰眉头一皱:“放弃?这皇帝好不容易出一趟宫啊,以后要是再想动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行,动手的话变数太大。”第五心柔眼眸闪动,似乎又回想起了白天演武场上的一幕幕:
“凉军之战力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料,陛下死在北凉的话,或许事态的发展会不受我们控制,多年的谋划会付诸东流。
从这一两个月的巡视来看,虽然凉地的文武官员对陛下还算尊敬,但实则唯尘岳马首是瞻。
陛下死在北凉,上官家和太后必定想对凉王动手,再加上凉地与我们的关系本就僵硬,万一尘岳被逼造反,现在我们真的能挡得住凉军的兵锋吗?”
宇文星辰不说话了,但眼神中满是挣扎。
“你可要想清楚了,上官家可不是傻子,不会傻到自己去拼命,到时候说不定会先让陇西道的驻军去和凉军斗个你死我活。
陇西道的军伍虽然训练日久,已成气候,但对上凉军怕还是输面大,难不成你真的愿意让家族辛辛苦苦积攒的底牌白白损耗?”第五心柔沉声说道。
此刻的第五心柔要比宇文星辰更加冷静一些,一眼就认清了双方的差距。
“我们当下的首要目标应该是针对凉地了,既不能让他们彻底垮掉,否则北境防守太过虚弱,也不能让他们越发壮大。而是应该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的削弱他们的实力。
至于那位皇帝,呵呵,十六岁的孩子罢了,坐在龙椅上对我们的威胁也不大。”第五心柔的嘴角挂起了一抹冷笑。
“罢了~”
犹豫了许久的宇文星辰终于挥了挥手:“这次就算了吧,等我们搞定上官家再来收拾他。”
“没错,正是这个道理。”第五心柔欣慰的一笑:“好了,那我就走了,待的太久不安全。”
这大营中人多眼杂的,虽然是深夜,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回去吧,小心点。”宇文星辰笑了笑道。
……
几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在这几天中皇帝的行营里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帐篷,摆开了宴席。
虽然各种食材都是由凉州府提供,但下厨的可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御膳房的厨子,手艺马上没的说,至于酒,那更是宫中的好酒。
够资格赴宴的有两拨人,一拨是京城来的官员,得够一定品阶的,还有就是北凉道上的文官武将了。
及至天色渐黑之时,行营中响起了阵阵鼓乐之声,动听悦耳、清远连绵。
大帐中早就摆好了许多张木桌、木衣,主位上还空着的那把椅子自然是留给天子的。
主位的左侧一桌乃是凉王和凉王妃,右侧乃是长公主周芷凤和雪芊芊。
由于这小丫头实在惹人喜爱,周芷凤特地不太合规矩的将雪芊芊喊到了自己身边,陪自己一起赴宴。
大臣们陆陆续续的进入了大帐,分坐两侧,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乍一看有着不少武将的身影。
褚玉成、薛天、燕宏毅等等,只不过在这种场合下他们没有身披铠甲,而是换上了符合各自品阶的官袍。
“哥,派头倒还真是不小。”一道小声的嘀咕从宇文星辰的侧面传来。
跟在他身旁的正是他的弟弟宇文皓,在出京之前,宇文皓的头上挂了一个从六品京兆尹主薄的官职,也算是吃皇粮的了。
宇文皓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等级的宴席,有些兴奋。
原本按他这个从六品的官位是只能站在门口吃灰的,可谁让他是宇文鸿儒的亲孙子呢。
“今天带你来不是吃喝玩乐的,是让你习惯这种场面。”宇文星辰淡淡的说道:
“你是宇文家的人,以后免不了要参加各种酒宴,好好学学在这种场合上应该怎么说话,怎么做事。”
“知道了哥!”宇文皓喜笑颜开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宇文皓的瞳孔突然一缩,直勾勾的盯着远处,一丝哈喇子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目光所视之处正是凉王妃。
“走啊,别楞着。”宇文星辰没有发现弟弟的异样,只是随意的喊了一声。
“噢噢,来了来了。”宇文皓甩了甩头,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然后急忙跟上了哥哥的脚步。
待众位大臣都坐定之后,一位太监轻喝道:“陛下到!”
“恭迎陛下!”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周承宣颇有些气势的端起酒杯,朗声道:“此番入凉,见我边军将士之勇武,朕心甚欢!
众爱卿与朕同饮此觞,日后共同兴我周朝,创不朽之业!”
“臣等定尽心竭力!”
随着一杯饮罢,这次行宫大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十几名舞女缓缓上台,伴随着鼓乐之声翩翩起舞,姿态迷人。
宇文皓一杯杯的惯着酒,没一会儿就有点脸颊泛红,醉醺醺的眼珠子在盯着舞女看的时候还时不时的瞟向凉王妃,露出贪婪之色。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大家兴致正酣,周承宣挥了挥手让舞女退下,笑道:“众爱卿可还有什么助兴的法子,说出来以助酒兴!”
众人都互相对视了几眼,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
哪知这位喝的醉醺醺的二世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说道:“陛下!臣有一提议。”
宇文星辰眉头一皱,刚要把他拉下来,醉眼朦胧的宇文皓下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臣观王妃姿色过人,风华绝代,宛若天仙,何不请王妃舞一曲,给大家助兴!”
“咔嚓!”
尘岳的脸色瞬间阴沉,手中酒杯砰然碎裂。
全场寂静无声。
第778章行宫大宴(二)
宴席上死一般的寂静,尘岳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站在一侧的宇文皓,同时伸手轻拍了拍马灵儿的手背。
一向以微笑示人的马灵儿,这次脸上也多了几分冷色。
一个从六品的小官,敢让王妃下场跳舞助兴?这无疑是大不敬,尤其是宇文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还带着满满的好色之意,谁人听不出来。
尘岳的下首位坐着的都是北凉道上的武将,一个个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眼含杀意的看着宇文皓。
敢对王妃不敬,那就是打我凉军的脸。
宇文皓的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犹自站在那嘀咕着什么。
“混账东西!胡说些什么东西!给我坐下!”宇文星辰脸色剧变,站起身直接将宇文皓给按在座位上。
被哥哥吼了一声的宇文皓终于清醒了几分,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陷入了呆滞。
“陛下,王爷,王妃。臣弟酒后失言,冒犯了王妃,臣代宇文家向王妃赔罪了。”宇文星辰躬身弯腰,模样很是诚恳。
宇文星辰在京中就听闻这位凉王妃乃是尘岳碰不得的逆鳞,而且这件事本就错在宇文皓,于情于理都是己方的不对。
关键这可是在北凉的地盘,万一真把尘岳惹急了,他弟弟的命都得丢在这里。
所以宇文星辰毫不犹豫的就拿出了最低的姿态,他没说代弟弟赔罪,而是说代宇文家赔罪,可谓是在众人的面前给足了尘岳的面子。
周承宣有些茫然的看向尘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位皇帝措手不及,再加上这死一般寂静的大帐让本就年轻的他更加没了方寸。
一头是凉王,一头是宇文家,怎么弄?
上官泰清则是抄着手冷眼旁观,心头早就乐开了花,谁知道这位宇文家的孙子竟然是这么个白痴。
“你刚刚说什么?”尘岳擦拭了一下沾满酒水的手,平静的看向宇文皓问道:“来,给本王把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宇文星辰心头一颤,尘岳的语气中满是森冷的寒意,看样子这件事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人群中的第五心柔更是满脸错愕,他都没想到宇文皓会整出这么一场闹剧,关键是自己还不能出面。
一来是自己这兵部侍郎确实没资格调解,二来替宇文皓求情的话岂不是会引起上官泰清的怀疑?
“我~我~”宇文皓不住的哆嗦着,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往常他胆子可是比天大,但此刻尘岳的一个眼神就让他心慌不已,满脸惧色。
“王爷,还请看在宇文家的面子上……”宇文星辰脸色黑得都快滴出水了,自己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
尘岳一言不发,只不过眼神中带着些许嘲讽之意。
宇文家的面子?本王要看谁的面子?
满座的文武官员都屏气凝神,显然这件事的决定权在凉王的手里握着,不知道这位异性藩王最终会如何处理此事。
马灵儿突然轻轻的握了握尘岳的手,微微摇头,示意这件事就不要弄大了。
尘岳笑了笑,轻声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马灵儿见状就知道尘岳想做什么了,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虽然私底下尘岳很宠她,处处都让着自己,但在这种正式场合,马灵儿绝不会违背尘岳的意思。
随即尘岳就扭头看向周承宣:“陛下,天色已晚,您若是疲乏了可以先回营休息。”
尘岳边说边朝周芷凤使了个眼色。
一旁的周芷凤瞬间会意,笑呵呵的拉着周承宣离开:“陛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行离去,让众位大臣、武将们喝的自在点。”
“额,这~”
一脸懵逼的周承宣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在姐姐的陪伴下离开这座大营,众臣纷纷行礼。
所有人都知道,尘岳这是在故意支开陛下。
他到底要干什么?
“雪大人!”待陛下远去之后,尘岳朗声喝道:“当庭出言不逊,对王妃不敬,该当何罪?”
雪承义古怪的看了尘岳一眼:“轻则下狱,重则、重则处死。”
雪承义心中暗道:难不成你小心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弄死宇文家的孙子?
“诸位都听到了吧?”尘岳淡淡一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王自当按国法行事。”
“王爷!”
宇文星辰的脸色豁然大变,惊呼出声,他不信尘岳真有胆子杀了宇文皓。
“怎么,宇文大人想替你弟弟受罚?”尘岳的眼神冷漠的看着这位年轻的经略使大人。
宇文星辰语气一滞,最终还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还望王爷手下留情。”
宇文皓早就吓得脸色苍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噢~”
尘岳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大手一挥:“看在太傅的面子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那就掌嘴二十吧,这不知轻重的东西,可不能让他玷污了宇文家的名头。”
宇文星辰的牙齿嘎嘎作响,谁敢对宇文家这么说过话,在他眼里尘岳这是在打宇文家的脸啊。
“王爷说的对,老太傅日夜操劳国事,家中子孙难免疏于管教。”上官泰清终于开口了,极为阴险的说道:“我建议就让宇文大人代为管教吧,王爷手下那帮武将怕是下手不知轻重。”
宇文星辰都快气晕过去了,这时候上官泰清竟然还跳出来踩自己一脚。
自己去掌嘴?那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啊,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国舅的提议很不错,宇文大人,那就请吧~”尘岳微笑着做了个手势:“若下不去手,我这里有人可以帮你。”
话音刚落,不少凉军的武将都冷笑了起来,几位年轻点的,像钱子默、肖尚文等人已经站了起来。
宇文星辰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面色铁青,迟迟不肯动手。
尘岳有些不耐烦了,轻轻的喝了一声:“来人!”
“在!”
七八名武将整齐划一的踏前一步,直接把宇文皓吓得一瘫。
“啪!”
宇文星辰知道尘岳这是在逼自己,闭着眼睛一巴掌甩在了宇文皓的脸上。
“哥!”
宇文皓的脸上瞬间出现了鲜红的巴掌印,哀嚎出声。
“啪!啪!”
“混账东西!你知罪了吗!”
“啪啪!”
接连几巴掌下去,宇文皓的脸似乎都肿起来了。
宇文星辰知道,打的不狠尘岳是不会罢休的。
“好了!可以了!宇文兄怕是手疼了吧。”
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走到鼻青脸肿的宇文皓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平静的说道:
“再有下次,就别怪本王让宇文家少一个孙子了。”
宇文皓顿时面如死灰
满殿骇然!
第779章狩猎
凉州境内的一座大山之前有着大量的骑兵聚集,为首的竟然年仅十六岁的周承宣,这位皇帝脱下了龙袍,穿着一件绣着龙纹的单衣,还披着一个金黄色的坎肩,脸上带着雀跃。
他的身侧乃是上官泰清和尘岳,还有不少军中的将领,每个人都穿着便服,马背上挂着弓箭,箭囊里塞满了满满当当的羽箭。
这些将领的脸上似乎没有太高的兴致。
“此番狩猎,捕获猎物最多者,朕重重有赏!”周承宣握住缰绳朗声喝道。
原来不满足于在场下观看演武的周承宣,在凉州逗留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决定亲自上马试试了。
从小周承宣也略微习得了一些骑马、射箭之术,也偶尔会在皇家猎场中奔驰了那么两圈,虽然年纪小,个头不高,但在马背上还是像模像样的。
身侧的队伍大多数都是从北凉军中抽调的,也有一些京城大官和王公贵族自己组建起来的,这些京城的权贵也都是冲着玩乐来的。
密密麻麻的队伍瞅着人数总计有近千人之众,这还不止,深山中早就由禁军卫兵进入,以防发生什么不测。
面前的这座大山时常作为凉军的练兵之所,山中还算安全,但就是这样上官泰清还是不放心,坚持要跟着陛下一队,也是难为了文官出身的国舅爷。
周承宣身后不仅有着五十骑禁军,还有五十名白雪卫精骑,连白雪卫副帅林献也赫然在列。
这些白雪卫的目的不是打猎,而是时刻保护陛下的安危。
时已入夏,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哪怕未穿铠甲,大家的额头上也都渗出了些许汗水,但是周承宣的兴致丝毫不减,在京城的皇家猎场中打猎哪有在凉州深山中来的痛快。
他此次出来的目的一是为了巡边,第二嘛,就是透透气,找找乐子。
“陛下,这深山中猎物颇丰,就看陛下和诸位大人能不能满载而归了。”尘岳坐在马背上轻笑道。
“哈哈哈,凉王,朕先行一步了!”周承宣颇为豪迈的一抽马鞭,纵马离去,上官泰清带着数十骑禁军紧随其后。
尘岳目光一扫,看向林献说道:“去吧,陛下的安全是第一位。”
“诺!”
林献抱拳沉喝。
紧跟着各支队伍便依次涌进深山之中,顿时有阵阵飞鸟从林中惊起,在天空中不断盘旋。
这些突如其来的骑兵打乱了山中的安宁。
薛天策马来到了尘岳的身边,微微摇头道:“王爷,这位天子倒是有趣,血性是有了那么一点,但可惜有些好大喜功了。”
“自幼长在深宫之中,何尝见过我边关景象,自然有些收不住心。”尘岳轻轻一笑:“他要玩,我们就陪他玩玩吧。”
“入凉都一个多月了,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真是烦人呐。”褚玉成长叹了一口气。
周承宣自入凉以来虽然对尘岳很是赏识,但其每到一处都大张旗鼓,前呼后拥,各地州县都得认真迎接,陛下亲自巡边,怎么能怠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下来,各地的府库花去了大把的银子。
凉州可不比内地,哪有那么多银子供得起折腾。
“快了,再去趟朔州就结束了,大家再忍一忍吧。”尘岳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也知道北凉的官员们有些不耐烦了。
众人见尘岳都这般说了,只能点了点头。
“走吧,驾!”
尘岳马鞭一挥,众人也很快钻进了深山之中。
……
凉州城外的那座行营里,宇文星辰正闷闷不乐的斜靠在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
自从那场宴会的闹剧发生之后,这位宇文家的长孙再也没公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营中谁不知道这次宇文家丢了面子。
第五心柔也安静的坐在侧位,虽然是兵部尚书,但这位身形瘦弱的第五心柔怎么看都像是位文官,也就留在营中没有去狩猎。
“你弟弟送走了?”第五心柔轻声问道。
“走了,五天前我就派人把他送走了。这个兔崽子,要不是我弟弟,我早就不管他的死活了。”宇文星辰恨恨的说道。
顿了一会儿之后宇文星辰叹了口气道:“再不送走我怕他又惹出什么乱子,别真把命丢在这个北凉之地。当初三弟命丧武关,我父亲和爷爷十分悲痛,要是二弟也出了什么事,我哪还有脸去见爷爷。”
第五心柔随意的理了理衣袖:“你这位弟弟可算是帮了上官家的大忙了,这么一搞,我们和尘岳之间的关系几乎已经闹僵了。”
宇文星辰的目光中多出了一丝怒火:“一个寒门出身,走了狗屎运上位的家伙罢了,竟然敢不把我宇文家放在眼里。真当我们怕了他不成!”
那晚当着不少官员的面打了宇文皓几巴掌之后,宇文星辰以往的风轻云淡就有些保持不住了,尤其是他觉得就连下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带着嘲讽时就更加痛恨尘岳了。
“你消消气,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第五心柔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宇文星辰眼珠子一转,突然压低了身子说道:“这两天尘岳随那位小皇帝进山狩猎去了,山中人多眼杂,正好下手,要不我们?”
宇文星辰一边说,一边用手掌在虚空中轻轻划过。
“不可,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第五心柔瞬间会意,不停的摇头道:“我已经派人打听了,不管是小皇帝还是尘岳,身边都有百骑的精锐护卫,刺客根本就近不得身。
再说了,就算得手了,那些愤怒的凉军将领们肯定会把这笔账记在你的头上,失去尘岳约束的他们,难免要拿你泄愤。”
宇文星辰嘴角哆嗦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暗杀尘岳的念头。
“安心等着回京吧,我们的计划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先摆平上官家,再逐步削弱凉军的实力。”第五心柔轻声说道,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之中。
宇文星辰慢慢的站起了身,看向远处,目光阴冷的呢喃道:“尘岳,今日之耻,我星辰来日必报!”
第780章突发
几天后,浩浩荡荡的骑队从深山中返回了凉州城,一路马蹄雷雷,不少士卒的马背上都挂满了野鸡、野兔等物,收获颇丰,更有一辆马车上还拉着一头野猪,这是尘岳和薛天合力打到的猎物。
周承宣一路上都乐得合不拢嘴,这次狩猎他亲手射中了两只野兔,这种成就感是在京城时前所未有的。
一时兴起的他又大手一挥犒赏将士,就连亲手打到的两只兔子也赏给了上官泰清和尘岳,以彰显皇恩浩荡。
“边关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朕以后要常来。”周承宣在马背上兴致勃勃的说道。
尘岳脸一黑,心里琢磨着多你来几次怕是凉州府库中那点存银都要被折腾光了。
当然,人不来可以,这个赏赐嘛,多多益善。
就在众人走到行营门口时,一脸严肃的雪承义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沉声道:“陛下,有急报!”
周承宣一愣,这种时候能有什么急报,难不成是燕兵扣关了?
“雪大人,发生了何事?”尘岳冷静的问道,他知道绝不可能是燕军犯边,不然的话肯定是他这位凉王接到第一手消息。
坐镇行营的雪承义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说道:“今天早上接到京城急报,泰安道境内安山郡突发瘟疫,已经蔓延至周围数郡,百姓死者不下千人,目前疫情正有熊熊蔓延之势。”
“什么?瘟疫?”周承宣愕然,他在侍卫的搀扶下翻下了马背,挥着手道:“速进大营议事!”
“诺!”
尘岳和雪承义对视了一眼,眼中带着些询问的意味,雪承义微微摇了摇头,尘岳瞬间就明白了形势不容乐观,怕是要比雪承义说的还要糟糕。
……
皇帐之内,不少正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赶来了,包括在尘岳面前丢了面子的宇文星辰。
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怨恨,宇文星辰一反常态的缩在了角落里,闷不做声,不像往常那般坐在显眼的位置侃侃而谈。
周承宣的目光飞快的在简报上扫过,眼色越发骇然,看完了书信的周承宣随手将信件递给了尘岳和上官泰清。
尘岳看到书信时吃了一惊,原来早在年初时安山郡就发现了瘟疫,结果安山郡刺史没当回事,任由其发展,瘟疫便迅速蔓延到整个泰安道。
等泰安道经略使发现病情时染病者数目甚众,但他又害怕遭到朝廷处分,一手将消息给压了下来,一面派人将受伤病患都给控制住,想将病死大量百姓的事给瞒住。
可是泰安道坐落在苍龙江以南,虽然不如青扬二地那么繁华,但也算是经济富庶之地,往来商贾、马队众多,人流密集。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一拖,瘟疫已经蔓延到了周围的好几处道府。
“混账!”
尘岳轻喝道:“如此重大的事竟敢瞒着陛下,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尘岳也是从底层小卒一步步走上来的,官场上的事他是门清。信中统计的是因病而死者千余人,实际数量怕是连这十倍都不止,瞒报是底下官员最拿手的把戏。
“凉王,上官大人,雪大人,你们看此事该当如何?”周承宣看向几位大臣有些焦急的问道。
这位皇帝陛下平日里只在书中看看治国之道,哪有真正的理政经验,这突发的瘟疫让他一团乱麻,刚刚狩猎而归的好心情消散的一干二净。
“陛下,此时首要之务应当是圣驾回京,由陛下坐镇京师,调拨各郡县人力物力方可抵御瘟疫。”上官泰清躬身说道。
上官泰清心里清楚,瘟疫这种天灾一旦出现,短时间内是不会结束的,趁着瘟疫还没有扩散到江北,赶紧回京城,不然到时候指不定会被困在北凉道。
“回京?现在就回吗?”周承宣有些恋恋不舍,说实话,他还没玩够呢。
“陛下,上官大人所言极是,此刻回京坐镇方是上上之策。”雪承义这次毫不犹豫的就站出来力挺上官泰清:“除此之外,应责令六部立刻筹措赈灾物资送往重灾地,救治伤病。对于泰安道上隐瞒病情的官员应该立刻撤职,打入天牢,以告诫文武百官,当知在其位就得谋其政!”
尘岳和众位大臣也出言附和。
角落里的宇文星辰则是带着冷笑,这瘟疫虽然出乎他的预料,但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死的都是些平头百姓。
“好吧,既然众爱卿都如此说,那就传旨,两日后圣驾启程,返回京师!”周承宣终于点了点头。
“诺!”
“凉王,边境之务就交由你全权处置了,千万不要辜负朕的希望。”
“诺!”尘岳低头应喝。
……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整座行营都显得乱糟糟的,到处都在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而就在圣驾回京的前一天,尘岳独自一人找到了周芷凤。
“凉王此来所谓何事?”周芷凤很是诧异,她可没想到尘岳会来给自己送行。
“咳咳。”尘岳脸色有些尴尬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刚在周芷凤的面前:“这是王妃让我捎给长公主殿下的,可以抵御风寒,增强些体质。”
周芷凤顿时满脸通红,这很明显是马灵儿知道了周芷凤的心意,送药只是个由头,为的就是让尘岳来给自己道个别。
“唉~”
周芷凤长叹了一口气,接过药包轻声道:“王妃大度啊,凉王的眼光着实是好啊。”
周芷凤的语气中带着许多情绪,有羡慕、有钦佩、有赞赏,还有那淡淡的醋意。
尘岳挠了挠头:“从小一起长大的嘛,本王怎么会看错人。”
“羡慕啊。”周芷凤轻轻一笑:“我要是没生在这皇家就好了。”
尘岳心头一颤,微微躬身道:“公主殿下一路保重,瘟疫不是闹着玩的,到了京城之后就别偷偷跑出宫了,不安全。”
“噗嗤~”
尘岳的关心终于让周芷凤开心了起来:“凉王原来还是会说点体己话的,不是老古板。”
“公主殿下说笑了。”
“王爷自己也保重,凉地也要做些防备,瘟疫会不会蔓延到北境谁也说不准。”周芷凤颇有些认真的说道。
“知道了。”
“后会有期。”周芷凤美眸转动,嫣然一笑。
“后会有期~”
第781章瘟疫
凉州城外,浩浩荡荡的巡边车驾拔营启程,那面属于周承宣独有的九龙皇旗无力的聋拉着。
这炎热的天气让天地间的一切都有些无精打采。
上千人的队伍,来的时候锣鼓喧天、气势欢腾,走得时候倒是有点急匆匆,带着一丝紧张。
接到京城的急报后本来说是两天启程回京的。
但是随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行李物资,短时间内确实收拾不完,凉州城还得给圣驾准备一些药物、食物带在路上以备不测,所以大队人马一直折腾到第五天才走。
“终于走了,没有这次瘟疫,这圣驾怕还是要在北凉多待上两三个月。”褚玉成轻笑道。
这阵子可把他们这帮武将折腾惨了,周承宣走到哪都要带上一帮将领,时不时的就舞刀弄剑。
“这瘟疫不好弄啊,说不准还会扯出大麻烦。”尘岳的眼眸虚眯着说道。
他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朝廷边疆大战刚刚结束一年,府库空虚,现在又来个瘟疫。
大灾之年啊~
“尘哥哥!我们回去吧,这里太阳太晒了。”雪芊芊“蹭”的一下从尘岳的后面探出了脑袋,手掌遮挡着刺眼的阳光说道,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原来雪承义在离开北凉时特地将雪芊芊留了下来。
疫情在江南之地发生,现在将雪芊芊送回青州有些危险,雪承义不放心。但是自己回京之后肯定很忙,也来不及照看雪芊芊。
所以尘岳就提议先让雪芊芊留在凉地,有自己和雪泪寒在,肯定能照顾好雪芊芊。
雪承义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当然这位刑部尚书分别时嘴角勾起的莫名笑容让尘岳有些心慌。
这铁面判官笑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丫头别闹,这么多人成何体统。”尘岳板着脸,学起了雪承义的语气。
“走嘛走嘛,实在太热了,马上晒黑了。”雪芊芊噘着嘴,不停的摇晃着尘岳的胳膊。
这位江南的大家闺秀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离尘岳更近了。
尘岳的脸色瞬间有点发红,周围的褚玉成等人都阴险的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个个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雪芊芊对尘岳的态度。
“咳咳,褚玉成,人都到齐了吗?”尘岳扭过头去,也不去管吊在自己胳膊上的雪芊芊。
“回王爷,幽州、朔州两位刺史已经到了,正和宋大人他们在商量对策。”
刚知道发生瘟疫时尘岳便派人去召各州刺史来议事,几天的功夫,这些人紧赶慢赶的总算到了。
至于辽东只派了雪泪寒过来,因为路程相对较远,还在路上。
“好,诸位将军各自回营吧,褚玉成、薛天随我回城议事!”
“诺!”
尘岳终于看向了雪芊芊,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了,别跟我这吊着了,去找你灵儿姐姐,过几天你哥哥就来了。你要是不听话,就让你哥把你带去辽东。”
“别别,我不跟他走!我听话还不行吗!”
这一招明显很管用。雪芊芊嘟囔着嘴,变得老实了许多,安安分分的由几名亲卫保护着向凉王府行去。
……
凉州城经略使府的议事厅内,一大帮子文官凑在了一起,除了北凉道正副两位经略使外,三州刺史也都到了。
郁岩白和文鸢两人风尘仆仆,眼睛里都带着些许血丝。幽州还好,离凉州的位置近一些。
可从朔风城赶来的郁岩白真的已经是两三天没怎么合眼了,衣服上都沾了灰尘,嘴唇有些干裂。
“怎么搞得。”尘岳眉头一皱说道:“天塌不下来,来人,给文大人、郁大人准备两份吃食,咱们边吃边聊。”
“诺!”
“使不得王爷,这像什么话。”文鸢二人连连摆手。
“哎,无妨。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这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不了我们陪着一起吃。”尘岳笑着说道。
两人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尘岳大手一挥道:“宋大人,你先给大家说说吧。”
一身大红色官袍的宋之鹿立马起身,也不多做客套话,走到地图上就开口道:“泰安道,位于苍龙江以南,青州偏西南方,距离我们凉地甚远,但也不是没有传播过来的可能。
根据京城急报,瘟疫已经蔓延至青州一带,青州下面的郡县有病死人的情况出现,从这个传播速度推算,要不了半个月,江北就会出现疫情!”
“怕是要不了半个月啊~”
褚玉成微眯着眼睛说道:“我在岳麓书院求学的那几年,时常都会去苍龙江两岸游历,这开春入夏之际来往商队很是频繁,几乎日夜不绝。
瘟疫的消息被那几个白痴压了下来,导致苍龙江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封锁,很可能瘟疫已经传至江北了,但各地官府尚未发现而已。”
“这样就麻烦了,这次瘟疫来势汹汹啊。”周敬尧有些担忧的说道:“二十几年前吧,京城附近就有过一次瘟疫,那次前前后后持续了半年,死了七八千人才结束。”
“这次的瘟疫刚开始,怕是就已经死了几千人了。”宋之鹿有些焦急的捶了捶手:“照这么来看,这次瘟疫的规模要比上一次大的多。”
“北凉辽东地处北境,正好给了我们反应的时间,应该尽快在边境设卡,将瘟疫尽可能挡在外面。”薛天沉声说道。
“有理,我赞成!”
尘岳不怎么说话,老老实实的听几位大人讨论,他还没有经历过大规模的瘟疫,都是道听途说,没什么经验。
众人边吃边聊,围着地图指指点点,很快讨论出了一个大概的应对策略。
尘岳朗声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接下来凉地主要做好以下几件事:
第一,在各入凉的要道口建立营房,入凉流民先至营房中停留五日,身体无恙再予以放行。
第二:各郡县立刻招募医官,储备药物,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瘟疫。
第三:瘟疫之年百姓容易发生骚乱,各地官府应该储备好粮草和百姓日用之物。为防止有小偷盗匪趁火打劫,立刻抽调凉山大营一万驻军赶赴入凉要道,维持秩序!”
“诺!”
众人纷纷齐声应喝。
第782章大灾之年
大周的百姓们原以为过了一个和平安稳的景泰五年,景泰六年会是欣欣向荣的一年。
哪知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打破这个偌大王朝的宁静,似乎也隐隐预示着大乱之世的开启。
年初,瘟疫在安山郡隐秘传播,郡守不闻不问,任由疫情蔓延;三月,泰安道受灾,病死者七八千,地方官府为了保住自己脑袋上的官帽子选择了瞒报,甚至将整村整村的百姓坑杀,谎称病死;五月,消息捅到京城,正在巡边的天子紧急回銮。
待得满朝大臣坐在一起准备商量个对策时,似乎已经慢了一拍,六月,苍龙江以北发现病患,并且不是一例两例,而是多处州府同时出现,给人一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
到八月,短短的两个月,瘟疫像长了翅膀一样席卷了大半个周朝疆域,包括辽东道和北凉道。只有东西疆域一些偏远地方的州府还没有受到影响,但是各地主政官员和百姓也整日提心吊胆。
十月,各州府设立疫迁所,用来收治患病伤患,京城太医院派出太医往各地视察疫情,同时采取了一些赈灾之举,终于起到了一些作用,遏止住了疫情继续蔓延的势头。
瘟疫肆虐了大半年,眼看着已经入冬了,各地州府受灾的程度也轻重不一。
其中受灾最严重的就是最先开始的泰安道了,从春耕到秋收,泰安道全境几乎是颗粒无收,原本就被加重了赋税的百姓们更加苦不堪言。
进入泰安道的太医说了这么一句话:“泰安道全境饿殍遍野,荒无人烟,死者无数。日夜皆闻百姓啼哭,满目不见青壮人丁,宛如末世降临。”
惨烈至极。
病了的,死了。
没病的,大部分都饿死了。
没饿死的也能跑就跑了,谁还敢留在泰安道。
原本称得上繁华之地的泰安道短短十个月之间就凋敝不堪,百姓十去五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天子闻之震怒,当场下令派人就地处决泰安道相应官员,以平息百姓民愤,再由六部派员坐镇泰安道,统筹相应赈灾事宜。
十一月,天降异象,白日突黑,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朗朗乾坤尽被黑云笼罩,持续半炷香的功夫方才有阳光重新出现。
至此,民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
凉州城外约莫二三十里的一处小镇边缘搭起了一连串的军帐,这是北凉道建立的十余处疫迁所中的一个,用来收治伤患。
因为凉地提前做了准备,虽然疫情也蔓延到了州府之内,但并不是很严重,相比于中原江南各州,北凉辽东的情况已经好上了不少。
尘岳此时站在这座疫迁所的门口,嘴巴上蒙着一片用药草浸泡过的纱布,眼神有些沉重。
据医官所言,捂住口鼻能大大降低传病的几率,如今但凡接触病患之人都得佩戴这种纱布蒙面。
“王爷,您就别进去了吧,这里面~”陪在尘岳身旁的是凉州刺史贺宜生,贺宜生欲言又止,实在是不想让尘岳进入这满是伤患的地方。
“没事,进去看看吧,又不是第一次了。”尘岳随意的摆了摆手,迈步进入其中。
营中用木板和帷幔隔出了一个个单独的隔间,隔间里面还搭着帐篷用以遮风挡雨。
不少医官正蒙着白布来来往往的穿梭于各个帐篷之间,或步履匆匆,或面带愁容。
时而就有病患的呕吐声从营中传来,这次的瘟疫会引起高烧不退,身体忽冷忽热,同时还伴随着呕吐和晕厥的现象,尤以老人染病者众多。
尘岳迈步走进一处营房,营房里摆着五六张床铺,上面都躺着人。尘岳走到床边,一手扶住一名正在剧烈呕吐的患者额头,另一只手不断的拍打着其后背。
这是一位年纪绝不超过二十岁的小伙子,凉州人士,自从染病以来,整个人已经变得瘦骨嶙峋,吃下肚子里的东西十有八九会被吐出来。
“来,躺好。”待的小伙吐完,尘岳轻轻的将这位小伙子扶靠在床榻上,一旁的贺宜生连忙端过一碗深黑色的药汤。
“咳咳~”
脸色惨白的小伙子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才吐出“谢谢”两个字。
“喝吧。”尘岳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安危,只是一勺一勺的给小伙子喂着汤药。
一开始小伙子还能勉强张开嘴巴喝两口,渐渐的他的眼皮就合了起来,脑袋无力的往旁边一歪。
尘岳心头一颤,刚刚伸出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
“唉~”
贺宜生长叹一声,挥了挥手便有几人进来将尸体抬了出去。
这里是重病营房,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每天都有新的病患被送进来,生死在这里早就被看淡了。
尘岳顿了许久,张了张嘴道:“贺大人,哪怕还有一丝希望都要尽力救治,不能放弃一位百姓。”
“王爷放心,臣记住了!”
“各郡县储备的药草、粮食、日用之资可够用?”
“有些捉襟见肘,但还勉强应付得过来,出现病患的郡县都是挨着冀西道的,药草物资可先从其他地方调拨,以缓解燃眉之急。”
“行,做的不错。”
尘岳用双手搓了搓脸颊,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其实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自从瘟疫爆发以来尘岳就到处跑,忙的不可开交。
除了贺宜生还留守在凉州城之外,像宋之鹿和周敬尧已经下到各县督办防疫之务了,整个凉地都是这般的匆忙。
索性北凉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绝大多数病患都已经收治到了疫迁所,没有大面积扩散。
“王爷,王爷!”
一道匆忙的人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尘岳的面前,这是王府中的一位下人,看样子是马不停蹄从王府赶来的,跑到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涨红。
“怎么了?”尘岳心里咯噔一下,有一丝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下人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说道:“老,老夫人不行了。”
尘岳身子猛地一晃,要不是有贺宜生搀扶着就摔倒了。
“回府。”
尘岳目光有些悲伤,喃喃的吐出了几个字。
第783章子欲养而亲不待
凉王府
半山腰的一间房屋门外有两个苍老的身影,唉声叹气,脸上满是愁容。
尘岳的爹愣愣的依靠在门梁上,一言不发,目光中有些怅然。
马灵儿的爹则是门口焦急的来回走着,不停的抬头看向府门处,嘴中不时的念叨着:“怎么还不来啊。”
屋中病床上躺着的是尘岳的老母亲,马灵儿正抱着小儿子陪在一旁。
尘老夫人病重了。
从疫情开始之后,老人就去了防疫的第一线,带着一群凉州的老人们去救治那些中原来的流民以及本地的伤患。
送送物资、细细纱布、采采草药、做做饭,尽可能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用尘老夫人的话说:“天下百姓都是一家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刚进凉州就病死了。”
一开始还好,大家都还撑得住,但越到后面病患就越来越多,就算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扛不住天天没日没夜的干。
时间一长,老夫人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身体上的老毛病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冒了出来,在尘岳的百般劝说下王娴终于退了回来。
可是一回来老夫人就病倒了,再加上原先就有旧疾,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回到王府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
凉州境内的医官用遍了法子也无力回天,写出的药方都能摆满床榻了,所有人都知道老夫人时日无多了。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在王府门口响起,马蹄还未停稳尘岳就腾的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一路小跑进府。
“来啦,跟爹进去吧。”尘岳的爹终于缓缓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嘶哑。
“娘怎么样了。”尘岳努力的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尘知行直视着尘岳的眼睛,伸手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来吧,还能见最后一面。”
尘岳鼻尖一酸,咬着牙推开了屋门,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半跪在地上。
“娘~儿子回来了。”尘岳轻轻的唤了一声,音调都有些颤抖。
王娴,一位普普通通的凉州妇人,但她养育出来一位不平凡的儿子。
十八岁从军,戎马近十年,位极人臣,名满天下。
五十几岁的她已经满脸的皱纹,手掌粗糙布满了老茧,乍一看还以为是年过古稀的老人。
就算她儿子成了凉州将军、北凉侯、凉王。她依旧坚持自己种种菜,到处帮扶贫苦的百姓,没有过什么安心享乐的生活。
“岳儿,来啦。”老人努力的睁开了眼睛,伸出手向尘岳的脸颊探去。
“孩儿不孝,这些日子都没能陪在娘的身边。”尘岳眼眶通红的说道。
“儿啊,你,你现在可不是娘一个人的儿子,你是北凉上百万百姓的父母官。”
王娴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是目光却越来越明亮:“娘很欣慰!”
尘岳紧紧的握住了母亲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磨蹭着,咬着牙一言不发。
“孙儿呢,孙儿~”王娴轻轻的唤了一声,努力的想要抬起身子。
“娘,安儿在这呢。”
跪在一旁的马灵儿连忙将怀中的尘盼安抱了过来。
“呜啊,呜啊~”
尘盼安睁着一双大眼睛,出人意料的没有哭,伸出粉嫩的小手在空中飞舞着。
“呵呵,我老尘家的娃儿,就是英气。老头子,你看,安儿多像咱儿子小时候。”
“老婆子~”尘知行蹲下身来,轻轻握住了这双陪着自己过了一辈子的手,开口道:“咱儿子不孬,孙子也肯定不孬!”
王娴咧着嘴笑了笑,偏头看向马灵儿:“岳儿老是打仗,家里就靠你操持了,嫁给这么个小子,委屈你了。”
“娘~”
马灵儿眼中的泪水涌了出来,说不出话,只是不断的摇头。
“儿啊,你可得对你媳妇儿好点,好点~”
“放心吧娘。”尘岳红着眼点了点头。
王娴的眼皮逐渐合拢了起来,声音细弱游丝:“别忘了,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好日子……”
“娘!”
看着彻底闭上眼的母亲,尘岳终于痛哭出声,眼眶通红。
……
夕阳西下,灵岳山的山顶,尘岳和自己的爹随意的坐在草地上,低头不语。
两人的背影在黄昏中被拉的老长,尘岳一向挺拔的腰背第一次弯了下来。
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你娘就埋在后山上吧,爹也能经常去陪陪她,你娘这辈子最怕一个人了。”
“听爹的。”尘岳默默的点了点头。
尘知行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天空,目光中满是回忆:“
在爹还没出生的时候,你爷爷用整整三个月的口粮请了一位教书先生,给爹起了知行这么个名字。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不像个种田郎?”
尘岳托着下巴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你爷爷啊,生了三个儿子,你爹我是老三,可惜啊,家里穷,老大老二从小就饿死了,别说你了,就算是你爹我也没见过他两。
后来你爷爷一咬牙,省吃俭用攒下点粮食,去镇子上请落魄秀才给爹取了这么个名字,指望着爹能读点书,最好是当个官,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
可你爹脑子笨,别说读书了,大字也不认得几个,除了会种地,其他啥也不会。
你娘是隔壁庄子的,家里还算富足,怪也怪了,第一次见面你娘就不嫌弃爹,说踏踏实实过日子,挺好的。
呵呵,就这样,我们每天除了种地就种地,这一辈子一晃就这么过来了。”
尘知行的声音慢慢变得轻松,那股悲伤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怀念。
尘岳喃喃道:“怪不得呢,我就说爹怎么起了个读书人的名字,我一直以为爹是个秀才呢,唉,可惜了。”
“你小子,没大没小!”尘知行笑骂起来,还挥起了手掌。
“爹,别打我!”尘岳大叫起来:“我有娘罩着呢噢!”
经过尘知行的这么一段怀念,悲伤被父子两心照不宣的埋进了心底里。
尘知行笑呵呵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轻声道:“别忘了你娘的话!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一道苍老的背影在夕阳之下缓缓下山,一步一晃。
尘岳的腰背再次挺拔了起来,轻声呢喃道:
“娘,儿子会的!”
第784章添一把火
京城,宇文府。
“刺啦~刺啦~”
老太傅宇文鸿儒裹着一件厚厚的裘绒大袄缩在太师椅上,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绒帽,整个人乍一看很是臃肿。
屋中摆着四五个暖炉,里面的火苗噼啪作响,阵阵暖气从屋中升腾而起。
时值寒冬,大雪都下了几场,屋外已经冷风瑟瑟,几乎滴水成冰,屋内却颇为暖和。
“到底是老了啊,不中用了,这么暖的屋子里还要穿这么多。”白发苍苍的宇文鸿儒将衣襟往脖子里招了招。
就这个颤颤巍巍,行将就木的老人,愣是让满朝的大臣不敢小觑半分。
“父亲,要不让下人来再添点炉火?”宇文成化在一旁有些关切的问道。
“不用了,火烧的再旺,这寒意依旧能刺进骨子里。”宇文鸿儒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道:“陇西道有消息传来吗?”
宇文成化点了点头道:“星辰来信说陇西一切都好,他在第一时间就阻断了所有入境通道,流民寸步不得入内。
陇西五州之地只出现了些许病患,这些患病也都被清理干净了,现在陇西的局势很稳定,出不了什么乱子。”
“星辰做事还是让我放心啊。”宇文鸿儒微微叹了口气:“本来打算今年让他入京的,可惜了。”
很明显,这突如其来的瘟疫打乱了宇文家的一些部署。
“老二不争气啊,皓儿但凡能有星辰一半懂事,也能给我们分担不少压力了。”宇文成化叹气道。
“还不是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给惯的,也不能全怪他。”宇文鸿儒苦笑一声:
“自己这辈子吃了些苦头,在官场上走了太多弯路,就不见不得小的受苦受难了,其实这是害了他啊,当初就应该狠心也把他丢到陇西去历练。”
宇文成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诧异,他还是很少听到从父亲嘴里会说出这种自责的话。
“可是父亲,这尘岳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大庭观众之下打了我宇文家的脸面啊。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敢正面挑衅我宇文家威严的。就算是太后也不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打我们家的人!”
在宇文成化看来尘岳这么做是打破了官场的一些忌讳,往常各派之间虽然在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但是在明面上还算保持着一些和气,最起码没有这么直白的撕破脸。
可尘岳这次当众打了宇文家的脸,可以说将百年世家的面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那个上官家也趁机跳出来踩了两脚,现在宇文星辰听到尘岳这个名字就恨的牙痒痒。
半躺在黄木雕花椅上的宇文鸿儒眼中出现了一丝阴霾,冷声道:“要是丢这么点脸面就让我们沉不住气,那我宇文一脉凭什么能屹立至今?
说到底,是皓儿给了尘岳打我们脸的借口,得亏是众目睽睽,要是私底下,我怕皓儿就回不来了。
尘岳此人,要比我们想象的心狠的多。星辰做得对,没有当场和尘岳翻脸,能屈能伸才是合格的家族掌舵者,这点道理你不懂吗?”
宇文成化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父亲教训的是,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一下皓儿!”
“这一年就让他在京兆尹好好待着吧,可给我看好你这个儿子,别再惹出什么祸事来!我们宇文家的百年大计就看这几年了!”宇文鸿儒的口气有些严厉。
从宇文皓被宇文星辰送回京城后,就被丢到京兆尹府去当个芝麻小官了,还挨了宇文鸿儒的好一顿训斥。
原本打算给他升个五品官当当,可出了这么档子事,就算宇文家也没脸皮给他升官了,那太后可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父亲放心,这小子再惹事我直接把他送回陇西!”宇文成化沉声道。
“好了,不说这混小子了。”宇文鸿儒脸皮微微一抖,往手心里哈了一丝热气道:“各地的疫情怎么样了,说来听听。”
这两年宇文鸿儒上朝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渐渐的成为一种半赋闲的状态,朝中的事基本上都靠宇文成化来传达。
宇文成化不声不响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奏折,轻声说道:“
目前受灾最严重的就是泰安道了,据统计,泰安道死于瘟疫之民已经多达十余万,许多村子荒无人烟。
另外江南有八道、江北有七道灾情较为严峻,病死者都达万人以上,就连青州、扬州等繁华州府也被波及。除此之外其余各州郡略微好一些,瘟疫没有大规模扩散。
但受疫情影响,百姓流亡者多,粮食产量大幅度减少,江南江北往来运输十分不便,导致各地的灾民数量都在急剧上升……”
全国各地大概的灾情从宇文成化的嘴里接二连三的蹦了出来,宇文鸿儒老眼微闭,有些干枯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手背上,面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念完了的宇文成化合起奏折轻声道:
“父亲,这还这只是各地官府明面上的伤亡数字,再算上那些瞒报的和饿死的,实际死亡人数应该还要翻个几番。”
“大灾之年,大乱之世啊。”闭着眼睛的宇文鸿儒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笑容。
宇文成化微微一愣,俯身问道:“父亲,您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赈灾的银两和物资都发出去了吗?”
“一部分正在出京,还有一部分已经到了各灾区,为此户部的银库已经被掏空了。”宇文泰清苦笑一声。
本来景泰四年大战了一年,掏空了国库,好不容易景泰六年攒了一点家底,结果一下子又全花出去了。
关键是这些银子对于蔓延大半个疆域的瘟疫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够。
宇文鸿儒突然睁开了眼睛,有些阴冷的说道:“暗示一下下面的人,赈灾嘛,不用太过尽心尽力,朝廷的银子,进了谁的口袋不是进?”
宇文成化瞬间会意,嘴角一勾,轻轻的点了点头。
宇文鸿儒缓缓站了起来,手靠着火炉边烘了烘,语气很是平淡的说道:
“多死个十万八万的百姓又有什么关系?乱世将起,就让我们再来添一把火!
呵呵~”
第785章李贞
北凉境内最大的一处疫迁所之外,正停着一长串的马车,撩起袖子的尘岳正和众多民夫、士卒们一起将车上的货物往下卸。
虽然是寒冬,冷风吹得大家脸颊发麻,但是尘岳手上的活计那是一刻不停,在尘岳的胳膊上绑缚着一条白布,在风中微微飘动,周围的士卒们看向尘岳的眼神里都带着尊敬。
很多人都知道凉王府的尘老夫人过世了,凉王府正值大丧。要知道,中原内地的很多官员是最讲究排场的,亲人去世恨不得大宴个十天八天的,搭台唱戏,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孝顺,趁机受贿者也不在少数。
但是凉王府一没大办葬礼,二没借机敛财,只是在府门口挂起了白帘和白灯笼,府中下人一如往常。
凉王本人更是等老夫人下葬之后便出来指挥赈灾事宜了,北凉辽东两地跑,连戴孝守灵的时间都没有。
胳膊上绑着的白布就是尘岳戴的孝,以表心意。
现在大家不停从马车上搬运下来的都是些给病人御寒用的被褥、衣物。这大冬天的,壮小伙子还冻的发抖呢,何况那些身体虚弱的病患呢。
“扑通。”
“哎呦~”
离尘岳没多远的是一位大伯,正扛着几床被褥缓慢前行,因为脚下一个踉跄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肩膀上扛的几床被褥散了一地,直接就把他给埋了起来。
尘岳一搭手就把人从被子里拽了出来,笑道:“王大爷,就算天气冷也用不了盖这么多被褥吧?您老就不怕热得慌?”
“哈哈哈。”
周围的不少士卒民夫都哄然大笑。
王大爷脸一红,闷闷不乐的说道:“王爷,没您这么取笑人的,这不是路不平嘛,我这老家伙总有看不清的时候。”
“累了就去旁边歇会儿,不碍事的。”
“不行,人手本来就不够,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一边说王大爷一边自顾自的把散落一地的被褥重新打包。
尘岳伸手帮着他把被褥扛在肩上,放开嗓子喊道:“大家伙儿加把劲,没几车货了,再有一趟争取给它搬完!军营里有热乎乎的馒头等着大家!”
“是!”一众人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手里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尘岳叉着腰站在队伍的边缘,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眼神中带着欣慰。
有了这批被褥和衣物,这疫迁所里的病患最起码不用为受冻发愁了。
“哒哒哒~”
有一丝轻微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尘岳扭头看去,发现凉州刺史贺宜生正飞也似的朝这边赶来。
尘岳眉头一皱,向官道上多走了几步,耐心的等着贺宜生。
“吁~”
贺宜生到底是文官,匆忙勒住缰绳,那匹大黑马两只前蹄腾的就立了起来,差点把这位凉州刺史从马背上摔下来,但他嘴里犹自叫喊着:“王,王爷!”
“怎么了贺大人,瞅瞅给你急得。”尘岳皱眉道,但是他从贺宜生的眉宇间看到了喜意。
贺宜生跳下马,伸出手指着远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李,李贞!药,药!”
尘岳瞬间眼眶一突,一把握住贺宜生的手问道:“药成了?”
“成!成了!”贺宜生喜笑颜开。
“哈哈!”
尘岳大笑一声,接过贺宜生手里的缰绳就飞也似的跑开了。
贺宜生愣在当场,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喊道:“王爷等等我!”
……
尘岳飞马行进了一片营房之中,一路小跑,钻进了营帐深处。
这里正有七八位用麻布蒙住口鼻的医官挤作一团,中间躺着一个患病的伤患,是个约摸四五十岁的老妇人。
但这名病人的脸色颇为红润,不像其他病人那般虚弱,甚至已经能条理清楚的回答众位医官的问题。
病人身旁正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脸认真的在给他把脉。
尘岳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到这位老者。
这位老者良久之后终于大笑道:“哈哈哈!恭喜你!你的病好了!再多调养几天,恢复点力气就行!”
“谢谢,谢谢!”老妇人喜极而泣,泪水不住的从眼眶里流出。
周围的一众医官也纷纷欢呼出声。
“李前辈!”尘岳一步就窜到了白发老者的身旁,有些紧张的问道:“药真的有效!”
“老夫保证,有效!”老者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就是先前贺宜生口中的李贞。
李贞原本是一位云游的行医之人,走遍天下,只为寻找各种药草、弄清其药效,著述传于后世,让后世的医者都有理可循。
谁知当他刚走到北凉道时便爆发了瘟疫,于是他便留了下来救助伤患,凭借着一身高超的医术很快就赢得了北凉医官的尊敬,更是获得了尘岳的赏识。
在这大半年的功夫里,他在救治伤患的闲暇还不忘试验各种药方,以求能找到治好瘟疫的方法。对于他的任何要求尘岳都是有求必应。
现在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成功了。
李贞竖着指头说道:“老夫最新配出来的方子同时让十余位病人服用,其中绝大多数人的伤势都出现了明显的好转,患病较轻的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太好了!”尘岳猛拍了一下手掌:“这该死的瘟疫,终于找到对付它的方法了。”
“李老先生,您救了千万百姓的性命啊。”尘岳很是郑重的对着李贞弯腰行礼。
“王爷过誉了,医者本就是救死扶伤,何来功劳一说。倒是王爷,这大半年可谓是呕心沥血,老夫云游天下数十年,当官当成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李贞也弯腰还礼。
尘岳咧嘴一笑:“客套话咱就不说了,方子呢?”
“噢,差点忘了正事!”李贞一拍脑门,赶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尘岳接过粗略的扫视了一眼,种类繁多,但都算不得什么太过罕见的药草,当下便大松了一口气。
“来人!按照这个方子,立刻在北凉、辽东全境搜集药草、熬制伤药。”
“诺!”
“李前辈,这制药之事还有劳你代为主持了,由您坐镇,本王放心。”尘岳笑道。
李贞点头道:“老夫定当尽心竭力!”
第786章陈天胜
怀江道
怀江道坐落于大周苍龙江以南,它的东北侧就是瘟疫爆发最严重的泰安道。
在大周划分天下道府之后,因其境内有着一条大江名为怀江,怀江之水灌溉了不少沃土,因此得名怀江道。
怀江道的地理位置几乎是江南的最西之地了,在泰安道的瘟疫爆发之后呢,怀江道自然也无法幸免。
境内不仅出现了大量的病例,更是涌入了许多来自泰安道的难民,到处都是一副凋敝的景象。
怀江道、中台郡、小泽县
今日小泽县的城门紧闭,城头上出现了许多手持弓箭的士卒,箭头正对着城门之外,士兵们都有些紧张。
士卒的中间拱卫着一名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小泽县的县令王定。
王定此时正急得满头大汗,眼神中满是忧心。
因为小泽县的城门外挤满了从泰安道逃难过来的灾民,可是他根本不敢把这些人放进来。
王定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把县城里的病患都给弄出了城,谁知道城外的这些难民里还有没有患病的。
只要城内没患病的,他这位县令才睡的踏实,不然疫情一旦扩散下来,就算不死于瘟疫,也会被朝廷扣上一个赈灾不利的罪名,脑袋一样保不住。
“开门!开门!”
“让我们进城!”
“我们要进城!”
……
城外难民的喊叫声此起彼伏,约摸有两三千人,乌压压的一片。
有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有饿的瘦骨嶙峋的老人、有奄奄一息的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这冬日里的寒风中让所有人都冻得浑身发抖。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有一位难民名叫陈天胜,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娃娃,这是他的女儿,已经好几天没吃到饭了。
“开门!让我们进去!”陈天胜挥舞着手中缺了角的瓷碗大喊道。
“让我们进去!”
“开门!开门!”
……
“静一静!静一静!大家伙儿听我说!我是本县的县令!有话咱们好好说!”王定瞅着下面闹哄哄的,立马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城外的难民见到有当官的站出来了,渐渐安静了下来。
“大家伙儿,县城中已经住满了人,实在没地方容纳更多的难民了!还请大家往别处去,往北走,青州扬州肯定会接纳大家的!”
“放屁!还没等我们走到青州早就饿死了!开门!”
“大家伙别听这狗官废话了!冲进去再说!”
“上!”
早就饿急眼了的灾民哪还顾得了许多,一有人带头立马蠢蠢欲动。
城头上的小泽县巡防营都统何清见势不妙,大喝一声:“弓箭手!预备!”
城头上顿时响起了一连串拉动弓弦的声音。
站在排头的陈天胜心里一惊,生怕这些当兵的真放箭,立马招呼身后的百姓停下来,然后对着城头大喝道:“官爷!我们看了贴出的告示,皇帝陛下不是说开仓赈灾吗?粮食呢!不让我们进城总得给大家一口饭吃吧!”
“对!我们要吃饭!”
“吃饭!吃饭!”
城头上的王定也紧张万分,这些难民要是真冲进来,靠他手底下这几百号巡防营士卒和捕快哪里挡得住。
“老王,给他们点粮食吃吧,这架势瞅着挺渗人的,不给点吃的怕是没完。”巡防营都统何清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和王定商量着。
王定的眼神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低声对着身侧的下人嘱咐了几句,得到命令的下人立马跑了开去。
“大家伙往后退!稍后我们就在城外设下粥铺!大家往后退!保证人人有份!”王定朝着城外大喊道。
城外的难民闻言都是大喜,三三两两的向后退去。
“爹,饿~”年仅五六岁的小女娃有气无力的嘟囔着。
陈天胜满脸悲戚的晃了晃怀中的女娃说道:“乖女儿,再撑一会儿,马上就有吃的了!”
……
王定见状终于松了口气,扭头道:“何都统,待会儿还请你带兵出城维持秩序,免得这些人打翻了粥铺。”
“好,此事就交给我了!”
城外的难民耐心的等了快一个时辰,城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了,不少衙役捕快抬着粥桶走了出来,随行的还有许多手持明晃晃长矛的士兵。
那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难民一下子就涌了过来,大呼小叫的声音振聋发聩。
何都统爬上一辆马车,憋足气大喝道:“排队!都给老子排好队!一个个来!打翻了粥桶谁都没得吃!”
这位何都统是个十足的老兵痞,知道对付难民只能用吼得。
果然,这一吼还是有些用得,在士兵的引导下,灾民很快就排成了几条长龙。
等了半天的陈天胜终于打到了一碗白粥,可看清粥碗的陈天胜脸色顿时就黑了。
这哪里是米粥啊,分明就是菜叶子水,大部分都是菜叶子和水,根本就见不到几个米粒。
“这!这是什么东西!这是给人吃的吗?”陈天胜愤怒的看向衙役。
“对啊!这能吃吗?米呢!”
“别说填饱肚子了,这么点米汤塞牙缝都不够啊!”
越来越多的灾民不满的叫了起来,这开仓放粮就吃这个?
何都统见状不妙,蹭的一下就抽出了腰中的长剑,抵在了带头的陈天胜脖子上,怒目圆睁的说道:“有的吃还这么多话!受灾的百姓多了去了,哪来那么多粮食!
再挑拨民心,视为谋反!就地正法!”
“你!”
陈天胜一急,但身侧的同乡连忙把他给拉住了,小声道:“算了算了,我们得罪不起。”
“怎么!你还吃不吃!”何都统恶狠狠的问道。
面色涨红的陈天胜最终还是忍下了心头这口恶气,抱着女儿端着粥碗向后走去。
“呸!这些刁民!妈的!还想喝米粥,老子哪来那么多米!”何都统骂了一声,自顾自的坐在了马车上。
其实何都统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要是真闹将起来自己也慌啊,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这么多难民。
“女儿,来,喝吧,有吃的了!”
一个小土坡旁,陈天胜轻声细语的给女儿喂着粥,即使这碗野菜水根本没什么米,但已经是这几天唯一的一顿饭了。
看着女儿喝粥的样子,陈天胜抬头看向天空,呢喃道:
“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呐,这还是人过得日子吗!”
第787章离去
时光飞逝,景泰六年一眨眼就过去了,这一年足以在周朝的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由瘟疫导致的饥荒席卷了半数的州府,百姓民不聊生,民间哀鸿遍野。
值得庆幸的是在景泰六年的年末,北凉道终于找到了治好瘟疫的法子。
在李贞研究出药方之后,尘岳一面让人在全境搜罗药材,分批熬制伤药,另一面派人快马将药方送到了京城,以便各地救灾之用。
进入景泰七年之后,各地的疫情终于出现了好转的迹象,这恐怕是唯一还能让人开心点的事了。
景泰七年二月
尘岳正和宋之鹿、周敬尧等几名官员走在一处疫迁所之内,偌大的营房足足摆下了上千张床铺,满目的雪白之色,到处充斥着药草的味道。
原本这座疫迁所之内住着上千号病患,床位都不够用,不少病逝较轻的只能铺床被褥躺在地上。
但现在疫迁所之内几乎见不到病号的身影了,只有在营房最深处才能看到几十位病情较重的病人,其他绝大多数病人都已经治好回家,去和家人团聚了。
少数医官还蹲在角落里熬制着药汤,履行着他们的职责,部分士卒已经开始拆卸床铺,收拾营房了。
这座疫迁所即将会被拆除,重病员将会集中到其他营房统一救治。
尘岳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欣慰的说道:“这该死的瘟疫,终于快结束了。”
“是啊,北凉辽东两地的十余处疫迁所总计加起来的病人已经不足两千之数了,相信再过两个月,凉地就能彻底根除疫情。”宋之鹿捋着胡须笑道。
这位北凉的经略使大人整个瘦了一圈,从疫情一开始蔓延的北凉道他就去了底下的郡县,到处跑,真真的做到了将老百姓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
有宋之鹿做榜样,各级官吏也纷纷效仿,深入到防疫的第一线,迅速的遏制住了瘟疫的大规模扩散。
“这一年可真是一天都没得消停,累啊。”周敬尧感叹道:“要不是我们凉地采取措施及时,准备充分,没有让疫情大规模扩散,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们现在是好了,中原内地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呐。”宋之鹿长叹道:“前几天接到文书,说泰安道上尸横遍野,病死者无数,唉~”
老大人深深的叹了口气,颇为忧心忡忡。
“这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啊。”一旁的褚玉成苦笑道:“凉地偏僻,物资匮乏,我们能保证辖境内的疫情不蔓延已经很不容易,若是说还要去帮助其他受灾郡县,那我们真的是有心无力了。”
从瘟疫开始蔓延,朝廷只象征性的派了几名吏部的属吏过来巡查,拨发了一点粮草。
就连周承宣巡边时答应拨给辽东的五十万两白银也只发来了三十万两。
理由嘛很简单,各地都有疫情扩散,国库实在是没银子了。
理由很合理,也无法反驳。
“其他的地方我们管不了了,暂时能顾好凉地就不错了。”尘岳无奈的摇了摇头,扭头说道:“眼看着春耕就要开始了,各地官府要尽力保证春耕的进展。
一般大灾之年过后就是饥荒,中原已经看出几分苗头了,我们凉地可得小心着点。”
“放心吧王爷,政令已经颁发到各郡县了。”宋之鹿躬身说道。
尘岳微微点了点头:“不错。”
众人边说边走,终于走到了一片空地上,在那里他们见到了白发苍苍的李贞。
李贞站在两匹马的旁边,不停的往上面绑缚着行囊包袱之类的物品。
今天这北凉道的一群官员是来给李贞送行的,因为李贞马上就要离开北凉道了。
“李先生,真的要走吗?要不就留在咱们凉地吧。”尘岳略有些不舍的说道。
李贞医术高超,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留在凉地肯定能起到大用。
“噢,原来是王爷和众位大人。”李贞扭过头来微微愣了一下,弯腰行了个礼。
他没想到北凉道上这么多大官会来给自己送行。
“李老先生,咱北凉多好啊,就留下吧。”宋之鹿也笑呵呵的挽留着。
“多谢众位大人的好意了。”李贞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方,轻声道:“凉地的瘟疫是控制的很好,病患也没有多少了。
可我李贞要做的事还很多啊,那中原大地还有十几道的疆域受灾,老夫是行医之人,应该去尽一份绵薄之力。”
“好吧。”尘岳无奈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是留不住的。
“来人呐。”宋之鹿轻轻招手,立马有一位仆人拎着包袱走了过来。
宋之鹿亲手将鼓鼓囊囊的包袱递给了李贞,笑道:“老先生,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收好。”
李贞疑惑的打开包袱看了一下,除了一部分干粮之外,里面还有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不行不行,银子老夫不能要,老夫行医绝不是为了赚钱!”李贞毫不犹豫的一摆头,将包袱又推到了宋之鹿的怀里。
“老先生,这银子可不是给你的报酬。”宋之鹿显然早有预料,笑呵呵的说道:“老先生行医走访天下,救死扶伤,固然不是为了钱财。
但中原现在灾民遍地,定然是物价飞涨,物资短缺,老先生吃饭要花钱吧?买草药要花钱吧?就连喂马怕是也要花钱。遇到吃不上饭的灾民,老先生恐怕还会想伸手帮一把,事事都要花银子。
可老先生得行医治病,钱从哪来呢?
所以这些银两不是我们给老先生的报酬,还是希望老先生能不用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耽误救人的时间。这也算是我们北凉尽得一份心了。”
李贞闻言就愣住了,有些苦涩的说道:“宋大人果然言辞犀利,罢了,这银子老夫收下了!在这里老夫先谢过王爷和诸位大人了!”
尘岳叮嘱道:“老先生,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可得千万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王爷,老夫云游天下,大江南北走了十几年,这么点小事还是懂得。”李贞捋着胡须笑道。
“哈哈哈~”众人也都大笑起来。
李贞在尘岳的搀扶下翻上了马背,抱拳喝道:“众位大人!告辞!”
“老先生,一路走好!”
第788章收礼
京城皇宫,御书房
周承宣坐在龙椅上不停的翻看着一道道奏章,眉头紧皱。
“急报,急报,又是急报!”
“不是要钱就是要粮!没有一点好消息,朝廷平日里养着这些官员是干什么吃的!”
“啪!”
很是不悦的周承宣一巴掌将一道奏折拍在了桌子上,怒气冲冲。
自从巡边回来之后,太后有意要磨炼周承宣,渐渐的开始让他插手政务。
原本周承宣是兴致勃勃,可真干起来才发现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光批阅奏折这一条就够把他累的够呛。
更别说现在还是大灾之年,各地的奏报那是一道接着一道,堆起来比人还高,得不分白天黑夜的忙。
此时的御书房中只有三人,陛下、太后还有上官泰清,实打实的都是自家人。
“陛下,还请稍安勿躁,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上官泰清连忙躬身说道。
周承宣气鼓鼓的扶着额头不说话,光从这些报上来的奏折看,江南各道一个月内又死了好几万人,怎么能让他不生气。
“下面的这些人确实太不像话了!”太后也眉头紧锁的说道:“朝廷银子也给了,粮草也发了,到今天还是死这么多人!”
上官泰清苦笑一声,朝太后眨了眨眼说道:“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现在瘟疫扩散的势头已经被止住了,而且这不是有治病的方子了吗?京城周边的病患已经有不少康复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解决这次瘟疫。”
听到这话周承宣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皱眉问道:“舅舅,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户部不是早就没银子了吗,还拿什么赈灾?”
“目下唯有先让各地官府自行筹措赈灾物资,然后京城再从灾情较轻的州府抽调银两,前往支援灾区。”
“各地官府还拿得出银子吗?怕是挤也挤不出多少吧?”上官婉容疑惑道。
“不管有多少,聊胜于无嘛。”上官泰清轻声道:“能有一点是一点。”
“唉~”
周承宣叹了口气:“行吧,就遵照舅舅的意思办,明天就下旨到各道府。”
“遵旨!”
周承宣站起了身,恶狠狠的说道:“等这次灾情结束,朕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那些办事不力的官员!看看人家北凉、辽东!做得多好!”
周承宣虽然年纪轻,但也不是傻子,他何尝不知道下面的那些官员没尽力赈灾,只不过他还腾不出手来去收拾他们。
上官泰清听到这话无奈的笑了笑,隐晦的朝着太后努了努嘴。
上官婉容瞬间会意,轻声道:“好了陛下,就别生气了,天色晚了,先回去歇息吧。”
周承宣也觉得有些疲乏了,躬身道:“儿臣告退!”
“陛下慢走~”
上官婉容等周承宣走远了才开口道:“哥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上官泰清苦笑道:“陛下这阵子太激进了啊,在泰安道处决了不少当官的,闹得相邻州郡人心惶惶。”
太后眉头皱了起来:“办事不力,不该杀吗?”
“杀鸡儆猴便好,杀的有点多了,现在一时还抽调不出太多的官员去补上空缺,正是要用人的时候。至于这些人嘛,等瘟疫过去再杀也不迟。”上官泰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上官婉容犹自有些气愤的说道:“为什么不杀!听说有些地方官员私吞朝廷赈灾粮饷,一个个养的肥头大耳。商贾囤积药物、粮草,坐地起价,大发国难财,赚的盆满钵满!这些人不杀难消本后心头之恨!”
“呵呵,先把他们留着,慢慢杀,我有用。”上官泰清微微一笑。
看自己哥哥这波澜不惊的样子,上官婉容好奇的打量了他几眼,随即若有所指的问道:
“哥哥,我听说最近去你府上拜访的人很多,还都是带着重礼去的?”
“呵呵,没错,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后的眼睛啊。”
“他们去是?”
“当然是求官的了,吏部赵尚书那里一份,我这一份。杀了不少官员,空出来的位置总得有人补吧?”
上官婉容略微有些不快,沉声道:“如今正值大灾之年,这些家伙有钱买官卖官,却不赈灾。哥,你这么做可是有些过分了啊,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让陛下的脸面往哪里搁?你可是陛下的亲舅舅啊!”
“哈哈。”
让太后错愕的是,他哥哥不仅没有羞愧,反而笑了起来:“妹妹啊,你没有从这里面看出些什么来吗?”
“什么?”太后一脸的不解。
“我刚出任工部尚书时,来拜访的人屈指可数,没什么人愿意投靠我上官家。你再看看现在,这些人上赶子往我们身边靠。
为什么?
因为泰磊在南疆道站稳了脚跟,兵部也被我们插了一脚进去,陛下越来越大,再过几年就会亲政。众大臣们已经看到了皇权重新崛起的势头,所以他们都倒过来了!
这不应该值得我们开心吗?”
上官婉容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犹豫道:“哥哥说的对,但是大肆收礼总归是不好的。”
上官泰清竖起了一根手指道:“这些人我可是有用的,瘟疫、饥荒都会过去,我们最终斗争的对象还是宇文一脉以及依附于他们的世家门阀。
但是要斗倒他们光靠我们自己和还未成长起来的陛下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一大帮替我们卖命办事的官员。
这些前来送礼买官的或许大部分都是墙头草,但总归会有几个可用的人,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聪明。
就像我刚刚说的,各郡县的贪官可以杀,但是要等我挑选出一些能用的人再杀,把他们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替我们,替陛下效命!
假以时日!宇文一脉的威望会大大降低,到时候,哼哼~”
说到最后,上官泰清的喉咙里发出了阵阵冷笑。
上官婉容一脸的错愕,没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在准备这么大的一盘棋。
“至于收上来的钱嘛,我们可以去收买人,可以去训练忠于陛下的护卫,有用的很,哈哈!”
太后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哥哥,这计策怕不是你想出来的吧。”
“没错,这是第五心柔给我的谏言。这家伙,真的是个人才啊!”上官泰清欣慰的说道。
太后很是开心的说道:“看来宇文家的好日子,到头咯!”
“哈哈哈~”
第789章偷粮
怀江道,小泽县
夜色笼罩着大地,距离城门十几里的官道上正停着一长串的马车,距离车队不远处还有十几名男子围坐在篝火旁谈笑着,其中大部分都是车夫模样,还有几人配着刀,像是城里的巡防营士卒。
在车队东侧的山坡上,正趴着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居中一人正是那名在小泽县城外和官兵起了冲突的陈天胜。
三人的目光在黑暗中显得格翳,直勾勾的盯着那群人。
“胜哥,就是这队马车,我无意中听到他们说是进小泽县送货的,看模样应该是给官府运送东西的。”趴在陈天胜右侧的男子名为吴志勇,两人乃是同村的好友,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的。
“好,待会儿我们就混进去。马车盖着篷布,正好可以藏人。”陈天胜悄声说道。
“胜哥,真的要混进城里吗?万一被抓住了怕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啊。城里可是有上百号官军呢。”
开口说话的人叫秦小天,和陈天胜两人在逃难的路上认识的。
“小天,不是我说你,你这胆子也太小了点。”吴志勇把头扭过来说道:“不混进城偷点粮食,大家伙吃什么?饿都要饿死了,你还怕什么官军,发现了大不了就跟他干一场。”
原来陈天胜他们这批难民逃到小泽县之后一开始还能靠着官府设立的粥铺勉强保证不饿死。
可是粥铺仅仅维持了不到十天就取消了,县令王定告诉他们城内已经没有粮食了,让他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灾民们听到没有粮食,便散了开去,可在怀江道境内兜兜转转两个月之后,哪都没粮食,没有一座城池愿意接纳他们,他们只好再次回到了小泽县,毕竟这里靠着家乡,等瘟疫结束,大家第一时间就能回家。
谁也不想在他乡做个孤魂野鬼不是。
这阵子大家把县城周边的野菜、树皮都给吃的干干净净,现在真的是什么吃的也没有了,饿了两天的陈天胜终于忍不住了,叫上吴志勇和秦小天两人准备混进城中偷粮食。
秦小天的脸色有些尴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可是你怎么知道城中就一定有粮食?”
“笨!前两天城里有逃难出来的百姓说官府的粮仓堆得满满的,就是不给老百姓发。”吴志勇撇了撇嘴道:“这些贪官,指定是把朝廷赈灾的粮食私吞了,城里一定有吃的。”
陈天胜终于开口说话了:“反正我的女儿快饿死了,留在这就是死路一条,进城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去了,你们两去不去,随便!”
“胜哥你说啥呢,我指定跟着你!”吴志勇咧着嘴说道:“从小我就跟着你一起厮混,死就死了。”
“妈的,干了!听胜哥的!”秦小天也终于恶狠狠的点了点头。
“好!我们走!”
陈天胜手一招,贴着地面就朝那队马车爬去。
正围坐在火堆旁休息的车夫们浑然不觉已经有人混进了马车的篷布下。
车队领头的是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谈笑了好一会儿之后站起来拍拍屁股喊道:“好了走了,早点把货送进去,不然何都统怪罪下来都吃不了兜着走!”
在师爷的叫喊下大家三三两两的赶着马车朝小泽县行去,在官道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车辙印。
躲在一顶篷布下面的陈天胜感受着路面的颠簸,大气都不敢喘。但是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草味,伸手一摸,马车上装的都是一捆一捆的草药。
他很是好奇为何大半夜的要运草药进城,难不成要开始医治伤患了?
马车晃悠了好一会儿终于进了小泽县,连最基本的盘查都没有,守卫就将他们放了进去。
反正是何都统的货,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停车查验,活得不耐烦了吗?
马车在城中七拐八绕,终于停进了一处隐蔽的院落里,陈天胜耐着性子听着车夫们吵吵嚷嚷,然后又归于安静。
等了好一会之后,陈天胜确定外面没人了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轻轻唤了两个人的名字,然后秦小天和吴志勇两人也钻了出来,三人一溜烟的就藏到了黑暗里。
三人瞪大了眼睛打量着这处院落,发现除了他们的这队马车之外,院中还堆着许多粮袋,地上还散落着些许的谷粒,三人都大喜过望。
“怪了,这看起来不像是官府的库房啊,怎么这么多粮食。”吴志勇愣愣的说道。
陈天胜也呆住了,知道城里有吃的,没想到刚进来就直接钻进了粮库。
“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般吧。”秦小天乐呵呵的说道。
三人刚想动身去偷粮食,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在院门外响起,三人立马就吓得躲进了库房之中。
两道人影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院子里,赫然便是小泽县的县令王定和巡防营的都统何清,何清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灯笼。
“老王,怎么样,就这十几车药草,全是治瘟疫用的,过阵子咱们拿出去一卖,指定发财!”何都统粗狂的笑道。
“老何啊,朝廷的粮草被我们扣下来了一半,现在又囤积官方指名要收购的草药,万一被人发现了还不是死路一条?”
到底是文官出身,王定的脸上带着一些畏惧。
“怕什么!从郡守到经略使,怀江道上哪个不在做这个生意?发现了又如何,难不成把怀江道上的官员都杀光吗?”何清大大咧咧的说道。
王定颇有些紧张的左瞧右看,随后轻声道:“小点声。”
“哎,老王啊,你胆子真的是太小了。”何清不耐烦的说道:“好不容易等到个大灾之年发财,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噢!有了银子,老兄你日后买个郡守当当也不是不可能啊。”
王定的眼中露出一丝贪婪:“行!这些事就都交给你了啊,做的漂亮点。”
“得嘞!”
两人也没在院中久留,很快就走了。
黑暗中的吴志勇不可置信的说道:“妈的,这群家伙竟然想拿老百姓救命的药草赚钱,真的是死有余辜!”
陈天胜恨恨的说道:“狗官!”
“胜哥,我们还是先拿粮食吧。”
“噢,对,动作麻利点,一袋就够,多了咱们弄不出城墙。”
“好嘞!”
第790章死了
小泽县的城墙并不高,只是由石砖和沙土垒起来的低洼砖墙,和北凉边关或者一郡首府之地完全不能比。
三道人影趁着夜色从隐蔽处丢下了一根绳子,然后顺着绳子溜了下来,城头上零零散散的巡逻士卒根本就没发现他们。
在微弱的月光中三人小跑着离开了城脚。
“胜哥!出来了!”
吴志勇的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他的肩头正扛着一口袋粮食,这就是他们从城里偷出来的,够吃不少日子的。
陈天胜也开心不已,手一挥:“走!”
三人一路小跑,尽量避开走大路,一直到天明时才拐进了一处小山谷里。
山谷中三三两两的围坐着一些灾民,看其数量依旧有近千人之众。
因为没吃的,大部分人都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他们现在就只有等死一途了。
一片死寂的山谷让人看了觉得心头发颤。
陈天胜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里绝大部分都是一起出来逃难的乡里乡亲,可能随时都有人会死去。
但他当下也顾不上所有人了,先去给自己的女儿一口吃的再说。
三人虽然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但因为有了粮食,心中有了盼头,一个个健步如飞,丝毫不觉得没力气。
陈天胜小跑着钻进了一个小山洞里,刚进洞就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小慧!爹回来了!有吃得了!”
小慧正是他女儿的名字,要不是自己女儿快饿死了,他也不会豁出命去城里偷粮。
他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自从发生瘟疫、妻子病死、独自一人带着女儿背井离乡以来,陈天胜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胜子,你终于回来了,可急死大娘了。”
陈天胜的话音刚落地,就有一位半老的妇人着急忙慌的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带着哭腔的喊道:“没,没气了!今天早上我发现小慧怎么叫都叫不醒,这可怎么办啊胜子!肯定是饿的,这天杀的瘟疫!慧儿那么乖,才这么一点大!”
这位老妇人是同村的大娘,陈天胜在入城之前将女儿托付给了她照看。
陈天胜刚刚还喜笑颜开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整个人如遭雷击,脑子嗡嗡的。
“女儿没气了?饿死了?”
陈天胜不敢相信。
跟在身后的吴志勇两人也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小慧,小慧~”
陈天胜先是茫然的喃喃了几声,然后像发了疯一般的跑进了山洞。
紧跟着,山洞深处就传来了陈天胜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慧儿!爹没用啊!我怎么就没能早点回来呢!呜~”
痛苦声持续了好久,吴志勇两人咬了咬牙,壮着胆子走了过来。
他们看到陈天胜跪在地上,怀里抱着饿的瘦骨嶙峋的女儿,双眼血红,女娃的脑袋无力的耷拉在一旁,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
“爹没用,爹没用啊~都是这该死的世道!”陈天胜一声声的吼着,眼神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只差那么一会儿会儿,他女儿就能喝上一口热乎的粥了,就能活下来了!熬过这场瘟疫和大灾,就能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可老天爷终究没给他这么一小会儿。
“胜哥~”吴志勇轻轻的唤了一声。
这一年来,生离死别他实在见得太多了,光是他们村子一起出来的,就饿死了将近一半,尤其以老人和小孩居多。
再加上陈天胜的小女儿先天体质就差一点,需要时不时的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可现在别说吃好的了,连口野菜汤都喝不上。
“不用管我,我想一个人静静。”陈天胜的嗓音已经变得嘶哑。
“唉~”
吴志勇两人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山洞。
陈天胜双眼无神的看着怀中的女儿,因为长时间吃不饱饭,五六岁的闺女饿的皮包骨头,谁看了都会心疼。
感受着怀中已经失去体温的躯体,陈天胜嘴里不停的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这些穷人老百姓就活该饿死吗?”
他想起了小泽县城里的王宁、何都统,包括那个师爷,一个个吃的肥头大耳,红光满面,院子里堆满了粮草、药物。
外面的百姓成千上万的饿死,他们却在想着自己的官帽子、钱袋子,这就是所谓的父母官?
不!陈天胜不能接受这样的人做父母官!
死的为什么是自己的女儿,不应该是这些喝人血的狗官吗?
略有些昏暗的山洞中,陈天胜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
……
山洞之外,吴志勇两人熬了一点白粥,也不知道该不该分些给乡亲们,上千名饿疯了的灾民,这一口袋粮食够干什么?
“吱~吱~”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在山洞中待了小半天的陈天胜,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山洞深处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这小半天陈天胜想了很多,可以说是一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两个时辰。
“哥!”
两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陈天胜现在的样子太渗人了,感觉稍微绊一下就得摔死。
吴志勇端起粥碗轻声道:“先吃点吧?节哀啊哥,这世道,唉~”
陈天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端起一碗粥,一点点的咽下肚子。
这可以说是几人大半年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了,可陈天胜的嘴里却索然无味。
“咕噜~咕噜~”
山洞中只有三人喝粥的声音,安静不已。
“勇子,小天。我想进城去杀了那两个狗官。你们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
沉默了许久的陈天胜说出了一句话,刹那间就惊掉了两人的下巴。
“杀,杀人?”秦小天支支吾吾了起来。
“对!”陈天胜放下手中的碗,咬牙切齿的说道:“就是因为这些当官的,我们才落到这般地步,要是他们将私吞的粮食哪怕匀那么一一点点给我们,我们就能少死很多人,小慧也能活下来!”
“胜哥,杀当官的这事太大了吧?咱们这是造反啊,大罪啊!”
就连一向胆子较大的吴志勇这次脸上也露出了犹豫之色,进城偷个粮食和杀人的性质可是完全不同的,更何况还是杀当官的。
他们两没想到刚刚经历过丧女之痛的陈天胜变得这么大胆。
第791章鼓动
“造反又怎么样?”
陈天胜冷着脸反问道:“不造反我们就活得下去?就这么一口袋粮食,够吃几天的?山洞外面还有那么多父老乡亲,我们忍心看着他们活活饿死?随便一分就没了。
粮食吃完了怎么办?再偷?而且你们也得看到了,狗官连药材都屯了起来,指望着他们给我们治病?做梦吧!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次老子就算一个人也要摸进城里,杀了狗官给我闺女报仇!”
陈天胜的拳头已经死死的攥了起来,恨不得立马就冲进城去。
“妈的!拼了!反正我勇子光棍一个,烂命一条,跟着胜哥干了!”吴志勇恶狠狠的说道:“就算死,咱也不能被饿死!”
“小天,你呢!”
“干了!我听两位哥哥的的!”秦小天年纪最小,胆子也小,但他知道留在这只有等死一条路。
“好!够义气!”陈天胜举起手掌说道:“今天我陈天胜在这里发誓!从今往后,我们三就是异性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两兄弟吃的,就算死,我也会死在你们前面!”
“大哥!咱们都听你的!”
二人跪在地上齐齐喝道。
“今晚咱们就动手!”陈天胜眼神坚定的说道。
“大哥,可是这狗官毕竟在城里,小泽县里面还有百十号官兵和衙役呢,就靠我们这三个人,进得去吗?”吴志勇有些疑惑的问道。
“当然不是只靠我们这几个人了。”陈天胜很明显早就想好了对策,冷漠的说道:“外面不还有那么多难民吗?”
“大哥?你是想让他们跟我们一起,一起造反?”秦小天愕然:“他们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现在只要有口饭吃,他们什么都敢干!”陈天胜阴冷的一笑:“你们两去把信得过的,同乡的,胆大的,都给我找过来!”
吴志勇两人对视了一眼,终于点了点头:“好!”
……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男子聚集在了山洞的门口,到下午时分,已经有百号人了。
陈天胜趁着这个空档,将自己的女儿给埋了,就在山洞里挖了个洞,他双手挖的全是血污,但脸上的表情只有怨恨和愤怒。
最后,陈天胜背着那口袋偷出来的粮食走到了众人的面前,只见所有人的眼眶顿时都瞪大了。
粮食,他们好久都没见过粮食了。
“哥,能用的都在这了。”吴志勇挤到了人群前说道。
“父老乡亲们!静一静!都听我说!”陈天胜压了压手,让面前这些叽叽喳喳的人安静了下来。
“你们有人和我是一个村子的,一个县的,有些人认识我,有些人不认识我,但我想大家都认识这个吧!”陈天胜将手中的粮袋高高举起。
人群中出现了些许骚动,有人大声喊道:“大家都要饿死了,你哪来的粮食?”
“对啊,哪来的?”
陈天胜将粮袋放了下来,伸手指向的远处的小泽县喝道:“实话告诉大家,这粮食是我从县城里偷出来的,在小泽县,粮食堆满了仓库,吃的,喝的什么都有!能让你们所有人都吃上饱饭!”
“什么?不可能吧?”顿时有人震惊道:“不是说城里已经没有粮食了嘛?”
“对啊,我们亲眼见到城里的百姓也出来逃难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个不停。
“乡亲们!”
个子高大的吴志勇吼了起来:“咱哥三亲眼见到的,城里的狗官私自将朝廷赈灾的粮食给吞了!就藏在一个院子里!
不只有粮食,还有发给我们的药草,衣服被褥!
这些都是我们的东西,现在却成了他们口袋里的银子!让我们在这等死!”
“什么!太可恶了!”
“王八蛋!良心被狗给吃了!”
“妈的,老子跟这群家伙拼了!”
……
难民们渐渐躁动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怒骂声响成一片。
陈天胜看到气氛鼓动的差不多了,扯着嗓子喊道:“乡亲们,假如你们不想饿死,就跟着我走!”
“谁想饿死啊,胜哥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吧!”
“就是,说吧!”
“好!”
陈天胜朗声道:“那我就直说了,就在那座城里,有数不清的粮食,我想带着乡亲们冲进去,杀了狗官!抢回本就属于我们的粮食!怎么样?有没有够胆的!”
全场鸦雀无声,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这可是造反啊,怎么不得多思考两下。
陈天胜大喝道:“想想你们的老婆孩子!兄弟姐妹!难不成要等他们全部饿死你们才醒悟吗!命是咱自己的!没人会管咱们!想要吃的喝的,只能去抢!
小泽县的城墙只有三丈高,咱们这里有上千号人,官兵只有百十个,怕什么!
就算日后官兵来围剿,好歹咱在死之前也能吃顿饱饭不是!”
在陈天胜的鼓动之下,场中灾民们的目光逐渐变得疯狂起来。
吴志勇向前走了一步,大吼道:“都是带把的爷们!跟着我们干的!给个痛快话!”
“妈的!豁出去了!跟他们拼了!”一名个头颇高的汉子率先站了出来。
“对!这些狗官!就算死咱们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做个饱死鬼!”
“为了老婆孩子,拼了!”
“拼了!”
……
群情激奋,民怨沸腾,一个个身上只挂着几缕烂布条的灾民都声嘶力竭的吼叫着,脸色涨红。
陈天胜终于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能亲手给女儿报仇了,城里的王宁、何清,所有当官的,都是他的仇人。
“大哥,说吧,怎么干!”吴志勇和秦小天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这里足足有几百号人,他们感觉官军也没什么可怕的,己方这里可是人多啊。
“挑几十号胆子大的兄弟,晚上跟我去爬城墙!其他人在城门口等着,城门一打开,都给我冲进去!每个人都找点趁手的家伙,木棍树枝什么都行。
记住,不能害了老百姓,我们只杀狗官!
这袋米全部给我煮了,给大家填填肚子!我陈天胜对天起誓,进了城,所有人都能吃饱饭!”
“喔!好!”
众人都欢呼起来。
陈天胜拎起一根木棍,大吼道:“吃他娘!喝他娘!杀了狗官抢钱粮!”
“抢!抢!抢!”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犹如饿狼般凶悍,他们知道过了今夜就要走上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但他们有错吗?只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
陈天胜目光如炬,看向了小泽县的方向,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狗官,给老子等着!”
第792章民变
在夜幕的笼罩下,几十道人影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小泽县西城墙的墙角下,一个个后背紧贴着城墙,身体略微有些紧绷。
这小泽县一不是州郡首府,二不是边关重镇,城里的这些巡防营哪曾想过会有人来偷袭,根本就毫无防备,西城头上漆黑一片。
“大哥,果然没人。”秦小天有些兴奋的说道。
这西城墙就是他们昨天溜出来的地方,熟悉地势,所以陈天胜将入城的方向选在了这里。
几十道身影都衣衫褴褛,手中拿着的家伙根本不能称之为兵器,都是些农具、木棍、更有甚者拿着些削尖了的竹竿。
这已经是他们能找到的最趁手的武器了。
噢,还有两架连夜制成的简易梯子,堪堪能够到城头。
这几十号人都是青壮男子,陈天胜亲自挑选出来的。
另一边吴志勇正带人藏在距离西城门外一里地的土坡后面,只等陈天胜打开城门他们便一拥而上。
陈天胜扭头看了一眼这些人,压低了声音道:“兄弟们,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今晚了!”
“杀了狗官!好日子就来了!”秦小天在一旁应喝着,像是在给大家打气。
所有人都有些紧张,他们只不过是种田的庄稼汉,平日里杀杀鸡还行。突然来干这杀人放火的勾当能不紧张吗。
但是为了有口饭吃,这些人都狠狠的点了点头。
“呼~”
陈天胜长出了一口气,率先沿着竹梯攀岩而上。
一步、两步、三步……
眨眼间他就来到了城墙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确定没人之后才一个飞跃跳上了城头。
“没人!上来!”陈天胜朝着城下挥了挥手。
“上!动作都麻利点!”
城下的秦小天见状一招手,几十号人顿时一个接一个的往城墙上攀爬,犹如两条黑蛇,在黑夜里张开了他们的獠牙。
城头上静悄悄的,陈天胜手里握着一个削尖了头的木棍蹲在墙角边,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只有北面城墙才有些许火光,似乎有些人影在闪动,其他三面城墙都是漆黑一片。
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只要让城外的难民都进城,他就不信都不过一两百号官兵。
“哥,怎么样?”秦小天蹑手蹑脚的来到了陈天胜的身边,几十号人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溜进了小泽县。
“你在这看着,我带人下去开城门!记住,城门一开就举起火把,通知你二哥入城!”陈天胜扭过头来叮嘱道。
“好!大哥你就放心吧,交给我了,你也小心点。”
陈天胜点了点头,一招手就带着人沿着石梯摸下了城头。
来到城门口处时陈天胜才发现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容易,城门口那有七八名手持长矛的士卒在站岗,拿着长矛还泛着寒光呢。
所幸夜深了,好几个守卫都睡着了,还有两个正倚在城墙边打瞌睡。
陈天胜回过头来说道:“兄弟们,这里是绕不过去了,要想打开城门只能把他们干掉了!”
一听要杀人了,这些人都紧张的不行。
“走!”
陈天胜当先在夜色的掩护下摸了过去,几十号人紧跟而上。
这些拿着破烂武器的难民离城门口越来越近,他们的身形已经暴露在火光下了,杂乱的脚步声终于惊动了打瞌睡的士卒。
一名抱着长枪睡觉的士卒觉得耳朵听到了什么动静,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隐约间他看到一群黑影正扑向自己。
这名士卒还以为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再次瞪大眼睛时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一握长枪喝道:
“什么人!”
陈天胜见到被发现了,心中焦急,怒喝一声:
“喝!”
手中那把削尖了的木棍猛得刺了出去,可手一偏,尖头只刺到了守卒的胳膊上。
“嘶~啊!”
那名士卒顿时惨叫起来,踉跄着后腿了一步。
这声惨叫惊醒了门口的七八名护卫,全都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大胆!”
“拼了!”
陈天胜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怒吼一声,手中的木棍再度刺出,这次不偏不倚的正好刺进了刚刚那人的胸膛。
“噗!”
一口鲜血从士卒的口中喷出,溅了陈天胜一身。
“拼了!”
“干死他们!”
或许是受到鲜血的刺激,又或许是心中活下去的念头在激励着他们。
这几十号难民发了疯一般的扑向了守卫,用木棒砸,用拳头锤,几个人打一个,瞬间就将几名守卒给撂倒了。
可怜了这些人,刚从睡梦中惊醒,甚至还不知道眼前这群人是谁就死于了非命,变成了孤魂野鬼。
陈天胜还愣在当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一脸的鲜血让他有些怔怔出神,他甚至可以尝到嘴角上的腥味。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因为他听到了远处有嘈杂的声音响起,想必是城中其余的守卒听到了这里的动静。
“老三!”陈天胜仰头怒喝一声。
秦小天会意的点燃了两只火把,在城头上奋力的挥舞着。
城外一直在焦急等待信号的吴志勇看到火把亮起,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兄弟们!想活下去的就跟我冲!粮食!药物!就在城里!”
“冲啊!”
从黑暗中涌出了几百道人影,不只有男性,甚至还有许多女人,不少人赤手空拳的就跟着往里冲,声势倒是不弱。
此刻城头也发生了一些变故,听到动静赶来的一小队巡逻士卒正举着长矛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袭击官兵可是死罪!”
这些士卒也有些慌,他们看到了地上的七八具尸体,死状极为凄惨。
何况他们也只有十几号人罢了,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陈天胜咧着嘴站到了最前方,他身后的城门正在被缓缓打开。
这张沾着鲜血的脸在夜色和火把的映衬下有些渗人。
巡逻卫兵了瞪大了眼睛朝城门外看去,他们听到了阵阵大喝声,一个个都慌了,脚步不自觉的朝后挪了挪。
“冲啊!”
吴志勇拎着一把不知道哪找来的菜刀,第一个冲进了城内。
陈天胜怒喝道:
“吃他娘!喝他娘!杀了狗官抢钱粮!”
“杀啊!”
第793章反了
小泽县,这座位于大周西陲之地的小县城迎来了暴风骤雨般的一夜。
数百号灾民涌入城中之后到处放火,看到官兵就是一顿胖揍,愤怒的百姓们哪怕用拳头也要活生生的把这些人给锤死,往常那些拿着兵器耀武扬威的官兵哪见过这般阵势,纷纷掉头就跑。
而在百姓们的眼里,他们发现这些官兵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可怕,他们也是人,见到人多也知道逃命,逃命的时候也会丢掉兵器。
于是整座城池乱做了一团,城中原有的一些百姓们还处在惊慌之中,一听到这些人是去抢粮食的,也纷纷抄起锄头、钉耙加入了队伍,谁不想混口饭吃不是。
“吃他娘、喝他娘,杀了狗官抢钱粮。”的大喊声传遍了整座小泽县,被压迫了许久的百姓们都起来反抗。没一会儿,城中几百人的灾民队伍已经发展到了近千人,且人数还在急剧增多。
城西处一座还算华丽的府邸中,巡防营的都统何清正搂着小妾沉迷在温柔乡中,浑然不觉外面发生了何事。
这些日子何清可是赚翻了,朝廷的粮草一扣,转手一卖,再囤积药草,哪像个巡防营都统,活脱脱一个商人,做的还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大,大人,不好了!”
一名府中的下人慌不择路的闯进了何清的卧室。
被惊醒的何清一脸的愤怒,大喝道:“混账!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大半夜敢闯到这来。”
而熟睡在一旁的小妾则尖叫一声,用被褥挡住了身上若隐若现的春光。
“大,大人,难民冲进来了,好,好多人。”下人双腿发软的说着:“他们正朝这边来了,手里还都有家伙。”
“什么?”何清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放屁!城门都关着,他们从哪里进来的?”
“大人,别管这些了,先逃命吧,府中的护卫都跑了。”那下人似乎听到了院外的动静,拔腿就跑,也不去管高高在上的何清。
“混账!给我站住!”何清这下也慌了,他根本摸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立马开始往身上套着衣服。
“嘭!”
这时候何清的府门被人一脚给踹开了,一大群衣衫破烂,手执武器的灾民涌了进来。
为首的一人乃是吴志勇,他手里的武器已经换成了从守卒那抢来的大刀,刀锋上还带着些许的鲜血。
“头,就是这,那个巡防营的都统就住这!”一个带路的百姓指着府院内喊道。
吴志勇二话不说,拎着刀带着人就往里冲。
“狗官给我出来!”闯进了屋内的吴志勇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慌忙往身上套着衣服的何清,以及那吓得花容失色的小妾。
“你,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私闯朝廷命官府宅是死罪!”何清也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说道。
“狗官,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在饿死,你却还在这里享福!你当你私吞粮草的事我们不知道吗!”吴志勇愤怒的喝道。
“你怎么知道?”何清的眼眶一缩,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吴志勇也懒得跟他废话,手一挥:“都给我上,宰了这对狗男女!”
“啊~”
“啊啊啊!”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何清和他的小妾瞬间就被淹没在人群中,往日在小泽县算得上土皇帝的巡防营都统就这么被灾民毫不费力的给打死了。
……
陈天胜则在第一时间就带人占领了王宁私藏粮草的那座院落,看着堆成小山的粮草和药物,一众灾民们各个双眼放光,同时还带着深深的愤怒。
有这么多粮食竟然不拿出来给他们吃!
陈天胜拄着刀坐在院子里,他的面前正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影,此人是小泽县的县令王宁。
原本在家里睡得好好的王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灾民破门而入,然后粗暴的床上拖了起来,一路押解到了这里。
当然,原本还算有些风度的县令大人此刻已经打的鼻青脸肿,丝丝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旁边还摆着几只大木箱子,里面都是些值钱的东西。
秦小天恶狠狠的说道:“大哥,这些银子都是从狗官的家里搜出来的。”
“饶命,饶命啊。”王宁不停的磕着头,这时候还管什么风度。
陈天胜脸色冷漠的站了起来,走到王宁身旁问道:“为什么不让灾民进城?为什么不把粮食分给百姓?”
冰冷的话语让王宁一哆嗦,支支吾吾的答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这院子里都是他和何清两人扣下来的粮食,就算多长一个嘴也说不清啊。
“我听说你还把染了病的医患都赶出城,让他们自生自灭,为什么?现在不是已经有了治病的法子吗?为什么不救人?”
王宁心中更慌了,只能不停的磕着头:“饶命,饶命啊。”
“扑通!”
陈天胜一脚踹翻了王宁,怒骂道:“你们的命是命,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们就活该饿死?病死?为了保住你的官帽子,小泽县死了多少人!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狗官,才死了这么多人,很多人原本可以活下来的!你知不知道!”
周围的灾民们也眼中冒火,恨不得将这个狗官给生吞活剥了。
而王宁则是满脸绝望,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在心底里恨死何清了,要不是何清怂恿,他也干不出这个事来。
可惜他的那位同伙何清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摊烂泥。
“小慧,你看好了,爹给你报仇了!”陈天胜的眼光陡然变得阴沉,手中大刀一挥,狠狠的往王宁的头上砍去。
“啊~”
一刀不够又是一刀,陈天胜愤怒的发泄着心中的怨恨,在他心底,他的女儿就是被这些人给害死的。
砍累了的陈天胜终于停了下来,王宁已经死的不能再死。周围灾民看向陈天胜的目光都变了,在这种时候,谁更狠谁就会受人尊敬。
良久之后,陈天胜站直了身子,目光环视院内,举刀大喝道:“兄弟们,从今天开始,我们反了!我们只为自己和家人而活!
来人,开仓分粮!”
“是!”
景泰七年三月,小泽县被灾民占领,官兵皆死。
第794章慧聪入凉
朔州,朔县旁边的那座小寺庙的后门处正停着两辆马车,几名尘岳的亲兵正在往后面的一辆马车上搬运着行礼。
慧聪长老,也就是那位诸葛糊涂,正在门口叮嘱着自己的徒弟:“为师要去凉州了,往后回来的日子怕是就少了,这座寺庙就交给你们打理了,切记切记,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为师的行踪。
这座庙虽小,但是如今香客也不少,你们可得好好打理,潜心修学,不要辜负了为师的心血。”
“师尊教诲,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几位披着僧袍的徒弟弯腰行礼,他们都是慧聪和尚入朔州之后收留的孤儿,而后就跟着他落发为僧了,也算是在这乱世之中有了一条活路。
要是任由他们流落荒野,怕是早就饿死了,所以他们对慧聪有着万分的感激,眼中都带着点不舍。
尘岳抄着手站在一旁,这些小沙弥丝毫不知道尘岳的身份,只道是凉州的大户人家请师父去开寺,他们也高兴师傅能有个好去处。
在北凉的疫情差不多结束之后,诸葛糊涂终于要随尘岳入凉了,原本他景泰六年的年初就准备离开朔州的,但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他的安排,他坚持要留在朔州救治附近的百姓,为周围这些时常来上香的香客尽一点力。
“走了,多留无益,以后师尊要是有闲暇,还会来看你们的。”
慧聪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小寺庙,眼中再无半点不舍,坦然随着尘岳上了马车,此行他除了将两名年纪最小的徒弟带上之外,其他的就都是书籍古册了,这些都是他云游天下积攒下来的财富。
用他的话来说,这些书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马车缓缓启程,在十余名凉王亲卫的护送下向凉州方向行去。
“诸葛先生,当真不留恋此处了?”尘岳轻笑着问道。
“说不留恋是假的。”诸葛糊涂轻叹道:“漂泊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个落脚的地方,还教出了这么些徒弟,总归会有不舍的。但是贫僧还有大事要做,助王爷成就大业,匡扶天下才是正事,为了大家,不能贪恋小家啊。”
“要不本王让人时常给寺庙里送些香火钱?您的这些徒弟年纪都还小,需要派些人照应。”尘岳试探着问道。
“不用,他们有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贫僧来插手他们的人生,就让他们在平静中过完自己的一生吧。”慧聪微微一笑,脸上满是和善。
尘岳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劝,看着车帘外的朔州大地,轻声道:“幸亏朔州处于内地,瘟疫没造成太大的影响,否则我北凉的人手真是调拨不过来了。”
“王爷,此次瘟疫凉地有多少百姓受灾?”
“北凉加辽东,与内地接壤的地方基本上都有瘟疫蔓延,我们控制的及时,受灾不算严重,也就有数十万百姓受灾,染病者约莫万人上下,死者千余人。”尘岳的眼神有些落寞。
“唉~”
慧聪长叹一声:“饶是以凉地官府的行动速度都有这么多百姓受灾,中原内地这次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怕是得尸横遍野啊。”
尘岳默默的点了点头,从他接到的文书来看,中原的情况要比北凉糟糕多了。要知道中原的官场风气可比凉地差远了。
诸葛糊涂靠着车边,眼眸深邃的看着车外,低声喃喃道:“王爷,大乱之世开始了啊~”
……
几天之后,车驾缓缓驶入了凉州城,停在了城内的一处寺庙之前。
寺庙门口,宋之鹿和褚玉成正等候在这里,他们早就听尘岳提起过诸葛糊涂的名字,也知道此人以后会是凉王手下的得力谋士,,所以早早的就在这里等着。
尘岳和慧聪二人走出车驾,活动了一下手脚,慧聪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寺庙说道:“清凉寺?好名字,哈哈。”
寺庙门额上悬挂的牌匾大书着清凉寺三字。
尘岳笑道:“知道大师喜欢清净,不想住什么大宅大院,所以特地修建了一处寺庙,以后大师就住这里。清凉寺离王府和经略使府都不远,往来也方便。”
“呵呵,王爷有心了,贫僧却之不恭了。”诸葛糊涂呵呵的笑了起来。
“这位就是慧聪长老了吧。在下宋之鹿,多次听王爷提起长老的大名,有礼了。”
“北凉褚玉成,见过长老。”
看着弯腰行礼的两人,慧聪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两位什么身份,贫僧怎么当得起这般大礼。北凉道之官场、民生能有今日的景象,宋大人当居首功,民间的百姓听到宋大人的名字谁不竖个大拇指。褚都护白衣鬼才之名传遍天下,燕戎、北金之徒闻之谁不色变,领兵之能何人不服?”
“哈哈哈。”两人齐齐笑出了声:“大师这夸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里面请!”
“二位请!”
几人缓步走进了庙门之内,寺庙的规模不大,但是比起诸葛糊涂在朔州的那座小庙已经大了不少。
庙中没有什么僧人,只有几位经略使府派出的仆人在打扫着院子,很是安详。
前院居中处有一颗参天古树,足有两人怀抱之粗,郁郁葱葱,树叶犹如孔雀开屏般像四周延伸。
尘岳轻声道:“这颗古树很有些年头了,盛夏时分,树底下可阴凉避阳,所以本王才给此庙取名为清凉寺,怎么样,先生还喜欢吗?”
诸葛糊涂正值壮年,尘岳觉得老是称呼为长老有些喊老了,所以比较喜欢称其为诸葛先生。
“王爷和众位大人有心了,这般安居之所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贫僧在此谢过诸位大人了。”慧聪双手合十道。
“行,那先生就先休息休息,收拾下行礼,也好缓解下旅途劳顿。”尘岳笑着说道:“两日之后,带先生去看看凉山大营。”
慧聪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凉王对自己还真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凉山大营可是北凉最重要的屯军之所,刚来就带自己去这么重要的地方。
宋之鹿看出了慧聪的诧异,笑道:“长老,用人不疑是王爷一贯的风格,您就好好休息吧这两天。”
“哈哈,贫僧但凭王爷吩咐!”
第795章备战
几天后,尘岳带着诸葛糊涂来到了凉山大营之内,还未进大营,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操练声,诸葛糊涂感到马车的车轱辘都在微微颤抖。
高竖着的军旗、往来奔驰的骏马以及训练有素的士卒,是军营中再常见不过的景象。
坐在马车内的诸葛糊涂看着满目的精锐士卒,轻声感叹道:“久闻凉军骁勇善战,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若论兵威之盛,怕是整个中原也找不出第二支能与凉军比肩的军伍了。”
“先生这话就过奖了,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听说过第五心柔?”尘岳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凝重。
“第五心柔?就是那位在南疆道声名鹊起的年轻人?新任的兵部侍郎?”慧聪眼皮一抬,在之前和尘岳的闲聊中他听到尘岳提起过。
“没错,就是他。”尘岳微微点头:“此人在南疆道大显身手,我又与他有几面之缘,这位年轻人有些了不得。去年我派人去南疆道打探了,见到了那支击退南越的南疆道边军。”
“如何?”慧聪和尚也有些好奇。
“虽不如我凉军,但也远非寻常士卒可比啊。训练有素,军威严整,也是难得一见的劲旅。”尘岳轻声道:“景泰初年,我北凉大军南下,平叛福王之乱,那一战之后,南疆道上的精锐尽丧。后来所谓的南疆道边军,只不过是新募的兵丁以及从江南各州抽调的守军罢了,可就是这么一支七拼八凑起来的队伍,硬是在短短几年之间就被第五打造成了这么一支劲旅,有些可怕啊。”
虽然南疆道的军报上将主要的功劳都算在了上官泰磊这位节度使的头上,可是尘岳怎么会不知道上官泰磊有几斤几两呢,带兵?这位国舅爷怕是一窍不通。
诸葛糊涂看了看尘岳的眼神,笑道:“还是很少见王爷有这般神态的,怎么,王爷觉得此人日后会是凉军的大敌?”
尘岳眼光微眯,轻声道:“此人虽然表面风轻云淡,与世无争,可是总给我一种淡淡的威胁感,说不上来。”
诸葛糊涂嘴角一翘:“再聪明,也挡不住天下大势!”
“哈哈,先生此言甚合我心意。”尘岳突然有些轻松的大笑起来。
……
凉山大营的帅帐中,站满了两排武将,褚玉成、薛天、燕宏毅、夜潇潇等一帮将领都在,就连分别驻扎在朔州和幽州的左右骑军主帅薛猛和步文山也到了,还有早早从辽东赶来的王如松。
自从辽东大战结束之后,凉军的武将还是第一次凑得这么齐,颇有些大战来临的味道。
“褚都护,什么情况啊?王爷大老远的把我从辽东召来是要打仗了?有什么消息透露一点呗。”王如松皱眉问道。
他觉得不太对劲啊,辽东的边境还算安稳,北凉一线也是风平浪静,不像要掀起大战的样子。
褚玉成一摊手:“王将军,我也是不知情,王爷一向都会卖卖关子,你懂得。”
“得,问你也是白问。”王如松翻了翻白眼。
薛猛突然神秘兮兮的低声道:“听说王爷前两天从朔州请回来一个大才,是谁啊,这你总该知道吧?来,说说,什么来头?”
一边说薛猛一边朝褚玉成挤了挤眼睛,一众将领也是好奇的偏过了头。
“嘿嘿。”褚玉成诡异的笑了一声:“待会你们就见到了,问我干嘛。”
见褚玉成又是一字不肯透露,薛猛有些闷闷不乐的撇了撇嘴。
“凉王到!”
一道大喝声止住了帐内的窃窃私语,随即一身黑金蟒袍的尘岳大步走入了帅帐之中,身侧还跟着一名穿着灰色僧袍的光头和尚。
“参见王爷!”
众人齐齐大喝行礼,不过眼光中都露出了一丝诧异,难不成这个灰衣僧人就是刚刚褚玉成嘴里的大才?
“众将军免礼。”尘岳大手一挥,笑道:“不少人都是大老远赶来的,辛苦了。尤其是王将军,从辽东过来可是不轻松啊。”
“呵呵。”王如松笑着说道:“王爷有命怎能不来?就是不知道王爷有何事要吩咐?”
众人也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
尘岳身手指了指站在身旁的诸葛糊涂,朗声道:“给众位将军介绍一人,诸葛先生,法号慧聪长老。从今以后,慧聪长老就是我凉王府的幕僚,军中大小事务,在诸葛先生面前都不需要有任何保密。”
在场的武将都是吃了一惊,不需要保密?看来此人在王爷的心中地位极高啊。
“贫僧见过众位将军,日后同在凉王麾下效命,还望诸位将军多多指教。”诸葛糊涂一步迈前,双手合十,毕恭毕敬的朝着众人行了个礼。
“谨遵王命!”
众人齐齐应喝出声,虽然不明白这位光头和尚有什么才能,但是尘岳的眼光一向读到,众人也没什么异议。
“先生,你来说说吧。”尘岳笑道。
诸葛糊涂走到地图前沉声道:“众位将军,自辽东大战结束,凉地已经度过了两年安宁的时光,贫僧明确的告诉诸位,和平的日子即将结束,大战,很快就要来了。”
“额?长老,燕戎目前毫无动向啊,所谓的大战何从谈起?”薛猛不解的问道。
慧聪轻声道:“瘟疫之后,定是大灾之年,中原不少郡县去年都是颗粒无收,今年春耕也荒废了。依贫僧之见,中原内乱将起,定有灾民揭竿而起,席卷大地!”
众人面面相觑,这意思是中原有人要造反了?
“大师的意思是,我们凉军可能要南下平叛?”王如松试探着问道。
“不!”诸葛糊涂沉声道:“中原的民乱和我们无关,我们的敌人依然是北方的燕国。中原乱事一起,就是燕国兵马扣关之时。贫僧敢断言,短则数月,长则一年,战事必起!”
一众武将都大眼瞪小眼,虽然现在还没有大战的迹象,但是经过诸葛糊涂几句话这么一分析,貌似又很有道理。
坐在主位上的尘岳站起了身子,朗声喝道:“传王命!各军整顿兵甲,粮草押运至前线,斥候前出,时刻注意燕国动向!”
“诺!”
第796章两个酒鬼
虎背山
尘岳和诸葛糊涂两人缓步顺着山口走进了山谷中,经过几年的发展,虎背山里俨然已经成了北凉的中枢要地。
兵武司,问天司总部皆在其间,精锐士卒镇守山口,普通百姓寸步不得入内,山中隐秘之处更是有士卒日夜巡逻,就算是一只苍蝇,想飞进来也得脱一层皮。
诸葛糊涂的脸色有些庄重,不是因为尘岳带他来了这样的机密要地,而是因为两人刚刚从前山的英雄冢上下来。
那密密麻麻的灵位,刻字的石碑,都代表着一位位战死的英灵,在他们的背后,是那一场场惨烈的大战。
两人终于来到了兵武司的属地,照旧是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以及来来往往忙碌的身影。
沿着山脚建起的一排排房屋里面都住着人,还有一些老弱妇孺,这些都是墨家的族人。
走到一处木架边,上面正摆放着一柄柄锋利的弯刀,这是新打造而成的凉刀,刀锋之上泛着寒光。
诸葛糊涂很是好奇的拎起一把弯刀仔细端详着,轻声道:“凉军将士手中的利刃皆出于此吗?果然锋利无比。”
感受着手掌上传来的厚重感,诸葛糊涂哪怕不懂兵器,也一眼就能看出这把刀比起寻常的战刀品质要高上几个档次。
“也并不是都出于此处。”尘岳轻声答道:“在北凉,打造兵器的军械所有好几处,这里只是其中一处罢了,基本上打造兵器的地方都靠近铁矿,便于往来取材锻造。”
“原来如此。”诸葛糊涂点了点头,唏嘘道:“只在古书之中听闻过墨家锻造术,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出自墨家之手的弯刀,王爷真是能网罗天下英才啊。”
“哈哈,凑巧罢了。”尘岳颇有些得意的摆了摆手。
很久之前尘岳还只是山字营主将,长途奔袭燕戎的运粮队,哪知道随手救下的几位百姓就是那神秘的墨家人。当初在南疆道,要不是有墨家出手相助,那藤甲兵怕是还要费好大功夫才能灭掉。
“王爷,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到我这来。”
就在两人笑谈之时,一道苍老的喊声从后方传了过来。
尘岳不用想都知道是墨虚子来了,两人回头一看,果然墨虚子正穿着件脏兮兮的布袍,背着手,腰中别着个酒葫芦大摇大摆的晃了过来。
“墨老前辈,好久不见啊,嘿嘿。”尘岳咧着嘴笑了起来,别看墨虚子和问天司的皇甫沐都是老人,但是尘岳和两人的相处方式可是截然不同的。
皇甫沐为人老成持重,懂得礼数,在尘岳面前更多的是执臣礼,可这墨虚子就不一样了,完全是老顽童一个,见到尘岳连个招呼都不打,晃晃悠悠的样子嚣张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墨虚子是当今皇帝呢。
果然,瞅见墨虚子这般模样,连诸葛糊涂的脸上都浮现出了古怪之色。按他心中的设想,墨虚子应该是那种神秘的高人,一脸古板,哪知道是这么个模样。
不过当诸葛糊涂的目光扫到墨虚子腰间的酒葫芦时,他的眼皮不着痕迹的挑动了一下。
“哎,还带了个和尚来。”墨虚子诧异道:“怎么,王爷要给我们墨家子弟讲经?怎么也不提前派人打个招呼呢。”
诸葛糊涂脸一黑,自从进入凉州城以来,大家可都是要称呼自己一声长老或者先生的,怎么到了墨虚子这里就成这个和尚?
“哎,墨老说笑了,讲什么经啊。”尘岳笑呵呵的拍了拍诸葛糊涂的肩膀:“这位是我凉王府新任的幕僚,咳咳,以后在我身边参赞军机要务。兵武司和问天司乃是我凉军重地,所以特地带其来看看。”
“噢?幕僚?”
听到尘岳这有些隐晦的话语,人老成精的墨虚子一下就明白了眼前这位三四十岁的和尚定是尘岳倚重之人。
“墨老前辈,贫僧诸葛糊涂,法号慧聪,有礼了,阿弥陀佛。”诸葛糊涂有板有眼的行了个礼。
“客气客气,既然是王爷的幕僚,你两就随便看吧。”墨虚子大大咧咧的一抱拳。
还不等尘岳说话,墨虚子就取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拔下木塞,狠狠的往嘴里灌了一口。
这酒香一传出来,慧聪的眼珠子顿时就亮了,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咕噜~”
墨虚子也听到了他咽唾沫的声音,看了看手中的酒葫芦,又看了看双眼放光的诸葛糊涂,眼神顿时就古怪起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问道:“怎么,长老想试试?要不来点?”
“咳咳,这怎么好意思呢。”诸葛糊涂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两只手已经开始搓了起来。
尘岳双手抱胸,乐呵呵的在一旁看着。
“来吧来吧,别客气。”墨虚子一下子就确定了眼前这家伙是个酒肉和尚,递过酒葫芦说道:“来者是客,尝一下!”
“凉地果然好客啊,贫僧要是再推辞那就是不给老前辈面子了,怎么说也得尝尝。”
诸葛糊涂也不装了,一手接过酒葫芦就眯了一口。
“唔~好酒,辣中带甜,酒香浓郁,入口之感极佳,老前辈这酒当真是极品啊。前辈不但身怀绝技,就连喝酒的品位也非同一般,晚辈佩服!”
听着慧聪这一顿夸,墨虚子的眼睛都笑没了,其实这葫芦中的酒算不得上佳,但是有人夸自己品位好怎么能不开心呢。
“先生好眼光。”墨虚子竖起了大拇指:“来,再来一口。”
尘岳眼眶子一突,平日里对徒弟抠抠搜搜的墨虚子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了,这也太好哄了吧。
诸葛糊涂也不客气,仰头就灌。
“咕噜~咕噜~”
接连几口下去,葫芦种的酒已经少了一半,墨虚子的脸色也变了,有些肉疼,但又拉不下面子阻止。
“好酒!老前辈大气!”
喝了个痛快的诸葛糊涂竖起了大拇指,嘴角还沾着酒滴。
墨虚子有些心疼的接过了酒葫芦,嘟囔着嘴道:“咳咳,老夫还有事,先走了,以后先生常来,老夫还有着不少好酒,有机会再请你品鉴。”
其实墨虚子只是客气一下,他怕再留在这里,酒就要被这个和尚喝光了。
“什么以后啊,好事要趁早!”诸葛糊涂一把挽住了墨虚子,嚷嚷道:“就今天了,走!王爷,就让墨老前辈陪着贫僧转转吧,您先回去。”
墨虚子陡然瞪大了眼睛,这家伙还真是好意思,可话已经说出来了,又没这个脸收回去。只好像霜打了茄子被诸葛糊涂推着向前走去。
“哈哈哈!”
看着两人肩并肩离开的样子,憋了好久的尘岳终于大笑出声。
第797章再杀官军
距离小泽县不到十余里的一处官道上,上千人的官兵队伍正在慢悠悠的行军,队伍拉的老长,旗帜有气无力的飘荡在半空中。
那天小泽县大乱,王宁的师爷躲在家中的水井里才逃过一劫,然后他趁乱跑出了城,将灾民杀害县令,抢夺粮仓的消息报告给了中台郡的郡守,中台郡的郡守大惊失色,立马派人出来镇压。
这支千余人的队伍就是郡守派出来剿灭叛军的队伍,因为到了四月,天气慢慢的热了起来,谁高兴在这大热天的行军,所以士卒们都怨声载道,一脸的不耐发。
队伍为首的是一名骑在马背上的大肚子将领,生的肥头大耳,武将名为张虎,是这支队伍的主将。
“娘的,真是晦气,摊上这么个差事。”张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这些个刁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干着掉脑袋的勾当,还连累了老子在这大热天的出来打仗,等待会儿拿下小泽县,看老子不收拾他们!”
“将军,听说灾民下手挺狠的,城里的王县令还有何都统都被杀了,连两人的家眷都没留个活口。怕没那么容易剿灭吧。”
开口的是张虎的副将,腮帮子上满是胡渣,乍一看是个挺猛的武夫,实则胆子有点小,靠着家里塞了银子才混上个副将的位置,从来都没见过人血。
“你瞅你这么点胆子,真是没用。”张虎斜着眼说道:“那个师爷说了,就只有几百号灾民罢了,手里拿着的都是些木棍竹竿,有个屁用,你摸摸你腰上配的剑,怎么连几个平民你都怕?别给老子丢脸!”
很显然,这位张虎压根就没把陈天胜一伙人放在眼里,他手下有一千号官兵,对付几百个灾民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副将挨了骂,也不敢再说话了,闷着头往前行军。
下午时分,官兵终于来到了低矮的小泽县县城下,小泽县城门紧闭,城头上站着不少手拿武器的百姓,陈天胜也拄着刀站在城头上,只不过吴志勇和秦小天两人不见了踪影。
张虎一挥手,便有一名士卒飞奔而出,仰着头大喝道:“城头上的人给我听着,大军已至,你们这些人不想死就速速放下武器投降,降者可活,负隅顽抗者,都以反贼论处,杀无赦!”
城头上的百姓并不吃一套,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有小部分人已经拿上了铁质的长矛和弯刀,大部分人手里还是一些简陋的农具。
陈天胜大喝道:“城外的官爷听我说!不是我们要干这掉脑袋的事,是城里的县令和都统私吞朝廷赈灾的粮饷,逼得我们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还请明察!”
张虎有些不耐烦,勒马向前喝道:“这个你和本将军说不着,快点开门,老子还能饶你一命。只要不反抗,本将军保证你们不死!”
陈天胜的脸色黑了下来,这些官军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瞅着架势,只要自己一开门,铁定死无全尸。
其实陈天胜猜的不错,张虎就想骗开城门然后将他们杀光,几百个人头啊,那可是份不小的军功。
“将军,你只要给我们经略使府的赦免公文,我们就开门!”陈天胜大喝了一声。
“妈的,老子连经略使的人都没见过,哪来的赦免公文。”张虎眉头一皱,见对方迟迟不开门终于有些等不及了,手一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攻城!”
“攻城!”
千余名官兵们三三两两的散了开来,抬出几架云梯就往前冲,还有人开始往城头上射箭,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打过仗的兵。
陈天胜眼睛一寒,手一挥:“擂鼓!”
“咚!咚!咚!”
战鼓声从城头响了起来,张虎露出了疑惑的目光,不懂城头上的叛军在搞什么名堂。
“杀啊!”
阵阵吼叫声突然从官军的背后传了过来,张虎心头一颤,赶忙扭头看去,只见有两支乌压压的灾民队伍从他们的屁股后面钻了出来。
“妈的!”张虎顿时怒骂出声:“这哪里是几百人,最起码有两三千人,老子被害死了!弟兄们,给我迎敌!”
官军中出现了骚乱,刚刚还打算攻城的士卒全都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向前还是该后退。
“嘎吱~”
他们正前方的城门也被打开了,黑压压的灾民从里面冲了出来,挥舞着手中的家伙扑向了官军。
这些从没打过仗的官军哪见过这个架势,立马就有人掉头就跑,毫不迟疑。
一个跑个个跑,原本就没什么军纪可言的怀江道官军顿时作鸟兽散,还没接触就已经溃败了。
“杀啊!”
前后左右都是灾民们的大呼小叫,一个个张牙舞爪,这些为了活下去才拼命的灾民自然要比官军凶狠的多。张虎看到己方的队伍还没打就乱了,顿时一咬牙,头也不回的就带着几名骑兵突围。
开玩笑,他可不想把命丢在这。
……
一两个时辰之后,官军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溃不成军。张虎带着人跑了,那位胆小的副将就没这么幸运了,被陈天胜一刀砍掉了脑袋。
吴志勇和秦小天两人兴奋的走到了陈天胜的身边笑道:“大哥,您这主意正好,从屁股上捅他们一刀。”
陈天胜嘴角一勾,其实他在小泽县已经拉起了千人马,都是吃不上饭的灾民,只要跟着他拼命就有饭吃。
“大哥,我们的人马太多了,县城中囤积的这么点粮食怕是吃不了多久啊。”吴志勇小声的嘀咕起来。
他们刚占领小泽县时只有几百人,现在人数翻了好几倍,原来的粮食自然不够分了。
陈天胜拎着刀向前一步迈出,轻声道:“把弟兄们都召集起来,我们去打中台城,那里肯定有大把的粮食。”
吴志勇两人对视了一眼,中台城就是中台郡的首府之地了,和小泽县的重要程度完全不同。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咱们就不能回头了,为了活下去,只能不断的发展,让更多的灾民加入到我们中来。”陈天胜恶狠狠的说道。
兄弟两人齐齐点头:“听大哥的!”
第799章燕国动向
燕国内地,神鹰平原。
平原之上的某处寻常营寨之中今天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戒备森严,悍卒环绕。
燕国皇帝慕云苍澜今天在两位儿子的陪同下来到了这里,随行的还有国师荀空子和大元帅申屠龙伏。
营帐中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排的长矛、弯刀、盾牌等军械,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散发着丝丝寒意。
周围守卫着的士卒都是王帐亲卫,无一不是百战之卒、骁勇之士,这些草原的悍勇们目光中都带着兴奋。
因为这批新到的军械他们已经试过了,比起之前手里用得兵器确实要锋利不少。
这些在沙场上拼杀的汉子谁不想要更好的刀更好的矛?像他们这种风里来血里去的人,胜负往往就在毫厘之间。
几道人影在一排排军械中不停穿梭,为首的正是慕云苍澜和太子慕云端康。
慕云端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停的向慕云苍澜讲述着制造新一批军械的经过,字里行间中都带着兴奋。
跟随在他们后面的就是皇帝陛下的两位左膀右臂了,申屠龙伏两人时不时的就会拿起一把刀端详着,表情很是专注。
国师荀空子平日里一向以严苛和古板著称,常人甚至都不敢与其对视,但今日就连他苍老的脸颊上也泛起了笑容。
落在最后的就是背影略显萧瑟的三皇子慕云幻了,他时而抬头看向最前方慕云端康的身影,时而默默的低头前行,眼眸深处有一丝恨意若隐若现。
从燕国决定仿制北凉刀之后,熟悉周朝情况的周巍然就派人深入各郡县搜罗能工巧匠,或威逼或利诱,不择手段,再加之周朝内地突然爆发的瘟疫,周巍然确实弄来了不少精通锻铁之技的工匠。
这些工匠一到燕国境内就开始仿制北凉刀,由慕云幻召集人手开挖矿石、锻造精铁,大规模打造新式军械。
慕云幻原本是具体负责建造军械之人,为了这批新式军械的打造,前前后后忙活了一年之久,把他这位从小就养尊处优的皇子给累得不轻,可以说他是对新式军械最熟悉的人。
而慕云端康只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根本没费什么力气。
可现在看慕云端康在前面侃侃而谈、邀功请赏,自己却在后面像个局外人一样,慕云幻的心头怎能不恨。
但自从这次争夺太子之位失败之后,慕云幻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现在根本斗不过慕云端康,稍微哪里做的不好,都会成为慕云端康弄死自己的理由。
所谓的燕戎五族,能坚定不移支持自己的几乎就只有自己的母族了,其他的墙头草在慕云端康回到草原以后全部都倒了过去。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低头做人,将自己的獠牙全部收起,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在营中转悠了许久的慕云苍澜终于停下了脚步,随手握住一把弯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轻声道:“看着还不错,就是不知道锋利程度如何。”
“父皇一试便知。”慕云端康手一招,就从一名卫兵那接过了北凉刀捧在手里。
“你倒是挺自信啊。”
慕云苍澜的脸上挂着笑容,但是手中弯刀已经好不停滞的砍向了拿柄北凉刀。
“当!”
一声清脆之后,慕云苍澜甩了甩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臂,然后目光仔细的在手中的刀锋上打量了一圈。
“不错!”
端详良久的慕云苍澜欣慰的点了点头道:“虽然比起凉刀还有着差距,但是能用!端康,这次你又立了大功。”
“多谢父皇夸奖。”慕云端康恭敬的弯着腰说道:“此事三弟也出了不少力,可不是儿臣一个人的功劳。”
这位太子殿下可是明白的很,慕云苍澜如何能不知道建造军械是慕云幻的职责,自己要是一句不提反而显得小家子气,惹得父亲不满。
慕云苍澜的眉头微微挑了挑,转身看向落在后面的慕云幻,轻声道:“幻儿,这次做的不错,想要什么赏赐就找你大哥要去吧,皇室子弟,就当为国家出力,以后要再接再励。”
“谢父皇!儿臣受教了,定不会辜负父皇期望!”慕云幻沉声应喝。
表面上在谢恩,实则慕云幻的心里早就骂了娘,慕云端康把这么个差事交给自己,累死累活一年,就得到一句不疼不痒的夸奖。
至于赏赐,难不成自己还真跑到慕云端康那低声下气的求点恩赏?那肯定免不了要被嘲讽一番。
慕云幻咬着牙忍下了这口气,就当在父皇面前露个脸了。
慕云苍澜带着满意的目光再度扫视了一眼营中的器械,大手一挥道:“走!王帐议事!”
……
王帐之内,慕云苍澜和几位臣子围聚在了地图前,少了一位慕云幻,多了一位百里慎。
慕云幻虽然是皇子,身份最贵,但已经不在核心权力的圈子内了,除非他能再一次证明自己的能力。
“陛下,据密报,周朝境内的瘟疫已经持续了一年之久。百姓流离失所,国库空虚,伐周的时机到了。”年迈的荀空子轻声说道。
慕云苍澜缓缓的迈出两步,走到地图前轻笑道:“这偌大的王朝,摇摇欲坠了。”
“父皇,当下可以整军备战了。”慕云端康有些跃跃欲试。
“小师弟,不要光在这站着嘛,说说你的想法。”慕云苍澜呵呵笑道。
这位燕国的皇帝还是很看中自己这位师弟的。
百里慎躬身答道:“陛下!瘟疫之后,一般都是饥荒之年,饿疯了的百姓怕是要跳起来造反,到那时就是周朝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我们燕国一统天下之机。”
站在一旁的老师荀空子欣慰的点了点头,他这位小徒弟已然成了大才。
“申屠元帅,新式军械还需要多久才能配发至全军士卒。”
“回陛下,还需要个月。”
“太慢了,端康,加派人手,提高打造军械的速度,两个月之内本皇要看到全军都用上新刀!”慕云苍澜伸出两根手指说道。
“儿臣遵命!”
慕云苍澜的手掌按在了辽阔的大周疆域之上,轻声喝道:“准备粮草,动员士卒,全军备战!”
“诺!”
第800章九宜峰堡寨
辽东大地上的云锦防线在历时经一年之后,终于彻底打造完成,就算是瘟疫泛滥的景泰六年,他们也一直未曾停工。
为了支援云锦防线的建设,辽东道经略使府可谓是倾力相助,民夫、物资都尽数调拨,连眼皮都不眨。
云锦防线的最北端一直延伸到易水河边,以落云城为中心,形成防线的桥头堡,警惕着燕军来犯。
中段以左、中、右三座屯城为支撑点,每城驻扎三千士卒,辅之以大量的堡寨、烽燧,覆盖了大部分的燕云疆域。
防线的南端就是王守仁坐镇的锦阳关了,若是燕军能穿过重重堡寨来到锦阳关城下,就说明燕云的战局已经十分严重了。
在一个天气闷热的清晨,尘岳带着一群人沿着山路往上爬。
这里是九宜峰,坐落于防线中段的中屯城附近,山峰不算很高,但是承前启后,算是中屯城和右屯城之间的联系支点。
山峰上建有一座凉军堡寨,以地理位置命名,称之为九宜峰堡寨。
时值酷暑,众人头顶上的太阳散发出来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很快就艳阳高照,晒得人透不过气来,所以大家为了避暑,都穿着清凉的便服。
随行的几乎都是武将,王如松、辛疾、王守仁一群人,文官就只有两人,雪泪寒和那位光头和尚诸葛糊涂。
还有一道倩影,也混迹在众人之中不断沿着山路上行,女子正是被雪承义留在北凉的雪芊芊。
雪芊芊在北凉先是在王府中逗留了几个月,深得家中两位老人和马灵儿的喜欢,然后又跟着雪泪寒去了辽东。
在辽东呆了几个月的雪芊芊已经有些闷了,正好尘岳在此时带着诸葛糊涂来辽东看看云锦防线,她便迫不及待的跟了出来。
不过雪芊芊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没有嬉笑打闹,缠在尘岳的身边,她知道尘岳这次来辽东是有正事的。
“呼~”
雪泪寒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很是陡峭的山路说道:“娘的,王将军您这地方选的真是绝了,上面派个一两百号人就足以防御了,来一千敌军怕是也攻不下堡寨。”
“哈哈,那可不。”王如松呵呵的笑道,他们上山走的越艰辛就说明此地越险峻。
诸葛糊涂也频频点头,这堡寨的位置确实选的极佳。
尘岳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雪泪寒,又将目光投向了咬着牙一声不吭的雪芊芊:“还爬的动吗?要不你就在这里等我们?”
十九岁的雪芊芊虽然还带着小孩子心性,但俨然要比之前沉稳的多。
听到尘岳的问话之后,雪芊芊先是喘了口气,然后目光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用,我还可以!”
“呵呵,好!”尘岳笑了笑,没想到雪芊芊竟然能坚持到这里。
……
九宜峰堡寨依山而建,借助原有的山石结构,辅之以木板和些许铁皮建成寨墙,墙头挑着一面凉军的军旗,还有两座箭楼分布在寨墙的两侧。
寨门口处正站着一位魁梧的汉子,约摸三十来岁,是这处堡寨的头,官任百夫长,九宜峰堡寨中驻扎的一百三十来号人都归他统领。
看到一群身影终于爬上了山,这位汉子立马站的笔直,喝道:“百夫长嵇四,见过王爷!诸位将军!”
嵇四脸色发红,心中紧张万分。
他之前就是辽东军中的一个小小的标长,然后因为扩军才升任百夫长,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自己的顶头校尉了。
谁知道他就在刚刚,临时接到消息说凉王和正副都护使马上上山,可是把他吓得不轻。
“嵇四?名字就叫嵇四?”尘岳很是好奇的问道。
“回王爷!标下在家中排行老四!所以就叫嵇四!”嵇四昂着头一动不动的回答道。
“哈哈,好,带我们四处转转。”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
“诺!”
嵇四步伐略显僵硬的在前面带路,堡寨中地方不大,地上两层地下一层。
地下的一层用来储备食物、军械等物,现在不是战时,堡寨中依然存放着足够士兵们两月之需的粮食。
地面的两层就是士卒们的驻守之地了,在山峰最高处矗立着一座烽火台,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会有四名士卒在这盯着。
堡寨中的一百多号士兵都腰背挺得笔直,小心翼翼的看向这群大官,那可是凉王啊,辽东大地谁没听过他的名头。
可以说这些从军入伍的辽东士卒们心中一半是为了守护家园,另一半就是冲着尘岳来的。
王如松在尘岳的耳边低声道:“驻守在云锦防线堡寨中的士卒几乎都是辽东籍士兵,只有部分军官是北凉人。”
尘岳会心的点了点头,站在一处台阶上朗声道:“我辽东的男儿们,这身后就是你们的家乡,你们驻守此地的任务就是不能让一个蛮子闯入你们的家园!去迫害你们的兄弟姐妹,父母妻儿!”
“诺!”所有人都大声应喝着。
“好了,各就各位忙自己的吧!”
……
众人终于迈步走到了烽火台的边上,王如松伸手往东西两侧指了指:“那,还有那,都有烽火台,只要狼烟一起,各处堡寨就能迅速做出反应。”
尘岳眯着眼睛眺望远处,啥也看不见,毕竟两座堡寨之间可能隔着七八里,肉眼自然很难观察。
“诸位将军们,今天就让我们来试试这云锦防线到底能不能示警,哈哈。”尘岳朗声笑了起来。
众人也都兴致勃勃的搓着手,这些将军都知道今天尘岳是来点燃狼烟的,但是那上百座堡寨的士卒们可不知道。
所以尘岳就是来检验这些士卒是否随时都坚守在自己岗位上的,万一有懒惰懈怠之人,定会遭到严惩。
尘岳手掌轻轻一挥,辛疾大喝道:“放狼烟!”
一只火把被士卒伸进了堆满柴薪的烽火台中,顿时滚滚浓烟就升腾而起,烟柱在微风的吹拂下歪着头冲向天空。
很快,九宜峰东西两侧的堡寨率先升起了狼烟,眨眼间尘岳等人目光的所及之处皆是浓烟滚滚,满目黑云。
此情此景,甚是壮观。
“哈哈哈!”尘岳仰头大笑,随即目光有些凝重的说道:“万事俱备,就等你们来了!”
第801章叛乱
景泰七年,五月下旬。
这正是头顶骄阳高照的季节,就连空气中的微风也带着热气。
大周的帝都圣天城中很是沉寂,能待在家中的百姓都缩在了家里,又或者三三两两的围坐在树荫下乘凉,闲聊着各种街头巷尾的趣闻。
就连城头上的守卒也没了精气神,拄着长枪斜靠在城墙上,眼皮子耷拉着,尽量避开那刺眼的阳光。
就在这时,一名守卒似乎注意到了一匹快马正从远处飞奔而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些许呐喊声。
守卒扫了一眼之后就不当回事了,不用想就知道是其他州郡的驿卒。毕竟这是京城,来往报信的士卒、信使多的数不胜数,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的场景了。
快马奔至城门口时,马背上的那名士卒嘴唇干裂,但一点也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是挥舞着手中的令旗怒喝道:“八百里加急!拦路者死!”
城门口刚想把人拦下来的守军听到这几个字就是一哆嗦,慌忙将道路给让了出来,快马奔驰而过,那大喝声惹得不少守军的面面相觑。
虽然往来京城的信使很多,但喊出八百里加急的信使这一年来他们可真没见过,除非是十万火急的军情,不然根本就不够资格用八百里加急来传信。
难道说又有战事发生了?一股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城头守军之间蔓延。
半炷香之后,这封来自怀江道的八百里加急公文被送到了周承宣的手里,恰巧太后和上官泰清也在,三人同时在第一时间知晓了军报上的内容。
怀江道灾民陈天胜作乱,攻占县衙、斩杀县令,聚众造反。叛军势大,从者甚众,中台郡已尽数落于贼兵之手,官兵被杀者不计其数。怀江道都护使卢安率兵剿匪,三战三败,无力抵挡。叛军连占十余城,兵峰直指怀江道首府怀城。目前怀江道守军大部都撤入怀城之中,固守待援,盼朝廷急发救兵。
周承宣的脑子一片空白,目光震惊的喃喃道:“造,造反?为什么?”
太后急得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光听脚步声就能感受出她的紧张,她的目光时不时的瞅向她的哥哥,一遇到大事,她都更愿意依赖上官泰清。
而她一直信赖的上官泰清此刻也满脸凝重,以往不是没有过灾民作乱,但充其量是几十号人打劫一个大户,抢些银钱粮食,抢完就散伙了,撑死钻到深山里做起土匪。
可现在呢,贼兵者众!攻占郡府,兵围一道首府!
哪有灾民作乱敢和数万官军硬碰硬的,这是赤裸裸的造反啊。
“呼~”
上官泰清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忍无可忍的骂道:“下面这些混账东西!这么大的事为何到现在才来汇报?欺上瞒下,罪该万死!庸官误国啊!”
上官泰清清楚的知道,千把号灾民和数万贼兵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这是真正需要朝廷派出大军才能消灭的,能不能消灭都不一定,而且现在府库已经耗空,很难再大规模用兵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造反啊。”周承宣依旧在自言自语,始终没从震惊中走出来,并且声调逐渐提高:“朕明明已经发钱粮赈灾了,掏空了整个户部,这些刁民为何还要造反啊!为什么!”
此刻周承宣已经把那些叛乱的灾民当成了刁民,因为他觉得自己做了能做的一切,给钱给粮给药,他做的很好了啊,老百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现实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突然发现,要当一个好皇帝不是容易的事。
其实他不知道,他从户部抽调出来的钱粮,最终能到百姓手里的能有十之二三就不错了,层层剥削,养肥的不是百姓,是各级官吏。
“陛下,哥哥。现在再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了。”上官婉容最先冷静了下来,压抑着胸中的起伏说道:“还是赶快想个办法,先平息叛乱才是正事。”
上官泰清沉声道:“陛下,请立刻召六部尚书议事,刻不容缓!”
缓过神来的周承宣默默的挥了挥手:“就按舅舅的意思办吧。”
“诺!”
……
宇文府中,宇文鸿儒正悠哉悠哉的在房中给几盆绿植浇水,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
“嘎吱~”
房门突然被推了开来,宇文成化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沉声道:“父亲,刚刚宫中传来消息,怀江道灾民叛乱,已经包围怀城,贼兵足有数万之众。”
“唔~”宇文鸿儒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么快的吗?一个月之前他们还没成气候呢。”
没想到这位一直窝在府中足不出户的老太傅竟然知道怀江道的动向,而且是比皇帝先知道。
“父亲,其实儿臣不太理解,为何要逼着各地的灾民造反?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宇文成化皱眉道。
“呵呵,很简单。”宇文鸿儒随意的放下了手中的水壶,轻笑道:“要取代周室,我们先得让周姓皇帝失了民心,没有了民心,以后谁还肯为他卖命?”
宇文成化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现在叛军已成气候,还不止怀江道一处,泰安道等地的灾民也爆发了大规模叛乱。召我入宫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桌上有一封第五心柔送来的信,你看看。”宇文鸿儒平静的挥了挥手。
宇文成化一愣,大步走到桌边拆开了信件,目光在信纸上飞掠而过。
“由我带兵平乱?这~”宇文成化的面部有些僵硬,他自从福王叛乱之后已经对战场有了阴影。
“怕什么。”宇文鸿儒淡淡一笑:“这次去又不是让你打胜仗的,是打败仗的。第五心柔说的对啊,欲要让其灭亡,先须使其疯狂。这一番布局,就是埋葬上官家的坟墓。”
“父亲,真的可行吗?”宇文成化轻声问道。
“可行!”
宇文鸿儒重重点头,原本佝偻着的腰背瞬间挺得笔直,沉声道:“就按第五说的做吧,这个年轻人,着实可怕啊。”
“是!”宇文成化点头应喝,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第802章何人领兵
皇城的御书房内,六部尚书齐聚一堂,再加上天子和太后,全都鸦雀无声,表情凝重。
他们都已经看过了怀江道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奏折,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可是近数十年来除了福王谋反之外最大的一次叛乱了,不容小觑。
尤其是吏部尚书赵中海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赵家就在江南啊。
虽然扬州所在的苍扬道和怀江道还隔着不少距离,但要是不及时遏止住叛军的势头,那他赵家肯定会受到波及的,指不定所有的产业都要被叛军掳掠一空。
不止赵家,那些依附于赵家的世族也都会蒙难。
而宇文成化则低着头,眼珠子提溜直转,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后看着寂静无声的御书房眉头一皱,扶着额头开口道:“诸位大人都是陛下的股肱之臣,如今江南骤然生变,叛军不断攻击官军,形势危急,各位大人有何谏言可畅所欲言。”
几人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赵中海当先开口道:“陛下,太后。情况紧急,当立刻派遣大军前往江南平叛,绝不能让叛军再度坐大!”
傅龙芝苦笑一声:“赵大人,如今朝廷府库的情况您不是不知道,现在别说动用大军出兵平叛了,怕是再过两个月,京畿驻军都要开始欠饷了,下面的州府就更难了。”
周承宣和太后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现在没钱是最大的问题。
屋中陷入了一片沉寂,赵中海的脸色不断变化着,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
“陛下,太后,诸位大人。”上官泰清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沉寂:“不管现在有多少困难,派兵平乱是肯定的。
可以先派兵赶赴江南,至于所需的军饷粮草,可一面由京城筹措一面派人去受灾轻的道府征集,国难之时,还望众位大人齐心协力啊。
若是江南世家此时能捐款捐粮,也可以解燃眉之急。”
上官泰清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赵中海,要说在座的谁最有钱,肯定就是赵家了。
雪家之前支援北凉收复辽东,可是掏空了不少家底,财大气粗的唯有赵家了。
从世家大族身上弄出点钱来,这是国舅爷现在能想出来唯一的法子。
不过他相信赵家愿意拿出钱来的,毕竟谁都说不准叛军会不会进犯青扬之地。
当初福王叛乱,青扬两地的大家族们出钱出兵,不就是怕福王端了他们的老窝吗?
没曾想,雪承义竟然先站了出来,说道:“灾民生乱,攻击州郡,杀害朝廷命官,这是死罪。若不是走投无路怕不会走这条路,其中或有隐情,还望陛下明查。若是能不动兵戈解决叛乱,才是上上之策。”
太后面色一滞,现在哪还有功夫去查明什么隐情啊,说破大天,造反就是造反,必须得剿灭。
果然,兵部尚书宇文成化沉声道:“雪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有何隐情,造反都是叛国之罪,若是派人出去查真相,一来二去的,怕是整个江南都要受到战火波及了。”
雪承义脸色一急,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太后打断了:“好了,诸位大人不用吵了,出兵平乱是一定的,至于有什么隐情,等叛乱平息之后再查不迟。”
雪承义无奈的撇了撇嘴,好像泄了气一般,可宇文成化的嘴角已经勾起了笑容。
“诸位大人,那钱从何来?”一直沉默的周承宣开口了,一语就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几位尚书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赵中海。
赵中海心中气的骂娘,但是事关家族安危,他不能坐视不理。
“陛下!”赵中海站起了身,大义凛然的说道:“国家危难,江南世家理应为陛下分忧,我赵家将带头捐粮捐银,并号召江南各族筹措军资,以供大军征战!”
“雪家也定当尽力!”雪承义紧随其后。
这位刑部尚书虽然不同意出兵平乱,但既然赵中海已经开口了,他这位雪家家主也不能光看着。
此言一出,天子和太后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直言两位都是国家之柱石!
“咳咳~”
赵中海清了清嗓子,斜眼瞅了一下宇文成化,开口道:“但仅凭江南世家出力,怕是难以维持太久。依臣之见,京城、江北各道也应该为陛下分忧。例如,陇西道这等灾情不重的州府。”
赵中海心中的算盘算的很明白,既然想让我赵家出钱,你们宇文家也不能闲着在旁边看戏,也得割下一块肉来。
“爱卿所言甚是。”上官婉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宇文成化道:“兵部尚书大人以为如何?”
宇文成化的面皮抖了抖,心中早就骂遍了赵家的十八代祖宗。
但他还是捏着鼻子应道:“谨遵陛下诏命!陇西定尽心竭力!”
“好!”周承宣一拍手掌道:“诸位爱卿果然都是国之栋梁!”
上官婉容也颇为满意的说道:“现在银子有了,该谈谈派哪支军伍出战,又派何人领兵了。”
上官泰清沉声道:“若论我朝军伍之骁勇,当属凉军和平瀚道边军居首,但是他们需要防范北境的燕国,轻易不能调动。
所以依臣之见,还是应该优先调派京畿大军及江南各道驻军平叛,也省去往来路途所耗费的时日。”
国舅爷特意没提南疆道的边军,这可是他上官家的底牌,他暂时还没想动。
周承宣微微点头,觉得颇有道理。
宇文成化拱手起身,郑重的说道:“臣蒙皇恩,领兵部尚书衔,如今值此动乱之时,臣愿亲领大军南下平叛!为陛下效力!”
满屋子的人都愣了一下,就连同属宇文家阵营的户部、礼部两位尚书也有些错愕。
这平叛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向辛苦怕累的宇文成化怎么会主动揽下这个差事。
上官婉容的眼中我充满了疑惑,微微扭头看向上官泰清,上官泰清隐晦的眨了眨眼睛。
太后立马会意,面带笑容的说道:“宇文大人有这份心,哀家甚是欣慰,容本后和陛下商议之后再定统兵之人!诸位大臣先各自退下吧!”
“诺!臣等告退!”
第803章疑惑的上官
御书房的小朝会之后,上官泰清又独自一人来到了太后的慈宁宫中。
其实由谁领军出征哪是和陛下商议,分明是由这兄妹两拿个主意罢了,满朝的大臣都心知肚明。
“哥,怎么感觉不对劲呢?”太后微皱着眉头说道:
“之前福州平叛,宇文成化称病而归,其实就是打了败仗,听说是好不容易才从战场上捡回了一条命。
他这次怎么还自告奋勇要去前线?有这个胆子?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属实有点摸不透。”上官泰清在大殿中来回的走着:
“虽然宇文鸿儒一直抱病不出,声称不问政事,但宇文成化要领军出征定然是和他商量过得。宇文家怎么会做出这个决定?真是令人费解啊~”
“哥,那你原本是打算让第五心柔领兵的?”
“当然。”上官泰清很自然的点了点头:“第五心柔虽然出任兵部侍郎已经一两年之久,但是论家世、论资历、论声望都不如宇文成化和赵中天两人。
这次怀江道叛乱,倒是一个让他争取功劳的好机会,反正他的带兵之能是有目共睹的,只差一个时机。
这些灾民叛军正好成为第五心柔的进身之资!”
太后拖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犹豫道:“哥哥说的在理,要不我们就让第五带兵出征?”
“此事还需慎重。”
上官泰清长叹一声:“兵部一尚书两侍郎,就属他资历最浅。要是宇文成化不想带兵就算了,可这次他主动提出要率军出征,再强行派第五领兵怕是要出乱子。
你可别忘了,宇文家这次都是出了军饷的,要是惹得他们不满,怕是仗也不好打。”
“唉。”太后有些烦闷的摇了摇头,身体缩进了椅子里。
“太后,臣先回去吧,召第五商量商量,看他有什么主意。”上官泰清起身道。
“好,哥哥慢走。”
太后点了点头:“一有决断随时进宫报我,江南的叛乱,拖不得!”
“诺~”
……
夜幕降临之时,从宫内出来的马车缓缓停在了汝南侯府的门口。
脸色略显疲惫的上官泰清匆匆忙忙的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一大早就被召进宫议事了,一待就是一天。
守在侯府门口处的门房赶忙迎了上来,小心的跟在身旁伺候着。
“去!立刻去请兵部侍郎第五大人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大步迈进府门的上官泰清挥着手喝道。
身后那位跟随了上官泰清多年的门房一愣:“大人,请谁?”
上官泰清眉头一皱,回过头来加重语气的说道:“兵部侍郎!第五大人!”
国舅爷有些许的不满,这门房明明跟了自己好多年了,平日里是个聪明伶俐的家伙,怎么今天一句话还要自己说两遍。
门房看出了国舅爷的不满,立马弓着腰说道:“侯爷,第五大人中午就来府中了,一直在等您。”
上官泰清的眼神一亮:“已经来了?带路!”
“诺!”
汝南侯府的会客厅内,第五心柔正抄着手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风轻云淡。
未穿官服,仅套一件青色长衫的他看起来格外的俊郎飘逸。
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扣打在手背上,单凭这一双手,怕是会有不少人能把第五心柔当成女人。
“第五啊,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哈哈哈!”
上官泰清爽朗的笑声传进了大厅之内。
第五心柔连忙起身道:“见过大人,您终于回来了,着实是让下官好等啊。”
“不用客气,坐着聊!”上官泰清大手一挥道:“来人呐!看茶!”
很快两人的手边就多了一盏茶水,上官泰清轻笑着问道:“听说你中午就过来了?怎么,听到风声了?”
“八百里加急入京,六部尚书入宫议事,下官怎么会听不到风声。”第五心柔坦然道:
“只怕这时候京中六部和文武百官,包括各大世家都已经或多或少的听到传言了。”
“唉~”
上官泰清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道:“大灾之年,大乱之象啊,这一两年出的麻烦事真是太多了,麻烦。”
“大人,真的是灾民聚众造反?”第五心柔轻声问道,一脸疑惑的表情。
“不错,你消息还是挺灵通的。”上官泰清苦笑道:“灾民数月前在小泽县发动叛乱,攻击县衙杀害县令,如今叛军势大,连怀江道首府都被围了。”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第五心柔能知道这个消息他一点也不惊讶,怕是现在满城的文武都已经听说了这件事。
“怀城都被围了?这么严重!”第五心柔错愕道:“那朝廷的打算是?”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派大军进剿了……”
上官泰清对于第五心柔也没什么保留,一股脑的就将今天小朝会上议事的过程都给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的第五心柔一言不发,皱眉沉思。
“你看为何宇文家那边会主动要求率兵出征?”上官泰清低声问道。
第五心柔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思索片刻后说道:“应该是为了握紧兵权,重新树立威信!”
“怎么说?”
“如今兵部的两位侍郎,一位是我一位是赵中天,原先被宇文家握的死死的兵部现在可谓是四面漏风。
就凭这一点,京中已经有不少官员倒向了大人这一边。而重新握紧兵权、让兵部成为宇文家的私人之地,最好的方法就是打一场大仗!胜仗!这样他们就能合情合理的将自己的人安插到各个位置上!”
“有道理!他十有八九是打的这个主意!”上官泰清顿时来了精神:“那照你这么说,我们绝对不能让宇文成化率兵出击了?”
“容下官仔细琢磨琢磨。”第五心柔长出了一口气,在屋中走来走去。
上官泰清耐住性子,等待着第五心柔的答案,从第五心柔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正在想什么计策。
“噗~噗~”
屋中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在飘荡着。
“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第五心柔猛的一抬头,沉声道:“大人!下官想到一个从宇文家手中夺回兵部的好方法!”
第804章下旨出兵
“噗~”
上官泰清一口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第五心柔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拿掉宇文成化兵部尚书的位置?”
“正是!”第五心柔自信的一笑。
“来来来。”上官泰清着急忙慌的擦了擦满是水滴的嘴角,迫不及待的说道:“快,仔细说说看。”
宇文家在京中的影响力离不开兵部和户部这两大实权中枢之地。
自从齐党倒台之后,宇文家就大肆插手兵权,在军中安置亲信。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兵部和京畿驻军的将领中大半都变成了宇文家的人。
所以兵部一直是太后和上官一派最为看中的地方,但想动又动不得。
第五心柔竖起一根手指娓娓道来:“其实想拿掉宇文成化的兵部尚书之位,只需要陛下的一纸诏书即可。
但是拿掉他的理由却必须得合情合理,这个理由不仅要让百官心服口服,就连宇文家也得捏着鼻子承认。
否则无端端的拿掉他的尚书之位就是和宇文家撕破脸了,被逼急了的宇文家会做出什么我们谁也说不准。”
“没错,继续说下去。”上官泰清微微点头。
“那大人觉得,率大军平叛,兵败江南,导致朝廷损兵折将,空耗粮饷。这个理由,够不够拿掉他宇文家的兵部尚书一职!”第五心柔的嘴脸勾起了一抹阴险的笑容。
“兵败江南?损兵折将?”上官泰清愣住了,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你的,你的意思是就让他领军出征?然后在他出兵之后动点手脚?让他吃败仗?”
“呵呵。”第五心柔随意的一笑:“咱们可以派赵中天一起随军出征,或许他就能给宇文家制造点麻烦。
至于要不要我们动其他的手脚嘛,得看具体情况而定了。说句心里话,咱们这位兵部尚书坐坐朝堂,指点江山还行,但真要实打实的领兵出征、指挥行伍怕是够呛。”
“哈哈。”上官泰清被逗笑了,他也不认为宇文成化有什么带兵之能,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打赢了呢?”
其实上官泰清的心底已经认可了第五心柔的方法,但是他害怕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别一仗打下来,整个兵部全都变成了宇文家的铁杆死忠,天子还得咬着牙给他们封赏。
“哎,大人。京畿大军中也有一些我们的人,加之赵家和宇文家原本也就不和。再说了,粮草、军械这些物资不还得由京城调拨?能动手脚的地方多了去了。
要知道想打个大胜仗很难,但是要想打败仗,呵呵,那就要容易的多了。
只要他败了!陛下就有合理的理由拿掉他的兵部尚书之位,相信满朝的大臣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那之后呢?叛军怎么办?”
第五心柔很认真的弯腰拱手道:“若是大人信赖,到时候可由下官领军平叛,区区乱民而已,我第五自认为还是收拾得了的。
或者直接由大人挂帅,下官在前线带兵,这样平叛以后,兵部尚书的位子岂不是非大人莫属?”
一听到兵部尚书这几个字,上官泰清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官位啊。
琢磨了好一会儿的上官泰清有些犹豫的说道:“你的领兵之才我自然是相信的,但是朝中除了南北的边军,精锐本就不多。
宇文家要是再来一场大败,恐怕又要折损我朝数万精锐。我于心不忍啊~这些可都是陛下的兵,是我周朝的兵!”
第五心柔的语气严厉了几分,沉声道:“大人,此时可不能束手束脚,妇人之仁!
能拿掉宇文家兵权的机会可不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至于士兵嘛,不忠于陛下的军队,再多又有何用?”
这句话让上官泰清的眉头一挑,这位国舅爷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厉起来,最终恶狠狠的点了点头道:
“好!就这么干!”
“大人英明!”第五心柔朗声道:“只要拿下兵部,无疑于断了宇文家的左膀右臂,离他们的覆灭也就不远了!
介时大人为陛下铲除奸佞,匡扶皇室,定是我朝中兴之第一功臣!”
“哈哈哈!”
这一番话让上官泰清痛快的仰头大笑:“若是日后事成,本官保你位极人臣!”
“谢大人!”
第五心柔在弯腰道谢的同时有一股阴霾从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看向上官泰清背影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讥讽。
……
一天后,兵部尚书宇文成化奉旨入宫,在详谈了半日之后才出宫回府。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知道这位兵部尚书出宫时脸上带着笑容。
宇文府内
宇文鸿儒微闭着眼睛躺在太师椅上休息着,有些年头的太师椅被晃得嘎吱作响。
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这位老太傅眼皮都不抬的问道:“事情定了?”
“定了。”刚进去屋内的宇文成化低声道:“我领军平叛,赵家赵中天随行,第五心柔留守京城兵部,京畿周围可以抽调五万军马。”
“呵呵呵~”
宇文鸿儒颇为开心的笑了起来,手掌在空中轻轻扫过:“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啊~第五心柔的这个计划,不错不错。”
“父亲,这可是一盘大棋啊,第五心柔把控得住吗?”宇文成化略微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放心吧,第五此人连老夫都要心生忌惮。幸亏啊,之前我们救了他的娘亲才得此大才,简直天助我也!”宇文鸿儒笑了笑,眼中满是得意。
宇文成化默然不语,既然他父亲都发话了,他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成化,你记住。此番出征,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用在意什么兵法之类的。
为父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不要输的太快太明显。第二,可别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儿子记住了!”宇文成化躬身答道。
景泰七年夏,朝廷下旨:
兵部尚书宇文成化兼领征南大将军,兵部侍郎赵中天兼领征南副将军,抽调京畿驻军五万南下怀江道平叛,江南之地除南疆道边军外,尽归宇文成化调遣!
第805章密探纷纷
顺州,安顺城
在刺史府的一间议事厅中,尘岳正仔细的看着一张信纸,上面满满的罗列出了一长串的信息。
朔州流民王福,自称苍青道人士,入朔以后分田十五亩,现居于朔州平县。
流民张生,自称陇西道人士,入凉之后定居于凉州安化县,现在县令府中做赶马车夫。
……
信纸上的内容都类似于此,看似都是不起眼的平民百姓,但是尘岳却看得津津有味。
屋中还坐着两人,一位乃是问天司皇甫沐,还有一位乃是诸葛糊涂,诸葛糊涂的手中有一份与尘岳完全一样的情报。
良久之后,尘岳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信纸,揉了揉眉头轻声道:“皇甫先生,这就是问天司这么久以来查出的所有可疑之人吗?”
“没错。”皇甫沐脸色平静的点了点头:“绝大多数都是入境之时被我们看出异常的,有的声称是流民,但却携带着不少银两。有的说以前是种田郎,但是观其模样像是当兵的。”
自从尘岳在嘉隆关截杀了几位入境的密探之后,问天司便开始着手筛查可疑人物,这就是这么久以来问天司的成果,信纸上足足有一两百人的名字和他们各自入凉之后的举动。
“有没有坐实的?”尘岳皱眉问道。
“有!”皇甫沐沉声道:“有的人明明入凉之后在朔州分了田地,该老老实实的种地才对,但他们却时不时的会在军营附近转悠,貌似在打探什么消息。”
“这上面的所有人都在问天司的监控之中吗?”尘岳开口问道。
“是的,我们都安排了人手监视,但是所需要抽调的人手太多了,问天司人手不足,我们不得不向各县借调了一些精干的衙役用以监视之用。”
“不太好弄啊。”诸葛糊涂的语气也有些凝重:“入凉的流民甚众,就光凭入境的筛查,很难查出所有密探,一定会有漏网之鱼,而且数目不少。”
“老夫也这么想,这也是比较我目前比较担忧的事,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何人所派,意欲何为。”皇甫沐轻叹道。
尘岳眯起了眼睛,几个大世家的名字一一在自己的脑海中闪过,上官家、赵家、宇文家……
“光防是不可能防住的。”诸葛糊涂开口道:“各处军营、军事重地、物资囤积之所还是要注意保密,所牵扯到的民夫最好还是选用北凉、辽东的本地人士。经略使、都护使、各州刺史等正四品以上官员,府中的下人、仆役也需要小心斟酌,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接触到凉地的机密,定然是探子们的首选目标。”
“诸葛先生言之有理,就先这么办吧。”尘岳点头道。
“那现在已经查出来的这些人呢?”皇甫沐指了指桌上的信纸:“而且我们还发现了少数燕国的探子,都已经直接下狱了。”
“坐实的都先抓起来,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我们也好顺藤摸瓜。要是问不出来,就关进牢里或者直接杀了,至于那些还没确定的先监视着,要是稍有异动,问天司可酌情自行处置,不需要禀报至王府。燕国的探子就不用说了,该杀杀,该利用就利用!”尘岳挥挥手说道。
尘岳相信皇甫沐和他徒弟皇甫彦陵的能力,所以给了他们极大的便宜行事之权。
“遵命!”皇甫沐应和道。
“真有意思啊,派出这么多探子,有点像要对我们凉地动手的样子。”诸葛糊涂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容。
别看这位灰袍和尚平日里和善,现在这冷笑足以让所有人打心底发寒。
“哼,既然来了,就别想着好好回去了。”尘岳眯着眼说道。
“嘿嘿嘿~”
屋中三人同时发出一阵冷笑。
“咚咚咚!王爷,有事禀报!”
这时屋门被敲响了,门外的声音有些急促。
“进来!”
“王爷!急报!”
推门而入的乃是辽东道都护使王如松和顺州刺史沈秀夫两人,王如松的手里还挥舞着一封信,沈秀夫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急切。
“急报?边关的吗?”尘岳的表情有些凝重。
“不,京城送来的。”王如松快速将书信递给了尘岳,然后看向诸葛糊涂说道:“先生猜对了,江南爆发大规模民变,灾民汇聚成军,攻城略地,接连击溃官军,现在怀江道首府都已经被叛军包围了。”
“有这种事?”尘岳连忙摊开信件,几人一起看了起来。
这是京城兵部例行送往各道府的行文,一方面是通晓军情,另一方面则是让边关做好准备,防止灾民生变和外敌进犯。
“抽调五万京畿大军南下?宇文成化领军平叛?”尘岳错愕的念道:“这位兵部尚书大人可不是个领军打仗的好手啊,干嘛放着已经声名显露的第五心柔不用?用得着他亲赴前线吗?”
尘岳是知道宇文成化的,当初在南疆道战场还是他派人给救下来得,不然造成了福州军的刀下之鬼。
“这其中怕是有些弯弯绕绕啊。”诸葛糊涂轻声道。
“叛军的进展神速,竟然短短一两个之内就快占领怀江道全境了。”皇甫沐捋着雪白的胡须啧啧称奇。
“哼,中原的那些驻军,哪正儿八经的打过仗,很多都是些老弱病残,吃空饷的多。”熟悉中原情况的沈秀夫冷哼一声:“这些灾民怕是没饭吃了,被逼急了才走上造反的路,自然是玩命的打。”
尘岳抬头看向诸葛糊涂:“先生的推论说到点子上了啊,大灾之后必有大乱,这不,来了!”
“还不止怀江道,说是好几道之地都有叛军。”王如松沉声道。
“大乱之象,大乱之象啊!”沈秀夫恨恨的说道:“百姓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诸葛糊涂理了理身上的僧袍,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说道:“民变既然发生,怕是燕国那边要蠢蠢欲动。”
屋中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眸中看出了一抹凝重。
“传令!”尘岳冷声喝道:“今日起各部游弩手出关巡视的频次增加一倍,距离放远点,盯紧燕军的动向!”
“诺!”
第806章怀王
怀江道,怀城
缕缕浓黑色的硝烟在城中四处燃起,一面面周朝官军的军旗不停的从城头上坠落,同时还有战死官军的尸体被抛下,而后重重的坠落在地。
怀城内外都飘荡着血腥味,刚刚经历过惨烈大战的城池还未缓过神来。
大批手持武器的军卒正在涌入城内,一个个兴高采烈,这些就是京城高官嘴里的叛军。
如今的叛军依旧是大部分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五花八门,但也有少数穿起了土黄色的制式军服。
说是军服,其实也很简单,只是统一了样式和颜色,连盔甲都算不上,浑身上下也没一块铁片,全是粗布。
这是陈天胜在中台城收服的那位谋士凌宫琢磨出来的。
凌宫对陈天胜说,总是穿的破破烂烂的成不了气候,得有军队的样子。只有统一了服饰才更有气势,官军才会害怕。
当然,他们可没有钱去打造大量的盔甲,只能采用这种粗布作为军服。
因为军服的主体颜色为土黄色,所以和他们交战的官军都称其为黄衫军。
黄衫军在这些日子里已经迅速壮大到了近十万之众。
怀城,这座怀江道的首府之地在阻挡了黄衫军半个月之后便宣告失守。
城中的守军原以为凭借着城高墙坚,至少能坚守一两个月,撑到朝廷的援军到来。
哪知道凌宫向陈天胜献计,命人着官军的服饰骗开了城门,轻轻松松的拿下了这座怀江道的首府。
现在,怀江道经略使、都护使已经七八名官员的尸体都被挂在了城门口,死的不能再死。
模样虽惨,可城中的百姓丝毫不以为然,纷纷敲锣打鼓的迎接黄衫军进城。
怀城被攻破后,在城中的粮仓里发现了大量粮草,这就让城中的百姓更加愤怒了,官府有粮食也不给他们发,活生生的让他们饿死。
一时间大量的平头小吏都被老百姓殴打致死,惨不忍睹。
“吃他娘、喝他娘,杀了狗官抢钱粮!”
这句话不是虚言,陈天胜每到一处,必会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于是从军者众,投靠黄衫军的灾民越来越多。
此刻陈天胜正披着铠甲站在城中的一处校场上,身后跟着同样穿着甲胄的吴志勇和一身素袍的凌宫。
才跟随陈天胜没多久的凌宫因为屡屡献计,帮助义军屡战屡胜,俨然已经成为了陈天胜的左膀右臂,深受其信任,地位直线攀升。
在校场上还跪着一排武将,全都是怀城兵败后被俘虏的官军将校,其中就有那位屡次三番从陈天胜手里逃走的张虎。
这些将校一个个浑身发抖,冷汗直流,张虎同样面色惨白。
他一向是逃跑的好手,逃过了一劫又一劫,可这次在怀城就没那么幸运了,还没跑出城就被黄衫军给抓住了。
陈天胜在这一排俘虏的面前走着,在走到张虎的面前时,他不太确定的多看了他两眼,然后俯下身子说道:
“我见过你,之前在小泽县,就是你带兵去清剿我们的是吧?”
张虎一哆嗦,不敢说话。
“没错了,就是他!”一旁的吴志勇也看了两眼,骂骂咧咧的道:“这家伙跑的贼快,追也追不上,像个兔子。”
“当初我给你解释了,我说是县令私吞朝廷的赈灾钱粮,请求你们查实,你为什么不肯多听我们说几句?”陈天胜的语气越发冷漠。
如果那天张虎仔细听他们说了,并且回去汇报这件事,然后中台郡守给他们这些灾民一个公道,一个饭吃,或许陈天胜等人就不会走上造反的这条路。
谁也不想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只不过是活不下去了而已。
“我,我。饶命啊!饶命啊大人!”张虎从陈天胜的语气中听出了危险的味道,带着哭腔的不停求饶。
他当时哪能想到这些不起眼的灾民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陈天胜缓缓站了起来,扫视了一眼这群羸弱不堪的武将,最终大手一挥道:“全给老子砍了!”
“是!”
吴志勇狞笑着将俘虏都押到了一旁,紧跟着就传来了阵阵惨叫声。
……
怀江道经略使府中,陈天胜坐在了原本属于经略使的位子上,面带兴奋的摩挲着椅把问道:“凌先生,现在咱已经拿下了怀城,下一步怎么办?”
“主公,听闻朝廷的大军已经从京城出发了,数万大军外加江南各道的驻军都会来围剿我们,估摸着一两个月之后我们就要与他们碰上了。”凌宫微微躬身身子说道。
“这么快吗?”陈天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罕见的紧张。
他毕竟之前只是个农民,从濒临饿死的灾民到现在威风凛凛的义军头领,只经历了几个月而已。
听到朝廷的大军即将来到,陈天胜在骨子里还是有些惧怕的。
“主公勿忧,打了这么些仗下来,官兵也不是那么可怕的。”凌宫颇为自信的说道:“我有一策,可助主公抵挡官军。”
“先生说来听听。”陈天胜眼睛一亮。
“主公,或可称王!”
“称,称王?”陈天胜愣住了。
“对!称王!”凌宫起身说道:“如今江南各道,义军四起,唯主公实力最强!人马最多!地盘最广!
主公当率先称王,而后以义军首领之身份号召各路义军齐心协力,抗击官军!集众人之力,定能大破官军!”
“称王?这合适吗?”
陈天胜有些畏首畏尾了,但眼神中又带着一丝希冀。
“再合适不过了!”凌宫肯定的说道:“若是各路义军一直这样各自为战,迟早会被朝廷一一击败。唯有主公率先称王,召集各路首领,方能成就大事!为天下苍生谋福!”
陈天胜的内心底在做着天人之斗,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点头:“行!称王!”
凌宫笑了,很开心的笑了。
既然朝廷封住了他出人头地的路,还让他家破人亡,那自己重新辅佐一位皇帝,又何尝不可?
景泰七年的入秋时分,在小泽县起兵的陈天胜在众将的拥立下称王,自号怀王。
怀王陈天胜传信各地,号召义军首领共同起兵抗敌,从者甚众!
第807章徐洛
景泰七年秋开始,大周的南境陷入了一片战火之中。各地起义之军多如牛毛,往往一人振臂一呼,就有百人千人云集。
攻占县衙,斩杀朝廷命官,攻城略地。而各道经略使、都护使在经历了初期的慌乱之后逐渐回过了神,开始招募士卒抵抗叛军。
当初划分天下为三十道的好处凸显出来了,各道都护使在战时的权力颇大,可以调动两三郡的兵力与义军作战。
所以战火虽然在飞速的蔓延,但好在各地官军都没有一触即溃,大部分地区都陷入了拉锯战之中。
而宇文成化率领的大军到来之后,也立刻投入了战斗,与叛军打得不亦乐乎。
但是这战事一点也没有结束的迹象,反而越打越热闹。
这一年,老百姓怕是不得安生了。
……
而远在北境的凉地虽无战事,也没有发生什么灾民叛变,但已经有了一丝风声鹤唳的感觉。
原计划抽调补充云锦防线的步卒都在极短的时间内部署到位了,大批的粮草军械运往前线,游弩手斥候日夜出关巡视,一切都在为了迎接可能发生的战争。
南下平叛用不着凉军出马,尘岳乐得自在,但是北边的燕军可不能不防着。
云州、落云城
城中的一处校场上,尘岳和辛疾、云晨两人正抱着膀子看着校场中央。
那里正有一名皮肤略显黝黑的年轻人,手持一杆长枪在空地上舞的虎虎生风。
只见他先是来了个游龙探月,手中长枪接连刺出,残影绵绵,而后收枪贴着腰身连转数圈,俯身一挥,就犹如那秋风扫落叶,激起满地飞尘。
就在你以为他已经收招之时,这位年轻人再度凌空而起,木枪从腋下刺了出来,一记回马枪甚是精妙。
……
“不错啊,这身枪术在我凉军之中已经属上乘了。古语言曰:游龙一掷乾坤破,孤枪九连国境绝。我看这位年轻人就颇有几分枪出如龙的气势。”尘岳啧啧称奇道。
“哈哈,王爷眼红了,末将的眼光不错吧?”辛疾大笑起来:“就这小子,剿匪的时候我碰到的,靠着一杆木枪打翻了个人,愣是废了老大劲才把他捉住。
我一问才知道,他是走投无路没饭吃了才去当土匪的,一开始以为我们是其他山寨的土匪来抢地盘,后来听说我们是官军就放下武器了。
我看这小子功夫不赖,心眼也不坏,不跟着土匪做伤天害理的事,就带在了身边,就是性子有点张狂,头疼。”
辛疾的语气中带着不少爱才之心。
“看他这身枪术,不像是野路子出身啊,倒有点像是祖传的功夫。”云晨皱眉说道。
凉军武将绝大多数的枪术、刀法都是野路子出身,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教头教的,而是在一次次生死搏杀中练出来的。
而场中这位年轻人的枪法带着浓厚的家学味道,有些招式化,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小子叫徐洛,祖上他说是中原的将门,后来家道中落,爷爷辈开始就迁到了辽东,父母啥都没给他留下,就留了这套徐家枪法。”辛疾在旁边述说着他的来历。
“徐家枪吗?可以,此人不错。”尘岳轻笑道。
“王爷您看,怎么安排这小子?”辛疾笑呵呵的问道。
“什么怎么安排,按照凉军的老规矩,丢到镇辽军里先当个大头兵。”尘岳古怪的说道。
不管是谁,一步步往上爬,这是军中惯例。
“这小子可是整天念叨着要当个将军呢,哈哈哈。”辛疾大笑起来。
“噢?年纪轻轻就想当将军了?来,给我把他叫过来。”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
“得嘞!”辛疾一抬头喊道:“徐洛!过来!”
校场中的年轻男子立马收枪,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站得笔直:“将军!”
“你小子不是想当将军吗?来,今天王爷在这,能不能当将军就看你的本事了。”辛疾微笑着将尘岳抬了出来。
“王爷?您就是凉王?”徐洛眼眶一突,顿时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听说你十九岁?年纪轻轻就想当将军了?”尘岳笑道。
“回王爷话!”徐洛脸色发红的说道:“听闻王爷也是少年将军,王爷行,我也行!”
看着年轻面庞上浮现出的傲气,辛疾和云晨古怪的对视了一眼,年纪不大,口气可是不小。
“咱凉军中所有将军可都是一步步靠着战功上来的,你凭什么一来就要当将军?”尘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容。
“靠属下这杆枪!”徐洛自信的拍了拍手中的长枪。
“可以,有这份自信是好事。”尘岳竖起了大拇指:“但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本事。”
徐洛站直了腰背不说话,他听出了尘岳的语气里有试探的意思。
“贲虎!”尘岳大喝一声。
“在!”
尘岳指着贲虎说道:“你在本王这位亲军统领的手里撑住三十合不倒地,我就破例让你当个校尉,要是输了,就老老实实去军中当个大头兵!敢不敢?”
徐洛满脸战意的看着贲虎,手掌握紧了长枪,大喝道:“王爷说话算话!”
“当然!”
“好!”
贲虎憋住脸上的笑容,招了招手:“有点意思,来,咱们比划比划。”
“谁怕谁!”徐洛捏着枪就跟着贲虎向场中走去。
“砰砰砰!”
“乓乓乓!”
两人在场中斗得你来我往,但尘岳和辛疾等人丝毫不关注场中的局势,只是随意的在场外闲聊着。
片刻之后,被贲虎收拾的灰头土脸的徐洛拎着枪走了过来,垂头丧气的嘟囔道:“王爷,属下输了。”
“如何?”尘岳哈哈大笑。
尘岳早就对结果心知肚明,贲虎多少次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可不是练套枪术就能打得过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属下依约入军!”徐洛脸上的傲气少了一些,他发现原来祖传的枪法并不怎么厉害。
尘岳轻声道:“不是你家的枪法不行,是你还没有历经生死搏杀,少了点杀气。”
徐洛若有所思,然后重重点了点头:“谢王爷指教!”
“入军去吧!”
“诺!”
第808章老熟人
落云城的议事厅中,尘岳几人正对着地图仔细的端详着。
尘岳的目光落在了怀江道的位置上,轻声道:“内地有什么最新的情报传来吗?”
“有,盘踞怀江道的陈天胜自号为怀王,拉起了十万之众。宇文成化率领的京畿大军也到了江南,还调集了各道军马,足有十余万人。两边在怀江道、泰安道等地打得如火如荼,暂时还看不出哪边占了明显的上风。”辛疾指着地图不断的说着近日送来的情报。
在怀江道和泰安道的位置上插上了许多颜色各异的小旗子,代表着官军和各支义军的动向。
“称王了?”尘岳颇为诧异道:“动作挺迅速的啊,看来这陈天胜也不是没脑子的人,知道称王之后能聚拢起更多的人和官军对抗。”
“没错,光开仓放粮这一条就能让百姓跟随他们,怕是要不了多久,叛军的人数就要超过咱们兵部尚书能指挥的兵马了。”云晨在一旁轻声呢喃道:“真不知道朝廷怕不怕,别回头叛军攻占了整个江南。”
“朝中的第五不动,北境的边军不动,说明朝廷肯定留有后手。”辛疾随意的说道:
“真到了危机万分的时候,朝廷哪怕冒着北境失守的风险也会调边军南下的,再说了,南疆道的十万兵马不是也没动吗。所以这场仗,至少在目前来看还是在朝廷的掌控之内。”
天底下谁不知道周朝的边境驻扎着两支大军,在朝廷眼里,边军就是他们的底牌。
“中原的仗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看看热闹就行。”尘岳目光微移,沉声道:“我们的对手是北边的这位邻居,北边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云晨微微摇了摇头:“不管是燕戎,还是现在所谓的东庭,都没有增兵边境的迹象。游弩手已经前出了一百里,一切正常。”
“保持戒备,不要放松警惕。”尘岳扭头看向辛疾道:“目前边境守备军力如何?”
“落云城中驻扎有镇辽军一万、步卒一万五千。云锦防线三座屯城以及上百座堡寨烽燧,驻军两万五千,几乎都是步卒。锦阳关中驻扎有云鼓营,外加一万步卒和两三千骑卒。”
“也就是说整条云锦防线,塞下了近七万人。”尘岳喃喃道。
这七万人可是辽东半数的兵力了。
“是的,顺州檀州中的镇辽军和陌刀军也可以抽调前线迎战,都在备战之中,王将军坐镇后方统筹兵力。”辛疾点头答道。
尘岳趴在地图上看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暂时就做这般部署吧,我先回一趟北凉,去见个人。”
“见谁?”
辛疾和云晨两人一愣,现在这种时候能让尘岳特地赶回北凉去见的人,应该是身份重要的家伙了。
尘岳抬头遥望北方,轻笑道:“没谁,一位旧相识罢了。”
……
十几天后,尘岳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凉州武关的城头上。
陪在尘岳左右的是夜潇潇和池集两人,三人一起驻足远眺,欣赏着渐渐落下的夕阳。
池集自从当初福州平叛之后就一直待在武关驻防,现在已经官任凉州副将军兼武关守备使,可以说是北凉军中一位重要的将领,单论资历,比起谢霄雷都要强上几分。
这位原先出自南宫家亲军的校尉俨然彻底融入到凉州军伍中了。
“王爷,他们应该已经在关外等着了,您真的要亲自去吗?直接召他们入关不就行了?”夜潇潇在一旁轻声道。
尘岳微微一笑:“现在北凉境内混进了不少探子,人多眼杂,此次见面非同小可,他的身份决不能暴露,所以还是出关见他一面最为稳妥。再说了,燕军不是还没来吗,没什么危险的。”
池集在一旁有些隐忧的说道:“我们不是担心燕军,而是怕这伙人心中藏着什么歪心思,人心叵测啊,王爷的安危太重要了。”
“无妨。”尘岳挥了挥手:“武关是我的起家之地,这武关外的草原山川,我带着山字营不知道走过多少遍,怕什么。”
两人相视苦笑一声,既然尘岳早早的就决定了,他们两也不好再说什么。
“贲虎。”夜潇潇扭头看向站在几人身后的贲虎道:“王爷的安危可就靠你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诺!两位将军放心!”贲虎满脸肃穆的应喝着。
其实贲虎也不知道尘岳要出去见谁,但是不管见谁,贲虎所率的凉王亲卫定能护卫王爷的安全。
“走了!”尘岳一挥手,借着夕阳的余晖转身下楼。
很快,一百精锐骑卒就借着夕阳的余晖一路出关望北而去,尘岳穿着和亲卫们一般无二的铠甲,同样骑着白马,隐藏于人群之中。
夜潇潇在城头上看着一百匹白马渐行渐远,扭头看向池集说道:“准备一千轻骑,到了约定的时辰王爷还不回来,就立刻出关搜寻!”
“诺!”
……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骑兵一头钻进了距离武关有三十余里的一处深山中,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处山谷中。
刚进山谷,就发现点点火光在远处亮起,尘岳嘴角一勾,扭头就朝着火光行去。
“什么人!止步!”
在众人快要行到火光处时,突然有一道大喝声从黑暗中传来,紧跟着就从密林里钻出了十余道身影,个个都穿着西胡族的胡服,手中还握着明晃晃的大刀,眼神中带着些许狠厉。
尘岳扭头看了一眼贲虎,贲虎轻勒缰绳,轻喝道:“叫你们的头出来,他等的人到了!”
十余道黑影面面相觑,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位魁梧的汉子,壮汉的目光在北凉骑军的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尘岳的身上。
“你们都散去吧,主意警戒四周!”壮汉手掌轻挥,十余道黑影便再度闪进了密林之中,不见踪影。
尘岳的亲卫也缓缓的退到四周,与两人拉开了好一段距离,给他们留出了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
“呼~”
壮汉长出了一口气,弯腰拱手道:“拜见王爷。”
尘岳翻身下马,微微一笑:
“铁龙将军,数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809章见铁龙
密林之中,树枝被火苗烧的嘎吱作响,火光映衬在尘岳和铁龙的脸上,有些发红。
原来尘岳冒着危险出关,要见得这个人是铁龙。
铁龙,西胡部原来的统领。当初天狼关外一战被项翦生擒,而后被尘岳收复,成为北凉安插在草原深处的一颗钉子。
这几年来,北凉可是资助了铁龙不少银两、兵器、军资,而作为回报,铁龙也确实回馈给了尘岳不少有用的信息。
包括跟在慕云端康身边的那位神秘人士就是福王之子周巍然。
铁龙不断的诉说着返回草原之后的经历,尘岳则是在一旁耐心的听着。
自从铁龙被尘岳放回草原之后,就联络了西胡族中当初信得过的旧部,并且用尘岳给予的钱财结识了一些其他部族的权贵,打探燕戎高层的动向。
他自己则靠着尘岳给的武器,拉起了一支两三千人的小队伍,无奈实力太弱,不敢与燕戎正面抗衡,平日里都是躲得远远的,藏于人迹罕至之处。
“铁将军,本王此次来呢,一是为了巩固一下我们联盟之友谊,二是想向将军打探一点消息。”尘岳随意的开口道。
“王爷请说,我定是知无不言。”铁龙微微抬头看了尘岳一眼。
说是联盟,互帮互助,其实铁龙心里清楚,自己是被北凉半收编了。
当初刚投靠尘岳时,自己或许是为现实所迫,又或许是尘岳愿意帮他复族的承诺打动了他。
可如今铁龙看向尘岳的眼神中却带着些许忌惮,哪怕尘岳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可尘岳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着实让他有些惧怕。
尤其是在尘岳出兵收复辽东之后,铁龙更加确信,这个年轻人真的有可能帮助自己复族。
连北金铁浮屠这等悍卒,都被北凉军彻底歼灭,铁龙试问自己是做不到的,哪怕当初西胡族鼎盛之时也做不到。
尘岳捡起一根树枝,慢悠悠的拨弄着火星,轻声道:“不知道燕国最近是否有动兵的打算?”
铁龙似乎早就知道尘岳想问什么,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沉声道:“王爷,动不动兵我不知道,但我确信草原各部已经在秘密调集兵马,囤积军械。这是我能打探到的一些士卒调动的情报,请王爷过目。”
“将军还真是有心了。”尘岳的目光中闪过一抹赞许,轻笑着接过情报看了起来。
火苗嘎吱嘎吱的响着,铁龙的脸色有些紧张,要是这情报让尘岳不满意,翻脸了怎么办?
“从这份情报上来看,草原内部至少动员了十几万人之数啊?”尘岳微皱着眉头说道。
十几万人,肯定是在准备打仗了。
“是。”铁龙点了点头道:“而且我掌握的情报有限,并不能打探到所有部落的消息,至于那新设的东庭,我更是一无所知。
所以初步估计,燕国动员的士卒人数在我查探到的基础上还得增加一倍。”
“一倍,三十万吗?”尘岳轻声呢喃着,手指不停的在膝盖上敲打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铁龙默默的点了点头,毕竟他的手掌在燕国内部还伸不了那么长。
“现在已经入秋,将军认为他们会在今年动兵吗?”尘岳抬头问道。
“从常理来看,应该不会。”铁龙沉声道:“现在动兵,等真打起来就是寒冬腊月了,后勤、牛羊皆不方便运输,士卒易受寒。一般草原最佳的动兵时机就是在开春之际。
但是事无绝对,如今的燕国皇帝慕云苍澜野心勃勃,不排除他悍然动兵的可能。”
尘岳思索了片刻,将情报收进怀中笑道:“行!铁将军辛苦了,这消息对本王很有用。”
铁龙松了口气:“应该的王爷。”
“好了,本王也就不久留了。”尘岳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我们之间的合作,还是老样子。”
铁龙也跟着站起了身:“听凭王爷的吩咐!”
就在这时,贲虎突然走了过来,低声在尘岳的耳边说了什么。
尘岳的目光一凝,平静的看向铁龙问道:“将军这几年也召拢了不少人,都信得过吗?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是需要绝对保密的。”
铁龙不解其意,诚恳的答道:“王爷这是何意,我们的事绝对没有外人知道。”
“那将军带来的十几名护卫呢?”尘岳的语气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铁龙的脸色也冷了下来:“王爷,我带来的人绝对都信得过,而且他们也不知道王爷的身份。王爷不至于这都信不过我铁某吧?”
面对尘岳不停的质疑,铁龙也有些不快。
“呵呵,把人带过来。”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
在铁龙茫然的目光中,两名士卒压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中年男子的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此人正是铁龙带过来的护卫之一。
“王爷!为何动我的人!”铁龙略微有一丝愤怒。
“铁将军,此人偷听我们谈话,被我的手下抓住了,还妄图逃跑。你说,怎么办?”尘岳的语气变得冰冷。
铁龙愣住了,看向这个跟了自己不少年的贴身亲信,偷听谈话?那不就是别人派出来的奸细吗?
“你,你,为什么?”铁龙伸出手指怒喝道:“为什么背叛我!”
中年男子低头不语,只是凄惨的笑了一声:“既然被发现了,要杀要剐就随便将军了。”
见到他连辩解都懒得辩解,铁龙顿时羞愧的无地自容,就在刚刚,他还信誓旦旦的向尘岳保证自己的人绝对没有问题。
“王爷,我……”
铁龙刚想说点什么,尘岳一挥手就堵住了他的嘴:“铁将军,本王不需要知道这是哪方势力安插进来的人,也不想知道他来的目的,我相信铁将军能很好的处置这件事。”
铁龙语气一滞。
尘岳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铁龙道:“要是将军连这些事都处理不好,我看复族,呵呵,也是虚妄之谈罢了。”
铁龙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毕恭毕敬的弯下腰:“王爷,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
尘岳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勒马远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骑卒,铁龙扭头看向叛徒的眼神陡然变得阴沉,手掌搭在了腰中的刀柄之上。
……
第810章分兵
泰安道和怀江道的交界处有一片广阔的平原,平原四周还散布着大片大片的稻田。
这里原本是两道产粮最多的地方,也是人流密集的聚居区。
但是因为瘟疫爆发之后这里就荒废了,已经足足有两年的时间没有百姓在田野间开垦播种,周围的乡村也是荒无人烟。
今天,这片大地上正爆发着一场大混战,官军和五六万叛军、也就是黄衫军,在这里打得不可开交。
这是自宇文成化领兵南下平叛以来发动的最大规模的一场战斗,足足出动了六万兵马,由兵部侍郎、征南副将军赵中天亲临一线指挥。
宇文成化的目的很简单,要在怀江道和泰安道之间打开一个缺口,防止叛军流窜到一起。
而怀王陈天胜也是精锐尽出,虽然他的手下不止这五六万士卒,但是除去老弱病残,能打仗的青壮也就这么多了。
京畿驻军不再是之前那些吃空饷的老弱病残了,而黄衫军经过这些日子的战斗,也颇具战斗力。
双方刀枪剑戟来来往往,喊杀声震耳欲聋。
在官军的重重护卫之下,赵中天正骑马伫立在一道高坡上。
场上的局势令赵中天不是十分满意,自己带过来的士卒半数都是精锐的京畿驻军,已经算是除了南北边军之外朝中一等一的战力了。
可饶是如此,在场面上依然只占到了微弱的优势,完全没有能击溃叛军的迹象。
“传令!中军再出五千步卒!”赵中天眼色凝重的一挥手道。
“诺!”
“咚!咚!咚!”
伴随着战鼓之声,又有五千官军涌入了战场,原本微弱的优势终于被扩大了一些。
但是赵中天脸上并没有出现笑容,他总觉得今天有哪里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危机隐藏在暗处,等待着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关键是叛军的发展已经超乎了他们的预料,现在竟然可以和五六万官军打一场面对面的大战了。
坐镇黄衫军中央指挥的不是陈天胜,而是看似柔弱的书生凌宫。
如今凌宫已经成了黄衫军中军师级别的人物,对于他的话陈天胜几乎是言听计从,这位在官场失利的落魄书生此刻颇有搅弄风云的架势。
凌宫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战场上,虽然己方已经初现颓势,部分战线开始败退。
但是凌宫的眼神始终波澜不惊,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些许笑意。
“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吧~”凌宫抬头仰望天空,自言自语的说道。
……
双方一直鏖战到下午时分,这边赵中天正在指挥着战事就突然有士卒来报,说是东西两侧出现了大量的叛军。
“什么?他们还有援兵?”赵中天的脸色一变,怪不得他总觉得有些心慌,原来是这些叛军给他下了个套子,想要在这里伏击自己?
“是的将军,两支军伍都有上万人之众!来势汹汹!”
赵中天满脸阴沉的扫视了一圈战场,咬牙切齿的说道:“撤军!”
他知道要是一旦被三面夹击,这场仗就完了。
“诺!”
“叮~叮~叮~”
随着阵中鸣金之声的响起,官军开始有序的后撤,到底是京城来的大军,该有的军纪还是有的。
官军这里一退,陈天胜就顺势带人掩杀,正好两路援兵也赶到了战场。
三路合击之下让赵中天吃了个不小的亏,在丢下数千具尸体后颇为狼狈的撤离了战场。
当然,凌宫也并没有往死了追,他知道这些个官军精锐并不是那么好击败的,逼急了回头跟自己拼命就不好了,所以见好就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东西两侧的援军就是新投入到陈天胜麾下的义军。
凌宫的目的可不仅仅是获得一场胜利,而是想通过这场胜利告诉各路义军,怀王陈天胜是实力最强的,投靠他是唯一的选择。
……
宇文成化的帅帐之中,征南大军的两位主帅第一次出现了争吵。
“我说了不能从这里开战,现在好了吧?陷在怀江道和泰安道两路叛军的夹击之下了,叛军的人数越来越多,而我们呢,粮草补给变得更加困难!”赵中天的语气有些激动。
其实赵中天本身是不同意宇文成化采取的进军方略的,但碍于他兵部尚书的面子,不得不听从。
现在好了,憋了口气不说,打了败仗的锅还得由自己来背,谁让自己是阵前指挥的那个人呢。
“赵将军,有话咱们好好说,用不着在这里动摇军心吧?”宇文成化冷着脸说道。
帐中不止有这一正一副两位主帅,两排还坐着七八名武将。
这些将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鼻孔朝天,也不去管两位大将军的争吵,这些事还轮不到他们插嘴。
虽然同为军中武将,但他们也是有派系之分的。
一些是宇文成化的亲信,一些是赵中天所属的江南世家,还有一些则是两边都不靠了。
所以面对争吵,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装死。
“动摇军心?”赵中天冷着脸说道:“宇文大人不用给我扣这么大个帽子,我领军打仗也有二三十个年头了,反贼周同福的脑袋还是我拿下来的。”
宇文成化脸一红,眼眸中出现了一抹羞怒。
他知道赵中天是在嘲讽自己,当初自己可是在南疆道打了败仗的,而赵中天怎么说也是率军攻进福州城的人。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宇文成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问道。
“怎么办?依我之见,我们应该分兵。”赵中天沉声道:“怀江道和泰安道匪患最为严重,我和大人各领一军,分路突击,才是上上之策!
陈天胜是最大的一伙叛军势力,我们只要让他被锁在怀江道孤立无援,那么其他的叛军就不足为惧。”
宇文成化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赵中天的意思,其实就是想分兵单干,功劳各算各的。
这么点小心思,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成!既然赵将军执意如此,那我们就分兵!京畿驻军大部随我出征怀江道,将军你领江南兵马进攻泰安道!”宇文成化在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答应了赵中天的请求。
“遵命!”
俯身行礼的赵中天开心的笑了。
第811章出兵议策
燕国王帐
自从慕云苍澜建国大燕,自称燕国皇帝之后,坐落于草原深处的王帐已经渐渐被人称呼为皇帐,成了燕国权力至高无上的象征。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皇帐中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位慕云苍澜的心腹重臣。
太子慕云端康、大丞相荀空子、大元帅申屠龙伏、燕戎五族的族长、昭平令百里慎还有其他的一些位高权重之人,那位三皇子慕云幻自然是被排除在外了。
皇帐之外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精锐甲士四处游弋,凌厉的眼神不停地扫视着四周。
毫无疑问,今日的皇帐将要商量一件大事。
皇帐的中央已经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地图沙盘,囊括了燕国和周朝接壤的所有边境,从朔州到瀚州,山川河流应有尽有。
自从周巍然帮着燕国从周朝境内弄来大量的工匠之后,燕国的器物制造技艺在短短的一两年间突飞猛进。
慕云苍澜静坐在他那把绣着雄鹰的皇座上,平静的说道:“丞相大人,给诸位说说吧。”
“诺!”
满头白发的荀空子毕恭毕敬的朝慕云苍澜行了个礼,侧身面向众位大臣说道:
“诸位大人,自大周境内爆发瘟疫以来,我们就厉兵秣马,整军备战。
到今日,草原各部已经征集了二十万大军,东庭,也有二十万大军准备就绪。新一批的制式军刀已经配发至大半军伍,粮草、军械、物资也开始隐秘运往前线。
可以说,我们做好了掀起大战的所有准备!”
荀空子的身躯虽然佝偻,嗓音也很老迈,但是每一句话都像刀刻斧凿般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不仅慕云端康,那些燕戎五族的族长、手握重兵的将军们都瞪大了眼睛。
没错,他们要出兵灭周了。
这时,慕云苍澜从他的皇座上站了起来,一步步的走下阶梯,站在了地图沙盘之上,轻声道:“此次出征,以太子慕云端康为统帅、昭平令百里慎随行,率已经在草原集结的二十万大军扣关北凉边境。
东庭军马兵分两路,一路攻辽东,一路进逼平瀚道。前线军事由东庭大王指挥,归太子统一节制。大军出征之后,草原内部再动员十万大军以为后援。
各部族,尽力抽调军马,配合前线作战!凡是有不听号令,拒不出战者,全家尽杀!满族为奴!”
“谨遵皇命!”
满帐重臣齐齐弯腰领命。
慕云苍澜双目凝神,停留在沙盘之上道:“此战之后,天下疆土将尽归我大燕!”
“吾皇万年!”
……
待得夜幕降临之时,皇帐之中就只剩下慕云端康、荀空子、申屠龙伏和百里慎四人。
慕云苍澜背着手站在地图之前,轻声道:“出兵是出兵了,但是重点要攻击哪个方向还需要大家仔细的谋划一番。各位都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几人对视了一眼,身为出征主帅的慕云端康微笑着朝丞相荀空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位太子爷知道,在燕戎崛起的过程中,荀空子功不可没,且从不结党,是父亲最为倚重的人,所以慕云端康对荀空子保留着最大程度的尊敬。
荀空子并未推辞,而是直起了老腰轻声道:“从地势上看,大周北境防线主要有两股势力,第一,这些年新近崛起的凉王尘岳。据我们初步估算,占领辽东四州之后的凉军,总规模应该在二三十万左右,其中因为凉州幽州有不少马场,所以他们至少应该有半数的骑军。若论战力,相信没人会小觑击败完颜阿骨打的凉军吧?
第二,就是北金的老牌劲敌常家了,常家是周朝国内有名的军伍世家,在平瀚道以及附近的一些州府,影响力极大。北金攻周之时,平瀚道有边军二十万,一仗下来,应该折损了六七万老卒。他们的兵员可以补充至二十万,但是战力比起之前应该大打折扣。”
听完荀空子的分析,申屠龙伏接过了话茬:“若从兵法趋利避害的角度来看,我们应该主攻常家,分出兵力牵扯北凉、辽东即可。凉地七州之地,从西至东疆域极广,就算常家求援,尘岳也抽不出太多兵力东进驰援。”
荀空子微笑着看向申屠龙伏,他知道这位大元帅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申屠龙伏顿了一下之后接着说道:“但是此次我们打的是灭国之战,而不是入关劫掠一番就走。所以,凉地的这几十万兵马,我们终究是绕不过去的,注定必有一场大战。”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点了点头,显然屋中的这些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么说,我们应该是先攻凉军了?”慕云苍澜笑道:“凉地七州,与我们接壤的足有四州,北凉三州加上一个辽东的云州,从哪里破关?”
屋中几人互相看了看,这次谁也没作声。
“康儿,你是此次主帅,你说说吧。”慕云苍澜随意的挥了挥手。
慕云端康微微朝前迈了一步道:“朔州的朔风城,此前已经由三弟带人攻打过了。城高墙坚,地理位置极佳,非数倍兵力不可取。所以儿臣认为此次应该选武关或者天狼关,至于具体攻何处,视前线战局变化来看。
辽东的云州嘛,我们是肯定要打的。燕云之地的身后就是辽东黑土,也就是他们所谓的北疆粮仓。没了粮仓,尘岳拿什么养这三十万大军?所以辽东就交由东庭的兵马去对付,正好周巍然早就想会会尘岳了。
平瀚道的话,派出些许兵力牵扯即可,就算常家和尘岳有些友谊,想必平瀚道也拿不出太多的兵马增援,若是他们真的敢出动大军,那我们也不介意先从平瀚道入关。”
慕云端康将心中的想法娓娓道来,这般布局他已经深思熟虑了好久。
“诸位的意思呢?”慕云苍澜扫视帐中众人。
“臣等认同太子殿下的想法。”三人齐齐说道。
“好!”慕云苍澜大笑一声:“那就这么定了,此次康儿在前面征战,丞相和元帅继续调集兵马,只等边关一破,我大燕就倾一国之力,入关灭周!”
“诺!”
第812章东庭议事
大燕东庭
短短两年的时间,东庭已经大变了模样。
从上到下的豪门世家换了个遍,有很多家族之前在北金或许只是蕞尔小族,摇身一变成了跺跺脚东庭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们在燕军攻入国境之时第一批放下了武器,缴械投降,以此换来了高官厚禄。
现在的东庭贵族主要分为两派人,第一派自然就是原先北金的那些降臣了。
第二派则是燕国内部迁过来的家族,这些人大多是燕戎大族世家的分支,也多是些灭金有功之人。
至于原来的北金贵族,手握皇权的完颜一脉人丁寥落,只剩下完颜弼一个独苗。
或许民间还有隐姓埋名的苟活之人,但对于燕国来说,这些人已经无关紧要了。一个两个的你还能掀起什么浪花不成?
取完颜而代之的竟然是周姓,周朝的皇族,这世事诡谲多变的程度当真是出人意料。
当然,东庭之内的绝大多数小官和老百姓都不知道周巍然的真实身份,只道是燕戎本族的豪门。
而原本只排在完颜姓氏之下的北金第一大族,耶律族,现在也了无音讯。
所有人都认为耶律这个姓氏已经在北金的国土上灰飞烟灭了,当初九霄城破,耶律府满门皆灭,唯一没找到的尸首就是耶律家的那位孙子。
没人认为这位出生大家的耶律长孙能在动荡的北金活下来,怕早就死在了某个犄角旮旯。
今日的东庭大殿内,端坐着四道身影,他们刚刚接到了皇帐传来的命令,出兵辽东!
他们早就开始了动员大军,一直在等待着这道出兵的命令。
东庭大王周巍然端坐主位之上,一身的金色龙袍,极尽华贵。
这身龙袍是慕云端康请求父亲特地赐给他的,言曰表彰他的灭金之计。
在整个燕国,穿龙袍的只有这个周巍然,独一份。其他的燕国皇族都是穿鹰袍的。
周巍然一家虽然没能造反成功,但是在这东庭,可算是过了一把穿龙袍的瘾。
右侧孤寂的一道人影就是原来完颜阿骨打的独子完颜弼了。
自从父亲死后,完颜弼脸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股傲然和自信,有的只是一脸的冷漠。
完颜弼官封兵马大元帅,这是他当初投降时慕云端康答应给他的位子,也是他从小梦寐以求的位置。
完颜洪烈兵败以后,北金的降卒有十几万之众,再加上这两年招募的新兵,完颜弼手底下有二十万的军马。
可谓是家底富足的大元帅。
只不过这个大元帅可不是北金兵马大元帅,而是大燕东庭的元帅。
他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北金的亡民在骂自己,起码在表面上,所有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
而自己的家人也幸免于难,只有自己的母亲,悲愤之中自绝于房梁之下。
左侧有两道人影,一文一武。
燕戎五族之一纳兰族的下一任家主纳兰亭烨、燕戎大将乌兰巴尔斯。
这两人美其名曰是留下来辅助周巍然处理政务的,和他们两一起留下的还有燕戎的七八万大军,慕云端康说是为了增强东庭的守备力量,防止周朝趁虚而入。
其实周巍然包括完颜弼心里都门清,这些人只不过是留下来监视他们的。
周巍然挥舞了一下手中的诏书说道:“想必几位已经知道陛下的意思了,东庭将派出一部分兵力牵扯平瀚道上的常家,大军则取道南下,进攻辽东!”
“早就看那凉军不顺眼了,终于要动手了。这次本将军定要找回上次的场子!”乌兰巴尔斯立马恶狠狠的说道。
乌兰巴尔斯犹自记得一年多之前在易水河边吃得败仗,原本自己可是在北金打了不少胜仗的,却到了栽了个跟头。
那仗兵败虽然并不完全是他的责任,主要是粮草被焚毁的缘故,但着实丢了不小的面子。
相比于粗狂的武将,纳兰亭烨则很是儒雅的拱了拱手道:“既然陛下让王爷主管东庭军政,那出兵之事就由王爷做具体的安排吧。”
周巍然沉声道:“本王的意思,由我和完颜弼将军统率十五万大军南下,出兵辽东,过易水,击云州。
乌兰巴尔斯将军则领本部军马,自黑风山脉出击,袭扰平瀚道边境,牵扯住常家的主力。
至于九霄城,自然是请丞相大人坐镇了,同时协助各路军马统筹粮草物资,运往前线。
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反对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乌兰巴尔斯皱着眉头说道:“由本将军带兵袭扰平瀚道?平瀚道有什么好打的,不去!本将要去辽东!”
一脸不服气的乌兰巴尔斯开口之间根本没有给周巍然面子,没有好好的商讨,而是一口回绝。
虽然周巍然名义上是东庭大王,但是乌兰巴尔斯可不怎么给他面子,从心底只不过把他当成一个落魄的逃难之人而已。
太子封了你一个东庭大王,你就真把自己当成说一不二的王了?想得美。
见乌兰巴尔斯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周巍然的面皮抖了抖,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当面让自己难堪了,但自己又不好发作。
“乌兰将军,本王此番部署合情合理,你不服可以上报陛下。”周巍然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说道。
乌兰巴尔斯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顿时大殿之内的氛围变得有些不愉快了。
“呵呵,乌兰将军。”
纳兰亭烨突然笑着开口了:“平瀚道上的常家也是个劲敌,虽然不是主攻方向,但也得派一员得力大将去坐镇才是。
王爷派将军指挥平瀚道战事是对你的信任,将军就奉命行事吧。”
乌兰巴尔斯先是一愣,然后就欲反驳。
但是他看到纳兰亭烨隐晦的朝自己使了个眼色,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应喝了一声:“末将遵命!”
看到纳兰亭烨出来打了圆场,周巍然的面色也好看了几分,扭头看向一边:“完颜元帅有问题吗?”
完颜弼面无表情的微微点了点头:“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好!”
周巍然提了提身上的金色龙袍站了起来:“那就这么定了!诸位大人各自回去准备吧!”
“诺!臣等告退!”
第813章出头鸟
在九霄城城东的一条街道上,矗立着一片庞大的建筑群落,这气势一看就是豪门显贵住的地方。
这里原先是北金国师耶律才的府邸,现在已经成了东庭的丞相府,也就是纳兰亭烨的住所。
在夜幕降临之后,一辆马车停在了丞相府的门口,乌兰巴尔斯大摇大摆的从里面走了下来,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府门。
府内的装饰家具被换了一茬,多出了浓郁的燕戎风格。
尤其是原来耶律才的起居室整个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造的小湖泊,但是耶律才那藏书丰厚的书房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据说是破城之后纳兰亭烨亲自交代的。
这座书房也成了纳兰亭烨最常待的地方,不仅有足足两层的藏书阁,装饰更是古色古香,很有意境。
当乌兰巴尔斯走进书房之时,这位翩翩佳公子正抱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纳兰一族也是以武起家,但是纳兰亭烨却是个十足的文人,这在燕戎五族之中也算颇为少见的了。
“参见丞相大人。”
乌兰巴尔斯弯腰行了个礼,他对待纳兰亭烨的态度要比对周巍然恭敬多了。
在东庭大王面前他可以稍微摆摆谱,但在这位燕戎五族之一的公子哥,确定的下一任家主面前他可没这个胆子。
更何况慕云端康现在成了太子,作为其母族的纳兰一族,日后的地位将会更加尊贵。
“乌兰将军来啦,不用这么客气,以后私底下称呼我的姓氏即可,都是自己人。”纳兰亭烨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古书,亲自给乌兰巴尔斯倒了一杯茶:
“尝尝,托人从周朝内地弄来的。”
像乌兰巴尔斯这种武将一惯都是喝酒的,而且还是烈酒,从来不会品茶。
但是纳兰亭烨亲自给自己斟茶的举动却让乌兰巴尔斯大受感动。
“谢公子。”
乌兰巴尔斯明显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了茶杯。
茶杯的杯壁上刻着精美的花纹,他也不认识这是个啥玩意,但一看就不是凡品。
待得两人闲聊了几句之后,纳兰亭烨终于轻声问道:“将军深夜来此,是不是有什么正事啊?”
“回公子的话,末将确实有话要说。”
提到这个,乌兰巴尔斯的脸色就有些不快,略带不平的说道:“白天公子为何阻止我说话?答应下那个周巍然的出兵安排?”
“噢?原来是为了这事。”纳兰亭烨似乎早有预料,笑了笑道:“不知将军还想跟他说些什么?”
“当然是改变出兵部署了。”乌兰巴尔斯一本正经的说道:“末将要去辽东领兵,与凉军分分高下。”
“哈哈哈。”纳兰亭烨仰头大笑起来:“将军怕是不单单想找回之前兵败的面子吧?还想~争功?”
“额~”
被戳破了心中所想,乌兰巴尔斯的脸颊有些泛红,顿了一会之后说道:“咳咳,公子,咱明人不说暗话,末将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都是实打实自己挣出来的军功。
这次灭周之战,平瀚道方向就是牵扯一下,根本没有功劳可挣。要是错过了这次大战,末将以后也就止步于此了。
那周巍然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分明就是在公报私仇,实在可恶!”
“呵呵。”纳兰亭烨微微摇了摇头:“将军此言大谬啊。”
乌兰巴尔斯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公子何意?”
纳兰亭烨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反问道:“将军当真以为凉军那么好对付?辽东边关的军功唾手可得?”
乌兰巴尔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当然了,此次我大燕总计出动了数十万兵马,太子亲自统军,兵力犹盛当初灭金之时。依末将看,灭周就在弹指之间。”
“将军想的怕是有些轻松了。”纳兰亭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我问你,你觉得凉军战力如何?”
乌兰巴尔斯低着额头想了一下回答道:“总体上还行吧,但末将并不觉得如传闻的那么强。”
“将军,为将者,轻敌乃是兵家大忌!”
纳兰亭烨的声调轻轻抬高了几分,走到挂着地图的墙边说道:“
景泰四年,十五万北凉军挥师入辽,先后歼灭北金士卒和红头兵三十余万,连完颜阿骨打都兵败古仙镇,铁浮屠全军覆没。
反观他们自己呢?越战越强,兵员在不断的增加。”
乌兰巴尔斯的眼神也逐渐凝重起来,在一旁仔细的听着。
纳兰亭烨手指一挥,接着说道:“武关,那时候这位凉王尘岳还是个边关的无名小卒,带着几千人,就杀了六皇子殿下。
朔风城,新立没多久,守卒不过两三万。硬生生挡住了三皇子殿下十万大军一年的猛攻,最后折损六七万人狼狈逃回草原。”
纳兰亭烨目光一顿:“将军真的以为如今坐拥七州之地的凉王这么好对付?”
“额~”
乌兰巴尔斯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他知道凉军战力颇强,但一直碍于面子不愿承认罢了,他宁可把之前兵败的责任推到克烈查的身上。
纳兰亭烨的手掌按在了辽东的位置上:“从情报来看,凉军这两年一直在加固云州、燕州两地的防务。
我敢保证,就将军手底下这七八万人若是强攻辽东,怕是还没见到剑门关就死的差不多了!
功劳?再大的功劳没命去享受又有何用?
将军,你可得想清楚啊。周巍然心中对尘岳满是怨恨,拿金人的命去死磕他也不心疼,你现在何必冲出去做这个出头鸟呢?”
乌兰巴尔斯终于恍然大悟,甚至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要不是纳兰亭烨拦着,指不定自己真要去做这个出头鸟。
而且还是那种头最铁的出头鸟。
“末将谢公子教诲!差点就酿成大错啊。”乌兰巴尔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呵呵,无妨,我说了都是自己人嘛。”纳兰亭烨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天色不早了,将军回去休息吧。”
“诺!”
走出丞相府的乌兰巴尔斯有了一种感觉,纳兰亭烨这是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
要是以后自己能有纳兰一族做后台,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814章同病相怜
在乌兰巴尔斯前去拜访纳兰亭烨之时,周巍然也带着完颜弼来到了九霄城外的一处军营中。
其实完颜弼打心底好奇,周巍然为何会带自己来这里。
两名面色冷漠的将领正站在周巍然二人的面前,都是军中的校尉级将官。
这两年周巍然在军中拉拢、培植了不少亲信,毕竟东庭大王的身份可是很能唬人的,这两人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周巍然的一举一动不仅完颜弼看在眼里,就连慕云端康也是知道的。
但是完颜弼只能看着周巍然拉拢自己人,而不能去阻止,因为他认为这件事本身也有慕云端康的授意。
毕竟燕国绝不会允许二十万金兵全都听命于自己一人。分化,才是打消隐患最好的办法。
“你们两各率所部一千士卒,带足干粮、饮水,先于斥候之前渡过易水,绕到落云城的后边去。”周巍然着帐中的地图平静的说道。
一名下巴上满是胡子的壮汉沉声道:“敢问王爷,我等此次出击目的何为,是探查敌情还是?”
周巍然回头看向精壮校尉轻声道:“据探报,凉军从易水边到落云城附近修建了不少烽火台,用以向境内示警。你们的任务就是悄悄地摸进去,拔掉这些钉子,打乱他们的部署,让她们变成睁眼瞎!”
周巍然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完颜弼就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周巍然但并未开口打断他。
“遵命!”
两名校尉毫不犹豫的抱拳应喝。
“记住!”周巍然的脸色变得凌厉起来:“每拿下一处烽火台,所有守卒全部杀光,不用留活口。
若是不幸被发现了,就想办法撤回来。这次任务要是做的好,回来本王就升你们为将军!你们都是本王看好的人,不要让我失望!”
“诺!谢王爷!”
“下去准备吧!”周巍然大手一挥。
“诺!”
两名校尉躬着身子退了出去,脸上还带着不少笑意。
虽然潜入敌后有些危险,但这可是升官的机会啊,他们怎么能不抓住。说不定做得好就能成为东庭大王的绝对亲信,从此平步青云。
周巍然盯着两人的离去的背影看了一眼,然后就扭头看向地图,表情极为古怪。
“撤退?呵呵,被发现了他们还有撤回来的机会吗?你分明是让他们去送死。”完颜弼终于开口了,表情十分冷漠。
完颜弼不是刚刚那两位校尉,他掌握着多数机密的情报。
他知道那所谓的云锦防线是什么概念,就这两千人,深入敌后绝对是尸骨无存。
“呵呵,那又怎么样?”周巍然嘴角一勾,并不反驳,直接承认了是让他们去送死的。
“为什么?为什么让他们去送死?我金人的命不是命吗?”完颜弼冷冷的问道。
周巍然和完颜弼一个是流亡之徒、一个是亡国之将,又都是皇族出身,在这东庭本该是同病相怜才对。
但是完颜弼自始至终都对周巍然抱着敌意,不为其他,就因为自己的父亲是当初周巍然带兵绞杀的,自己也是被周巍然活捉的。
虽然彼时各为其主,但并不妨碍完颜弼痛恨周巍然,很多时候完颜弼甚至有过一刀捅死周巍然的念头。
“为什么?”周巍然的眼神陡然阴暗了起来:“因为我和尘岳有着深仇大恨,我要用鲜血宣告战争的开始!
这两千人虽然必死无疑,但是,他们每攻下一座烽燧堡寨,每杀死一名凉军,我心头就痛快一分!”
周巍然的语气中带着滔天的恨意,在他看来,兵败福州、父亲战死、流落他乡,这一切的责任都要归咎于尘岳的身上,所以他当初就发过誓,要让凉州满城尽白骨。
现在他手里终于又有兵了,握着整个东庭,所以这个辽东就是周巍然复仇的第一战,而那些驻兵不过几十上百人的堡寨、烽燧,就是周巍然泄愤的第一个对象。
“疯子!你这个疯子!”完颜弼毫不客气的骂了起来:“值吗?这可是两千号精锐士卒!就为了泄一点你的心头之恨?”
完颜弼十分激动,别看你是东庭大王,我是你的下属,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怕你。
“呦,完颜元帅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下属,忧国忧民了?”周巍然戏谑的笑了起来。
完颜弼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嘲讽和讥笑,冷着脸不说话。
周巍然缓缓向前走了一步:“我们各自都是什么货色还不清楚吗?就不要装了,都沦落到这般地步了还装什么?
复仇,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没错,你父亲的死是和我有关,但主要责任不应该是在尘岳身上吗?
没有尘岳击溃你们几十万兵马,别说你父亲,怕是你们北金都亡不了吧?”
“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完颜弼冷哼一声。
他不是傻子,灭国的责任不可能全部推到北凉的头上,燕戎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也是深仇大恨。
“今天我请元帅到这大营里来就是要把一些话说明白。”周巍然沉声道:
“我们现在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只能做枪头,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将军若是还不想早早的成为弃子,就好好带兵攻入辽东,只有证明我们的价值,我们日后才有更大的权利。懂吗?”
完颜弼略有些愣神,在盯着周巍然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不管对周巍然有多少怨恨,但不可否认他说的没错。
当初慕云端康吸纳自己,是需要自己去骗开九霄城的城门,需要一个完颜的姓氏去收拢降兵。
但是现在投靠燕国的金人遍地都是,自己的位置已经不是不可替代了,什么时候会被抛弃完颜弼自己也说不准。
“既然将军同意我的意思,那我希望我们以后能互帮互助,最起码不要内斗消耗实力了。”周巍然平静的说道。
正值壮年的周巍然显然要比年轻一些的完颜弼更能掌控好自己的表情和脾气。
“成交~”完颜弼默默的吐出两个字。
周巍然微微一笑,走到地图之前,看向辽东的位置说道:“劳烦将军率五万大军先行,本王随后就到!”
“诺~”
第816章黄稷
怀江道,怀城
城头上已经插满了赤黄色的旗帜,朝廷嘴里的叛军在半年时间的发展下已经初具规模。
如今的这座怀城已经成了怀王陈天胜的老巢,大军云集。附近的好几股义军都前来投奔,陈天胜的麾下足足有十余万之众。要不是没有经过正规的操练,也没有锋锐的铠甲的兵器,这些农民出身的义军们怕是早就击溃了朝廷的兵马。
在凌宫的建议下,陈天胜暂时止住了出击的脚步,而是在怀江道和宇文成化形成了对峙之势。
当然,黄衫军也没有闲着,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尽可能的锻造铠甲武器、收购马匹、囤积粮草,种种举动都在透露着陈天胜所谋者大。
今日怀城的城门大开,有一支身穿灰色军服的骑卒正在缓缓入城,人数不过上百人,脸上或多或少的带着些惶恐。
骑卒领头的名为黄稷,乃是泰安道人士,说起来和陈天胜还算是老乡。
黄稷原是泰安道的一个运贩私盐的盐商,家底极为丰厚。在周朝,运贩私盐可是死罪,敢做这个行当,说明黄稷也是个在刀头上舔血的人物。
通过运贩私盐所得,黄稷的日子过的可是相当好,和贫农出身的陈天胜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自从瘟疫爆发之后,黄稷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因为泰安道上的百姓死的死跑的跑,他的生意根本就做不下去了。而后他就打起了做粮食生意的念头,准备从官府的手里买一批粮草,再高价卖出去,狠狠的赚他一笔。
于是他花了不少钱疏通了当地的郡守,搞到了一批官粮,这原本应该是朝廷赈灾的粮食,却被郡守以高价卖给了黄稷。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位郡守收了钱却没把粮食给他,反过来倒打一耙,准备把黄稷弄进牢里,来了一波典型的黑吃黑。
这可把黄稷气坏了,收钱不办事怎么行?毫无疑问,他也反了,靠着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黄稷很快就拉拢起了不少军马,再加上自己敢打敢杀,一跃成为泰安道境内实力最强的一伙叛军。
陈天胜称王之后,曾经传书黄稷,邀他以及泰安道的各路义军前来怀城共商大计,抵抗官军,其他的首领都去了,唯独这个黄稷没去。
因为他觉得去了相当于就是被陈天胜给收编了,陈天胜一个种田郎出身的家伙凭什么指挥他?所以他推辞了,只是象征性的回复了一封书信就应付了过去。
但是情况的发展出乎了他的预料,朝廷来的官军原本主要是对付陈天胜的,他独自躲在泰安道发展,两不相干,可分兵之后就变成了宇文成化对付陈天胜,而赵中天带兵进攻泰安道。
赵中天到底是扬州将军出身,参加过不少大战,带兵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很快就接连击败黄稷麾下的大军,攻城略地,眼看着就要收复泰安道了。
那边的陈天胜是越打越强,而黄稷则是越打越弱,手下的士卒只剩下两三万人了,还都是些残兵败将。
迫不得已之下,黄稷只能来怀城求援了。
黄稷坐在马背上慢悠悠的向城内行去,目光有些凝重,因为城门口处有军容整齐的上千兵马列阵以待,都是些手持兵戈的壮汉,黄继知道,这些人说是欢迎他入城,实则是给他一个下马威。
……
怀王府内端坐着不少身影,主位上的陈天胜,侧位的凌宫,还有以吴志勇为首的两排武将。
黄稷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走入了王府的大厅,挣扎了片刻之后,他终于单膝下跪,大喝道:“黄稷参见怀王!”
他这一跪可就算是承认陈天胜怀王的地位了,而自己则算是陈天胜的半个属下了。
“呵呵,黄将军来啦,同为义军,就用不着这般虚礼了,快快请起。”陈天胜很是热情的抬了抬手。
“谢王爷!”黄稷起身而立,模样还算恭敬。
坐在陈天胜身侧的凌宫眯着眼睛看向这位私盐商贩,面无表情。而人群中吴志勇和秦小天的目光就没那么和善了,之前黄稷拒绝陈天胜的邀请可是让兄弟两颇为恼火。
“黄将军此来何事啊?”陈天胜轻声问道。
“咳咳。”黄稷的面庞有些发红道:“朝廷官军征伐泰安道,兵强马壮,我所部义军损失惨重。怀王也是泰安道人士,还望怀王能够出手相助,解救泰安道百姓于水火。”
到底是行商走货之人,黄稷的场面话倒是说的还不错。
“艾啊,竟然有这种事。”陈天胜的眉头挑了挑:“依本王看,官军也不是太难对付,要不本王直接挥师前往泰安道,助将军击败官军?”
黄稷的面皮抖了抖道:“怀王日理万机,怀江道也有战事,怎敢劳怀王亲自出征,只需借点兵给在下即可。”
开玩笑,黄稷可是把泰安道当成自己的地盘了,你要是去了不走了怎么办?就算现在向陈天胜俯身称臣,但也不想让他染指泰安道。
“哈哈,成。”陈天胜大手一挥:“本王借你两万兵马,如何?”
黄稷顿时大喜,连忙再次跪拜道:“谢王爷!”
……
城头上,陈天胜和凌宫两人并肩而立,看着黄稷带着从自己这里借走的兵马缓缓出城,这两万人当然不是什么精锐,只是各处凑起来的士卒罢了。
其实凌宫早就猜到了黄稷今天是来借兵的,陈天胜的举动也是和凌宫商议过的。
凌宫眯着眼睛说道:“此人一看就是个白眼狼啊。”
陈天胜诧异道:“先生,那你还让本王借兵给他?”
“没办法啊。”凌宫轻轻叹了口气:“王爷想要坐稳义军首领的位置,就要想所有人展示出您的大度,这样才能服众。要是友军前来借兵都拒绝,以后还有谁敢来投靠王爷。”
陈天胜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先生考虑的甚是周到。”
“罢了,给他就给他吧。”凌宫双手这么一招说道:“有他帮我们拖住泰安道上的官军也好,要是日后他敢对王爷不敬,我们再回过头来收拾他。”
陈天胜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第817章狼烟四起(一)
夜幕降临在辽东大地,易水河边一如往常的寂静。
因为即将入冬,这夜里饿气温也变得阴冷了许多,更何况北境一直都比中原大地要冷上一些,身子骨弱的老人已经需要换上冬装了。
一处山谷中,忽得冒出了两道身影,他们静悄悄的趴在地上,脑袋慢慢的探了出去,目光如鹰隼般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两人当中的一位,就是那天在帅帐中被周巍然亲自点将的校尉,名为喀什,喀什因为脑袋比较好用,而且听话,就被周巍然收为亲信,从一位百夫长直接提拔成了校尉。
趴在喀什身边的另一人则是喀什手底下的副尉。
接了周巍然的军令之后,喀什和另一名校尉各率本部一千人,一路隐藏踪迹,避开了易水河边凉军的哨骑,偷偷的潜入了云州境内。
一开始还算得上顺利,但是进入云州境内以后,他们发现凉军建起了不少烽燧、堡寨。
两千人规模的骑军已经无法再继续隐藏踪迹了,两名校尉只好分兵,各自前进。
现在喀什的前方,又出现了一座凉军的烽燧,这座烽燧建在半山腰上,四周由木板围成了寨墙,微弱的火光在烽燧中闪烁着。
“头,怎么办?”副尉压低了声音问道。
看着那不断闪动的火光。才喀什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琢磨了许久后挥了挥手:“先走~回去说!”
两人顺着山坡,小心翼翼的在树林中穿行着,而后溜到了山脚下一片空旷的地带。
这里密密麻麻的藏着近千号骑兵,所有的战马马蹄上都裹上了厚布,马嘴也被堵了起来,听不见一丝声响。
还有数十位警戒士卒被撒的远远的,生怕遇到凉军的游骑。
见到两人回来,七八名百夫长一下子就围了上来,脸色略微有些紧张。
这里毕竟是凉军的地盘,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死无全尸。
“头,怎么样?”一名长满了络腮胡的百夫长问道。
喀什有些郁闷的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一言不发,看得众人心里凉了半截。
副尉只好在旁边回答道:“前面半山腰有一处烽燧,卡在了要道上,要是想过去的话,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
众人面面相觑,要是过不去的话那可怎么办,这还没深入到落云城附近呢,军令可是要求他们到落云城的后方袭扰。
“妈的,凉军真是闲的,怎么建起这么多烽燧的。”
“要不把他们干掉?一座烽燧而已,估摸着也就四五十号人。”
“对啊!直接把他们杀光不就得了,我们的兵力是他们的十倍都不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讨论着,想法各异,但大部分都倾向于直接拔掉这处烽燧。
“不可。”
喀什摇了摇头:“就算是几十号人,想悄无声息的摸上去干掉他们也很困难,你当他们都是白痴吗?一旦给他们时间放火,那我们的行踪不就暴露了?”
几位百夫长耷拉下了脑袋,略微有些沮丧。
“我刚刚看到山脚下有一条小路,林木茂密,而且从半山腰看的话应该看不清。趁着夜色,我们或许可以偷过去,但是动作一定要轻!”喀什犹豫了一会之后说出了刚刚发现的那条小路。
几位属下互相看了看,然后都点了点头,现在不能打,也只好溜过去了。
“头,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副尉情绪有些低沉的说道。
“你说~”
“头,你想,我们自从过了易水之后遇到的烽燧、堡寨越来越密集,往下走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就算我们今天过了这一处,那下一处呢?我们这一千号骑兵,目标太大了。”
喀什的眉头也拧了起来,副尉说的有道理,一千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就比如他们现在的藏身之所,虽然隐蔽,但也就是在黑夜里方便隐藏身形,要是在白天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地图!”
喀什冷着脸轻轻的一招手,副尉赶忙将一卷画在羊皮纸上的地图摊了开来。
这地图根本算不得详尽,只是大概的标注了一下云州境内重要的地理位置,至于何处有堡寨、何处有驻军他们是一概不知。
借助微弱的月光,喀什在地图上看了好久,最终叹了口气道:
“分兵吧,一两百人为一队,由你们各自领军,潜入云州境内。”
“分兵?”
众人大眼瞪小眼,他们已经分过一次兵了,再分的话兵力可就更少了。
“头,要是一两百人为一队,虽然便于行动,但是战力可就小了许多啊,怕是攻打一座堡寨都费劲,万一遇到大股凉军,连一战之力都没有。”副尉有些担忧的说道。
“我知道。”喀什阴沉着脸:“但是带兵之人要懂得变通。我们先混到凉军的内地再说。你们看,这,这,还有这,就是我们集合的位置。”
喀什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指出了三个地点。
“我们现在以百人为一队,各自前行。所有人记得一定要保持隐蔽,然后我们在这三个地方汇合,发起攻击!我和副尉,还有图布三人各领一队,哪边先到,哪边先动手!”喀什沉声道。
副尉和那位名叫图布的百夫长点了点头。
喀什标出的这三处地点都位于落云城的南侧,若是这里遇袭,就有可能让凉军发生叛乱。
“兄弟们,王爷下的命令是拿下堡寨之后凉军一个不留,到时候你们下手都干净点!”喀什眯着眼睛说道:
“我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有些危险,很多兄弟都会丧命,但我喀什在这里向大家保证,只要活着回去,高官厚禄、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在分兵之前,喀什还是得给手下的这些兄弟们一点诱惑的,看不到希望,还有谁给你卖命不是?
果然,一群百夫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刚刚些许的担忧或者惧怕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一股贪婪。
“出发!”
“诺!”
深夜之时,近千名燕军在夜色的掩护下,顺着喀什发现的小道偷偷绕过了这座预警烽燧。
而烽燧里的守卒并未发现有人就这么偷偷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了过去。
黑夜还是那么安详~
第818章狼烟四起(二)
锦阳关的城外,王守仁正陪着雪泪寒缓步前行,在两人的身后跟着百余骑镇辽军骑卒,充当着雪泪寒的护卫。
雪泪寒轻声道:“王将军,王爷的交代就是这些了,趁着战事未开尽量向各堡寨运送军资,这冬装也得分发到位。
锦阳关位于云锦防线的最后,可不能有闪失!”
从北凉赶回辽东的雪泪寒一路见了童成襄、李嗣邺、左丘等人,将尘岳的命令亲口传达了下去。
这不,锦阳关就是他的最后一站。
“雪大人放心,末将定会保证往来运输的畅通。”王守仁拍着胸脯说道。
“行,王将军做事沉稳,我自然不会担心。”雪泪寒呵呵笑道:“那我就启程了,还要尽快赶回落云城呢。”
王守仁点了点头,回头扫视了一眼身后的骑卒,犹豫了一下说道:“雪大人,这么些人护送少了点吧,要不末将再派些人?”
“哎,有什么要紧的。”雪泪寒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又不是去东庭,这是咱自己的地方,大张旗鼓的干嘛?没敌军没土匪,百十号护卫足够了。”
“好吧。”王守仁无奈的一摊手:“大人保重,告辞!”
“告辞!”
雪泪寒一拱手,然后就坐进了身后的马车,百余骑护卫着车驾缓缓向北而行。
这里离落云城还有几日路程,所以骑卒的马背上都放着鼓鼓囊囊的干粮。
雪泪寒透过车帘欣赏着燕州大地,突然发现了紧跟在车驾旁的是一位年轻人,面貌还有些熟悉,手中拎着一支长枪,貌似在哪里见过。
雪泪寒琢磨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便探出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那名年轻人立马在马背上抱拳喝道:“回大人话!属下镇辽军骑卒,徐洛!”
说来也是巧,徐洛前往镇辽军之后第一个任务就是护送雪泪寒去前线。
“噢,是你啊!”
雪泪寒顿时就想了起来,这是前些日子一直跟在辛疾身边的家伙,据说枪法不错,是个好苗子。
能让辛疾啧啧称奇的人可不多,所以雪泪寒有些映像。
徐洛很是受宠若惊,他还不知道雪泪寒的身份,但是他知道雪泪寒肯定是个大官,没想到这么个大人物竟然认识自己。
“哎,你怎么不跟着辛将军?反倒跑到镇辽军当兵了?”雪泪寒不解的问道。
徐洛脸一红,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属下和王爷打赌输了,所以就来了这。”
“还有这种事?”听到他竟然和尘岳打过赌,雪泪寒顿时就来了兴趣,挥了挥手道:“仔细说来听听。”
徐洛红着脸将自己入军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得雪泪寒哈哈大笑:
“你小子还真是愣头青,那位贲将军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金兵都多,出入战阵多少年,你哪是他的对手。”
徐洛尴尬的挠了挠头:“没办法,事已至此,愿赌服输。”
“不错,好小子!”雪泪寒从车内伸出了大拇指:“好好干吧,在凉军里,谁都有当将军的可能,只要有真本事就行!”
“诺!”
徐洛顿时信心大增,脸上多了不少笑意。
……
九罗沟堡寨
这是位于落云城西南方八十里处的一座堡寨,别看此地名为九罗沟,但堡寨可不是建在沟里,而是建在山林旁的一处山坡上,寨墙由砖块夯筑,约摸两丈高。
堡寨中有着一百三十六名士卒守卫,领头的百夫长名为周杨,四十来岁的年纪。
周杨手底下的这些人原本都是些新兵蛋子,但是自从剿匪之后也见了血,勉强称得上老兵了。
此刻周杨正如往常般在堡寨的寨墙边巡视着,太阳正在缓缓落山,光线逐渐昏暗起来。
“刘三!你给老子认真点,瞅你这站没个站像的样子!”周杨站在一名伍长面前笑骂着。
那位名为刘三的伍长没人知道大名,只记得排行老三,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刘三。
刚刚伸着头向外张望的刘三嘿嘿笑了两声:“头,怎么每次出来巡逻都要骂人呢?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你这脑袋大的跟个锅盔似的,伸出去干嘛?小心一冷箭射穿你的脑袋瓜子!”周杨骂骂咧咧的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刘三嘟囔了起来。
周杨两步上前,在寨墙边张望了一会儿说道:“今晚是你守夜吧?留点神,老子走了!”
“得嘞!放心吧头,这可是云州内地,咱在这呆了大半年,鬼影都没看见一个。”刘三笑呵呵的说道。
“就你嘴贫!悠着点!”周杨抬腿就踹了他一脚。
刘三龇牙咧嘴道:“是!”
随着两人的笑骂结束,这座堡寨又重新归于宁静。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山林中,正趴着几道身影在注视着这座堡寨。
燕军校尉喀什赫然在列,还有两名百夫长,总计三百余骑卒三三两两的藏身在隐秘处。
“头,貌似凉军的人数不是很多。”一名百夫长轻声说道。
喀什凝着眼看了一会,打了个手势几人便退下了山坡,回到骑军之中。
喀什这几天来是夜行晓宿,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里,这就是他分兵之前标定的攻击区域。
尽管喀什一路上小心加小心,但还是遇到了两拨凉军的游骑,险之又险才多了过去,差点就暴露了。
到了这里耐心的等待一天以后,另外两拨百人骑卒也到了,才凑齐了三百人的兵力。
喀什沉着脸说道:“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有没有按照计划到达指定位置。”
“放心吧头,狼烟未起,说明他们至少没有被发现,不算坏消息。”一名百夫长说道。
喀什点了点头,其实入境的两千燕军,能到达指定位置的连一半都不到,其余的虽然没有被发现,但也堵在了路上。
凉军的堡寨选择位置极为巧妙,很多地方都绕不过去,那些被堵在路上的燕军此刻正急得团团转。
“头,动手吗?”
“要不要等等其他人?”
喀什琢磨了一会以后,终于恶狠狠的说道:“不等了,哪边先到哪边先动手!今晚就拔了这处堡寨,动作都给我麻利点!不留活口!”
“诺!”
山林之中,杀意四起。
第819章狼烟四起(三)
当夜色再次降临之时,大批的人影趁着夜色贴着地面小心翼翼的向九罗沟堡寨掠去。
数百名燕兵分为两队,一队靠前突击,一队则等待着寨门被打开,然后再冲进寨内屠杀那些凉军。
喀什一脸阴翳的走在最前,手中拎着的那把燕刀就是燕国新一批打造的武器,论锋利程度确实比之前好了两个档次,为了确保能成功拿下这座堡寨,他要亲自领兵突击。
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杀光寨中的这些凉军,还要避免他们引燃烽火,传信给其他堡寨。
寨墙之上的巡夜守卒只有寥寥十来个人而已,大多是这两年刚入伍的新卒,他们分布在并不算宽广的墙头上,来来回回的巡视着,火把上微微闪烁的亮光宛如黑夜中的明灯。
刘三举着一支火把朝墙外照了照,见没什么动静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嘴里嘀嘀咕咕的骂道:“今天怎么眼皮子老是跳呢,跳财还是跳灾?”
嘟囔完之后刘三就将火把插在了墙头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是没有睡觉,凉军军律很严,守夜之人懈怠那可是大罪。
在这茫茫夜色之中,喀什带领的几十人突击小队已经贴到了寨墙脚下,无一不是多次历经战阵的汉子。
这些人曾经是金兵,自从国破家忘之后摇身一变成了替燕戎卖命的主。
喀什后背紧贴着墙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城头,两丈高的寨墙而已,名士卒叠个人梯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翻上去,在喀什的眼里这寨墙不值一提。。
“呼~”
喀什轻轻的出了口气,在听到城墙上没什么动静之后,悄悄的伸手打了个手势,一群士卒们顿时行动起来,搭成人梯向上攀爬。
攀墙只发生在一瞬间而已,喀什几个呼吸就踩着士卒的肩膀将头探到了城墙上,在他的视野里里,只看见刘三独自一人正在不远处蹲坐着,目光并未朝他的这个方向看。
“哒哒~”
喀什俯下身子,用手中的刀柄轻轻的在石砖上敲了两下。
刘三猛地抬起头来,响声虽然轻微,但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单手握住了腰中的刀柄,一步步向城墙边走去,脑袋不停的张望着,眉头紧皱。
就在他即将靠近城墙之时,一道人影猛地出墙外飞跃而进,刘三的眼眶骤然瞪大,本能的想要抽出腰中的弯刀,但还是慢了一拍,一柄闪着寒光的刀锋插进了他的胸口。
“唔~”
刘三只觉得喉咙一甜,眼睛就慢慢的闭了起来,喀什扶着他的腰背,轻轻的将他放倒在了地上。
“噗~噗~噗~”
寨墙上的巡守士卒接二连三的倒下,短短眨眼的功夫,就有十几名精锐金兵跃上了墙头,随即融于夜色之中。
凉军虽然是正常戒备,没怎么松懈,但不可否认,并没有士卒认为会有燕兵深入到这个地方来,就连尘岳等人也认为燕军出兵的时间应该在明年开春之际。
喀什蹲在寨墙的角落里,眼神死盯着堡寨中的一座高台,那里就是烽火台的位置,还有些许的亮光从里面映射而出。
喀什手一挥,身后的士卒顿时就分为两队,一队靠近烽火台,准备解决掉里面的士卒,防止凉军点燃烽火,另一队则摸向寨门,引大部入城。
这时,倒在墙角下的刘三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强忍着胸口的剧痛,他竟然勉强睁开了眼睛。
刘三只见到无数的人影正在堡寨中铺开,离他最近的燕兵就只有步而已,他知道这是敌军入寨了,心急如焚,但是他的呼吸极为微弱根本喊不出声。
幸好,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墙角下堆着的几只木箱,里面放的是些水壶之类的杂物,堆的足有半人高。
“嘶~”
刘三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脚踹在了木箱上。
“嘭咚!”
几只木箱重重的向一侧倒去,发出了并不算响亮的声音,但在这寂静的深夜却显得格外刺耳。
离刘三最近的那名燕兵猛然回头,恶狠狠的再度给刘三补了一刀,刘三眼中的生机瞬间消散,但在最后的关头他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相信制造出来的动静能够引起守卒的注意。
喀什目光一凝,知道不好,轻喝一声:“动手!”
入寨的燕兵迅速加快了举动,飞也似的跑向寨门,靠近烽火台的那群士卒也举起了手中的利箭。
堡寨的一间木屋中,百夫长周扬正在呼呼大睡,但是那一声嘭咚让他瞬间惊醒。
周扬眼睛一寒,一股危险的气息顿时涌上了心头,他仅仅披着一件单衣,抄起放在床头的凉刀就冲了出去。
果然,刚刚踹门而出,他就看到了堡寨中涌进的这些人影。
“敌袭!敌袭!”
周扬怒不可遏的吼了起来,从他看到人影的这一刻起他就知道寨墙上的那些士卒都已经死了,而那一声杂音应该就是他们发出的最后预警。
堡寨内一排排房屋的木门一个接一个的被踹了开来,眼神中带着些惊慌的凉军接二连三的涌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和大批的燕军确实让他们发蒙。
士卒们有些穿着铠甲,有些只套着单薄的内衬。凉军有军律,云锦防线的守卒在夜间必须有一半士卒是带甲而睡的,为的就是能在遇敌的第一时间保持战力。
而烽火台中也探出了两个脑袋,可惜他们刚刚探出身子,两支利箭就射穿了他们的额头,鲜血迸射而出。
“迎敌啊!”
周扬大喝一声,手中弯刀一番便扑向了离他最近的一名燕兵。
只见周扬一脚踩在一块石墩上,整个人刚刚跃起,举着弯刀猛劈而下。
那名燕军刀一横,想挡下周扬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哪知凉刀重重的砸落,贴着他的刀柄割开了他的右侧前胸,鲜血咕噜咕噜往外直冒。
周扬一脚将其踹翻,紧跟着扑向下一名燕军。
此时的寨墙终于被喀什带人给打开了,早就埋伏在外面的数百号燕军源源不断的涌入寨内,而凉军也缓过神来,全都拎着刀冲向了燕军。
小小的九罗沟堡寨里挤满了四五百号人,显得很是混乱拥挤。
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交杂,这一夜注定是很多人的最后一夜。
第820章狼烟四起(四)
燕军的突击开始于后半夜,双方在死拼了一两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渐开始发白,要不了多久天就要完全亮了。
喀什惊讶于凉军的战力,没想到靠着这么点人竟然能挡住自己这么久。虽然己方在场面上完全占据着上风,但是始终没能彻底消灭凉军。
“当当当!”
周扬挥舞着弯刀与一名燕兵对砍了三刀,燕兵的脚步连连后退,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喝!”
周扬原地转了一圈,刀锋贴着腰侧横劈而出,终于一刀砍在了燕兵的腰上,那名燕兵捂着腰腹一脸痛苦的跪倒在了地上,不断向后挪动,血迹从腰中流出,染红了山石。
“噗嗤!”
满脸狠厉的周扬并未给他侥幸活下去的希望,毫不犹豫的又在他的胸口补了一刀。
“呼呼~”
经历了一番鏖战的周扬拄着刀半跪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从燕军冲进堡寨到现在,他已经杀了三名燕兵,自己的右胳膊上也多出了两道伤痕,现在已经顾不得去处理伤口了。
堡寨中的形势不容乐观,燕军的人数两倍多于凉军,而且相比之下,燕兵大多是之前北金的老卒,而凉军中则有不少是新兵。不管是战斗经验还是战力都要弱了一头。
“杀啊!”
“砰砰砰!”
喊杀声充斥着这座狭小的堡寨,血腥味在四处弥漫着,每一刹那都有双方的士卒倒地身亡。
凉军中不少新兵都是第一次面对蛮子,虽然呼吸有些急促,但是有老卒的带领,他们依旧在拼死抵抗着。
周扬阴沉的脸色转向了烽火台的地方,那里正被十几名燕兵牢牢的把持着,一些士卒想冲进去但是都被挡了回来。
“妈的,老五!跟我来!”周扬怒吼一声,拎着刀就跑向了烽火台。
经历过平辽战事的周扬很清楚,照这样打下去,今天这堡寨里一个人都活不了。死可以,但他必须要点燃狼烟,把消息传出去,谁都不知道到底混进来多少燕兵。
但毫无疑问,战争已经开始了。
战圈中正在奋战的一位标长浑身血迹,听到喊声扭头一看,这位标长瞬间就明白了周扬的用意,手一招,便有十来位士卒聚集到了他的身边,一起向烽火台涌去。
“当当当!”
周扬顺着石阶向上进攻,发了疯一般的挥舞着弯刀,双眼血红,燕军也不甘示弱,用弓弩和弯刀还击着。
“噗嗤!”
周扬一刀捅进了燕兵的胸脯,那那名燕军临死前的一击也砍在了周扬的大腿上,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嘶~”
周扬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而后又咬着牙关站了起来继续战斗。
整片战场都血腥不已,一名凉卒新兵腰腹中了一箭,嘴里不停地冒血,脚步踉跄了几下。
“啊!老子跟你们拼了!”
这位不过二十出头的新兵奋力向上一扑,用躯体遮挡着几根迎头落下来的箭矢,替身后的兄弟们挡出一段血路,然后猛地抱住一名燕军,任凭身上被砍了好几刀也绝不松手。
“死吧!”
在燕军绝望的目光下,新兵抱着他一起滚下了台阶,摔得血肉模糊。
“啊!杀!杀光你们!”
周扬眼眶中几乎冒火,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名为老五的标长带着人也奋力向前突击,一时间躲在烽火台中的燕军被打的不敢冒头。
在战场中混战的喀什注意到了烽火台这里的情况,眼睛一寒,带着人就扑向了周扬等人所在的位置。
在几个呼吸间,盘踞在烽火台周边的燕兵终于被斩杀殆尽,周扬身上又多出了两道刀伤。
看着四周疯狂涌来的燕军,周扬脸色冷漠,宛如一个血人,扭头看向老五:“放狼烟!我来挡住他们!”
老五一句废话都没有,扭头就去找火折子,反正都是死,也不用再说什么道别的话了。
周扬拎着刀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石阶口,在他的身侧就只剩下三名浑身带伤的手下了,堡寨中的凉军也死伤大半,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兄弟们,一起上路!”周扬只说了一句话,便冲进了战场。
“杀!”
喀什握着刀一步步的走向周扬,恶狠狠的举起刀说道:“小子,停下你们手里的动作,我放你们一条活路!”
“呸!”
周扬一言不发,只是吐了口混杂着鲜血的唾沫,手中的弯刀握紧了几分。
“自寻死路,就别怪我了。给我杀!”喀什一挥弯刀,带头就向着周扬扑了上去。
“杀!”
占据绝对优势的燕军瞬间便淹没了周扬几人,但凡倒地的定会被砍成肉泥。
“嗤~”
老五终于找到了火折子,一丝火苗溅在了薪柴上,火势逐渐变大,浓黑色的狼烟一缕缕的开始冒出。
“哈哈!成了成了!”
老五惨笑了一声,又往上添了几把薪柴,将火折子整个都丢了进去,经过火油浸染的薪柴很快就从丝丝火苗转化成了熊熊大火。
“噗嗤~”
一声惨叫传进了老五的耳中,老五扭头一看,守在尸体口的士卒都死光了,只有周扬还在支撑着。
“头,我来陪你了!”老五狞笑着冲出了烽火台。
周扬看到身后渐渐升向云霄的狼烟,终于大笑出声,而后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向了正前方密密麻麻的燕军。
“犯我凉地者,死!”
“杀!”
两道单薄的声音冲进了人群之中。
……
距离九罗沟最近的一处烽燧上正有两名刚刚睡醒的士卒站在寨墙上伸着懒腰,一夜的好觉让他们神清气爽。
就在这名士卒揉着眼睛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远方升起的狼烟和明亮的火光。
他心头一颤,用力揉了揉眼睛,在确定是狼烟之后,他声嘶力竭的吼道:“敌袭!狼烟!”
烽燧中的标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那道直冲云霄的狼烟越来越清晰,标长毫不迟疑的喝道:
“放狼烟!全军戒备!”
“呜~呜~”
“狼烟!”
一道接着一道狼烟在广阔的云烟大地上升腾而起,巨大的灰黑色烟雾遮蔽了天空。
……
这一天,九罗沟堡寨一百三十余名士卒尽数战死,无一幸存。
这一日,辽东大地狼烟四起!
第821章遇袭
云州境内的一片不算宽广的黄沙平原上,一队马车正在缓缓前行,百余名骑卒分列两侧,这是护送雪泪寒去落云城的车驾。
雪泪寒正坐在马车内捧着一本古书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自言自语的点评一番,倒是颇为投入,只是摇摇晃晃的马车颠的他屁股疼。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名壮硕的军汉停在了车窗旁,沉声道:“大人!出事了!”
雪泪寒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掀开车帘轻声问道:“怎么了?”
来骑是这队百人骑卒的领头的,名为颜辙,之前曾是辛疾的亲兵,深受信任。
“大人,狼烟起了!”
“什么?”雪泪寒的脸色豁然大变,急忙从马车内钻了出来,一直守候在车驾旁的徐洛也眼眶一突,狼烟起了?开战了?
“确定吗?”
走出马车的雪泪寒凝着眼睛看向四周,什么都没看到,这是坐落于两座大山之间的平原,视野并不佳,看不清更远处的情况。
“确定!属下亲眼所见,翻过前面这个山头就能看到。”颜辙沉着脸应答道。
雪泪寒脸色有些焦急的走来走去,他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到底是小股的燕军溜进来了还是落云城发现了敌军大部。
颜辙和徐洛一言不发,等着雪泪寒的决断。
“算了,不想了,立刻出发,加快速度,我们去落云城!”雪泪寒大手一挥。
颜辙立马说道:“大人,现在敌情不明,我们只有百十号人,万一遇敌,怕是大人的安全会有危险。”
辛疾亲兵出身的他性子很是谨慎,他知道雪泪寒的身份,雪泪寒要是出事,这辽东官场就塌了半边天。
“无妨!”雪泪寒沉声道:“云锦防线布局精巧,就算有人溜进来,撑死几百人,这附近也有堡寨,都是我们的人,走吧!”
“诺!”
颜辙见雪泪寒坚持,也就不再多言。
雪泪寒招了招手,让下人牵过一匹战马,他不打算坐马车了,骑马更快一点。
可就在众人刚欲出发之时,异变骤生。
“喔喔喔!”
“哒哒哒~”
一阵鬼叫从远方传了过来,大片骑卒的身影自地平线蓦然浮现。
“燕兵!”
颜辙的目光陡然一沉,怒喝道:“备战!”
“蹭蹭蹭!”
上百柄弯刀同时出鞘,两侧的骑卒迅速向前列阵,排成几排,将雪泪寒护在身后。他们只是担负着护送的任务,所以都未带长矛,只带弯刀。
徐洛的眼神也凌厉起来,握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遇敌,有些紧张,但眼神中又带着些许兴奋。
雪泪寒的脸色毫无变化,只是平静的冲着颜辙点了点头。
颜辙扭头看向徐洛:“保护好大人的安全,别给老子丢人!”
“诺!”
“众将士!随我迎敌!”
“驾!”
颜辙一扯缰绳,就朝着汹汹而来的燕兵迎了上去。
这是一伙和喀什一起混进来的燕兵,无奈他们到了落云城后方之后就迷了路,找不到预定的攻击目标了,周围又都是堡寨,无处可去。然后就在刚刚,他们远远地看到雪泪寒的车驾之后就觉得这是个大人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地截杀,反正都是杀人,杀谁不是杀。
“杀!”
双方骑卒混战在了一起,瞬间就爆发了激烈的战斗,两拨人马人数差不多,但是镇辽军在局面上占优,因为这群燕兵的干粮吃完了,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要不是走投无路了,他们也不会在这大半天的干出截杀之事。
雪泪寒抄着手站在原地,并没有怎么惊慌,徐洛则有些亢奋的注视着战场,有些跃跃欲试。
有七八名燕兵冲破了凉军的封锁,直奔雪泪寒而来,守在雪泪寒身边的也就四五人,情况有些危险。
“跟我来!”
徐洛怒喝一声,拍马上前,迎向了一名燕兵,微微颤抖的手掌刺出了长枪,被燕兵一刀给隔了开来。
随即斜侧方一阵寒风袭来,徐洛脸色一变,俯身一躲,刀锋贴着他的腰背险之又险的滑了过去。
“喝!”
这一次徐洛刺出的枪头稳当多了,扎在了燕兵的大腿上,燕兵惨叫一声,战马向前冲了十几步之后伤兵就跌倒在地。
“呼~”
一击得手的徐洛不敢松懈,抽枪再战。
就在这时,一名燕兵穿过了卫兵的缝隙,狞笑着冲向了雪泪寒,雪泪寒这一身白袍的文人模样在燕军眼里简直就是个香饽饽,还用想吗?铁定是个大人物啊!
雪泪寒的面色终于出现了变化,咬着牙从旁边的马背上抽出了一把弓箭,可他又不会拉弓,只能挥舞着弓箭给自己壮胆。
“当!”
燕兵只一刀,就将雪泪寒手里的弓箭砍成了两截,顺势雪泪寒也被带倒在地翻滚了两圈。
雪泪寒挣扎着站了起来,握着半截弓恶狠狠的看着再度冲来的燕兵,随时准备躲闪燕兵的弯刀。
“死吧!”
燕兵的脸上满是兴奋,在他眼里,手无寸铁的雪泪寒和待宰的羔羊完全没什么区别。
“噗嗤!”
就在他举起弯刀,准备手下雪泪寒的人头时,一杆长枪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枪头破体而出,给他扎了个透心凉。
“噗通!”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燕军便跌倒在地,眼中的生机迅速消散。
“大人,没事吧?”
徐洛紧张兮兮的问道。
“没事,你打你的。”雪泪寒的脑门上已经冒出了些许冷汗,满身的灰尘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好在并未受伤。
“哒哒哒!”
在战场的斜后方,又出现了一支骑兵,徐洛凝眼一看松了口气,是凉军游骑,应该是狼烟四起之后出来警戒的骑卒。
雪泪寒也无奈的撇了撇嘴,要是自己死在这么个地方真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很快,战场上的燕兵就死伤殆尽,一百多号人而已,还招架不住这么多凉军的冲击。
颜辙走到了雪泪寒的身边道:“大人,抓了两个活口,说是还有几支小队混进来了。”
“让哨骑将消息传递回去,我们去落云城!”雪泪寒沉声道。
“诺!”
第822章斩杀
距离九罗沟堡寨没多远的一处山谷中,喊杀声、马蹄声四起。大量的凉军正把一队燕兵围在中间,不断的缩小着包围圈。
被困在包围圈之中的就是昨天刚刚攻下九罗沟堡寨的喀什,喀什现在满脸的悲愤,他没想到凉军的动作这么快。
昨天清晨的狼烟一起,周围的那些堡寨就进入了戒备之中,还派出人马向九罗沟堡寨查探情况,喀什见势不妙,就带着人在山中东躲西藏,可是只躲了一天,今天就被大波凉军给堵住了。
凉军下手极为狠厉,要么放下武器,要么死,燕军士卒像割麦子一般的倒下。可喀什心知肚明,己方刚刚杀了他们那么多人,就算是放下武器也定然难逃一死,还不如做困兽之斗。
什么功劳,什么加官进爵,都化为了尘土,现在喀什才意识到,这个任务其实就是个必死的任务。其实喀什心中已经后悔死了,早知道就在云州境内晃悠两圈再退出去,走个过场就行了。
慢慢的,陷入绝望的燕军开始放下武器,一个接一个的双手抱头跪在了地上,只有喀什带着贴身部下还在挣扎着。
在战场一侧的山坡上,辛疾和岳展鹏两人正策马而立,冷眼旁观着,辽东道副都护使亲至,足以看得出对此次战事的重视。
事实上,在狼烟传递到落云城的第一时间,辛疾和岳展鹏就带着三千骑兵出关了,云晨留在落云城坐镇指挥,整座云锦防线现在就如紧绷的弓弦,一触即发。
辛疾和岳展鹏要来看看,到底是燕军大部溜了进来还是小股游骑,要是燕军大部进来了,岂不是说明云锦防线有漏洞?
“烦人的家伙,去解决掉吧。”辛疾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
岳展鹏嘴角一翘,策马冲下山坡,直奔人群中穿着校尉军服的喀什而去。
喀什早就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身上又有好几处刀伤,站都快站不稳了,昨天他给予凉军的痛苦现在加倍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哒哒哒~”
马蹄声引起了喀什的注意,一道壮硕的声音正策马持枪朝自己冲来,喀什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准备迎接人生的最后一刻。
岳展鹏坐下战马的速度不断加快,手中那杆锋锐无比的长矛也早就提了起来。
“喝!”
长矛凌厉得刺出,将喀什手中的那柄弯刀挑飞,紧跟着矛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了他的胸膛。
“噗嗤~”
喀什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躯被巨大的反震力带向天空,然后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眼中的生机迅速消散。
岳展鹏勒住缰绳,冷冷的扫了一眼地上喀什的尸体,一言不发便离去了。一名校尉而已,还不值得他高兴。
……
及至下午时分,辛疾和岳展鹏带着人来到了发出狼烟示警的九罗沟堡寨。
还没进寨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寨门大开着,门口处还倒着两具尸体,原本插在城头上的凉军旗帜也飘落在了地上。
辛疾弯腰捡起满是血污的军旗,手掌抖了抖,然后递给了身旁的一名亲兵:“去洗洗吧。”
“诺!”
两人缓步走进寨内,到处都是尸体,有燕军的,有凉军的,匆匆忙忙逃走的喀什根本就没有时间清理尸体,只是在堡寨中搜刮了一些干粮带走,他们带的干粮也已经吃完了。
凉军士卒们有一半都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衬,许多人浑身都被鲜血浸透,有的士卒手里还握着残缺的弯刀,可以想象当时战斗的激烈。
辛疾颜色阴沉的说道:“看这样子,燕军应该是大半夜发起了突击,先解决掉城头上巡哨的士卒然后攻进来的,要是大白天发起攻击,按照九罗沟的地理位置,守卒应该是能凭寨坚守,支撑到援军到来的。”
“妈的。”岳展鹏恶狠狠的骂了一声:“这伙混蛋是怎么溜进来的。”
辛疾开口道:“有小股骑军溜进来很正常,云锦防线又不是密不透风,这么大的疆域,百余骑还是很难发现的,但是越往南就难走。估计是他们走不过去了,才攻击这座堡寨的。”
“这笔账迟早找他们算!”岳展鹏愤怒的说道。
就在两人交谈时,一名校尉走了过来,躬身道:“将军,一百三十六具尸体,一个不差。九罗沟堡寨守卒自百夫长周扬以下全军阵亡。”
辛疾的面皮抖了一下:“葬了吧,调军过来,补充防御力量。”
“诺!”
无人撤退,全数战死!凉军勇武,名不虚传。
“过来,跪下!”
两名骑兵押着一个燕军的俘虏走了过来,还是个百夫长,目光有些惊惧的看着周围的凉军,胳膊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出鲜血。
“说,你们来了多少人?”岳展鹏冷漠的问道。
百夫长咬了咬牙,低着头不说话。
“呦,有骨气。”岳展鹏微微一笑,下一刻,他手中的弯刀就刺进了百夫长的胳膊里。
“啊~”
百夫长惨叫一声,额头上冷汗直冒,大叫道:“饶命,饶命,我说!”
“再问最后一遍,你们来了多少人?”岳展鹏轻声问道。
“两,两千~”
“其他人呢?”
“不知道,人多容易被发现,我们都分开走的。”
“蒽?不知道?”岳展鹏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真不知道,饶命啊!”百夫长疼的大叫。
“噢,不知道就算了。”岳展鹏撇了撇嘴,弯刀轻轻的在他的脖子上这么一划,燕军百夫长就捂着脖子,浑身抽搐的倒了下去。
“你怎么看?”岳展鹏将弯刀收入刀鞘,扭头问道。
辛疾看了一眼堡寨中的尸体道:“两千人,还是分兵渗透过境,翻不了什么浪花,我估计绝大部分人正被堵在云州的大山中进退不得。你让镇辽骑有游弩手出击,清扫境内。”
“好!”岳展鹏重重的点了点头。
“出人意料啊,唉!”辛疾背着手叹了口气:“没想到燕军竟然抢在这个冬季动手,看来是急不可耐了。”
岳展鹏大咧咧的拍了拍铠甲:“来就来,跟他们打!”
“飞书急报王爷,通晓军情。传令燕云全境,全军备战!”辛疾沉声喝道。
“诺!”
第823章战端已开
顺州,安顺城
尘岳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内的校场中,在雪泪寒返回辽东的几天后,尘岳也出发了。
此行入辽东的目的是视察一下境内各军伍的备战情况,以及辽东的民生。
陪在尘岳左右的是童成襄、沈秀夫和李嗣邺三人。
校场上,三千名陌刀军士卒正手持长刀,整齐划一的进行操练。
“一!”
“喝!”
“二!”
“嚯嚯!”
“一!”
……
长刀如林,悍卒似铁。
一阵阵呼喝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三千军伍以五十人为一排,五百人列成一个方阵,总计六个方阵,声势骇人。
如今的陌刀军比起当初刚建军时已经截然不同,不仅人马扩充至了一万,士卒身上所穿的铠甲,所用的盾牌都进行了更换。
士卒上半身穿套的是一种鱼鳞甲,顾名思义,铁片一片片的悬挂其上,有点像鱼鳞。
铁甲只遮盖到士卒的大腿根部,往下就是几块铁片组成的护膝的,内侧是缠绕成一圈圈的绑腿麻布。
这是墨家特地为陌刀军量身打造的制式军装,将防御力主要集中在了上半身。
因为陌刀军临敌主要是作为拒马之用,下半身很难受到攻击。
若是和普通步卒作战,怕是光着身子陌刀军也能打赢。
“不错,军容整齐,军威严整,陌刀军比原来可唬人多了,哈哈。”尘岳一脸看起来满足的夸奖着。
自从辽东之战平息后,陌刀军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战斗任务,不管是瘟疫还是打造云锦防线,陌刀军都身在其外,一心只顾着操练。
凉军三十万,主力骑军能叫的出名字的就多达十五万。
反观步军,只有重甲营、先登营、云鼓营以及陌刀军等几支部队战力非凡,其中人数最多的陌刀军是尘岳最关心的一支。
“王爷,咱陌刀军可不是光看着唬人,真要动起手来咱也所向披靡!”李嗣邺一脸自信的说道。
陌刀军所抽调的步卒大部分都是身体壮硕之人,而且大半都是老卒,在长时间的操练下战力早就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所以李嗣邺有这个自信。
“行,本王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尘岳满意的说道。
“王爷,前两日您让雪大人传话,让留守在顺檀之地的镇辽军和陌刀军备战。是不是要打大仗了?”李嗣邺兴奋的搓着手问道。
“怎么,李将军已经等不及了?”童成襄在旁边打趣道。
在辽东做了两年经略使的他,已经和辽东这帮子文臣武将混得很熟络了,时不时的还能开几句玩笑,这般官场风气可是童成襄在京城从未感受过得。
“嘿嘿。”
李嗣邺笑了笑:“兄弟们都是沙场上征战的汉子,这都闲了两年多了,着实耐不住性子了。”
“别急,迟早的事。”尘岳眯着眼睛说道。
“好嘞!”
几人在校场上随意的溜达着,看完了军伍,尘岳又关心起了后勤:“童大人,这眼看着入冬了,云锦方向里的那七万人马的粮食、衣物都凑齐了吗?”
“齐了,正在源源不断的运输中,物资到了锦阳关后会由王将军派人分发至各处堡寨。”童成襄轻声应答道。
“蒽,入冬以后可能会下雪,为了防止大雪封山,运送物资的速度要加快一点。”尘岳再度叮嘱道。
“明白,王爷放心。”
童成襄乐呵呵的一笑,相比于刚到辽东、百废俱兴的场面,现在这位老大人处理起辽东的事务来可是得心应手。
经历了三次安稳秋收的辽东,已经实现了绝大多数人家都能吃饱肚子,饿死人的情况很难再出现了。
不仅如此,还有大量的存粮囤积在府库和武备司之中,足以大军长久之用。
尘岳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即笑道:“童大人,听说您是京城出了名的大棋手,怎么样,陪本王对弈一局?”
“蒽?王爷何时会下棋了?”童成襄一脸的诧异。
在童成襄的印象中,尘岳一向对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满脑子都只有政务和搞钱。
“哎,在北凉跟宋大人学了两手,哈哈。”尘岳哈哈大笑。
“啧啧,看来王爷在宋大人那学了点真功夫,来找童大人切磋了。”沈秀夫在旁边笑了起来,
“好!那臣就陪王爷过过招!”童成襄也哈哈大笑。
“走!”
几人一拍即合,大踏步走出校场,哪知刚走出校场门口,就被忙不迭赶来的王如松给堵住了。
“王将军,这是怎么了,跑的气喘吁吁的。”童成襄满脸疑惑的问道。
“就是,王爷可是要跟童大人下棋去了,王将军该不会是来观战的吧?”沈秀夫的脸上也写满了不解。
“王爷,童大人,怕是你们这下棋的事要往后拖一拖了。”王如松苦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军报:
“落云城送来的,狼烟已起,有两千燕军潜入境内,袭击我军多处堡寨,战死之卒有数百人。”
“什么!”
几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尘岳的眉头也拧了起来,接过军报快速的扫视着。
“两千人深入我方境内,动静不小啊。”看完军报的尘岳轻声喃喃道。
李嗣邺在一旁附和道:“若是这两千人只是打前站的斥候,怕是他们的身后就是燕军大部。”
“燕国要动手了?”童成襄很是诧异:“现在不是入冬了吗,不是开战的好时机啊。”
尘岳眯着眼睛道:“诸葛先生说的没错,燕国是看准了我朝内乱才动兵的,哼,真是狼子野心,这么几个月的时间都不想等了。”
“诸葛先生还真是料事如神啊。”王如松砸吧着嘴说道。
大家不得不服,从现在看来,当时诸葛糊涂在凉山大营中的一番言论全都应验了。
瘟疫之后就是大灾,大灾以后就是大乱,只要大乱一起,燕军定然挥师南下。
“王爷?现在怎么办?”王如松站在一旁问道。
尘岳将手中的军报捏成了团,喝道:“镇辽军、陌刀军,全军开赴落云城。
本王要去趟落云城看看具体情况,顺檀之地的事务就有劳童大人和王将军了。
战端以开,前线所需要的一切物资都尽快调拨,不得有误!”
“诺!”众人齐齐应喝。
第824章凉王至
随着狼烟四起,整个落云城前线都进入了戒备状态之中。
大批的骑卒不停的出城,往四处巡视,各堡寨、烽燧的守卒也增加了一倍夜间巡视的人数。
还时不时有士卒押着俘虏回城,那些藏在大山里的燕军游骑一个接一个的被凉军给找到了,垂头丧气的凉军士卒们捆成粽子。
此次辽东备战的程度和之前乌兰巴尔斯率军犯边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大仗要开始了。
就连一直驻扎在顺檀之地的镇辽军、陌刀军都已经向前线开拔了。
尘岳带着数百精骑日夜不停,终于在几天之后来到了落云城。
要说指挥军事,有辛疾等人在前线坐镇尘岳是放心的,但是这次辽东对面的领头的可是周巍然。
这家伙可是凉州的死对头,指不定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所以尘岳得亲自过来看看。
……
“参见王爷!”
落云城的议事厅内,一众留守在前线的文武官员正向着大步走进屋内的尘岳躬身行礼。
辛疾、岳展鹏、雪泪寒、云晨等等。
尘岳一脸的风尘仆仆,因为几天的连续赶路缺少休息,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手中的马鞭还沾满了黄土。
“好了,免礼。大家就不用客套了,来,说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尘岳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讲,直奔主题。
辛疾沉声道:“据我们抓获的俘虏提供的情报,此次潜入境内的燕军总计有两千人。在入境之后便分兵数路,以上百人或数十人为一股,潜入我方内地。
这几日,我们陆陆续续的有七八处堡寨和烽燧受到袭击,其中有三处被攻下,守卒皆全部战死。
镇辽军和三座屯城的骑军已经出动,各堡寨也联合派兵清剿。从目前统计的数据来看,入境的燕军已经被绞杀殆尽,顶多还剩个别漏网之鱼。还请王爷放心!”
尘岳微微点了点头,现在云锦防线的整体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不仅能尽可能早的发现渗透的敌军,还能用最快速度的歼灭燕军的游骑。
偌大的云州疆域被划分成一个个小块,任何一点发现敌军,附近的几处堡寨都能联合对其进行绞杀,甚至都不用出动大队军马,很是便捷。
“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东庭的兵马应该动了吧?”尘岳凝着眼看向地图上原来北金的疆域问道。
云晨点了点头道:“据昨天夜里斥候传回来的最新探报,燕军的先头部队已经集结完毕,向南开进,离易水只有百余里地,约有四五万人,军中打着完颜旗号。”
听到军中打着完颜旗号这几个字时,人群中的耶律保机身子微微一颤,目光阴沉了许多。
在如今东庭的地面上,还能打出完颜旗号的只有那个叛国之贼完颜弼了。
“完颜弼领先头部队出击吗?”尘岳眉头一皱。
耶律保机在旁边轻声道:“完颜弼现在官任东庭元帅,已经是最高军事统帅,要是他领先锋军出征,那身后的大股部队唯有那位神秘的东庭大王才有资格执掌了。”
“周巍然吗?”尘岳看着地图,有些许轻蔑的说道:“这位东庭大王还真是急不可耐啊,燕戎刚要对我们动手,他就带兵亲征了。
而且先锋军五万人,后续大军至少得有个十万吧?总计就有十几万大军了,怕是东庭大半的兵力都调动了。”
“王爷,看他们这样子,似乎将进攻方向主要放在了辽东,没有对平瀚道动手。”辛疾皱着眉头说道。
“意料之中。”
尘岳背着手轻声道:“就算不谈周巍然对我们的仇恨,燕戎也必定会先攻北凉、辽东。
慕云苍澜这个家伙要的是一统天下,而不是抢些牛羊。不管换做谁当皇帝,都不可能放任我们的三十万大军在一旁看戏。”
“没什么好说的,要打就打吧,我们奉陪到底!”姚青竹清脆的声音在议事厅中响起,神态昂然。
作为凉军中唯一的一位女将,姚青竹的朗喝声让大家都竖起了大拇指,直夸她是女中英豪。
“王爷,各位将军,你们有没有觉得燕军的这次渗透有些诡异?”耶律保机犹豫了一会儿以后说道:
“两千人的哨骑入境,毫无目的,要是说为了打探情报,两千人实在太多了点。
要是说想袭击我们的后方,也没有意义啊,打下一座堡寨我们很快就能补齐兵力,从战损上来看,还是他们吃亏。
况且在我们的内地动手,被发现了就必死无疑,周巍然和完颜弼都是久经沙场的人,不会看不出这一层。”
众人面面相觑,尘岳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古怪之色。
“难不成他们就是派这两千人来送死的?”
岳展鹏说出了一句连自己的不相信的话。
一群武将大眼瞪小眼,虽然岳展鹏的推论很是让人想笑,但是他们确实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尘岳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目光微凝道:“你们没发现吗,攻下来的几处堡寨守卒都被杀光了,咱们这位东庭大王是在向咱们凉军,向本王下战书呢!”
辛疾喃喃的接过话茬:“要是辽东、北凉失陷,他也会一个不留。”
众将领都瞬间会意,周巍然是在用那些堡寨士卒的命来下战书。
“妈的!真是嚣张到了极点!”怒不可遏的岳展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云晨也阴森森的说道:“想骑在我们凉军头上拉屎,怕是没那么容易。”
“王爷,应该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众将士群情激奋。
“城中有多少骑军?”尘岳回身看着地图说道。
“回王爷!城中只有五千镇辽军还有三千驻守骑军,其余兵马出城清剿去了。”辛疾应答道。
“将他们都调回来,清剿的任务交给三座屯城的兵马。”尘岳手掌按在了地图上:“让游弩手前出,我要知道完颜弼的行军路线!”
一群武将微微有些愣神,镇辽军和陌刀军的主力还没到,难不成尘岳已经想动手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诸位将军!调兵吧!”尘岳一拳头砸在了地图上:
“犯我军威者!”
“死!”
第825章大帐议事
燕戎境内,一片广袤的草原上扎下了密密麻麻的营帐,连绵十余里依旧不绝,成群结队的牛羊被赶进栏杆之内,身穿胡服的骑卒往来奔驰。
装满物资、军械的马车一辆辆的向南行去,一直延伸到天边尽头,声势浩大。
一面雄鹰皇旗在中军大帐的顶端猎猎作响,这里是慕云端康率领的出征大军,足有十余万之众,还有七八万士卒已经陆续向前线开拔,这次出征,草原一共派出了二十余万人马,加上东庭的兵马,足足有四五十万。
大帐之中,整整齐齐的坐着两排武将,铁甲铮铮、弯刀凛凛。这之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例如克烈家的克烈查,自从灭金之战后,慕云端康给克烈家争取了不少的赏赐,克烈家已经在皇子之争中倒向了太子,两家的关系突飞猛进。
毕竟所有人都认为手无实权的慕云幻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了,此时不倒向太子,怕是日后会被找小鞋穿,毕竟他可是下一任燕国的皇。
徒单家的老二徒单霖,算是明明白白的老三,就算想投靠慕云端康怕是这位太子爷也不信。没办法,谁让徒单霖的三妹是慕云幻的生母呢。
还有凉军的老对手,拓跋宏、脱脱不花、乞颜陇等大将,这些人派系不一,大部分在明面上还是以中立为主,但是脱脱不花在慕云端康的眼里已经被打上了慕云幻的标签。
当然,这些人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身影就是坐在慕云端康侧首边的昭平令百里慎了,灭金一战,这位年轻人向所有武将证明了自己的手腕和能力。
断完颜洪烈的后路、兵围黑风山脉、收服完颜弼、攻取九霄城,剿灭北金皇族,一个个大手笔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再加上他的背景,一个当丞相的老师一个当皇帝的师兄,这般人脉就算是燕戎五族的族长来了也不好在百里慎的面前摆多大的架子。
“诸位将军,时隔三年,我们又聚在一起了。”慕云端康意气风发的开始了自己的开场白:“不知道灭金之战的赏赐可让诸位满意?嫌少的话,这次机会可得抓紧了噢~手慢的就只能和残羹剩汤了。”
“哈哈哈~”
一群将领轰然大笑,凡是跟着慕云端康出征北金的武将,都赚了个盆满钵满,不提那些马场、牛羊、奴隶,光是北金后宫的嫔妃女眷们就让他们流连忘返。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喜笑颜开的,像徒单霖、脱脱不花这些跟着慕云幻征伐朔州的武将就没有这么开心了。
不仅没有功劳,还背上了一个战败的名头,要不是北金覆灭、慕云苍澜的心情好,肯定要追究他们的责任的。
即使是这样,他们能坐在这里议事已经是一种幸运了,当初一起征伐朔州的那些武将,可是有半数都把命丢在了朔风城外。
慕云端康缓缓的走到地图前,朗声道:“诸位都知道我们此战的目的,拿下北凉道,攻入大周境内,一统天下!我们要替战死在北凉关外的兄弟们报仇,更要替我们子孙,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大燕万年!”
慕云端康的这一番豪言壮语让这群将军们群情激昂,有什么比开疆拓土更让人振奋的事呢?
“昭平令大人,分派任务吧。”慕云端康招了招手,自己则坐回了椅子上。
百里慎慢悠悠的走到了大帐中央,这一次所有人看待他的目光可恭敬多了。
百里慎扫视了一眼众将,指着地图说道:
“太子殿下决意,大军兵分三路,进攻北凉道。
第一路,拓跋宏将军为主将,徒单霖将军为副将,领军八万,直扑幽州!你们的任务就是拿下天狼关,让我大燕的军旗插在天狼关的城头!”
“诺!”
低声应喝的徒单霖有些不情不愿,他可是徒单家家主的弟弟,没想到此次出兵反而沦落到给人做副将的地步。
但好在拓跋宏战功赫赫,为人还算正派,再加上他是燕戎军中没有背景的武将中官阶最高的,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第二路,克烈查将军为主帅,统军三万,驻扎与朔州朔风城外,无需进攻,只需要时时注意朔风城守军的动向即可,谨防其朔州军卒出关击我大军侧翼!”
“诺!”
克烈查应喝了一声,这个差事还算的上极为轻松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笑容。
“第三路,由太子殿下亲自率领,直扑凉州武关!”
百里慎分派任务完毕,很自觉的走到了一旁。
慕云端康起身而立,目光淡淡的扫过一众武将,沉声道:“此一战,对我大燕来讲干系重大,望诸位将军勠力同心,携手破敌。若是耽误军情、退缩不前者,立斩不赦!我大燕的千秋万代,就由诸位一同打造了!”
“诺!”
徒单霖心里哆嗦了一下,他知道慕云端康这番话实则是在敲打军中三皇子一派的人,就差明说了,敢玩弄手段,就杀了你。
慕云端康大手一挥:“回去准备吧,两日后出发!”
“诺!”
……
随着众将接连离去,百里慎看向慕云端康笑道:“怎么,不放心徒单一族?此次出兵陛下并未让慕云幻随行,你不用太过担忧,他已经翻不起浪花了。”
“不得不防啊,这世上可没有什么高枕无忧的事。”慕云端康的脸色逐渐冷了起来:“出征之前我母亲跟我说过,徒单家那位,老是在我父皇面前吹枕边风,想着让她儿子还能重获领兵之权。”
“呵呵,意料之中罢了。”百里慎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徒单霖今天态度虽然恭敬,但是徒单家在背地里定然不会死心的。”
“所以啊,我让拓跋宏去防着他。”慕云端康轻轻一笑:“拓跋宏深受父皇信任,若是徒单霖在他手下搞鬼,那杀一个徒单家的老二应该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了吧。”
“啧啧,想得周到。”百里慎装模作样的竖起了大拇指。
慕云端康白了他一眼,随即漫步走到军帐门口,看向遥远的南方说道:“接下来,就让我们会会这位凉王吧~”
第826章征税
东庭境内
两山夹道之中正有大队的燕兵缓缓而行,漫山遍野的士卒一眼望不到尽头。
大军中打着完颜旗号,这正是完颜弼率领的出征大军。
行军大军先头以数千骑军开路,随时应对不测,先锋军和中路大军拉开了七八里地的距离,作为缓冲地带。
中军则是大量的步卒骑卒混合,熙熙攘攘的挤在大道上,大呼小叫的喝声不绝于耳,行军速度极为缓慢。
因为完颜弼此行携带了不少攻城云车云梯,这是为攻打落云城、锦阳关那些雄关准备的。
唯一不方便的是,这些大型器械延缓了行军的速度。
周巍然派人掳掠来的那些工匠在燕兵刀锋的威逼之下,将他们原有的攻城器械都进行了改造加固。
现在燕兵的攻城能力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怕是与中原没什么差距了。
后军则是留有部分骑军,护送着粮草辎重之物,虽然失去了辽东这块产粮的沃土,但占领辽东这么多年,北金境内也有一些地方开始种植谷物,可以为大军提供些许粮草。
完颜弼骑在一匹青棕色的战马上,身上套着一副淡金色的战甲,目光冷漠的扫向周围的大山。
自从经历过灭国之灾后,完颜弼的性情就大变了样子,平日里都是这张冷漠的面庞看人,有些吓人。
“前军走到哪了?”完颜弼轻声问道。
随行在一旁的将领立马躬身答道:“前军离易水河边已不足百里,按当下的行军速度,再过个四五天就能到边境。”
完颜弼默默的点了点头,原本对于骑兵来说,百余里的路一天就能到,可无奈攻城器械实在有些碍事。
身旁的将领轻声问道:“将军,要不让骑兵先行?也可早点抵达易水,攻城器械由步卒护送即可。”
“不行。”
完颜弼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将领的建议,沉声道:“凉军诡计多端,再往前走就进入他们斥候的巡视范围了。
若是他们绕过骑军,奔袭我方步卒,那仗还没打我们就输了一半了。”
副将点了点道:“将军所言甚是。”
完颜弼手中的马鞭随意一挥:“告诉前军,不要拉开距离,晚上一起宿营,不得擅自前进!”
“诺!”
就在这大军东侧的高山中,几道矫健的身影正沿着山石攀岩而上,躲在隐蔽处注视着山下的大军。
“头,数清楚了,前军、后军加这里的中军,约摸五万人上下。”说话之人穿的军服乃是凉军游弩手的制式服色。
而他嘴里的那位头,正是在游弩手中屡立战功的伍侠客。
自上次伍侠客跟随奔雷骑大败燕军之后,伍侠客就已经升任游弩手都尉,手握三百精锐骑卒,算得上游弩手中的后起之秀。
“哼,这么点人也敢犯我边境。”伍侠客冷哼一声。
几年的军伍历练,让他身上时刻缭绕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伍侠客带着十几名精锐士卒,已经足足跟了完颜弼两天,燕军的游骑愣是没发现凉军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头,是不是该回去了?”身侧的副尉轻声问道。
伍侠客点了点头:“我回去禀报军情,你带人跟着他们,若是有异样随时回报。小心安全!”
“诺!”
……
距离北境颇为遥远的帝都圣天城此时已经笼罩在寒冷的冬风中。
这一年,整座帝都都是人心惶惶的,在江南平叛的大军一直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颇为令人忧心。
而且就连江北也爆发了叛乱,所幸江北的叛军规模不大,大都被官军给剿灭了。
而今天太后的慈宁宫中更是愁云惨淡,几位尚书外加一位兵部侍郎第五心柔都到了。
皇帝周承宣这几日偶感风寒,于是小朝会就从御书房挪到了太后的宫殿中。
在上官婉容手边的桌子上摊着一本奏折,这是从辽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
没错,又是八百里加急,上一次是怀江道叛乱,这一次当然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太后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江南的战事还未平息,燕贼又大举犯边,这可如何是好啊?”
今天早朝刚接到北境送来的军报时可着实把满朝文武吓了一跳,尘岳没有一个确切的敌军数目,但言明至少有三十万众。
这明摆的是灭完了北金又来灭你周朝了。
几位尚书大人你看看他,他看看我,终于还是雪承义先开了口:“还请太后勿忧,凉王麾下士卒皆骁勇善战,定能将贼兵挡在国门之外。”
“可凉军再勇,打仗也是要钱要粮的,朝廷还哪有多余的银子支撑北境的一场大战啊。”上官婉容忧心忡忡的说道:“辽东的童大人一直在请求朝廷增发粮草,奏折都来了好几道了。”
江南世家和京城好不容易筹措的军粮和银两已经悉数运往了平叛大军中,朝廷确实是没钱了。
这才过了没两年的好日子,没想到突然又出现了这般生死存亡的局面,真是让人沮丧。
雪承义努了努嘴,没想出什么好方法。
“第五大人,你看江南战事多久之内可以结束?”赵中海看向第五心柔问道。
宇文成化不在,现在第五心柔就成了兵部的主事之人,破例有资格参加这小朝会。
“难说,叛军势大,一时半会很难取胜。”第五心柔轻声说道。
“唉。”上官婉容叹了口气,愁云密布:“可还有什么法子筹钱?”
户部尚书傅龙芝左看看右瞧瞧,躬着身子说道:“太后,臣有一策,或许朝廷可以提前向各道征集来年的赋税,以供军用。”
上官婉容眼前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雪承义则顿时阻止道:“不可,今年本就大灾,哪还有提前征税的道理。”
上官泰清皱着眉头说道:“雪大人,目下我们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雪承义语气一滞,摇了摇头。
“太后,臣认为傅尚书的谏言可取。”第五心柔率先说道。
“臣等也赞成!”几名尚书接二连三的表态。
“行,既然诸位意见一致,就由户部主持吧,尽快筹措军粮钱银!”上官婉容也不拖沓,当即挥手说道。
“诺!”
雪承义则在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天下百姓的苦日子又要来了。
第827章来而不往非礼也(一)
落云城的城头上,尘岳凭墙而望,双目凝神,瑟瑟寒风轻轻的拍打在他的脸颊上,略微有些刺痛。
一队游弩手轻骑正从远处飞奔而来,为首的正是尘岳熟悉的伍侠客,城门早已大开,迎接骑军回城。
辛疾站在尘岳身边躬身说道:“王爷,所有骑军已经整装待发,总计一万五千人,包括一万镇辽军和五千驻守骑军。”
这两日所有在外搜寻燕军漏网之鱼的骑军都撤回来了,将剿灭燕军游骑的任务交给了堡寨屯城里的守军,他们要跟着尘岳去做一件事。
来而不往非礼也!
尘岳轻轻的蒽了一声道:“落云城就由你和云晨坐镇,不用太过担忧,想必周巍然不会傻到再派两千人来送死。”
“王爷,要不您留守城中,出击的事交给末将就行。”辛疾低声劝说道。
尘岳此时一身的铠甲,弯刀已经配在腰间,一看这模样就知道是要亲自上阵了。
“这怎么行呢。”尘岳微微一笑:“周巍然、完颜弼,那都是本王的老朋友了,不亲自去会会他们怎么行。”
在南疆道、在辽东,尘岳可是一次次的击败了这两人,而如今尘岳的凉王爵位,几乎可以说就是踩着这两个人上来的。
耶律保机在一旁附和道:“辛将军,您就放心吧,出兵方略我们都推演过了,不会有问题的。”
辛疾无奈的摊了摊手,不再开口劝说。
这时匆忙入城的伍侠客也一脸风尘仆仆的走上了城头,抱拳大喝道:“王爷,找到踪迹了!”
尘岳轻轻一挥手:“好,下去休息吧。诸位将军,今天下午,大军开拔!”
“诺!”
……
日暮黄昏之时,落云城的北、东、西三门涌现出大量的黑甲骑军,然后自正北方合拢到一处后向北行去。
伍侠客所率的上百游弩手精骑则一如既往的在前面开路。
镇辽军偏将鲁峰和云州副将狄江两人带着大军紧随其后,气势汹汹。
每名士卒的马背上都挂着几天的干粮,准备万全。
尘岳带着自己的几百号白马义从们正策马停驻在一个土坡上,人人手持长矛、腰悬利刃,冷酷的眼神中只蕴含着丝丝杀意,再无其他神情。
跟随大部队一起出城的还有那刚刚入伍从军的徐洛,他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大规模阵仗的骑军出动,正一脸兴奋的四处打量着。
虽然此前已经打过一场小战,徐洛也亲手杀了两名燕军,但是哪比得上上万人大战的场面。
他的视线里只见铁甲铮铮、耳中只闻马蹄阵阵。
当他的目光落到停在山坡上的白马身上时,眼中精光直冒,流露出了不少羡慕。
看看,什么叫威风,那才叫威风!
徐洛的神情落在了他身侧的伍长眼里,这位典型的辽东汉子随手用矛柄戳了戳徐洛的胸甲道:“小子,羡慕吧?”
回过神来的徐洛咧着嘴点了点头。
“那些人可是王爷亲卫,哪一个不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咱也就能流着哈喇子看看了。”伍长也有些羡慕的说道:“虽然你小子的枪法是真不赖,但要是以命相搏,怕是还要输他们一头。”
徐洛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和贲虎交过手他就知道了。
真到了战场上,只有花架子可是不行的,唯有经历过生死搏杀才能成长。
“咱们也是运气好,辽东十几万兵马,有几个能有王爷并肩作战的,啧啧。到老了也有吹嘘的资本了。”伍长得意洋洋的笑道。
“哈哈,头,您先娶个媳妇生个娃吧,不然吹给谁听。”徐洛哈哈大笑。
“臭小子!”
周遭的几位同袍也哄笑起来,然后融入那滚滚铁流之中。
一匹快马从远处飞奔至尘岳的面前,马背上坐得乃是镇辽军主帅岳展鹏。
“王爷,骑军已经尽数出城!”
尘岳目光一扫,轻喝道:“走!”
……
“当当当!”
“砰砰砰!”
一座大山的山脚下,完颜弼所率的大军正沿着山脚安营扎寨,到处都是砰砰乓乓的声音。
士卒们沿着营寨的最外围放下一层拒马鹿角,以为骑军偷袭的屏障。
营帐的分布颇为合理,辎重营在最后,前面则是普通的步卒,大量的骑兵留在中军拱卫帅帐。
携带着大型攻城器械的军马一天撑死也就能走个二三十里地,为了防止凉军偷袭,完颜弼特地命令各军不得拉开距离。
虽然此地离辽东边境还有七八十里地,但是很明显,燕军的警戒之心已经提高了不少。
作为北凉军的老对手,完颜弼深知凉军的诡计多端,在一连串的交手之中,北凉军往往都会出现在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所以他变老实了,慢吞吞的缩成一团乌龟似的前进,慢是慢了点,但还算安全。
帅帐之中,完颜弼正和两名副将围在地图前。
一人脸上有个醒目的刀疤,曾经就是北金军中的大将,名为何木答兀。
何木答兀之前跟随完颜洪烈亲征平瀚道,在黑风山脉兵败被俘,后经完颜弼出面劝降,现在在东庭军马之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另一人光头黑脸,头顶上戴着一顶厚厚的毡帽,此人名为凡察,算是东庭新晋的贵族,也是第一批主动投降燕戎的将领,所以挺受重用。
“凡察将军,你部骑军的位置在何处?”完颜弼盯着地图问道。
“在这。”凡察伸手一指道:“在大营前方约六七里的位置。”
凡察所部的五千骑军,就是大军的开路先锋,一直在大军前方扎营,遇到危险也能替大军抵挡一阵。
“从明天开始,巡逻的斥候哨骑增加一倍,一直探查到易水河畔,防止凉军偷袭。”完颜弼伸手指了指易水的位置说道。
何木答兀有些犹豫的问道:“将军,这是不是有些谨慎的过头了?”
何木答兀没有和凉军交过手,所以在心里并没有多么重视他们。
“你们两给我记住!”完颜弼沉声道:“小心没有错,凉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之前我们有二十万大军把命丢在了这里!”
听得完颜弼有些森然的语气,两人心头一颤,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第828章来而不往非礼也(二)
距离易水河边仅仅只有二十余里地的一片平原上,上百骑燕军哨骑正在策马狂奔,时不时就有箭雨自他们的头顶落下,射进一些躲闪不及士卒的身体里,然后马背上的骑卒就惨叫着跌下马来。
哪怕这些燕军斥候们马背上也挂着弓弩,箭囊里也插满了羽箭,但是他们丝毫腾不出手来还击,只想着快速逃离战场。
他们是一群被完颜弼派出来侦查的斥候,刚行到易水河边就发现了大量的凉军骑卒,还没来得及撤离就被凉军发现了,上万人的骑军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他们也只能仓促逃命。
在他们身后的追兵不是游弩手,而是两百骑镇辽军士卒,那位深受辛疾赏识的徐洛也赫然在列。
徐洛不仅枪术娴熟,箭术也不差,只见他弯弓搭箭,一松弓弦,流星般的箭矢便呈一道弧形划破天空,紧跟着就有一名燕兵应声而倒,在地上苦苦挣扎着。
燕军斥候领头的百夫长咬着牙回头看了一眼,他很想举弓还击,这般被压着打的滋味可不好受,甚至他都想抽出刀回头好好的打上一仗。但是他现在的任务可不是和凉军来上一场短兵相接,而是尽快把情报送回去。
双方你追我赶,连续翻过了两道小土坡,行出了约莫十余里地,身后的凉军已经越来越近,己方落马折损的士卒也越来越多,这位百夫长眼神一寒,挥手道:“分出一半人,给我截住他们!”
身后的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四五十骑咬牙勒马回转,抽出佩刀就朝凉军迎了上去。
“来得好!”
徐洛看着直扑而来的燕军,自然而然的收弓出枪,夹着马肚的双腿更加用力了几分。
数百骑凉军同时举矛,泛着光芒的矛尖在这冬季显得更加冷酷。
“喝!”
一杆长枪笔直的刺向一名燕军的心窝,那名燕兵提刀在身前一挥,挡开了凌厉无比的一枪,但还不待他举刀还击,徐洛的手腕猛地一抖,枪杆就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是徐洛从那名伍长身上学来的一招,既然一枪不中,能造成点伤害就造成点伤害。
徐洛手腕上的力道很大,这一抖可是让燕兵吃足了苦头。
“嘎达~”
“嘶~”
胳膊上骨骼碎裂传来的痛感让这名燕兵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和徐洛两匹战马擦肩而过,两人来了一个对视。
徐洛只是冷眼看了他一下便继续前冲,这么个半残废,自然有身后的同袍收拾,不需要他再出枪了。
下一刻徐洛的眼神已经盯上了侧首边的一名骑卒,枪尖一挑,拨开了对面的弯刀,随即一枪就捅进了他的胸膛。
“噗嗤~”
鲜血随着枪尖的抽离狂喷而出,只一个照面这名燕军就吐血而亡。
有了上一次杀敌的经验,现在的徐洛面对鲜血已经冷静了许多,就连握枪的手也变得更加沉稳了。
双方混战在一起,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十名抱着必死之心留下来阻敌的燕军瞬间就被数百骑凉军吞没,人数在肉眼可见的减少着。
几乎在第一波交锋中就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手,而且还在不断有人落马毙命。
拿着长矛的镇辽军骑卒们可比这些只配弯刀的士卒更有战斗力。
虽然凉军在局面上稳占上风,但是追击的势头很明显被迟滞了一下,前面逃命的几十骑越跑越远。
百夫长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这样子,今天应该能逃出生天了。
“嗖嗖嗖!”
还不等他喜上眉梢,就有一波箭雨当空落下,顿时就有五六骑再度毙命。
震惊之中的百夫长愕然抬头,在他们的前方蓦然出现了一伙骑卒,正悠哉悠哉的弯弓搭箭,完全把他们当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凉军游弩手!”
这名百夫长恨得咬牙切齿,手掌猛地抽刀,怒喝道:“兄弟们,拼命的时候到了!杀!”
“杀!”
他身后的燕军虽然感到有些绝望,但事到如今也只有拼命一途了。
伍侠客正勒住缰绳,看了看这群扑来的燕军,默默的提刀冲锋,出现在燕军前方的这百余号游弩手顿时就形成了一道弧形的包围圈,将剩下的燕军全部攘括其中。
“当当当!”
双方一接触就打的火热,而伍侠客则直奔那名百夫长。
同样都是弯刀,同样都是斥候,就看谁更狠。
“嗤!”
伍侠客手中的凉刀横劈而出,燕军百夫长也不甘示弱,举刀迎击。
“当当当!”
两人在马背上互砍了七八刀,伍侠客稳胜一头,游刃有余,而燕兵则显得有些吃力,再加上心头紧张万分,手中自然慢了两拍。
“啊!”
果然,没一会儿伍侠客就抓住了他的一个破绽,一刀砍在了他的肩膀上,顿时鲜血四溅,那名燕兵百夫长的面庞都疼的扭曲了。
伍侠客此时若是再补一刀,定能结果他的性命,但是伍侠客并未这么做,而是跑向了下一名燕兵。
那名百夫长大口的穿着粗气,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战场,他发现身后的追兵也赶上来了,自己的手下寡不敌众,都快死的差不多了。
“妈的,不能把命丢在这里。”百夫长不去管那伤口,径直拨马回转,对着游弩手包围圈的薄弱处冲去。
随着镇辽军的加入,战斗结束的很快,总计百余名燕军,死的死伤的伤,除了躺在地上打滚的漏网之鱼,就只有那位百夫长侥幸冲了出去。
“兄弟,枪法不赖啊。”伍侠客策马行到了徐洛的身边,竖起了大拇指,刚刚徐洛在战场上的表现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嘿嘿,过奖了。”徐洛笑了笑,然后就凝着眼看向那位逃走的百夫长,嘴里嘀咕道:“还有个漏掉的,我去追!”
言罢徐洛就一拍马肚,准备追击。
“兄弟,等等!”伍侠客连忙喝止了他。
“额?这家伙看到大军的踪迹了,怎么能放走?”徐洛眼神中满是疑惑。
伍侠客微微一笑:“王爷有令,留个活口回去。”
徐洛先是一愣,紧跟着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829章来而不往非礼也(三)
“将军,属下亲眼所见,已有万余骑凉军渡过易水,正在向北进发,距离我军也就一两日的路程,每个人都带了干粮,军中没有携带随行的军粮物资,看那架势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
完颜弼的大帐内,那名从伍侠客的刀下逃得一命的百夫长正在向完颜弼汇报着自己打探来的军情。
狂奔了一天的他几乎都快晕厥了,嘴唇也开始干裂。
他胳膊上的刀伤颇重,虽然已经经过简单的包扎,但是丝丝血迹依然映红了雪白的纱布,尤为刺眼。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大帐内。
坐在帅位上的完颜弼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脑海中在极速的运转着。
侧面的何木答兀则沉着脸问道:“确定吗?只有一万骑?”
百夫长重重的点了点头:“确定,属下跟了他们好一会儿,前后都看了一遍。就因为跟的太近,结果被他们发现了。属下手底一百来号兄弟,全把命丢在那了。”
百夫长的语气略微有些哽咽,同时眼中还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何木答兀不说话,扭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完颜弼。
完颜弼轻轻的一挥手:“干得不错,下去歇着吧,会给你记功的。”
“谢将军!”
听到记功两个字,百夫长欢天喜地,一瘸一拐的就退了出去。
自己拼了老命,死了那么多兄弟,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吗。
完颜弼站起身子走到了地图边,何木答兀则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道:“他们的大概位置应该在这,从这个距离来看,应该就是落云城中出来的骑军。”
“你说这伙骑军出来的目的是什么?按我们估算的兵力,落云城的守军不应该有主动出击的实力才对啊。”完颜弼目不转睛的问道。
“很显然,这是奔着我们来的。上一次那个乌兰巴尔斯率军赶到这里,也遭到了凉军的迎头痛击,将战场放在易水北岸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可上一次他们不仅对乌兰巴尔斯动手,还派骑军长途奔袭了克烈查所部,攻击乌兰巴尔斯只是诱敌之计罢了。这一次,会不会也?”完颜弼皱着眉头说道。
“将军的意思是他们在声东击西?”何木答兀一愣,摇了摇头道:“绝不可能,大王率领的兵马距离我们有一百多里的路途,虽然和上次克烈查的位置差不多。
可是这一次大王那有足足十万大军,怎是一个偷袭对付得了的。凉军要是有这么多兵力,就用不着奔袭了,直接在这里设伏吃掉我们就行,何必舍近求远呢。”
完颜弼陷入了沉思,在地图前来来回回的走着,他现在面对尘岳可是格外的谨慎。
何木答兀指了指地图继续说道:“顺檀之地距离落云城有些距离,而且燕云之地的路也不是那么好走。
他们调兵支援前线的速度不比我们快多少,顺檀的驻军应该还在路上。所以末将判断,他们应该是想趁着我方大军未到,先主动出击一下。
凡察率领的骑军距离我们有七八里地,这个距离若是一个突袭,我们的中军未必来得及做出反应。以两倍的骑军偷袭凡察,应该能打个胜仗。”
帐中回荡着完颜弼的脚步声和何木答兀振振有词的分析,有些冷寂。
思虑了许久的完颜弼终于停下了脚步,冷笑着说道:“既然凉军想占我们的便宜,我们不妨将计就计,诱敌出击。”
“请将军明示!”
何木答兀立马站直了身子,他知道完颜弼要布置军务了。
完颜弼手掌在空中微微一挥道:“派快马告诉凡察,让他明天一早拔营,不必顾及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了,主动去迎击凉军。
另外动员中军的所有骑兵,本帅要亲自统领,去增援凡察!你带步卒护送粮草以及攻城器械随后而来。”
“诺!”
完颜弼冷着脸,默默的说道:“既然你派出了一万骑,就别怪我先吃掉他们了!送上门的肥肉,本将军怎么会放过呢?”
……
第二天清晨,位于大军最前的凡察率五千骑卒率先拔营而起,不再控制速度,井然有序的向前挺近,半日的功夫就和后面的步卒拉开了三四十里的距离。
在凡察出兵的同时,完颜弼也带着一万五千骑卒隐蔽在其身后五里的地方行进。
一前一后,互相呼应。
到得下午时分,凡察撞见了前出的斥候,回报凉军就在前方,他顿时勒令大军止步,就地列阵,同时派人飞报完颜弼。
广袤的平原上,漫山遍野的披甲骑卒自天边浮现,凉字军旗在风中瑟瑟作响。
在看到燕军的身影时间,凉军迅速列阵,摆开了冲锋的架势。
军阵中不见尘岳的身影,而是岳展鹏和鲁峰二人越众而出。
“啧啧,气势倒是不弱。”岳展鹏轻提手中长矛笑道。
鲁峰勒马前行:“将军,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哈哈哈!不用怕!”
岳展鹏大笑一声,朗声喝道:“镇辽军何在!”
“嚯!嚯嚯!”
巨大的应喝声传遍天地,军阵中的徐洛激动的有些发抖。
哪个男儿不想横刀立马,哪个男儿不想醉卧沙场?
岳展鹏长矛微微前指,大喝道:“让他们听听,我凉军的马蹄声!”
“轰!”
最前排的千余骑卒同时一夹马肚,马蹄开始前踏。
这边的凡察嘴上勾起一抹冷笑,虽然对面的兵力两倍于己,但他浑然不惧,燕军也开始了冲锋。
双方骑军相隔不过两百步,转瞬即至。
凉军在前冲的同时,锋线笔直如滚滚江潮,奔涌前行。
“轰隆隆~”
马蹄声越来越响,恍若雷鸣。
在双方排头已经近在咫尺之时,两军同时加速,轰然撞阵!
岳展鹏脸色狠厉,一言不发,位居锋线最前的他只是出矛、收矛,便有一名燕兵吐血坠马,而后被双方的战马踏成肉泥。
徐洛位于第三波锋线,他眼角的余光时刻注意着两侧的队形,同时手中长枪飞舞,笔直的刺进了对面燕军的胸口,还一扭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杆长矛。
第一次经历大规模骑军冲阵的他还做不到对阵型的完全掌握,但是他只需要知道一点,那就是跟着锋线不断的突进就行。
前冲!唯有前冲!
第830章来而不往非礼也(四)
两军互相凿阵,不停的就有士卒坠马身亡,战况尤为激烈。
岳展鹏所率的前排锋线近千名士卒几乎人人长矛带血,位于最前的他们要么杀人要么被杀,没有第二种选择。
镇辽军士卒是由原先挽辽营的老卒为骨干,再加上平辽战事中陆续补充到军中的辽东籍骑兵组建起来的。
绝大部分都是和金兵面对面厮杀过的老卒,战力绝不容小觑。再说了,战场上的镇辽军人数是燕军的两倍,可以明显看出镇辽军稳占上风。
很快双方就凿阵而过,在偌大的平原上留下了近千具的尸体,其中大部分都是燕军的。
不少失去主人的战马在空地上漫无目的转悠着,马背上还沾染着鲜血。
偶尔有一两名还有没死透的伤兵发出阵阵哀嚎,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平原上,人命在此时就像稻草般廉价。
凿阵而出之后,双方来到了各自先前所处的位置列阵以待,准备着下一次的冲阵。
凉军阵中,原先的后排骑卒来到了最前面,充当下一次冲阵的排头兵。
这些位于后排的士卒们保持了最完好的体力。骑军冲阵可以通过这种轮换来保持士卒的体力,毕竟最前排的锋线对于体力的消耗极大。
“呼~呼~”
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的徐洛正在勒马回转,随着大军再度折返列阵。
徐洛的手掌在微微发抖,他的胳膊上多了一条不深的伤痕,鲜血正在一点点渗出,然后顺着枪尖滴落到地面上,染红了黄沙地。
刚刚的一轮凿阵之中,徐洛连续闯过了燕军的五六道锋线。
前面两道还好,因为经过己方前排士卒的截杀,等到了徐洛这里时那些燕军已经有些乏力了。
但是越往后燕兵的体力越好,攻势也越发迅猛,第一次经历大规模骑军冲阵的徐洛时刻保持高度紧张,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的交锋。
往往他刚挡下一枪,又会迎头遇上下一位燕兵挥出的弯刀,丝毫不能松懈。
终于在即将凿阵而出之时,徐洛还是挨了一刀,好在反应迅速再加上自己身侧的伍长一矛解决了那名燕兵,所以他只受了点皮外伤。
当然,徐洛也不是没有斩获的,仅这一次凿阵他就斩杀了两名燕兵,收获颇丰。
身旁的伍长骂骂咧咧的说道:“你小子还真是个愣头青,哪有眼睛只看前面的,你左右两边也看看啊!刚刚要是那长矛再快一点,再深入一点,你小心这辈子就用一只手吃饭吧!完蛋玩意!”
伍长在愤怒的狂喷徐洛,但徐洛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异常顺耳,心中暖意浓浓,咧着嘴呵呵的傻笑。
“真拿你小子没辙!”
见徐洛挨了骂还乐呵呵的,伍长恨恨的扭过了头。
骑军前列,是持枪策马的岳展鹏,岳展鹏看着阵型略微有些骚乱的燕军,大笑一声:“痛快!再来!”
那边的凡察脸上挂着狞笑,喃喃道:“打吧,看你们还能高兴多久!”
“杀!”
两军再度前冲,攻势比刚刚的更加迅猛。
就这样在经历了三次凿阵之后,燕军已经战死了上千人,凉军则要好上不少,除了士卒的体力消耗了一些之外,并没有出现大的损伤。
经历过接连大战之后,双方都颇为默契的停止了进攻的脚步,停留在原地喘口气。
已经有半数的士卒弃矛换刀,准备近身肉搏。
“呜~呜~”
突然一阵尖锐的号角声从远方传来,乌压压的骑军从地平线上跃出,铺天盖地的向凉军的身后扑来,同时还伴随着燕军冲锋的鬼叫声。
“哈哈!终于来了!”凡察兴奋的一拍大腿,笑道:“这次老子不收拾你们个十八遍就不算完!”
原来这位凡察充当的就是诱饵的角色,将将军吸引在此地。
此时镇辽军所在的位置是燕兵一开始的列阵之地,也就是说新出现的燕军和凡察所部正好将凉军困在了当中,隐隐约约形成包围之势。
面对这等有些险峻的局势,镇辽军中的士卒却丝毫不乱,只是默默的等着主将的号令。
岳展鹏冷冷的看了一眼那打着完颜旗号的骑军,嘴角一勾,轻轻一招手便勒马前冲。
近万骑兵肃穆不语,只听到马蹄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在跟着岳展鹏的脚步冲锋,全部涌向正前方的燕军,而丝毫不顾身后杀出来的完颜弼。
骑军渐渐的形成了以岳展鹏和鲁峰为首的锥型锋线,速度渐次加快。
远处率领一万五千生力军赶赴战场的完颜弼看到这等景象瞬间就明白了凉军的用意。
凉军是想正面突破凡察所部,避免陷入两面夹击之中。
完颜弼脸色沉稳,毫无变化,他相信凡察能挡住凉军的冲击势头,只要拖住那么一会儿,那么这股凉军就会损失惨重。
“随本将来!”
对面的凡察也反应过了,怒喝一声便策马冲出,手底下所有的精锐骑卒也都汇聚到了中央,同样形成了一道锥型锋线。
凡察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只要挡下凉军的这波冲击,那这一万人就会变成一万具死尸,这一笔军功毫无疑问会记在自己头上。
所以凡察豁出去了!拼了!
双方的锥形锋线越来越近,凡察手中的长矛笔直举起,眼神狠厉。
就在两边的骑军即将撞在一起时,凉军突然变阵。
岳展鹏和鲁峰二人一左一右,带着凉军一分为二,沿着燕军的左右侧翼兜出了一个大圈。
情势突变,燕军的精锐全部集中在了中间,两侧都是些刚刚受了伤的伤兵,一下子就被凉军杀了个人仰马翻。
中间的凡察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凉军就已经凿穿了他的两翼。
他们围剿凉军的美梦顿时被击的粉碎。
率先出阵的岳展鹏扭头看了一眼在自己屁股后面吃灰的燕军,脸上出现了一抹讥讽。
“妈的!果然奸诈!”
紧赶慢赶的完颜弼终于和凡察汇合到了一起,他带来的这一万五千人刀尖还没染血,就被凉军给冲出去了。
凡察红着脸嘀咕了一声:“将军。”
完颜弼坐下战马的速度丝毫不减,挥手大喝一声:“追!”
第831章来而不往非礼也(五)
完颜弼带着大军开始追击镇辽军骑卒,想要一口气将这一万人消灭在易水之南,岳展鹏倒是没急着过易水,反而是带着追兵在大山中开始兜圈子。
广袤的易水河畔,又开始了一场你来我往的追赶游戏。
完颜弼不知道的是,当他动员所有骑军,率军出营之时,他就被游弩手给盯得死死的。
至于过河的凉军,真的是那名斥候百夫长打探到的一万人马?显然不是。
……
距离完颜弼的中军大营仅仅只有十余里地的一处山谷中,数千骑军正在极速行军,伍侠客带着麾下三百骑游弩手开路。
也不顾什么暴露行踪了,遇到哨骑就是一个字,杀!
但是或许是因为完颜弼觉得此战是奔着歼灭凉军去得,所有的斥候都被他随军带走了,而他的中军大营周围几乎没有警戒的士卒。
尘岳和狄江两人带着五千骑卒,来了一手瞒天过海,故意把消息透露给完颜弼,要的就是你去围歼镇辽军。
显然,这计策已经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就看尘岳能不能击溃这几万步卒了。
一名哨骑从远处飞奔至尘岳面前,沉声喝道:“王爷,还有不到十里地!敌军步卒已有部分出营。”
“止!”
狄江手一招,大队骑卒渐次停下,开始调整快速行军带来的呼吸不稳。
他们为了避开完颜弼所部,可是整整兜了一个五六十里的大圈子。
狄江扭头看向尘岳说道:“王爷,算算时间,完颜弼应该已经赶赴战场了,我们此时动手他绝对抽不开身。”
其实完颜弼的大股骑军距离自己的大营仅仅只有三四十里地的距离而已,若是发现凉军的踪迹,一个时辰足矣回师。
但尘岳要抓的就是这几十里的空档,来给燕兵一个迎头痛击。
要是完颜弼还一直像之前那样,骑兵步兵汇聚一处,那尘岳还真不太好下嘴,就算能啃下块肉,也容易被燕兵缠住。
可完颜弼自作聪明,竟然让骑军前出,勾引凉军出击。
“呼~”
尘岳长出了一口气,轻提手中长矛:“让游弩手尽力封堵他们报信的路,能拖一会是一会。狄将军,我们动手吧!”
“诺!”
……
燕军的大营内,刚刚饱餐了一顿的何木答兀缓步走出了自己的大帐,伸着懒腰,一脸的惬意。
虽然已是冬初,寒风吹打在脸上有些刺骨,但今天却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头顶有一轮暖阳悬挂在天空,照得他的面庞暖洋洋的。
这座大营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因为他们要向前行军了,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士卒身影,有的在抬军帐,有的在整理军械,有的在将马车赶出军营……
何木答兀舒展了一下腰肢,自言自语道:“将军那边应该交起手来了吧,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满是凉军尸体的战场了,啧啧。”
此时他还在做着大胜的好梦。
何木答兀手一招,一名亲卫立马走了过来。
“大军收拾的怎么样了?”
“回禀将军,已有半数步卒启程,还有的也准备动身了,只是后军的运粮队有点慢,还在收拾。”
何木答兀眉头一皱,有些不满的嘟囔着:“磨磨蹭蹭的,这都日中了还没出营,让他们动作快点。”
“诺!”
……
在大营前的坦荡大道上,挤满了燕军步卒,巨大的攻城车一辆接着一辆,许多士卒扛着长枪沿着道路在慢慢行进。
“小子,走路看着点,踩到老子了没看见吗?”
“别挡着路不动啊,快往前走!”
“妈的推什么推,没看见前面堵着了吗?”
……
士卒们你一言我一语,就在一片喝骂声之中队伍在不断前行。
有一名燕兵挤开人流跑到了路边的一个小土坡下,手脚麻利的解开了裤子,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憋死老子了真的是,这不得把人给挤死。”
“嘘嘘~”
这名燕兵正尿的好好的,突然觉得脚下的大地似乎微微开始了颤动。
他凝着眼睛抬起头来,片刻之后像见了鬼一般的伸出手指,喃喃道:“凉,凉军!”
“轰隆隆~”
马蹄声越来越响,位于队伍最前方的骑卒赫然发现一大片的黑甲骑军正在朝他们扑来。
“敌袭,敌袭啊!”
反应快的瞬间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尘岳一马当先,身侧就是数百骑白马亲卫,来如风快如风,转瞬即至。
“哈哈,真没想到队伍竟然这般混乱。”
手中长矛斜举出一个弧度的尘岳看到这般行军队伍开心的笑了,这不是到嘴的肥羊吗?还自己把皮给剥了。
“戒备,迎敌!”
数十名燕兵慌乱之下抽出了腰中的弯刀,挤成一小团,瑟瑟发抖的看着迎面而来的骑军。
能挡得住吗?
不能!
“喝!”
一身玄色战甲的尘岳怒喝一声,战马速度骤然加快,然后马蹄就撞翻了挡在前方的两名步卒,手中长矛猛刺,一矛就捅进了一名燕兵的胸膛,紧跟着将他的尸首向前一挑,就将人群砸了个人仰马翻。
有一名燕军百夫长脸色一寒,握紧弯刀伏下身子,猛地挥刀而出,刀锋径直向尘岳坐下的战马马蹄掠去。
久经沙场的尘岳眼疾手快,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前蹄高高跃起,然后重重踏下,在那名百夫长惊慌的眼神中,马蹄和矛尖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胸甲尽碎,吐血而亡。
“杀!”
身后的贲虎怒喝一声,数百骑骁勇悍卒一冲而过,在燕军阵前勉强聚拢起来的几百名士卒瞬间就被冲垮,同时留下了几十具尸体。
尘岳不管杀伤,只顾着向前猛冲,以最快的速度冲破这伙正在行军的队伍。
再之后狄江所领的五千骑就更轻松了,每一次的长矛挥出定能建功,骑兵对混乱之中的步卒,堪称所向披靡。
“跑,跑啊!”
位于前方的燕军顿时陷入了慌乱,当下也顾不得护送什么军械、攻城车了,调过头来玩命的跑。
后方的燕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前方像见了鬼一般,但是当凉军的战马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时,他们就知道逃跑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第832章来而不往非礼也(六)
“轰!”
一架巨大的攻城车被数十名凉军用钩索套住,然后一齐猛拽,在摇摇晃晃的支撑了一会之后最终轰然倒塌。
攻城车旁有些燕军躲闪不及,被砸的血肉模糊,最惨的就是被砸了个半死的,也没人敢靠上去救,只能独自在那哀嚎着。
整个大道上的燕军四散而逃,互相践踏,唯恐自己比别人慢了一步而成为凉军的刀下亡魂。
原本还有些精锐将校勉强组织起兵力准备据敌,可在自己人的这般冲击一下也只能跟着跑。
这种溃败之下,往往死的最多的只有两种,一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一种是自己人互相践踏而亡。
而尘岳则带着亲兵一头扎进了大军之中,他的目标是道路尽头的中军大营。
……
此刻的何木答兀还悠闲的坐在帐内,时不时的瞅瞅地图,他在等着全军拔营,反正他也不用收拾行李什么的。
七八里之外的骚乱还没有传进他的耳中。
“将,将军,出事了!”
一名慌慌张张的偏将闯进了他的大帐之内,一个不稳摔了个大马趴,头顶的毡帽都给摔飞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何木答兀皱着眉头呵斥道。
“凉,凉军!”跪在地上的偏将上气不接下气的伸手指向帐外:“凉军骑兵来了,偷袭了正在行军的步卒。”
“什么!”
何木答兀豁然起身,沉着脸说道:“有多少人,他们不是被完颜将军率军围歼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属下不知啊,现在我军步卒已经大乱,他们朝着这边来了。怎么办啊将军。”偏将哭丧着脸问道,他刚刚要不是跑得快,就成了凉军的刀下鬼了。
“废物!”
到底是之前跟着完颜洪烈出征的将领,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没有失了方寸,随手拿起兵器架上的一杆长柄大刀喝道:“跟我来!整军迎敌!”
平日里何木答兀带兵还算有点门道,招呼着隶属于自己的数百名亲卫再加上几名得力的校尉,很快就聚拢起了上千兵马列阵以待。
鹿角等拒马之物已经被拆除,就连寨墙也被拆的七七八八,整座营寨无险可守。
急中生智的何木答兀派人找来了十余辆马车排成一排,以阻挡凉军骑兵在正面的冲击力。
一路冲到此处的尘岳发现这里竟然摆开了一个小的拒马阵,眼光中闪过了些许差异。
“放箭!”
何木答兀怒喝一声,阵中手持弓弩的士卒立马射出了一波波箭雨。
马背上的尘岳左躲右闪,而后手一挥,身后的数百骑卒就一左一右向外游弋,根本不去管那拒马阵。
杀你费点功夫,但是杀那些慌乱中四处奔跑的步卒可不费功夫。
“妈的!”
何木答兀也意识到了局面的危机,可他没有办法,他身边总共也就百十来号骑兵,其他清一色的步卒。
陡然间,何木答兀看到了军中铠甲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尘岳。
“这怕是领头的吧。”何木答兀眼睛一寒,翻身上马,径直带人朝尘岳扑了过去。
尘岳看到一道壮硕的身影朝自己冲来,也不废话,挺矛迎击。
“喝!”
虎背熊腰的何木答兀率先出手,挥舞着刀柄几乎要和长矛一样长的大刀就冲了过来。
“当!”
长矛与大刀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反震的力道传来尘岳的手上,还让尘岳的手掌晃了一下。
何木答兀也好不到哪去,也觉得手臂发麻,眼中出现了一抹凝重。
自己也算是当初北金军中的一员悍将了,没想到对上面前这位年轻人竟然占不到上风。
“当当当!”
两人又连续对拼了几刀,尘岳抓住何木答兀的一个破绽,在用长矛挑开大刀的同时瞬间拔刀,一刀对着他的大腿直直的砍去。
何木答兀情急之下侧身一扭,整个人带着战马就向一侧倒去,刀锋在他的腿上划开了一道不算深的伤口。
但在倒地的同时,他手中大刀横挥而出,直奔尘岳战马的前蹄。
“吼吼~”
尘岳见状不好,猛得一扯缰绳,战马发出一声嘶吼,前蹄高高跃起,将尘岳也掀翻在地。
落地的尘岳连续翻滚了两圈,然后挺身而起,半蹲在地上,一手握矛,一手托矛,矛尖轻点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同样摔落在地的何木答兀。
何木答兀右腿上的伤痕不断往外渗血,脸上的那道刀疤显得格外狰狞,手中大刀左右挥舞了一下,双手紧握刀柄,不甘示弱。
尘岳轻笑道:“有点意思,想不到完颜弼麾下还有这等悍将。”
何木答兀丝毫不敢放松戒备,沉声喝道:“来将何人!”
“哈哈!看招!”
尘岳矛尖一挑,带起一阵黄沙,一招拨草探蛇,贴着地面攻向何木答兀的下三路。
“当当当!”
两人又陷入了一番交战之中。
在两人混战之时,狄江已经带着人冲进了大营之中,五千骑卒兵分两路,一批在营中四处游弋,斩杀那些落单的步卒,一批直奔后营,去烧毁军中随行携带的粮草物资。
没一会儿,各处就火光四起,燕兵鬼叫着四处逃窜。
鏖战了一番的何木答兀眼神越发惊骇,尘岳越战越勇,相反自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当!”
终于在尘岳的一记重击之下,何木答兀的大刀脱手而出,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
尘岳刚欲前冲,结果这名悍将的性命,周围顿时有十余名燕兵围了上来,将何木答兀护在中央,一个个握着刀一脸警惕的看向尘岳。
贲虎也牵着尘岳的战马跑了过来,其实他一直在尘岳的周围戒备着,但凡有危险,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
见杀敌的良机已经错失,尘岳冷冷的盯了何木答兀一眼,随即翻身上马,策马远去。
“呼~”
何木答兀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向尘岳远去的背影,一脸凝重。
尘岳很快就和狄江汇合到了一起,开口问道:“怎么样?”
“王爷,粮草焚毁了半数,也摧毁了一些攻城车,要不要再杀他一轮?”狄江抱拳喝道。
尘岳摇了摇头:“时候差不多了,这份回礼够周巍然和完颜弼头疼得了,走吧!”
“诺!”
“撤兵!”
第833章来而不往非礼也(七)
易水南岸
岳展鹏已经带着完颜弼在山中溜达了整整大半天,惊起飞鸟阵阵,山谷中都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这些策马狂奔的凉军还时不时的回头打个突击,把完颜弼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镇辽军再度转向,钻进一处山谷之时,完颜弼眉头一皱,猛得一抬手。
跟在身旁的一名亲军顿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大军止步!”
“止!”
接近两万的骑兵拖出了一个好长的行军队伍,然后渐渐停了下来,游骑飞速掠出,跟着镇辽军的尾巴,还有不少人在小心翼翼的警戒着四周。
完颜弼皱着眉头打量着四周的山谷,马鞭不停的在手中翻转着。
凡察策马飞奔到完颜弼的身边,不解的问道:“将军,怎么了?不追了?”
凡察可很想追上去狠狠的杀一轮,出出胸中的恶气。
“这里离易水河畔还有多远?”完颜弼沉声问道。
凡察左右扫视了一圈,轻声道:“估摸着十几二十里吧,没多远。”
完颜弼脸色一沉,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我们追了这么久,为何他们不直接过易水?”
起初完颜弼还抱着凉军也有援军的戒备,所以他在追击的过程中撒出了大量的斥候,确定想山中有没有伏兵。
这都追了大半天了,还没有伏兵出现,说明他们前方的这支骑军是一支实实在在的孤军。
孤军为什么一直在这兜圈子,不直接逃回去?
“有道理。”凡察也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过易水回落云城,是最合理的一条路,他们却在这大山中晃悠了半天。”
完颜弼突然觉得心中一慌,刚刚只顾着追击,没有想其他的,现在回过神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猛然间,完颜弼一抬头,调转马头喝道:“全军转向!回大营!”
凡察呆愣愣的看着完颜弼着急离去的身影,瞬间也想到了什么,赶紧拍马跟上。
……
山谷中,岳展鹏还在带着一万骑卒行军,吊在尾部断后的是鲁峰携带一千精锐悍卒。
鲁峰在大半天的功夫里回头反击了好几次,弄得完颜弼十分烦躁,但是又无可奈何,似乎凉军对附近的地形极为熟悉,总是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掉头反击。
这近万人的骑军队伍行军之间很是整齐,没有骚乱,没有踩踏,全部依据号令行事,完全不像是一支正在被追击逃命的队伍。
“将军,将军!”
大喝声从身后传来,岳展鹏扭头一看,发现是留下断后的鲁峰正在拍马赶来。
“怎么了?完颜弼追上来了?”岳展鹏不解的问道。
鲁峰摇了摇头,骂骂咧咧的说道:“这家伙好像反应过来了,不追了,撤了。”
“撤了?”
岳展鹏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有些不快的撇着嘴道:“真没意思,还想陪他多玩一会儿的。”
“将军,要不要我们再回头打他一下?指不定他一生气就又追了。”鲁峰跃跃欲试的提起了手中的长矛。
“算啦,不用了。”岳展鹏摆手道:“既然他已经反应过来了,我们再怎么挑逗也是没用的。”
“好吧~”鲁峰有些意犹未尽。
岳展鹏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嘀咕道:“王爷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走吧,我们回去!”
“诺!”
……
完颜弼还没回到大营,行到半路上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
道路上都是些己方士卒的尸体,溃兵正在聚拢,垂头丧气的打扫战场,将没死受伤了得抬出来。
马车上燃烧着火焰,还有三三两两倒塌的攻城车堆在路旁。
“混账!竟然又是凉军的奸计!”
完颜弼愤怒的骂出了声,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伙吸引自己追击的凉军根本就是一个诱饵,关键是自己连诱饵都没吃下去,白折腾了半天。
凡察见完颜弼怒气冲冲的,也不好出言劝慰,只能默默的扭头收拢溃兵去了。
原本他指望到手的军功这下也化为了飞烟,手底下那上千号士卒算是白死了。
完颜弼黑着脸向大营奔去,一路上都是惨兮兮的场景,他甚至都没见到凉军的尸体。
感情就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而且不少士卒看样子都不是死于刀伤,很多都是踩踏致死,血肉模糊。
当完颜弼一进入大营,就看到了一瘸一拐的何木答兀,大腿上捆着厚厚的纱布,正在那指挥士卒打扫战场。
“将军,末将无能。”何木答兀看到完颜弼回来了,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错不在你,不用自责了。凉军来了多少人,伤亡大吗?”完颜弼也没有开口责骂。
毕竟何木答兀已经是他手下颇为得力的将领了,对自己还很忠诚。
最关键的是出兵的决定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有什么理由责怪下属。
“估摸着有四五千骑军,伤亡暂时还不清楚,少说伤亡了两三千将士。但是要紧的是攻城车和军粮被凉军焚毁了不少。”何木答兀沉声答道。
完颜弼的脸色满是羞怒和肉痛,易水的影子还没见到,就吃了场败仗。
“先收拢败军,统计损失吧。大营就扎在此地,不用再前进了。派出斥候严密巡视四周,谨防凉军再度偷袭!”
“诺!”
叮嘱完重要军务的完颜弼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来,有些泄愤似的说道:“把那个误报军情的百夫长给本将军砍了!”
何木答兀眼神一寒,点了点头,要不是这个百夫长信誓旦旦的保证只有一万骑军,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偷袭。
这时完颜弼的目光移到了他腿上的伤痕,轻声问道:“伤势重么?”
何木答兀心中有些温暖,摇了摇头道:“将军放心,皮外伤罢了,休息两天就好了。真晦气,被凉军的一个年轻武将给砍得,有些厉害。”
“很厉害的年轻武将?具体长什么样子?”完颜弼突然眉头一紧,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何木答兀虽然不知道完颜弼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个砍伤自己的人,但还是尽可能详细的描述了一下尘岳的相貌。
听完之后,完颜弼扭头看向落云城的位置,语气极度冷漠的喃喃道:“凉王亲至,还真是给我面子啊~”
第834章两军兵至
镇辽军的一万骑和尘岳所领的五千人先后回到了落云城中,几乎没有什么伤亡。
要说战果的话,粗略估算斩杀燕军两三千人,至于他们自己踩死的那就不知道了,这不是几位主将需要关心的事。
这一战,斩杀士卒事小,但是焚烧粮草,毁坏攻城器械的意义就大了。
果然,挨了一顿胖揍的完颜弼老实多了,原地扎营不动,再也不敢轻易出击。,
离易水还有五六十里地,他就不动窝了,明摆着是要等后续的大军到了。
这可给落云城的守军争取了不少时间,因为抽调的镇辽军所剩两万骑和一万陌刀军就快到了。
夜幕下的落云城静悄悄的,城内城外都在戒严。
城头上的火把插得满满的,来来往往的巡逻士卒眼神凌厉,现在谁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角楼、箭楼里的士卒也紧绷着弓弦,一个不对劲,手中的利箭就会毫不犹豫的射出。
在城外的黑暗中,不知有多少游弩手在四处巡查,说不定还有燕军渗透进来的斥候,宛若鬼魅般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城中的一处军营中,徐洛正独自坐在营门外的一块大石墩上擦拭着手中的长枪。
因为他练得是祖传的枪术,所以手中的这杆枪并不同于其他士卒配备的矛,枪尖略长,但是枪杆稍显纤细。
这可是辛疾特批给他的武器,算是格外的优待了。
徐洛正擦的好好得,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立马紧绷着身体,握着长枪轻喝道:“谁!”
“呵呵,别紧张,是我。”
尘岳面带笑容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没穿蟒袍玄甲,只穿着一身便服,很是随意。
“王爷!”徐洛见是尘岳亲临,立马挺直了腰板。
“嘘,放松点。”尘岳微笑着招了招手,随意的坐在了徐洛的身旁。
心思机敏的徐洛知道尘岳这是不想在军营中暴露身份,徐洛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坐了下来,只是面色略微有些激动。
军中有几名普通的士卒能和凉王这般面对面的交谈,更别提还能被尘岳叫的出名字的了。
其实尘岳正好是夜间出来溜达,顺带着巡察一下军营的防务,凑巧在这里碰到了孤身一人的徐洛,便一时兴起,走过来聊聊。
“听说你之前在锦阳关附近,救了雪大人一命?”尘岳笑着问道。
徐洛点了点头,那一次给他的印象很深,因为那是他从军之后第一次杀人。
“知道他是谁吗?”
“属下不知,属下只管护卫大人安全即可!”
徐洛耿直的摇了摇头,他确实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雪泪寒的真实身份,反正在他一个小卒子面前,谁都是大人物,他哪记得住那么多名字。
“哈哈,那位可是辽东道的副经略使,你也算是立了一功。”尘岳笑着说道。
徐洛眼眶子一突,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任务,就救下了这么位大官,关键是那位文官出身的经略使面对生死还算冷静,这可让徐洛很是佩服。
尘岳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缠,话锋一转:“第一次参加骑兵大战,感觉怎么样?”
徐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支支吾吾的说道:“说实话,有些紧张,而且有点吃力,经验不足。若不是伍长出手相救,怕是属下今天都不能坐在这里和王爷说话了。”
徐洛边说边指了指胳膊上裹着的纱布,一脸羞愧。
自己当初还信誓旦旦的觉得能做个大将军,没想到现实是残酷的,不是一个人的武力有多高就能打赢一场仗的。
“不错,成长了。”
尘岳欣慰的点了点头:“沙场之上,优胜劣汰,一次次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才是最精锐的老卒。
而你现在算是迈出第一步了,继续努力。”
“诺!”徐洛有些激动的抱拳喝道。
尘岳笑了笑,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行,休息去吧,日后的大战还多着呢。”
徐洛看着远去的健硕身影,咧嘴一笑,转头走进了营房。
几天后,齐装满员的三万大军缓缓走进了落云城。
陌刀军士卒都赤手空拳,长长的陌刀皆装载在马车之上,一万名魁梧的汉子看的人心头发颤。
有了这三万人再加上城中原有的三万多守卒,这落云城才算是安若磐石,就算面对十万大军的强攻也可保证城池不破。
在落云城的守备力量得到加强之时,周巍然也来到了前线大营之中。
完颜弼的帅帐里,周巍然正凝着眼看向地图,完颜弼则一言不发的负手站在一旁。
与周巍然一起来的只有一万骑军,剩下的大部队还要两天才能到。
周巍然是听到了完颜弼战败的军报以后才先行一步的。
“尘岳啊尘岳,你还真是老样子,吃不得一点亏。”周巍然冷着脸缓缓开口,仿佛和尘岳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完颜弼一皱眉头:“大王何意?”
“哼。”周巍然冷哼一声道:“我派了两千骑过去送死,拔掉了他们几处堡寨,算是用鲜血给他下了个战书。
这尘岳反手就过来打了你一个埋伏,也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
完颜弼默然点了点头,其实心中不断撇嘴,送死这主意还不是你想出来的。
“罢了,一点军械粮草而已,无伤大雅。我们为了这一战准备了两年,这点损失还是承受的起的。”周巍然毫不在意的说道。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攻城?还是先对峙,等太子殿下的命令。”完颜弼开口问道。
“先等着吧,等我后方大军到了再说,这落云城将军去过,怎么样?”周巍然扭过头来问道。
“难攻。”
完颜弼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然后接着说道:“落云城曾经的意义是为了防备我北金攻袭,自然建造的城高墙坚。
再加上这两年凉军肯定进行了加固,现在的落云城怕是更加难打了。”
周巍然轻轻点了点额头,随即缓步走向营门口,轻声道:“完颜将军,他可是我们两的老对手了,这一次肯定要让尘岳知道我们的厉害。”
完颜弼没有说话,只是拳头慢慢紧握,眼中战意汹汹。
第835章武关首战(一)
“轰隆隆~”
这里是凉州武关外的一处平原,距离武关已经没多少距离了。一队凉军游弩手正在策马狂奔,约莫有上百人,每人手中的弯刀都已出鞘,身子微微低伏着,随着战马的奔驰而上下波动。刀刃上还带着些许血迹,顺着刀剑缓缓流下。
他们的左右两翼正有大波的燕军骑卒在快速的包抄而来,人数是凉军的两三倍,气势汹汹。
这些燕军大呼小叫,手中的弯刀不时的舞动着,从他们的行军方向来看,他们已经隐隐约约封死了游弩手的退路。
这是发生在武关外的一场斥候交战,规模不大,但很是激烈。
慕云端康所率领的十万大军已经渐渐逼近凉州边境,这些天像这种斥候交战已经发生了好多次,双方都互有折损。
但是今天燕军不按常理出牌,在一标数十人的斥候被游弩手歼灭后竟然出现了两千余骑的大部队,打算把这标游弩手咬死在这里,拉开武关大战的序幕。
隔着战场不远的一处小土坡上,燕军将领脱脱不花正拎着一杆长枪,眼神微眯的看向这伙即将被歼灭的凉军骑卒。
在他的身后整齐的排列着上千名士卒,他派去围歼游弩手的骑兵不过三百人罢了。他觉得兵力三比一,胜算无疑,没必要全军出动,杀鸡焉用牛刀?
游弩手领头的是一名姓李的百夫长,嘴角带着一丝血迹的他眼神不断扫视着两侧合围过来的燕军,眉头紧锁,琢磨着突围的对策。
这种局面一个不慎就要落得个全军覆没。
他的侧边跟着一位面貌坚毅、且毫无表情的中年男子。男子名为侯陵,不是北凉或者辽东人士,而是从中原地区逃难来的,到了北凉之后没有像大多数流民一样去朔州垦荒,而是直接投了边军,准备在边军中打下一番天地。
按理说侯陵一个刚入伍的新卒,只能在步军中先练练手,但是此人身手颇为矫健,还会骑马,为人也机敏,就被选入了游弩手之中。
今天是他第三次参加这种小规模的骑军交战了,前面两次都有军功入账,由此擢升为游弩手伍长,攀升的速度可谓极快。
侯陵将手中弯刀挂在了马背上,取下马鞍上的弓箭,一箭射出便有一名燕军中箭落马,其余的游弩手也趁着空闲在不断的射出羽箭,以此来消耗燕军的人数。
但是面对着越来越近的燕军骑卒,游弩手们的弩箭很快就会失去作用,到时候就是真正的赤身肉搏。
在双方奔驰了一会儿之后,燕军终于封住了游弩手南逃的去路,将这百十号凉军彻底包围了起来。
百夫长李景知道此时已经容不得他们多做考虑了,手中弯刀一挥,怒喝道:“老卒上前!”
“喝!”
军阵中响起阵阵怒喝之声,肉眼可见的有几十匹快马跃阵而出,在前列排成一道锥形的锋线,为大家充当开路的角色。
凉军惯例,每逢死战,官大的、年长的必身先士卒,将活下来的机会留给那些年轻的北凉男儿。
虽然这不是明言写在纸上的军令,但是逢敌必死战已经成了刻在凉军骨子里的意识。
侯陵虽然称不上老卒,但是也持刀策马,紧跟在李景的身边,毫不退缩。
“好小子,哈哈。”
李景大笑一声,而后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手中弯刀刀锋直奔燕军的咽喉。
“嗤!”
一道血箭飙射而出,一击杀敌的李景一头就扎进了燕军骑阵之中。
侯陵的马上功夫也毫不逊色,先是一刀隔开对面的一击,紧跟着就手掌一番,用刀柄狠狠的砸在了那名燕军的后背之上。
遭受重击的燕军感觉胸口一闷,有一阵剧痛感传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胸甲,想舒服的喘几口气,结果下一柄弯刀已经挥到了他的面前,一刀正好捅进了他的胸口。
骑军交战,胜负仅仅在毫厘之间,你的敌人可不止是眼前的这一个。
侯陵看都不看那位应声而倒的燕军,只顾着跟随在李景的侧翼,护着他周遭的安全。
百余骑游弩手在燕军阵中急速突进,数十名老卒向一枚钉子一样快速的在封锁线上撕裂着缺口,攻击势头极为强悍。
燕军自然也不是这么白白的等着凉军突出去,也在奋力还击,想要将凉军突围的念头彻底扼杀。
“真是些废物。”
远远观战的脱脱不花眉头微皱,随即手掌轻轻一挥:“再去两百人,务必要将凉军尽数歼灭在此地。”
“诺!”
又有两百骑卒从脱脱不花的身后掠出,急速赶赴战场。
“当当当!”
凉军游弩手虽然突进的速度极快,但是损失也非常大,百十号之卒,顷刻间就折损了三分之一。
此时的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哪怕你看着相处多年的战友就倒在面前的血泊里,你都不能停下来去扶他一把。
李景的眼神中满是悍然,丝毫没有惊慌,从军多年的他从一名最普通的骑卒做起,在征辽战事中屡立战功才走上了如今百夫长的位置,他知道这种时候越慌死得越快。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猛然间看到侧边有一杆长矛直奔侯陵,而侯陵还在与燕军交手,根本没注意到另一侧的危险。
“小心!”
眼看着侯陵就要毙命于长矛之下,李景怒喝一声,猛地一夹马肚侧身挡了过去。
“噗嗤!”
燕军手中的长矛没有击杀侯陵,而是捅穿了李景的左肩,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往外渗出。
强忍着剧痛的李景左手死死的抵住长枪,不让枪尖再刺入分毫,右手猛地挥刀,一刀就砍下了敌卒的头颅。
“头!”
这时才回过神来的侯陵嘶吼了一声,李景此刻宛如半个血人,整个胸甲都已经被鲜血给浸染了。
他单手扶住李景的身躯,一刀就将枪柄砍断,只剩下枪头还戳在李景的身体里。
侯陵的眼神中满是震惊,他没想到李景竟然为了救自己还豁出命去了。
“走,我们杀出去!”
李景吐出一口鲜血,不去管胳膊上的伤口,满头冷汗的继续前冲,这可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
第836章武关首战(二)
“啊!杀!”
侯陵疯狂了许多,纵马而出,挡在李景的身前为其开路,手中弯刀飞舞,接连挥刀之下已经有三名燕军毙命在他的刀下。
这位来自中原不知名道府的游弩手伍长从没想过在这边疆能有人换下自己的命,这位百夫长平日里虽然对士卒很是严苛,但生死光头确实最体恤士卒的,现在他只知道杀人。
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之后,只剩下三十余骑伤兵的游弩手终于在燕军援兵到来之前撕开了包围圈,然后向南急速狂奔。
但是燕军并没有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调转马头之后也在拼命的追击。
脱脱不花的眼神中已经闪过了些许不耐,一勒缰绳就准备亲自动手,这时有一道尖锐的号角声突兀响起。
“呜!呜~”
脱脱不花眼神一凝,抬头看向远方,在那里正有满目的雪白色铠甲出现,仿佛要与天空融为一体,声势雄壮。
“呦,援军到了嘛。”脱脱不花兴奋的喃喃了一声。
截杀这么百十号凉军哪能让他过瘾,来场大战才是脱脱不花此时最想要的。
浑身血迹的侯陵看到这一幕,欣喜的扭头说道:“头,是白雪卫,援军到了!”
刚刚还欣喜若狂的侯陵下一秒就愣住了,因为他没看到李景。
“头?”
侯陵茫然的四处扫视了一圈,三十余骑的队伍里确实没有李景的身影,终于他在身后的黄沙地上看到了正挣扎着站起身的李景。
伤势极重的李景不知不觉的就掉队了,然后眼前一黑就栽落下马,等他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落单了。
而燕军的追兵最近的仅仅距离他只有数十步了。
“头!”
侯陵撕心裂肺的吼叫了一声,其余的游弩手也发现了李景,仅剩的三十余人毫不犹豫的急速转向,奋不顾身的朝着李景冲去。
哪怕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他们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狂奔的侯陵一个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杆长矛,然后手臂抡成一个半圆形,猛地将长矛掷了出去。
而此刻的李景还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属下回头救自己来了,他嘴角上沾满了鲜血,颤颤巍巍的举起凉刀,死盯着正对自己扑来的燕兵,用尽所有的力气喝道:
“死战!”
那名燕军狞笑着挥出马刀,刀锋上泛着点点寒光,在他眼里李景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罢了。
“嗤!”
还不待他脸上的笑容展开,一柄长枪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大惊欲绝的燕兵猛地一勒缰绳,长枪不偏不倚的插在了他的面前,他整个人被受惊的战马掀翻在地,连续滚了好几圈。
“噗嗤!”
无巧不巧,这位燕兵正好滚到了李景的面前,李景面无表情的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下,手臂轻挥,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而后继续持刀准备迎击后面的追兵。
“死战!”
就在李景独自一人准备享受自己的最后一战时,在他的身侧爆发出阵阵怒吼,已经逃出包围圈的属下全部回头了,一头扎进了前方的追兵之中。
其中一名脸上满是胡渣的标长扭头大喝道:“侯陵,带头走!”
随即这名标长就不再迟疑,将追兵尽数阻拦而下。
“头,快上马。”
侯陵眼眶通红的将李景扯上了战马,然后看了一眼战场,咬着牙离开了战圈。
刚刚还准备拼死一搏的李景突然就坐上了马背,脑子一片空白的被侯陵给救走了。
陷入呆滞的李景茫然的回头看着,他的那些属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战马,一个接一个的将自己的命丢在了这里,就为了就他这一条命。
……
战场上的这一幕落在了脱脱不花的眼中,他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屑,但心中实则已经升起了敬畏之心。
而远来的三千白雪卫也终于抵达了战场,为首的领军将领是白雪卫副帅林献,三千白雪卫尽披白甲,尽骑白马,马背上的箭囊中塞满了雪白的箭矢,犹如一团白雪。
三千骑策马而停,林献看着侯陵两人跌跌撞撞的回到阵中,轻轻的叹了口气:
“唉~”
回去救人的游弩手死光了,就剩了他们两。
看到援军已到的燕兵也不敢再追击,策马回阵,刚刚还激烈交锋的战场顿时就变得空荡了许多,战场躺着不少尸体,有凉军的,有燕军的……
林献轻轻抬手,三千白雪卫同时策马向前,阵中那面绣着白色雪花的军旗在风中烈烈作响。
没有半句废话,到了就是开战。
脱脱不花看到凉军如此嚣张,当即一挺长枪,也展开了冲锋。
武关外的第一战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双方骑军都在尽力奔驰,白雪卫尽是白甲白袍,燕军都穿黄色军服,犹如两团彩色祥云在不断靠近。
就在某一刻,三千白雪卫同时举弓,弯弓如满月,直指苍穹。
“嗖嗖嗖!”
漫天的雪白箭雨迎空落下,燕军瞬间就被箭矢淹没,当下就有不少人中箭落马。
“妈的,烦人!”脱脱不花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几支靠得近的箭头,嘴中骂骂咧咧。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凉军白雪卫,之前只是有所耳闻,没想到真到了身处箭雨之中时却是这么的凶险,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短短百余步的距离,凉军已经接连射出了三波羽箭,原本脱脱不花以为射完了该短兵相接了吧?
可白雪卫却突然自锋线中央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开始绕着燕军游弋,手中的弩箭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白雪卫的马快,燕军一下子有些追赶不及。
林献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骑射才是白雪卫最大的本事。
……
战场之外的一处土坡上,侯陵单手抵住李景的肩膀,一手握住还落在外面的小半截枪杆,轻声道:“头,你忍着点。”
李景毫无反应,双眼有些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嗤!”
侯陵手掌一用力,将整个枪尖生生的拔了出来,鲜血不断的从伤口中涌出,李景疼的脸色惨白,额头之上冷汗直冒。
“头,马上就好了,再忍忍。”侯陵的手不断哆嗦着,将撕成布条的军服左缠右绕的包扎在了伤口处,好不容易才堵住了渗血的伤口。
“呼~”
半蹲在地上的侯陵松了口气,还好,这条胳膊算是保住了。
李景一句话也不说,在地上坐了好一会,然后才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向刚刚战场的位置,嘴里喃喃道:“兄弟,那都是我的兄弟啊~”
李景的眼眶通红,眼角逐渐湿润。
第837章武关首战(三)
“头,人死不能复生……”侯陵心头一颤,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劝慰。
“扑通!”
李景猛地转过头来,一脚将侯陵踹翻在地,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去救我!为了老子这条贱命,搭上三十几位兄弟的命,值吗!你告诉我值吗!呜呜~”
面对死亡李景没有哭,身处万军从中的必死之地他没有哭,可逃得一命之后他哭了,哭的完全不像是个久经沙场的汉子。
侯陵也哭了起来,嘴里喃喃道:“头,兄弟们只想救你啊,是你带着我们走到了今天。”
李景刚刚受重伤,就是为了救自己,现在自己救了他,却让他痛不欲生。
侯陵加入凉军的时间还不长,还没有体会过凉军中的同袍之谊。
他只知道,在刚刚看到李景落单的时候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下他。
“呜呜~”
李景嚎啕大哭:“百十号人啊,都是跟着我一起摸爬滚打起来的汉子,就这么没了。
老王头,四十几岁了都没娶上媳妇儿,已经谈好了一门亲了,这次回家就能成亲。他刚刚已经逃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啊!回家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不好吗?
何黑子,我当伍长的时候他就是我手下的兵,征辽之战在锦阳关战场,替我挡了三刀,愣是一声都没吭过,现在又救了我一条命,我欠了他两条命,怎么还啊!
李小三,是我同村叔叔家的小儿子,才二十岁,才二十岁啊!死了,我看着他中刀落马,看着马蹄踩在他的胸上、脸上,可我却救不了他,我没办法啊!”
李景躺在地上泣不成声,一个个的念叨着那些名字,那些陪了自己许久的名字,现在没了,都没了。
侯陵将头低了下去,一滴滴的泪珠顺着脸颊不断落下,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哽咽了许久的李景终于停歇了下来,慢慢的爬到侯陵身边,轻声道:“兄弟,以后就剩我们两个了,我们要替兄弟们打赢这场仗。”
侯陵看着眼神逐渐坚定的李景,狠狠地点了点头。
……
战场上,凉军与燕军终于开始了短兵相见,被白雪卫溜了好几圈的脱脱不花已经气得跳脚了,但是一接触他在发现,白雪卫不仅人数胜过己方,就连战马的体力也比自己的好上不少,局面顿时就落入了下风。
“轰隆隆~”
双方鏖战了才一小会儿,就有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自两侧平原传来,大地被踏的微微震颤。
双方都有援军到了。
燕军这边约莫有万骑出现,军中高竖着的八爪雄鹰皇旗彰显着来人的身份。
慕云端康亲至!
而凉军这边则是白雪卫皆至,七千骑顺着天色奔涌而来,满满当当的铺满了原野。
黄沙地映衬着雪白之色,很是突兀。
双方正在交战的骑卒看到援兵已至,不约而同的脱离战圈,掠回自己的阵中
李景和侯陵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原本只是百余骑的斥候交战罢了,没想到发展到现在竟然已经有两万骑军出现在了战场上。
其实在他处巡视的游弩手发现了燕国的大军,所以白雪卫才全军出动,来看看燕军到底想干嘛。
燕军阵前,慕云端康匹马前出,在山坡上翻身下马,负手而立。他身侧的马车缓缓掀开车帘,一身紫衣的百里慎从中迈步走出,站在了慕云端康的侧首位。
“凉军白雪卫吗?真是久闻大名啊。”慕云端康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漫天的雪白之色,神态很是轻松,似乎并没有开战的打算。
“据闻北凉白雪卫前身轻羽营,轻羽营又是从山字营中分离而出,算的上是尘岳起家的家底了。”百里慎轻笑道。
虽然这是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第一次面对凉军,但是对于北凉的情报他们已经掌握的十分详尽了。
“白雪白雪,这冬季本就该当大雪纷飞,这白雪卫很是符合眼前的季节啊。”慕云端康的手掌在胸前轻轻挥舞,感受这徐徐寒风划过自己的指缝。
另一边,白雪卫主帅于滨阳策马而立,林献飞奔至其身旁,抱拳喝道:“将军,是否开战?”
于滨阳微微摇头:“褚都护军令,退敌即可。”
林献耸了耸肩,略有些兴致缺缺。
“不过来都来了,不送点见面礼怎么行。”于滨阳轻轻一笑,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那座山坡下,就从那面皇旗他就可以猜到来人是谁。
不就是如今的大燕国太子吗?
在全军将士的目光注视下,于滨阳取下了挂在马背上的弓箭,搭箭上弦,弓背上绣着雪白的花纹,栩栩如生的雪花几乎要从箭柄上跃然而出。
于滨阳手臂一用力,弓箭整个弯成了圆弧状。
“嗖!”
一直利箭急速射出,直冲慕云端康等人所站的那处山坡,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带着杀气的弧线。
“嗤!”
虽然凉军的弓弩射程很远,但是慕云端康等人站的距离更远,箭雨并未能射中这位大燕的太子殿下,而是在距离慕云端康还有七八步的距离是就钻进了泥土里。
于滨阳可不是想靠着这一箭就射死他,更多的则是一种挑衅的意味。
看着箭尾在急速抖动的雪白羽箭,慕云端康的身子站的笔直,丝毫不为所动,不过眼神中已经升起了些许诧异。
“嚯,凉军的弓箭竟然能射这么远?”百里慎倒是先开口说话了。
“北凉军械之锋利,确实可怕啊。”慕云端康感叹道。
“哈哈,再锋利又能如何,能挡得住我们的脚步吗?”百里慎大笑道。
“哈哈哈!”
慕云端康极为自负的笑出了身,随即眼神一寒,翻身上马,轻声喃喃道:“尘岳,咱们从这就开始了!”
“撤兵!”
“呜~呜~”
燕军阵中响起了鸣金之声,队队骑卒井然有序的向后推去,犹如大江退潮。
“也是精锐啊,是个好对手。”
林献看着撤退中的燕军,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这股子军容和他们往常遇到的燕军蛮子完全不同,到底是跟着太子的兵马,绝不是什么老弱病残。
于滨阳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燕军,终于也是一挥手道:
“我们走!”
第839章邀战
凛冽的寒冬终于来临,易水的潺潺水流开始结冰,一开始只是些冰渣子,而后冰层越来越厚。今年的冬季似乎要比往常更冷一些,冰面之上足以行人。
原本就不深的易水这下彻底成了摆设,凉军和东庭的兵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冰面上穿行。
东庭的十五万大军齐至辽东边境之后,双方极为默契的没有立刻开战,而是都偃旗息鼓,之前那些小规模的斥候交战也都平息了下去。
看着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剑拔弩张,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大战即将来临的味道。
周巍然在等,等慕云端康给他出兵的指令,而东庭的兵马不动,尘岳也是乐得自在,自然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举动。
终于在一个寒风瑟瑟的午夜,慕云端康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令递到了周巍然的手中。
燕军的帅帐之内,只有周巍然和完颜弼两人寂静无声的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周巍然的手边就是慕云端康送来的军令。
“封王,呵呵,我要的可不是封王。”周巍然眼中带着恨意的说道:“我要的是北凉全境都陷入战火,我要的是尘岳的人头,我要的是报仇!”
完颜弼皱着眉头看了周巍然一眼,其实他能体会周巍然心中对尘岳的恨意,兵败父亡,远走他乡,惶惶如丧家之犬。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不过周巍然心中的恨意全部放在了尘岳的身上,而自己则是既恨北凉又恨燕戎,至于更恨谁一点,那就只有完颜弼自己知道了。
“落云城城高墙坚,凉军已经苦心经营两年,你就算再想拿下尘岳的人头,也得先踏平落云城才行。”完颜弼缓缓开口道:“请问王爷,你有什么办法拿下落云城吗?强攻?”
周巍然慢悠悠的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看着那座矗立在辽东边境上的雄城,轻声道:“强攻只是最后的手段,让他们出来跟我们野战才是最好的手段。”
“出城野战?”
完颜弼略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怕是这位凉王没有我们想的这么傻吧。落云城中的守卒怕是撑死了都没有我们的一半,他们怎么可能跟我们野战。”
周巍然的目光如炬,不言不语,但是脸上带着一股自信。
完颜弼换了个姿势坐在椅子上接着说道:“要是换做我守落云城,铁定是一步都不出来,你就算能把落云城啃下来,起码得付出五万士卒的性命。”
“呵呵,我当然有办法让凉军出城迎战。”周巍然轻轻一笑。
“愿闻其详。”完颜弼随意的一招手。
周巍然的眼神中出现了些许回忆:“当初我兵败福州,父亲引刀自刭,尘岳可谓是大获全胜。但我从福州城逃出,失去踪迹,应该是尘岳心中最大的遗憾。周朝搜捕了我这么多年,怕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我现在已经成了东庭的大王吧。”
“你的意思是?”完颜弼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没错,我要给尘岳写一封亲笔信,宣战!”周巍然嘴角一勾。
他有这个自信,尘岳看到自己的信绝对会出城迎战。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尘岳渗透在燕国内地的情报网已经搞清楚了他的身份,他是东庭大王的消息在凉军之中根本算不得秘闻。
完颜弼不再说话了,既然周巍然铁了心要弄死尘岳,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巍然漫步走到营帐门口,看着点点星空道:“大周凉王,真是好大的名头啊。”
……
落云城中,一众将领都围聚在地图前指指点点,议事的身影比往日又多了几位。
镇辽军偏将虞逸仙、陌刀军主帅李嗣邺。
镇辽军总计兵马三万,暂时没有选定副帅人选,而是设了十名偏将来协助岳展鹏处理军务。
在这十名偏将里,最受重用的分别就是鲁峰和虞逸仙两人了,在镇辽军中,他们两人几乎都行使的是副帅之权。
鲁峰自不必说,山字营的第一批老卒,论从军之经验也有七八个年头了,威望深重。而这位虞逸仙乃是地地道道的辽东籍人士。
在北凉挥师入辽之前,虞逸仙和辛疾等人一样,是民间起兵抗金的中坚力量,虽然实力比不上辛疾,但是麾下也聚齐了两三千号人,时常都能给金兵迎头痛击。
北凉军入辽攻占顺州之后,虞逸仙毫不犹豫的就带着麾下士卒投了凉军,而后跟随凉军四处征战。值得一提的是,在新川口一战中,北凉右骑军损失惨重,尘岳特地增补了五千辽东军卒到右骑军之中,而虞逸仙就是这五千人的领军之将,在锦阳关一战中还立了不小的军功。
虞逸仙人如其名,长得眉清目秀,三十几岁的年纪,和辛疾一样都带着点书生气,但是你要真把他当做一个文人,可是要吃大亏的。
据闻这位镇辽军偏将留在顺州练兵的手段可是让那些士卒苦不堪言。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云晨大踏步从门外走了进来,沉声道:“王爷,燕军战书!”
闻言大厅之内瞬间寂静,所有人都张望着云晨手中的那封书信。
“战书?”尘岳不紧不慢的伸手接过了书信,信封上的一行小字让尘岳顿时抖擞起了精神:
拜见安南副将军、凉州将军岳!
“有意思,看来是老熟人的亲笔信啊。”尘岳微微一笑便拆开了信件。
安南副将军、凉州将军,这都是尘岳当初南征之时受封的官号了,那么这封信是谁写的还用想吗?
屋中将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到底是谁的信才会让尘岳出现这幅表情。
拆开信件之后,一行猩红的大字就跃入了尘岳的眼帘:
大周福王之子周巍然敬上:
五日之后,易水河畔,邀凉王一晤!
尘岳盯着信件看了好一会儿,平静的开口道:“这位东庭大王终于肯公布自己的身份了,呵呵。想和我凉军出城野战,真是极为自信啊。”
屋中众将都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虽然据城坚守是最稳妥的策略,但是他们从尘岳的语气中听出了战意。
尘岳缓缓起身,轻喝道:“传令,五日之后,全军兵临易水!”
“诺!”
第841章易水鼓响(二)
两位王爷带着各自的亲卫分道扬镳,扬鞭策马,掠回己方的阵营。
这一散就意味着大战将起!
这一散就意味着将要有无数人倒在这片战场上。
燕军阵前,有一面在寒风中呼啦作响的圆月军旗,这在如今的东庭就只有完颜弼一人有资格执掌,乃是慕云端康特批的。
完颜弼注目看着两队渐行渐远的骑卒,目光闪动,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那里有一道他熟悉的背影,尘岳。尘岳亲手将他对完颜亲军的信念击得粉碎,也亲手埋葬了他父亲最为倚重的铁浮屠。
凡察策马来到了完颜弼的身边,轻声道:“将军,貌似聊得不欢而散,要不……”
凡察的手掌在脖颈处轻轻一划,眼神狠厉。
完颜弼冷声道:“不用。两军交锋,各凭手段,在战场上放些冷箭无妨,但是在这种局面下放箭,不是堂堂正正的军人该做的事。再说了,你以为凉军都是白痴吗,能射得中就见鬼了。”
完颜弼在骨子依旧保持着军人世家传承下来的荣誉感,随着自己兵败投敌,国破家亡,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了。
“好吧。”凡察略有些沮丧的应喝了一声。
周巍然飞马行至阵前,与完颜弼来了一个对视,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微微点了点头。
完颜弼瞬间会意,那就战吧!
十万燕军,列成了一个庞大的军阵,最前方是三队骑兵,各有一万人,都是燕军中能拿得出手的精锐老卒。
在骑军之后是三万步卒,组成了三道拒马大阵,阵前还摆开了鹿角、铁蒺藜等拒马之物,准备应付凉军骑卒的冲击。
而后就是一座高高的将台,周巍然带着几名将领坐在高台上观战,完颜弼则亲自在阵前指挥。
将台上矗立着一面龙旗,在寒风中不断飘扬。
将台两翼各有五千精骑,这五千精骑虽然都是金人,但是军中将领已经都换成了周巍然的亲信之人,可谓是周巍然能如臂指挥的亲军。
再后面就是剩下的三万骑步混杂的士卒了,这三万人大多是这两年招募的新兵,战力不强,还有这不少老弱,周巍然带出来主要是壮壮声势的,暂时没有出动的打算。
他还在大营之中留守了五万人,凉军担心他去偷袭落云城,他同样也害怕尘岳派出奇兵去抄了自己的老窝。
落云城还有险可守,城破了大不了就退到后面的云锦防线,不会落得一败涂地的局面。但是自己是远道而来,大营要是被抄了,那这十几万大军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再看凉军大阵,出人意料的是摆在最前排的不是骑军,而是一万陌刀军悍卒,一排高大的盾牌上安插着锋利的尖刺,这将是燕军战马的噩梦。
而后就是三排手持长刀,身披轻甲的壮汉,一层层排列开来,阵型虽然和燕军比起来没那么厚实,但要想击破这陌刀阵,那可得付出不少代价。
陌刀阵之后是一万步卒,就摆在将台的前面,这一万步卒全部手持弓弩,大到半丈长的巨弩,小到弯弓,应有尽有。
在将台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支八千人的骑兵,领军之将分别是镇辽军偏将鲁峰和虞逸仙,剩下的骑军则被摆在了后面。
尘岳身穿战甲,负手站在将台边缘,几名将领站在身后,等待着尘岳的命令。
片刻之后,尘岳轻轻一招手:“开始吧。”
辛疾眼神一冷,怒喝道:
“擂鼓!”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顿时直冲云霄,数十位虎背熊腰,赤裸着上身的士卒猛烈的敲击着鼓面。
这一刻,易水鼓响。
身居陌刀军中的李嗣邺听到鼓声,大喝道:
“起阵!”
“嚯!”
“嘭!嘭!嘭!”
最前排的陌刀军卒整齐向前迈了三步,盾牌斜举,长刀林立,密密麻麻犹如刺猬一般。
“弓弩上弦!”
同样,弓弩阵之中也响起了一道大喝声。
“嘶嘶嘶!”
顿时响起一片弓弦拉动的声音,羽箭直指天空,精铁打造的箭头此刻显得那么的耀眼。
凉军在一开始就摆出了一幅防守的架势,五万人对十万人,总不能贸然发起攻击吧。
尘岳看着大成的陌刀阵轻笑道:“不知道今天李将军能带给我们怎样的一出好戏。”
诸位将领也会心一笑,虽然陌刀军已经厮杀多次,大家都见识过他的厉害,但是一万人的陌刀军全部现身战场这还是第一次。
周巍然看着严阵以待的凉军眼神默然,轻轻一招手。
“咚!咚!咚!”
燕军阵中也响起了战鼓声,与凉军旗鼓相当。
完颜弼嘴角一翘,大喝道:
“骑军破阵!”
“喝!”
“出击!”
“轰隆隆!”
最前方的三处骑军大阵同时分出了两千名骑卒,开始缓缓加速,直扑凉军阵前。
“御!”
李嗣邺怒喝一声,盾牌手身子微伏,用肩膀死死的抵住盾牌,而陌刀手双手握刀,眼神狠厉。
“风!风!风!”
弓弩营之中响起三道怒喝,嘶吼声响彻云霄。
尘岳顿时觉得豪情万丈,张开双臂感受着天地间的寒风,大笑道:“可曾见我辽东风起!”
“放!”
辽东风起!
“嗖嗖嗖!”
漫天的箭雨顺着寒风飙射而出,迎着燕军的头顶当空砸下。
因为弩在前,弓在后,射程层层递进,箭雨完全覆盖了陌刀阵前方的巨大空地。
在燕军冲到步卒阵前时,定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嗖!”
在一名燕军惊恐的目光之中,一支半丈长的床弩狠狠的贯穿了他的胸膛,弩箭穿胸而过,只是微微停滞了一茬之后便再度射进了后面一名骑卒的身躯。
箭驽带着燕军的尸体向后飞出,径直钉在了砂石之中,尸体就这么挂在半空中,鲜血四溅。
恐怖如斯!
“嗖嗖嗖!”
一波波的箭雨不停地落在燕军冲锋的道路上,所有冲阵的骑卒都落在箭雨的射程范围之内,想要破阵,先得挨上几箭。
而这些金人的老卒都在尽力的躲避着箭矢,在马背上左晃右躲,同时战马奔驰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们知道,只有摸到步阵的边缘才算破阵的开始。
第842章易水鼓响(三)
位于中路骑兵最前方的一名燕军校尉看着越来越近的陌刀阵,猛地挺起长矛,怒喝道:
“杀!”
一名久经战场的百夫长一扯缰绳,马蹄高高跃起,一蹄踏在了布满钉刺的盾牌之上。
“嘭!”
马蹄践踏带来的巨大碰撞声让人心头一颤。
手持巨盾的士卒身子一弯,只觉得肩膀都快碎裂,但依旧在咬紧牙关顶着盾牌。
“喝!”
这名百夫长猛地刺出了长矛,他已经感受到坐下战马的马蹄断了,但是此时只能出枪,决不能有丝毫的迟疑。
慢一拍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当!”
一柄泛着寒光的陌刀瞬间挥出,一刀就将百夫长手中的长矛砍断,同时又有一刀凌厉的划过了他的腰腹。
肚肠挂满鞍,鲜血溅如花。
这名百夫长只出了一矛,便死的不能再死,临死前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不甘。
“砰砰砰!”
巨大的撞击声在陌刀阵前持续响起,三道呈锥形冲阵的燕军骑阵前赴后继的冲击着陌刀阵。
骑卒破步阵,前排士卒几乎必死无疑。
而且破开第一道盾牌阵也是最难的,只要能破阵,那身后的步卒就会成为骑军的刀下亡魂。
“杀啊!杀!”
“当当当!”
“砰砰砰!”
一名燕军借助战马的冲击力跳进了陌刀阵中,落地之时顺势用手中长矛捅死了一名凉军,但还不等他高兴那么一丝,下一刻他就被蜂拥而至的陌刀砍成了肉泥。
总计六千人的燕军,足足冲击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的攻击势头终于停滞了下来,因为他们经不起再多的损耗了。
那如枪林般耸立的陌刀上挂满了燕军的尸体,还有那些被砍死砍伤的战马,血腥味弥漫在战场上。
燕军在付出了一千余条人命、半数士卒带伤的代价之后,陌刀阵依旧纹丝不动。
哪怕在攻击的过程中他们曾经撕开过些许的缺口,但很快就会被后面的陌刀军给顶回去。
这第一次冲击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所以他们撤了,沿着大阵绕到了己方大军的最后,这些撤下来的骑军需要去恢复体力,以备再战。
陌刀阵前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尸山,绝大多数都是燕军和战马的尸体,场景极为惨烈。
李嗣邺看着撤走的燕军,怒喝道:
“进!”
“嚯!”
“蹬!蹬!蹬!”
陌刀军卒们迈着整齐的步卒越过尸堆,将整条防线向前推移了几丈,身后的弓弩营也随之前进。
如墙而进,长刀瑟瑟!
在前进的同时,又有新的一批生力军换下了刚刚经过一场惨烈大战的前排士卒,他们要用最完好的体力去面对燕军下一次的冲击。
“不错。”
将台上的尘岳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李将军没有说大话啊,扩军之后的陌刀军战力果然更上一层楼,假以时日,陌刀军定能成为我凉军步卒的中流砥柱。”
“就是不知道这般死伤,完颜弼和周巍然还能坚持几次,呵呵。”辛疾微微一笑。
“等着吧,今天就让他们看看我们凉军的厉害。”尘岳轻声说道。
站在尘岳身后的耶律保机面色有些悲伤,死去的那些人都是他原先北金的将士,说自己不心痛那是假的。
尘岳也注意到了他的神色,轻声道:“怎么样?要不你先退下去休息会?”
“不用了。”
耶律保机缓缓摇头:“沙场之上,你死我活是常事,属下还不至于那么妇人之仁。”
尘岳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
将台上的周巍然看着陆续撤回阵中的骑兵,眼神依旧冷漠,不见半点波澜,他从未指望过靠着一波冲击就能撕碎凉军的防线,与凉军交手多年,他们的死战周巍然是心知肚明。
在阵前指挥的完颜弼轻声喃喃道:“凉军陌刀阵,果然名不虚传啊。”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凉军的陌刀阵了,之前在辽东的战场上他就多次遇到陌刀军,也在陌刀的手下吃过亏。但是这次的陌刀阵似乎阵容更加庞大,士卒们也磨炼的越发纯熟。
完颜弼扫视了一眼身侧的将校,发现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些许的惊恐,毕竟陌刀之下,人马俱碎,谁能不怕?
若是面对寻常步阵,开阵也没什么,但这像刺猬般的陌刀实在可怕,而且又有墨家精铁的加持,遭受强烈撞击的陌刀并不是那么容易崩断的,所以让陌刀军的持久力变得更强。
看看这满目血腥,看看这猩红的战场,就算是这些在战场上厮杀了多年的军卒也会心慌。
完颜弼冷着脸策马前行,缓缓在己方的骑军阵前走过,目光凛冽,扫视全军。
“我草原的男儿们!”完颜弼朗声喝道:“你们都是久经沙场的汉子,都是骑得了烈马,开得了强弓的好男儿!怎么,你们怕了?怕前面这座陌刀阵了?”
“不怕!”
燕军骑卒们瞬间红了眼睛,草原民族先天的暴戾从他们的骨头中渗出,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完颜弼喝道:“凡察!你来!”
“末将在!”
凡察一扯缰绳,三支骑军大阵同时又有六千骑卒缓步行出。
完颜微微举起手中弯刀,直指陌刀阵,怒喝道:“将士们,用你们手中的长矛,用你们的鲜血告诉他们。悍不畏死,绝非凉军独有!”
“咚!咚!咚!”
“杀!”
凡察猛然挺枪,六千骑军如潮水一般向陌刀军涌去。
迎着泼天的箭雨,六千眼眶血红的骑卒疯了一般的冲向陌刀阵。
“轰隆隆。”
马蹄踏的地动山摇,这一次的冲阵声势比刚刚更大。
凡察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大喝道:
“蒙马眼!”
“嚯!”
冲在最前的燕军们从身侧抽出一块黑布,将战马的眼睛死死的捂住。
这会在骑军破阵之时最大程度的减少因为战马受惊带来的损失,否则那些带血的陌刀会让战马心生退意。
“御!”
“嚯!”
李嗣邺也看出来了这伙燕军的拼命,毫不犹豫的让全军再度展开了防御阵型。
“砰砰砰!”
无数的战马疯狂的撞击着盾牌,更有燕兵在马蹄撞上盾牌的前一刻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挺着长矛就一头扎进了人堆里,奋力的在阵中厮杀着。
“杀!”
一柄柄陌刀不停的挥舞,或俯劈或横斩,鲜血如花朵般在战场上绽放着,同时伴随着一条条人命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作者题外话】:读者群1015264649
第843章易水鼓响(四)
尘岳扶着栏杆,看着这次被先前猛烈了好几倍的攻势,轻声道:“到底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完颜弼带兵的能力还是有的啊。”
“这是玩命了。”辛疾的眼中浮现出些许担忧:“李嗣邺撑得住吗?要不让镇辽军动一动。”
“不用。”
尘岳微微挥手:“五万对十万,我们不用急着投入更多的兵力,好好看着就行,我相信陌刀军挡得住。”
辛疾轻轻点头,继续抬眼看着战场。
陌刀阵前,有一位名为陈池的军卒,他只是一万陌刀军中普普通通的一位百夫长,简拔自幽州步军。
陈池手中陌刀上沾满了血迹,死在他刀下的燕军已有三人,他的手臂已经被战马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发麻。
“喝!”
在看到又有一名骑卒扑来时,陈池猛然举刀,一刀直直的捅进了战马的马腹,战马哀嚎了一声便轰然落下,重重的砸在了盾牌之上,染得一片血红。
马背上的燕军也跟着倒下,在落地之前,他奋不顾身的挥出手中的弯刀,一刀就砍断了一名凉军的手臂,那名凉军顿时就极为痛苦的跌倒在地。
“啊~给我死!”
陈池怒不可遏,猛地一刀俯劈而下,将那名落地的燕军砍为两截,等他再回头看去时,那名被砍断了胳膊的同袍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身体不断的抽搐着,然后就一动不动。
“呼~”
陈池心头一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去管死去的同袍,举刀继续迎战。
下一刻,两匹战马猛地撞击着阵前的盾牌,同时马背上的两名燕军举着长矛高高跃起,整个人脱离马背,两人手中的长矛同时刺向了陈池。
陈池眼眶一缩,毫不迟疑的挥刀而出,一刀就将右侧的那名燕军捅死,但是左侧的那杆长矛也紧随其后的刺进了陈池的肩膀。
“嘶!”
肩膀上传来的剧痛感让陈池倒抽了一口凉气,挣扎着举起陌刀,想要还击。
“噗嗤!”
那名燕军趁着陈池喘息的空档,狞笑着再度刺出了一枪,长枪刺进了陈池的胸膛,让他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身为百夫长的陈池半跪在地,两只手死死的握住枪杆,不让长枪在刺入身体分毫。
而那名落地的燕军也面色涨红,手臂肌肉鼓胀,拼命的想一枪刺死陈池。
鲜红的血液不断的从陈池的嘴角流出,陈池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双手一松,右手则向腰间的凉刀摸去。
燕兵只觉得手上的阻力一卸,整个人随着惯性倒向陈池,脚步显得有些踉跄,长矛也跟着他贯穿了陈池的胸膛。
陈池瞬间拔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嘶吼道:
“犯我大凉者,死!”
“噗嗤!”
凛冽的刀锋划过了燕兵的咽喉,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跪着,同时战死在这沙场上。
就像这一幕,每时每刻都在战场上出现,双方的士卒都杀红了眼。
李嗣邺看着玩了命的燕军,怒喝道:“开阵!”
“嚯!”
陌刀军瞬间变阵,前排的盾牌手向左右一撤,让开了十余条可供双骑并行的通道。
正在冲击拒马阵的燕兵一喜,不管三七二十一,顿时就有近千人顺着凉军让出的通道冲进了陌刀阵中,准备大杀四方。
李嗣邺看着源源不断涌入军阵的燕军骑卒,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这一幕也落在了远处完颜弼的眼中,完颜弼眉头一皱,凉军怎么会自己让开通道,明明大阵还未破啊?
战场上透露着一股诡异。
终于,李嗣邺看到进入阵中的骑军已经差不多了,再度怒喝一声:“合!”
“嚯!”
“轰!”
最前面的盾牌上再次合拢,彻底封死了通道,几排陌刀手瞬间挺起长刀,防线又像刚开始一般密不透风。
刚刚准备冲进阵中的凡察被挡在陌刀阵之外,一脸的疑惑,搞不清楚凉军在玩什么花样。
但是下一刻他就反应了过来:
凉军要关门打狗!
早已进入陌刀阵的燕军还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卖力的向前冲刺。
但是没一会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谁说冲进步军阵中就能肆无忌惮的放手杀戮的,通道的两侧依旧有着坚硬的盾牌,狭长的陌刀从头顶、从脚下不断的刺出。
要是杀人,要么斩马!
很快战马和燕军的尸体就把原本就狭窄拥挤的通道给堵住了,失去了冲击力的骑兵现在就宛如步卒。
“啊!啊~”
惨叫声在阵中接二连三的响起,陌刀阵像地狱一般在吞噬着燕军骑卒的性命。
一名燕兵摔落马背,还不等他挥刀一刀,一柄不知道从哪伸出来的陌刀就刺进了他的后背,眨眼间就被砍成了血人。
“冲出去,给老子冲出去!”
进入阵中的一名校尉脸色大变,声嘶力竭的吼着,再这么待着迟早全部死光。
反应过来的骑兵们陆陆续续的调转马头,准备冲出去,可惜迎击他们的依旧是那坚不可摧的陌刀。
被尸体堵住的通道内,燕军像无头苍蝇般此处转悠,进退不得。
外围的凡察也组织起骑兵冲击着陌刀阵,想要将困在阵中的骑兵给救出来。
可惜,李嗣邺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阵中战鼓一响:
“咚!”
通道两侧的盾牌全部倒下,仅剩的几百名骑卒瞬间就被陌刀军吞没,惨叫声先是惨烈,而后渐渐变下,最后阵中再不闻一丝声响。
入阵者皆死!
“咕噜~”
凡察咽了口唾沫,沾满鲜血的双手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虽然这一次的冲阵要比上次取得了更多的战果,但是死伤也是惨重的,接连的几次冲击,已经让半数士卒倒在了血泊中。
大军阵前的完颜弼脸色阴晴不定,手掌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何木答兀在完颜弼身侧轻声道:“将军,先撤回来吧。”
犹豫了许久的完颜弼终于点了点头,再不撤,凡察手底下的人就得死光了。
“叮~叮~叮~”
听到鸣金之声的凡察大松了一口气,手掌一挥,所剩的骑军就沿着陌刀阵前兜出一个大圈,返回己方的军阵。
再度击退燕军,李嗣邺满脸悍然,仰天大啸道:
“犯我大凉者!”
“死!”
凉军的嘶吼声响彻天地。
第844章易水鼓响(五)
战场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两军之间的阵地上除了死尸和孤零零陷在沙石里的箭矢外空无一物。
噢,不对,还有些许无主的战马在四处晃悠,寻找他们主人的尸体。
冲阵回来的凡察策马来到了完颜弼的身旁,他的铠甲上沾染了不少血迹,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将军,还要继续攻吗?”凡察沉声问道。
完颜弼皱着眉头打量着这那座重新整齐划一的陌刀阵,眼神中带着犹豫。
何木答兀抱拳沉声喝道:“将军,给末将五千兵马,定能啃下陌刀阵!”
作为完颜弼手底下的亲信悍将,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他站出来了。
“不够的。”完颜弼微微摇了摇头:“一万两千骑卒,死了三分之一才啃动了它的第一道防线,若是要彻底拿下陌刀阵,怕是得死一万人,值吗?”
何木答兀和凡察面面相觑,战死一万人,再加上受伤的,那岂不是说他们的这三万骑军几乎要全部丧失战斗力?
这凉军的陌刀阵确实可怕,只能用人命去填。
完颜弼扭头看向将台高处的周巍然,只见周巍然的眼神一如往常的坚定,誓死要击败凉军,毫不在意损失。
“呼~”
完颜弼长出了一口气:“出动拐子马!”
“诺!”
何木答兀抱拳大喝。
“呜~呜~呜~”
随着凌厉的号角声响起,从燕军之中涌出了两队骑卒,每队都约莫有三千人左右,人人手持轻弓,腰悬利刃。
两支总数不过六千人的骑军犹如两支利箭般直射凉军阵前。
拐子马,此前乃是隆亲王完颜阿骨打麾下的亲军,也是北金除铁浮屠之外又一支声名远播的骑卒,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
可惜,在辽东的战场上,拐子马几乎还未发挥出什么威力就随着铁浮屠一起覆灭在了古仙镇,让人觉得它是不是徒有虚名。
现在的东庭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打造一支全军重甲的铁浮屠了,但是挑选几千名擅长骑射的士兵、几千匹脚力上佳的战马还是做得到的。
所以完颜弼重建了拐子马,准备作为自己的底牌,但是动用的时间比他预想的早了一点。
“喔喔喔!”
迎着凉军弓弩手们的泼天箭雨,拐子马骑卒们发出阵阵怪叫以壮声势,同时弯弓搭箭,同样用利箭还击。
他们在马背上闪转腾挪,做着各种动作,尽可能的躲开自天空中落下的箭矢。到底是草原民族,在马背上果然极为熟稔。
拐子马行到凉军正前方时并没有加速破阵,而是向两侧游弋,以弓弩带给凉军杀伤,同时避开那杀伤力极大的陌刀。
不得不说,完颜弼的这一手策略是颇有成效的,不管是陌刀军还是弓弩营,负盾者都是少数。除了手持盾牌的军卒能抵挡箭雨之外,其余的只能靠挥动长刀来挡开弩箭,就算这样,依旧时不时就有人中箭倒地,陌刀军的伤亡在持续扩大。
“王爷,这样下去怕是不行啊。”辛疾在旁边轻声说道。
“让两侧的骑军动一动吧。”尘岳轻轻的一挥手。
“诺!”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早就蓄势待发的两翼骑军各分出半数士卒直扑拐子马。
拐子马自然有他的长处,那就是和北凉白雪卫一样,都是脚力极快的战马,不是寻常的战马可以比的。
果然,拐子马的打法和白雪卫如出一辙,并没有急于和凉军骑卒短兵相接,而是沿着两侧开始向远处游弋,同时依靠手中的弓弩予以还击。
镇辽军战力虽强,但是短时间内确实拿拐子马没办法。
完颜弼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笑容,看着对面两侧依旧留在阵中的骑兵,轻声道:“尘岳啊,单靠这么点人可是拦不住我的拐子马的,所以剩下来的骑兵你要不要动呢?”
广阔的平原上,拐子马在极力奔驰,而镇辽军紧咬在其身后,虽然将他们驱离了陌刀阵,但是拐子马毫不在意,反正射杀骑兵和射杀步兵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尘岳的目光凝视着这两支四处乱窜的骑兵,叹了口气道:“唉,没想到啊,完颜弼竟然重建了拐子马,这倒是一招妙棋。”
“要是于将军在这就好了。”云晨双手抱胸说道:“白雪卫对上这半吊子拐子马,应该是稳占上风吧?”
众位将领见识过之前完颜阿骨打麾下的拐子马,如今完颜弼新建的骑军明显比当初那些久经沙场的精锐老卒要微微弱上一分。
“让两位将军动一动吧,侧翼骑军尽出!”尘岳沉声喝道。
“诺!”
“咚咚咚!”
战鼓声回响在天地之间。
侧翼的鲁峰和虞逸仙两人毫不犹豫的一扯缰绳,冲向那正在兜圈子的拐子马,与先前的镇辽军极为默契的一前一后包抄燕军。
将台两侧的骑军总计只有一万六千人,为了对付区区六千拐子马已经尽数投入了战场。
“哈哈哈!”
完颜弼仰天大笑:“凉王啊凉王,你终于还是动了。这一万多骑军尽出,你手里还有什么?一堆不能动的步卒和一万出头的护阵骑军吗?”
完颜弼笑的很开心,他出动拐子马的意图达到了,那就是骗出尘岳的骑军主力。
“传令,全军尽出,围歼凉军骑卒!”完颜弼开口大喝道。
显然,他已经把战斗目标从陌刀阵的身上转移到了骑军的身上。
“还请将军三思啊!”何木答兀陡然出言阻止道:“骑军尽出的话,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不需要留点兵力护卫步军方阵吗?”
“怕什么!”完颜弼轻喝道:“吃掉这支骑军,凉军的机动兵力就所剩无几,别忘了,我们身后的拒马阵有足足三万人,凉军剩下来的那些骑卒是破不开的!”
何木答兀见完颜弼坚持,也就不再开口劝谏,只是提起手中的长矛准备接战。
“擂鼓!”
“咚!咚!咚!”
随着战鼓声落下,燕军阵前所剩的步卒全部涌出,完颜弼更是当先冲阵,誓要歼灭凉军。
凉军一万六,燕军两万,兵力几乎势均力敌。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846章易水鼓响(七)
看了好一会儿,周巍然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虽然己方兵力略占优势,但这么点优势完全没在战场上体现出来,甚至有种被镇辽军压着打的感觉。
就算是往好了说,现在场上的两拨骑军也就是堪堪打了个平手而已。
又等了一会儿之后,周巍然终于按耐不住了,一挥手道:“从本王的亲军里派五千骑,去增援完颜将军!”
现在燕军阵中虽然还有整整七万人,但是精锐骑卒就只剩下护卫将台的一万人了。
身侧的一名偏将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大王,凉军还有一万多骑军没动呢,是不是留点人在身边?以备不测啊!”
周巍然看了看对面的将台,又看了看己方的三万拒马大军,沉声道:“不用,若是凉军想来破阵,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其实周巍然很希望尘岳派出剩下的骑军冲阵,因为这样就可以把凉军所有的兵力都拖在战场上。
“诺!”
很快,燕军将台侧翼就分出了五千骑军进入战场,投入到激烈的厮杀中去了。
但是凉军也毫不示弱,也有一支骑军投入到了战场里,约莫有好几千人。
大有你出多少人我就跟多少人的风范,尘岳好像就准备在这处骑军战场上和燕军分出胜负。
“跟我比人多吗?”周巍然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沉喝道:“剩下的五千骑全部投入战场,让后军的八千骑兵准备护卫将台!”
身侧的将领面面相觑,周巍然这是豁出家底了啊。
后军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新兵蛋子,虽然是马背上出身的民族,起码肯定没有问题,但是他们都还没经历过陷阵厮杀啊。
“去吧!违令者斩!”
“诺!”
“咚!咚!咚!”
随着擂擂的战鼓声响起,燕军这边所有的精锐骑卒都出动了,同时后军中的八千骑兵也缓缓而来,护卫在将台的两侧。
现在他们投入到战场上的骑军数量足足有三万人,而凉军只有不到两万,可以说燕军优势颇大。
“哈哈哈!”
在周巍然将最后的骑军投入战场之时一直在将台上眼巴巴看着的尘岳仰天大笑,随即颜色一寒:“指挥的事就交给你们两了!”
“诺!”
留在原地的辛疾和耶律保机同时应喝。
……
尘岳身披镇北大将军的玄色战甲,蓦然出现在了将台前方所剩的一万骑卒面前。
为首的领军之将正是岳展鹏和云晨,他们的身旁除了一万镇辽军,还有一千名白马义从,蓄势待发。
所有人都在瞪大着眼睛看着尘岳,除了少数的精锐将校,大部分士卒还不知道尘岳是谁,但已经有不少人在心中猜测这位玄甲将军应该就是凉王了。
凛冽的目光扫过全军,尘岳并没有说什么鼓舞人心的壮怀之词,只是轻轻喝道:
“竖旗!”
“刺啦!”
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呼的从贲虎的手中展开,军旗由金丝银线缝制,锦布为底,旗帜的正中央绣着一个血红的“尘”字,极具威势。
尘字王旗!
这面凉王大纛在整个凉地只有两面,一面由尘岳亲卫随身携带,另一面则保存在玄武军之中,由两位扛纛之将保管。
“砰!”
在血红的“尘”字王旗出现的刹那,所有骑卒皆单手握拳,狠砸在胸甲之上,脸色尽数涨红,安耐不住心头的激动。
这是尘字王旗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
将台上的辛疾看到这一幕幕,怒喝道:
“擂鼓!”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戛然而生,然后传遍天地。
“嚯!”
位于前方的陌刀军和充当弓弩手的步卒们齐齐怒喝,向两边不断散开,让出可供骑兵通行的道路。
一万余骑卒就这么悄然无声的跟在尘岳的身后缓缓前行,所有人都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人群中不少士卒的面庞都为微微发抖。
凉王亲自陷阵,他们怎能不激动?
……
原本正兴致勃勃的观察着骑战动静的周巍然突然目光一顿,他一下子就被这伙突然出现骑军给吸引了注意力。
看着那面迎风飘扬的“尘”字王旗,周巍然眼神一寒,喃喃道:“怎么?凉王又要亲自陷阵了吗?”
在南疆道战场时,周巍然就知道尘岳喜欢亲临险境,没想到册封藩王之后竟然毫无收敛。
“戒备!”
“嚯!”
三座庞大的步军方阵瞬间长枪尽起,弩箭全部上弦,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态势。
这三座万人方阵之间隔着数十丈远,铺开在整座战场上。
而在步军方阵之后就是周巍然的帅台了,虽然只是八千未经历过战阵的新兵,但是周巍然也并不担心凉军会对将台造成伤害,兵力对比在这,一比七,你怎么打?
“哒哒哒!”
缓缓前行的凉军骑卒开始加速,马蹄声越来越响,逐渐震耳欲聋。
位于步军方阵前列的拒马士卒都微微伏低着身子,握紧手中的戈矛和盾牌,等待着凉军的冲击。
“放!”
一阵阵泼天箭雨直射凉军骑阵,镇辽军中不断就有人翻身落马。
尘岳扭身躲开一支利箭,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手中的长矛依旧微微下举,没有任何出手的迹象。
“死吧你!”
周巍然双手撑在栏杆上,死死的盯住排头的王旗,前排破阵骑卒的战死率极高,要是堂堂大周凉王死在他拒马阵步卒的刀下,那真的是要贻笑大方了。
周巍然现在心中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弄死尘岳,缴获那面王旗。
“轰隆隆。”
马蹄声一浪高过一浪,拒马阵步卒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出汗。
就在周巍然以为尘岳会一头扎进步阵之中时,异变骤生!
那面王旗突然猛地转向,向右方突刺而去,并没有如周巍然预料的那般去破阵。
尘岳的身躯随着马背不断起伏,还极为悠闲的看了一眼远处那座高高的将台。
万余名凉骑尽数转道而行,毫无任何生疏之感。
“嗖嗖嗖!”
箭雨随着凉军的转向也变化了方位,但是那些原本结阵拒马的步卒却有些茫然的看着凉军,不知凉军意欲何为。
第847章易水鼓响(八)
周巍然的脸上挂满了疑惑,目光随着凉军的行进不停的转动,嘴里不断的嘀咕道:
“你到底要干嘛?直奔我的将台吗?可是凭你这些兵力,一下子还收拾不了我的这八千骑军吧?你就不怕被我数万步卒给困住吗?”
凉军陡然的转向让护卫在将台两侧的骑卒变得紧张起来,在领军将领的指挥下,这些士兵手中的戈矛尽数举起,随时准备和凉军来一场骑战。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凉军也没有奔着将台而来,而是径直饶了过去,连看都没看这八千骑军一眼。
周巍然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深,突然他的眼眶陡然瞪大,他反应过来凉军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了。
尘岳是奔着后军去的!
“后军戒备!”
周巍然怒不可遏的高喝了一声,脸上写满了焦急。
“轰隆隆!”
果然,尘岳这一万骑一路上兜了个大圈子,直奔燕军的阵营后方。
周巍然的后军是两万余新兵组成的,虽然不是什么老弱病残之人,但要是论起战力,确实不咋地。
原本周巍然带他们出来就是为了撑撑场面,顺带着练练兵,以备不时之需的。
周巍然的怒喝瞬间让这些步卒领军之将黑了脸,慌慌张张的开始结阵拒马,大呼小叫的喝声此起彼伏。
可他们不像前军有着铁蒺藜、鹿角的拒马器械,甚至连高大坚硬的铁盾都没有。
只有前排士卒的手上握着小型圆盾,用以近身肉搏之用。
若是对上战马,这些圆盾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分!”
尘岳手掌猛然一挥,岳展鹏和云晨两人各自领着三千人马跃阵而出,一左一右与尘岳形成了三道锥形锋线,他们的正前方就是后军步阵的腰腹处!。
“咕噜。”
一名燕军校尉看着越来越近的北凉大马以及不断震动的大地,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握着弯刀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在三道骑军锋线距离步阵仅有十余步时,所有战马都骤然加速,不要命的对着步阵撞了过去,同时还有一道怒吼声直冲云霄:
“死战!”
“砰!”
尘岳一扯缰绳,马蹄高高跃起,径直将挡在面前的一名燕兵撞的吐血身亡。
“喝!”
马蹄还未落地,尘岳手中的长矛已经笔直刺出,仅仅一矛就捅碎了那面没什么防御力的圆盾,而后没入其后燕军士卒的胸膛。
战马落地之后,尘岳一手紧握矛柄,猛得抡圆手臂,只听到砰的一声,便又有几名燕军被这一矛扫的连连后退。
“杀!”
阵阵怒吼声自骑卒口中汹汹而出。
三道锥形锋线几乎没受半点停滞的就插进了步阵之中。
这脆弱不堪的拒马阵在北凉大马的马蹄之下毫无抵抗之力。
长矛从镇辽军骑卒的手中不断刺出,不追求每击杀敌,只追求突破凿阵的速度。
锋线的最前方就是那一千匹雪白的战马,一千名骁勇善战的凉王亲军以及那面在狂风中瑟瑟作响的尘字王旗。
所有骑卒在前冲的同时都会时不时的看向那面王旗,他们知道王旗之下就是凉王所在的位置。
连凉王都不顾惜性命的冲在最前,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
只这一个理由,就让所有人都奋不顾身。
将台上的周巍然脸色阴沉的都能挤出墨汁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这后军会遇袭,而且留在后军守卫的八千骑卒恰恰还被他调走了,原本唯一的倚仗都没了。
现在凉军已经在步军方阵之中极速突进,再调集骑兵过去也无济于事,难不成冲进己方大阵之中吗?
将台两侧的令旗兵和鼓手不断的下达着命令,希望步军能够在后面建立起第二道、第三道防线,以此挡住凉军冲击的势头。
可惜这些慌乱中的新兵哪还能列阵御敌,只是茫然的抱着刀枪左瞧右看,当死亡来临之时他们才知道逃跑。
“大王,这后军怕是挡不住凉军了。”一名副将站在周巍然身边面带苦涩的说道。
“妈的!一群废物!”
周巍然愤愤的怒骂出声,额头上青筋暴露。
眼瞅着那面王旗已经深入到步军方阵的中央,几道锥形锋线将步卒冲的七零八落,可周巍然却无计可施。
“大王,要不调前线的骑军回来吧,万一后军彻底崩溃,那可就真的损失惨重了。”副将忧心忡忡的说道。
周巍然的脸色阴晴不定,犹豫了许久之后才咬着牙说道:“鸣金收兵!”
“诺!”
骑兵再猛,也不可能一次凿阵就将步军方阵捣烂,但若是任由凉军肆无忌惮的在步阵中冲杀,那这两三万兵马真的就要血流成河了。
将前线的骑军撤回来,逼迫尘岳也退出步军方阵,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叮~叮~叮~”
嘹亮的鸣金之声响起,正在战阵中厮杀的完颜弼一愣,扭头看向己方阵营,不明就里。
“妈的,什么情况!”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完颜弼也不能战场抗命,咬着牙喝道:“撤军!撤军!”
与镇辽军纠缠在一起的数万燕军连忙脱离战圈,退向己方的大阵。
“唔,反应的还挺快嘛。”尘岳也察觉到了燕军的举动,在马背上嘀咕了一句。
此时他的锋线已经凿阵而出,刚好从步军方阵中捅了个对穿。
“王爷,不过瘾啊,末将还想再杀他一回呢。”岳展鹏有些兴致缺缺的说道。
“算了,走吧!我们这一次凿阵杀的人,够这位东庭大王肉痛的了。”尘岳嘴角一勾。
一万骑军从步军方阵的东南方突入,右沿着方阵的西南方绕行回归本阵,绕出了一个完整的弧形。
仅这一次凿阵,燕军阵中就留下了两千多具尸体,还不算踩死撞伤的。
完颜弼回归到了阵中,此时他已经搞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看着远去的那面尘字王旗,他很想追上去咬上一口。
但是他不行,因为经历了这一次凿阵,己方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低谷,勉强再战也占不到什么上风了。
周巍然勒马行到了完颜弼的身边,带着怒气的说道:“这次算他运气好!我们走!”
“撤兵~”
“叮~叮~叮~”
……
第848章谋略的变动
时至黄昏,夕阳倾洒在辽东大地上,照得落云城一片通红。
外加上那缕缕刺骨的寒风,城头上微微起伏的军旗,都显得这个黄昏有些冷寂。
待得夜幕完全降临之时天气还要更加严寒,士卒们铠甲之下的内衬都已经换成了冬装。
落云城的北城楼上,姚青竹和狄江两人正扒着墙头看着城外。
姚青竹一身劲装,身材苗条匀称,尤其是那插在小腿两侧的匕首,更凸显出这名女子的英姿飒爽。
作为凉军中的唯一一位女将,姚青竹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狄江则是有些不紧不慢的倚靠在城墙边,穿着凉军的制式铠甲,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小曲。
雪泪寒因为回檀州内地有事,所以暂时不在落云城,只留他们两坐镇城中。
“大军怎么还不回来,你说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姚青竹垫着脚喃喃的说道。
“哎啊,急什么。”狄江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道:“有王爷亲自出马,难不成还会打败仗嘛?”
两人一个焦急一个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到狄江这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姚青竹跺了跺脚:“你心还真大!早知道我就跟着大军出击了,总比在这里干等着要好。”
“嫂子,我说你就别着急忙慌的了。”狄江双手抱胸道:“虽然大军还未回来,但是这不是也没看到溃兵嘛?
就算真打败了,总不可能一个人都回不来吧?现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依我看呐,指定是打赢了。”
姚青竹这才安定了下来,不过还是时不时的伸出脑袋向城外张望着。
狄江犹自在那滔滔不绝的说道:“再说了,王爷是绝不可能同意让你随军出击滴,嫂子在城中守着就行,别瞎折腾了!”
“你说什么?”姚青竹猛得冷着脸看向了狄江,略带威胁意味的说道:“看来是长本事了啊,看不起你嫂子了?要不咱两下场比划比划?”
狄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说道:“不了不了,小弟哪是嫂子的对手。”
“哼!”
姚青竹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向城外。
狄江暗自撇了撇嘴,真要下场比试,打输了自己丢人,打赢了自己要挨云晨一顿揍,不管输赢都是自己倒霉,傻子才去。
又等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有一队队整齐的行军队伍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范围内。
“看吧,我说肯定打赢了吧,哈哈。”
狄江指着道路的尽头哈哈大笑,虽然他之前表现的风轻云淡,但要是说一点也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姚青竹兴奋的点了点头,打趣道:“你伪装的本事真是不错嘛。”
“哈哈哈~”
……
城门口在的一处土坡上,尘岳驻马而立,甲胄上冲阵时所留下的血迹依旧清晰可见,几名武将环绕在他的身边。
他们正看着得胜而归的士卒们缓缓入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神气十足。
“这会儿那位东庭大王和完颜弼怕是要气的吐血了,十万对五万,还输了。”岳展鹏笑呵呵的说道。
“这两位投敌叛国的家伙也没多大的本事嘛。”云晨歪着嘴附和道。
“哈哈哈~”
诸位将领轰然大笑。
尘岳笑了笑,扭头看向两位长矛带血的镇辽军将领道:“这一仗主要还是陌刀军和两位将领用命,将燕军的四万精锐骑卒全部拖在了战场上。
不然本王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贸然冲击他们的大阵啊。”
鲁峰和虞逸仙两人呵呵的笑着:“今天末将等是杀了个痛快,这两年一直都没有大战,都快忘了出入战阵的感觉了。”
鲁峰和虞逸仙两人靠着两万骑卒,将三万燕军拦在了战场上,而且没有陷入任何劣势。
纵然周巍然一直添兵,也未能击败这两万镇辽军骑卒,双方的战损大致都在一比一上下。
这还是因为完颜弼激励士气,燕军拼死奋战的结果。
李嗣邺撇了撇嘴道:“不过这拐子马倒是真的烦,要是没有骑军护卫两翼,陌刀军在拐子马面前就显得很是笨重了。”
“完颜弼重建了拐子马确实是本王没想到的事。”尘岳笑道:“要不是他们突然派出拐子马,这场仗本不应该打成这样。”
“还请王爷详谈。”辛疾略有些困惑的问道。
尘岳随意的挥舞了一下马鞭,指向远处正在行军入城的陌刀军说道:
“陌刀军战力非凡,显然已经出乎了我们和燕军的预料。
原本我是打算,用陌刀军加弓弩营,至少耗残他们一半的骑军兵力,这样再靠着镇辽军的三万骑,一举将他们的精锐骑卒打垮。”
“若是真能达到这个目的的话,那燕军犯边的十几万兵马,主力骑军都一下子丧失了战斗力,再也无法在野战中和我们抗衡,只能通过步卒稳扎稳打,强攻落云城。”耶律保机在一旁沉声分析道。
“没错。”
尘岳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带着点叹惋的说道:“可惜啊,咱们这位隆亲王独子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居然重建了拐子马,而且我们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情报。
我陌刀军精锐之卒都是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本王可不愿意让他们就这么白白牺牲在拐子马的箭下。
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出动镇辽军去围歼拐子马,至于最后选择击垮周巍然的后军,也算是急中生智吧。”
众将领纷纷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感情在短短的交锋之间,尘岳已经转变了几种破敌的思路。
“这么说的话周巍然和完颜弼这次撞上了好运气啊。”
辛疾笑呵呵的说道:“原本是要打垮他们的主力骑军的,现在他们只损失了后军的那些步卒而已,骑军主力尚存。”
“正是此理,哈哈。”尘岳大笑着说道。
一旁的岳展鹏开始捶胸顿足的惋惜道:“唉唉唉,亏了亏了,到手的肥肉跑了!”
刚刚还颇为兴高采烈的几位武将都不太高兴了,原本他们能取得更大的战果的。
“哈哈哈~”
尘岳倒并不是很介意,大手一挥道:“不管怎么说,胜了就是胜了,走,入城!”
第849章雪泪寒归
相比于得胜而归的凉军,燕军大营中的景象则略微有些愁云惨淡了。
不少士卒都受了轻伤,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回了军营,哀嚎声和哽咽声时而想起,大批的伤兵被运送到了各处营房之内。
这些人大多是些后军之中的步卒,很多人脸上还带着死里逃生的惊慌。
当然,骑军也有不少损失,尤其是多次强冲陌刀阵战死的骑卒就有近四千人,再加上后来骑战中损失的、受伤的,这一仗打下来周巍然确实有些心疼。
败军一回营就开始加固各营之间的防守、深挖壕沟、布置鹿角、增强守备力量,生怕凉军趁着己方新败来搞一场偷袭。
夜色缓缓降临,成串的篝火在燕军大营里升起,连绵不绝的营寨中灯火通明。
周巍然一脸闷闷不乐的坐在大帐内,时不时的盯着地图怔怔出神。
从福州城中逃出时,他就一直盼着和尘岳兵戎相见的那一天,他要拿下尘岳的人头来祭奠自己的父亲,祭奠自己的皇帝梦,洗刷福州之败带给他的耻辱。
在东庭的这一两年,他也是厉兵秣马,拉拢了一大批当初北金的降卒降将,凑齐了一支十几二十万人的大军。为的不就是能在战场上击败尘岳、攻克辽东,占领北凉吗?
可现实是残酷的,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双方再次在战场上相遇时周巍然依旧败了,而且还是在己方兵力两倍于尘岳的情况下败了。
与几年前相比,现在的凉军要比当初的凉州军更加厉害,兵马更多、猛将如云、武器精良、且号令完全一统,绝大多数的将领都是跟着尘岳一步步走上来的。
而自己呢,当初死心塌地跟着自己的藤甲军、噬血卫,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将校都没了,只能靠利益去拉拢一些原先的金人将领,说他们忠心吧,周巍然也不敢完全信任他们,这种手下用起来总归是有些不顺手。
周巍然越想越恨,手掌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
在他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之后,完颜弼终于一步一缓的走了进来。
“大王。”完颜弼随意的一拱手,就当是行礼了。
“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周巍然扶着额头轻声问道。
完颜弼微微点头:“战死之卒近万人,其中骑军六千,加上重伤的话就更多了,轻伤不及。”
“妈的。”
周巍然愤愤的骂了一声:“第一次正面交锋就吃了个大亏。”
原本周巍然以为引出凉军出城野战就能获得一场胜利,结果凉军出来了,败得却是自己。
完颜弼抬头看了一眼周巍然,没有说话。
要说心疼,他肯定比周巍然更心疼,死的那些人可都是金人。
那几千步卒新兵就算了,还算不上大损失,可那六千多精锐骑兵可是宝贝啊,北金遗留下来的精兵死一点就少一点,而要等新兵磨炼成精锐,还需要一场场血战。
“此次兵败之责主要在我,怪本王没能识破尘岳的诡计。”周巍然一手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其实撤回营之后他也想明白了,此战能获胜的方法就是一点点投入兵力和凉军打消耗战,这样方才能把己方的兵力优势发挥到最大。
可自己太贪心了,想一上来就吃掉尘岳的全部主力,到最后把自己的亲军都全部投入到战场中去了,这才被凉军钻了空子。
“胜败乃兵家常事,王爷还需要看看下一步我们如何行动?以我东庭的几十万兵马,这等损失也算不上多大。”完颜弼撇了撇嘴道。
之前自己的先锋军被偷袭了一把,现在周巍然又吃了一场败仗,一人一次,正好扯平了。
听得此话,周巍然用手狠狠的搓了把脸,振作了点精神。
“你看。”周巍然走到地图边,指了指落云城的位置说道:“在落云城东西两侧,以及到易水之间,都有凉军设立的堡寨、烽燧。我们先把这些烦人的钉子给拔了,然后再兵临落云城下。
这次我们不盲目与凉军开战了,依靠我们的兵力优势,步卒在前,大队骑军随行,稳扎稳打!防止凉军偷袭步卒。
传信国内,让丞相加紧督造更多的攻城器械运赴前线,以此来补充先前的损失!
现在大军先休整几日,等国内的攻城器械一到,就发起进攻!”
完颜弼点了点头:“王爷此计稳妥,就这么办!”
……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七八天,驻守在易水河畔的燕军陷入了寂静,吃了一场败仗之后他们就老实多了。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凉军也没有闲着,时常有从顺檀之地抽调的步卒进入落云城中增强防守兵力。
目前落云城中的兵力有半数是骑军,主要是为了防止进行大规模野战。接下来可能就要转变成旷日持久的攻防战了,所以步卒就成了大头。
随着步军一起回来的还有雪泪寒,刚回来的雪泪寒立马就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尘岳面前。
看着在桌前大口往喉咙里灌茶的雪泪寒,尘岳轻笑道:“怎么,你不是去和童大人商量粮草的相关事宜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我就是去看看。”雪泪寒摆了摆手道:“粮草之事有童大人和冷归南盯着,出不了差错。但是我碰巧在檀州接到了常家的书信,所以就先回来见王爷了。”
“常家的书信?”尘岳一愣:“怎么,平瀚道有什么情况吗?”
尘岳料想燕国在对辽东动手时,绝不会放任常家的士卒在一旁看着的。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是常家那位长孙几天后要去檀州,是特地来拜访王爷的。”雪泪寒自顾自的说道。
“这样啊。正好北凉那边战事也开始了,我要回一趟北凉。那就顺路去檀州见他一面吧。”尘岳伸了伸懒腰说道。
“去吧,北凉那边有慕云端康和百里慎亲自坐镇,怕是战事要比辽东险峻的多。”雪泪寒的眼眸中浮现出些许凝重。
尘岳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两位,可不简单啊~辽东的战事就交给辛疾和你了,有什么紧急情况,就飞马通报北凉。”
“诺!”
第850章常家的善意
檀州城门口外,几道身影悄然而立,为首一人白发苍苍,然腰背挺直,颇有一番仙风道骨。
漫天的寒风吹得胡须不断飘动,老人偶尔还跺跺脚,好让身子暖和一些。
“童老大人,这大冬天的,您就回府侯着呗,王爷又不是那种讲排场的人。”
姚青峰站在童成襄的背后嘀嘀咕咕的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啊,若是平常,王爷路过檀州,老夫肯定是自己忙自己的。但是现在前线开战,王爷又身先士卒,身为辽东的父母官,老夫说什么也要出来迎迎。”童成襄挥了挥手,示意不碍事。
一旁的檀州将军左丘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拿起一件裘绒大袄就披在了童成襄的身上。
这刺骨的寒风就算他们这些正直壮年的汉子都要缩缩头,何况童成襄这等老者呢。
“哒哒哒~”
没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连串的白点自天边浮现,飞一般的向城门口掠来。
这正是尘岳麾下的白马义从!
“童老大人,这大冷天的,您干嘛还亲自从来迎接,本王就是路过罢了。”尘岳看到童成襄站在城门口,立马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随即尘岳就把头扭向了姚青峰二人,略带责怪的说道:“合着你们两就看着老大人在这挨冻是吧。”
姚青峰和左丘对视了一眼,可怜巴巴的看向了童成襄。
心中暖意浓浓的童成襄笑呵呵的说道:“王爷错怪他们了,是老臣执意要出来迎候的。”
“王爷您看,咱说的话老大人也不听啊。”姚青峰一脸的委屈。
“哈哈,行,不怪你们!走走走,入城!”尘岳一把就拽住了童成襄的手,扶着他漫步行入城内。
“王爷,前方战事怎么样了,这阵子已经从顺檀之地抽调不少步卒过去了,想来应该没有大碍吧!”童成襄很是关心的问道。
“放心吧,打了个胜仗。”尘岳笑呵呵的说了一遍战事,给大家吃了个定心丸。
“王爷到底是久经沙场啊,这几十年来,朝廷大军屡屡在游牧民族手里吃瘪,就连之前的边军也顶多打个平手,到了王爷这里就是连战连捷。”童成襄笑呵呵的说道。
童成襄当了这么多年官,自然知道朝廷在边境战事上是何等的吃力,不然也不至于把辽东都弄丢了。
“现如今东庭的兵马除了人数占优之外,在战力上已经不能对我边军形成压制了。”尘岳随意的说道:
“北金灭国的过程中,能打的兵死了个七七八八,有才能的将领也大部分战死,没有个十几年他们是恢复不到当初的鼎盛之况的。”
“东庭战力不济,但是北凉关外的燕军怕是有几把刷子。”左丘在旁边沉声说道。
“所以本王此次回凉就是去盯着前线战事的,不管是慕云端康还是百里慎,都不是周巍然这些人可比的。”尘岳凝着眼睛说道。
几人的眼中同时闪过了一抹凝重。
如今百里慎的名头已经不单单是在燕国境内广为人知了,就连他们也都听过多次百里慎的大名。
“对了王爷。”童成襄迈前一步,在尘岳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常家长孙常怀奕正在府中等候王爷,因为他是秘密入辽,所以老臣就没让他抛头露面。”
“好,我这就去见他一趟!”
……
辽东经略使府邸的一处前厅内,常家的长孙,未来二十万常家军的掌舵人正静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就打眼瞧瞧屋外。
他这次来辽东,是带着常家的善意来的。
“怀奕,久等了!”
尘岳的朗笑声传进了他的耳朵,称呼很是亲切。
常怀奕连忙起身行礼:“见过王爷!”
“好了,虚礼就免了。”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自顾自的坐在了椅子上:“找本王何事?”
“王爷,听闻辽东前线已经开战了?”常怀奕轻声问道。
“现在局势还行,打了个小胜仗。”尘岳抬头问道:“怎么,东庭也同时对平瀚道动手了?”
常怀奕点了点头:“燕军将领乌兰巴尔斯,率近十万大军屯住在瀚州边境,我们也打了几场小战,互相都有些折损。”
“东庭真的是下了血本啊。”尘岳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这么一算,东庭此次足足出动了二十几万大军犯边。
“不过燕军似乎并没有出兵攻城的打算,只是沿着边境扼守险要之地,偶尔出兵袭扰一下。”常怀奕的脸色颇为轻松。
“噢?这样的吗?”尘岳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安国公怎么看?”
常怀奕沉声道:“我爷爷判断燕军此次犯边,主攻方向就是辽东和北凉,乌兰巴尔斯的所部兵马,只是想牵扯住我平瀚道边军。
我爷爷特地交代,燕军此举是为了不让北凉有援兵。我常家男儿,有恩必报,我爷爷已经在蓟州集结了五万兵马,只要王爷需要,大军随时可以入辽,助王爷一臂之力!”
常怀奕的脸色很是郑重,还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尘岳略微诧异了一下,他知道此前北金攻瀚,常家折损了不少精锐,现在常家却愿意对北凉施加援手。
册封凉王之前,常家是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的,才让尘岳顺利的将辽东收入囊中。
在尘岳心里,常家已经还了他当初的出兵之情。
没想到如今面对大战,常家再一次站了出来。
“呵呵,常老大人和常家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尘岳笑了笑:“目前应对燕军,我们还是游刃有余的,暂时不需要常家的援军。
乌兰巴尔斯既然陈兵边境,那常家就不能动。有一个稳固的平瀚道,对于辽东来说很重要。”
常怀奕略有些关切的说道:“我们同为边军将士,王爷无需客气。现如今中原动荡,宇文家执掌兵部。
他们定然不会向北境派遣一兵一卒的,凉军独自对抗四五十万大军,压力太大了点。”
“哈哈哈!”尘岳大笑着说道:“兵贵精,不贵多,我凉军不惧!只请安国公镇守平瀚道,替辽东守住东边的门户。”
常怀奕抱拳沉喝道:“王爷放心,有我常家在,燕军一兵一卒也不会入境!”
第851章临丰山之战一
九昌道,大周南境。
九昌道坐落在怀江道的正北方,因为距离怀江道和泰安道很近,所以这也是自大周爆发瘟疫以来受灾较为严重的地区。
怀江道爆发小泽县之乱后,九昌道全境也蠢蠢欲动,冒出了不少流民,聚集成群,袭击官府,打砸抢烧,劫掠府库,也欲效仿陈天胜的所作所为。
没办法,为了活命,这些平日里老实本分的农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好在九昌道上的经略使和都护使吸取了怀江道的教训,大举派兵平息叛乱,坚决将暴乱扼杀在萌芽之时,这才没有让九昌道全境燃起战火。
后来九昌道内的义军见事不能为,纷纷流窜到了怀江道境内,投靠陈天胜,导致陈天胜麾下黄衫军的实力越发壮大。
怀江道与九昌道交界之地有一座名为临丰山的小山峰,山势不算陡峭,自西北向东南延伸数十里,横亘在两道之间。
时值寒冬,临丰山上的树木早就掉的光秃秃的了。
现在的临丰山上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军营,大周的官军旗帜密密麻麻,人声鼎沸。
这里正是当朝兵部尚书宇文成化的驻军之地。
从宇文成化和陈天胜在两道交界处展开对峙以来,大大小小已经打了十几仗,双方互有胜负,局势上乍一看很稳定。
但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战事拖得越久,对于官军来说就越不利。
因为陈天胜麾下的义军是可以急剧扩张的,一场仗死了一千人,隔天就有两千人来投军,这么打下去谁吃得消。
可是官军只能从各道府源源不断的抽调兵力赶赴战场,这其中涉及到粮草的转运、兵力的调派、武将的协调等等各方面的问题,光是想想就会让人头疼。
现如今宇文成化已经在临丰山周边集结了十万大军,整个怀江道都落到了陈天胜的手里,现在宇文成化就在守着九昌道的门户。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平叛之战怕是要打成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了。
中军大帐之内,穿着一身锦衣华服的宇文成化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不断的在翻看一些信件,时而眉头舒展,时而有些发愣。
这些书信倒不是各地的军报,而是来自京城、陇西等等众多地方的宇文家密信。
至于前方战事最终会打成什么样子,呵呵,这位兵部尚书怕是不怎么上心的。
在军帐之中还笔直的站立着一名魁梧的汉子,名为宇文克,全身披挂甲胄,约摸三十余岁的年纪,脸色平静,目光如鹰。
宇文克,宇文家特地从陇西老家调过来的将领,就在军中担任宇文成化的贴身护卫。
其实他并不是宇文家的人,从小只是被宇文家收养的孤儿,而后被赐姓宇文。
像宇文克这样的人,在宇文家还不知道藏着多少。
夜幕缓缓降临,军帐中升腾起了火光,烛光时不时的随着帐外的微风抖动一下,暖炉中的热气也弥漫在整座营帐内。
帐外就是冰冻三尺的严寒,而屋内暖和的几乎让人想要脱去冬装。
看了好久的宇文成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信,揉了揉额头感叹道:“唔~事情还真多啊。”
“家主,该休息了。”宇文克轻声提醒道,声音中略带着一两分沙哑。
在宇文成化处理事务的这小半天功夫里,他愣是笔直的站在那一动都不动,从头到尾就说了这一句话。
而且他对宇文成化的称呼是家主,而不是大人。
“行,确实有些困乏了。”宇文成化站起了身子扭了扭腰,然后缓步向内帐行去。
在宇文成化消失在视野中以后,没有任何命令,宇文克就搬了把椅子到大帐门口坐着,手中拿柄大刀就这么拄在地上。
有他在,任何危险都别想靠近宇文成化分毫,这是从小就被当成家臣培养的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
慢慢的夜就深了,军营中的火光虽然依旧明亮,但是来往巡视的士卒明显少了很多,绝大部分已经进入了梦乡。
还留在营中巡逻的士兵们也裹上了厚厚的冬装,冻得发抖。
“哒~哒~”
就在这寂静的冬夜,临丰山后山的一处悬崖峭壁上正有着奇怪的声音响起。
声音很是细微,不仔细听很难察觉。再加上因为这里是悬崖,并不是官军巡逻的范围,所以导致并没有任何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黑影正沿着并不算太高的峭壁攀岩而上,而那些奇怪的声响正是他们手里的钩索钉在岩石上的声音。
黑暗中,吴志勇背上绑缚着一柄长刀,双手虽然被冻得通红,但是眼神依旧坚定,一步步的靠近山顶。
在他身后则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几百名悍卒,都是些臂力惊人的汉子,不少人的腰间还别着火油、弩箭之物。
他们的目标极为明确,就是山顶的那座官军大营。
如今的吴志勇已经成为了陈天胜手下的头号大将,敢打敢拼,不怕死,再加上又是同乡,忠诚度绝对没有问题。
所以若是问怀王的左膀右臂是哪两人,当然是谋士凌宫和虎将吴志勇了。一文一武,正是他们两帮助陈天胜成了最大的一支义军首领。
过了好一会儿,吴志勇终于率先登上了山顶,他贴着地面慢慢的爬到了一块岩石的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四处张望着。
虽然远处有些零零散散的火光,但是附近还相对安全,没发现有官军。
吴志勇松了一口气,一挥手,大片的黑影便有样学样的贴着地面爬了过来,宛如蝗虫过境。
吴志勇凌厉的眼神不断的打量着四周,这山顶除了一些灌木和被砍断的树木,便空无一物,想来这些老树的树枝都被官军砍去烧火取暖了。
“将军,官军一点防备都没有,活该他们打败仗!”
一名生得十分粗狂的汉子恶狠狠的说道,嘴角已经勾起了冷笑。
“哼!今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吴志勇冷哼一声,手一挥道:“动手!”
旋即密密麻麻的黑影就在夜色的掩护下分为了许多支小队,向着各个方向掠去。
这一夜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
第853章临丰山之战三
“就是说你们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敌军来了多少人!要你们还有何用!”宇文成化冷着脸怒骂道。
几位将领被骂得一声都不敢吭,谁敢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眉头啊。
“说话啊!哑巴啦!现在怎么办!”宇文成化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将众人吓了一大跳。
“咳咳,大人。”
一名身材颇为魁梧的武将迈前一步,壮着胆说道:“如今敌情不明,我大军应该先撤军为妙,趁折损还不算严重,先退一步,而后收拢大军,再图后计!”
“撤兵?”
宇文成化冷着脸哼了一声,并未发表什么意见。
“高将军所言甚是,如今营中四处起火,军令根本无法通畅传达。况且叛军又是突袭,我们猝不及防,若是硬拼下去,怕是只会死更多的人。
再说了大人,后军粮仓已经损失颇大,大半粮草都被烧毁。就算我们今夜击退了叛军的进攻,缺衣少粮的我们日后也守不住这临丰山了。”
……
大帐中的将领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意见,营帐外的喊杀声也越来越响亮了。
宇文克则面无表情,拎着刀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反正他的任务只是护卫宇文成化的安全,至于仗打成什么样子就和他无关了。
宇文成化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道:“让前军王将军,东西两翼抵住敌军的攻势!大军从北面山坡处依次撤离,后军的粮草军械,能带走的尽量带走!”
“诺!”
得到明确指示的一众武将终于松了口气,分头开始行动起来。
唯有宇文克站在营门口一步没有离开,只是微微躬着身子说道:“家主,先走吗?”
宇文成化没有答话,只是缓缓转过身来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最后才轻声道:“我们走!”
“诺!”
帐外早就有三千精锐骁骑等候,个个脸色严肃,哪怕整座大营中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这些人也没有半丝的惊慌。
人人身披铁甲,手持长枪。
宇文成化看着这些精锐,满心的欢喜,这三千人美其名曰是兵部安排给宇文成化的随行亲卫,实则就是秘密从陇西抽调而来的精锐。
这一次遭遇偷袭,宇文成化明显比上一次面对死亡时镇定多了,这三千骁骑就是他的底气所在。
宇文成化翻身上马,扫视了一眼火光漫天的大营,随即就在宇文克和三千精锐的护卫下突围离去。
当然,宇文成化可以顺利离去,但是不代表驻扎在山上的十万大军都可以安然无恙的撤走。
黄衫军分多路猛烈进攻各处营房,加上吴志勇四处纵火制造混乱,很快官军勉强组织起来的几道防线就接连被击溃。
相当一部分官军都是这几个月刚从老百姓中抓起来的壮丁,顶多打过几场小战,哪见过这种阵势。
很快,在黄衫军的强攻下官军就开始溃败,士卒们接二连三的掉头就跑。
一个跑,个个跑,兵败如山倒。
……
战斗持续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清晨之时,营房中燃起的熊熊大火才被逐渐扑灭。
营寨里随处可见阵亡将士的遗骸,有的已经被大火烧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还有一些伤兵,缺胳膊少腿的在地上挣扎着,哀嚎声响成一片。
当然,更多的就是成队成队的俘虏了,被黄衫军士卒压着朝山下走去,面如死灰。
陈天胜和凌宫两道身影缓缓顺着山坡走进了大营,四处打量着。
陈天胜已经穿起了一套鲜亮的铠甲,看到他的人无不弯腰行礼,带着骨子里的尊敬。
至于凌宫,依旧是一副书生的打扮,跟在陈天胜的侧边。
“俘虏还挺多的嘛。”陈天胜满脸笑意的说道:“多亏了先生的好计策啊,不从后山偷袭,正面强攻的话怕是很难奏效。”
毫无疑问,这次从后山峭壁偷袭官军的计策又是这位谋士出的。
凌宫呵呵一笑:“对峙数月,官军的守卫必然松懈,再加上他们营寨扎的太广,兵力分散,偷袭定能一举成功!”
“就是不知道吴志勇和秦小天两人有没有把那位兵部尚书大人给我抓住。”陈天胜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嘴唇。
“大王说笑了吧。”凌宫咧着嘴笑道:“虽然此战大胜,但是撤走的官军也不在少数,料想这位宇文大人已经逃离生天了。”
就在两人笑谈之时,吴志勇和秦小天大步走了过来。
吴志勇浑身的鲜血,脸上还沾染了许多烟熏火燎弄出来的灰尘,搞得像个大花猫。
而秦小天则是担负着率军主攻临丰山的任务,也是一身的鲜血。
“怎么样,战果如何?”陈天胜见脸上喜气洋洋,笑着问道。
“大胜,斩杀官军七八千,俘虏了快两万人,哈哈哈。”秦小天哈哈大笑道。
吴志勇则是朝着凌宫竖起了大拇指:“先生妙计啊,我从后山潜入敌军大营,愣是没人发现我,我给他后军的粮草军械烧了个七七八八。”
“唉,将军下手狠了点,粮草多多少少给我们留点啊。”凌宫故意打趣道。
“哈哈哈~”
几人同时大笑起来。
旋即陈天胜就兴致勃勃的问道:“那位兵部尚书大人呢?”
吴志勇和秦小天无奈的一摊手:“跑了,跑的可快了。”
秦小天还特地提了一嘴道:“这位尚书大人到底是大家族出身,随行的护卫骑军战力惊人,我们的包围圈一下子就被撕开了。”
“噢,还有这等事?”陈天胜有些诧异。
“很正常。”
凌宫倒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宇文家那可是个庞然大物,宇文成化又在兵部尚书的宝座上坐了这么多年,没点精锐护卫怎么可能。”
“现如今临丰山大捷,凌先生,您看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做?”陈天胜颇为尊敬的问道。
陈天胜之所以能从那么多伙义军中脱颖而出,第一是靠得自己敢打敢拼,对手底下士卒好。第二就是极其倚重凌宫,凡事言听计从,绝不自己一意孤行。
有时候知人善任,确实是很好的优点。
凌宫缓步站在山腰边,朗声笑道:“王爷麾下已经集结了十几万之众,再加上这次临丰山大捷,定能名扬天下。
依臣下之间,我军应立刻起兵,趁官军大败之际攻入九昌道!扩大地盘,壮大实力!”
“好!就依先生所言!”
第854章兵败的后果
九昌道境内的一处荒田中,正有着大队军马停留,绝大部分人都灰头土脸,满脸疲惫。
士兵们沮丧的将兵器拖在地上,奔跑了许久的他们三三两两的就往地上这么一趟。
军中还有一面宇文旗号耸立着,天干无风,连军旗都在无力的耷拉着脑袋。
这是从临丰山上撤下来的败军,人数约摸有两万余人,将这片已经荒废了近两年的田地踩踏的不成样子。
靠着田边小溪流的位置,不少士卒正在卖力的凿开冰层,取水解渴,大呼小叫的喝骂声不绝于耳,场面乱糟糟的。
人群中央簇拥着的正是宇文成化,从马背上一瘸一拐翻下来的宇文成化一脸苦涩。
他们从临丰山上逃下来后一口气跑了两天两夜,这两天里大军基本上就没怎么休息过,饿了就随便找点东西充饥,现在可谓是人困马乏。
宇文成化感受着大腿内侧的疼痛,他不用看就知道已经磨出血了,这位正一品大员正不停的龇牙咧嘴。
他这辈子一向锦衣玉食,也就是几次领军出征过了苦日子。
“大人,您慢点,快,坐着先歇会儿!”
一众随行将领扶着宇文成化坐在了一块石墩上,虽然凸起的石块略微有点硌人,但好歹从马背上下来了。
“军队的情况怎么样了?”宇文成化捶打着自己的腰背问道。
一名姓高的将军抬头四处望了望,然后沉声道:“大人,大部分军队都被冲散了,目下跟在我们身边的也就两万人上下了。”
“怎么就两万人了?”宇文成化眉头一皱。
他在山上的时候可有着足足十万大军呢,虽然吃了场败仗,也不至于折损这么多啊。
这败得太惨,传出去可不好听。
“大人放心,末将等已经去派人收拢溃兵了,想必很快就能重新聚集起军队。”一名武将弯着腰应答道。
还没等宇文成化开口说话,一名偏将就慌慌张张的挤开了人流,站在宇文成化的面前沉声汇报道:“大人,叛军又追上来了,正在与后军交战!”
“什么!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就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娘的,他们都不用休息的吗?”
一群将领骂骂咧咧了起来,他们这两天可算是吃尽了苦头,每次想休息休息,黄衫军就会扑上来咬他们一口,不胜其烦。
“大人,现在怎么办?”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表情阴晴不定的宇文成化,这里能做主的人就是他一个。
宇文成化凝着眼睛看向远处,那里隐隐约约的正有激战的声音传来。
片刻之后,宇文成化终于一挥手道:“全军后撤八十里,自昌城集结,依靠城池阻挡叛军!”
“后撤八十里?”
“昌城?”
众位将军将军一愣,面面相觑。
大军已经撤退了两天,再撤退八十里估摸着正好退到宇文成化嘴里的昌城,可昌城是九昌道首府,要是退到昌城再御敌,等于将九昌道一半的疆域拱手让给了叛军啊。
这件事要是朝廷怪罪下来,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宇文成化似乎看出了众位将领的犹豫,冰冷的眼神扫视了一圈,沉声道:“怎么?本尚书的话不管用?”
几位将领一哆嗦,互相看了看,然后齐声应喝道:
“谨遵大人军令!”
“动身吧!”
“诺!”
……
几天后,圣天城慈宁宫
太后上官婉容急得团团转,脸上的表情很是愤怒,她的手上握着一封兵部送来的军报,前线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平叛大军溃败,损兵四万,已经撤至昌城固守,叛军已占领九昌道部分城池,兵部尚书上表请罪!
大殿中除了太后之外,只有上官泰清一人,脸上带着点莫名的意味,不是生气,反而有点开心。
“看看,你看看!”上官婉容带着怒气的说道:
“这就是我们的兵部尚书大人,收拾点乌合之众的叛军,竟然打成这样!半年了,耗费了朝廷无数的军粮钱银,死了那么多人,没击溃叛军就算了,竟然还丢了九昌道半数的城池!
这像话吗?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太后愠怒的骂声在大殿中回荡着,就差问候宇文家的族谱了。
要不是宇文家树大根深,仅凭这一仗送他下大牢都不为过。
“太后,稍安勿躁,先坐下歇会。”上官泰清的表情异常平静,甚至有闲情逸致抿了口杯中的茶水。
“哥!”
上官婉容看到他这幅样子急得一跺脚:“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的?”
“呵呵。”
上官泰清微微一笑:“太后,你不觉得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大好事吗?”
“好事?这是什么好事?”太后一脸的疑惑。
“我的好妹妹啊。”上官泰清笑着摇了摇头:“宇文家主管兵部已经多年,牢牢把持着各地兵权。现在他败了,还是大败。
只要战败的消息一传出去,他的位置就坐不稳了。等他再败个一两场大战,想必陛下拿掉他的兵部尚书之位,也就没人敢再说什么了吧?”
上官婉容一愣,陷入了沉思。
“此次兵败,朝廷可下圣旨稍加斥责训诫,以彰显皇恩浩荡。”上官泰清接着说道:“等下一次,呵呵,宇文家的兵权就得给我乖乖的交出来。”
太后幡然醒悟,她终于知道她哥哥在打什么算盘了。
“但是民乱怎么解决?”上官婉容很是担忧的说道:“如今叛军势力越来越大,只怕到时候我们会养虎为患啊。”
“哈哈哈,这点无需担心。”
上官泰清大笑道:“别忘了,真正的天纵英才第五心柔还留在兵部,到时候我们出手,趁机将兵部收入囊中,宇文家的好日子,也算过到头了!”
国舅爷的大笑着和刚刚上官婉容的怒骂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后踌躇道:“可是,毕竟死了那么多官军,那么多百姓,这会不会太?”
“哼!”
上官泰清冷哼一声:“只要能扳倒宇文家,纵使死去成千上万的人又如何?皇权在手,我等何惧?”
太后的眼色暗淡了一下,随即逐渐阴沉,最终咬着牙点了点头:“好!但凭哥哥之意!”
第855章凉军铁律
幽州天狼关
从辽东回来的尘岳此刻正站在天狼关的城头上,双目凝神,驻足远眺。
他回凉之后的第一站并不是直接去前线的武关,而且先来到了天狼关看看战况,反正是顺路,也不怎么耽误功夫。
随行在其身边的有薛天、文鸢、梁遂超、步文山、冷归南以及终于被正式任命为天狼军主帅的栾昌遥。
其实幽州的主将一直是梁遂超,薛天是燕军犯边之后才来到前线的,至于步文山则是尘岳在回凉之后顺带着从葫芦城叫过来的。
天狼关城墙上的砖石虽然已经多次修补,但依旧有许多青灰色的石头上覆盖着刀疮箭痕,这是多次大战留下来的痕迹,彰显着岁月和战火留下的痕迹。
城外看似风平浪静、毫无波澜,但是从入冬伊始边关就进入了戒严状态。
就在一个月前,燕军的先头骑军终于出现在了天狼平原上和幽州斥候爆发了小规模的接触战。
大战将起!
此时已是冬末,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新年,正是北凉之地最为严寒的时刻,寒风拍打在众人的脸上有些刺骨。
“这位拓跋宏最近有什么动静吗?”尘岳负手而立,轻声问道。
“回王爷。”幽州将军梁遂超沉声道:“燕军进驻天狼平原之后就控制了天狼山脉一线,扼守险要之处,严防我游弩手出关巡察。
目前我军游弩手只能从山间小路穿行过山,或者从东西两侧兜一个大圈子绕道而行,很是费功夫又极容易被发现。”
“这样吗?”尘岳眯着眼睛说道:“到底是咱们北凉的老对手啊,一来就想掐掉我们的眼睛。”
说起拓跋宏,那真是凉州、幽州两地武将的老熟人了,多次领军犯边,对于天狼山周围的地形也是极为熟悉。
“迟早要让这家伙死在我们北凉刀的刀口下。”梁遂超冷着脸说道。
他是经历过当初天狼血战的人,梁遂超的同袍、上司、部下,死在那一战的数不胜数。
浪花淘尽英雄。
北凉道上至武将下至士卒,和燕戎都是有着滔天血仇的。
“游弩手有没有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情报?”尘岳轻声问道。
他知道就算燕军封锁的再周密,以游弩手的精锐,还是能找到方法出关的。
薛天指了指极远处的高山说道:“敌军貌似在等,他们还有大批的攻城器械在路上。
拓跋宏是我们的老对手,知道天狼关有多坚固,所以没有大量器械作为倚仗,他应该是不会贸然攻城的。”
“哼,脑子倒是不错。”步文山在一旁冷冷的笑了一声。
尘岳在众人的陪同下在城墙上缓缓的走着,时而看看箭楼角楼、时而查验一下士卒手中的兵器,算是在大战前了解一下城防的状态。
“军械、粮草等要紧之物都备足了吗?天狼关我是打算作为坚守之用的,至于野战,等以后有好的机会再说。”尘岳一边看着手中的一把弩箭一边问道。
冷归南轻声道:“城中数万将士所需之物已经尽数运送到位,粮草的话暂时准备了半年的。”
作为武备司的头头,整个凉地七州的物资供应几乎都由他一手主持。
当然,明面上掌管这些事的不是冷归南,而是各州的刺史和官吏,武备司的存在一直保持是高度机密。
“攻守之战,首在弓弩,羽箭必须要备足啊。”尘岳将手中一支箭矢举起来仔细的端详了几眼。
箭杆是木制,圆润光滑,摸起来冰凉凉的,箭头则是纯铁,呈扁平棱形,用来杀伤,也可用来破甲。
这就是北凉的制式弓箭中的一种,军中士卒都习惯称其为锥形箭。
在凉军之中,大部分弩箭箭杆都由竹制或者木制,取材方便又极为轻便。
“这箭怕是出自墨家之手吧,哈哈。”尘岳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他从军这么多年,这种羽箭哪怕出现一点变化,他也能发现端倪。
“哈哈,王爷慧眼啊。”天狼军主帅栾昌遥笑道:“这是今年年初新更换的弩箭,我们试过了,射程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杀伤力更大了一些。”
“噢?”
尘岳眼睛量了一下,兴趣大涨的说道:“我来试试!”
随即就有一名士卒递来了一把弓箭,也是很普通的制式弓弩。
“蹭~”
尘岳弯弓上弦,箭头直指蔚蓝色的天空,弓弦崩成了圆弧状。
“嗖!”
羽箭飞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之后径直嵌进了城外的地面上,箭尾还在极速的摆动。
“不错不错。”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尘岳笑道:“墨老前辈虽然贪酒,但是办起事来还真是不赖啊。”
“哈哈哈!”
众将领哄然大笑。
尘岳举起手中的弓箭指向城外,朗声道:“我曾经多次说过,在我凉军强弓的射程之内,就是我们说了算!真理,永远都在刀锋之上!”
众将领顿时神情激昂,一个个站直了身子。
“诸位!战端一开,就让这些燕人蛮子见识见识,什么叫强弓硬弩!什么叫北凉弯刀!拜托了!”
“诺!”
众人齐齐应喝。
尘岳刚欲接着说话,就看到了一旁欲言又止的步文山。
尘岳微微一笑:“说吧,别藏着掖着的。”
众人都好奇的将目光投了过去。
步文山笑呵呵的说道:“王爷,那末将就直说了。咱右骑军大部都驻扎在葫芦城,也捞不着仗打啊。要不让咱右骑军先出关打燕军一下,意思意思。”
“哈哈,步将军看起来手痒了。”文鸢在旁边呵呵笑道。
“那可不行。”
在步文山沮丧的目光中,尘岳摆了摆手道:“右骑军可是本王留下来的激动兵力,是辽东北凉的倚仗,可不能随便动。”
薛天更是拍了拍步文山的肩膀:“文山呐,你小子就老实的待着吧,哈哈!”
“哈哈哈!”
步文山委屈的点了点头:“那末将就只能遵命了。”
“好了,也该走了。”
尘岳拍了拍身上的胸甲,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沉声喝道:
“众位将军,临走之前,给本王重复一遍我凉军铁律!”
众人顿时齐齐抱拳,怒喝道:
“边军擅退一步者!全家枭首!”
第856章回王府
几天后,凉州境内,数百骑白马正在官道上策马狂奔,带起了一路的灰尘,不用想就知道这群人是凉王亲卫。
尘岳打算先回一趟王府,见见家人还有宋之鹿等文官,最后再带着清凉寺中的诸葛糊涂一起赶往前线,虽然这位和尚擅长的不是兵法征战,但是他掌握全局的眼光还是很好的,帮着出出主意正是尘岳需要的。
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次尘岳回凉所率的白马义从中多了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徐家枪的继承者徐洛!
没错,在经历过前线几次大规模骑战厮杀之后,尘岳离辽之时就将徐洛招进了白马义从之中,而且还是指名道姓的。
直到此刻,徐洛依然沉浸在惊喜之中,身子随着马背的起伏不断前行,嘴角都咧开了花,这个笑容他已经保持了一路。
记得之前镇辽军出击偷袭完颜弼所部,徐洛第一次在落云城外见到枕戈待旦的白马义从,别提心里有多羡慕和崇拜了。
那些亲卫们骑着通体雪白的北凉大马,都是清一色的甲等战马,他们策马持枪的样子让徐洛看得直流口水,幻想着自己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关键是这些凉王亲卫可不是花架子,全都是从各军之中挑选的精锐骑卒,哪个不是上得了刀山下得了火海的人,少说手里都有几颗人头的军功。
想那天易水之战,凉王大纛之下白马奔腾,长枪林立,白马义从犹如利箭离弦直插燕军的心窝,战力非凡,为全军开阵之先锋。
让徐洛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在尘岳离辽之前他竟然被调进了亲卫之中,成了一名伍长。
就这件事,别提之前的那些同袍看了有多眼馋了,若是按徐洛的军功,放在镇辽军中差不多能升个十夫长了,但是他更乐意在白马义从里当个伍长。
一个字,爽!
“哎哎哎,小洛,我说你这嘴角能不能擦一擦,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徐洛身侧同样是伍长的一位壮汉笑着说道。
“哈哈哈~”
骑队中爆发了一阵哄笑声,不管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卒都朝着徐洛投去了戏谑的目光。
“呲溜~”
徐洛还真一本正经的吸了下口水,但脸上依旧带着傻笑道:“童大哥,没辙啊,想笑的心停不住啊。”
一边说徐洛一边还拍了拍坐下的战马。
骑队中的哄笑声更大了。
其实徐洛的心情众人都能体会,说实在的,每一位被选进白马义从的士卒在一开始都是徐洛这幅乐呵呵的样子。
尘岳虽然一直注视着前方,但是身后的笑声他也是听得到的,有时候和这群耿直的汉子在一起,听他们私底下说点趣闻轶事,倒也是一种放松的方法。
没一会,一座巨大的城池就出现在了官道的尽头,官道上也开始有一些来来往往的百姓了。
骑队中的贲虎扭头轻喝道:“行了,都严肃点,凉州城到了!”
所有人顿时都收起了笑容,又恢复了往日的严酷和肃穆。
徐洛稍稍从马背上探起了身子,目光朝远处张望着,看着巨大的城池心中暗道:“这就是凉州城吗,果然气派。”
骑队刚出现在官道上,就引起了城门口守军的注意,来骑的身份也被守城都尉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位粗狂的汉子毫不犹豫的挥手大喝道:
“放行!”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而又响亮,骑队没有丝毫减速就涌进了城中。
尘岳随意的扫了一眼城门口,这里已经设置了关卡,所有进出的百姓都要被盘问,若是马车更要被仔细搜查了。
大战已起,虽然凉州城未被战火波及,但还是要严防密探出入的。
往日那些生活平静而又美满的北凉道百姓们此刻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紧张。燕军犯边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再加上官府的戒严,这些边关百姓都嗅到了大战来临的味道,颇有些人心惶惶。
城中道路上的商铺虽然都开着门,但是从中原往来的商队明显少了不少,在那些商人看来,燕人蛮子比中原的那些叛军还要可怕,所以入境行商的人自然就少了。
尘岳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但是他确实无能为力,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将燕军挡在关外,给百姓一个安宁的日子过。
很快骑队就来到了灵岳山下,看着这依山而建的凉王府,徐洛又一次被震惊到了。
这座凉王府和他想象中的富丽堂皇、金柱玉器完全不一样,而是有一股灵岳山的钟灵俊秀和军伍之家的庄严肃穆相互交杂,摄人心魄。
看到门头上高悬着的“凉王府”三个大字,徐洛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种尊敬之感。
尘岳翻身下马道:“贲虎,你们先回去歇着吧。”
“诺!”
尘岳自顾自的进府去了,而这一众亲卫则齐齐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进了属于他们的营房。
在灵岳山的山脚下,有好几排屋房,相当于就是这些白马义从的驻地。
尘岳的亲卫总计有两千人,平时除了刚在尘岳身边的,其余的人都是留守王府的,担负着王府的保卫工作。
只要不是大战,尘岳很少将所有的亲卫都带走。
贲虎亲自领着徐洛来到了一处营房边,指了指屋内的床铺说道:“这以后就属于你了,记住哦,跟在王爷身边,少问多做,安全、保密,是第一位的!”
贲虎跟了尘岳这么些年,已经很熟悉尘岳的心思了,既然特地将徐洛调进亲卫队,那指定是打算重用的,否则也不用他一个从四品的亲卫统领亲自出手试试他的功夫。
“知道了头!”徐洛站的笔直,脸上笑意盎然。
“臭小子,别笑嘻嘻的。”贲虎无奈的撇了撇嘴。
“嘿嘿,头。”徐洛神秘兮兮的凑到了贲虎的身边说道:“有空教我两手呗?”
徐洛也看出来了,多年经历战阵厮杀的贲虎马上功夫极为强悍。
“怎么?皮痒了?”贲虎故意挑了挑眉头。
“哎,我这皮糙肉厚的,结实的很!”
“行,有空你来找我,咱们切磋切磋。”
“得嘞,谢谢头!”
第857章醉酒
“灵儿姐,你在不在啊?嘿嘿,我回来啦!”
一路小跑回府的尘岳探头探脑的来到了书房中,轻车熟路,他知道平日里马灵儿空闲时都会待在此处。
果然,马灵儿正坐在原本属于自己的位子上看着书,貌似是一本古策,旁边还有一个小婴儿车,小儿子安静的躺在里面,偶尔会扭动一下身躯。
马灵儿自小就喜欢读读书、练练字,再加上那位老丈人怎么说也是个私塾先生,所以看书就成了马灵儿的一大爱好。
当然,若是单论马灵儿的书法,那可是连宋之鹿都亲口夸赞过得。
“咦,你怎么回来了?”看到尘岳的身影窜到了眼前,马灵儿惊喜的放下了手中的书,连忙站起了身。
“来来,亲一下,两个月不见了。”尘岳二话不说,就揽住了马灵儿纤细的腰肢。
“木嘛~”
“真的是!大白天的干什么呢!”
尘岳一口就亲在了马灵儿的脸颊上,也不顾怀中的佳人已经羞得满脸通红。
“来,看看咱们的宝贝儿子。”尘岳又乐呵呵的趴在了婴儿床旁边,一手抱起了瞪着大眼睛的尘盼安。
“爹,爹爹~”
已经三岁的尘盼安早就会开口说话了,不停的吱哇吱哇的叫着。
“哈哈,儿子真乖!你也让爹亲亲!”
尘岳亲了亲儿子的脸颊,许久没刮的胡渣就在粉嫩的小脸上乱蹭。
“呜哇哇~呜哇!”
果不其然,尘盼安被胡茬蹭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相反尘岳却笑得更开心了。
“真的是,你就不能轻点。”
马灵儿嗔怒的拍了一下尘岳的后背,但是眼神中却满是温馨。
一家齐聚,其乐融融,多好。
“来,儿子,自己玩。”
尘岳轻轻的将儿子抱到地上,尘盼安立马就自己左摇右晃起来,东边转转西边看看的,还努力的伸着手去够书架上的书,看得尘岳心里乐呵呵的。
记得当初尘盼安刚能自己站立之时,可把尘岳高兴的够呛,一转眼,都能自己跑来跑去了。
“问你话呢,前线不是已经开战了吗?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出什么事了?”马灵儿很是关心的问道。
她自从嫁给尘岳以来什么都好,就是这经常打仗,让人提心吊胆的。
尘岳看着儿子,随意的说道:“没什么事,回来见一趟宋大人他们,待不了几天,很快就要去武关了。”
“噢~”
马灵儿低着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尘岳站直身子,面色柔和的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说这次是保卫北凉,我这位凉王总不能缩在家里吧?那也太不像话了。”
“知道啦~”
马灵儿嫣然一笑:“今天亲自下厨给你做饭!”
“好嘞!”尘岳高兴的欢呼道:“有日子没吃到你做的饭了,下一次吃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多整几个菜,再准备壶酒,和爹他们好好喝一顿。”
马灵儿直翻白眼,感情这位凉王也是给跟杆子就往上爬。
……
夜色缓缓降临,依山而建的凉王府渐渐的亮起了灯光,府中难得的摆开了家宴。
一张黄木大圆桌,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一桌子菜,堪称色香味俱全。
五副碗筷,四个杯子中倒满了酒,阵阵酒香扑鼻而来,还有一副碗筷空放着。
“老婆子,儿子又要上战场了,你最护短了,这次也护着点。”尘知行端着酒杯面朝空碗轻声说道。
“娘~”尘岳和马灵儿同时轻轻的说了一句。
四人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马灵儿的脸色顿时就红了不少。
她本来就不怎么能喝酒,只不过今天相当于是给尘岳践行,外加祭奠一下去世的老母亲,才喝了一杯。
“来,满上满上,这一次喝了,去了前线可不敢乱喝了噢。”马从之带着叮嘱的说道。
“就是。”尘知行也附和道:“现在你可是要替北凉道这么多的百姓守好家,那些百姓将他们的丈夫、儿子、父亲交到你手上,你可不能让百姓们失望!”
“当然了,自己也要注意安全,那燕人的马刀可不长眼,他可不管你是不是凉王。”
“还有,这入冬了,不管怎么样,都要让士兵们吃饱穿暖,要是苦了他们,你可就真对不起北凉道上的万千百姓了。”
“都是些苦命的娃,谁家愿意见到亲人拿着刀上战场。”
“咱相信儿子是好一样的,一定能击退蛮子,让他们见识见识咱边关人的血性!”
“就是!”
……
两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给尘岳插嘴的机会,尘岳只能陪着笑连连点头,一边好好好的应喝着。
“好了好了,爹,咱们吃会菜喝点酒呗?要不然菜都凉了。”马灵儿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了两位满怀关切之意的老人。
“呵呵,闺女说得对,喝!”
“来,爹,儿子敬你们一杯!”
举起酒杯的尘岳朝着马灵儿眨了眨眼睛,很是感谢她的救场,要是一直这么唠叨下去,怕是尘岳就要拔腿就跑了。
“喝!”
……
夜深了,凉王府的家宴终于结束了,两位老人醉了,酩酊大醉,嘴里支支吾吾的,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爹,爹?”
脸色也已经发红的尘岳轻轻的唤了两人一声,得到的应答仅仅是马灵儿的爹迷迷糊糊的将头扭到了一边。
“真的是,喝这么多。我让你们喝点酒,不是让你们喝这么多的。”马灵儿略带责怪的看了尘岳一眼。
刚刚在酒桌上她都劝了好几次了,但是三个大男人就是不听,一杯接着一杯的。
“呵呵~没事,醉了就醉了,多好。”尘岳呼出了一口酒气,轻声笑道。
其实他知道,两位老人平时克制得很,今天醉酒,只是不想把尘岳即将出征的氛围带到饭桌上。
强行灌醉自己,让他们忘记儿子即将上战场这件事。
心思聪慧的马灵儿眼神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尘岳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好了,你去洗洗吧,我让下人来收拾。”
看着轻手轻脚走出房门的马灵儿,尘岳用双手狠狠的搓了搓脸:
“总有一天,我要让边关再无战事!”
第858章和尚献策
“嘎吱~”
天色刚刚亮起,尘岳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披着一件黑袍惬意的伸着懒腰,神色极为精神。
虽然昨夜略微有些累……
“呼~天气不错啊,走两圈!”
心情还不错的尘岳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就开始沿着石阶路溜达起来。
“当当当!”
“喝!”
“看招!”
刚走到山脚下,尘岳就听到院墙外面有阵阵呼喝声。
尘岳眉头一皱,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凉王府中的山脚下有两道院墙,第一道依山而围,将灵岳山包裹在内,相当于是整个王府的护院墙。
第二道呢则是建在第一道的内侧,与第一道院墙隔出了一个生活区,两千名凉王亲卫和他们的战马就屯住在生活区内。
若是有人想混进王府,首先就得从这两千号精锐的眼皮子底下穿过去。
第二道院墙的一周开了十几道小门,便于亲卫随时进出,护卫王府。
日常都会有百十号亲卫轮值在王府中巡逻,其余人都生活在这个区域里,否则上千号士卒在府中走来走去那也太乱了点。
而尘岳听到这个喝声应该就是从这片区域里传出来的,貌似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尘岳轻手轻脚的推开一道院门探头看去,只见有两道身影正手持兵器斗成一团。
一人手持制式凉刀,在空地上闪转腾挪,频频发动攻势,一看就占据着上风。
另一人手持长枪,一招一式都浑然天成,飘逸灵动。
但是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他手中的武器更占据优势,却不是那人的对手。
“原来是这两家伙在切磋呢。”尘岳饶有兴致的抱着胸站在一旁观看。
不用说,拿刀的那位自然就是贲虎了,凌厉的攻势招招都很刁钻。
而长枪在手的徐洛招架起来已经有些费力,若不是自身枪法纯熟,怕是早就落败了。
“当当当!”
“喝!”
终于,贲虎抓住一个破绽,刀锋贴着枪杆顺势下滑,一刀逼开了徐洛的右手,紧跟着侧身一个肘击顶在了徐洛的胸口,而后身子猛的向后一撞,力道十足。
“嘶~”
徐洛倒抽了一口凉气,捂着胸口拖着长枪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咳咳~”
等他再抬起头来时,贲虎手中的弯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处。
“我输了。”徐洛无奈的举起了手,一脸的不甘心。
“哈哈!”
贲虎大笑一声,收刀入鞘:“不错,到底是在战场上走过几遭的人,比起第一次交手已经进步太多了。”
贲虎的夸奖是发自内心的,他一眼就能看出徐洛在练武方面的天赋。
“可惜还不是头的对手。”徐洛耷拉着脑袋说道。
贲虎擦了擦头上的丝丝汗水:“别灰心,慢慢来,你的枪法现在连我应付起来也颇为费力,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徐洛终于咧开了嘴,呵呵的傻笑着。
“啪啪啪!”
一阵鼓掌声突兀从一旁传来,两人愕然转头,却发现尘岳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此地。
“王爷!”二人毫不迟疑的抱拳喝道。
“不错不错,确实有长进。”尘岳笑了笑:“行了,收拾去吧,待会有人要来。”
“诺!”二人齐齐应喝。
……
个把时辰之后,几位大人物接二连三的来到了凉王府中。
北凉道两位经略使宋之鹿和周敬尧、问天司副司监皇甫彦陵还有那位被人私底下成为酒肉和尚的诸葛糊涂。
诸葛糊涂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凉州城中,与宋之鹿等人已经颇为熟悉。
尘岳叉着腰站在地图前,挥手道:“都说说吧,情况怎么样?”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宋之鹿当先开口道:“各城守备兵力皆已部署单位,粮草军械也在源源不断的送往前线,武关已经打了几场小仗,总体来说互有胜负,双方还在僵持。”
皇甫彦陵紧跟着说道:“此前问天司所查出来的可疑之人已经全部落网,要么死了要么就在牢里,经过拷问,部分来自燕戎,还有一部分自称是赵家、雪家、宇文家、上官家派来的,说什么的都有。”
“噢?还有这种事?”
尘岳颇为诧异的一挑眉头。
皇甫彦陵沉声道:“据臣判断,这些鹰犬只不过是临死之前乱咬一通罢了,要说真有京城世家派来的,臣认为宇文家的可能性最大。”
“宇文家,宇文家。”尘岳轻轻的念叨了两声,眼神看了看陇西的方位说道:“继续盯着,现在战事要紧,这些探子就交由你们问天司对付了。”
“诺!”
“前线的那位慕云端康和百里慎,都不是简单货色,本王要亲自去武关坐镇,北凉道上的各项政务就有劳诸位了,此次诸葛先生随我同去。”尘岳转过身来看向众人说道。
“诺!”众人齐齐应喝。
而诸葛糊涂拱手道:“王爷,臣有一策,或可有助于此次战事。”
尘岳轻轻挥手:“先生请讲。”
诸葛糊涂走到地图边,手掌微微挥舞道:“此次凉燕大战,燕国所动用之卒不下四十万,从目前来看,我凉军整体上呈守势,以扼守各州入关要道为作战方阵。
而攻守之战,首在步卒交战,骑军更多用以奇袭。我凉军三十万,骑军不下十五万之巨,但若是光靠十余万步卒据守七州之地,怕是兵力有些捉襟见肘。”
尘岳皱起了眉头:“先生所言甚是,继续说。”
“凉地七州上百城,各城皆配备有巡防营。多则上千人,少则百十人,总计有七八万人之巨。
上次整军之后,各地巡防营皆已精简出老弱病残,清一色都是本地的青壮男子。
臣建议,调动各地巡防营士卒轮流赴前线参与守城之战,一来磨炼巡防营之战力,二来也可增加边军可用之兵力。”
“啪!甚好!”宋之鹿竖起了大拇指:“先生之策当真巧妙啊。”
尘岳也欣慰的一笑,自己请回来的这位酒肉和尚,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胸中确实有丘壑。
“王爷以为如何?”慧聪和尚轻声道。
“可行!”
尘岳一锤定音:“传信幽州,让薛天回凉主持此事,至于幽州军务,就交由梁将军全权指挥!”
“遵命!”
第859章赴武关
武关南门之外,一队精锐骑卒正飞奔而来,尘岳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四周的山谷,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几乎都历历在目。
他刚从军之时的新兵期全部驻守在此处,而后随着大战开启,尘岳更是屡立战功,官位节节升高,从小卒到百夫长到山字营主将,一步步走到今天,武关可以说是他的起家之地。
如今因为战事已起,武关这座雄城满含肃杀之气。
随行在马车内的诸葛糊涂也很是好奇的打量着武关,他之前一直都没见过这座边关重镇的真容。
“参见王爷!”
城门口处响起了阵阵喝声,褚玉成带着几位将军早就等候在了此地,似乎凉军上下都认为,武关外的敌军才是最难对付的。
尘岳丝毫不曾在城门口处停留,在马背上一挥马鞭喝道:“入城,看看城防!”
“诺!”
少倾,众人就已经登上了武关的城头,尤其是武关的北门,已经是一副经历过大战的场面。
城墙内外都散落着碎石、断箭,还有丝丝血迹沾染在砖石上,军卒们正在来来往往的搬运器械,巩固城墙。
答雷、火油、飞叉等防守之物早就铺开在了整条防线上,数千精锐步卒严阵以待,城墙之外躺着不少尸体,血迹都已经干涸。
“怎么,燕军已经攻过城了?”尘岳看到这一幕颇为诧异的问道。
虽然燕军犯边已经有两个月,但是到目前为止整个凉军其实还没有开始城池的攻防,大部分都是小股骑兵的接触战,唯有落云城外打了一场大仗。
褚玉成点了点头道:“攻了三天,然后就退下去了,还是七八天前的事了。”
夜潇潇在一旁搭腔道:“估摸着是他们的攻城器械还没到齐,还不足以强攻我重兵驻守的武关。但是我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投石车和云车都是仿造我朝样式建立的,比起以往更坚固了几分。”
“哼。”尘岳冷哼一声:“这应该就是周巍然干的好事。此前本王接到过问天司的密报,中原各地似乎少了不少铁匠,应该就是这个周巍然搞得鬼,要不是一位探子偶然撞见有人在绑架铁匠,我们怕是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原来对于燕人大肆搜寻铁匠一事尘岳早就心中有数,而且此事发生之后问天司立刻在各道府探查了一番,发现失踪的铁匠绝不在少数,所以尘岳当即就判断是燕军所为。
关键是铁匠在平日里算不得什么要紧人物,失踪个几个工匠根本就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现在中原内地的麻烦可太多了,叛军、饥荒、瘟疫,一茬接着一茬,他们哪还有闲功夫管这种事,顶多就是派几个衙役装模作样的搜寻一番,根本不会深究其中缘由。
尤其是尘岳在辽东战场上见到金人的兵器之后就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那几乎是完全仿造凉刀打造出来的燕刀,靠着燕人自己的工匠怕是难以大规模打造。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但此时才发现为时已晚。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褚玉成喃喃道:“燕人为了这一战,准备充分啊。”
尘岳背着手轻声道:“在幽州之时,我就听薛天他们说了,天狼关外的拓跋宏也没有开始攻城,想必也是由于攻城器械还未抵达前线的缘故。”
“拖着吧,反正我们不急,该来的总会来的。”褚玉成凝着双眼说道。
尘岳在城头上转悠了好一会,最后登上一处瞭望台,看向远处问道:“确定慕云端康和百里慎在军中吗?”
听到这两个名字,众将的眉头都是一挑。
“是的,有雄鹰皇旗,铁定是慕云端康了。”褚玉成答话道。
尘岳微微点头,目光虚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夜深人静,武关的议事厅内只有三个人还没有休息,一起围聚在地图旁。
尘岳、褚玉成再加上个顶着光头的诸葛糊涂,也不知道这大冬天的,他冷不冷。
刚刚诸葛糊涂已经把抽调各城巡防营轮番赴边关参战的计策讲给了褚玉成听,得到了褚玉成的大力支持,这对于现如今的边关之战来说无疑于及时雨。
尘岳双手抱胸,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地图,武关城外五六十里的地方正插满了军旗,那里就是燕军的驻地。
“王爷,你该不会是想主动出击,动动他们的军营吧?”褚玉成看懂了尘岳的眼神,顿时开口问道。
“你还是最懂我的。”尘岳轻轻一笑,随即目不转睛的问道:“近期有游弩手出关吗?他们的军营布局守势如何?”
褚玉成双手一摊,摇了摇头:“自从燕军抵近攻城之后,我便没有再派游弩手出关,现在这情形,派游弩手出去有点危险。”
尘岳哦了一声,然后便开始了皱眉沉思。
诸葛糊涂盯着地图喃喃道:“贫僧不擅长于两军对垒,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兵马未动,军情应该先至。若是掌握不了燕军营寨的动向,咱们可不能贸然偷袭。”
“哈哈哈,先生言之有理。”褚玉成笑呵呵的竖起了大拇指。
尘岳看了地图许久,终于嘴角一勾道:“那我们就出城去探探他们的底。”
“行,我这就去安排游弩手出关。”褚玉成应喝了一声,转身便要出门。
“等等!”
尘岳一挥手就止住了褚玉成的步伐,沉声道:“我亲自去。”
“什么,你亲自去?”
褚玉成一愣,连带着诸葛糊涂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诧异。
“又不是龙潭虎穴,去去何妨?”尘岳很是随意的说道。
“不妥吧。”
褚玉成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现在关外遍地燕军,你堂堂主帅,上阵厮杀就算了,现在还要游骑前出,太荒唐了,不行不行。”
“哎,我的好都护使。”尘岳笑道:“出入战阵不比这个危险?小股游骑的行动反而隐秘。”
褚玉成和诸葛糊涂一脸的无奈,这位凉王一到武关就准备搞事情了。
尘岳抬起头看向城外,平静的说道:“正好让本王看看,这两位人才能摆出什么样的军营,还是徒有虚名。”
第860章探营(一)
武关的一处军营中,尘岳正披着一身凉军的制式黑甲漫步在营房内,在他的身边陪着一名中年男子,凉军游弩手校尉衡印阳。
几年前,北凉军挥师入辽之时,游弩手扩编为三千,大战结束之后又重新整军,游弩手增长至四千人。
这四千游弩手不设领军之主将,而分设四名校尉,各领一千,分别驻扎在落云城、天狼关、武关和朔风城,而这位衡印阳就是武关游弩手的最高军官。
凉军游弩手一直是全军斥候的佼佼者,在游弩手中获得战功之后,很多人都会被补充进各支精锐骑军,充当中间层次的军官。例如当初的谢霄雷,也是从游弩手起家,而后选进右骑军,官位节节攀升。
所以别看衡印阳只是一个校尉,但若是放到左右骑军之中,足以担任偏将一职。
这片营房是游弩手的驻地,时不时就有人朝着衡印阳微微点头,近些日子游弩手都没有军务,所以留在营中的人不少,要是放在以前,游弩手可是整天游弋在关外的。
因为尘岳准备亲自出城探敌,所以就打算在游弩手中挑一些好手,衡印阳想来想去就给尘岳推荐了一个人。
侯陵,前些日子的武关首战就是由他所在的一支小部队率先与燕军接战,一百骑游弩手几乎全军覆没,就是这位侯陵拼死救下了百夫长李景。
此一战,也让他在武关游弩手中赚了点名声,就连白雪卫副帅林献都亲自出言夸赞过,说他是位有胆有情的好汉子。
两人走进一处营房内,掀帘而入,里面支着一张卧榻,营中还弥漫着草药的味道。原先的百夫长李景伤势还未痊愈,依旧躺在病床上养伤,身上的绷带都还未拆除。
侯陵正端着一碗药汤给其喂药,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的两人此刻情同手足,正在轻声的交谈着。
只不过两人心领神会的都没有去聊战死的同袍,一想起来就会心痛不已。
听到有人进来,两人同时转头,看清了来人的面庞后侯陵便直起身子行礼道:“将军!”
而李景是衡印阳的老部下了,在病床上笑了笑,示意自己起不来,只是微微拱了拱手。
但是李景和侯陵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衡印阳身侧的尘岳身上,虽然他们不认识尘岳,但是从衡印阳对其的态度来看,就知道是位大人物。他们只是觉得这位让衡印阳躬身以待的武将有些年轻。
“将军,就是他。”衡印阳指着侯陵轻声说道。
因为尘岳不想暴露此行的身份,所以衡印阳特地称呼尘岳为将军,而没有直呼王爷。
侯陵一脸的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尘岳打量了侯陵和李景两眼,而后轻声开口道:“听说你们在前些日子的骑战中表现不错,辛苦了,阵亡的将士官府会依照凉军军律发放抚恤的。”
“属下见过将军!”
二人当即行礼,光听这个语气就知道尘岳是个久居高位的人物。
“怎么样,麾下的士卒都补齐了吗?”尘岳走近前去看了一眼李景身上的伤势。
李景点了点头道:“补齐了,只不过属下伤势颇重,暂时由侯陵代领百夫长一职。”
“好好休息,缺什么药就找军医去要,咱们凉军一辈子征战沙场,谁身上没几道伤疤,但可不能落下病根,以后都是要结婚生娃的,哈哈。”尘岳关切的拍了拍李景的胳膊。
不知为何,李景心中升腾起了一股暖意:“谢将军,只是不知将军此来可有军务要安排?”
尘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而是由衡印阳开口道:“这位是尘将军,明天准备出关探查燕军大营,特地来咱们游弩手中挑一些好手。我向将军保举了侯陵,怎么样,敢不敢?这次可是要深入敌军后方的噢?”
侯陵一愣,随即腰背挺得笔直的说道:“属下谨遵军令!”
李景的脸上则闪过一抹惋惜,要不是自己伤势还未痊愈,也能随行出关了,自己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久,手都痒了。
两人只不过是凉军中最普通的骑卒,自然没听过什么尘将军,反正几十万凉军,当上将军的数不胜数,他们又怎么认得全,更不会将其联想到凉王的身上。
他们反而觉得尘岳以将军的身份亲自出城探营,这份胆魄很是不弱,是位让人敬佩的汉子。
“将军,您看怎么样?”衡印阳笑了笑,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尘岳。
“行,就他了,明天出发。李兄弟,你好好养伤,以后仗有你打的。”尘岳叮嘱了一句,便自顾自的走出了营房。
而衡印阳则慢了一步,在侯陵的耳边叮嘱道:“明天你挑五十名精锐好手随行,记住,此行第一要务,保护好这位将军的安全!别他妈给老子丢人!”
“诺!”侯陵在沉声应喝的同时,看向尘岳的背影眼神中又多出了浓浓的疑惑。
……
第二天清晨时分,整整一百骑精锐士卒从南门急速掠出,他们要向西北方兜出一个圈子绕到燕军营寨的身后去。
五十人是由侯陵率领的精锐游弩手,还有五十人则是徐洛指挥的五十名凉王亲卫,那些雪白的大马也换成了黑色战马。每人携带了三天的干粮,统一配弯刀,披轻甲。
骑卒为首之人就是尘岳,不知为何,这位凉王的脸上带着些兴奋,可能是深入敌后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也可能是要去亲眼见识一下慕云端康和百里慎,让他有些迫不及待。
骑队一路疾行,眨眼就消失了远方。
而城头上,褚玉成和夜潇潇几人正并肩而立。看着渐行渐远的骑队,夜潇潇有些不放心的问道:“是不是危险了点?从交战以来我们明显能察觉到慕云端康所率的燕军都是精锐,王爷游骑前出,万一遇到点不测,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放心吧。”
褚玉成目光微眯的说道:“待会贲虎会率一千骑出关,前进至约定地点等待,若是王爷到了时间还不回来,他会去接应的。另外你再让于滨阳准备三千骑,随时出关,以防不测!”
“好,我这就去准备!”
第862章探营(三)
没一会儿,尘岳等人就摸到了那伙燕军的休息之地,黑暗中正亮着几道火光,树枝在火苗中刺啦作响,慢慢的化为焦炭。
他们只是一队寻常的燕军哨骑,和尘岳等人一样,在这山谷中略作休息,不过他们可比尘岳轻松多了,敢肆无忌惮的点起几堆篝火,三三两两的围坐在火堆旁烤火,还烧着开水,烤着一只羊腿。
“小日子倒是过得不错。”
隐藏在暗处的徐洛撇了撇嘴,自己等人只能喝凉水,饭也吃不上热乎的。
尘岳朝着远处指了指:“看到没,那个家伙就是旗语兵,待会动手悠着点,别把他给弄死了。”
尘岳手指的方向正好有一名靠在树干下休息的军卒,腰间插着两面黄色的小旗子。
“知道了将军,这家伙就交给我了。”徐洛狞笑着说道。
尘岳随即手一招,近半数游弩手都举起了手中的弩箭,直勾勾的对准了那群正在休息的燕军,密林中顿时杀机四伏。
一群燕兵正聊的开心,时不时还发出阵阵笑声,他们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碰上过凉军的斥候了,所以心态都放松了不少。
“嗖!”
正当有一名士卒举起水囊仰头灌水之时,一支利箭从黑暗中飙射而出,先是射穿了水囊,而后径直扎进了他的咽喉处。
“噗嗤~”
鲜血混杂着水流瞬间就打湿了他的衣衫,整个人连惨叫都没发出,就无力的瘫软了下去。
刚刚还在谈笑风声的燕军游骑们刹那间就鸦雀无声,一个个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死尸,陷入了呆滞。
不过呼吸之间,为首的百夫长就反应了过来,手掌连忙向腰中的刀柄摸去,声嘶力竭的喊道:
“敌~”
“嗖!”
可惜敌袭两字还未说出口,一支利箭就送他下了地狱。
“有敌人!”
“迎战!”
“嗖嗖嗖!”
燕军顿时嘶吼了起来,有人连滚带爬的躲避着羽箭,有人则慌不择路的想要跑到马群处,还有人则拖着中了箭的大腿在地上挣扎着。
很快箭雨就让二十余名燕军倒地毙命,场面一片混乱。
“动手!”
尘岳瞬间抽刀,两步就窜出了密林向燕兵扑去。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意让侯陵都为之一颤。
这位看起来年轻的武将还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杀!”
徐洛和侯陵紧随其后,一步不落的跟在尘岳的身侧,侯陵只知道,不管战局怎么样,反正这位爷绝对不能出事。他虽然不知道尘岳的具体身份,但是从出发前衡印阳对自己的再三叮嘱之中他可以猜到,这人绝对不是寻常的武将。
“当当当!”
尘岳一脚踩在一具尸体上,身体高高跃起,连续三刀俯劈而下,顿时就砍死了迎面而来的一名燕军。
而后尘岳的身形毫不停滞,挥舞着弯刀就冲进了人群中,和一般的士卒一样,拼杀在第一线。
近百号凉军精锐尽数涌入战场,将四周围的密不透风,绝不放跑一名燕军,刚刚还安静异常的山林转眼即就爆发了大混战。
徐洛和侯陵两人也不甘示弱,跟在尘岳身边左冲右突,几乎刀刀见血,刀刀建功。
……
战斗结束的很快,没一会儿山沟中就躺满了燕军的尸体,凉军将士们正在把他们身上的给扒下来,手脚麻利的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徐洛则拎着一名瑟瑟发抖的燕兵来到了尘岳的面前,一脚将其踹翻在地:“跪下!”
这名燕军正是斥候中的旗语兵,此刻他已经被吓得说出话了,这大冬天的,鬼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一帮杀神,几乎毫不费力的就将己方斩杀殆尽。
他本来还打算吃一口热乎的羊肉呢,现在好了,自己成了被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尘岳坐在山石上,用纱布轻轻的擦拭着刀身上沾染着的鲜血,嘴里随意的问道:“你是旗语兵?想活吗?”
那名俘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脑袋就点个不停,开玩笑,谁不想活?
“想活可以,但是你得给我们带路。”尘岳微微一笑,面庞在篝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恐怖森然。
“请,请问大人,你们需要小的带去哪?”俘虏哆哆嗦嗦的问道。
“呵呵,去你们军营的外围走一圈,不用太深入,怎么样?你的小旗子对我们有用。”
那名士卒眼眶子一凸,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尘岳的用意,这伙人胆子也太大了,这么点人就想闯进军营,嫌命长了不成?
再说了,要是自己给凉军带路,就算他们把自己放了,怕是自己也难逃一个死罪。
燕军军律之严苛和凉军可是不分上下的,临阵退缩都是杀无赦,更何况给敌人带路呢。
徐洛见俘虏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话,瞬间就举起佩刀搭在了他的咽喉处,冷冷的说道:“要么听我们的,要么就死!”
感受着喉咙处传来的凉气,再加上场中弥漫着的血腥味,那名燕军磕头如捣蒜:“大人,大人求求你别杀我,我带路就是了。”
“哼,这还差不多。”
一旁的侯陵也收刀入鞘,但是脸上依旧杀意缭绕。
“好,哈哈!”尘岳笑了笑:“换上衣服,咱们出发!”
“诺!”
……
一众骑卒押着俘虏迅速向燕军大营掠去,终于在天明时分,他们碰上了第一支燕军,隔着数百米远那支燕军阵中就飞掠出一名骑兵,不停的舞动着旗帜,像是在打某种信号。
尘岳面带威胁的拍了拍那名燕军道:“你可想清楚了,只有我们才能让你活命,假如你敢通风报信,本将军绝对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名俘虏哆嗦了一下,不敢怠慢,随即抽出腰中的小旗子也挥舞了几下,对面的那伙燕军见没什么异样,便转头向另一个方向巡视去了。
“呵呵,不错!”
尘岳颇为满意的笑道:“干得不错,指不定本将军一高兴,回头还能赏你点银子。”
那名俘虏听了只能连连赔笑,他哪搞得清尘岳嘴里那句话是真的,反正他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这帮人绝对是无法无天的杀神。
靠着这么点人就敢深入己方的腹地,脑子坏了才做得出这种事。
到得夜晚,尘岳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处燕军营寨的山坡上方,山坡之下的那座军营中,还竖着一面烫金的八爪雄鹰皇旗,气势不凡。
毫无疑问,尘岳等人已经摸到了燕军营寨的最深处。
第863章探营(四)
这一路走来,他们遇到了好几支燕军哨骑,幸亏这位俘虏还算老实,没耍什么花招,尘岳一行人才大摇大摆的来到了此地。
看着山坡下不断闪动的火光,尘岳的眉头深深皱起。整个白天他已经大概摸清了燕军营寨的布局,慕云端康和百里慎扎下的营寨十分精巧。
不仅在最前方有一座步军军营用以示警,他们的中军大营更是连绵十余里,尽数选择在山谷的险要之地,有四座军寨扎在外围,拱卫中军帅帐,而且警戒程度很高。
就这种营寨,若是强攻定然死伤巨大。假如想要趁夜偷袭,也很容易被发现,怕是还没深入到此地就会被燕军提前发现了,免不了一场血战。
“娘的,果然有两把刷子。”
尘岳骂骂咧咧了一句,他在这里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什么破敌的好方法。
徐洛贴着地面爬到了尘岳的身边,沉声道:“将军,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要不然~”
徐洛的意思尘岳很清楚,要是自己等人到了约定的时间还不撤回去,怕是贲虎所率的那一千接应军马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也要闯进来找人的,到时候就算己方没事,贲虎那边也会有危险。
“算了,先回去!”
尘岳咬着牙说道,再在这里久留也无济于事。
“诺!”
凉军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准备沿着来时的路退回去。
而山下的一处军帐内,百里慎正捧着一卷兵策津津有味的看着,看的好好得,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烦,不自觉的就伸手揉了揉眉头,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怎么回事?”
……
第三天早晨,尘岳等人在一片平原上策马狂奔,有了俘虏在手,他们的动作明显张扬多了,鬼鬼祟祟的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那名旗语兵依旧哭丧着脸跟在骑军之中,他不知道尘岳等人会不会放了他,反正他知道自己就算被放了也不能回军营了,赶紧逃回草原去吧,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留下一条命。
“哒哒哒~”
突然,对面的山丘下涌现出一大队军马,气势汹汹,人数约莫有数百人,直直的朝着尘岳等人奔来。
军中的骑兵顿时心头一紧,瞬间就有人把手掌搭在了刀柄之上,他们以为己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尘岳沉声喝道:“别慌,没事!咱们穿着他们的军服呢!”
士卒们这才安静下来,但是心中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随时准备应付着各种突发的变故。
“游骑止步!”
前方骑军之中有一名士卒大喝出声,尘岳手一抬,骑军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燕军,尘岳冷冷的看着那名俘虏:“待会说话小心点,你猜是他们的刀快还是我们的快?”
那名俘虏胆子很小不禁吓,连忙点头道:“将军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做。”
很快那队骑兵就来到了尘岳他们的眼前,一名武将越众而出,沉声喝道:“所属何部!”
旗语兵拎着小旗子就钻了出去,大声应喝道:“回将军话,左军游骑!正在巡查山谷!”
“有什么发现吗?”
“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为首的武将扫视了一眼这伙骑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
看了一会儿没发觉有什么异样之后,中年武将一挥手:“继续吧,小心警戒!”
“诺!”
两队骑军擦肩而过,就在某一刹那,尘岳的目光和为首的武将来了一个对视。
这一个对视让尘岳看清楚了武将的面庞,脱脱不花!
多年前在武关的战场上,尘岳曾经和这位燕军大将有过几面之缘,记忆犹新。
“妈的,竟然是他!”
尘岳心底暗暗的骂了一声,但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勒马穿行而过。
而脱脱不花在见到尘岳的那一刹那也觉得有些眼熟,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也没想太多,毕竟都在军中往来,有几个眼熟的士卒太正常不过了。
双方很快就向不同方向掠去,尘岳见骑军已经走远,顿时手掌一挥怒喝道:“加速,立刻离开此地!”
徐洛和侯陵一愣:“将军,怎么了?他们没发现我们的身份啊?”
“为首的那名将领见过我,别突然想起来,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尘岳沉声说道。
两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情况的危急。
而那名旗语兵则唯唯诺诺的说道:“将军,过了前面这道山丘哨骑就会少很多了,您看是不是把小的给放了?”
旗语兵一脸的谄媚,换来的是尘岳嘴角勾起的冷笑。
还不等他听到尘岳的回答,一柄弯刀就瞬间捅进了他的胸膛。
“噗嗤!”
俘虏跌落下马,眼神中还带着绝望。
侯陵骂骂咧咧的收刀入鞘:“还想活着离开,简直就是做梦!”
尘岳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大手一挥道:“走!”
……
小半个时辰之后,脱脱不花满脸阴沉的站在一片山林里,在他的面前躺着上百名己方士卒的尸体,地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涸了。这正是前天夜里尘岳等人截杀的这一波人。
山林中鸦雀无声,一众燕兵都大眼瞪小眼,脱脱不花的脸色更是要黑得挤出墨汁了。
死了百十号骑兵而已,还不值得他大惊小怪,但是这百十号人的衣服全被扒光了,不见踪影。
脱脱不花又不是傻子,他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有凉军混了进来。
“到底是谁呢?”
脱脱不花背着手走来走去,眉头紧皱。
“将军,搜过了,旗语兵不见了踪迹。”一名士卒走到脱脱不花的身边沉声汇报道。
脱脱不花猛然抬头,他想到了就在半个时辰前遇到的那波骑兵,虽然他们没露出任何破绽,但是现在脱脱不花的直觉告诉他,这伙人就是凉军。
紧跟着脱脱不花就从记忆深处翻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庞,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是你!你竟然敢亲自到这来!”
身侧的一名副将见脱脱不花莫名其妙的陷入了震惊,满脸疑惑的轻声问道:“将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脱脱不花顿时就缓过神来,翻身上马,怒喝道:“我回一趟帅帐,你带人去追刚刚那伙游骑,记住,见到人格杀勿论!别给老子放跑了!”
副将愣愣的看着拍马离去的脱脱不花,抖了一个机灵,扯着嗓子怒喝道:
“上马!追!”
第865章探营(六)
百十骑呈尖刀状瞬间撞进了燕军骑阵之中,以尘岳、徐洛和侯陵三人开头,游弩手和白马义从一左一右分开。
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凉王并肩作战之后,所有人的士卒都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力,跟随前方那道坚毅的背影只顾前冲。
他们手中的弯刀不停的捅进燕军的胸膛,惨叫声响彻在战场之上。
第一次猛烈的凿阵就把燕军给打蒙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兵力处于绝对劣势,还身处己方控制地区的凉军敢回头接战。
关键是这些凉军就像疯了一般,仅仅一个照面就杀红了眼。
片刻之后,两军就互相错身而过,弯刀带血的尘岳破阵而出,没有丝毫的停留就向西南方极速掠去,不再管那被冲得七零八落的燕军。
而百余骑凉军也有不少人永远的留在了这片关外之地,活下来的骑卒根本就顾不得悲伤,唯有尽快脱离战圈。
仅仅一个交锋,燕军阵中就多出了五六十道尸体,原本他们还想靠着人数优势彻底将凉军困在阵中。
可是他们想多了,尘岳根本就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只顾着闷头前冲。
“妈的!给老子追!”
回过神来的燕军副将怒不可遏,赶忙收拢队形继续追击。
这一来二去耽搁的功夫,凉军已经跑出去了好远。
很明显这一次凉军的回身反击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为逃离战场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骑阵开头的徐洛掂了掂手里的弯刀,一脸嫌弃的说道:“这个燕刀用起来真不顺手,早知道凉刀就不丢了。”
原来他们先前换装之时为了防止被燕军察觉,所有的兵器都扔了,只把铠甲装在包裹里负在马背上。
这下好了,突然打起来大家还有点不适应,毕竟凉刀的锋利度和手感、重量他们都更熟悉。
“行了,回去之后有得是好刀,我们走!”尘岳看了一眼被甩远的燕兵,一扯缰绳策马狂奔。
“走!”
……
约摸一个时辰以后,大队的骑卒出现在了刚刚这片接触战所在的战场。
为首一将赫然便是脱脱不花,急忙从军营里抽调了三千骑的他狂奔了一路,连口大气都没喘。
他仅仅冷着脸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便朝着己方游骑留下记号的方向狂奔而去,既然有尸体,说明最起码已经追上了。
马背上的脱脱不花狞笑着喃喃道:“既然你堂堂凉王这么不惜命,那我就收下你这颗人头了!”
要是能斩杀凉王,那这份军功可就太大了。
而此刻远在十里地之外,又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这次战斗的双方力量对比彻底颠倒了过来。
一千白马义从在围剿数百人的燕军,燕军骑卒的人数在迅速减少。
原来是贲虎的援军到了,之前他一直隐藏在山谷中,到了约定时间之后他还没看到尘岳回来,便毅然率军前出,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路线搜寻尘岳的踪迹。
而尘岳等人的奔逃也吸引了两拨燕军游骑的注意,游骑汇合追兵,二话不说就投入到和白马义从的激战之中。
在混战中苦苦支撑的燕军副将不时扭头北望,盼着援军早点来,要是脱脱不花再不来,他就只能战死在这里了。
“当当当~”
“喝!”
“噗嗤!”
激烈的战场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吐血身亡,而绝大部分倒地毙命的都是燕军。
因为贲虎所部的人数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战力就更不提了,清一色百战之士。
光从场面上来看,要不了半炷香的功夫,燕兵就得死光了。
尘岳等人此刻已经换上了凉军的铠甲,手里也拎着贲虎等人带过来的额外的长矛弯刀。
原本的百人骑队只剩下了七十号人,还有不少带着轻伤,正在手脚麻利的互相包扎着。
他们都清楚,今天免不了一番大战,既然燕军一直穷追不舍,那就代表着尘岳的身份暴露了。
试问堂堂凉王都送上门来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轰隆隆~”
马蹄声夹杂着瑟瑟寒风扑面而来,尘岳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到了远方。
“呵呵,援军终于来了吗?”
“王爷,我们的大军也到了。”徐洛策马行到尘岳身边轻声说道。
尘岳扭头看去,果然,在己方身后两支服饰各异、风格截然不同的骑军正汹涌而来。
两支骑军一白一红泾渭分明,滚滚如江潮拍岸。
白雪卫和赤焰军两军齐至!
原来一开始褚玉成只打算派三千白雪卫接应一下,但是总觉得有些不踏实,顺带着又派出了三千赤焰军。
在场上交战的双方骑卒见援兵皆至,立刻脱离战圈回归本阵,那位已经身中两刀的燕军副将终于松了口气,受点伤总比战死要好吧。
“停!”
军旗下的脱脱不花手一挥,三千精锐骑卒尽数勒住缰绳,马蹄轻点,阵阵热气从马鼻之中呼出,一阵肃杀之气缭绕。
“将军,末将不才,未能绞杀这伙凉军。”副将踉踉跄跄的跑到脱脱不花身边汇报着,胳膊上还在不停的往外渗出鲜血。
“算了,下去休息吧。”脱脱不花阴沉着脸挥了挥手。
刚刚尘岳身边只有百十骑时,是最容易斩杀他的机会,现在数千骑军簇拥在这位凉王身边,再想杀他怕是难如登天。
脱脱不花思虑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搏一搏,他知道在他的身后还有大量援兵,慕云端康是不会放过这么个大好机会的。
“备战!”脱脱不花手持长矛怒喝一声,三千精骑迅速列阵,铺开成冲锋阵型。
“嚯,这是贼心不死啊。”
凉军阵前,白雪卫主帅于滨阳嘴角一勾,兵力处于劣势这帮子燕军也想开战,真是胆子大的出奇。
“他们身后肯定还有援兵,明摆着的事。”
开口说话的那人全身披挂赤红色铁甲,一袭血色披风正随着微风不断飘动。
这位赤焰军的统兵之将名为韩柏,赤焰军副帅,赤焰营第一批老卒,三十几岁的年纪。
在他的后背上,还留有落花涧一战留下的伤疤,当时他的后背被熊熊大火烧得血肉模糊,是戚光拼死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而后在辽东之战中也多次立下战功,最后擢升为赤焰军副帅。
第866章探营(七)
两军就这么隔着不算宽广的空地遥遥对峙,火药味甚浓,尤其是凉军骑卒们更是手痒难耐。
这些日子褚玉成三令五申,敌情不明,骑军不允许出城迎战,导致这些骑兵们只能百无聊赖的呆在城中。
好不容易逮到一次出来的机会,谁不想好好的和蛮子干上一场。
这可不是辽东那些金人,而是和北凉有着血仇的燕戎。
于滨阳扫视了一眼远方,轻声问道:“王爷,要打吗?”
韩柏一声不吭,只是跃跃欲试的提起了手中的长矛。
他也是多年的老字号凉军了,以他对凉王的了解,肯定是要打的。
尘岳注目沉思,开口道:“这支骑军事小,背后的援军才是他们的倚仗。
从脱脱不花见到本王开始算,他来回帅帐调动骑兵,发布军令,再一路追过来花了不少时间。
那么想必慕云端康动员其他大股骑军也需要一些时间,不然不至于就派出这么两三千人,本王估计,一个时辰左右,援军必至!”
“王爷,您就说吧,咱们这么办!”韩柏一脸肃穆的问道。
尘岳随意的拍了拍坐下战马身体上的鬃毛,笑道:“想打我们就陪他们玩玩,速战速决!”
“诺!”
于滨阳和韩柏的脸上同时勾起了一抹冷笑。
……
“呜~呜~”
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两军不约而同的开始策马向前。
“轰隆隆~”
大地渐渐开始震动起来,滚滚黄沙在地面上蹦蹦跶跶。
凉军阵型层层递进,三千精锐赤焰军冲在最前,铺开成四道锋线,尘岳带着韩柏、徐洛等人就处于第一道锋线。
而后就是三千身披雪白轻甲的白雪卫骑卒,人人手持弓弩,羽箭开始上弦,只等燕军进入射程。
一千白马义从则落在了最后,毕竟刚刚战斗了一番,体力消耗不少。
红白交杂,凉军的冲阵气势很是磅礴。
对面的脱脱不花脸上也闪过一抹疯狂,他知道己方兵力劣势,唯有放手一搏了。
自己现如今在军中的地位很尴尬,不受太子的信任,自己认得那位主子又失去实权了,根本帮不了自己。
若是不能立下大功,脱脱不花怕是以后再无出头之日。
“拼了!”
脱脱不花恶狠狠的嘀咕了一句,随即就挺起了手中的长枪。
身后的三千精骑也长矛林立,准备与凉军来一场恶战。
“嗖嗖嗖!”
“噗噗噗!”
自白雪卫手中射出的第一波箭雨迎面而来,壮观如大雪纷飞。
在壮丽的雪景之下,是不少燕兵的中箭倒地,然后被战马踩踏成肉泥。
“轰隆隆~”
在三波箭雨射出之后,滚滚前行的血红浪潮中终于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杀!”
三千赤焰军长枪斜举,狠狠的凿进了燕军之中。
尘岳手中的长矛笔直刺出,快如闪电的刺入一名燕军的胸膛。
矛尖刚刚没入敌军的胸口,尘岳就瞬间抽矛而出,因为这样能节省抽矛的时间,同时也能达到最大的杀伤力。
“砰砰砰!”
“嗤嗤嗤!”
双方的战马轰然相撞,服色各异的两队骑卒瞬间交织在一起,杀了个人仰马翻。
“当当当!”
长矛与弯刀互砍,刀光剑影也不过如此。
尤其是骑军中路的赤焰军副帅韩柏,一杆长矛使得就像黏在身上一般,甩也甩不掉,几乎招招能取敌性命。
在好不容易撑住赤焰军的攻势之后,人人弯刀在手的白雪卫又出现在了脱脱不花的面前。
“杀!”
白雪卫虽然都没有配备长矛,但是手上的功夫可是不弱,皆横举北凉刀,刀刀狠厉,直奔燕军的咽喉处。
等接连突破凉军的三座骑阵之后,脱脱不花手底下已经损失了七八百号人,还有不少人身上带着伤,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零零散散。
而反观凉军的阵型依旧厚实,锋线整整齐齐。
“呼~”
脱脱不花吐出一口浊气,舔了一下嘴角的鲜血之后再度举枪冲刺:
“杀!”
……
战场上的局面堪称惨烈,几次凿阵之后,燕军已经所剩无几,还能勉强坐在马背上的士卒仅有一千出头。
其他人全部变成了地上的死尸,没死透的还在血水里苦苦挣扎。
鲜血顺着脱脱不花的胳膊不停的滴落地面,就在刚刚的一次凿阵中,徐洛这位初出茅庐的牛犊给他来了一记重击,
“将,将军。还冲吗?”
身侧的一名偏将有些惊惧的看了一一眼身后的骑卒,他觉得就剩下的这群人已经无力再战。
脱脱不花的眼神阴晴不定,再冲一次这些人怕就得死光了。
可还没等脱脱不花做出决定,对面的凉军已经调转马头,向南疾驰而去,直接不管他们了。
尘岳早就看透了,这伙燕军已经被他们打得无力追击了,至于这么千余人,杀与不杀对他来说并无区别,不值得冒着风险留下来继续作战。
“唉~”
脱脱不花长叹了一声,他也没有追击的打算了,根本就拖不住了。
这次拖延,他付出的是近两千名骑卒的性命。
“轰隆隆~”
凉军刚走没一会儿的功夫,大片的燕军就赶到了战场,铺天盖地足有上万之众。
领军之将身披绣着雄鹰图案的战甲,面色冷漠。
此人名为慕云霸,燕戎皇族旁系,算起辈分来还要比慕云端康高上一头。
慕云霸看着满是尸体的战场,眉头一皱,策马来到脱脱不花的身边:“将军,人杀了吗?”
脱脱不花有些羞愧的摇了摇头。
“哼!三千精骑,留不住百十人,脱脱将军好本事!”慕云霸毫不给面子的说道。
“百十人?”
脱脱不花脸庞带这些愤怒的说道:“这战场是百十号人作战的痕迹?”
“不管怎么说,人跑了就是跑了,再怎么解释也没用!”慕云霸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个慕云霸可是一向都看不起这些杂牌将领,对人都是趾高气昂。
“要是将军能跑得快点,现在凉王已经是我们的阶下囚了。”脱脱不花不耐烦的定了一句,一拱手道:“告辞!”
“你!”
看着脱脱不花离去的身影,慕云霸的脸上瞬间铁青。
第867章推诿
武关城门口处,大队的骑卒正在缓缓入城,有条不紊,这正是去接应尘岳回来的士卒,不少人的衣袍上还带着鲜血。
大战一场,有惊无险,尘岳到底是平安的回来了,白雪卫和赤焰军也没有什么大的伤亡,还宰了脱脱不花手下不少人,也算得上一场小胜了。
尘岳正勒马伫立在一边,徐洛紧紧的跟随在身侧,贲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好小子,没给王爷丢脸。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但凡王爷出了一点意外,我可是要扒了你的皮的。”
徐洛咧嘴一笑:“头,你就放心吧,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一定战死在王爷之前。”
“放什么屁呢。”
听到两人谈话的尘岳猛然扭过头来瞪了他们一眼:“什么死不死的,这不是都好好的回来了吗?你们两要是闲的慌,就去马厩刷马。”
贲虎和徐洛两人头一缩,顿时闭口不言。
停留在几人身侧的侯陵目光不停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不过时而看着尘岳的背影,时而又看向那些大战一场的凉军同袍,好像藏着不少心事。
尘岳看向了侯陵,轻笑道:“这次你的表现不错,脑子也机灵,没有你的主意我们怕是要无功而返了。本王听衡校尉说过,他手下现在有一个都尉的职位空缺着。等李景伤好了,他任都尉,你就当个副尉吧。”
“诺!属下谢过王爷!”
侯陵在马背上躬身行礼,脸上倒是没有露出太多的喜悦之色,因为他知道,他和李景两人的军职是死了很多兄弟的命才换回来的,靠着同袍的血染红的官位,他可高兴不起来。
……
武关的议事厅中,尘岳和褚玉成、诸葛糊涂、夜潇潇四人正围在地图前面。
尘岳凭着自己的记忆里在地图上不断做着标记,将燕军大概的军帐位置、布局方位甚至是巡哨斥候出没的重点区域都罗列了出来。
若是慕云端康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他知道尘岳来了一趟,但绝对想不到尘岳已经将他的大军布局摸了个七七八八。
几人盯着地图看了好久,还是褚玉成先开口道:“当初慕云端康和百里慎攻灭北金,大家都以为他们只是玩了手阴的,打了北金一个出其不意才占据优势。
现在从这个营寨的布局来看,确实环环相扣、滴水不露,层次分明。任何一营遭受攻击相邻营寨都能快速支援,尤其是这些营寨都扎在险要之处,易守难攻,至于中军大帐,我们想都不要想,根本靠不进去。。”
诸葛糊涂也不得不服的点了点头:“这两人并非浪得虚名啊,当初就算完颜弼不叛国,九霄城被攻下也是迟早的事。”
其实从完颜洪烈的三十万大军覆灭的那一刻起,北金败局就已经定了,充其量九霄城中能逃出一些人,躲得远远的苟延残喘罢了。
夜潇潇凑近地图看了看,随后摇了摇头道:“难打,袭营之计只能作罢了,我们兵力本就处于劣势,坐守武关可保万无一失,但若是大军出击,怕是有着全军覆没的危险。”
尘岳的双手背在身后,轻轻的用手指敲打着手心,看了良久之后叹道:“若要破敌,只能另寻良策了。”
“攻城器械,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褚玉成突然指了指燕军营寨的后方道:“他们之所以停止攻城,就是在等这些攻城车,若是没了攻城车,他们的攻势还得继续往后拖,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所谓大军在外,利在速战,正是此理。”诸葛糊涂也在一旁附和着。
尘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点头道:“也就只能这样了,让游弩手出关吧,看看他们的攻城车运到哪里了,想个办法,给他们烧了。”
“诺!”
……
燕军的帅帐中,此刻却弥漫着火药味。
脱脱不花和慕云霸两人爆发了一场并不算激烈的争吵,慕云霸将责任全都推到了脱脱不花的身上,认为他连百十号游骑都拦不住,简直是废物一个。
但脱脱不花也振振有词,因为慕云霸的出兵速度确实慢了点。
“脱脱将军,久闻您八九年前就在武关外败在尘岳的手上,现在看来,这位乳臭未干的凉王还真是你的克星啊。”慕云霸出言极尽嘲讽,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
“哼,总比某些将领,一辈子也没打过大仗要好。”脱脱不花冷冷的说道。
其实这某些将领指的就是慕云霸,身为皇室旁系,慕云霸此前撑死率领着几千人的军队,并不算能征善战之将,直到此次出征才成为了大将。
而脱脱不花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军中有名的将领,只不过出身低微,是从大头兵一步步走上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慕云霸才看不起他。
脱脱不花也碍于他皇室的身份,言辞之间不敢太过激烈。
“行了,有完没完了。”慕云端康冷冷的喝了一声,到并未偏袒谁。
百里慎斜眼看着两人,暗自撇嘴,其实两人都有责任,只不过慕云霸不愿意背着个罪名罢了。
见慕云端康不快了,两人也就闭上了嘴巴,但慕云霸还是恶狠狠的瞪了脱脱不花一眼。
“此事就算了,跑了就跑了,又不是抓不住他了。”慕云端康随手一挥:“下去吧,通告全军将士,再发生这种事,巡防斥候皆斩!”
“诺!”
见到两人退出营寨,慕云端康才开口骂道:“都是废物,这么好的机会都抓不住,这个慕云霸,浑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就是对本殿下忠心,其他一无是处!”
看来在太子爷的眼里,这位辈分算得上是自己叔叔的慕云霸只是个小角色。
“哈哈,你心里有数就好。”百里慎微微一笑。
“不过这个凉王的胆子是真的大,敢孤身犯险。”慕云端康皱着眉头说道:“得找个办法,把他给除了。”
“难如登天。这次本就是千载难逢的良机。”百里慎的脸上略微有些惋惜。
慕云端康扭头说道:“你不是要琢磨破敌之策吗?琢磨出来了吗?”
百里慎嘴角一翘:“再给我一些时日……”
第868章打赌
从燕凉两方进行过一场小规模的骑战之后,偌大的武关关外又陷入了沉寂。
虽然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实则内地里暗流汹涌。凉军的精锐游弩手再度出关,偷偷的摸向燕军的后方,而燕国这边也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引来大股巡哨骑军。
就在武关陷入对峙之时,尘岳趁着这份难得的安宁,带着百余骑的亲卫直奔朔风城。
虽然朔风城暂时无战事,但是尘岳好歹还是要去看一眼的,毕竟整个朔州就指着这么一座雄城保护身后的万亩良田呢。
朔风城的城门口处,早就有几名文武官员翘首以待。
左骑军主帅薛猛、朔州刺史郁岩白、朔州将军朱天和、还有宁陌藩、李慕寒、梅玉书等武将齐聚一堂,燕军犯边之后凉王可是第一次来朔州。
自上次战事结束之后,朔风营主将梅玉书也算是跻身了朔州中坚武将的行列,再加上脑子聪明,做事雷厉风行,倒是很受朱天和的喜欢。
不过相比于之前燕军犯边的紧张戒备,这次朔州众将倒是显得颇为悠闲,毕竟朔州关外的驻军兵力太少了,就关外克烈查带着的三万兵马,连朔风城的外城都拿不下来。
“害,朱将军,您看咱们待会儿和王爷说说,把咱们调去武关,狠狠的揍燕戎一顿,不然呆在这里实在是太没劲了。”薛猛兴奋的搓着手说道。
薛猛这一两年待在朔州可是憋得不轻,愣是一场仗都没打过,就连燕军斥候也没见过一个。
朱天和目光一亮,饶有兴致的点头道:“薛将军好主意!”
闻言站在两人身旁的几位武将都双眼放光,互相挤眉弄眼,他们何尝不想去前线拼一拼呢?
凉军将士都有一个共性,见不得别人在前面吃肉,自己握在后面喝汤。
“呵呵~”
看着一群斗志昂然的武将,唯一的文官郁岩白轻轻一笑:“几位将军,我跟你们打个赌,王爷绝不会同意你们调离朔州的。”
薛猛有些不服气的一叉腰:“岩白,你这话我就不信了。朔州骑步卒总计有五六万人,放在这不用白不用,而且凉州关外的兵力对比我们处于劣势,王爷定然会同意我们的建议!”
因为郁岩白和薛猛年纪相仿,但是朱天和比众人要大上了十几岁,所以薛猛和郁岩白说起话来明显要随意的多。
“唔~看来薛将军要和我打这个赌了?”郁岩白眉头一挑,挑衅意味甚浓。
薛猛愣了一下,开始其中琢磨利弊,他知道郁岩白脑瓜子聪明,生怕吃了亏,落入他的圈套。
“薛将军,赌了!”
“对!咱们支持你!跟他赌了!”
……
周遭的几名武将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起开始起哄。
“行!赌了!”薛猛一咬牙:“赌什么!”
郁岩白见薛猛上钩,便扭头四顾,看了看远处侍从牵着的马便笑道:“朔州新设之后,建了一座大型马场,名为平朔马场,去年第一批甲等战马入军,听说薛将军找到了一匹好马?快如风、疾如雷,就算放在凉州马场之中也算的上是佼佼者?”
薛猛顿时愕然:“猎风?”
这匹猎风是薛猛最爱的战马之一,尤其适合在北凉关外的黄沙地上奔驰,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乃是天生的良马,冲锋陷阵之将配上这等利器,无疑是一大助力。
“没错,咱就赌猎风了,假如王爷不同意将军领兵入凉,那这匹猎风可就归我了哦。”郁岩白挤眉弄眼的笑道。
“这个,这个,呵呵。”薛猛搓了搓手说道:“岩白啊,你说你一个文官,赌战马干嘛,换一个换一个,文房四宝行不?咱老薛帮你弄个朱毫什么的。”
薛猛也是无奈啊,虽然自己身为左骑军主帅,战马自然不止一匹,可猎风那等头等战马,换做谁也舍不得送出去啊。
“哎哎哎,薛将军,您这还没开始赌呢,怎么就慌了?未战先怯,可不是咱们大凉铁骑的风格噢?”郁岩白凯凯而谈,让薛猛的脸色急剧变化。
明摆着的激将法!
“行,那郁刺史打算拿点什么出来下注呢?”薛猛反问道。
周围看热闹的将领也兴致勃勃的扭过头看向郁岩白,猎风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不知道郁岩白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和猎风做对比。
郁岩白双手一抄,摇头晃脑道:“两年前保卫朔州有功,陛下赏赐北凉道众官员宫廷御酒不少,想必诸位将军的早就喝完了,凑巧,在下府中还藏着几壶。”
薛猛眼光陡然一亮,那个御酒他可是喝过的,虽然口感不如北凉的酒烈,但是胜在柔和醇厚,又是另一种风味。
其余众将领的眼光也亮了起来,当初只有正三品及以上官员得赐御酒,类似于宁陌藩、李慕寒这些当然是轮不上了,他们只在庆功宴上喝过那么几杯。
“好啊!竟然还藏着这种好东西!”
连朱天和都叉着腰责问起来:“之前问你还有没有了,你不是说喝完了吗?”
郁岩白挠了挠头道:“哎,这不是放在角落里,一下子忘了嘛,今天突然想起来。”
“切!”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谁信他的鬼话呢。
“怎么样,薛将军,赌不赌?”郁岩白阴笑着问道。
“成!赌了!”薛猛狠狠点头。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哒哒哒!”
就在两人愉快的达成协议之时,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从官道上传了过来,一连串的黑点迅速从天边浮现。
待得尘岳走进之时,众人齐齐行礼:“参见王爷!”
“免礼!”
尘岳在马背上随意的一挥手,却觉得众人的表情有点怪异,茫然的问道:“怎么了,都笑什么呢?”
“嘿嘿,王爷,没什么,咱们先入城吧。”薛猛当先一步就站了出来,神秘兮兮的笑着。
打赌归打赌,但可不能提前让尘岳知道,否则就有失公允了。
郁岩白还有朱天和也笑着打起了哈哈:“王爷远来劳顿,咱们先去刺史府歇会儿吧?”
“鬼鬼祟祟的。”尘岳无奈的撇了撇嘴,马鞭一挥道:
“入城!”
第869章朔风内城
朔风城内,尘岳在几名官员的陪同下视察着各处城防。
至于粮草物资,朔州应该是凉地七州最为充裕的一处,今年秋收的粮草,优先运抵朔风前线,足以供驻军一年之用。
经过两年的平稳发展,朔风城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南北两面城墙已经彻底修复完成,规模上比起当年的朔风古城要更加宏伟。
尤其是南城墙,足足开了六道主城门,两道辅门,其中两道城门做军用,足可通过大股骑卒,便于紧急调兵之用,还有四道主要为民用,来来往往的百姓、商人络绎不绝。至于辅门,平日里则是关闭的,不到紧要关头不需要使用。
这些商队大多是些小商队,来往于朔风城和朔州内地,贩卖些日常物资和粮草之类的,还有不少凉幽两地的百姓,攒了些钱,来朔风城开起了小店,城内的酒肆、客栈在这两年里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不错啊,假以时日,朔风城的规模怕是要超过凉州幽州两地的首府。”尘岳啧啧称奇的说道。
郁岩白指着路边规划的整整齐齐的街道说道:“现在朔风城内的百姓约莫有十余万,小部分是凉州幽州移居过来的,其他的大多是入凉的流民了。
对于朔风城的规模,其实我们一直是有控制的,毕竟这里算是前线,很多百姓我们是鼓励他们在朔州内地定居的,这样不用受到战火的波及。”
尘岳微微点头,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身旁的那些店家百姓们口音各不相同,哪的都有,让人眼花缭乱。
朱天和感叹道:“说实话,看着朔风城一日比一日繁盛,末将真的是佩服当初宋大人的眼光和王爷的魄力,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生生建起了这座雄城,还让朔河沿岸良田遍地,以往土地贫瘠的北凉道,现在竟然也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想当初,尘岳带领一众北凉武将来到朔风城时,这里荒无人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被埋没在风沙中的古建筑像是在日夜啼哭,让人心生悲戚。
当初朔风古国的宫殿遗址已经被完全拆毁,那些砖石全部被拉去加固城防了。
尘岳朗笑道:“要不是诸位将军用命,将燕军挡在关外,那这座朔风城也没有今天。”
众将皆坦然一笑。
终于,众人沿着中轴大道横穿了大半座朔风城,来到了城池的北半边。
越往北,人流就渐渐稀少,士兵的身影慢慢多了起来,一座雄伟的城墙挡住了众人的去路,来来往往的军卒在城墙下穿行而过。
尘岳看着眼前的这面城墙说道:“这就是你们之前提议建的内城是不是?”
“没错。”郁岩白笑着点了点头。
在两年前大战刚刚结束之时,郁岩白还有朱天和就向尘岳建议,沿着外城墙后面再建一座内城,用两道城墙隔出一片区域,用作屯军安营之所。
万一日后战事吃紧,外城告急,大军还可以退入内城坚守,增加朔风城的战略纵深,也算是给朔风城添了一道安全保障。
历时两年,这座内城墙也算是建好了,以原来的一些建筑为基础,加固加高城墙,虽然不如外城墙那么雄伟,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尘岳一脸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宽广的城墙,突然在远处看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立马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墨大!”
远处那名男子扭头一看,愣了一下之后便一路小跑了过来,咧着嘴笑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大军压境,本王这不是得过来看看吗,你在此处是?”尘岳笑着问道。
墨大呵呵一笑:“哎,这两年朔风这道内城就是我在监造,师傅老人家身子骨毕竟弱了点,哪能让他多跑,所以我就时常往返与凉州和朔州,也给师傅减轻点担子。”
郁岩白也在一旁插话道:“这两年墨大兄弟可是没少受苦,有一次还从城墙上摔了下来,要不是下面正好放着粮草堆,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还有这种事?”尘岳的眼眶一下子就睁大了:“你说你,以后可得注意点,墨家的传承可还要靠你呢。”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注意。”墨大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那次的失足确实把他自己吓得不轻。
“行了,你忙去吧。”
“得嘞!”
看着又小跑着离去的墨大,尘岳满心欢喜,可以说墨大是墨虚子几个弟子中最为聪明的一个,精通各种技艺,用墨虚子的话来说,墨大将自己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他已经可以出师了。
话中隐含之意不言而喻,墨大就是下一代的墨家大宗师。
“王爷,走,咱们去外城看看。”郁岩白笑呵呵的在前面引路。
“走!”
迈过内城墙,一行人就来到了驻军之地,和墙外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截然不同。
士卒们操练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往来奔驰的战马踏的泥土飞溅。
朱天和在旁边沉声道:“目下不算左骑军,朔风城驻军总计有两万步卒和一万骑兵,另外还包括五千朔风营精锐。其中有五千步卒和五千骑军驻防在这片区域,随时可以支援外城。”
尘岳点了点头:“看来入凉的流民,从军者甚众啊。”
当初朔州的第一批驻军,是尘岳从凉幽二地挤出来的两万五千人,经过一年大战,伤亡过半。而现在朔风城的这三万五千人,大多数都是北凉新民了。
“他们的子女、家人都在身后的平原,守住朔风城,就是守护他们的家。”朱天和目光坚毅的说道。
尘岳扭过来头,低声道:“问天司的通报将军应该接到了吧?入军之人,将军需要谨慎简拔。”
朱天和会意的点头,压低着嗓门说道:“王爷放心,普通军卒我们自然不能一一严格筛选,但凡是按军功擢升者,我们都会仔细审查的。”
“行,有朱将军,我放心。”尘岳笑了笑。
如今北凉内地不少探子暗桩,尘岳不怕这些鹰犬闹事,就怕他们渗透到军伍之中。
凉军,是凉地安身立命的本钱!
尘岳一挥手:“走,咱们再去外城看看!”
“诺!”
第870章赌输了
“驾!”
“哒哒哒~”
一溜烟的北凉大马在朔风城外快速奔驰,低沉苍劲的马蹄声让人听得心情愉悦,这是北凉将士最喜欢听到的声音,从马蹄声中他们就能分辨战马的优劣。
为首之人正是尘岳、朱天和、薛猛、还有宁陌藩四人,他们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几十里外驻扎着的燕军大营。
说来也是诡异,这位燕军的领军之将克烈查,到了朔风关外之后就按兵不动了,不攻城就算了,连斥候都不派出来,反正就卡着交通要道,不停的加固营墙、囤积粮草,好像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老家了。
众人快马疾行,一直到日中时分才停在了一处山坡上,远远遥望。
朱天和马鞭一指道:“王爷,前面那座山峰就是燕军的驻军之地了,根据探查,他们的兵力应该在三万上下,步军为主骑军为辅。咱们也不能再向行进了,太过危险。”
尘岳在马背上垫起身子,远处有一座不算陡峭的山峰,绵延数十里。
看了好一会儿尘岳才说道:“看来我们当初的判断是准确的,燕军不打算从朔风入境了,这支军伍就是防着朔州大军出动,侧击凉州关外的大营,既然如此,短时间内朔风城应该没有战事。”
“没错。”
薛猛点了点头道:“这个克烈查,到了地方就不挪窝了,营寨一天比一天坚固,山脉的要道口全部被他给扼守住了,要是大军强攻,怕是要付出不少伤亡。”
“不是说这个家伙是燕戎五族之一的克烈族出身吗,还是下一任家主?怎么胆子这么小,连头都不露,好歹出来先跟我们过过招啊。”宁陌藩在一旁一脸不屑的说道。
其实在燕军刚到之初,薛猛和朱天和是主动出击了几次的,派出了数千骑军前去叫阵,但是这位克烈查除了用弩箭还击之外,便再无任何举动,连一标斥候都懒得派出来,生怕被凉军吃掉。
久而久之,薛猛他们也被整得累了,也安兵不动,大家都相安无事,挺好。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位克烈查现在可以说是整个燕军汇总最舒服的一个家伙,整天在帅帐中饮酒作乐,根本不用去管战事的胜负。
尘岳凝着眼睛看了一会,策马回转道:“走吧,回城!”
……
朔州刺史府的选址就放在了朔风城的中央位置,这里曾经就是朔风古国宫殿的遗址。
刺史府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几户简易棚屋了,而是建起了一座院子,气势看上去倒也不弱。与刺史府挨着的就是朔州将军府,两座府宅就是整个朔州的中枢之地。
众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府中的议事厅内,尘岳站在地图前缓缓说道:“既然克烈查按兵不动,说明他接到的军令就是监视朔州驻军,既然如此,咱们暂时也没有必要去虎口拔牙,就放任他在那呆着吧。”
“王爷,那朔风城的驻军?”朱天和在旁边轻声问道。
“大军日常操练戒备,他们在盯着你们,你们也别太过松懈,注意他们的动向,若是他们增兵、或者调兵前往凉州,记得随时通报。”尘岳轻声说道。
“诺!”
这时一旁的郁岩白朝着薛猛眨了眨眼睛,薛猛瞬间会意,该是看谁输谁赢的时候了。
“咳咳,王爷。”薛猛搓了搓手站了起来。
尘岳一皱眉:“有话就说,扭扭捏捏可不是你的风格。”
“嘿嘿,王爷,你看,朔州也没有战事。咱左骑军三万兄弟,摆在这是不是有些浪费了?要不咱也去武关前线,那里不是兵力不太够吗,让咱们去和燕军面对面的干一场!”
众位将领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尘岳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朔风城虽然目下安然无恙,但保不齐对面什么时候就更改了进攻方案,咱们可不能随意抽调兵力,朔风城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
薛猛的脸色一下子就有点黑了,相反,郁岩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王爷,咱也不用全去,三万左骑军,调两万过去就行,要不一万也行!”薛猛竖起了两根手指头,然后又收起了一根,做着最后的努力。
尘岳斜着眼看着薛猛,他觉得薛猛不太正常,而且大厅内的气氛还有些诡异,好像所有人都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不用,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吧。”尘岳思虑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薛猛的建议。
“完了,亏到姥姥家去了。”薛猛垂头丧气的坐了回去,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
“亏什么?”尘岳愕然,不知道薛猛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都怪王爷,亏了我一匹好马!”薛猛委委屈屈的叫起冤来。
尘岳更蒙了,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哈哈!”
满屋将领突然哄堂大笑,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郁岩白笑呵呵的将实情的原委解释了一遍。
尘岳这才恍然大悟,猎风那匹马他也是知道的,以前薛猛还来到他面前嘚瑟过。
他扭头看向薛猛道:“这你还怪我?是你自己要赌的,愿赌服输,再说了,你堂堂一个左骑军主帅,一匹战马还抠抠搜搜的。”
“那可是我心爱的马。”薛猛满脸的不舍,然后就指着哈哈大笑的朱天和一群人说道:“都是你们,要不是你们起哄,我怎么可能和岩白打这个赌!”
薛猛此事算是反应过来了,以尘岳的性子,哪会随意改变驻军部署,自己在一开始就输了。
“哈哈哈!”
众人的笑声更大了,尘岳也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薛猛一脸悲愤,扭过头去不看这些家伙。
大家的笑声刚刚落下,贲虎就大踏步走了进来,躬身道:“王爷,褚都护派人传信,请王爷速回!”
众人脸色一变,齐齐看向尘岳。
尘岳的眼睛眯了起来:“看来燕军那边是有什么动静了。”
“王爷,若是要开战,万望注意安全。”郁岩白有些担忧的说道。
尘岳站起了身子,挥了挥手:“得,才来两天,又得回去了,朔风城就交给诸位了,本王的军令只有一条,城在人在!”
“城破人亡!”
众人齐齐怒喝出声。
第872章吵架
几位主帅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燕宏毅还好点,毕竟得端着身份,不和两位年轻将领争。
但是于滨阳和戚光可就不一样了,两个人吵的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你看他们两,一点定力都没有,就这样子还能当个主帅。”
“就是,哪像咱们,不动如山!这两家伙实在是丢人!”
“就这两怎么当上骑军主帅的?要是他们来我步军,撑死了也就给个百夫长当当。”
“说的没错,看把他们两给能的。”
……
夜潇潇和池集两人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在旁边说着风凉话。
反正他们两是驻军之将,手底下又没有大股野战骑军,这种仗怎么轮也不会轮到他们头上的。
其实他们也眼红,要是能率军出击他们肯定也要跳出来插上一脚的,可这不是他们有心无力吗。
所以在羡慕嫉妒之后,夜潇潇和池集也只能在嘴上找找痛快了。
“我去我去!”
“虎豹骑去!”
……
几位将领讨论了好一会儿,屋内显得吵吵闹闹。
一直观而不语的尘岳终于笑道:“燕帅,您就算了吧,别跟这两个家伙争了。在正面吸引燕军注意力也是个挺难的任务,本王觉得虎豹骑最能胜任此事。”
“好吧,末将领命。”
燕宏毅无奈的一摊手,既然尘岳都发话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见燕宏毅退出了争论,戚光和于滨阳两人吵得更加激烈了。
“赤焰军去!”
“白雪卫去!”
“咋地,老于,今天就不给我这个面子了是吧?”
“这次你卖我个面子,下次,下次再有出击的军务,我铁定不跟你争!”
“别下次,就这次,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那不行,这次肯定得让我白雪卫去!”
“行,你有种,死活不让是不是?”戚光拍着胸脯说道:“实在不行咱两出去比划比划,谁赢任务归谁!”
“得!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比什么?刀枪还是箭术?”
“随你挑,我戚光来者不拒!”
这两位主帅吵着吵着已经准备出门了,好不热闹。
当然,还没等他们走出门,就被褚玉成给制止了:“堂堂两位主帅,舞刀弄剑的像什么话!”
一红一白两位将军又重新坐了下来,越吵越大声,尘岳则看着他们两笑而不语。
终于,戚光想出了一个好方法:“哎,老于,咱两一人选一路不就得了吗?”
“啪!”
于滨阳一拍大腿:“对啊,一人一路,两不相干。好主意,还是你小子聪明!”
“王爷,您看怎么样?”
两个人兴致勃勃的将目光投向了尘岳,显然都很满意这个方法。
尘岳盯着地图琢磨了一会,轻笑道:“还是算了吧。”
两人顿时满脸疑惑。
尘岳竖着一根手指说道:“长途奔袭,赤焰军和白雪卫都可以胜任,但是在后接应的那支骑军同样重要。
临宜谷和濮口都处于燕军后方,纵使有游弩手策应左右,探查敌情,但也有被发现踪迹的可能。
所以在后接应的这支骑军行动要迅捷,就算前军遇到危险,后军也能最快的做出反应以策应大军回撤。
所以,本王觉得,奔袭一事就交由赤焰军吧,白雪卫在后策应,发挥各自最大的优势。”
“哈哈哈。”
尘岳的话音刚落,戚光就仰天大笑,笑得那叫一个嘚瑟啊,早知道王爷主意已定,他还用得着和于滨阳争得面红耳赤吗?
反观于滨阳,则像霜打了的茄子,闷闷不乐的耷拉下了脑袋。
这下轮到燕宏毅开心了,乐呵呵的说道:“于将军啊,年轻人心态要好,在哪打仗不是打仗啊。”
“哈哈哈~”
众人哄然大笑,原来燕帅也有落井下石的习惯。
“得了得了,赤焰军就赤焰军吧。”于滨阳点了点头:“就让戚光这小子占个便宜!”
“哈哈。”戚光得意的挑了挑眉头。
瞧得屋中的笑声渐渐平息,尘岳终于站了起来,沉声道:“众将听令!”
“嚯!”
“虎豹骑全军出动,出关游弋,若是遇到燕军,打一打也无妨,但要是遇到大股骑军,就要小心行事。”
“诺!”燕宏毅抱拳应喝。
“赤焰军、白雪卫各兵分两路,五千赤焰军在前奔袭,五千白雪卫在后接应。
目标很明确,两路大军直奔临宜谷和濮口埋伏,我们就是要打掉燕军的大型攻城器械!”
“诺!”
两位主帅齐齐踏前一步。
“夜潇潇、池集。继续巩固城防,谨防燕军趁我内部空虚而偷袭!”
“诺!”
“都回去准备吧,骑军所用的干粮、饲料、水源缺一不可。这一仗打赢了,武关三个月内无战事!”
“遵命!”
……
夜幕缓缓降临,已经是深冬时节,夜晚的气温格外的低。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的尘岳独自登上了武关的城头,遥望远方。
城头上插满了火把,巡逻的凉军将士们早就换上了冬装。
这些冬装都是北凉内地的百姓一针一线赶制出来的,朝廷拨的一点银两哪够几十万边军开销的。
即便如此,尘岳也感受的到了刺骨的寒风拍打在自己的脸庞上,有些冷不住的想要哆嗦一下。
“大半夜的,想什么呢?”
褚玉成的声音传入了尘岳的耳中,还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
尘岳不答反问:“你怎么也没睡?”
“呵呵,还不是跟你一样?”褚玉成轻轻一笑。
两人会心的叹了口气。
尘岳单手撑着城墙上的砖石看向北方,仿佛穿透重重黑幕,他能够看到几十里外的燕军大营。
“第一次与这两家伙过招,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啊。”尘岳轻叹道。
虽然燕军抵达武关边境已经数月,两边大大小小的也打了几仗,但是这一次才算真刀真枪和慕云端康、百里慎两人对上。
战局会怎么发展,谁也不知道。
“算了,别想了。他们又不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我凉军马蹄之下,战无不胜!”褚玉成拍了拍尘岳的肩膀,满怀自信的说道。
尘岳合了合领口,笑道:“罢了!回去睡觉!困得嘞~”
“哈哈哈!”
两人的大笑声飘荡在城头上,缓缓融于夜色之中。
第873章赤焰赤焰(一)
第二日深夜,武关外一切如常,月色、寒风、黑幕应有尽有,看起来就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冬夜。
城头上,巡哨的士卒依旧,来来往往的火把,蓄势待发的弩箭,似乎和往日没什么不一样。
但是武关城内,早就人流汹涌,一队队骑兵快速的在城内聚集,马蹄声不算响亮,但在沉闷中又有几分不一样的气势。
校场之内,赤焰军和白雪卫两万骑整装待发,甲胄上泛着的寒光让人望而生畏,就连气温好似都因此冰凉了几分。
一红一白两支铁血军伍,泾渭分明而又同气连枝,满城笼罩着杀气。
这些久经沙场的悍卒们不知道此行前往何处,但是谁又会在意呢,只要有长矛在手,同袍在侧,天下何处去不得?
四位铁甲铮铮的武将赫然立于最前,赤焰军主帅戚光、副帅韩柏、白雪卫主帅于滨阳、副帅林献。
即将出征的兵马将会在行出武关十里之后一分为二,赤焰军先行,白雪卫落后三四十里出动。
戚光、林献率军直奔濮口,于滨阳则和韩柏一路,前往临宜谷设伏。
两路各有一位主帅坐镇,也算配合得当。
若是此行一帆风顺,那么白雪卫甚至都不用弯刀出鞘,游弋在大军的身后就行了,但若是遇到险情,白雪卫身上的担子就重了,得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
看着缓缓聚拢的骑卒,褚玉成在尘岳身边轻声说道:“游弩手已经拨出了两尉六百人,为大军开路。虎豹骑暂且不动,等明后天,大军抵进目的地之后再出城也不迟。”
这一天的时间里,大家已经把进军的路线研究的透透的,反正武关关外的地势大家都熟悉,可以说这里是凉军的起家之地了。
坐镇武关前线的游弩手总计就只有一千人,六百人随军出征,赶赴伏击地点,剩下的四百人将会配合虎豹骑前出,扰乱燕军的视线。
所以游弩手可谓是全军尽出,足以看得出凉州众将对于此战的重视程度。
尘岳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身着黑袍一步步的登上了将台,全场顿时寂静无声,连战马的喘息声大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士卒的视线顿时全都汇集在这道人影的身上。
虽然最远处的士卒除了一个黑点之外啥都看不见,但是他们知道,那道身影,就是凉王!
所谓尘字王旗之下,皆百战之士。
尘岳的目光扫过全场士卒,怒喝道:“诸位将士,愿奋力杀贼!拜托了!”
“死战!”
一阵低沉的嘶吼声直冲云霄。
“大军开拔!”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只是在戚光的一声怒吼之后赤焰军就缓缓出城,直奔目的地。
……
武关城门口处,大队士卒趁着夜色行军,铁蹄轻微,但声势依旧雄壮,安静中也不失威武。
戚光和于滨阳两人正策马恭候在尘岳的身边,尘岳驻马而立,看着一队队远去的骑卒脸色凝重。
“你们两应该知道敌我双方的态势,我们兵力是弱势,一兵一卒也不能随意折损。所以此去定当小心谨慎,若是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应当以撤军为主,不用急于摧毁他们的攻城车,仗可以以后再打,咱们不急。”尘岳依旧有些不放心的在叮嘱着。
因为武关之内的三万骑军已经尽数出动,若是奔袭的两股骑军遭遇不测,尘岳根本就拿不出兵力去支援他们。
“王爷放心,我二人心中有数。”
尘岳微微点头,轻声道:“去吧,本王等着你们的捷报。”
“诺!”
两人在对着尘岳深深的一抱拳后策马汇入大军队列,直奔远方。
而尘岳依旧留在原地,注视着远行的大军。
褚玉成冒了出来,轻声道:“岳哥,走吧,虎豹骑出动还需要我们好好合计一番呢。戚光和于滨阳两人都很稳重,从军多年,从普通骑卒一步步走出来的,不会有问题的。”
尘岳甩了甩头,不再多想:“走吧,回城!”
……
天色微微明亮,赤焰军已经行出了好远,来到了一处分叉口,大军将要在这里一分为二,赶赴前线。
戚光和韩柏两人正对着地图指指点点,在他们身侧还有两位身着游弩手服饰的凉军都尉。
一人是熟面孔,新任的游弩手都尉李景。李景的脸色还有些许苍白,其实他的伤势还未完全好透,但是他实在不想错过这次大战,咬着牙披甲出征。
在他的铠甲内衬之中,还绑缚着厚厚的绷带。
另一人名为阎羽,同样是游弩手都尉,看似不甚魁梧,实则身手矫健,不然也不会坐到游弩手都尉这个位子上。
他们两就是为大军开路的先锋了,李景所部三百人为戚光带路,阎羽负责另一路。
而且他们两人都是凉州人士,对这武关关外的地形早就烂熟于心,阎羽曾经最远深入过草原三百里,是个十足的凉军老兵。
“燕军大营有什么动静吗?”戚光率先开口问道。
李景摇了摇头:“游弩手已经向燕军大营方向派出了警戒哨,暂时还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举动。”
戚光微微点头,说明己方骑军的行踪还未暴露。
“两位,燕军的行进速度我们还不确定,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若是让他们从这两个伏击点溜了过去,那我们就是白忙活一场了。”戚光笑着说道。
“将军放心,我们会加快速度的。”阎羽咧嘴一笑。
“去吧,两位小心!”
“诺!”
李景和阎羽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出发了。
而戚光则拍了拍身上的铁甲看向韩柏说道:“老韩啊,我们一起从军多少年了?八九年得有了吧?”
韩柏笑了笑:“武德六年,王爷刚任凉州副将军时我们就从军了,算起来整整八年了。”
“哈哈,都是老伙计了,咱废话也不多说了。”戚光指了指远处说道:“这次任务你也知道,可是我在燕帅和老于面前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咱可得打得漂漂亮亮的。”
韩柏朗声喝道:“将军放心,您就瞧好吧!”
“走,出发!”
一万红甲红袍的赤焰军骑卒自叉路口分别,各向远处行去。
第874章赤焰赤焰(二)
在燕军大营西侧三十里远的地方,有一片树林子,树干粗壮,枝杈茂密,还有一条不算大的小湖泊,只不过水面已经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冰。
要是在胜春时节,这里可是关外难得一见的好风景。
但此刻乃是寒冬,树叶早就掉得光秃秃的了,放眼望去,只能感受的冬季的凄凉和生命的沧桑。
在密林一侧,五六十骑燕军斥候正在缓缓前行,骑卒的眼神随意的在四周扫视着。
一侧是树林,一侧是平原,一览无遗,这群斥候根本就懒得进树林里巡查,难不成还有人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吗?找死不成?
“头,这里鸟不拉屎的,有什么好查的?”
一名马背上的年轻男子咧着嘴说道,脸上满是不屑。
为首的一名标长瞪了他一眼,冷声道:
“你知道个屁!军中有传言,前几天渗透进我军大营勘察的是凉王本人,把太子殿下气得不轻。
那天轮值巡哨的四名百夫长全被太子殿下砍了,脑袋就挂在营门外示众。而且殿下颁布了军令,斥候再有玩忽职守者,全队皆斩!”
“真假的?凉王亲自前来?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年轻男子一哆嗦,突然觉得脖颈处有些发凉。
就算他只是草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但是也听过这位凉王的名头。
敢亲率游弩手兵临险地,这位凉王果然胆大包天,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全。
周围的士卒也都面面相觑,身子不由得挺直了几分,生怕自己成为下一批斩首示众的人。
“鬼知道真的假的。”
这位燕军标长骂骂咧咧的说道:“反正军令已经发了,你们一个个都把眼睛给我瞪大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咱们就等死吧!”
“诺!”
被标长吓唬了一顿的一群士卒顿时抖擞了精神,继续向前巡视。
他们殊不知,就在此时此刻,身侧的树林里正有一百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那眼睛里射出的精光都快能杀人了。
细看密林之中,李景和侯陵二人眼珠子睁得滚圆,手掌就按在刀柄之上。
周围的游弩手还有不少人在弯弓搭箭,依靠着树干和杂草掩藏着自己的身形。
只要这伙斥候敢进林子,就只能把他们彻底留在这了。
凉军的战马都被拴在了树上,嘴里含着树枝,经过马场训练的战马,自幼就知道这时候不能发出声音。
待得燕军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李景才长出了一口气:“呼~好险,万一被发现了,那可就有麻烦了。”
这次凉军的主动出击在于隐蔽,除非万不得已,不然绝对不会动手杀人,一杀人就意味着己方的行踪已经没有秘密可言。
侯陵低声道:“大哥,燕军的巡查力度不小啊,这里离他们大营足有二三十里,竟然还安排了人巡逻。”
李景随意的说道:“还不是你之前跟着王爷出击造成的后果,他们吃了点亏,这才想起来扩大巡逻范围,脑子转得倒是不慢。”
侯陵咧嘴一笑,前阵子跟着尘岳摸到燕军深处,杀了那么些蛮子,实在是爽。
尤其是那些回去的游弩手,一个个都趾高气昂,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能和王爷一起并肩作战的。
“笑个屁!”李景抬腿就踹,顿时就在侯陵的大腿上留下了个脚印。
侯陵强忍着没发出声音,只是委屈的说道:“大哥,不能怪我,这不是你身体还有伤吗,不然你指定也能陪着王爷走一遭。”
自从一起经历过生死后,两人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寻常的同袍之谊,宛如兄弟一般亲切,侯陵现在是一口一个大哥。
“得了得了,算你小子运气好。”李景的眼神中带着羡慕。
他后来得知去病床旁看望自己的竟然是凉王时,肠子都悔青了,要是早点认出凉王,他说什么也要跟着尘岳出来走一遭。
“头,他们走远了,我们动身?”侯陵朝远处看了看后说道。
李景点了点头,一挥手道:“走吧,你去给赤焰军带路,我继续警戒。”
“得嘞!”
……
很快,大批身穿赤红色战甲的骑卒就在这片密林的侧面极速穿行而过,所有士卒都尽可能的不发出声音。
刚刚路过的那些燕军应该庆幸他们没有进林子里看看。
否则战局会怎么发展谁都不知道,但起码他们的小命是肯定要交代在这里了。
骑军一闪而过,等夜色降临之时,这片大地又重新归于了寂静。
可是在距离此处十几里远的一处山谷中,正有一连串的火把亮起,在黑暗中尤其扎眼。
这同样是一队巡逻的燕军哨骑,每个人都举着火把,凌厉的眼神不断像四周打量着。
突然,为首的一名百夫长目光一寒,翻身下马半蹲在地,用火把在地上不断的照看着。
周围的骑卒见到百夫长的异动,纷纷提高了警惕,同时分出一部分人下马搜寻。
这名百夫长在沙土地上端详了许久,身侧的一名标长略微有些不解的问道:“头,怎么了?”
百夫长火把往一撮枯草边一探:“喏,你看看。”
标长眼眶突兀的一缩,喃喃道:“马蹄印?”
百夫长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说道:“看情形,这马蹄印是今天刚留下的,还被人故意遮掩了,若不是下马仔细查看,还真的很难发现。”
“这也有马蹄印。”
“这也有~”
……
听着周围响起士卒接二连三的汇报声,百夫长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么看人数不少啊。”
“头,会不会又是凉军斥候?”标长有些小心翼翼的扫视了一眼周围,生怕从黑暗中突然飞出一支利箭要了自己的命。
“这两天我军没有大股骑兵往这个方向移动,应该也不是我军斥候,我们的人没必要隐藏踪迹。”百夫长冷静的分析着,最后狠狠点了点头:
“一定是凉军!”
标长一哆嗦,周围的士卒立刻紧张兮兮的握住了刀柄。
“别慌,肯定已经走远了,他们只是路过。”百夫长随意的挥了挥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帅帐!耽误了军情,我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诺!”
第875章赤焰赤焰(三)
燕军的帅帐之内,慕云端康正百无聊赖的斜靠在椅子上翻阅着各处送来的军报。
“朔风城一切正常,两军对峙~”
“天狼关一切正常,两军对峙~”
“辽东方向进攻落云城受阻~”
……
总体战局波澜不惊,没有出乎这位太子殿下预料的地方。
朔州方面克烈查本就不需要主动出击,幽州那里拓跋宏和他一样,在等着大批的攻城器械到位。
打得最欢的就是辽东的周巍然和完颜弼了,从尘岳离开辽东以后他们就开始试探性进攻落云城,但是直到今天,还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慕云端康丝毫不在意目前的情形,他从没指望过凉军会向当初的北金那样一触即溃。
不过慕云端康似乎有什么心事,时而就会将目光投向帐外,左看右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而百里慎则显得悠闲多了,手里捧着一卷棋谱看得津津有味,桌旁还泡着一股热茶,热气扑腾腾的。
自幼受他老师荀空子的影响,这些来自周朝的事物让他倍感兴趣。
“好了好了,你能不能别看了,陪我聊聊天,闷得慌。”慕云端康有些不满意的嘟囔道。
“聊天有什么意思,来来太子殿下,我教你下棋!”百里慎兴致勃勃的坐直了身子。
慕云端康连连摆手:“得,你饶了我吧,我对这玩意一点兴趣都没有,自己玩吧您。”
和百里慎完全相反,慕云端康可是实打实的草原贵族,这些周朝文人摆弄的东西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
百里慎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扭过头去。
帐中又安静了一会之后,一名斥候百夫长在亲卫的带领下走进了军营。
“太子殿下!昭平令大人!”
百夫长单膝跪地,沉声道:“卑职在大营东侧发现了骑卒行军的痕迹,据马蹄印判断,大概率是凉军!”
慕云端康顿时抬起了头来,开口道:“有多少人能确定吗?”
“马蹄印已经被人为掩盖,无法判断确切人数,但少说有几百人!”
“确定?”
“卑职愿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呵呵~”
慕云端康的喉咙里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随即将目光投向了百里慎。
百里慎依旧在翻看着棋谱,面无表情,只是头也不抬的说到:“下去吧,斥候哨骑不用再向外巡查了,频次减少一半。”
“诺!”
跪在地上的百夫长应喝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在走出营帐时他的脸上挂满了疑惑,明明发现凉军了,为何还要降低巡逻的频率?不应该大规模搜捕吗?
虽然不解,但是他依旧要奉命行事,自己可没那个胆子去问为什么。
“上钩了?”
慕云端康挤眉弄眼,脸上的笑容都快压不住了。
百里慎微微一笑,对着旁边的下人说道:“立刻让脱脱不花将军和慕云霸将军来一趟帅帐!”
……
少倾,脱脱不花和慕云霸的身影出现在了帅帐之内。
“殿下,召我二人来是否有军务?”
两人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是在慕云端康的面前态度还算不错。
“两位将军,让你们准备的兵马怎么样了?”百里慎平静的问道。
“一切皆已就绪!”二人齐齐点头应答。
虽然慕云霸算是皇族,但是一个旁系在百里慎面前可摆不了什么架子。
百里慎一挥衣袖,掏出了两个锦囊,用银色丝线绣成,还散发着些许清香。
他轻声道:“两位将军一人一个,依锦囊行事!”
两人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接过各自的锦囊看了一眼,随即脸上就出现了狰狞的笑容。
“各自的任务都清楚了吗?”一直沉默不语的慕云端康终于开口了。
“清楚!请太子殿下放心!”
慕云端康一挥手:“去吧,别让本太子失望!”
“诺!”
百里慎放下了手中的棋谱,慢悠悠的走到了地图面前,目光中带着些许笑意。
“真的上钩了?”慕云端康轻声问道。
百里慎笑道:“八九不离十吧,就看这位凉王,能给我们送多大的一份礼了。”
“哈哈哈~”
……
燕军大营东北方几十里的位置,有一处不算狭窄的山谷,谷长七八里地,最窄处也有数十丈宽。
不少小道从山谷中延伸而出,通向两侧的大山之内。
此地名为临宜谷,相传谷底原先是一条河流,后来河水干涸才形成了这么条道路,至于是真是假就无从得知了。
“轰隆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惊起阵阵飞鸟。
数千身披红色战甲的骑卒在谷口处出现,一个个目光坚毅。
赶了两条路的五千赤焰军,终于在日暮黄昏之时抵达了这座距离武关上百里之遥的山谷。
所有士卒都在尽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为首领军之间韩柏则挥手沉声喝道:
“搜查谷内,斥候向两侧警戒!”
“诺!”
随着阵阵应喝声的响起,一队队骑卒从大军阵中闪掠而出,钻进大山搜查。
虽然这座山谷看似安静如常,但韩柏从军多年,绝不会掉以轻心。
剩余的大军在各校尉军官的带领下开始寻找合适的埋伏地点,而韩柏则坐在马背上开始打量起这座山谷来,轻笑道:“虽然宽敞了点,但用来做伏击圈也行了。”
夜色降临之后,一队游弩手飞也似的从远方奔驰而来,为首之人正是给韩柏引路的闫羽。
“韩将军!”
翻下马背的闫羽呼吸有些急促。
“闫都尉,情况如何?”韩柏略微有些兴奋的搓着手问道。
闫羽顺着山谷指向远处说道:“找到了,燕军在距离此地二十余里的地方扎营,估摸着,明天就能到这里。”
“是运送攻城器械的队伍吗?”
“他们的斥候在外巡逻,我们不能靠得太近,但肯定有攻城车,路过的地方有很深的车辙印,想必还随军携带了粮草军资之类的东西。”
韩柏抱拳道:“有劳了!还请闫都尉随时通报军情!”
“将军客气!走了!”
闫羽在灌了两口水之后再度翻身上马,向远方疾驰而去。
而韩柏则看向山坡下弯弯扭扭的道路,自言自语道:
“明天有你们好看的!”
第876章赤焰赤焰(四)
“当当当!”
“喝!”
“噗嗤!”
距离武关仅仅只有十几二十里的一片平原上,正发生着一场一面倒的战斗。
百余骑燕军被团团围在中央,在他们周围都是些身披黑甲的精锐骑卒,燕军的人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喝!”
仔细看去,发现虎豹骑主帅燕宏毅竟然也身处战阵之中,矛尖轻轻一挑,一名燕卒就吐血坠马,久经战阵的燕宏毅对于力道的把控已经达到了极致。
在战场的侧面,还有两千虎豹骑肃穆不语,列阵以待,颇为悠闲的注视着战场,并未插手战事,一面面虎豹骑的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对付百余名燕兵而已,还不值得他们郑重其事。
这些燕军只不过是普通的巡哨斥候罢了,原本巡逻的好好的,哪知道凉军就突然杀了出来,而且二话不说就是下狠手,连给他们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一开始他们还想着逃,很快就被虎豹骑给追上了,剩下的就是一场屠杀而已。
眨眼间这些燕军就伤亡了一大半,人群中的燕军百夫长欲哭无泪,凉军已经好些日子不出来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就这么倒霉被自己给碰上了。
“嗤~”
“啊~”
听到身边同袍的一声又一声惨叫,燕军百夫长不停的扭头张望,手中的弯刀还不时飞舞,勉强抵挡着凉军的攻击。
他知道在这片平原上一直是有一支己方的千人游骑的,应该离这里不远,只要他们发现凉军赶来支援,说不定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坚持就是胜利!
“呜~呜~”
想什么来什么。
一声凌厉的号角声突然传进了燕军百夫长的耳中,他惊喜的扭头看去,发现远方正有大队己方骑军在赶来,带起了一片灰尘。
“噗嗤!”
还不等他脸上的笑容展开,一根长矛就径直捅穿了他的后背,长枪穿胸而出。
鲜血从口中不断渗出,百夫长缓缓低下头来,视线逐渐模糊,最后栽落下马。
他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那柄鲜血淋漓的矛尖。
“嗤~”
抽矛而出的燕宏毅勒马向前,遥遥看向远处这支骑军,眼中战意汹汹。
他身侧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百余骑燕兵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止步!”
率军前来增援的一名燕军偏将抬手怒喝一声,一千五百余骑渐次停住。
这名燕军偏将眼神阴晴不定,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对面的凉军占着兵力优势,打起来怕是要吃亏。
但是不打他又咽不下这口气,看到己方援军到了凉军还肆无忌惮的斩杀同袍,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换做谁都忍不了,尤其是这些最近本就占着上风的燕军。
“轰隆隆!”
还没等这位偏将想明白该怎么办,对面的虎豹骑却已经开始行动了。
燕宏毅带着手底下的千余人毅然开始了冲锋,踏的马蹄隆隆,直奔这队燕兵而来。
另外一直在旁边观战的两千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策动了马蹄,一左一右,隐隐约约想要对燕兵形成包夹之势。
看着犹如利箭般射向自己的三支骑军,这名燕军偏将心中的暴戾之气也被激了起来,当下就一挺手中长枪怒喝一声:“跟我来!”
一千余骑燕兵顿时策马前冲,不去管那左右两侧意图包围自己的骑军,而是集中所有兵力直奔对面的燕宏毅。
燕军偏将深知,对面那伙骑兵刚刚鏖战过一场,体力定然有所损耗,再加上自己兵力在局部占据优势,完全可以一战。
只要打穿对面这伙凉军,己方就能毫无顾忌的脱离包围圈。
“来得好,哈哈!”
燕宏毅在马背上微伏着身子,朗笑出声:“捞不到大仗打,就先拿你们零散骑军塞塞牙缝!”
“哒哒哒~”
两军已经近在咫尺,燕宏毅并未挺矛突刺,而是将手中长枪横挥而出。
“砰!”
势大力沉的劲道附着在枪杆上,狠狠的砸在了当头两名燕军的胸口。
“噗~”
两骑双双吐血坠马,甚至连长矛都没来得及刺出就已经倒地毙命。
“喝!”
一击得手的燕宏毅再次挥出手中的长枪,这一次一名燕军拔刀格挡,想要硬撑这一击。
“砰!”
枪杆在略微停滞了刹那之后还是将那名燕卒砸离马背,而后燕宏毅坐下战马的马蹄就踏在了他的胸口上。
“杀!”
“砰砰砰!”
两军骑阵瞬间混杂到了一起,人数不多,阵型也不算厚实,但是这种近距离的捉对厮杀是最吃人命的。
且看一名凉军骑卒一手握枪,一手直接抽刀而出,一刀捅穿了燕兵的腰腹,紧跟着这么一划拉,肚肠挂满鞍的燕兵便死得不能再死。
再看位于锋线第二排的一名凉军,手中长枪猛刺,一矛就捅死了一名燕兵,随即举起长枪猛地一砸,便将对面的蛮子重重砸落下马,而后被战马踏为肉泥。
……
虎豹骑之所以骁勇,乃是军中皆为清一色陷阵老卒,人人悍不畏死都是轻的,真要到了大战时刻,定是人人奋勇。
对付着千余骑兵力稍占优势的燕军,燕宏毅还是不放在眼里的,而两侧的骑军早已完成了包围,静待燕军突围。
果然,第一次凿阵之后,那名燕军偏将已经有些胆寒,连握枪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仅仅一次凿阵,己方就伤亡了两三百人,情况远不像他先前预料的那样轻松。
“撤!”
这位燕军偏将也是位能屈能伸的主,见势不妙毫不犹豫的拔腿就跑。为了冲破两千虎豹骑的包围圈,他又付出了四五百人的伤亡。
现在他可是连肠子都悔青了,要是在刚才他就撤退,哪还有这么大的折损,这下好了,白白丢了数百条人命。
片刻之后,长矛带血的燕宏毅手一挥,虎豹骑便止住了追击的步伐,阵型依旧井然有序。
看着渐行渐远的燕军,燕宏毅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垃圾,等你回去搬救兵!”
燕宏毅并不在意能斩杀多少燕军,他要做的就是把动静搞大,吸引慕云端康的注意力,让他无暇去顾忌身后的两处战场。
第877章赤焰赤焰(五)
燕军大帐之中,一些从前线撤下来的将校正在源源不断的将军情汇总到这里,不少人看起来都是刚刚大战过一场的样子,有些灰头土脸,有的人身上还带着伤。
“我军游骑遭袭,折损两百余人。”
“巡哨斥候有两拨全军覆没,凉军已经抵进我前哨大营。”
……
虎豹骑全军出动,分为几支小队四处出击,燕军的主力骑军正好被百里慎给调走了,自然毫无还手之力。仅仅半天的功夫,已经有好几拨游骑被凉军击溃,可以说战斗打得异常顺利,燕军甚至没能阻止起有效的反抗。
“行了,都退下去吧。”端坐主位之上的慕云端康略有些隐忧的挥了挥手。
百里慎则依旧悠哉悠哉的看着地图,那里正圈着两个地点,赫然便是凉军准备设伏的临宜谷和濮口。
慕云端康走到百里慎的身边,犹豫的问道:“你是不是估计错了,有没有可能那是凉军放出来的迷雾,正面的凉军才是尘岳的重头戏?”
毕竟虎豹骑搞出来的动静实在有些大,让慕云端康对自己之前的判断生了疑心。
“放心吧,我的太子殿下。”百里慎随手在地图上插了个小旗子:“凉军虽然悍勇,但是这位凉王也不会白白拿将士的性命和我们在正面硬碰硬,兵行险着才是他们的正确策略。
若换做我在对面领兵,我也不会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在正面战场掀起大战。摧毁我们的攻城车,武关城防就毫无压力,给殿下选,殿下也绝不会从正面开战吧?”
慕云端康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行吧,我信你,坚持原先作战方案,不变!”
“哎,这就对了嘛。”百里慎笑了起来。
“可是正面的凉军怎么办,放任他们这样肆无忌惮的袭击我方游骑,对于士气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啊?”慕云端康轻声问道。
大军作战,士气乃是最为重要的一环,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己方的士气被彻底摧毁后的结局。
“派一万骑去和他们玩玩呗,有什么的。”百里慎无所谓的撇了撇嘴。
说实在的,百里慎压根不想去管正面的虎豹骑,但是慕云端康说的也对,士气不能不管,况且表现的太弱势,难免被尘岳看出端倪。
慕云端康脸一黑:“已经被你调走了四万骑,我们哪还有多余的骑军出战。”
百里慎茫然的指着帐外说道:“大营中不是还有一万神鹰军吗?让他们动一动啊,整天呆在营里瞎晃悠干嘛。”
慕云端康语气一滞,刚想说话就被百里慎打断了:“我知道那是陛下派给殿下的护卫亲军,是用来拱卫中军大帐安全的。但目下不是没办法嘛,派出去动一动没事的,凉军绝没有多余的兵力来偷袭中军大营了,我保证!”
慕云端康直翻白眼,这位昭平令用起兵来还真是霸道,连自己的皇族亲卫都被他一句话就派出去了。
也就是百里慎和慕云端康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极好,换作旁人,可是万万不敢调动皇属军的。
“符龙,进来!”慕云端康还是喝了一声。
“末将在!”
话音刚落,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就大踏步从营帐外走了进来,面色凶悍,浑身披挂铁甲,目光垂地,神态很是恭敬。
这位符龙乃是大燕皇属军中的一名悍将,皇属军又名神鹰军,乃是大燕皇族亲军,清一色配神鹰军旗,入军之人都是燕戎族内的百战之卒,军中武将只对慕云苍澜一人负责,旁人无权调动,乃是实打实的大燕头等精锐。
此次出征北凉,慕云苍澜就给了慕云端康一万皇属军,以护卫其周全。
先前慕云幻犯边朔风城,也带来了一万皇属军,可惜在薛天一场歼灭战中被打得折损过半,最终也没能帮助慕云幻取得胜利。
慕云端康随意的一挥手:“你率军出击,随便比划几下就行,主要就是拖住对面的凉军,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末将遵命!”
符龙应喝了一声便走了出去,虽然慕云端康的军令很是随意,但对于他来说,奉命行事是唯一准则,从不过问为什么这么做。
“这就对了嘛,现在就让我们两静候佳音吧,哈哈。”百里慎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神态很是自信。
慕云端康遥看向武关的方向,轻声笑道:“久闻凉军自从立军之初就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在周朝境内更是被誉为北凉铁骑甲天下。
尤其是周巍然和完颜弼两个家伙,几乎要把凉军说成是三头六臂了。
我就不信了,我大燕的铁骑还比不过他们?我们的草原男儿,绝不比任何人差。”
百里慎轻轻一笑:“我们拭目以待!”
……
临宜谷
时间已经来到了日中,虽然头顶的艳阳高照,但是温度却依旧冰寒刺骨。
在夹缝中勉强求生的杂草微微晃荡着脑袋,呼啦啦的风声在谷中回荡着,整座山谷看似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实则内地里早就杀机四伏。
细看密林,密密麻麻的红甲士卒正严阵以待,目光中透露着杀气。
韩柏蹲在一颗参天古树的后面,时不时就扭头看向谷底,他都有些等不及了。
“将军,韩将军!”
一阵轻呼声响起,阎羽的身影很快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飞快的跑到韩柏的身边。
韩柏顿时直起了身子:“怎么样,来了吗?”
“来了!”
阎羽颇有些兴奋的点了点头:“离山谷还剩四五里地,很快就到。有不少攻城车,还有一些粮车,随行的护送军卒约莫有两三千,属下粗略一看应该都是些老弱,没有精锐骑兵。”
“哈哈。天助我也!”韩柏大笑了一声:“周围有什么动静吗?有没有燕军?”
“暂时没发现。”阎羽沉声答道。
“好!”韩柏重重点头道:“待会儿的大战就交给我们赤焰军了,阎都尉在一旁观战就行,谨防有不测。”
“诺!”
韩柏站直了身子,扭了扭腰肢,在一众校尉的注视下沉声喝道:
“备战!”
“嚯!”
茫茫山谷,杀机四伏!
第878章赤焰赤焰(六)
一长串散漫的燕军步卒终于一头扎进了临宜谷,在暗中足足有数千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漆黑色的箭头随着燕军的行进缓缓移动,只待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开头的是一百多号骑卒,身穿赤黄色的胡服,排成两列进了山谷,连巡哨的游骑都没有,就这样闷头走了进来。
马背上的士卒摇摇晃晃,无精打采,时不时有人朝手心里哈着热气。
就连本该高举着的军旗也被斜搭在骑卒的肩膀上,乍一看还以为这是一群残兵败将呢。
骑卒之后就是步卒了,大多是些年过半百的老兵,有的甚至鬓角皆白,还有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三三两两一撮。
就这些散兵游勇,真的很难把他们和一统草原、荡灭北金的精锐燕军联系在一起。
队伍中还有一些征集来的民夫,推着攻城车在缓缓前行,一块块的沙石被车轮压成粉末,一声声“嘿呦”不停的在山谷中回荡着。
攻城车不多,只有辆,还有一些竹制的云梯,一截截被安放在马车驴车上,等拉到了前线,这些云梯自然会被重新组装。
最多的就是盖着灰色篷布的马车了,貌似是运粮车,沉甸甸的,压在沙石地上留下了很深的车辙印。
守卫的粮车的士卒略显谨慎,但是没人去掀开遮掩严实的篷布。
运输队领头的燕军校尉名为耶呼弟,身材瘦弱,没打过什么仗,从军二十年好不容易才混到后勤校尉的位子上。
这些年来燕戎征战无数,他就跟在大军后面跑跑腿,管管后勤,虽然没立过什么战功,但是也没出过差池。
耶呼弟也不想再更进一步了,高官厚禄离他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他只想留在军伍中混口饭吃,犯不着去前线干掉脑袋的活,运运物资挺好的,不愁吃不愁喝,大小也算个官。
这次他负责从草原深处押送物资到前线,一路上都是一帆风顺没什么紧急情况。
但是昨天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位他不认识的武将拿来了太子的手令,扣下了不少攻城车,还送了很多新的物资到军中,让他随军携带,运到最前线去。
也就是那些盖着篷布的马车,跟他说是运粮食的,但是不允许士卒查验,违令者斩,所以他不知道那些马车里装的到底是不是粮食。
耶呼弟一边琢磨,队伍一边前行,很快拖拉了老长的队伍就行进了山谷之中。
隐身在山谷暗处的韩柏一直在盯着这伙燕军,他有些疑惑的喃喃道:“不是说有几十辆攻城车吗,怎么就这么点,粮草物资倒是不少,难不成情报有误?”
“将军,可能剩余物资还在大营中,分批运输。”一名校尉在他身侧轻声说道。
韩柏也点了点头,攻城车运送起来很是麻烦,燕军人力不足,分批运输不是没有可能。
“将军,我们怎么办,打不打?得快点拿主意了,再过一会儿他们可就出谷了。”校尉看着不断前行的燕军队伍小声的嘀咕着。
韩柏一咬牙:“打了,先把这些粮草和攻城器械烧了,然后我们再去追杀后方的运输队!”
“诺!”
……
山谷下的耶呼弟犹自在那发呆,突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就打破了山谷中的宁静。
“咻!”
一根响箭直冲云霄,所有燕军士卒都是一愣,包括耶呼弟都是一脸茫然。
“轰隆隆!”
“咚咚咚!”
“嗖嗖嗖!”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巨大的石块就从半山腰处滚落,带着势大无比的冲击力砸进了人群中。
同时还伴随着阵阵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啊啊啊啊~”
“敌袭敌袭~”
突如其来的伏击一下子就让这些老弱燕军慌了手脚,惨叫声顿时响彻在山谷中。
耶呼弟此刻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就在他右侧几步开外的一名士卒,被一块巨石给砸成了肉饼,场面异常血腥,鲜血差一点点就溅到他脸上了。
“将军,将军!我们中埋伏了!”
“将军,怎么办啊!”
耶呼弟颤抖着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哆哆嗦嗦的说道:“迎敌!给我迎敌!保护粮车……”
他从来没打过仗,哪见过这个阵势啊,没吓得尿裤子已经算不错了。
“轰隆隆!”
“哒哒哒~”
还没等耶呼弟的话说完,山谷中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几股赤红色的骑军从斜刺里杀了出来,人人手持长矛,策马奔腾。
“完,完了,凉军,凉军主力。”耶呼弟的身子晃悠了一下,差点就栽下马来。
惊慌的燕军士卒们四散而逃,面对气势汹汹的主力骑军他们这些老弱步卒哪有抵抗的份。
“嗤!”
领先突袭的韩柏枪尖微微一挑,便刺破了一名燕军的胸甲,长矛带血的他不管不顾,策马向前狂奔。
在燕军队伍最前开路的那百十号骑卒,几乎连刀都没拔出来就被凉军给冲散了。
“烧车!”韩柏大手一挥。
身后的一些骑兵顿时取下挂在马背上的火油罐子,点燃之后就顺势砸向了攻城车。
“噗~”
“刺啦~”
大火很快就点燃了木制的攻城车,滚滚浓烟开始升腾,守在攻城车边的步卒更是大呼小叫四处奔逃,场面异常混乱。
“啊!跑啊!”
“将军!快走吧,顶不住了!”
耶呼弟满脸的绝望,这些物资要是被烧毁,他就算逃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但他还是挥舞着马鞭扭头转向。
不管之后死不死,反正多活一天是一天。
大批的赤焰军犹如猛虎入狼群,四处冲杀。
眨眼间几架攻城车就全部燃起了熊熊大火。
骑卒很快就突进到了粮车的位置,韩柏大手一挥:“烧!烧光!”
一名赤焰军骑卒熟练的点燃手中的火油罐,猛得一抛,油罐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重重的砸落在那些盖着灰色篷布的马车上。
“砰!”
所谓的粮车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遇火即燃,而是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火光,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附近的几名赤焰军骑卒。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山谷,整片战场都为之一静,冲在前方的韩柏猛得扭头,看着那团火焰脸色豁然大变。
第879章赤焰赤焰(七)
“砰!砰!砰!”
一声声剧烈的爆炸声在山谷中不断响起,那些粮车犹如一个巨大的火药罐,一点就着。
眨眼间就有不少离粮车近的赤焰军士卒被熊熊大火吞噬,凄厉的嘶吼声响彻在山谷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有些发愣,但依旧有不了解情况的凉军骑卒在往粮车上扔着火油罐。
伴随其后的就是一阵阵巨大的爆炸声以及炽热的火焰。
就连一向沉着冷静的韩柏也被震住了,仅仅愣神片刻之后他就勒马转身,一枪挑开了身侧一辆粮车上的篷布。
“妈的!果然是火油!”脸色极为阴沉的韩柏怒骂出声。
这些篷布下盖得哪里是粮草物资,分明全部都是火油罐,被结结实实的绑缚在一起,和赤焰军马背上挂着的一模一样。
“停手!都停手!离马车远一点!”韩柏怒喝道。
大呼小叫的喝声接二连三的响起,赤焰军骑卒也不是傻子,在发现有问题之后逐渐停止了手头上的动作。
但是风助火势,稍微溅出点火星就会让火油车爆炸,一辆接着一辆紧挨着,再加上还有四处乱跑的燕军,山谷中更加混乱了。
跑出没多远的耶呼弟也愣在了当场,这巨大的爆炸声让他的战马受惊,一屁股将他掀翻在地。
“怎么,怎么会这样。”
灰头土脸的耶呼弟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那不断炸裂的火油车茫然的自言自语。
他护送的不是粮食吗?那位军官不是口口声声说是军粮吗?
现在怎么是这么个大杀器?
关键是那名军官再三叮嘱他不准查看,这是什么意思?
……
混乱的山谷中火光四起,赤焰军骑卒在尽力的避开团团大火,不让火势继续蔓延。
当然,他们还得顺手斩杀那些四散而逃的燕军。
而一直在山头上关注战况的游弩手都尉闫羽此刻已经进入了暴走状态,怒喝道:
“怎么会这样!谁能告诉我!”
刚开始还好好的,眨眼间这战场上的局势就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在他们先前的探查中,从来没发现过燕军队伍中有火油车,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头,头!”
一名浑身浴血的游弩手跌跌撞撞的来到了闫羽身旁,呼吸极为微弱。
他的肩膀上已经出现了一条醒目的刀伤,森森白骨浮现,鲜血染红了战甲。
“黑子!怎么了!”
闫羽脸色大变,一把扶住差点要跌倒的士卒问道。
这位黑子是闫羽的得力下属,他此刻应该在外围游弋警戒才是,现在突然伤痕累累的回来,让闫羽心头一沉。
外围出问题了!
“头,燕,燕军!走!”
黑子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指了指远处的谷口,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声之后就断气了。
“黑子!黑子!”
闫羽抱着手下的尸体吼了一声,然后来不及多想,怒喝道:“示警!”
“诺!”
“呜~呜~”
尖锐的号角声响起,让原本就混乱的战场更多了一分危险。
“妈的!中计了!”
身处火光中的韩柏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熟悉的号角声,他一下子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感情这些火油车是燕军故意放在这里的,要的就是凉军来偷袭。
一切都是个圈套!
“撤!撤!”
“砰砰砰!”
“轰隆隆~”
山谷中的赤焰军还未整军撤出,轰隆隆的马蹄声就从山谷两端传来,黑压压的骑军封住了所有进出山谷的道路。
“嗖嗖嗖!”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火箭,刚刚缓和了几分的火势再度汹涌,炸裂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跌坐在地的耶呼弟此刻终于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就是诱饵而已。
从军二十年的他不是傻子,他从火箭劈头盖脸射下来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他手底下这两千多号老弱士卒,早就被大军抛弃了。
“为什么,为什么~”
耶呼弟脸色很是绝望,踉跄着向山谷口跑去。
“噗噗噗!”
“砰!”
一阵密集的箭雨刚好落在了他的头顶,这位从军二十年的老兵顿时被扎成了马蜂窝。
同时身旁的一辆火油车爆裂开来,将他整个人都吞进了熊熊大火之中……
燕军的旗帜铺天盖地而来,数不清的骑卒策马奔腾。
骑军阵中,出身自燕戎皇族的慕云霸满脸笑意,驻马停在一片土坡之上。
“呵呵呵,昭平令大人真的是神机妙算啊,他怎么就能猜到凉军一定会出现在这里呢。哈哈哈!”慕云霸放声大笑。
在他眼里,山谷中的数千凉军只不过是砧板上的肥肉,因为他带来了整整两万骑军!
两万!
一名面色阴翳的将军在旁边轻声说道:“观其战甲样式,应该就是北凉赤焰军吧,啧啧,我们要是在此地全歼这批赤焰军,那么大军出征以来最大的战功就要记在将军的头上了!”
“哈哈哈!”
慕云霸脸上的笑容越发抑制不住了,狞笑道:“出战!一个不留!”
“咚!咚!咚!”
雷鸣般的战鼓声从燕军阵中响起,一队队燕军呼喝着涌进了山谷,去赚取即将到手的战功。
而此时此刻,数千赤焰军已经尽量凑成了整齐的队形,人人面色冷漠。
都是从军多年的汉子,谁不知道现在是九死一生的关头。
“呼~”
长枪策马的韩柏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原先的一场伏击战变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是他知道,身为领军主将的自己绝不能有丝毫犹豫,他需要带着这些将士们活着回去。
“刺啦刺啦~”
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将山谷侧壁烧得有些发黑,同时也映红了将士们的脸颊。
当初赤焰起落花,数千将士战藤甲。
但今日这漫天大火,却有一丝令人绝望的味道。
韩柏策马行到最前,路过一名名骑卒身旁时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将士们!怯者死!勇者存!我堂堂大凉铁骑,何惧燕戎宵小!”韩柏朗声喝道。
“嚯!”
“我赤焰军旗,乃鲜血染红而成!千军万马又如何?
诸位同袍!随我赴死!”
“死战!”
韩柏听着耳中渐渐响起的马蹄声,毅然策马向前,长枪微微斜举:
“起矛!”
第880章赤焰赤焰(八)
站在半山腰处的游弩手已经纷纷上马,为首的阎羽神态极为凝重。
或许深处山谷之中的韩柏还看不清所有的情况,但是站在高处的他一目了然,封住谷口的燕军足有万骑,瞅着架势就知道是准备万全,而且在更远处还有骑卒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今天谷中的五千赤焰军,凶多吉少了。
“我们走!”阎羽勒马回转。
“头,我们冲下去跟他们拼了,去救赤焰军的兄弟!”一名年轻气盛的游弩手紧握弯刀,面色涨红的说道。
“放屁,说的什么混账话!”阎羽大骂出声:“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看不明白吗?我们这两百号人冲下去还不够燕军塞牙缝的!无端端搭上几百位兄弟的性命,有什么用!动动脑子!”
原本阎羽带了足足三百人的游弩手出来,但是现在游弋在外围的一百兄弟应该已经全部战死了,死于这两万燕军之手。
“那我们就不管赤焰军的兄弟了吗?”年轻游弩手愤愤不平的问道。
阎羽扭头看了一眼上下,随即策马扬鞭,沉声道:“走,去找白雪卫,白雪卫距离此地不过十几二十里,若是能及时赶来增援,那么这些赤焰军兄弟还有救!”
……
山谷下的激烈交锋已经开始,谷道狭窄,还有大火蔓延,根本就容不得数千骑卒铺开冲锋阵型,所以赤焰军排成一条长龙,最为精锐的数百骑老卒渐渐来到队列之前,他们要为大军闯出一条血路。
骑卒的身形随着马背不断的起伏,他们手中的长矛都已经蓄势待发。
“喝!”
韩柏率先接敌,手中长矛刺出一个刁钻的弧度,直奔一名燕军的腋下。
“嗤!”
没有铠甲守护的腋下部位瞬间就被长矛刺穿,燕兵惨叫一声就丢掉了手中的兵器,随即韩柏抽矛而出,一记横劈就将这名燕军砸落马背。
近距离接战容不得有半点分毫,刚刚一击得手的韩柏就察觉到有一阵寒风直奔自己的脑门。
韩柏猛地一弯腰,那杆突刺而来的长矛贴着自己的后背划了过去,韩柏甚至能感觉得枪杆与自己的甲胄磕碰的声音。来不及多想的韩柏瞬间抽刀,拦腰砍在了燕军的腰腹处。
“噗嗤~”
燕兵一口鲜血喷出,溅了韩柏一身,脸色极为痛苦的跌下了马背。
于此同时,位于韩柏身侧的一名凉军老卒在奋力的击伤两人之后也被燕军刺落下马,而后尸体就被双方的战马践踏而过。
仅仅是扫了一眼尸体,韩柏就继续持枪前冲。
刚刚战死的那人是当初一起在落花涧活下来的兄弟,算是第一批赤焰营老卒了。大家在南疆道、在辽东、在平瀚道都曾一起并肩作战,说是以命换命的兄弟都不为过。
然而他现在死了,韩柏却连替他默哀的功夫都没有,因为自己很快就会随他而去。
“兄弟,黄泉路上咱们再见!”韩柏在心中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砰砰砰!”
双方战马互相碰撞,慕云端康带来的这些燕军也都是草原精锐,出手狠辣无比,双方骑卒瞬间就杀红了眼。
熊熊大火燃烧的山谷中,不停有士卒落马坠亡,也有些许落地后没死的,却被大火吞噬,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山谷之内。
有燕军的,也有凉军的。
一鼓作气的赤焰军冲阵速度极快,在狭窄的谷道中燕军的兵力优势也无法发挥,所以韩柏很快就来到了谷口处,那里有一支约莫千人的骑军队伍一字排开,将谷口彻底封死。
“驾!”
韩柏一夹马肚,毅然决然的对着燕军冲了过去,挺起鲜血淋漓的长矛怒吼道:“破阵!”
“嚯!”
落后于前方开阵老卒之后的赤焰军全部手握长枪,微微从马背上踮身子,手臂抡的滚圆。
“喝!”
伴随着一阵怒吼,数百杆长枪被狠狠的掷了出去。
长枪从韩柏等人的头顶急速飞过,狠狠的砸进了燕军骑阵之中。
“砰砰砰。”
“啊啊啊~”
猛然遭受重击的燕军一下子就折损了数十人,而韩柏等人的马蹄也轰然而至。
“死!”
韩柏怒吼一声,不顾斜刺里挥来的一柄弯刀,长枪笔直的刺出,毫无停滞的破甲而入,将一名燕军刺落下马。
而那柄直奔韩柏咽喉的弯刀被他轻轻一扭就躲了过去,那名燕军眼色一寒,手臂猛地用力,一刀就砍在了韩柏的大腿上。
“嗤~”
覆盖着软甲的大腿被割开了一道伤口,韩柏只是微微吸了口气便继续冲阵,受伤对于他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赤焰军的长龙锋线突进的很快,趁着燕军立足未稳,一鼓作气就突破了他们在谷口处的包围圈。
但是在包围圈之外的平原上,还有更多的燕军在等着他们……
其实韩柏心中门清,山谷外绝对还有包围圈,相反在山谷中交战燕军并不能取得很大的优势。
但是他不能停,要是被彻底堵在山谷中,燕军就算是光放火箭也能把他们给烧个精光,陷入进退无路的绝地才是最蠢的。
所以唯有冲出山谷,才有放手一搏的希望!
……
慕云霸此时已经勒马上山,看着下方极度混乱的战场,他颇为诧异的说道:“这赤焰军果然不同凡响啊,先是挨了火攻,然后又中了埋伏,损失明明不小,但他们竟然还能组织起如此凌厉的攻势。咱们的第一道包围圈几乎没起什么作用就被他们突破了。”
身侧的一名武将沉声道:“此前太子殿下有令,北凉精锐的野战骑卒皆是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战力绝不可小觑,所以我等不能掉以轻心啊将军。”
“呵呵,精锐又如何?”慕云霸脸色微微一笑,在兵力的绝对优势下,战力再强也没用,难不成你有九条命吗?
“将军,要不末将前去?”
“去吧,干得漂亮点!”慕云霸笑着挥了挥手,随即那名身材魁梧的武将就径直走下山坡,带人冲进了战场之中。
慕云霸随手理了理衣袍,喃喃道:“打吧,打吧,看看你们凉军究竟有多能打,今天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玩!”
第882章赤焰赤焰(十)
一直在身后追击赤焰军的脱脱不花看着迅速变化的形势心中焦急万分,但他无能为力,这刹那间的箭雨让左右两侧骑军人仰马翻,一时间连队形都混乱了,更别提继续追击了。
脱脱不花深知,要是让这伙凉军跑了,自己的面子可就真的丢大发了,回去说不定还要被问罪。
看着策马远去的雪白骑军,脱脱不花怒喝道:
“整顿队形,给我追!”
……
“嗖嗖嗖!”
临宜谷往南七八里地,同样出现着一追一逃的场景,在前方策马狂奔者也是凉军。
游弩手都尉阎羽此刻心急如焚,在他的屁股后面吊着足足数百骑燕军,箭矢不停的落在己方军阵之中,当然,游弩手骑卒们也在举弓还击。
双方弩箭互射,游弩手虽然箭术更精湛一点,但架不住燕军人多,不时就有人中箭落马。
阎羽当时心中想得极好,迅速通知白雪卫赶来支援,但是燕军也不是傻子,也担心凉军有人逃出去报信,所以在包围圈的外围撒下了大量的哨骑。
果然,从临宜谷中撤走的游弩手迎头就撞见了燕军游骑,双方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下手极为狠厉。
在接连遭遇几波截杀之后,阎羽手下的两百游弩手此刻就只剩下了一百出头,大部分身上还带着伤。
紧要牙关跟在阎羽身侧的是一张年轻面孔,复姓司阳,单名一个朔字。
司阳这个姓氏极为少见,但司阳朔是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士,景泰五年募兵,错过伐辽大战的司阳朔还是一位初生牛犊。
虽然这次凉燕大战是司阳朔第一次经历的战事,但是因为天生有些蛮力,再加上脑袋瓜子颇为灵光,所以自从入军之后就深受阎羽的喜爱,一直带在身边,说是阎羽的半个徒弟都不为过。
“头,这么打下去,兄弟们都得撂在这。”司阳朔扫了一眼周围的骑军说道。
阎羽脸色漠然:“就算是死光了,也得把军情送出去!”
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场战斗的阎羽知道,在这种时候,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情报高于一切。
司阳朔咬着牙,继续闷头前冲,入军之时就听着阎羽的谆谆教诲,凉军之中,遇敌便死战!
今天他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轰隆隆~”
此刻在他们行军道路的前方,再度出现了两股百余人左右的燕军,俨然已经将他们南逃的道路完全封死。
前有阻敌,后有追兵,且人数数倍于己。
司阳朔的脸色一变,这下真的是身陷绝境了。
阎羽却依旧面不改色,只是随口说道:“小朔,待会就得靠你把情报送出去了。大哥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
司阳朔心头一颤,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平时阎羽跟他说话都是骂骂咧咧的,极为严厉,此刻却像是在交代后事。
“不!要死一起死!”司阳朔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
“闭嘴!凉军之中,违令者斩!”阎羽陡然怒喝一声:“别让五千赤焰军将士们白等!”
司阳朔的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都死了,临宜谷中的五千同袍怎么办?
阎羽提起手中的北凉刀,刀锋上还沾染着鲜血,大喝道:“兄弟们!你们都跟了我不少日子了,可有怕死的!”
“哈哈哈!老阎,这屁话还是咽下你自己的肚子里吧,说出来也不嫌丢人!”一名满脸胡渣的游弩手百夫长大笑出声,与此同时加快了速度,与阎羽齐头并进。
“哈哈哈~就是,老阎满嘴放屁!怎么,当咱们兄弟都是贪生怕死的人吗?”又有一名百夫长跃马到了阎羽的身侧。
阎羽看着身侧的两位老兄弟,怒目圆睁:“大胆,你们这两家伙有出息了啊,老子可是你们都尉!”
“都尉又怎么样,还不是跟咱一起上路,平日里不敢骂你,今天好歹骂个痛快!”
“对,要不是情况紧急,老子肯定在你屁股上来一脚!”
“哈哈哈哈!”
前冲的铁骑军阵里爆发出哄笑声,这群赴死的汉子竟然一脸轻松,还开起了玩笑。
“行,今天就让你们占个嘴上的便宜!”阎羽爽朗的一笑,随即眼眶陡然变得凌厉,嘶吼道:
“巍巍大凉!”
“何人俱死!”
“杀!”
汹汹杀意从凉军阵中直冲云霄。
阎羽手下一共有三名百夫长,而此时就剩下了这两人,军中官阶最高的三人毅然决然的来到队伍最前方开阵。
凉军之中,每逢死战,官大的先死。
此乃凉军不成文的铁律!
“砰砰砰!”
两军轰然相撞!
在燕军的前后包夹之下,游弩手彻底被拦住了,与燕军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片刻之后,唯有司阳朔孤身一人冲出了燕军的封锁,他右手的手臂上被砍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鲜血打湿了整条手臂。
身形随着马背上起伏的司阳朔扭头看了一眼激战的战场,双眼湿润:“头!剩下的事交给我了!”
在奔驰了许久之后,司阳朔已经有些头晕目眩,大量的失血让他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终于,那满目的雪白战甲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了笑容。
同样,这一骑血色人影也引起了白雪卫的注意,数十骑跃阵而出,快速赶向司阳朔。
“噗通~”
体力不支的司阳朔一头栽落下马,就在眼神即将昏暗之前,一道壮硕的身影扶起了他,然后给他嘴里灌了两口水。
“兄弟,兄弟醒醒,发生什么事了?”
搂住司阳朔的乃是军中一名校尉,于滨阳此刻也站在旁边,看着浑身鲜血的司阳朔身穿游弩手军服,他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咳咳。”
司阳朔剧烈的咳嗽了几下,有气无力的说道:“告,告诉于帅。临宜谷,临宜谷有伏兵,赤焰军危在旦夕。”
一句话说完,司阳朔就昏死了过去。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自己不是伏击的一方吗?怎么反过头来中了燕军的埋伏。
于滨阳脸色阴沉,毫不迟疑的翻身上马,怒喝道:“全军急速前进!救人!”
“诺!”
第883章赤焰赤焰(十一)
一处土坡上,大量的骑军正在原地休息,虽然是休息,但依旧刀不离手,随时准备上马作战。
有的人在大口往喉咙里灌着水,积蓄体力,有人则随手撕下两块面饼塞进嘴里充饥,还有不少人在互相包扎着刚刚大战一场留下来的伤口,以免轻伤拖成重伤。
赤焰军主帅戚光叉着腰看向远处,拳头攥的紧紧的。
那柄带血的长矛就斜靠在马背上,尚未凝固的血迹顺着枪杆缓缓流淌。
战马很是识趣的一动不动,只是发出声声低鸣。
在有了白雪卫的支援之后,两军终于脱离了战场,将身后的脱脱不花甩出了一大截,好不容易和燕军拉开七八里地的距离。
鏖战已久的赤焰军骑卒们需要短暂的休息一下,而李景和侯陵率领游弩手落在最后方警戒。
林献拎着一个水囊来到了戚光的身边,轻声道:“戚帅,暂时没有危险了,喝点水吧。”
戚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接过水囊喝了一口,虽然清凉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但他依旧闷声不语。
林献知道戚光心里在想些什么,默默的叹了口气道:“戚帅放心吧,韩将军久经战阵,后面还有于帅领军接应,定能逢凶化吉。”
寒风呜咽,吹得沙场寥寥,满目的铁甲骑卒脸上带着一丝落寞,吃了场败仗,谁都不会开心的。
驻足原地好一会儿的戚光终于目光一寒,扭头拎起了自己的长枪说道:“走,去救人!”
林献脸色大变,一把抱住了戚光沉声说道:“戚帅,三思啊!此去临宜谷七八十里地,大军久战疲乏,干粮水源所剩不多,更何况敌情不明,怎么能贸然进军!”
离两人位置较近的一些校尉军官们,有些愣愣的看着两位主帅,眼神中都带着伤感,谁都知道另外一边的赤焰军定然凶多吉少。
“救人!”
戚光眼睛血红的嘶吼了一声:“赤焰军五千将士都在那,我身为赤焰军主帅,决不能抛弃自己的兄弟!”
年仅三十岁的戚光额头之上青筋暴露,声声嘶吼传进了在场校尉的耳朵里,已经有人握住了长枪,随时准备上马出战。
那五千人都是他们生死与共的兄弟,谁都不愿看着他们去死。
“戚帅!”
林献死死的抱住戚光不松手,喝道:“燕军势大,我军兵力完全处于劣势,难道将军还要搭上这几千号将士的命吗!
我白雪卫也有五千将士在那,难道我林献就不想去救吗?我也想!
但是王爷军令在前,遇到险情,撤离战场为第一要务,将军!要是我赤焰军白雪卫两万人全军覆没,武关怎么办!北凉怎么办!那些老百姓怎么办!”
林献的话终于让怒火中烧的戚光恢复了一些冷静,咬牙切齿的说道:“撤!回武关!”
“诺!”
近万骑卒纷纷翻身上马,戚光策马持枪,看了一眼临宜谷的方向,呢喃道:
“兄弟们,早点回来!”
……
武关关外的一处小山坡上,尘岳和褚玉成两人并肩而立,在两人的面前挂着一副地图。
山坡下是数百名白马义从环绕,目光凌厉的扫过四周,拱卫着他们的安全。
时不时就有来自前方的哨骑飞奔而来,然后将军报带回。
虎豹骑主动出击已经整整一天半了,到目前为止,大都是战胜的捷报或者两军相持,还没有打过一场败仗。
可以说,战局还是很喜人的。
“呵呵,燕帅之前口口声声喊着要去后方奔袭,我看现在虎豹骑打得也挺欢嘛。”褚玉成微微笑道。
“哈哈。”尘岳爽朗一笑:“燕将军啊,那是拉不下脸皮和于滨阳还有戚光两个人争,不然得话,这奔袭的任务哪轮的上他们两。
燕将军从军打仗的时候,这两家伙怕是还在穿开裆裤呢。”
“哈哈!”
就在两人笑谈之时,一队骑卒从远方飞奔而来,骑军之中有一面硕大的军旗瑟瑟作响,大书一个燕字。
尘岳抄着手笑道:“巧了,说来就来了。”
“哈哈哈~”
果然,来将正是燕宏毅,那身影二人再熟悉不过了。
大步走向两人的燕宏毅铠甲上沾染了不少鲜血,脸色也略微有些憔悴,但是精神头极好,脸上笑意盎然。
“参见王爷!见过褚都护!”燕宏毅抱拳大喝道。
“燕将军貌似打得挺痛快的嘛。”褚玉成打趣道。
“哈哈,还行,沉寂了许久,这次就当给虎豹骑的兄弟们打打牙祭了。”燕宏毅笑道。
“说说吧,前方战况怎么样了?”尘岳开口问道。
燕宏毅沉声道:“昨天歼灭了好几股燕军游骑,占了不少上风,估摸着斩敌近千人。
今天嘛,燕戎的神鹰军出动了,和我们简单的交手了几次,也没有大的动静,现在前方的骑军正拉扯着呢。
末将见短时间内不会掀起大战,就回来汇报一下军务。”
听到这里,尘岳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但是褚玉成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神鹰军出动?确定吗?”
“对啊,确实是神鹰军。怎么了褚都护,有什么不对吗?”
褚玉成背着手喃喃道:“神鹰军是燕戎皇族亲卫啊,保卫慕云端康的安全才是他们的头等军务,不应该这么轻易的调动,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尘岳一听这话,眉头也皱了起来:“燕帅,开战到现在,燕戎的骑军出现了多少?”
燕宏毅想了一下回答道:“除了小股的游骑之外,就只有神鹰军了,人数约摸在万人上下。”
“有问题!”
尘岳和褚玉成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说道。
“什么问题?”
褚玉成竖着一根手指说道:“他们不应该出动神鹰军,最起码也应该派出其他骑兵策应才对。
明明他们兵力占据优势,为何到现在也不出动大股骑军驱逐虎豹骑,而只是在战场上拉扯?”
燕宏毅微微一楞,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尘岳的眉头紧锁,抬头看向远方,片刻之后猛得转头,喝道:“情况不对!我怀疑我们奔袭的计划被燕军识破了!”
“很有可能!”
褚玉成的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一股阴云笼罩在两人的心头。
第884章赤焰赤焰(十二)
燕宏毅此刻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喃喃道:“燕军十万,骑军至少有半数才对。到现在只出现了一万骑,还是压箱底的神鹰军!
那还有四五万骑兵定然有其他重要军务!甚至比驱逐虎豹骑、守护他们的中军大营还重要。
这么推算的话,赤焰军和白雪卫,定是燕军头号打击对象!”
“出事了出事了。”尘岳心头一紧,不安的来回走着。
三人脸色阴沉,虽然没有明确的军报显示两军遇袭,但是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凉军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深入燕军后方的两万精骑,若是这两万精锐全军覆没,那麻烦可就大了。
褚玉成的目光也落在了地图上,死死的盯住临宜谷和濮口这两个要害之地。
这是他和尘岳最看好的伏击之地,怎么会出问题?
燕宏毅眼睛一寒,沉声道:“王爷!赤焰军和白雪卫定然是暴露踪迹了,末将立刻率虎豹骑前往支援!”
“等等!不可!”
褚玉成一把就拽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燕宏毅。
“怎么了?”燕宏毅一愣,难不成不去救这两万骑军吗?
褚玉成凝重的说道:“将军虎豹骑一动,燕军神鹰军也会腾出手来,没有了骑军的威慑,他们的步军都能肆无忌惮的出战。
这种添油战术于大局来讲毫无裨益,说不定还会掀起全面交战,介时我军更落下风!”
燕宏毅语气一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褚玉成说的对,燕军巴不得你所有主力骑军都出关野战呢。
打光了你的骑军,燕军攻城就再无后顾之忧。
哪怕一比一的战损,燕军也完全可以接受。
而且现在赤焰军和白雪卫的情况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万一,万一他们已经全军覆没,那虎豹骑只不过是再去送一万人头罢了。
尘岳眼眸微闭,嗓音有些颤抖的说道:“玉成说的对,此时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只能保佑赤焰军和白雪卫尽量减少损失了。”
尘岳背负在身后的手掌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这位凉王少见的露出了悲伤之色。
褚玉成和燕宏毅对视了一眼,默然不语。
这场仗,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尘岳咬着牙说道:“计划不变,虎豹骑继续出击,但是不要动作太大,随时准备回援。”
“诺!”
……
临宜谷
大战已经从日中时分持续到了黑夜,但是整片临宜谷中并不是漆黑一片,熊熊的大火依旧在燃烧,照亮了整片山谷。
“当当当!”
“杀!杀!”
喊杀声充斥在谷中和谷口的空地上,赤焰军在突破谷口的包围圈后果然遇到了人数更多的燕军,密密麻麻围了一圈又一圈,赤焰军彻底被拖在了这里。
现在双方的士卒遍布山谷和谷外,互相砍杀,到处都是两边骑卒的尸体,有的已经被大火烧焦,散发着浓郁的尸臭,场面惨不忍睹。
赤焰军副帅韩柏此刻宛如一个血人,后背、肩膀和大腿上都有刀伤,鲜血涓涓的向外流,打湿了支离破碎的战甲。
“喝!”
只见韩柏大喝一声,右手握刀,左手拎着断成半截的长矛,一刀就砍在燕军的肩膀上,燕军惨叫一声,但却死死的抓住刀柄,不让韩柏抽刀而出。
斜刺里有两杆长枪刁钻无比的刺向韩柏,下一刻这两杆泛着寒光的枪尖就要刺入韩柏的胸膛,韩柏见情势危急,不得已松开刀柄,身躯在地上这么一滚,抬手一挥,左手的断矛就狠狠的扎在一名燕兵的脚踝处。
“啊~”
那名燕兵惨叫一声,半蹲在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韩柏一矛捅进了腰腹。
紧跟着韩柏飞身一扑,撞倒了另外一名燕军,举起铁拳狠狠的砸向燕军的面庞。
“噗!噗!噗!”
起初被韩柏压在身下的那名燕兵还能勉强招架几拳,但很快就被砸的血肉模糊。
“呼~”
韩柏拾起身侧那柄砍出了些许缺口的北凉刀,拄着刀半跪在地,大口的穿着粗气。
“将军,将军没事吧!”
周围的赤焰军迅速的围拢在了韩柏的身边,握着刀警惕着四周的燕军,一名魁梧的将领伸手将韩柏扶了起来。
“老许,情况不妙啊。”
韩柏嘴里发出一声惨笑,整片战场异常混乱,不管是凉军还是燕军,哪还有几个坐在马背上的骑卒,已经打成了一个大混战。
而燕军投入的兵力已经不下一万五千人,数倍于凉军的巨大优势,况且他们占着地里之优。
被称为老许的那名将领乃是军中一名校尉,名为许林,在赤焰军中已经不少年头了,血污已经让韩柏几乎快认不出许林的面貌了。
许林呵呵一笑,撑着韩柏的身体说道:“有什么的,要死一起死呗,这些燕戎蛮子,也是爹生娘养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哈哈。”
韩柏鼻尖有些发酸的看向周围的同袍:“可惜我北凉这么的大好男儿了。”
“将军,跟他们拼了!”
“拼了!”
“哈哈,好,杀!”
“杀!”
……
驻足在半山坡处的慕云霸此刻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多了,因为他没有料到这伙凉军这么难缠,投入了一万五千人的兵力竟然还没有彻底将其歼灭。
“将军,再这么拖下去,凉军虽然必败无疑,但是我们的损失也会很重啊。”身侧一名副将略有些忧心的说道。
换谁都看得出来,凉军危在旦夕,但是战死的己方士卒也绝不在少数。
慕云霸眼光微寒,提起了手中的长枪,沉声道:“全军投入战场!”
“诺!”
“杀!”
一直留在最外围的五千燕军终于尽数投入了战场,要以雷霆之势击败最后的赤焰军。
慕云霸纵马冲入战场,手中长枪一挺,就将一名踉踉跄跄的凉军高高挑起,而后尸体重重的摔落在地。
“嗤嗤!”
慕云霸一杆长枪左右横挥而出,将两名欲扑向自己的凉军骑卒砸倒在地,身后的燕军则一拥而上,将他两砍为肉泥。
慕云霸到底是皇族血统,虽然不像脱脱不花那样从大头兵一步步走到将军的高位,但是手上的功夫还是有的。
第885章赤焰赤焰(十三)
随着燕国最后五千生力军投入战场,场上的形势更加危急起来。
韩柏领着一群士卒在军阵中左冲右杀,看着己方的同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心中愤懑万分,但却无能为力。
“啊,杀,杀!”
韩柏脸色涨红的挥出一刀又一刀,能多杀一个就多杀一个。
终于,在凉军阵中肆无忌惮冲杀的慕云霸发现了韩柏的身影,从那坚毅的眼神和身上的铠甲来看,慕云霸本能的就猜到了他是领军主将。
“哈哈,拿命来吧!”
慕云霸策马前冲,准备一枪解决掉这位赤焰军将领。
慕云霸相信,只要击杀这位主将,摇摇欲坠的凉军就会彻底崩溃,而这大大的战功也将会被自己收入囊中。
韩柏在同一时间也看到了慕云霸的身影,在长出了一口气后他缓缓握住弯刀,右脚在前左脚在后,身躯半蹲,摆出个扎马步的姿势,准备迎接这一击。
“哒哒哒~”
马蹄声逐渐响起,那巨大的冲击力让韩柏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但是眼神却变得尤为坚定。
韩柏已经做好了打算,能一命换一命,就赚了。
“死!”
看着前方那道血人,慕云霸手中长枪一挺,怒喝出声。
这一枪,他势在必得!
“啊!”
韩柏手中的弯刀也开始蓄力,横挥而出。
“将军,闪开!”
“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跟着韩柏多年的亲兵扑身而上,将韩柏猛地顶倒在地,而他自己则被战马重重的撞在前胸,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落在地。
“噗嗤!”
“虎子!”
被撞倒在地的韩柏愣了一下,在看清那道身影之后像发了疯一般的冲了过去。
“虎子!虎子!”
韩柏抱着怀中已经没了呼吸的亲兵,眼泪夺眶而出。
这位虎子跟了韩柏三四年了,犹记得当初刚入军时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一晃几年过去,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倒在了这临宜谷的战场上。
“嗤!”
不等韩柏过多的悲伤,一杆长枪又斜刺而来,感受到脖颈后的凉风,韩柏猛地向后一倒,连人影都没看见就挥刀而出,一刀砍断了那名燕兵的右脚。
“啊~”
燕军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起。
“死!”
已经杀得红了眼的韩柏高高跃起,又在他的胸口补了一刀。
“妈的,不杀了你,老子誓不为人!”
韩柏拄着刀站了起来,盯着慕云霸的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
而慕云霸在前冲出十余步后勒马回转,有些惋惜的说道:“啧啧,可惜了,冒出来个替死鬼,又让你多活了这么一会儿。”
韩柏眼神狠厉,丢掉手中的北凉刀,手握一根燕军的长矛摆出迎敌的架势。
“驾!”
“哒哒哒!”
马蹄声再度响起,慕云霸势如破竹的一枪直奔韩柏的心口,同时狞笑道:
“看这次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喝!”
韩柏身子猛地一扭,长枪在他的右肩擦过,刺啦一声就将肩膀上划拉出一道伤口。
原本就受了不少伤的韩柏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同时韩柏的一矛也贴着慕云霸的头皮擦了过去,吓得慕云霸在马背上左摇右晃,险些跌下马来。
“将军,将军!”
交锋发生在短短的瞬息之间,双方的士卒很快就围了上来,将两位主将护在当中,互相手握兵器,警惕的看着对方,一言不合就是一场混战。
“噗嗤~”
韩柏吐出了一口鲜血而后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随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鲜血,感受着嘴里的腥味,韩柏喃喃道:“唉,没杀死,可惜了~”
韩柏刚刚拼着硬接慕云霸一枪,想要以命换命,可是枪尖还是偏了那么一点,就差一寸,这位燕戎皇族今天就得死在这里了。
慕云霸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那里正传来隐隐约约的痛感,果然,枪尖划破了皮肤,有丝丝血迹正在渗出。
冷汗从慕云霸的后脑勺冒了出来,这一枪可是把他吓得不轻。
“混账东西!”
慕云霸怒不可遏的骂了一句:“今天不将你大卸八块,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位燕戎皇族,觉得在这种局势下还受了伤,简直让自己的颜面大损,当然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韩柏的身上。
“呜~呜~呜~”
“轰隆隆~”
就在双方进行着最后的较量时,一阵突兀的号角声穿透了战场,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还有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
“什么情况?”
正准备再度冲锋的慕云霸脸上闪过了一抹疑惑,扭头四顾。
借着熊熊大火和微弱的月光,依稀有铺天盖地的骑军从四面八方杀来,身着白甲的骑卒涌入了战场,将原本战局优势的燕军给冲了开来。
“妈的!竟然有援兵!”
慕云霸脸色一变,没想到北凉真的还有后手,关键是天色太暗,马蹄声号角声又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分辨不清凉军到底来了多少人。
“将军,怎么办?”
一名偏将提着带血的长枪来到慕云霸身边沉声问道。
慕云霸眼神阴暗,在犹豫了一会之后手掌一挥,沉声喝道:“什么怎么办,杀光!老子就不信凉军能有两万骑深入到这里!今天就让老子看看,他们有多少人能让我们杀得!”
“杀!”
而对面的韩柏听到这熟悉的号角声本能的眉头一喜,但是很快脸上就浮现出了忧虑之色。
他知道这是落在后面的白雪卫到了,但是白雪卫只不过五千余人,闯进战场依旧是劣势,自己死就算了,但是可不能拖累白雪卫的兄弟们。
冲入战场的白雪卫确实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其实于滨阳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这漫天的火光隔着老远他就能看见。
但发现燕军的人数优势之后,他知道一股脑的冲进去也是难以击退燕军,指不定还要再搭上五千条人命。
所以他当机立断,将手下的五千人分为数路,从四面八方冲进战场,营造出凉军人多势众的假象。
这一招果然起到了一些作用,有些摸不清楚状况的燕军被白雪卫毫无阻碍的冲进了战场,甚至在凉军的一个冲锋之下还稍稍陷入了劣势。
第886章赤焰赤焰(十四)
“当当当!”
于滨阳手中弯刀飞舞,连续将两名燕卒斩落马下。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还有那满地的尸体,于滨阳就觉得鼻尖发酸。
没想到一场好好的伏击战打成了这样,光看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他就知道赤焰军的兄弟们打的有多辛苦。
“尽量救人!动作快!”
于滨阳怒喝一声。
他知道自己这一招瞒不了太久,等燕军缓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只有数千骑后,定会疯狂的反扑。
“活着,给老子活着!”
于滨阳一边向内突进,目光一边不停的扫视战场,他在找韩柏,他不信堂堂的赤焰军副帅就这么死了。
都是一起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同袍,这种战友之情是极为浓厚的。
终于,他在一小撮士兵的簇拥之中看到了韩柏的身影。
“老韩!跟我走!”于滨阳怒喝一声。
韩柏还在奋力的砍倒一名燕军,嘶吼道:“于帅,别管我了,带兄弟们走!”
“妈的,费什么话!”于滨阳刚要再嘀咕几句,就看到了侧边冲向自己的一队燕兵。
“当当当!”
“嗤!”
顾不得多想,于滨阳策马迎上,先解决掉这伙燕军再说。
护在韩柏身侧的那位校尉许林看了看前来支援的白雪卫,又看了看满是燕军的战场,一咬牙,在身侧士卒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自己一瘸一拐的带着几个人冲进了临宜谷中。
身侧的几名之卒都是一愣,在对视了一眼之后都恶狠狠的点了点头。
……
白雪卫的入场让局势稍稍稳定了几分,而燕军也是行动迅速,撤出一部分人准备在外围构建包围圈,防止凉军流窜。
而慕云霸此刻也察觉到了凉军的人数并不多,不屑的说道:“这么点人也该来救人,胆子真的是大到没边!”
“将军,这伙人是生力军,我们大意不得啊。”
“没事,人少就是人少,难不成他们还有三头六臂不成。”慕云霸不屑的笑了笑。
很快,于滨阳就带人斩杀了那队数十骑的燕军,然后策马来到了韩柏的身边,喝道:“别废话了,赶紧跟我走!”
韩柏双眼血红的吼道:“不!你带兄弟们走,我来断后!于帅,我求你了!”
“咚!”
突然,一击闷棍就砸在了韩柏的脖颈处,刚刚还在嘶吼的韩柏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就软了下去,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动手的是护在韩柏身侧的几名亲卫,为首一名粗狂的汉子抱拳道:“于帅,韩将军就拜托了!追兵我们来挡!”
于滨阳愣了一下,顾不上多想就挥刀喝道:“扶他上马!”
身侧的几名白雪卫骑卒手脚麻利的将韩柏抱上了战马的马背,然后将其团团护在中央。
“放,放开我~”
濒临昏倒的韩柏无力的呢喃着,手掌还下意识的摸向腰中的刀鞘处,可惜那里早就空空如也。
“兄弟们!保重!”
于滨阳红着眼眶看向那一群互相搀扶的赤焰军骑卒。
“死战!”
数十人怒吼出声,而后疯狂的冲进周围战圈,去抵挡那些合拢而来的燕军。
从骑战打成步战,哪怕没有战马,没有长矛,他们依旧是大凉铁骑!
这巍巍大凉,死战而已!
在这寒风吹过的战场上,没有阴风刺骨,只有热血激昂。
于滨阳策马转身,嘶吼道:“突围!能救的都救!”
他已经看出了燕军在合拢包围圈,再慢一点,今天就得全军覆没。
还能笔直站立的赤焰军已经不满千人,很多身负重伤的士兵见到突围有望,毅然决然的留下来断后,将生的希望留给那些还有机会的同袍。
“于帅,我来开路!大军跟我来!你们离我远点!”
就在于滨阳琢磨怎么冲出重围时,一道大喝声传进他的耳朵。
赤焰军校尉许林带着好几名士卒驾着马车,快速的从战场中穿过,马车上还盖着严实的帆布,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于滨阳的眼中满是疑惑,但看着一路前冲的马车,当即大手一挥:
“我们走!”
数千白雪卫夹杂着一些赤焰军的残兵,逐渐汇拢到一起,许林的几驾马车开路,笔直的朝包围圈的南端冲去。
“搞什么呢?”慕云霸看到这情形也是眉头紧锁,但是当他看清那几辆马车之后脸色豁然大变,一句话都没说,掉头就跑。
这玩意他眼熟啊,是他看着装车的。
“驾!驾!”
许林浑身是伤,靠着最后的一口气疯狂的驱动马车,看着前方汇拢的燕军包围圈,眼神悍然。
许林看了一眼周围并驾齐驱的几名士卒,大笑道:“来,让我们送蛮子一份大礼!”
“哈哈哈,就怕他们承受不住啊。”
众人哄然大笑。
“嗤!”
几人同时举起了火把,随手就往身后的马车上一丢,将战马的速度拉到了极致。
“嘭!砰砰!”
在马车冲进燕军包围圈的刹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响彻战场,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
爆炸点周围的燕军还未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火海吞噬,凄厉的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跟在马车后面的于滨阳双目失神,原来这些赤焰军的同袍们在用命给自己开路。
看着那被炸出好大一个缺口的包围圈,于滨阳声嘶力竭的吼道:
“冲出去!”
“杀!”
伴着漫天的火光,数千骑卒一冲而过,头都不回的朝南方狂奔,终于杀出了燕军的包围圈。
而溜得贼快的慕云霸气喘吁吁的驻马在一处山坡上,眼神中带着些惊慌的骂道:“疯子,凉军都是疯子!”
“将,将军!凉军冲出去了。”一名偏将愕然说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追啊!”慕云霸气急败坏的跳脚道:“一群废物!”
“诺!”
还残留在战场上的赤焰军伤兵在听到那声巨大的爆炸之后,不约而同的都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
一位只剩下一条胳膊的凉军嘶吼着抱着桶火油冲进了燕军人群,在“砰”的一声之后他和十几名燕军同时化为了灰烬。
还有一名百夫长,长矛崩断了换凉刀,凉刀砍缺了用拳头砸,临死之前还拖着一名燕军一起滚进了火海。
……
景泰七年的冬末
临宜谷战场
赤焰再起,满目悲情!
滔滔火海,声声死战!
第887章突围
宽广的平原上,数千白雪卫正在策马狂奔,犹如大江拍案般滚滚不绝,雪白色的骑军阵中还有些许赤红色的身影。
跟着白雪卫一起撤出来的赤焰军不到一千,而且几乎都带着轻伤,伤亡极为惨重。
有的是被大火烧死的,有的则是身陷万军从军,被蛮子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鏖战一天,战死四千人,唯有惨烈二字才能形容这场战事。
身形随着马背起伏的于滨阳扫视了一眼周围,手掌一抬:“停!”
数千大军顿时停住马步,同时有精锐游骑迅速向四周掠去,警惕燕军的追兵。
这条回去的路不是一开始大军奔袭时走的路,于滨阳担心后路被截断,特地向着外围兜出了一个大圈子,虽然路程要远近一百里,但是应该不会遇到燕军。
现在游弩手全军覆没,己方的骑军又刚刚大战过一场,精疲力尽,若是再遇到燕军,这仗就没法打了。
“将军,韩将军醒了!”一名骑卒飞奔到于滨阳的身边汇报着。
“走,去看看!”
于滨阳一扯缰绳,便快马来到了韩柏的身边。
伤势颇重的韩柏被士卒扶坐在地上,脸色很是惨白,浑身的血污,受的几处刀伤也已经被简单的包扎了起来。
于滨阳还没走到面前就有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来,老韩,喝点水。”于滨阳鼻尖发酸,只是打开水囊轻轻的喂他喝水。
韩柏眼神悲伤,嘴唇一动不动,清凉的泉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打湿了衣衫。
“别想了,活下来就行。”于滨阳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轻轻的拍了拍韩柏的肩膀。
韩柏扶着士卒的手臂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看向临宜谷战场的方向喃喃道:“于帅,许林、虎子、老陈,都死了。还有我赤焰军的数千将士,就在出发之前,我还跟他们说,打赢了这场仗,我请他们喝庆功酒呢。”
周围的赤焰军骑卒们也渐渐的围拢了过来,满脸悲戚。
他们的战友同袍,将活下去的希望留给了他们,自己悍然赴死。说凉军之中的同袍之情感天动地也不为过。
“虎子,去年刚成亲,婆娘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娃娃呢,这下娃娃还没出生,就没了爹,让我怎么去面对他的父母妻儿啊。”韩柏声音嘶哑的说道:“就为了救我一命,替我挡下了那一枪,要是不挡,现在他就能活着出来。”
于滨阳呢喃道:“燕军的动向,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没办法啊。就算是王爷也不会料到燕军竟然会在这里伏击我们。”
“呼~”
韩柏眨了眨眼睛,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在夜里昏厥之前,依稀看见许林驾着马车冲进燕军骑阵的场景,在那一声爆炸之后,他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许林啊,落花涧的时候就在军中了,那时候他是标长,我是个都尉,这小子总是喜欢骑我的战马,说都尉的马要比他的好,总有一天他也要当上都尉。”
韩柏念念叨叨:“现在他都是校尉了,北凉马场的甲等战马他有资格配备了,可是命没了。”
“咳咳咳~”
说着说着,韩柏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身子猛地一晃悠。
于滨阳心头一颤,一把扶住了差点摔倒的韩柏,手掌上顿时就被韩柏伤口里渗出的鲜血给染红了。
“好了,我们先回武关。”
于滨阳在韩柏的耳边轻声说道。
“噗通!”
韩柏推开了于滨阳的手,咬着牙双膝跪地。
“轰!”
死里逃生的赤焰军骑卒们也齐齐跪倒,遥望向战场的方向。
韩柏右手握拳,搭在破碎不堪的胸甲之上,一字一顿的说道:
“诸位同袍,此仇不报,我韩柏誓不为人!”
“此仇必报!”
数百赤焰军骑卒齐齐怒喝出声。
“报仇,报仇!”
韩柏又呢喃了两军,终于眼前一黑,又昏倒了过去。
“老韩,老韩!”
于滨阳脸色一急,扶起了韩柏不断的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失血过多的韩柏已经没有了意识。
“来人,照顾好韩将军!”于滨阳手一挥,便有几名赤焰军骑卒走上前来抬走了韩柏。
于滨阳翻身上马,看着一众校尉沉声喝道:
“游骑前出,清扫前方道路,大军不要停,最快的速度赶回武关!”
“诺!”
……
武关外的燕军大帐内,从前线战场撤下来的神鹰军将领符龙正在不断的汇报着战况。
慕云端康的眉头挑了挑:“凉军收缩攻势了?”
“是的太子殿下,他们现在只想和我们拉扯对峙,似乎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符龙冷着脸点头说道。
“好的,知道了,你去前线盯着吧。”慕云端康随意的挥了挥手。
“诺!”
慕云端康扭头看向百里慎,轻笑道:“貌似这位凉王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察觉啊,不然不会停止进攻的。”
“呵呵~”
百里慎微微一笑,满不在意的说道:“察觉了又能怎么样,此刻临宜谷和濮口的两处战场应该已经打完了,这位凉王改不了不了战局的。”
“这么自信?”慕云端康笑了笑:“武关城中应该还有一点骑军,他们要是派人去增援,也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哈哈哈~”
百里慎捋了捋衣袍大笑起来:“若真是这样,那我就得提前恭喜太子殿下了。”
“噢?此话怎讲?”
“很简单,凉军就这么多人,抽走一点就少一点。武关之内的骑军要是全都出关,那我不介意全部吃掉。
用慕云霸和脱脱不花的四万骑,全歼凉军主力,哪怕双方打成平手,我们也能让他们再也回不了武关。
武关的精锐骑军一失,那离破城之日也就不远了。这不是喜事是什么?”
“哈哈哈!”
慕云端康爽朗的笑了起来,若是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武关,那整个北凉,也就没了,这等盖世之功,谁不高兴。
百里慎缓缓走到地图边,轻声道:“就是不知道凉军派出了多少人,两位将军又能杀掉多少。”
“不用急~”
慕云端康缩了缩身子,斜靠在椅子上说道:“静待捷报就行。”
“嘿嘿嘿~”
第888章讥讽
武关外的一条山道上,尘岳和褚玉成正焦急的站在山坡上垫脚而望,道路的尽头正有骑军在快速奔来。
在寒风的吹拂下,军阵中的旗帜瑟瑟作响。
“是赤焰军和白雪卫!”
眼尖的燕宏毅率先喊了出来,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呼~”
褚玉成也松了口气,轻声道:“看骑军的架势,没有出现太大的伤亡。”
尘岳看了看急速前进的骑军,这是从濮口方向回来的大军,但是临宜谷那一边到现在还没有半点动静,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骑军在行到上坡之旁时,戚光和林献两人纵马出阵,直奔尘岳等人驻足的这道山坡而来,大股骑军则丝毫不停,径直赶往武关。
“王爷!”
戚光抱拳行礼,咬着牙说道:“末将无能,大军在濮口遭遇燕军伏击,我们败了,愧对王爷的信赖。”
他们这一路几乎没有停歇,将战马的速度拉到了极致才将身后的脱脱不花给甩开了,要不然被追上又得是一番惨烈的大战。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尘岳看着浑身鲜血的戚光,很是心疼:“战事的责任不在你,出兵的决定是本王做的,只是苦了将士们。”
从山坡旁行过的骑军红白两色交杂,所有人都肃穆不语,脸色有点低沉。
林献沉声道:“王爷,燕军派出了足足两万人伏击赤焰军,若不是游弩手侥幸发现了燕军的踪迹,今天怕是我们都回不来了。”
“两万骑,两万骑。”
尘岳念叨了两遍,随即恶狠狠的说道:“这位太子殿下真是大手笔啊,不惜血本也要吃掉我们的大军。”
戚光默然:“要不是白雪卫的兄弟及时赶到,我们只有拼命一途了。”
“好了,咱不说这些了,先回城吧。”褚玉成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眼神有些落寞。
戚光扭头四顾,然后带着些许希冀的问道:“王爷,韩柏他们回来了吗?”
这是戚光最关心的事,自己运气好回来了,可韩柏那里还杳无音讯呢。
尘岳和褚玉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戚光和林献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韩柏他们果然还没回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还没回来。”戚光的目光看向临宜谷的方向,满是愁容。
“罢了,回城吧。”
尘岳叹了口气:“游弩手已经都派出去了,若是有消息,他们会立刻回来汇报的。”
戚光和林献轻轻点了点头,但是他们心里清楚,临宜谷方向的士兵们凶多吉少了。
……
“脱脱将军,你这不行啊,竟然把凉军给放跑了,太子殿下和昭平令大人的叮嘱你都当成耳旁风了是吧。”
燕军帅帐内,趾高气昂的慕云霸正对着脱脱不花冷嘲热讽。
那队逃走的白雪卫他跟丢了,本以为回到大帐之后会挨骂,可是没想到,脱脱不花更蠢,竟然没什么建树,直接放凉军跑了。
这下慕云霸可算是乐开了花,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有脱脱不花站在这里衬托,自己可是立了滔天大功的。
脱脱不花的眼神中带着怒火,但是丝毫不赶发作,只是毕恭毕敬的抱拳说道:“太子殿下,属下贻误军机,还请殿下责罚!”
其实脱脱不花的心里也十分憋屈,自己可以说是跟在凉军的屁股后面吃了一肚子的灰,别说围歼战了,就算是大规模的骑军交战也就是片刻的功夫而已。
完全没有重创凉军的机会,再加上那队白雪卫的速度太快,弓箭又准,手底下的士卒还没缓过神来他们就跑没影了。
脱脱不花在回营的时候就预料到了慕云霸要狠狠的踩自己几脚,果不其然,刚进帅帐就开始阴阳怪气了。
“哼哼,将军不是一向自诩领军多年,战功卓著吗?怎么这次不念叨了。”慕云霸的一句小声嘀咕让脱脱不花的脸色更黑了。
看着帐中的两位武将,慕云端康有些不满的皱着眉头,说实话,这个战果让他不是很满意。
“好了,你少说几句。”慕云端康冷着脸挥了挥手:“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贻误军机也不能不管,脱脱将军下去领三十军功,至于慕云霸,你杀敌有功,领赏去吧。”
“谢殿下!”
两人齐齐抱拳喝道。
在走出营帐之时,慕云霸大摇大摆的挤了一下脱脱不花,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痛快了。
一个领赏一个挨罚,慕云霸心里美滋滋的。
看着大踏步走开的慕云霸,脱脱不花攥紧了拳头,在心中早就骂遍了他的祖宗。
哦,不对,他的祖宗是大燕皇族,不能骂。
慕云端康有些不快的走到地图边,看着临宜谷和濮口的位置说道:“真是两个废物,出动了四万大军,竟然还是没有全歼凉军,甚至连杀敌半数都没做到。”
这位太子殿下不得不生气,本来这一仗是能奠定武关战场的胜局的,现在来看,只能算一场普通的胜利罢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
百里慎走到了慕云端康的身边:“杀敌不是六七千人吗?赤焰军和白雪卫这两支骑军战力惊人,一战下来能把他们打残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惜这么完美的谋划了。”慕云端康摇了摇头。
“无所谓。”
百里慎舒展了一下腰肢:“这一仗肯定让凉军的士气大减,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攻打武关了,再给他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偷袭我们的后方运输队了。”
“行吧行吧,你的心态也太好了点。”慕云端康看着风轻云淡的百里慎无奈的撇了撇嘴。
“打仗嘛,哪有事事顺心的。”百里慎看的很开:“这份捷报和慕云幻比起来,还是很长脸的。”
“哈哈哈。这倒是。”慕云端康大笑出声,自己刚到北凉边境两个月就取得这样的胜利,比起攻打了朔风城一面都毫无建树的三弟,那可是好多了。
“慢慢来,不着急。”百里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慕云端康盯着地图看了一会,沉声道:“后方的攻城车一到就开始攻城,让脱脱不花领军督战,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诺!”
第889章归来
一晃两天就过去了,在这两天里凉军和燕军不约而同的收缩了全部防线,偌大的关外几乎看不到游骑的踪迹了,更别提小规模的接触战了。
武关这边是因为吃了一场败仗,只能转入全面防御,静等后续的动向。
而慕云端康则是在等大批器械到位,好强攻武关城头,携胜利之姿一举攻入凉州境内。
至于在临宜谷被赤焰军烧掉的那几架攻城车和一些器械,只不过是慕云端康丢出来的诱饵罢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个道理他和百里慎还是懂得。
要是赤焰军连一架攻城车都看不见,那肯定扭头就跑了。
武关的城头上,密布弓弩手和巡防士卒。
不管白天黑夜,始终有一支三千人的步卒方阵驻守在城墙下,随时准备上城防守。
这两天武关城内的气氛略微有一丝压抑,赤焰军和白雪卫败归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
这让一直是常胜之师的凉军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当然,作为百战之卒的凉军肯定不会因为一次败绩就一蹶不振。只是牺牲了那么多同袍,大家心中很是难受。
尘岳和褚玉成等人一大早就登上了北城墙,注目远眺。
此时太阳还藏在云层里,只有些许光芒照耀着大地,更多的还是寒风瑟瑟。
跟在一旁的灰衣僧人诸葛糊涂扫视了一眼几位武将,无奈的低下了头。
距离戚光所部的回来已经整整两天了,于滨阳和韩柏所率的一万骑还是一兵一马都没看见。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一万将士已经被燕军吃掉了。
全军覆没~
尘岳倚靠在城墙边,驻足不语,褚玉成安静的站在他的身侧。
而戚光和林献两人则踮起脚尖,尽量将目光放得远一点,希望能在天边尽头看到骑军的身影。
这一幕在这两天里已经重复了好多次,戚光和林献几乎一有空闲就会来城头上看看,连夜里也不例外。
“游弩手有消息传回来吗?”尘岳眼皮一动不动的问道。
褚玉成在旁边轻声道:“游弩手已经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路线向北搜寻了数十里,完全没有骑兵的踪迹。
再向北就无法深入了,燕军在那片区域的哨骑太过密集,不然的话就能去战场看看了。”
“唉~”
尘岳轻轻的叹了口气,戚光等一众武将的眼神也更加落寞了几分。
诸葛糊涂喃喃道:“两天了,就算两位将军撤出来了,应该也早就断粮了啊~”
赤焰军和白雪卫出征时为了轻装简行,所带的粮食都是计算好的,正正好够一来一回,谁也没想过会出现这种状况。
“继续探查吧。”
“诺!”
又驻足了一会儿之后,尘岳终于和众位将领依依不舍的扭身走下城头。
戚光一步三回头,恨不得飞到临宜谷战场去。
在城墙上有一名黑脸军汉,军里的兄弟们都习惯称呼他为李黑子,今天正好轮到他在城头上值守。
今天扛着长枪的李黑子有些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这么多军方大佬。
但是他也有说不出来的难受,他感受到了这帮大佬的悲伤,而且和他一起入军的几个同乡就在赤焰军中,他也盼着他们早点回来。
看了几眼大佬们离去的背影,李黑子鼻尖发酸,甩了甩头就继续做好自己的本职军务。
可当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城外时,突然发现天边尽头多了点东西。
李黑子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去。
是骑兵,没错!是骑兵!
李黑子揉了揉眼睛,心中越发欣喜。
发现状况的士卒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连汇报都忘了。
终于,眼尖的李黑子看清了来骑的模样。
雪白色的战甲,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猩红,足有数千人之巨。
“骑,骑兵回城!”
李黑子率先反应了过来,带着颤抖的嘶吼传遍城头:
“骑军回城!”
“骑军回城!”
越来越多的嘶吼声响了起来,李黑子的眼眶都已经湿润了。
正在顺着石阶走下城头的一众军方大佬们一愣,而后戚光毫不犹豫的飞奔上城,趴在城墙上举目远眺。
此时骑军已经靠得挺近了,戚光几乎可以看到那一红一百的两面军旗了。
“是他们,真的是他们!”
戚光喜极而泣,嘶吼道:“开城门!”
……
城门口处,多走了一百里山路才赶回来的数千骑卒在缓缓入城。
因为缺少吃的,又时值冬季,连打猎都成了奢望,所以一顿干粮被士卒们掰成了三天吃,一个个饿得嘴唇都干裂了。
就连往日一贯生龙活虎的北凉战马也显得有气无力,再有一两天,他们就得饿死。
但是队伍中的两面军旗依旧高高矗立,尤其是赤焰军的那面,已经破碎不堪,沾满了鲜血。
“王爷!”
于滨阳正朝着尘岳躬身行礼,铠甲上沾染的血迹早就干涸。
“好,回来就好!”尘岳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
虽然看样子赤焰军遭受了重创,但好歹还有数千人回来了。
于滨阳有些沉重的说道:“大军在临宜谷遭遇伏击,末将只能带领大军绕道返回,因此晚了。赤焰军,赤焰军……”
这位白雪卫的主帅一路上都沉着冷静,带着数千人避开了燕军的追击,身在万军从中都没皱过一下眉头,但现在却觉得眼眶湿润。
“好了,不用说了,将士们受苦了。”尘岳轻拍了拍于滨阳的胳膊,带着希冀的问道:“韩柏呢?回来了吗?”
正说着就有几名士卒抬着身受重伤的韩柏走了过来。
“老韩!”
一旁的戚光嗖的一声就窜了出来。
这位赤焰军的副帅依旧在昏迷之中,仅有着微弱的呼吸。
看到韩柏还活着,尘岳大松了一口气,挥手喝道:“立刻送下去治伤!”
“诺!”
尘岳看向那些骑马入城的军卒,绝大部分都浑身带血,在雪白的战甲之中,只有少数的赤焰军身影。
仅粗略的扫视一眼,尘岳就知道赤焰军伤亡惨重。
尘岳迈前一步,猛然怒喝道:
“将士们!我向你们保证!定让燕军血债血偿!”
“嚯!”
数千柄弯刀同时出鞘,直指苍穹。
第890章伤兵营
时值黄昏,尘岳和褚玉成正肩并肩走在一处伤兵营房内。
从临宜谷和濮口两处撤下来的伤兵全部集中到了这里医治,足足有一两千号人,以赤焰军为主。
来来往往的医官步履匆匆,端着水盆和药汤的他们已经忙碌了整整三天,眼神中满是疲惫,但依旧在咬牙坚持。
草药味、血腥味弥漫在整座营房内,大战之后的残局收拾起来也很是不容易,
在人群中尘岳还看到了挽起僧袍衣袖的诸葛糊涂,抱着几捆绷带在飞速的奔跑着,袍尾沾满了尘土。
这几天诸葛糊涂除了和尘岳他们待在一起议事之外,但有空闲就会来到伤兵营房里帮忙。
游历天下这么多年的他,多多少少还是懂一点点医术的。
“这诸葛先生真的是,勤快!”褚玉成瞪大了眼睛。
平日里诸葛糊涂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尘岳接连看了好几处营房,再度走出帐门时双眼已经泛红,呢喃道:“全都是轻伤士卒,没有一个重伤的。”
褚玉成低头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惨烈的大战,不可能没有重伤士卒,可回来的赤焰军连一个缺胳膊断腿的都没有,最重的也就是像韩柏那样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的。
尘岳两人心里很清楚为什么没有重伤员。
因为那些人都义无反顾的留下来阻截燕军了,将活下去的希望让给同袍。
非是白雪卫不想带着那些伤员,而是这些久经沙场的军卒们都知道,带着那么多重伤员想要安全突围,难如登天。
所以他们宁愿留下来,用凉刀再去砍翻几个蛮子。
“呼~”
尘岳狠狠的用双手搓了搓脸颊问道:
“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吗?”
褚玉成点了点头:“戚光那边情况还好,因为及早发现了燕军的动向,和白雪卫加起来只折损了千余人。韩柏那边的话就严重多了……
“说吧,没什么的,我心里早就有数了。”看着欲言又止的褚玉成,尘岳挥了挥手。
“韩柏所部五千人,仅回来了带伤的八百余人。随军的五名校尉、五名副千户打得只剩下一人,都尉百夫长一级的军官也损失惨重。
还有闫羽所部的游弩手,三百人全军覆没,只活下一个年轻人,据说是闫羽的半个徒弟,就是他传出了赤焰军被围的消息。
白雪卫也略微有所损失,但比起赤焰军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尘岳背着手耐心的听着,开口道:“只此一战就战死六千余人,伤者无算。赤焰军更是被打了个半残,我们这次可是吃了大亏啊。”
这是此次凉燕大战开始以来,凉军最大的一次减员了。
“这个临宜谷和濮口,分明就是燕军放出来的诱饵,可惜,我们还是中招了。”褚玉成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这两天将整个战事推演了一次,发现这次伏击不是因为行军暴露导致的,而是燕军早有预谋的一场围歼战。
若不是将士用命、军卒死战、游弩手不顾危险传递军情,怕是两万人一个都回不来。
燕军舍得拿出四万主力骑军设伏,那就绝对不是想吃你几千人就收手的。
尘岳目光凝重的说道:“这次是我们大意了,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小心方才使得万年船啊。”褚玉成也感叹了一句。
就在两人边走边聊之时,贲虎走了过来,沉声道:“王爷,褚都护,韩将军醒了。”
那位从回城之后就一直陷入昏迷的赤焰军副帅终于醒了。
“噢?”尘岳眉头一喜:“走,去看看!”
……
一顶不大的营帐内,韩柏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靠在床榻上,戚光正一勺一勺的给他喂着药汤。
韩柏根本就无心喝药,药汤顺着嘴角不断的流出。
戚光不断的在说着一些劝慰的话语,而韩柏则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韩将军,感觉怎么样?”
尘岳和褚玉成两人推帘而入,脸上满是关切。
“王爷!”
韩柏颤颤巍巍的抱拳行礼,红着眼眶说道:
“末将无能,数千赤焰军将士埋骨关外,还请王爷治罪!”
“先起来韩将军。”尘岳伸手扶了一下韩柏,可是韩柏咬着牙纹丝不动。
“将军无罪!是本王的谋略有疏漏,起来。”尘岳脸色郑重的扶起了韩柏:
“是本王对不起那数千将士,将军这一战,受苦了!”
北凉从建军之初就有一大批武将脱颖而出,靠着一战又一战的军功走上高位。
韩柏这等副帅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领兵能力自然不用质疑。
不是他阵前指挥失当,实在是燕军这个口袋太严实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韩柏的眼眶滚落,他摇了摇头道:“王爷言重了,守土护边,军人天职!”
“老韩,你可得好好养伤啊,等伤好了,你和戚将军还得率军出战,替将士们报仇呢。”褚玉成的语气随和的多,毕竟韩柏是老熟人了。
听到这句话,戚光和韩柏的眼睛猛得一亮,看向尘岳问道:
“王爷,当真?”
尘岳笑了笑:“当然,赤焰军的仇当然让你们去报,不过真到了开战的时候,有些人还带着伤的话,怕是只能在病榻上等捷报了。”
韩柏先是呆住,然后猛得一把夺过戚光手里的药汤,“咕噜咕噜”几口就喝了个一干二净。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看得几人目瞪口呆。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韩柏竟然还抬起绑着绷带的大腿踢了一下戚光:“愣着干嘛呢!赶紧找医官来给我治伤啊!”
“我给你现在就能上战场!还治个屁!”
“哈哈哈!”
……
走出营帐的尘岳和褚玉成两人心情略微好了几分,他们就怕韩柏从此一蹶不振。
“这个老韩,还是几年前的性子,一点都没变。”褚玉成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真是难为他了,一路跟着他的老兄弟怕是基本上都战死了。”尘岳有些心疼的说道。
褚玉成抬头看向尘岳:“王爷,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估摸着这两天燕军的器械就要全部到位了,攻城就是这两天的事。”
尘岳扫视了一眼伤兵营,大手一挥道:
“传令,调玄武军赴前线!”
第891章落云战况
慕云端康望眼欲穿的攻城器械终于运抵了前线,大批的攻城车,数不清的云梯投石车,声势浩大。
果不其然,天狼关和武关外的燕军在强力援手赶到之后同时向北凉边境发起了攻击,意欲在开春之前摸清楚凉军的城防部署。
可惜,此刻的时间已经来到了景泰七年的年末,距离新年也只有三四天了,这段时间恰恰是大周北疆最冷的时候。
被冻的瑟瑟发抖的燕军步卒们只能勉强发起并不算猛烈的攻击……
辽东,落云城
“驾!驾!”
落云城的北城门外,一队队骑卒正在往来奔驰,镇辽军骑卒手中的弯刀还带着血迹,很明显是刚刚经过一场大战。
城外躺着不少燕军的尸体,有些没死透的还痛苦的挣扎着,在血泊里打着滚。
天气严寒,血水很快就结成了冰渣子,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靠着城墙近的地方有不少攻城车,有的正燃烧着熊熊大火,即将倒塌。而有的完好无损,被丢弃在一旁,攻城车上插满了从城头射出的弩箭。
手持长枪的凉军步卒正在打扫战场,遇到活得燕军就抓回去,敢反抗的就一刀捅了。
有能用的武器也可以捡一捡,毕竟这场大战要打多久谁也没数,军械是紧俏之物,能节省一点也是好的。
尤其是弓弩手射出来的箭矢,尽可能的都被凉军收集了回去,守城战最重要的杀器可就是弩箭了。
辛疾和耶律保机两人正漫步在战场上,左瞧右看。辛疾披着一身铠甲,刚刚的大战他并未参与,只是在城头上观战。而耶律保机则是一件素袍,俨然一副文官的模样。
辛疾轻笑道:“周巍然和完颜弼还真以为我们就只会龟缩在城里,也太小看我们凉军了。”
原来自从尘岳离开辽东之后,燕军就大举压境,兵临落云城下,持续近一个月都在猛烈攻城。
然而落云城作为云锦防线的开端,防御力不容小觑,这近一个月的猛攻依旧没有撼动城防分毫,连攻上城头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而就在今天早上,城中突然杀出了三股骑军,冲垮了正在攻城的一座人数多达三千的步军方阵,而后就是步军出来收拾残局,打的干脆利落。
燕军在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一场暗亏,丢下伤兵狼狈逃窜,连组织骑军反击都没做到战斗就结束了。这也正是辛疾和耶律保机敢肆无忌惮站在这里的原因。
“哼~”
耶律保机冷哼一声:“他们破城心切,以为我凉军没有兵力与其野战,自然是疏于防备。”
“呵呵,这两位反国之贼,终究是目光短浅。”辛疾脸带不屑的说道。
“啊!”
就在两人笑谈之时,倒在两人身侧的一具尸体突然暴起,怒吼一声,拾起一根长矛就猛地刺向了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耶律保机。
“小心!”
辛疾大惊失色,一把推开了有些发愣的耶律保机。那根长矛不偏不倚的直奔辛疾的胸口而来。
“喝!”
辛疾的反应异常迅速,猛地一个扭身,矛尖就擦着他的胸甲划了过去,还顺带着在他的肩膀上拉出了一道血痕。
紧跟着辛疾就拔刀而出,一刀砍断了枪杆,而后手中弯刀横挥而出,就砍在了那名燕军伤兵的咽喉处。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周围的随行卫兵都还未反应过来那名燕军就被辛疾给杀了。
“将军!”
一道道惊呼声响起,随即五六名亲卫就一拥而上,警惕的看着地上那具死尸,确定他真的咽气之后才松了口气。
而一把被推开的耶律保机踉跄了几步,再等他抬起头来时辛疾的胳膊上已经渗出了丝丝鲜血。
“辛将军!”
耶律保机连忙走上前来查看伤口,眼神中满是惊疑。
辛疾无奈的撇了撇嘴:“真是晦气,被蚊子给叮了一口,丢人丢人。”
“辛都护,这也太危险了。”一贯心思沉稳的耶律保机此时却有些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的弯腰行礼:
“多谢辛将军救命之恩。”
“哎,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辛疾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任由卫兵给自己包扎伤口。
耶律保机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感动。
其实他在凉军中虽然可以参赞军务,但实际上一直是一介白身,并无实权,没想到辛疾竟然会在要紧关头不顾危险救下自己。
“走吧,咱们再到处看看。”
伤口包扎完毕的辛疾笑呵呵的挥了挥手,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耶律保机则快步跟上,脸上出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神色。
原来他和凉军将士早就是自己人了~
……
燕军大帐中,周巍然正冷着脸看向地图,今天的这一场失利让他心里有些不痛快。
没想到当了缩头乌龟快一个月的凉军突然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确实反应不过来。
为了发泄心头之恨,在前线督战的那名偏将刚刚已经被砍了,人头就挂在大营之外。
“完颜元帅,落云城久攻不下,是个问题啊。”周巍然凝着眼睛说道:“我们应该继续加大攻城的力道,不让凉军有喘息之机。”
显然,今天的这场小败并未让周巍然过多的在意,一两千号步卒,死了就死了吧。
看着求生心切的周巍然,完颜弼皱起了眉头说道:“大王,现在正是寒冬,滴水成冰。你去前线看看,士兵们连弓都快拉不开了,还怎么加大攻击力度。依我看,还是暂停攻城吧,等暖和一点再说。”
“怎么?完颜元帅怯战了?”周巍然的脸色有冰冷了几分。
完颜弼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怯战?这也算怯战?就算大王再怎么恨凉军,总不能没有章法的打仗吧,这么打下去,士兵们不死在凉军的刀下也得被冻死!”
周巍然的眉头深深皱起,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攻城的最佳时机,但他实在是眼不下这口气。
“大王,士兵打光了,在太子那里,我们可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你好好想清楚。”
完颜弼默默的说道,言辞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尊敬。
周巍然脸色一黑,犹豫了好久才点头道:“就听完颜元帅的,大军修整数日,天气转暖再战!”
第892章上官出行
江南,竹迁郡
今天是大年三十,在竹迁郡通往南边的官道上有一支队伍正在缓缓前行。
随行还有不少仪仗军旗,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这支队伍拉的老长,前后都有身披甲胄的骑卒护卫,两侧还有不少手持长枪、盾牌的步卒。
队伍中有许多货车,上面拉着不少物资,遮盖着篷布,一些民夫正驱赶着马车前进,车辙压在泥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印子。
其中最吸引人目光的就是队伍中间那一辆堂皇富丽的马车了,马车中坐着的正是当朝国舅爷,工部尚书上官泰清。
上官泰清穿着一身厚厚的裘袄,嘴里呼出的热气清晰可见,他时不时的就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脸色不是很好看。
官道两侧异常萧瑟,看不见一个老百姓的身影,这大年三十,竟然也听不见一丝的爆竹声。
换句话说,上官泰清连一点年味都没感受到。
竹迁郡紧挨着九昌道,现如今朝廷大军正和叛军激战于九昌道境内,这竹迁郡境内的百姓哪还有心思过年,能跑的早就跑光了。
不仅是平头老百姓,那些身家富足的大户跑的就更快了,因为叛军一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们。
而上官泰清此行本是去前线军中犒劳士卒,顺便责难一下宇文成化的。
宇文成化平叛接近半年,毫无建树,朝廷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哪怕你是宇文家的人,也不行!
可没成想江南之地流寇纷纷,道路上危险不断,车队的行程一再被耽搁,搞得国舅爷大年三十了还在赶路。
“真是晦气,我干嘛要跑这一趟。”上官泰清闷闷不乐的合上了车帘。
要不是想借着这次机会拿掉宇文家的兵权,上官泰清是绝不会来这兵荒马乱的地方的。
随行护卫的骑卒乃是第五心柔从京城右威卫抽调的两千精锐,要是没这两千人护卫,上官泰清连觉都睡不安稳。
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安静了没一会儿的上官泰清又不耐烦的掀开了车帘,轻喝道:
“来人!”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武将抱拳道:
“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苏将军,还有多久能进入九昌道?”
这位武将就是随行卫队的统帅,右威卫偏将苏阳,算得上是上官家一系的心腹之人。
原本苏阳只是京城巡防营的一个小小校尉,在偌大的京城官场连个芝麻大的官都算不上。
但是无意间苏阳结识了上官一系的人,还颇受上官泰清的青睐,从此平步青云,官位蹭蹭蹭的往上涨。
在第五心柔出任兵部侍郎之后,这位苏阳就被塞进了右威卫,头上带了个正五品的官帽子,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武将了。
苏阳抬头看了一眼路程,沉声答道:“回尚书大人话,还有三日便能进入九昌道境内!”
“三天?这么久?”
上官泰清一皱眉头,不满的说道:“加快点速度,新年都到了,竟然还没到前线,成何体统!”
原先的计划是赶在新年之前到前线劳军的,让士卒们感受一下皇恩浩荡,现在搞的这么慢,让上官泰清很是不快。
言罢,上官泰清便又缩回了马车之中。
“诺!”
苏阳点头应喝,随即策马远去,大喊道: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
刚刚还有些散漫的运输队听到苏阳的喝声后又加快了步伐,催动着满载货物的马车加速前行。
跟在车队一旁的一位年轻民夫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
“真的是要命,他坐在马车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张口就来加快速度加快速度。
也不看看我们都快冻死了,吃饭都不给咱们吃饱,还整天赶路!”
“嘘!你不要命了啊!”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一个老头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四周说道:
“万一被当兵的听到,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们砍得!”
嘴上骂得痛快了的年轻民夫也哆嗦了一下,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跟着队伍前进。
没一会儿,队伍来到了一处小山坳中。
因为这一带地势平缓,说是山坳,其实就是十来丈高的土坡罢了。
土坡上满是掉光了树叶的林木,外加一些灰白色的小山石,乍一看静悄悄的,只有缕缕寒风在呜咽。
骑着高头大马的右威卫将军苏阳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不知道为啥,自从进入这个山坳开始他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颇感烦躁的苏阳对着身侧的骑军喊道:“动作快,先穿过去!”
“诺!”
“驾!驾驾!”
“轰!砰!”
哪知最前面的七八名士卒刚刚策动马蹄,还没行出多远,地面就突然猛的向下凹陷,这几个倒霉蛋一个跟头就栽了进去。
“砰砰砰!”
还没等身后的士兵们反应过来,山坳两侧的土坡上就滚落下无数的原木和巨石,砸的这些官兵和民夫们人仰马翻。
“蹭!”
苏阳有些慌神,但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惊恐拔剑怒喝道:“戒备!右威卫戒备!”
“嚯!”
不少手持盾牌的右威卫骑卒顿时列阵两侧,警惕的看着四周。
而端坐马车之中的上官泰清也感受到了不对劲,立马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
“喔喔喔~”
“杀啊~”
还不等有人回答国舅爷的问题,土坡两侧就涌现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几乎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衣衫褴褛,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农具。
上官泰清的脸色果然大变,瞅着这架势,足足有好几千人。
自从上官泰清离开京城以来,不是没有遇到过土匪或者流寇,但撑死都是几十上百号不开眼的白痴,右威卫随便吓唬两下就跑了。
但今天这架势,怕是有点危险了。
“护,护卫!”上官泰清哆哆嗦嗦的吼了一声。
“保护大人!保护大人!”苏阳也策马来到上官泰清的身边,指挥着最精锐的骑卒将豪华的马车团团围住。
“跑,跑啊!”
官军还能组织起阵型抵抗,可是拿着押送马车的民夫哪见过这阵仗。
没等山顶上的流民有其他举动,这些民夫就大呼小叫的一哄而散,仓皇逃命去了。
第893章劫道
“混账!这些饭桶!”
看着四散而逃的民夫,上官泰清怒骂出声,他本来还指望着这些人能as作用,最起码站在这里助助威也行啊,没想到直接原地解散了。
“大人!请您注意安全!末将来抵挡叛军!”苏阳拎着一柄长剑沉声喝道。
上官泰清瞅了瞅山坡上密密麻麻的人影,不安的说道:“苏将军,就靠你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别让本官失望!”
到了这种时候,这位国舅爷竟然还能文绉绉的,也是不容易。
“大人放心!末将誓死护卫您的安全!”
苏阳知道,上官家栽培了自己好几年,今天是到了自己拼命的时候了。
要是上官泰清在这里出了点什么意外,那自己别说前程了,就是全家的小命也得跟着一起玩玩。
……
土坡上乌压压的难民前方站着一个有些精瘦的刀疤脸男子,脸上笑意盎然。
刀疤脸男子名为季老三,也没人知道他的大名,反正跟着他混的难民都喊他一声三哥。
据说这个刀疤是季老三从牢里逃跑的时候留下的,虽然瘦弱,但也是个狠人。
“嘿嘿,我说得没错吧,这是条大鱼。”季老三扛着一把大刀阴笑着说道。
在他身边还有好几个头领,他们都不是一伙的,有的是义军、有的是土匪、有的是山贼。
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敢干。
这次就是这个季老三,四处奔波将他们联系到了一起,明确的告诉他们,有一笔发财的大买卖在路上,想吃肉的就来。
听到季老三这么信誓旦旦的保证,周围几伙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来了,有钱赚谁不想分一杯羹呢?
原来上官泰清的车驾一到竹迁郡附近就被季老六的手下给盯上了,那一溜烟的车队可是馋的他直流口水。
但是光靠着他自己手下这千把号流民可啃不动这么块硬骨头。
他是饿疯了,但还不想自己找死。
所以他就叫上了这些人一起分而食之,人多力量大嘛,这个道理他是懂得。
一名高个子头目大笑道:“哈哈,瞅瞅,这么多马车,估计是送去九昌道的物资吧,啧啧,这下都便宜我们了。”
“先说好,东西都得平分,谁要是坏了规矩,可就别怪咱心狠手辣了!”
“行!”
“动手!”
“弟兄们给我杀!”
三言两语谈妥以后,乌泱泱的土匪流民就从山坡两侧冲了下来,嘴里大呼小叫的给自己壮胆。
这些人面对官军还是本能的有一些恐惧的,山坡下的这些人可不是他们县城里的衙役,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军。
“右威卫!迎敌!”
“杀!”
右威卫到底是拱卫京师的驻军,而且军中部分人还参加过南疆道平叛的战事,颇有战斗力。
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不至于一触即溃。
“杀!”
“砰砰砰!”
“当当当!”
右威卫的步卒们依靠盾牌组成一段又一段的人墙,进而依靠手中的长枪和弓箭去杀伤敌人。
相互之间的配合还是恰当,颇有些训练有素的味道。
“这边!那边!注意防守!”
苏阳坐在马背上,挥舞着长剑指挥战事。
其实他心中也无比慌乱,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砰砰砰!”
那些农民军、土匪流寇用他们手里五花八门的武器狠狠的砸向官兵手里的盾牌。
时不时的还有人扔出石块、铁钉、辣椒粉之物,反正就一个字。
乱!
这些花里胡哨的武器都是流民们自制的,右威卫的士卒们哪里见过,确实有点被砸蒙了。
足以见得季老三这些人为了啃下车队准备充分。
在战斗的一开始,流民和土匪死伤颇多,不断就有被一枪捅死的,官军到底是官军,纪律性和战斗力都有。
但是实在架不住他们人多,慢慢的就有盾墙被流民给冲破了,然后就是躲在盾牌后的官军被砍成肉泥。
失去防护的官军就没那么可怕了,一刀下去也得见红。
“啊啊啊~”
“砰砰砰~”
马车中的上官泰清咽了口唾沫,身子在不住的发抖,口中不断的在祈祷着平安度过这次截杀。
车外的惨叫声清晰可见,双方士卒的喊杀声也一声比一声激烈,他几乎能感受到血腥味已经在战场上弥漫开来。
现在上官泰清肠子都悔青了,好端端的来什么前线,随便派几个礼部的官员出来走一趟不就得了。
“嗤!”
“喝!”
马背上的苏阳一剑就削去了一名土匪的半个脑袋,鲜血溅了自己一身。
“嗖!”
刚欲再度挥剑劈砍的苏阳看到正前方有一道黑影朝自己飞了过来,顿时头一歪,那标枪一样的东西就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将苏阳身后的一名骑卒给扎死了。
“娘的,什么玩意!”苏阳惊魂未定的扫了眼身后,自己的手下正在狂吐鲜血。
原来那就是一跟头部被削尖的竹竿,远距离的话毫无作用,但是双方离得这么近,还是有些杀伤力的。
“将军,顶不住了!咱们撤吧!”一名校尉有些惊慌的来到苏阳身边说道。
这短时间的交战,右威卫已经战死了上百号人,当然,那些流民的伤亡更大。
气喘吁吁的苏阳扫视了一眼战场,他发现已经有不少流寇冲破了盾牌手的防线,要不了多久,这盾墙就会被完全突破。
唯一让苏阳感到开心的是,乌合之众到底是乌合之众,不少流民突破防线之后都双眼放光的奔着物资去了,没有集中兵力击溃己方的士卒。
“你先给我顶住!我去请示上官大人!”苏阳怒喝一声。
“诺!”
苏阳一路奔驰到上官泰清的马车边,急匆匆的说道:
“大人!事情紧急,末将先护送大人突围!”
“突围?”
上官泰清有些苍白的面庞从马车内探了出来:“这些物资怎么办?这可都是陛下的御赐之物啊!”
按照朝廷律法来将,丢失御赐之物可是死罪。
当然,这个罪名对于国舅爷来说还是没啥用的。
“大人,当下顾不得许多了。”苏阳满脸焦急的说道:“叛军人多势众,我们根本无法将其击退,只能先保证大人的安全!
至于物资,我们到时候还可以抢回来,总有办法的。”
上官泰清犹豫了一会,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是当他看到远处的一名右威卫士卒被捅的血肉横飞之后就立马下定了决心,大手一挥:
“先撤!”
“诺!”
第894章内讧
“撤退!突围!”苏阳策动马蹄,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坚持了一个多时辰的官兵们听到突围的命令终于松了口气,他们早就想跑路了。
骑军在前,步卒盾牌手护卫两翼,没费什么功夫就护着上官泰清的车驾逃了出去。
站在土坡上观战的季老三也注意到了这驾华丽的马车,但他只是扫了一眼之后便扭过头去。
身侧的一个小头目反倒是兴致勃勃的说道:“三哥,那貌似是个大官,咱跑去给他抓了,然后找官府要赎金去!肯定又是一笔横财!”
“啪!”
季老三黑着脸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头上,骂骂咧咧的说道:
“你小子活腻味了吧,咱们抢点物资没什么,官府腾不出手来收拾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要是抓了个大官那不是捅了马蜂窝?回头九昌道那十几万大军回过头来围剿我们,谁去挡着?我去还是你去?”
季老三还是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刚刚对付这么一两千号官兵就头疼,更何况那十来万大军呢。
“知道了三哥。”小头目委屈巴巴的揉了揉头,这一巴掌可是把他打醒了。
“还愣着干什么!抢东西啊!”季老三指着山坡下满满当当的马车。
“噢噢,抢,这就去抢!”小头目原地蹦了起来,大呼小叫道:“弟兄们都跟我来!”
到底是临时凑起来的队伍,官军一跑,压根没人去追击,全都一窝蜂的扑向了那几十辆满载物资的马车。
追击官军是要死人的,谁也没傻到真和官军去死磕,但是抢东西他们可是拿手的。
这些马车上有的装的是被服、有的装的是美酒粮食,花样繁多。
季老三兴冲冲的跑到自己手下抢到的一辆马车前,掀开篷布一看,发现是一个个木箱子。
“打开打开!”季老三挥手大喝道。
“砰!”
木箱子一打开,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他们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这都是上官泰清带去前线的军饷和赏银。
“咕噜~”
季老三咽了口唾沫,然后砰的一声就把木箱子给合了起来,生怕被别人看见。
“拉走,快拉走!”季老三几乎都要笑出声了。
“等等!”
还不等季老三脸上的笑容散去,那位高个子头领就挡在了季老三的身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三哥,什么好东西啊?让咱们大家伙开开眼啊,咱都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黎统领,你什么意思?”季老三的眼神顿时就冷了下来。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开开眼罢了。”高个子的家伙名为黎河,也是在竹迁郡有名的土匪头子。
“就是,三哥,咱们的好三爷,有了好东西可不能独吞吧?做人可不能抠抠搜搜的。”
又有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跳了出来,还舔了舔嘴唇。
季老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个侧步就挡在了马车的前面,冷声道:“两位,咱们之前可就说好的,几十辆马车大家平分,分到啥就是啥,现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还混乱的战场逐渐安静了下来,不少人都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机灵点的人已经悄悄的握紧了武器,往己方的人群中缩了缩。
“放屁!”
那位高个子的黎河终于不装了,破口大骂道:“老子带着这么多兄弟,赶了几十里路才过来,就为了抢一车粮食和几车棉服?
告诉你,今天要是不把车里的银子交出来,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
“我也来分一杯羹!”
胖子和高个子显然不是一伙,但是他可不想放着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
“蹭蹭蹭!”
几人的手下纷纷拔出了武器,紧张兮兮的盯着四周。
刚刚还并肩作战的一群人一下子就到了翻脸的边缘,一个个脸上杀意浓厚。
季老三恨得咬牙切齿,思考了许久还是挤出了一抹笑容:
“两位说的什么话,用不着动刀动剑的,不就是点银子吗,平分就平分!来,黎哥,看看这银子。”
瞧得季老三服软,黎河开心的挥了挥手,周围的手下都把武器放了下来,场面这才缓和了一些。
“来,两位,瞧瞧!”季老三笑着招呼两人上前。
黎河和胖子首领立马大步走了过来,兴奋的搓着手。
“嘎吱!”
木箱被手下打开,那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就让两人笑得合不拢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就在两人沉浸在金银山中时,季老三的目光突然一寒,瞬间拔刀就挥向了两人的咽喉。
“老大小心!”
围观的手下惊呼出声,根本来不及上前救援。
看到寒光闪过,黎河反应极快,本能的推了胖子一把,而自己则向后一倒。
“噗嗤~”
被推开的胖子直接就撞在了刀锋上,一刀就捅进了他的腰腹。
“你!你~”
口吐鲜血的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季老三,在无力的呢喃了几声后轰然倒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刚刚还笑嘻嘻的季老三怎么就突然暴起杀人了?
黎河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伸出手怒骂道:“季老三!你竟然玩阴的!真是歹毒无比!”
“别装了!你以为你心里的小心思我不清楚吗?”季老三冷笑道。
就黎河这种刀口舔血的角色,要是没看到白银也就算了,只要看到了,肯定就想黑吃黑。
“妈的,跟他们拼了!杀!”黎河拎着大刀就冲向了季老三。
没错,他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吃掉季老三了,但是没想到季老三竟然先下手为强了。
“杀我们老大!报仇兄弟们!给我上!”
季老三也怒喝道:“杀一个人老子给五两银子!给我上!”
“杀啊!”
大战一触即发,这架势可比刚刚跟官军作战惨烈多了,个个都红着眼睛往前冲。
白花花的银子就在那,谁抢到就是谁的,还不够刺激吗?
季老三、黎河还有死掉的那个胖子是最大的三股势力,其他的头领人马都不多,撑死几百号人,刚刚不敢跳出来抢。
现在一看场面乱起来了,一个个也开始浑水摸鱼,希望能占点便宜。
刚刚平静下来的小山坳中再次血肉横飞!
第895章收服
从小山坳里逃出的右威卫士卒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最后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
因为天气严寒,小河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层,士兵们正叮里哐当的敲打着冰面,来给战马补充水分,他们随军携带的水囊可是给人喝的,战马就得另外解决。
上官泰清已经从马车内走了出来,坐在一个石墩上休息着,屁股下面还铺上了柔软的毯子,很是舒服。
这么远的狂奔可是让上官泰清累得不轻,感觉腰都快让马车给掂散架了,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尤其是刚刚身处战场之中,更让他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大人,喝口水吧。”右威卫将领苏阳拎着水囊走了过来。
“咕噜咕噜”
上官泰清往嘴里猛地灌了几口凉水,随即脸色有些阴沉的说道:“这伙反贼当真是胆大包天,连本官的车队都敢劫!本官定要找出这群人,将他们挫骨扬灰!”
车队中装着的那些银子,可是原本就不富裕的户部硬生生挤出来的,根本就不够发前线将士的军饷,只能说勉强应付一下,给士卒打打气,好替朝廷卖命。
这下好了,连这么点银子都没了。上官泰清恨死了宇文成化,平叛平叛,平成这样,连自己的命都差点丢在这里。
“大人,属下即刻就派人去竹迁郡官府处通报,打听下这伙反贼的来历,然后派兵去围剿,或许还有追回银两的可能。”苏阳沉声说道。
“行,也只能这么办了。”
上官泰清挥了挥手,脸色也就冷漠。他并不认为这招有多大用处,这些反贼滑溜得很,到时候往山里一钻就找不到人影了,若是真的想找出他们,不派出大股军马是不可能的。
“轰隆隆~”
就在众人休息之时,远处突然出现了大批的人影,还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
上官泰清一哆嗦,以为又遇到叛军了,若真是这样,那自己铁定得交待在这里。
苏阳的手掌瞬间搭在了剑柄上,凝神看了一会,松了口气道:“大人勿忧,好像是官军。”
“那就好~”上官泰清身子一软,放心了许多。
大批的士卒迅速来到众人的面前,在看到右威卫这幅狼狈的样子时为首的武将吓了一跳,连忙跳下马背问道:“上官大人可在此地?”
苏阳立马喝道:“尚书大人在此,来者何人!”
那位武将连忙小跑着赶了过来,躬身道:“末将竹迁郡参将林平,拜见尚书大人!奉刺史命,前来护送大人过境!不知大人遇险,救护来迟,死罪死罪。”
上官泰清这下子来了精神,将火气全都撒在了这人的身上,破口大骂道:“为何来的如此迟缓,竹迁郡的防守为何这么松散?郡内遍布盗贼,陛下赏赐的物资都被流民抢走了,你们该当何罪!本官定要向天子参你们一本!”
原本上官泰清每到一处都会由当地的官军派人护送过境,但是这刚进入竹迁郡,还没碰到接应的官军就被打劫了,可算是倒了大霉。
林平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知罪,刚接到公文属下就率军前来了,实在是紧赶慢赶,还望大人恕罪!”
他也是惨,好端端的就背上了死罪。
上官泰清刚欲继续责骂,苏阳就在耳边低声道:“大人,那伙流民都是步卒,走不远,何不趁此时去把物资夺回来!”
苏阳粗略的看了一下林平带过来的士卒,步卒也有一两千号人,还有几百骑兵,加上自己手下的右威卫,应该能和叛军一较高下。
“打得过吗?”上官泰清眉头一喜问道。
苏阳点了点头:“包在末将身上!”
“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你!”上官泰清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随即扭头看向林平:“林将军,你可愿将功赎罪?”
“末将愿意!”
……
小山坳中的战斗已经结束,土坡上下都布满了尸体,几股势力因为分赃不均产生的内斗最终以季老三的胜利而告终。
季老三拎着一把带血的弯刀,狠狠的割下了黎河的脑袋,还不忘朝尸体吐了口唾沫。
“哈哈,银子都是老子的!”季老三猖狂的大笑起来。
除了在混战中战死的,其他的土匪流民也都跑了,没了头领,剩下的人哪还敢继续和季老三拼命,此时的小山坳中就剩下季老三手下的五六百号人。
虽然损失惨重,但是季老三觉得很值,这些银子,够他招兵买马了,要不了多久,他就是竹迁郡的一霸。
“哒哒哒~”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大股骑军突兀的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等双方碰面之时不约而同的都愣住了。
季老三惊愕的是这些官军怎么突然回来了,而苏阳则是诧异那么多叛军怎么死得就剩这么点了。
当骑军发起冲锋之时,季老三手中的大刀啪嗒掉在地上,喃喃的说道:“完了,完了……”
战斗结束的很快,这些刚刚大战过一场的叛军很快就被剿灭了,他们的心情可以说从山顶一下跌落到了地狱。
而季老三也被押着跪在了上官泰清的面前。
“抢劫官府物资是什么罪你知道吗?”上官泰清冷冷的看着刀疤脸季老三说道。
此时上官泰清已经乐开了花,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着内心。除了少许物资在混战中被损坏之外,大部分物资都还在这。
季老三冷笑一声:“死罪!”
“知道你还敢抢?活腻味了?”
“抢不抢都是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要杀要剐随便!”季老三听着脖子说道。
“放肆!敢和尚书大人这么说话!”苏阳一脚就把季老三给踹翻在地。
上官泰清则是有些诧异的眯起了眼睛,他已经知道了这几股势力火拼的情况,这位季老三能活到最后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犹豫了许久,上官泰清突然眉头一挑,轻声道:“本官给你指条活路,你要不要,荣华富贵也不是问题。”
原本一心求死的季老三目光突然亮了起来:“怎么说?只要有饭吃,有银子花,都行!”
上官泰清微微一笑:
“以后你就跟着本官了。”
第896章裴冰彤
景泰七年,大年三十
距离大周皇帝周承宣登基即位已经快要来到了第八个年头了,回过头来看这过去的七年,你就会发现几乎每年都有大事发生。
福王之乱、齐党倒台、北凉攻辽、瘟疫肆虐、饥荒遍野……
一次又一次的灾乱让这个一百年前强盛无比的帝国逐渐走向衰败。
景泰景泰,何曾有过国泰民安?
哪怕是这一年中民众最期盼的新年,南境九昌道也依旧有数十万大军在对峙,战争的惨烈气氛无时无刻不在空气中弥漫着。
自从宇文成化的大军在临丰山吃了一场败仗之后,朝廷的官军就撤到了九昌道的首府昌城,依据坚城巩固防线,防止叛军进一步深入。
而陈天胜所率领的黄衫军则趁势攻入九昌道境内,大肆攻城略地,驱逐官军。到今天,整个九昌道的地盘已经有一大半握在了陈天胜的手里。
地盘的扩大带来的就是兵马的急剧增加,现在光是直接听从陈天胜号令的兵马就有近二十万之众,更别提还有不少名义上尊奉陈天胜为义军首领的人了。
攻入九昌道的黄衫军与官军形成了犬牙交错的态势,争夺着一城一地,而黄衫军的帅帐则设在与昌城遥遥相对的甘城,甘城正好位于战线的中央,方便统筹各处战事。
今天是大年三十,随着夜幕的缓缓降临,甘城中亮起了一处又一处火光,到处都充斥着欢声笑语,身穿黄色军服的士兵们围着火堆吃着肉、喝着酒、唱着歌……
“来来,喝,今天不醉不归!”
“头,你这不够意思啊,怎么这碗里的酒还有一半?看不起兄弟们?”
“就是,喝光!”
“别,弟兄们,真的喝不下了。”
“喝喝喝!”
一处篝火旁,一名百夫长被手底下的士卒们灌得酩酊大醉,最终狂吐一番,这就是今夜黄衫军卒们的生活。
喝酒吃肉!
痛痛快快的过个年!
浑然让人忘记他们还身处战争之中。
或许在一个月、两个月之前,他们还是濒临饿死的灾民,又或者是流亡他乡的农夫,但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新年他们会过得这么滋润。
这一切都是凌宫的主意,犒赏三军,让弟兄们吃好喝好,才会愿意去打仗,不然吃他娘喝他娘就成了一句虚话。
陈天胜对于此事毫无异议,他也是穷苦百姓出身,知道新年对于老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在甘城的一处豪华府宅内,正摆满了酒桌,近百号军中的各阶武将齐聚一堂,不时地窃窃私语,笑声洋溢。
这府宅原本是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邸,建的十分宽敞,自从黄衫军攻入城池之后这里就成了怀王的住所,至于原来的那位身家万贯的地主老爷,早就跑的没影了。
而院子里的这些将领,都是从各处战线赶回来的,怀王要在今天宴请这些有功之将。
当然,和朝廷那些头顶官帽子的武将不同,黄衫军中的这些将领绝大多数还是穿着土黄色的军装,顶多胸前有一片铁甲护身。腰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要大刀,有长剑,反正都是从官军手里抢过来的,什么趁手就用什么。
绝大部分的酒桌都摆在了宽敞的院子内,而屋中只摆了三张桌子,毫无疑问,有资格坐在屋中的人都是黄衫军中的实权派人物了,跺跺脚战场都要抖三抖。
主桌上的主位还空着,但空着的却不是一张椅子,而是两张。
主位的右手边坐着场中唯一的一位文人:军师凌宫。现在全军上下谁不知道凌宫最受怀王倚重,各个都对其尊敬有加。
凌宫身旁的吴志勇看着满院的武将,唏嘘道:“一年之前,我还为了一口热粥到处要饭,现在这场景,想都不敢想啊!”
“怀王得民心罢了,从古至今,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凌宫轻轻笑道:“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追随怀王起事。”
“嘿嘿,先生到底是读书人,说的话就是高深。”吴志勇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凌宫撇了撇嘴:“吴将军,你啊,空有一身蛮力也不行,回头得多看看书写写字,要不我抽空教教你?”
一听到读书写字,吴志勇的一个头有两个大,立马顾左右而言他,装模作样的说道:“大哥怎么还不来,就等他了,肚子都饿了。”
“哈哈!”
这样子看得一旁的秦小天哈哈大笑。
“怀王到!”
一道大喝声顿时让全场寂静无声。
“恭迎怀王!”
大喝声响起的同时,陈天胜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内,一身黄色的锦衣,满脸笑容,轻轻挥手道:“免礼,大家都入座吧!”
“谢大王!”
最后出现的陈天胜并不是独自一人,在他的身侧还有一位挽着他手臂的美貌女子,正略有些羞涩的低着头,穿着丝绸织成的长袍,风姿十足。
其实在场的武将早就听到传言,陈天胜在九昌道境内遇到一个女子,名为裴冰彤,刚刚三十出头。裴冰彤原先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而后遭官府迫害,满门被杀,就剩下她孤身一人。
自此之后陈天胜就把这个女子带在了身边,至于两人的关系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这是陈天胜第一次在这种隆重的场合带她出现。
看着缓缓入座的一男一女,凌宫和吴志勇这帮人的脸上也带着笑意,因为陈天胜一直没有从家破人亡、幼女饿死的阴影中走出来,如今能有个女子陪在他身边也是件好事。
起码陈天胜如今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多了,而且凌宫已经私底下查过了裴冰彤的底细,毫无问题,所有才放心的让她跟在陈天胜身边。
入座之后,所有人的酒杯里都满上了美酒,陈天胜持杯起身,朗声笑道:“众位将军,新年里咱就不说打打杀杀的话了,今天咱们就一件事,吃好喝好!若是谁觉得饭菜不合口的趁早提出来,咱尽量满足,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哈哈哈!”
满院的将领哄笑起来,都是土包子出身,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陈天胜举杯大喝道:
“义军必胜,干!”
“义军必胜!”
第897章反贼的冷箭
相比于黄衫军这边的欢聚一堂,沿昌城一线驻防的官军则显得萎靡了许多。
新年对于他们来说与往常毫无变化,顶多是每人能吃饱一顿饭罢了,里面搀着点荤腥。
至于美味佳肴、香甜好酒,那就只有当官的才有资格享用。
唯一能让他们开心点的就是黄衫军的攻势在这两天停止了,终于不用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了。
临丰山一败后,官军收拢起来的溃兵还剩七八万,但是靠着这七八万人肯定是不能和急剧扩张的叛军抗衡的。
所以江南各道再次抽调兵力、强征兵员送往前线,由此才让宇文成化有了十余万的兵力,勉强的将战线维持在了昌城一线。
如今平叛的战事大致上分为两个主战场,第一处是九昌道,由宇文成化率军对峙陈天胜。第二处则是兵部侍郎赵中天率另一部分兵马攻打泰安道上的叛军。
这两处战场,双方总兵力加起来足足有三四十万人,堪称大战。
相比与宇文成化丢失了整个怀江道,泰安道的战事还算看的过去,武将出身的赵中天打了不少胜仗。
要不是陈天胜派兵帮了泰安道的黄稷一手,怕此时整个泰安道已经被官军给收复了。
但不管是九昌道还是泰安道上的官军都面临一个问题,军队已经有好几个月不发军饷了,或者说只能发一部分精锐士卒的军饷。
对面的黄衫军为什么能发展壮大?因为只要给他口吃的饿不死,他就跟你走,但是官军可不一样,你得给钱,不然凭什么大老远的跑过来打仗。
尤其是军中有不少士卒是紧急被强征入伍的,这部分人内心的怨气很重,被拉过来打仗又不给钱,这不是糊弄人吗?
万一这些人爆发骚乱,那是要出大事的。
所以这才有了上官泰清赴前线犒赏三军这一出,多多少少给士兵们发点银子,安抚一下众人的情绪。
无奈,这位国舅爷一路上的行程多次被耽搁,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新年之前抵达前线,差点把朝廷的军饷都给弄丢了。
这个新年,前线将士几乎是在怨声载道中度过的。
景泰八年的正月初五,姗姗来迟的上官泰清终于抵近了昌城,随之携带的还有众人翘首以盼的军饷。
昌城的城门口处,宇文成化亲自带着一帮子文臣武将出来迎接上官泰清的车驾,分成几排站立的官员们不时的抬头张望远方。
他们大红色官袍的内里还套着一件厚厚的裘服用以御寒,寒风拍打在众人的脸颊上有些刺骨。
除了宇文成化,赵中天也带着几位武将早早的赶到昌城等候。
从官位上来看,宇文成化和上官泰清都是一部尚书,宇文成化还挂着个征南大将军的超一品头衔,理论上可以不用亲自出来迎接。
但这次上官泰清代表的可是天子,就算宇文成化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站在寒风里等。
“宇文大人,听说国舅爷的车队在竹迁郡遭遇了流寇啊,差点被劫,啧啧,这些叛军真的是胆大包天啊。”赵中天在一旁轻轻笑道,语气中不无嘲讽。
宇文成化的脸色一黑,按理来说,竹迁郡是他的后方,在那里竟然有叛军出没,袭击官府车队,赵中天这分明是在说他平叛不利。
“一群毛贼而已,我大军防线东西近百里,总归有些漏网之鱼,不稀奇。”宇文成化冷冷的回答道。
赵中天是兵部侍郎,征南副将军,官位虽然比宇文成化矮了一头。
可是自从出征以来赵中天就很少给他面子,丝毫不把宇文成化放在眼里。
反正现在赵中天所部的战绩要比宇文成化好看的多,这是事实。
在赵中天来看,这次战事是他的一个机会,只要宇文成化不停的打败仗,自己打胜仗,那等战事结束,兵部尚书的位置一定就是自己的。
至于那个第五心柔,赵中天也并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不管他多聪明,资历还是不够的。
“呵呵~”
赵中天微微一笑:“希望待会儿上官大人到了,大人也能这么跟国舅爷解释。”
宇文成化皱了皱眉头,不再搭理赵中天。
过了没一会儿,绵延好几里的车队终于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一辆马车率先而行,随着象征皇室的仪仗队停在了众人的前面。
从马车内缓缓走出的上官泰清满脸笑意,丝毫不见前几天的愤怒之色。
这大庭广众的,发火也不是现在,这么点养气的功夫他还是有的。
众位官员齐声喝道:
“恭迎上官大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同僚为国平叛,征战沙场。今微臣代陛下赴前线,犒赏三军!以彰天子盛德!”
“谢陛下!谢太后!”
众人尽皆跪倒在地,端庄的行了一个觐见天子时的礼仪。
在进行了一连串的礼仪章程之后,上官泰清这才笑呵呵的来到了为首的两人面前。
至于那些犒赏物资、军帐美酒则由专门的官员去分发。
“宇文大人,赵大人,辛苦了,呵呵。”上官泰清随意的拱了拱手。
“国舅千里而来,车马劳顿,才是真的辛苦,臣等只不过是为陛下分忧而已。”宇文成化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笑容。
“害,平叛主要还是宇文大人的功劳,臣只不过是跟着大人打打下手罢了。”赵中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宇文成化又是脸一黑,不明就里的人一听这话还以为在恭维他呢,实际上赵中天是在给他挖坑呢。
“呵呵。”
上官泰清微微一笑,似乎是很随意的轻声说道:“下官此行在竹迁郡遭遇伏击,差点为国捐躯,臣死了没什么,可朝廷好不容易掏出来的物资要是没了,臣就是死也难辞其咎啊。
这平叛平叛,不知宇文大人能不能告诉下官,反贼为何越平越多?”
宇文成化刚想说话,上官泰清竟然拂袖而去:“走吧,这城门口空荡荡的,回头再遭了反贼的暗箭!”
赵中天满脸嘲讽的看了宇文成化一眼,紧跟着上官泰清入城,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而宇文成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第898章玄武军至
“呜~呜~”
天色刚刚明亮,树梢上的霜露还未化去,武关关外就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
随即密密麻麻如蝗虫般的燕军士卒就出现在了城头守军的视野里,乌泱泱的一片。
燕军的旗帜高举着,带着一股耀武扬威的气势。
在凉军吃了一场败仗后没多久,慕云端康就开始挥师攻城,连新年都没给凉军喘息之机。
虽然冬天气温低,再加上武关城高墙坚,导致攻势不是很顺,在城外丢下了上千具尸体。
但攻打了武关近半个月的燕军依旧士气高涨,手握圆盾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携带大量的弓弩和投石车逼近武关。
因为慕云端康当着全军将校的面轻口允诺,凡第一批入城者,皆原地官升三阶,破城之日,大赏三军将士。
“咚!咚!咚!”
与此同时,武关的城头上也响起了擂擂战鼓,等候多时的凉军士卒们早就弓弩上弦,蓄势待发了。
池集披挂铁甲,驻足在城头之上,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打吧,看看这武关城下能堆多少尸体!”
池集官领凉州副将军,兼领武关守将,这前线的守城之战就全权交由其指挥。
燕军阵型,步卒在前,以五百人为一方阵层层递进,辅之以弓弩手、盾牌手和刀斧手,在同一时间内确保有三座方阵在对武关的城墙发起进攻。
而步卒之间穿插着两股千人上下的游骑,既做督战之用,也防备着凉军突然从城内杀出。
慕云端康形势谨慎,他不觉得一次大战就能打垮凉军,所以该有的戒备心他都准备充分。
“止!”
大军中响起一阵喝声,位于最后的投石车方阵顿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投石车足足有数十架,攻击范围囊括整段武关城墙,威力不容小觑。
“备!”
“嚯!”
一块块巨大的山石被放在了投石车的篮架中,一部分还被涂上了火油,轻轻这么一点就烈火汹汹。
“放!”
“砰砰砰!”
这些从附近大山中被开凿出来的山石夹杂着漫天的威势狠狠的砸进了武关的城头,溅起尘土飞扬。
经过大批工匠的改造,燕军的攻城架势已经不输中原士卒,再加上此前多次犯边的经验,此时此刻你完全看不出这是马背上衍生出来的民族。
燕军甚至若想彻底覆灭周朝,攻城战是必须的,所以武关就是他们要啃下的第一块硬骨头。
“放!”
武关城头也不甘示弱,漫天的箭雨从城头上飙射而出,落进下面的步卒方阵之中。
“啊啊啊~”
而这些浑身连轻甲都没有的燕军步卒则不要命的涌向武关城墙,在攻城车和云梯的协助下奋力向上攀登,时不时的就有人中箭倒地,吐血身亡。
这些攻城的燕军,绝大多数都不是燕戎本族的男子,而是来自那些被他们攻占的部落。
在草原,骑得了烈马,弯得了强弓的男子才是第一等悍卒,像这些下马步战的人无疑就低人一等。
他们的命在慕云端康眼里是最不值钱的,想活下来,就只能靠老天保佑了。
脱脱不花乃是攻城主将,率领着大军驻守在投石车方阵之后,他早已不在意武关城头的战况了,而是随意的和部将攀谈着。
他曾经攻打过武关城墙,也在朔风城外被阻挡了整整一年之久,他知道北凉的这些个边关雄城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拿下来的。
哪怕凉军吃了一场败仗,但武关依旧是稳如泰山。
激烈的攻城战持续了整整一天,从天明一直激战都黄昏时分,燕军一如既往的像潮水一般退去,留下的则是数不清的士卒遗体。
池集身处一座望楼之内,脸上根本没有半点波澜,只是在不断的向部下下达着守城的指令。
这场攻城战,注定旷日持久。
……
夜幕缓缓降临,武关的北城墙上灯火通明,满步巡逻士卒,时不时的就有投石车向城外砸出冒着火光的巨石,以此来探明有没有燕军在悄悄的抵进城墙。
相比与北面的热闹,今天的南城墙却安静无比,连巡逻的士卒都被撤走了大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百十号人。
尘岳、褚玉成以及诸葛糊涂等人全部站在了南城墙的城头上,借着火光向下看去。
城门口处,正有大批身材异常魁梧的骑卒在缓缓入城,在这寒冷的大冬天,这些人仅仅披着简易的军服,浑身上下没有一片铁甲。
骑队一侧是大队的马车,用帆布遮盖的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很快,两名武将就出现了在了尘岳的身侧,抱拳大喝道:
“玄武军主将项翦,拜见王爷!”
“玄武军副将王灵甫,拜见王爷!”
“来了,两位将军一路辛苦。”尘岳微微一笑。
比尘岳高了足足一头的项翦沉声道:“玄武军所部五千人,辅兵三千,战马一万匹,尽数出动,听候王爷差遣!”
在赤焰军战败之后奉命北调入武关的玄武军终于到了,这支在凉州深山中厉兵秣马一年多的北凉重骑兵等待这一天许久了。
玄武军虽未参加过大战,但是军中士卒几乎都是各军精锐,哪怕你此前是个百夫长,来到玄武军撑死只能当个标长,还得一一接受项翦和王灵甫的亲自考核,唯有达标者才能入军。
而这一万匹战马,也是尘岳特批的,主战之马是清一色的北凉各大马场出产的甲等战马,辅马则次一些,大部分时候都只是驮运物资即可。
“本王看两位将军兴致很高啊?”尘岳打趣似的笑道。
两位武将笑着挠了挠头:“看着各州的兄弟们都在沙场上拼杀,咱们早就眼红了。”
“两位将军,王爷这一年多以来可是要人给人,要物资给物资,真到了关键时候,你们可别掉链子啊。”褚玉成在一旁轻声笑道。
项翦猛地抱拳:“请王爷、褚都护放心,我玄武军不鸣则已,一鸣定技惊四座!日后让蛮子听到咱玄武军的名号就望风而逃!”
“王爷,您就下令吧,我们怎么打!”王灵甫也沉声说道,斗志昂然。
尘岳扭头看向北城墙的方向,轻声道:“不急,再等等,定要送慕云端康一份大礼!”
“诺!”
第899章发饷
昌城内的一处营门外挤满了不少士卒,几十人列成一排,一个个都伸着脖子看向前方,目光炯炯。
那里正有一位身穿绿色官服的小吏在统计名册,他的身旁还摆着一只木箱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看似简陋的木箱子上,就像饿狼看见了羊羔。
虽然在帐外,寒风瑟瑟,吹得大家脑袋瓜子发麻,但是一众士卒的脸上明显洋溢着喜悦之情。
因为他们期盼了许久的军饷终于到了。
今天就是发钱的日子!
这里是杂号军的军营,什么是杂号军?其实就是为了这次平叛,强行征召来的壮丁组成的军队。
驻守在昌城一线的十余万军马虽然都归于宇文成化指挥,但其实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第一等自然就是宇文成化从京城带过来的京畿驻军了,放在中原之地那是妥妥的精锐,几乎从不拿正眼看这些杂号军。
第二等是从各州郡调来的驻军,这些人原来就是当兵的,虽然没打过什么仗,但最起码听得懂号令,多多少少经历过一番操练。而且这些人都是跟着各自州郡的主将来的,算是有山头的。
第三等就是这些杂号军了,可能只是大军在行军途中半路抓的,又或者是各州临时征召的,说白了就和对面的叛军一样,都是泥腿子,没人疼,没人爱。
三等军卒的战斗力虽然各不一样,但不管是哪一等士卒,都要拿军饷不是,否则谁还替你卖命。
上官泰清到来之后,军营里总算是有钱发拖欠了几个月的军饷了。
最前方的军需吏看完了名册,便在几百双饿狼般的目光中开始了长篇大论。
无非是要为国征战、效命疆场、皇恩浩荡云云。
他面前的这些士卒们早就听得耳朵生茧子了,但想着马上就要拿到钱了,一个个都强忍住了一巴掌拍死这个军需吏的冲动。
只盼着早点拿到钱寄回家,给家里人吃穿用度。
终于,军需吏念叨完了,拿起名册开始了发饷。
“王小二,一百文!”
“张黑牛,八十文!”
“李二斗,一百二十文!”
……
念一个名字就有一名士卒走上前去领军饷,铜钱被细绳串成一串,掂一掂还挺重实。
但是这些士卒脸上刚刚那些喜悦、兴奋的表情逐渐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疑惑、不满和一丝愤怒。
终于有一人开口问道:“官爷,这军饷不对吧?答应发给我们的可不止这么多。”
“就是,少了好多~”
“对啊,这点钱够干什么的,一百文,都不够家里人吃饭的。”
有一人开头,顿时就响起了一阵阵附和的声音,显然所有人拿到手里的钱都是少的。
“哎哎哎!吵什么吵什么!”
穿着官服的军需吏不耐烦的拍了拍桌子,开口道:
“朝廷就给了这么多银子,给多少你们就拿着,怎么?不想要就还给本官放回来!”
在军需吏说话的同时,他身侧的几名身披铠甲的士卒同时面色不善的瞪了一眼这些杂号军,还带着威胁意味的举了举手里的长枪。
看来这位军需吏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特地带了几名精锐士卒过来撑腰。
这些杂号军往常可是胆子小的很,根本不敢直视这些京城来的精锐大军。
果然,这一招还是有点用的,刚刚哄闹的士兵们顿时面面相觑,咬着牙闭上了嘴巴,但是一个个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哼,这还差不多。”军需吏冷哼一声,又开始发起了军饷。
然而还没念出几个名字,就又有人叫嚷了起来:
“什么?一百二十文?这么几个铜板够干嘛的?连养活自己都不够!”
“啪!”
军需吏不耐烦的猛得一拍桌子,喝道:“哪那么多废话!要就拿,不要就滚蛋!再罗里吧嗦,小心割了你的舌头!混账东西!”
这一番话可不得了,让刚刚说话的那位士兵更加愤怒了,脸色涨红的吼道:
“老子进了军伍半年,就发了一百来个铜板!家里的老婆孩子都要饿死了,我还怕你割我舌头?大不了就拉着你一起死!”
一颗火星点燃了一堆干柴,刚刚忍住心里怒火的军卒们再次吵了起来。
“就是!入军的时候说好了的,告诉我们每天能吃饱,一个月三百文,现在辛辛苦苦打了半年!死了那么多人,就给一百文,打发要饭的吗?”
“我们村子出来了十七个,死了八个残了三个,每个人抚恤银就只有五百文,你让人家一家老小下半辈子怎么过!”
“我们不管,今天肯定要当官的出来给个说法!”
“出来给个说法!”
……
军需吏脸色一黑,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胆吗,难不成要造反!”
这罪名可不轻,一个造反就扣在了这些杂号军的头上。
听到“刁民”、“造反”这些字眼,士兵们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妈的,老子在前面辛辛苦苦卖命,你却说我们要造反,良心被狗吃了!”
“我昨天明明看到京畿大军拿的都是银子,一个月二两!我们凭什么半年就一百文!我们的命就比他们低贱吗!”
……
人言汹汹,大家伙越说越激动,人群开始缓缓的靠近最前方军需吏。
军需吏终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太妙了,伸出手哆哆嗦嗦的指挥起旁边的士卒:“拦,拦住他们!”
就他身边这几个所谓的精锐现在也有些发怵,他们面前可是几百号人呢。
“狗官!肯定是你把咱们的军饷给贪了!”
“砰!”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个头,一把就扔出了手里的铜钱,狠狠的砸向了军需吏的脑袋瓜子。
“哎呦!”
军需吏左脸挨了一下,惨叫出声。
“打死他!打死这个狗官!”
“砰砰砰!”
越来越多的铜板丢向了军需吏,连带着他身旁的几个持枪士卒也倒了大霉。
终于有一个站在前面的汉子觉得扔铜板不过瘾,扑上去就是一拳:
“老子打死你!”
“打死他!打死他!”
密密麻麻的人群蜂拥而上,将这军需吏和几名卫兵瞬间吞没……
第900章一年
昌城的经略使府早就被改成了宇文成化的征南大将军行营,府中来来往往的武将、幕僚正在像日常一样处理军务,汇总前线战事。
而一处颇为雅致的书房内,上官泰清和宇文成化三人正在品着茶。
靠缕缕茶香味就知道,这是宇文成化随军携带的上等好茶。
上官泰清和赵中天时不时的笑谈着,原本全是主人的宇文成化反倒是有点被撇到一旁的意思。
这几天上官泰清在宇文成化的陪同下装模作样的视察了几处军营,看了看各处战况,算是将过场给走了一遍。
言曰将士们辛苦,言曰叛军势头已经被阻止。说些自欺欺人的话,给底下的将士们打打气。
总之面子上的功夫也算给到位了,但是唯一让宇文成化不爽的就是这位国舅爷总是时不时的暗讽自己几句。
再加上还有个赵中天在旁边添油加醋,落井下石,自己这几天算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没地方撒。
“宇文大人。”
上官泰清在咽下嘴里的一口茶后随意的说道:
“按照行程,本官明日就应该启程回京了。场面话咱该说都说了,但是这平叛平叛,反贼越平越多怕是说不过去吧,如今江南的叛军比一开始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赵中天眉头一挑,悠哉悠哉的端起茶杯在一旁看戏。
打败仗是宇文成化的事,他的战绩还是看得过去的。
宇文成化面无表情,只是轻声道:“各地方驻军来历混杂,军伍之间配合不太纯熟,还需要磨炼。
虽然目前吃了几场败仗,但假以时日,本官定能击溃叛军。”
军伍之间配合不默契,各州武将能力高低不一,这位兵部尚书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呵呵~”
上官泰清并没有否认这个借口,只是看向宇文成化说道:
“大人也知道为了平叛,朝廷掏空了户部的银子,为此还需要各大家族的支持才能发放部分军饷。
可以说如今我朝已经倾尽国力,若平叛之事一直毫无进展,大人怎么向陛下交代?”
宇文成化的眉头皱了皱,开口道:“本官定会平定反贼,还望陛下勿忧。”
上官泰清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颇为郑重的拱了拱手道:
“咱就直说了,这仗总不能打个十年八年吧?还望宇文大人给本官一个大致平定叛乱的时间,臣回去也好给陛下个准信,不然回头陛下问起来,咱不好交差不是。”
宇文成化终于明白了上官泰清此行的真正目的,原来是赶鸭子上架,逼自己表态来了。
赵中天已经翘起了二郎腿,他倒想看看宇文成化能给出个什么答复。
就这位兵部尚书带兵的能力,哪怕真给他十年八年,赵中天也不认为这家伙能平定叛乱。
犹豫了许久,这位兵部尚书终于回答道:“长则一年,短则半载,下官定当为陛下平息叛乱。”
“一年啊,貌似也有点久~”上官泰清似乎有些不太情愿的说道:
“但是宇文大人毕竟身处前线,为国效力,可谓是舍生忘死。也罢,这一年的时间我替大人去陛下那儿争取!谁让咱们是同僚呢。”
宇文成化气不打一处来,敢情他还欠了上官泰清一个人情。
“不过,若是大人一年之内无法平息叛乱呢?”上官泰清眯起了眼睛问道。
这个时候赵中天很识趣的跳了出来,阴阳怪气的说道:“若是无法平息叛乱,宇文大人貌似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虽然赵中天也是平叛将领,但毕竟不是军事主官,到时候打不赢他又不用负责人。
反正一年这个时间点是宇文成化答应的,又不是他。
一坑又是一坑~
宇文成化有些怒气的看了两人一眼,咬着牙站起了身,朝着京城的方向行了个礼说道:
“若是一年之内无法平定叛乱,臣愿脱去这身官服!请陛下赐罪!”
“好!”
上官泰清猛得一拍桌子:“宇文大人雄姿英发!豪情万丈!实乃国之栋梁!等回了京城,本官定会将大人所言如实汇报给陛下!哈哈哈!”
这位国舅爷脸上的笑容都快藏不住了,他接二连三的问题就是逼宇文成化亲口说出,打不赢叛军怎么办!
现在他自己说了,脱去官服!
那以后拿掉你宇文家的兵权想必没什么阻碍了吧?
一旁的赵中天也大喜过望,没想到宇文成化竟然真的蠢到说出这种话。
那要是宇文成化脱了官袍,兵部尚书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吗?他可眼馋这个位置好久了。
看着上官泰清和赵中天这一脸开心的样子,宇文成化的面色就有些诡异,这位兵部尚书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大人,大人!”
就在这时,一名武将慌慌张张的走进了房间,但当他看到三位大人都在时兀的一下就愣住了。
宇文成化眉头一皱:“这般模样成何体统,出什么事了?”
“这个,这个……”来将看了一眼上官泰清和赵中天两人,支支吾吾的没有说话。
上官泰清瞬间会意,脸色冰冷的说道:“怎么?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和赵将军的面说的吗?”
那名武将哆嗦了一下,扭头看向宇文成化,他可是宇文家提拔上来的武将,有些话可不能随便在外人面前说。
“说吧,怎么了。”
宇文成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难不成他还能把这两家伙赶出去吗?
中年武将唯唯诺诺的说道:“大人,因为饷银的问题,军营中发生了骚乱,已经打死了好几名军需吏和不少士卒,高将军正在带兵过去镇压。”
“什么!”宇文成化一愣,竟然在这个关头发生这种事。
“大人,您看怎么办?”
宇文成化看向了上官泰清和赵中天两人,这两人的脸上明显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上官泰清咳嗽了几声,平静的说道:“大人是军中主帅,这种事自行解决便是。只不过军营骚乱可是大事,宇文大人还要小心处置,万万不可影响了军心。”
“行,两位还请稍待,本官去去就来!”
见上官泰清都这么说了,宇文成化扭头就走,他实在是不想再呆在这屋子里了。
看着宇文成化颇有些狼狈离去的背影,屋中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冷笑。
第901章各自分别
静谧的书房中只剩下上官泰清和赵中天两人,他们对于骚乱的原因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没拿到钱的士兵在泄愤罢了。
赵中天的手指在茶杯口慢慢的摩挲着,轻笑道:“这位尚书大人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军中士卒炸营可不是小事,真不知道他这兵部尚书是怎么当得,带个兵都带不好。”
没了宇文成化在场,两人说起话来便再无任何的顾忌。
“哼。”
上官泰清冷笑一声:“这又是个把柄,等本官回了京城,定要好好的参他一本,宇文家就算再势大,这一来二去的,想必也没什么人再会投靠他们了。”
赵中天凝着眼睛看了看杯中茶水,似是随意的说道:“上官兄,要是一年之后宇文成化平定不了叛乱,这尚书之位?呵呵~”
赵中天的称呼俨然已经从上官大人变成了上官兄,似乎很是要好,最后的两声轻笑意味深长。
“怎么,赵兄已经准备将兵部尚书一职收入囊中了?”上官泰清直接就把话挑明了。
他知道赵家始终想握住这兵权要职。
赵中天放下手中的水杯,缓缓开口道:“几年前,我赵家与国舅爷联手对付宇文家,当时可是说好的。我赵家力保上官兄的弟弟入主南疆道,出任节度使。而太后和国舅答应我们的兵部尚书一职,可是迟迟没有兑现啊,这一点,国舅爷是不是该给我赵家一个解释了。”
福王叛乱之后,齐党倒台,失去齐党制衡的宇文家迅速握紧了兵权。赵家独木难支,最后和上官家联手对抗宇文家,这种合作的背后,可是存在着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的。
这位兵部侍郎的语气里略微带着一丝不满,他坐在这兵部侍郎的位置上已经好几个年头了,属实是坐腻了。要是自己身披红袍,官居正一品,那么赵家一门两尚书,才是真正的不惧任何人,要钱有钱,要兵有兵,简直又是一个宇文家的翻版。
“哎,赵兄说的哪里话。”
上官泰清连连摆手道:“这实在是宇文鸿儒这个老东西不肯松口,死死的抓住这兵部。太后也不好直接夺取他宇文家的兵权,宇文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操之过急容易适得其反啊。还望赵兄理解,我上官泰清,绝对没有忘记过对赵家的承诺。”
上官泰清言辞之间可谓是给足了赵中天的面子,甚至连太后都给抬了出来。
赵中天也是人精,当然不会因为这两句虚话就得意洋洋,而是开门见山的问道:“若是这一年中宇文成化兵败,或者未曾平定叛乱,到时候铁定得脱下这身官袍了,请问尚书大人,以后这兵部,该交给谁?”
上官泰清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赵兄莫属了!”
“当真?”赵中天眉头一挑:“似乎第五大人也是难得一见的青年俊杰,在南疆道上的战绩谁人不知,我看其入主兵部也是个极佳的选择啊~”
“赵兄这话就说的不对了。”
上官泰清坦然摇了摇头:“第五心柔只不过是我们用来牵制宇文家的势力而已,若想出任兵部尚书,他还没这个资历,还请赵兄千万不要多想!”
这位国舅爷何尝不知道赵中天是在试探他,第五心柔是他的人,满朝皆知,赵家不可能不考虑这层关系。
赵中天笑而不语,只是凝神看着上官泰清。
上官泰清拍着胸脯说道:“我在这里向赵兄保证,宇文成化一旦交出兵权,兵部尚书一职非赵兄莫属!”
“哈哈,好!”
赵中天起身大笑道:“我要的就是上官兄这句话。”
“呵呵,毕竟宇文家才是心腹大患不是。”上官泰清拱了拱手道。
赵中天面带喜色的行了个礼:“那我就暂且告辞了,估计宇文成化一时半会可回不来。明天再给上官兄践行!”
“赵兄自便!”
看着赵中天大摇大摆的走出屋门,上官泰清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轻声喃喃道:“兵部,兵部。呵呵,我看这兵部还是握在我手里更好一些!”
不出赵中天所料,昌城军营里的骚乱事件一直持续到晚上才平息,被打死打伤的官吏士兵足足有近百人。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就是军需官私自扣下了一部分军饷,原本上官泰清带过来的银子就不多,被他们这么一弄那还得了。
所以好几处军营都发生了炸营事件,愤怒的军卒们打死了不少军需吏,外带他们的随身护卫。
宇文成化最终也是选择了息事宁人,杀了几个掌管军需的小吏平息大家的怨气,至于参与骚乱的士兵,也只好以劝慰为主,只是将几个领头的给关了起来,私自扣下的军饷也足额发放到了军中。
算是双方各打了五十大板。
虽然足额发放也没多少,但好歹比之前多一点了,这些发泄过怒火的军卒也都安定了下来。
只不过这次事件发生的太巧了,正好是上官泰清赴前线的时候,让宇文成化的面子上又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
第二天,上官泰清的车驾缓缓驶出了昌城,启程赶回京师,在临走之前,上官泰清只说了一句话:“宇文大人,可莫忘了自己对陛下的承诺!”
宇文成化虽然心中也充斥着怒火,但是脸上却依旧平静,连连点头称是。
车驾缓缓离去,赵中天也翻身上马,对着宇文成化拱了拱手:“大人,我也要返回泰安道主持军务了,至于九昌道上的叛军,我相信大人一定能干净利落的收拾他们!”
听到这略带讥讽的语气,宇文成化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去吧,但有重大军情,赵将军还需及时汇报到昌城!”
宇文成化俨然一幅顶头上司的语气,谁让他是征南大将军而赵中天只是个副将军呢。
赵中天虽然心中不快,但还是抱拳道:“告辞!”
“告辞!”
“我们走!”
赵中天手一挥,他的随行卫队从后方疾驰而出,一行人顺着官道渐行渐远。
看着先后离去,赶赴不同方向的两人,宇文成化驻足看了一会,自言自语道:
“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们会在我宇文家的脚下匍匐!”
第902章北疆战火
景泰八年的正月很快就来到了月底,当然,这一整个月大周的百姓依旧是在惶恐与不安中度过的。
开春了,天气也在逐渐变暖,由此带来的就是边境的战事更为激烈。
北凉的武关、天狼关,辽东的落云城都在进行着攻城战,就连远在北境防线东侧的瀚州也爆发了零星的战事。
犯边的燕军分为三股,北凉之地有大军二十余万,辽东的易水河畔有二十万,平瀚道外面还驻扎着七八万。
北凉辽东这两处算是主攻方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平瀚道那儿的七八万人就是为了托住常家的兵力。
但是常家也不敢掉以轻心,重兵集结于边境,甚至多次主动出击,试探燕军的动向。
燕国总计近五十万大军,号称百万,气势汹汹而来。
整个大周北疆,遍地狼烟!
……
“杀!给老子上!”
武关的城墙下,一名凶悍的燕军百夫长正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指挥手下的士卒顺着云梯向上攀登。
近百号军卒分布在他的身侧,不仅要攀登攻城,还得时刻担心城头上落下的弩箭给他们射个透心凉。
在百夫长的右侧不远处有一架云梯轰然倒塌,刚爬到高处的几名燕兵顿时被摔了个粉身碎骨。
不用想就知道,这又是被凉军的飞叉给推倒的。
这一幕大家早就见怪不怪,推倒了,架起来再攻就是,无非就是你死,或者我死。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这武关的城墙外少说也有数千具尸体了。
“上!都给老子上!动作快!”
百夫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犹自在那奋力的高呼着,突然,他嗅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
浑身抖了个激灵的他猛然抬头,正巧看见一口灰色的大锅出现在了云梯的上方,还冒着腾腾的雾气。
“妈的,撤!”
百夫长怒吼了一声,随即也不等自己的士卒反应过来,一个人拔腿就跑。
那东西他可太熟悉了,火油!烧得滚烫的火油!
已经爬到一半的士卒听到吼声就是一愣,随即茫然的抬头,下一秒他们的眼神就变得绝望起来。
“嗤~”
一大锅火油从城头上倾泻而下,迎头倒了下来。
“呲~”
“啊~”
当头的一名士卒直接变成了焦炭,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起,滚滚火油只需要刹那就能夺走你的命。
“嗖嗖!”
这还没完,紧跟着就是几道火箭从城头上射下,笔直的落在了被火油浸染的云梯上。
“砰”的一声,整架云梯就被火海吞噬,连带着在地面空地上等待攻城的一些步卒也被牵扯而进。
“啊~啊~”
绝望的声音在火海中响彻着,不少火人在扭动,做着最后的挣扎。
侥幸逃得一命的百夫长跌坐在地,狠狠的咽了口唾沫,脸庞被大火映的发烫。
他知道,这一幕场景在日后还会不断重现。
这一次他运气好躲过去了,下一次呢?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因为有军令在前。
怯战者死!
武关的城头上满是步卒的身影,有的在举弓还击,有的在往城下丢着檑木滚石之物。
密集的箭雨和投石从城外砸进城墙,时不时就有士卒倒地受伤,然后被同袍拖到城下救治。
城墙上的凉军步卒一部分看起来是久经沙场,另一部分人则略显生疏,面对这般强大的攻势有些束手束脚。
这部分人并非是正儿八经的边军士卒,而是从北凉境内各县抽调而来的巡防营。
根据诸葛糊涂的建议,北凉全境所有的巡防营都要轮流赴边关参战,用以锻炼巡防营的战力。
有精锐的边军老兵在他们的身边,武关的安全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充其量就是会让巡防营出现一些折损,但与提升的战力相比,这些损失北凉是可以接受的。
当夜幕缓缓降临之时,燕军又退了出去,他们的攻城大营离城墙不过七八里地而已,非常近。
从燕军兵临城下开始,武关的游弩手就无法从北城墙出城巡查了,对于燕军的动向几乎是一概不知。
这也是燕军敢于肆无忌惮、蜂拥而上攻城的原因之一。
……
武关的一处书房内,只坐着尘岳和褚玉成两道身影。
尘岳单手撑在桌子上,屁股向后一撅,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图。
褚玉成也有样学样,两个人的脑袋都快挤到一起去了。
两个人已经在这幅地图上研究了好久,大大小小的被做出了不少标记。
看了许久之后,尘岳终于直起身子扭了扭腰,轻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褚玉成略微迟疑了一下,沉声道:“虽然有风险,但是我赞成!”
“哈哈!”
尘岳大笑了一声,随手合起了这幅地图,说道:“计划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个拿得出手的方案的。”
褚玉成双手一摊:“对面那位百里慎,连我们奔袭后方都能猜得到,平常的谋划在他眼里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砰~砰~”
尘岳随意的拍了拍桌子说道:“这世界上没有滴水不漏的事,也不会有未卜先知的神。
能不能赢,就看我们的动作能不能迷惑到对面的这两个家伙了。”
“呵呵,看来王爷很自信啊。”褚玉成看着眉头轻挑的尘岳笑了笑,低声问道:“准备让赤焰军去?”
“当然了。”
尘岳微微叹了口气:“临宜谷失利之后,赤焰军战死士卒近半,从上到下都憋着一股子气,要是不给他们机会打场酣畅淋漓的胜仗,以后的士气会出问题的。”
褚玉成默默的点了点头:“所幸赤焰军没有垮掉。”
“切,哪有那么容易垮掉。”尘岳扬了扬头:
“当初赤焰营的立营之战我是在场的,那股子杀气就是从死人堆里凝聚出来的。”
几年前南疆道的落花涧一战,可谓是打得惊天地泣鬼神,数万藤甲军一战尽损。
可以说从那一战开始,福王的覆灭就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褚玉成也欣慰的一笑,开口问道:“方案确定了,那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尘岳看了看屋外的漆黑一片,轻声道:“明天我去一趟赤焰军的军营吧,看看他们的状态再说。”
“好!”
第903章看望
“突!刺!”
“喝!”
“刺!”
“喝!”
……
武关的一处军营里,一队队身披红色战甲的骑卒正在训练,毫无疑问这里是赤焰军的驻地。
或有骑军在练习突刺、队形变换,马蹄踏的校场上尘土飞扬,或者干脆直接刀对刀、矛对矛的捉对练拼杀。
一面面猩红的军旗矗立在校场四周,在春风中瑟瑟作响。
武关作为凉州最前沿的重镇,几乎没有多少百姓定居,更类似一座纯粹的军镇,这也给大量军队驻扎腾出了空间。
目下城中骑军主力就是虎豹骑、赤焰军和白雪卫三支,至于秘密入城的玄武军,别说燕戎了,就连武关城中的守卒也没多少知道的。
北面城墙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攻城战,而这里的士卒们同样训练的热火朝天。
看似是训练,实则这些赤焰军士卒们每挥出一刀都带着浓郁的杀气,一个个目光中都在喷火,很多曾经和他们一起肩并肩的兄弟都不在了,有的则是死里逃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不少士卒的脸色还不是那么的好。
因为临宜谷一战之后,赤焰军内有很多伤兵,许多士兵才堪堪拆掉绷带就投入到了训练中,为大军复仇积攒着每一份力量。
“拿点精神出来!老四!下手再狠点!”
“还有你小子!在这跳舞呢?这长矛直接朝他胸口捅,挡不住就怪他窝囊废!捅死了没人怪你!”
“突!”
“刺!”
“喝!”
站在校场上来回巡视,大骂出声的武将不是主帅戚光,反而是副帅韩柏。
韩柏的左腿上还绑着绷带,但是大体行动上看起来已经无碍了。
赤焰军的训练几乎是真刀真枪的,宛如战时,但也很少发生误伤同袍的情况。
毕竟都是老兵,这么点经验还是有的。
用韩柏的话说,训练的过程中受点伤流点血没什么,总比在战场上丢了性命要强。
而戚光则抱着胸站在一旁,看着数千士卒操练,有韩柏这个大嗓门在,省了他不少功夫。只不过平日里操练士卒都是由各校尉都尉监督的,而韩柏自从能下地走路之后就把这个活给揽到了自己身上,每天在校场中一待就是一整天。
“呦,两位将军斗志激昂嘛。”
一道轻笑声传进了两人耳中,这是褚玉成的声音。
戚光两人一转头,发现尘岳也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见过王爷!”
两人齐齐行了个礼。
“好了,不用太正式,本王就是随便来看看。”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
戚光沉声道:“赤焰军正在加紧操练,王爷是否要巡视一圈!”
“不用了,两位将军和赤焰军的将士们我还是信得过的。”
尘岳笑了笑,然后看向了韩柏大腿处绑着的绷带:“韩将军,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还记得韩柏刚从战场上被救下来的时候可是足足昏迷了好几天。
韩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然后啪啪拍了两下说道:“害,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怕伤口裂开,才绑着个绷带对付一下。”
“啧啧,看样子是没什么问题了。”
褚玉成也在旁边笑了笑,韩柏除了脸色还有些许苍白之外,其他的和以前几乎没有差别。
尘岳看了一眼校场四周来来往往的士卒,军威甚是严整,随即轻声道:“兄弟们的伤势都好了吗?这么练没问题?”
“都差不多了,临宜谷之战后大多兄弟受得都是轻伤,好得快。”戚光略有些沉闷的应答道。
都是轻伤,因为重伤都没有回来。
尘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两位武将的肩膀。
韩柏振奋了一下精神,岔开了话题道:“都是些风里来火里去的汉子,受点伤好的快,没那么矫情。”
“那就好。”褚玉成笑了笑。
戚光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可不信尘岳两人来到这赤焰军军营就是为了随便哈拉几句有的没的。
等他看到尘岳的嘴角也勾起了笑容之时,戚光的眼睛猛然一亮,压抑着兴奋问道:“王爷,是不是有仗要打了!”
听到这个话,韩柏整个人也有了精神,搓着手一脸期待的看着尘岳。
“没有没有,两位想多了。”尘岳装模作样的摆了摆手:“你看,韩将军腿上的伤不是还没好透吗?”
戚光猛地一蹬眼睛:“老韩,什么伤,你哪有伤?”
“刺啦~”
还不等戚光的话音落下,韩柏一把就扯掉了腿上的纱布,原地蹦跶了几下:“什么伤?王爷在说什么?”
戚光理直气壮的指了指韩柏:“王爷你看,分明没伤嘛。”
“哈哈哈。”
尘岳和褚玉成同时大笑起来。
看到这个样子,戚光就知道自己的推测八九不离十了。
“王爷,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戚光的嗓音中已经带着一丝哀求,这阵子他这位赤焰军主帅可是憋了一肚子火,死了这么多兄弟,能不难受吗。
尘岳双手负于身后,轻声道:“是有任务,两位将军做好准备吧,就在近期了。”
得到尘岳肯定的答复,两人顿时喜笑颜开。
褚玉成跟着说了一句:“在临宜谷伏击赤焰军的燕军主将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名为慕云霸,算是皇族旁系吧。这次若是运气好,两位将军或许有机会手刃仇人。”
“慕云霸吗~”
戚光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逐渐阴冷起来。
韩柏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猛地扭头跑向了正在操练的大军,扯着嗓子吼道:
“都给老子动起来,今天加练,别到真打仗的时候给赤焰军丢人!”
“突!刺!”
“杀!杀!”
在韩柏的嘶吼声中,赤焰军又掀起了一股训练的高潮,在这开春的时节里,一个个竟然汗如雨下,衣衫尽数被汗水打湿。
戚光鼻尖有些发酸,开口道:“别看老韩装成没事人的样子,他心中的感受我一清二楚,数千兄弟死在他的面前,当时他铁了心是要陪着那帮老伙计一起战死的,可最后关头还是被老于救了下来。”
尘岳的目光盯着场上的数千士卒,注视了许久之后才喃喃的说道:“明日上午,召众将议事!”
“诺!”
第904章弹劾
帝都圣天城,金銮殿
在大周的北疆与南境都燃起熊熊战火之时,朝堂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也拉开了帷幕。
相比于刀光剑影的战场,这朝堂上的斗争虽不见血,但也是让人惊心动魄,无人能置身其外。
如今的皇帝周承宣虽然还没到加冠亲政的年纪,都是已经在逐步掌握属于自己的权利了,日渐成熟的他终于有了一点天子的风范,也不用事事都仰仗母亲给他做决定。
在前些年一直独掌朝政的太后现在依旧是在垂帘听政,只不过拿出了一部分话语权给小皇帝,锻炼他的能力。等到时机成熟,周承宣掌握朝权,就是上官家对宇文家动手的日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大臣山呼之后分列两侧,最近上朝的重臣少了好几个。
名义上的天子老师,也就是太傅宇文鸿儒已经称病不出许久,朝堂上的事一概不过问,百官为首的六部尚书也有三位不见了踪影。
兵部尚书带兵平叛去了,此刻正带着数十万大军浴血疆场呢。吏部尚书赵中海临时去了江南,明着是说回扬州老家看望父亲,其实背地里去干嘛了谁也不知道。
当然,上官泰清心里知道,赵中海大概是回老家商议拿下兵部尚书一职的事了,这对赵家来说是顶了天的大事。
还有刑部尚书雪承义也离开了京城,因为江南大片的流民涌入江北,江北各州郡骚乱频生,雪承义奉旨督察各地刑案去了。
满朝的文武虽然都极为恭敬的低着头,但眼角的余光都在互相打量着,各怀鬼胎。
自从上官泰清代替天子巡查完前线之后,大家都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位于金阶一侧的大太监捏着嗓子喝道:
“有事出班早奏!”
“臣工部员外郎何泽有本上奏!”
太监的声音还未落下,班列从中便有一人迈步而出,沉声大喝。
工部员外郎何泽,几年前辽东刚刚收复,朝堂大议是否给尘岳封王时这个家伙就跳了出来,直言决不能封王,这些话说到了太后的心坎里,也因此得到了上官太后一派的赏识。
虽然最终还是给尘封封了异姓王爵,但是时任礼部给事中的何泽也被上官泰清收入囊中,在这两年里从一个正七品的小官一路被提拔到了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
就连何泽原先住的那不起眼的小草屋也换成了京城的大宅子,这般变化让他更加的意气风发。
在京官满地跑的圣天城,其实一个正五品也是芝麻大小的官,但对于寻常人来说,如此快的晋升速度已经是让人羡慕。要没有太后的提拔,他就算干到死也不一定能戴上正五品的官帽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因为说错话被一刀砍了。
何泽沉声喝道:“臣具本弹劾兵部尚书宇文成化!统兵平叛半年有余,寸功未见,空耗朝廷粮饷无数,折损士卒,却屡屡丢城失地。前阵子昌城驻军也发生炸营事件,足以可见兵部尚书并无领兵之能!
为早日平息叛乱,归山河于一统,百姓于安定,望陛下下旨剥夺宇文成化统兵之权,令择贤臣良将往前线统兵!”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大多露出了诧异的目光,看向这位工部员外郎的眼神都变了,有嘲笑、有错愕也有佩服。
这是皇帝登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在朝堂上公然弹劾宇文家的人,宇文家的权力可是根深蒂固,宇文鸿儒屹立四朝而不倒,不管朝局有多大的变动,他都稳坐钓鱼船。
这何泽还是一个正五品的小官,就敢弹劾宇文家,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躬身驻足的上官泰清嘴角微微一翘,此事要不是他指使,还有何人敢为?
反倒是端坐在龙椅上的周承宣一愣,这弹劾的可是一部尚书,他哪见过这场面,当下就有点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没等皇帝有什么反应,班列之中又有七八道身影越众而出,郎朗大喝之声此起彼伏:
“臣附议!望陛下早选良将!”
“臣也附议!”
……
看着这一个个迈出朝班的身影,就知道上官家在这些年里已经拉拢了多少人。
而兵部仅剩的官员第五心柔则是微微抬头,扫视了一眼出班奏报的大臣,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这事他也是知道的,上官泰清在着急这些鹰犬议事的时候他就在场,只不过碍于他是兵部的人,上官泰清没有让他也参宇文成化一本。
这群起而攻之的景象顿时让朝臣中属于宇文一派的人面色有些不好看,当即便有一名都给事中迈步而出:“胜负乃兵家常事,怎可因一时不顺就撤将换帅,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宇文大人早年间在北疆领兵,勇挫燕军,而后率军南征福州,桩桩件件皆有大功于朝廷,先不说他有功劳,光是苦劳就不应该轻言换将。临阵换将实乃兵家大忌,还望陛下明断!”
“王大人所言甚是,还望陛下明断!”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同上官家一样,宇文一派的爪牙也遍布朝堂,片刻之间便有六七人跳了出来,反驳先前何泽等人的言论。
一下子朝堂上就充斥着火药味,泾渭分明的两排人谁看谁也不顺眼。
上官泰清老神在在的抄着手,一言不发,对于宇文一系的反击他心中早有准备,他也从不指望靠着这一次弹劾就拿掉宇文家牢牢掌控的兵权,这只不过是一场前奏罢了。
“什么兵家大忌?什么临阵换帅?你们去看看前线的战事再来说话,大军死的死伤的伤,损兵无数,万一等哪天叛军打下整个江南,兵临京城之下,看你们还能不能站在这大言不惭!”
何泽再度大喝出声,言辞更加锋利,这也正是上官泰清喜欢他的地方,这张嘴真的是能说会道。
“一派胡言!怎么妄言江山颠覆,我天朝神威,岂是区区反贼能比拟的!何泽,你莫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扰乱视听!”
“哼!”
宇文家那边也在反驳,但是到底宇文家没有直系之人在朝堂的,他们的腰杆子没有何泽那么硬。
毕竟何泽的背后站着的可是太后还有上官泰清,哪怕他们一言不发,但只要还在朝堂上就是一种威慑。
第905章议论纷纷
看着愈演愈烈的朝堂,周承宣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道:“好了!”
皇帝一开口,刚刚还在热火朝天争论的大臣们纷纷闭住了嘴巴。
周承宣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看向站在朝臣前列的几位大佬,轻喝道:“几位尚书大人怎么看?”
此刻站在这的三位尚书分别是国舅爷、户部尚书傅龙芝、礼部尚书曹敏学。
除了上官泰清之外,另外两人可都是宇文家的人。
傅龙芝和曹敏学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说道:“陛下!前方数十万大军分布在广阔的战场上,大战在即,若是突然换帅,犹恐对战事不利。
宇文大人虽略有败绩,但总体局势还算稳固,叛军势头确实被成功遏制住了,兵部尚书多次领军出征,威望深重,轻易换不得。况且陛下一向宽厚爱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换帅一事还请陛下三思!”
到底是久经官场磨砺的正一品大员,说出来的话有条不紊,言辞虽然不锋利,但是立场却是摆的明明白白,顺带着还拍了一个马屁,让年纪尚轻的周承宣脸上出现了一丝喜色。
曹敏学也附和道:“况且战败也不全是尚书大人的责任,江南各州郡的守军这些年疏于训练,导致战力不强,临时征召的兵员一时半会也难以形成战斗力。
若是真要问罪宇文大人,怕是寒了那些为国征战的将士的心啊。”
刚刚跳的欢的何泽等人此时也不好再开口说话了,陛下问的是几位重臣,他算哪门子重臣呢。
周承宣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亲舅舅,轻声问道:“上官大人的意思呢?”
“咳咳~”
上官泰清随意的清了清嗓子,迈前一步躬身道:“臣认为傅尚书言之有理,此时大战在即,不能换帅。”
属于宇文派系的那些臣子一愣,就连傅龙芝这两个老狐狸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深深的疑惑。
上官一家和宇文一派的斗争几乎是挑明了的事,今天这一幕也定然是上官泰清一手挑拨的,怎么他反而认为不应该换帅呢,不合常理啊。
然后上官泰清的下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的明白了,原来真正的后手在这里。
“陛下,臣此次赴昌城犒赏三军,临行之前,宇文大人向陛下承诺,一年之内定当平息叛乱,若再无建树,宇文大人甘愿引咎辞官,领受责罚!
臣认为,宇文大人此举实乃是忠肝义胆、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有此等决心,定能剿灭叛军,复我河山,陛下应当该尚书大人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等宇文大人凯旋之日,我等定要为尚书大人以及将士们请功!”
上官泰清的嘴角泛起了笑容,宇文成化在前线私下里对他的承诺被他借着这件事摆到了台面上,等日后他平定不了叛乱,想必再无任何人敢有异议。
至于请功,则是官话了,言下之意就是打胜了请功,但要是打败了,呵呵,就等着丢官职吧。
这话说出来,傅龙芝等人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一年的时间看起来很长,实则对于大军征战来说只不过转瞬即逝。
看看当初的福州之乱,还有之前的北凉收辽,哪一个是一年之内就能结束战事的。
更何况如今叛军势大,几乎波及江南大半州府,比起当年的福王之乱犹有过之,想要彻底剿灭,谈何容易。
但这是宇文成化自己说出来的话,你能怎么办?
“哈哈,好!”
而周承宣则是终于拿定了主意,朗声道:“既然诸位意见一致,尚书大人又立下了军令状,那前线战事就由宇文大人继续执掌吧。还望诸位朝臣勠力同心,协助大军征讨反贼!”
“臣等遵旨!”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散朝之后,上官泰清陪着太后来到了御花园里闲逛着,冬天过去,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厚,御花园中郁郁葱葱,景致十分宜人。
上官婉容皱着眉头低声问道:“哥哥,真的要给宇文家一年的时间吗?倘若宇文成化在一年内平定了叛乱,我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后再无理由拿掉他手里的兵权。”
“哈哈。”
上官泰清笑了起来:“太后你就放心吧,如今在前线明显是叛军的局势占优,就宇文成化那二把刀的领军之能,再给他一年也未必能平息叛乱。
若是区区一个言官弹劾,我们就直接卸去宇文成化的兵部尚书之位,难免落人口舌,引起宇文一派的剧烈反弹。
你也看到了,今天哪怕没有宇文家的人在场,他们的势力依旧深厚,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扳倒他们的。”
缓步前行的上官婉容眯起了眼睛,想着今天朝堂上的景象脸色有些忧虑,宇文家的势力确实要强大的多,光六部尚书就有三人是他们的人。
若是宇文鸿儒亲自出现在朝堂上,怕是那些中立的官员也会碍于宇文家的威势而不敢说话。
那些墙头草,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
上官泰清接着说道:“所以,借着今天这个契机我将一年之期提了出来,这样就堵住了他们的嘴,日后拿掉宇文成化的尚书之位时谁再敢多加议论,那可就是打陛下的脸面了,我相信还没人有这个胆子。
而且,就算宇文成化一下子开窍了,接连击败叛军,只要我们在后勤、粮草上稍微动动手脚,就能让他败的很惨。妹妹别忘了,前线可还有赵中天这个家伙在呢,他比我们更希望宇文成化失利。”
“哥哥说的是。”
上官婉容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放心的说道:“今天朝堂上那些宇文一脉的人实在是让人心里发寒,那些个臣子食君之禄,却不为君效命,着实可恨!”
上官泰清的眼神也冷了冷:“太后勿忧,几年之前,我上官家在朝堂上孤立无援,毫无亲信,现在呢?我们手下已经聚拢了不少大臣,再等些日子,我们定然不再惧怕宇文家分毫!”
这话倒是说的不假,在齐党刚刚倒台之时,宇文家的风头可谓一时无两,上官家的这两兄弟只是头上挂了个虚名爵位,根本动不了宇文家一丝一毫。
但此时,上官两兄弟一个是正一品的工部尚书,一个是手握南疆道兵权的一方节度使,兵部之内也有第五心柔作为援手,这等实力足以让宇文家心中忌惮。
第906章笼中鸟
“等有一天我们扳倒了宇文家这棵大树,再来收拾他们的这些个爪牙,哼,到时候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官泰清冷哼了一声,语气中杀意十足。
上官婉容点了点头,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皱着眉头说道:“至于兵部尚书之位,若是宇文家兵败,真的要把兵部交给赵家吗?赵家可是已经握着一个吏部了,再给一个兵部,权力太大了吧?”
太后心里记得当初和赵家的约定,兵部归赵家,南疆道归上官,两方联手抗衡宇文家,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太后心里又舍不得了。
一个执掌两个实权部门的大家族,那不又是一个宇文家吗?
“怎么可能。”
上官泰清微微一笑:“这兵部还是握在我们手里比较好,至于赵家吗,呵呵,到时候我再想办法解决,这兵部他们就别做梦了。”
太后这才放下心来,紧接着又把话题聊到了北境战事上面:“北疆的战事我看要比内地棘手,燕军百万大军犯边,气势汹汹。哀家听闻去年年末北凉吃了一场败仗,死了不少人,平瀚道的常家也与燕军接战了。
哥哥,万一北疆顶不住燕军的攻势,我朝真的有亡国的灭顶之灾啊。”
在太后眼里,叛军是一桩烦心事,关外蛮子则更加恐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历朝历代都饱受边患之苦,那蛮子的马刀可不会管你是皇帝还是百姓,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唉~”
说道北疆的战事,上官泰清也是叹了口气:“此事我们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连尘岳都挡不住蛮子,朝中又有几个武将能派去前线?
三十万凉军,是我朝最为精锐的战力,他们若是败了,我们就算发倾国之力去北境,也很难挡住蛮子了。”
虽然现在上官家已经对这个凉王心生忌惮,但是不可否认,凉军的战力他们是相当认可的。
“第五呢?要不派第五心柔去?”上官婉容开口问道。
“不行。”
上官泰清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第五心柔是大杀器,等宇文成化兵败了,我还要靠着他去领兵平叛呢,这是我们的底牌。”
“好吧~”上官婉容无奈的点了点头。
上官泰清负着手看向满目的楼台美景,喃喃道:“我们与宇文家的战斗,从这次朝会就正式开始了!”
太后默然不语,若是胜,大权尽数归于皇帝,万事皆好,若是败,这个朝堂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
出了宫的上官泰清坐上了那辆属于他的华丽车驾,慢悠悠的朝着尚书府赶去。
在车驾一侧有着七八名带刀护卫,其中有一人乃是熟面孔,就是那个在江南伏击车队,而后被上官泰清收入麾下的季老三。
此时的季老三已经彻底的拜服与上官泰清的门下,他哪知道这个自己半路截杀的家伙竟然是当朝的国舅爷,现在自己成了国舅爷的人,那以后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
这不比在山里当流民叛军好多了,不用担心吃饱了上顿没下顿,更不用担心哪天脑袋就掉了。
“季三,在京城呆的还习惯吗?”
上官泰清幽幽的声音从马车内传了出来,对于季老三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狠人正是他急需的,总得有点最基础的力量防身吧?
万一日后要和宇文家动刀动枪的,这种人可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谢大人关心,都习惯!”
季老三在马车旁沉声应喝道。
上官泰清轻轻的蒽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而季老三此刻还不知道,日后他要被卷入多大的腥风血雨之中。
……
散了朝之后,傅龙芝和曹敏学两人连自己的府邸都没回,便径直来到了太傅府。
宇文府中,老太傅宇文鸿儒正在院中喂鸟,精神奕奕的样子看起来倒不像是身体有恙,怕只是单纯的不想上朝罢了,一群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的很是欢快。
傅龙芝站在宇文鸿儒的身后不断的描述着今天的朝堂上发生的身,眼神中不无忧虑,在他看来,这是上官家要对宇文家的兵权动手了,这次的弹劾就是进攻的号角。
“知道了~”
听完了的宇文鸿儒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无任何表示。
傅龙芝和曹敏学一愣,怎么太傅的反应这么平淡?
曹敏学躬身道:“太傅,此事非同小可,我们是不是应该早些做准备?”
“怎么,你们怕了?”宇文鸿儒头也不回的轻笑了一声。
傅龙芝两人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宇文鸿儒虽老,但是长久以来树立起来的威信依旧让他们不寒而栗。
傅龙芝毫不犹豫的抱拳说道:“老师,多年前承蒙您的教导我才得以步入京城官场,入京为官之后您更是不遗余力的提拔我,没有老师哪有今天的户部尚书。
不管发生任何事,学生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老师的身后。学生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原来这位掌管一国钱粮赋税的户部尚书竟然是宇文鸿儒的学生,这层关系在京城的官场中知道的人可不多。
曹敏学也是立马站出来表忠心:“没有太傅大人,臣还是礼部的一个小吏,永无出头之日。在下也会誓死追随太傅大人!”
“不错不错,你们两有心了。”
宇文鸿儒终于转过了身来笑道:“这么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上官家要跳起来咬人就随他们去,老夫心中自有谋划,你们只顾着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这下两人才松了口气,原来老太傅对此事早就有数,难怪能屹立官场多年,这般底蕴和定力确实让他们望尘莫及。
“退下吧,上官家那边有其他举动随时报我。”宇文鸿儒随意的挥了挥,两位正一品的大员在他面前犹如家臣般听话。
“诺!”
“来,再吃点~”
独自一人的宇文鸿儒又开始喂鸟,看着五颜六色的鸟儿上蹿下跳,宇文鸿儒轻声喃喃道:
“跟老夫斗?自以为能绊倒我宇文家,殊不知就算这笼中之鸟也比你们自由一些,呵呵~”
细弱游丝的话语,却带着浓厚的寒意!
第907章大战又起
“嘭!嘭!嘭!”
燕军的攻城锤一下下的敲击在武关的城门上,坚固高大的城门纹丝不动,只是迸发出剧烈的声响。
在城门之后,数百名凉军正用木杖死死的抵住城墙,绝不让燕军迈进城门一步。
“嗖嗖嗖!”
城头上也是箭矢飞舞,遍布杀机。
在城头上打的震天动地之时,武关的上空却笼罩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各军的主将副帅都齐聚一堂,关在议事厅中整整商议了半天,没人知道他们在商量些什么。
满屋子的精锐武将,一个个披挂铁甲,精神振奋,等了一个多月终于又让他们等到了开战的机会。
“各位将军,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吗?”尘岳终于起身沉喝道。
“清楚!”
众将齐齐应喝。
人群尤其以赤焰军和玄武军的四位武将最为兴奋,戚光和韩柏终于有机会一雪前耻了,赤焰军上下憋着的那股怒火很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而项翦和王灵甫则是因为有仗打了,兴冲冲的,手掌已经搭在了刀柄上,他们可是足足一两年没有上过战场,整天闷在山里练兵,枯燥的很。
尘岳大手一挥:“好,各自准备去吧!是胜是败,就在此一举了!”
“诺!”
一众武将鱼贯而出,时不时就交头接耳嘀咕两句,交流着刚刚议事的各自任务。
而褚玉成和诸葛糊涂则是留了下来,看着地图又端详了许久。
“对面这两位会上钩吗?”褚玉成抬头问道。
“不管他们上不上钩,我们都要打这一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尘岳沉声道:“军中的士气,必须要以一次大胜来提振,不然一直这样缩在城里挨打,可是要吃亏的。”
诸葛糊涂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一处说道:“此事能不能成,各军战力是重要,但是最关键的一环还在游弩手的身上。”
诸葛糊涂所指的地方乃是武关关外,那里被画着一个醒目的圆圈。
“没错!”褚玉成点了点头。
尘岳眼神一凝,轻声道:“我去一趟游弩手的军营看看吧~”
……
游弩手的军营里充满着肃杀之气,人来人往,各自在往马背上安放着干粮、水源,一场大战正要来临。
想比与一两个月之前,游弩手的军营中少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在临宜谷,都尉阎羽所率的三百游弩手全军尽没,对于只有区区一千人的游弩手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一处军帐中,正有四五名军汉围拢在一幅地图前,校尉衡印阳正在向众人布置此次出行的任务。
两位都尉,一人是李景,一人名为甘顺,原本军中是有三名都尉的,但是阎羽已经战死了。
除此之外还有侯陵和一位蹲坐在一旁默默擦拭着弯刀的男子。
擦刀的男子是司阳朔,就是阎羽的徒弟,唯一一个从临宜谷战场活下来的游弩手。
上次的大战结束之后,武关中的游弩手就精简成了两尉,不到六百人,而司阳朔就被衡印阳带在了身边。
阎羽是衡印阳的老部下了,一起并肩作战多年,司阳朔又是阎羽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所以衡印阳现在对待司阳朔这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就宛如看待自己的亲儿子一般。
衡印阳指着地图不断的说着什么,众人只是不断的点头,没有发表任何疑问,他们游弩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正聊得好好的,一道身影推帘而入,众人嚯的一下全部站的笔直,齐齐行礼道:“拜见王爷!”
侯陵的眼神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没想到每次战前尘岳都会到游弩手的营中看望他们一下。
而拄着刀起身的司阳朔原本不认识尘岳,但听到众人的喝声顿时陷入了呆滞,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凉王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衡将军,安排的怎么样了?”尘岳走到地图前轻声问道。
“回王爷话!”
衡印阳抱拳喝道:“大体任务已经布置完毕,按照计划,今夜全部游弩手都会出城!”
没错,这次的大战将由衡印阳亲自带队。
尘岳的目光扫过了几名都尉军官沉声道:“我知道大家对于这次的任务或许有疑惑,但是你们记住,衡校尉交待的你们一句都不能忘!一件事也不能做错!
此战是胜是败,就看你们游弩手能不能把事情给我办漂亮了!”
“请王爷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
众人齐齐大喝出声。
凉王亲自到军帐中叮嘱,足以见得此次大战的重要性。
“好,你们继续商议吧,今夜出发!”尘岳笑了笑,扭身走出营帐。
“诺!”
……
天色逐渐漆黑,武关北城墙的喊杀声终于停止了,守了一天的凉军步卒们开始打扫战场。
借着火光将战死同袍的尸体搬下城头,还有人在紧急加固被投石砸坏的城墙,损耗的箭矢、火油也需要重新补充。
这已经是每天燕军退去之后的必做之事,守城可不是光靠一股子悍勇就能做到滴水不漏的,这些后勤军需,武器军械,桩桩件件都需要统筹。
索性凉军大多数都是百战之卒了,做起这些来得心应手。
在此刻的武关南门正有大批的游弩手趁着黑夜出城,每人都身负弓弩,腰悬利刃,战马在行进之间几乎都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因为武关的北面就是大队燕军驻扎的营地,东西两面都是山丘,游弩手只能从南面出城,而后在山中小路绕道而行。
看着城墙下的数百精锐游弩手,尘岳单手靠在墙砖上,眼神中有异样的光芒闪动。
褚玉成在旁边低声的汇报着:“虎豹骑、玄武军已经开始集结,赤焰军和白雪卫也做好了出城的准备,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一仗可异常重要啊。”尘岳轻声喃喃道。
自从燕军犯边以来,北凉已经吃了一场败仗,赤焰军折损过半,若是再吃一场败仗,那真的会打击到士卒们抗敌的信心。
褚玉成手掌慢慢的握成了拳头:“一定能赢!”
尘岳挤出了一点笑容,伸了伸懒腰说道:“那就让我们静待佳音吧!”
第908章铁蹄之下(一)
距离武关西北处约三四十里,出现了北凉游弩手的身影,原本六百人的游弩手此刻只剩下校尉衡印阳所率领的百余骑了。
别看这里离武关只有三四十里,游弩手们可是整整走了一天一夜,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是绕道而行的,避开了武关正北面的燕军。
衡印阳策马而过,眼神不时的扫视着周围的山坡,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山上的植被都冒出了新叶,让士兵们的视野受到了遮挡。
司阳朔正老老实实的跟在衡印阳的身后,目光中带着默然。
自从阎羽和他的那些同袍都战死之后,原本话多开朗的他渐渐变得沉默寡言,除了碰到蛮子,再没有其他的事情能让他兴奋。
在队伍尾部吊着二三十号游弩手,一边行进一边抹去战马行过的踪迹,似乎在防止燕军的哨骑发现他们。
“刺啦刺啦~”
硕大的树枝被他们的砍了下来,绑缚在马背上,在地面轻轻拖过便将马蹄印遮掩了大半。
游弩手出动是很少这么干的,这么做有点耽误行军的时间,还挺麻烦。虽然士兵们心底都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开口问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武关出来的游弩手分成了六队,每队都是这样,沿着武关的西北方向撒出了一张大网。
“小朔,过来。”
马背上的衡印阳招了招手,司阳朔立马就出现在了衡印阳的身侧。
衡印阳看着这道年轻的面庞轻声道:“知道我们这次出来的任务吗?”
“知道!隐蔽行军,其他的不要问!”
那天布置军务时司阳朔就在帐中,对于衡印阳的军令他一清二楚。
“是不是不太明白?”衡印阳微微一笑。
司阳朔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咱进入游弩手也有几年了,这命令确实是头一回听到,但王爷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绝无二话。”
虽然年轻,但是这语气却十分老道,妥妥的老兵模样。
衡印阳眯着眼睛道:“依照我凉军军律,我不能告诉你其他的部署,但是现在我明白的告诉你,很快就要有大仗打,到时候你得好好杀几个蛮子,给老阎报仇!”
司阳朔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其实他在出兵之前就意识到有大仗要打了,不然凉王也不会亲自给他们送行,但此刻听到衡印阳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他就踏实多了。
“你小子,别整天板着个脸。”
衡印阳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惆怅:“老阎跟我在一起的日子比你久多了,他走了我也难过,但是不要让情绪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明白!”
听着衡印阳循循善诱般的教导,司阳朔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活力。
衡印阳也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是阎羽看中的徒弟,脑子转得快,是个可造之才。
就在两人笑谈之时,司阳朔的目光突然一凝,扭头看向远处的一片丛林,手掌下意识的搭在了刀柄上。
刚刚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瞟到那里有人影闪过,司阳朔沉声道:“头,好像有人。”
“嗤!”
只在一瞬间,身侧的七八名游弩手便搭箭上弦,动作极为迅速,箭头径直对准了斜侧面的那处小树林。
“噢?”
衡印阳顺着司阳朔的目光看向了那片树林,注视了一会儿后随意的摆了摆手:“大家别紧张,都把箭放下。你看错了,估摸着是什么山鸡野兔的吧,走!继续前进!”
游弩手们又把羽箭挂回了马背,号令严明。
司阳朔愣了一下,满脸的疑惑,他的眼里力差,应该是不会错的,而且衡印阳怎么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都不派人过去搜寻一下就走了,这不像衡印阳的性格啊。
能坐上游弩手校尉的位置,这警惕心可是常人远远不能及的。
突然,他似乎看到了衡印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瞬间他就联想到了衡印阳刚刚说的话。
别问!照做就行!
“驾~”
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的司阳朔拍马赶上衡印阳的身影,而落在最后的游弩手则小心翼翼的清理着马蹄印,抹去他们经过的痕迹。
待得百十骑游弩手走远之后,刚刚司阳朔目光停留的那处树林再度抖动了一下,几道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妈的,吓死老子了,差点就被凉军发现了。”
一名光头燕军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伙人眼力也太好了,幸亏咱藏得严实,不然早就被发现了。”
原来这些人是燕军的哨骑,刚刚司阳朔没有看错,这里确实有人!
整个密林中趴着二三十号人,战马都被栓在了远处,显然他们已经监视衡印阳他们有一会儿了。
“让你乱动,差点害死我们!”
光头男身旁看着像是领头的男子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光头男委屈巴巴的说道:“头,轻点啊!”
领头的燕军标长刚刚可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手底下就带了二三十人,万一被凉军发现,那今天他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头,可是有好些日子没看到过凉军斥候的身影了,他们从哪冒出来的这次,武关不是正打得热闹吗?”光头男一脸疑惑的问道。
自从凉军在临宜谷和濮口两地吃了败仗之后,所有的游弩手都收缩回武关了,关外彻底成了燕军游骑的天下。
今天突然发现这伙游弩手,不得不让人谨慎。
燕军标长摇了摇头:“不懂,但是我估计他们要有大动作,你看他们行军之时还要掩盖踪迹,很明显是有目的的,弄不好他们又在玩什么花样!”
游骑行动,一般讲究的就是一个来去如风,往返迅速传递军情,但是这伙凉军很明显是牺牲了速度,力求做到绝对的隐蔽。
光头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些高兴的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将这个情报汇报上去,指不定就立了功呢。或者说我们跟上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
标长再次开口骂了起来:“跟个屁!当然是回营汇报了,凉军百十号人,你不要命了不成。走!”
接连挨骂的光头男一脸难受,跟着骑卒策马远去,直奔己方的大营方向。
第909章铁蹄之下(二)
“嗖嗖嗖。”
“砰砰砰!”
“上,给老子上!怯战者、退缩不前者,一律按军法论处!”
武关城下,血战依旧在持续,一名靠前指挥的燕军校尉正在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弯刀。
“头,小心!”
他身侧的一名步卒猛然大喝一声,一把将其推开。
“嗖!”
一支利箭险之又险的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这名校尉哆嗦了一下,招了招手,身侧的士卒就替他举起了盾牌。
在这漫天飞舞的箭雨之中,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死亡会不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他麾下的一千士卒被分成了两个攻城方阵,参与攻城已经七八天了,到今天为止,他手下就只剩六百多号人了。
足以见得攻城的惨烈。
“嗖嗖嗖!”
燕军步卒们顶着羽箭奋力的向上攀登,时不时就有人从高处坠下,摔得粉身碎骨,也有人还没登上云梯就死在了凉军的箭下。最惨的就是那些连城墙边都没摸到就死去的步卒了,按燕军军律,这种是一点战功都不会给他记得。
看着这满目的血腥,这名校尉其实心中很无奈,他知道就算手底下这一千号士卒死光了也攻不上城墙,但他能怎么办,撤退?没看到身后督战队明晃晃的马刀吗。
攻城的这一个多月,已经有好几名校尉因为怯战被砍了,而且砍完很快就有人补上校尉的空缺,这个官你不想当,有的是人拼命的向上挤。
若是运气好,攻上了武关,那往后在军中可就是平步青云了。
甩了甩头不再多想的校尉又举起了弯刀,怒吼道:“攻城,进攻!攻上城头者,太子殿下重重有赏!”
“嘭!嘭!嘭!”
攻城锤在不停的撞击着城门,一声声呼喝不断。
借着盾牌的掩护,数十名魁梧的汉子正抬着攻城锤猛烈的凿着城门。
这扇门他们撞了一个多月,愣是纹丝未动,撞城的士卒倒是死了一茬又一茬。
“嘭!嘭!”
“嘎吱!”
就在某一瞬间,这道阻挡了他们许久的城门突然就这么被撞开了,城门口的一大片燕军全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
不远处指挥攻城的校尉也呆住了,随即脸上就涌现出一阵狂喜,难道武关的城门真的被他拿下了?那岂不是原地官升三阶?
“嗖嗖嗖!”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密集如蝗虫般的羽箭就从城门内飙射而出,七八名还在发愣的燕军瞬间被射成了马蜂窝。
“啊啊啊~”
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这时燕军校尉才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轰隆隆~”
紧跟着就有隆隆的马蹄之声从城门内传来,一道笼罩在黑甲之内的身影猛地窜出,战马的马蹄高高跃起,踩在了护住攻城锤的盾牌之上。
战马在燕军步卒的头顶上掠过,宛如死神降临。
“喝!”
蓦然出现的凉军骑兵一声怒吼,手中长枪一个横扫就将四五名燕军砸的吐血倒地。
“虎豹骑在此!杀!”
黑色人影大喝一声之后策马狂奔,笼罩在黑甲之内的赫然便是虎豹骑主帅燕宏毅。
“杀!”
千余骑随着燕宏毅从城中杀了出来,一面虎豹骑的军旗在风中瑟瑟作响。
千余人兵分两路,一左一右沿着城脚绕行,去斩杀那些还处于懵逼状态之中的攻城步卒。
而燕宏毅则直奔不远处的那名燕军校尉,校尉被吓得大惊失色,奋力的挥舞着刀锋:“挡住他!给老子挡住他!”
可惜他身边只不过是四五名手持圆盾的步卒罢了,看着狂奔而来的数十骑,全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以步对骑,必死无疑。
“嘭!”
马蹄轰然而至,四五名燕军被撞的连连倒退。
“老子跟你拼了!”
燕军校尉嘶吼了一声,身子一弯,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出弯刀,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必死无疑,他只想跟这名凉军骑将以命换命!
“哼!”
燕宏毅冷哼一声,一勒缰绳,战马再次跃起,躲过了那柄直奔马蹄的刀锋,手中长矛这么轻轻一挑,就捅穿了这名燕军校尉的胸膛。
“噗嗤~”
燕军校尉狂喷出一口鲜血,身躯被长矛高高的挑起,而后重重的砸落在地,死的不能再死。
“杀!”
燕宏毅连回头看一眼尸体的兴致都没有,便调转马头斩杀那些惊慌失措的步卒了。
而此时武关城头上的箭雨也停了下来,尘岳和褚玉成等一行武将出现在了城头上。
“啊啊啊~”
“杀!”
“当当当!”
看着瞬间就被冲的七零八落的燕军,尘岳轻笑道:“燕将军今天算是过了一把瘾啊,哈哈。”
“王爷你看。”夜潇潇伸手一指远方道:“燕军的反应也不慢,游骑已经出动了。”
“千余骑而已,不是虎豹骑的对手。”尘岳随意的瞅了那支骑军一眼。
在燕军攻城步卒的后方有两支时刻警戒的骑队,每支都有千人上下,在看到武关城中有骑卒杀出之后这两股骑军立刻出动,直奔大军而来。
而武关城门口处再度涌现出一千余骑卒,朝着燕军迎了上去,至于第一批出城的虎豹骑则依旧在斩杀着那些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步军。
尘岳不怎么在意城外的战事,只是遥遥看向西北方说道:“游弩手出城已经一天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褚玉成接过话茬道:“料无大碍,只要燕军不是傻子,就应该能发现游弩手的踪迹。”
“赤焰军和白雪卫呢?”
“放心,今夜他们从南门出城,算算时间,应该是正好的。”
尘岳最后看了一眼城外的战场,轻笑道:“走吧,让燕将军杀个痛快。”
“哈哈哈~”
城外的虎豹骑与燕军接连进行了两三次冲杀,燕军骑卒力不能敌,只能仓皇后撤,而数座攻城的步卒方阵也伤亡过半,在丢下了满地的尸体之后燕军终于开始撤退,武关之外血流成河。
而燕军的大阵之中,坐镇指挥的脱脱不花也在迅速集结大股骑军,准备将这支出城的骑军尽数歼灭的城外。
无奈,等他集结好大军之后,虎豹骑已经全部退回了城内,愣是给脱脱不花气得牙痒痒也于事无补。
第910章铁蹄之下(三)
燕军大帐内,慕云端康和百里慎正站在一幅地图前面窃窃私语,羊皮制成的地图上标注着几个醒目的圆圈。
这两天燕军的多股游骑在圆圈圈出来的地方发现了凉军游弩手的踪迹,而且情况都如出一辙,凉军在极力掩饰己方的行踪,要不是燕军哨骑凑巧碰见了,根本发现不了游弩手在这片区域活动。
而且因为不清楚凉军的动向,燕军的哨骑也没有直接动手,防止打乱主帅的某些部署。再加上燕军的哨骑实在是被凉军的游弩手给打怕了,人数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根本不敢动手。
“有点奇怪啊,凉军缩进城里一个多月了,一兵一卒都没有出过关,这两天怎么如此频繁的活动?”慕云端康眯起了眼睛喃喃道。
百里慎也是少见的皱起眉头,指了指圈画出来的地方说道:“而且这个位置不对,这片区域在武关的西北方向,也就是说在我们的正西面。我们的大营与那里相隔颇远,凉军游弩手就算出关也不应该往那个方向去啊。”
很明显,这次凉军的举动让这两位领军主帅有点摸不着头脑。
慕云端康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说道:“有没有可能他们又在打我们后军的主意,从西北侧绕道而行,兜出一个大圈子奔袭我们的后方,现在开春了,我们送给养的车队可是有不少。”
百里慎在地图前来来回回的晃悠着,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第一,通往我后军的道路都有我方游骑巡逻,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发现凉军踪迹的情报;第二,北凉此前吃了一场败仗,他们的赤焰军和白雪卫都损失颇重,轻易不敢出动。按他们目前的兵力,应该很难再组织起一场大的奔袭战。”
慕云端康双手环抱于胸前,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不懂,这次凉军的动向实在是神秘。”
边说慕云端康边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美酒。
百里慎的手指在地图上摩挲着,嘴里自言自语道:“西北,西北,这地方有什么值得你关注的?”
百里慎口中的你自然是指凉王尘岳了,虽然没有见过面,但语气却像极了老熟人。
这时帐门外传来了卫兵的大喝声:
“殿下,脱脱将军求见!”
慕云端康轻喝道:“进来吧!”
脸色颇有些疲惫的脱脱不花大步走了进来,身上甲胄的铁片晃悠的叮当作响。
这两天武关中的凉军多次出城偷袭,所以今天慕云端康特地召脱脱不花过来汇报军情。
“参见太子殿下,昭平令大人!”脱脱不花单膝跪地,沉声喝道。
“请来吧。”
慕云端康坐回了属于自己的柔软躺椅上,眉头轻挑的问道:“这两天前线什么情况?”
脱脱不花起身答道:“回殿下,这两天武关城中的凉军多次出城偷袭,昨天竟然还发动了夜袭。除了第一次偷袭我方出现不少折损之外,后面几次都被末将领兵挡了回去。”
“夜袭?昨天他们还发动了夜袭?”站在地图旁的百里慎扭身问道。
“是的,凉军足足出动了四五千骑兵,要不是我们早有准备,怕是要吃个不小的亏。”
这也是为什么脱脱不花一脸疲惫的原因,昨天折腾了整整一夜,凉军神出鬼没的,第一次夜袭被打退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卷土重来,也不进营也不大举进攻,就这么在营外游走了一圈,斩杀完一些巡逻的游骑之后就撤走了,纯熟瞎折腾。
但由此也让燕军睁大了眼睛不敢休息,生怕凉军又出现,所以前方的攻城大军整整一夜都没能好好休息,被搞得人困马乏。
“有点意思啊。”
慕云端康饶有兴致的抿了一口酒:“难不成他们从后方调援军来了?胆子大起来了?”
脱脱不花没有答话,他知道这个问题不是问他的。
百里慎轻声道:“说不准,但就算有援军也不会很多,都是些小打小闹,若真是调集了大量兵马过来,早就跟我们开战了。这位凉王可是位有仇必报的主。”
百里慎心里清楚,临宜谷的这场败仗肯定让尘岳瘪了口气,一直打算报仇。
“好了,你先下去吧,前线战事小心应对,最近凉军动向诡异,不要懈怠。”慕云端康朝着脱脱不花挥了挥手。
“诺!末将领命!”
脱脱不花沉声抱拳,掉头就走。
“等等!”
就在脱脱不花走到帐门口时,百里慎突然大喝一声,把他给叫住了。
脱脱不花茫然转头问道:“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百里慎皱眉问道:“这几天出城作战的凉军都是哪些骑军?”
脱脱不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都是些黑甲骑卒,打着虎豹骑的旗帜。”
“都是虎豹骑?赤焰军、白雪卫呢?”百里慎的眉头越皱越紧。
脱脱不花肯定的摇了摇头:“绝没有赤焰军和白雪卫出城,他们的铠甲显眼,若是出动末将定然会发现的。”
都是老对手了,燕军对于凉军的构成早有情报汇总,类似于赤焰军、白雪卫这等主力骑军的制式军服他们还是能分辨的。
“好的,知道了,有劳将军了。”百里慎客气的说道。
“诺!”
脱脱不花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倒是慕云端康将头扭向了百里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百里慎沉声说道:“据我们所知,武关中的主力骑军主要有虎豹骑、赤焰军、白雪卫,这么长时间的交战也证实了这一点。
出城偷袭,应该讲求的是出其不意、来去如风。于情于理,这位凉王都应该派白雪卫出来才是,怎么会是虎豹骑?再不济也应该是三支骑军轮流出战,绝不应该一直用虎豹骑吧?”
慕云端康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有些隐忧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赤焰军和白雪卫很有可能不在城中了!”百里慎冷着脸说道。
慕云端康的脸色陡然一变,百里慎的推测和他心中所想的一样,这两支骑军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第911章铁蹄之下(四)
“也就是说凉军这两天出城偷袭其实是在迷惑我们的视线,让我们以为他们有了援军,实则他们不仅没增兵,还抽走了一部分军力?”慕云端康沉声分析着。
“很有可能!”百里慎点了点头。
“真的是活见鬼了,凉军到底在搞什么?”慕云端康骂骂咧咧起来。
这种大战的时候,尘岳竟然调走了两支主力骑军,还不知去向。
慕云端康不怕凉军增兵,就算抽空凉州的全部驻军,燕军依然有兵力优势,反正就是面对面的干上一场,但怕就怕不知道你的兵去哪了。
“到底去哪里了呢。”百里慎的目光重新看向了地图,这位昭平令的脑袋瓜子在急速的思考着。
慕云端康一声不吭,给百里慎安静的空间去思考。
片刻之后,百里慎的目光猛然一亮,手往地图上一指:“我知道了,在这!”
慕云端康定睛一看,沉声道:“朔风城?”
“没错,十有八九凉军去了这!”
百里慎嘴角翘了起来:“我们此前的目光一直局限于凉州关外,应该将目光放的远一点。朔风城在武关西北侧一百多里的地方,这和凉军游弩手出没的方位吻合!”
“妈的,他们是奔着克烈查去了!”慕云端康的脸色冷了下来。
朔风城虽然没有战事,但是克烈查还带着三万燕军驻守在朔风城外呢。
“正是!”
百里慎笑了笑:“我估摸着凉军对付不了我们,所以才将矛头放在了克烈查的身上,大概率要派出赤焰军和白雪卫奔袭克烈查,与朔风城内的守军来一个两面夹击!
而这些被我们发现的游弩手就是打前站的,四处出击的虎豹骑则是在扰乱我们视线,制造迷雾。”
慕云端康喃喃道:“真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得早做准备了,那里可有三万兵马呢,克烈查这家伙领兵,我属实有些不放心。”
虽然在灭金之后,克烈家已经倒向了慕云端康一派,但是克烈查在慕云端康的眼里算是半个草包,不然也不会把他丢到没有战事的朔风城去了。
“这次是个好机会啊~”百里慎的嘴角翘了起来:“上次让赤焰军和白雪卫跑了,这次若能将他们全部消灭在关外,这位凉王怕是就得吐血了。”
慕云端康一笑,看到百里慎这幅模样,他就知道百里慎心中已经有对策了。
“要是我所料不差的话,赤焰军和白雪卫这两支骑军已经从武关的南面绕道而行了,只等游弩手清理完道路就会奔袭克烈查。城中的虎豹骑在接下来的两天应该还会来一次大的偷袭,彻底扰乱我们的视线!”百里慎指着地图一脸自信的说道。
“那还等什么,我的昭平令大人。”慕云端康笑了笑:“你来布置军务吧。”
“升帐议事吧!”百里慎大手一挥。
“好嘞!”
没一会儿,慕云端康的大帐中就出现了一众武将的身影,个个披挂战甲,全都翘首以待。
这些草原上来的武将大部分都和凉军将领是一个性子,没有仗打就手痒痒。
百里慎站在众人面前沉声喝道:“诸位将军!”
“末将在!”
“慕云霸,集结一万骑军,准备五天的随军干粮,随时准备出击。
另外大营中所有骑军,整军备战,沿武关西北方向撒出斥候游骑,严密监视凉军的一举一动,但是切记切记,不要交战,不要打草惊蛇,发现凉军大股出动的消息回营汇报即可。
都去准备吧!”
“诺!”
看着鱼贯而出的武将,慕云端康轻声道:“一万人,够吗?他们的赤焰军和白雪卫应该还有一万多人才对。”
“放心。”
百里慎自信的笑道:“我们又不是打伏击的,等凉军开始对克烈查发动攻击,我们在他们的屁股后面捅上一刀就行,算上克烈查的兵力,吃掉赤焰军和白雪卫绰绰有余。
再说了,大股军马留在大营中我还有用呢。”
“噢?你要做什么?”慕云端康不解的问道。
百里慎舒缓了一下腰肢:“我对城中仅剩的这支虎豹骑很感兴趣,他们再出城偷袭,我们就连虎豹骑一起吃掉,哈哈!”
慕云端康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黑,你是真黑啊!”
“哈哈哈~”
……
武关的西侧有一处山坳,在春风的吹拂中整座山坳都静悄悄的,除了时而有一小群飞鸟掠过之外便再无其他动静。
此刻的山坳中尽是密密麻麻的骑军身影,一红一百,泾渭分明。
赤焰军加白雪卫,总计近一万五千人,全都席地而坐,战马被拴在身侧。为首的戚光等人都在闭目小憩,并没有开谈。
武关的东西两侧都是这种山峦丘陵的地势,虽然东西两侧都可以出关,但是大军出动一眼就会被燕军察觉,所以这一万五千骑军是从南面绕道,穿越了山中小道才来到了这里。
日上三竿,这头顶的大太阳晒得骑兵们浑身暖洋洋的。
“哒哒哒~”
终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坳中的宁静。
戚光瞬间睁眼,定睛一看,十余骑游弩手正从远方疾驰而来。
领头之人正是跟在衡印阳身边的司阳朔,起先衡印阳让他来这里汇报军情时他还很疑惑,这地方自己前两天刚走过,明明没有大军驻扎啊。
但当他看到满山坳席地而坐的骑卒时整个人都变得亢奋起来,衡印阳没骗他,确实是要打大仗了。
司阳朔飞奔到戚光面前,在马背上抱拳沉喝道:“戚帅,衡校尉让我来报,事成,大军可以出动!”
“辛苦小兄弟了,再探!”
“诺!”
司阳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短短的一句话就让这四位领军之将兴奋起来。
韩柏轻声喃喃道:“看来燕军的游骑已经出动了,等他们看到我们这大股骑军时,想必就要出兵了吧。”
于滨阳轻笑道:“这一场戏不好演啊,他们的骑军动不动还不一定呢。”
“板上钉钉!”林献插话道:“这么大一块肥肉送到他们嘴边,他们怎么可能不吃。”
戚光冷笑道:“希望能撞见那个慕云霸!”
于滨阳拍了拍身前的胸甲:“根据王爷的部署,这次就由我白雪卫先行了,哈哈!”
四位主将齐齐翻身上马,戚光扭头看向上万骑军大喝道:
“上马!出发!”
第912章铁蹄之下(五)
仅仅一天的功夫,武关的西北侧,也就是燕军大营的正西方就多出了不少燕军的哨骑。
原本游弋在武关之外的斥候不约而同的都向西方行去,为可能的大战搜集情报。
他们数十人为一队,地毯式的搜寻着凉军的踪迹,哪怕遇到北凉的游弩手也不敢发起进攻,而是躲得远远的。
只因为慕云端康的那道军令,绝不能打草惊蛇。
慕云端康和百里慎要的是发现凉军,而后吃掉他们,并不是把赤焰军和白雪卫逼回武关。
同样,北凉游弩手们出人意料的抱着一样的心态。
就算明知道前方五里处有燕军的斥候在探路,他们也会避开,就算是人数占优也不会动手。
燕军是生怕凉军发现他们,而游弩手嘛,是生怕燕军发现不了他们……
诡异的气氛笼罩在整片战场上~
终于,一支跌跌撞撞的燕军斥候闯入了凉军的腹地。
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好还是游弩手故意将他们逼到此地的。总之,这支五十多人的燕军哨骑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铁甲骑军。
一处还算宽阔的山谷中,一红一白两支骑军正在缓缓的向西北方行进,整齐的队列让人望而生畏,在风中飘扬的军旗红白相间。
而右侧的山坡上,几名燕军鬼鬼祟祟的爬了上来,当他们探出头时明显被这场面给震住了。
“咕噜~”
为首的标长咽了口唾沫,很是错愕的呢喃道:“果然有凉军出动,人数还不少。
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武关北面的路都被彻底封死了。”
这名标长将身子躲藏在一颗合抱粗的树干之后,生怕被凉军给发现。
山下可有上万的骑兵呢,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手下这几十号人给淹死。
“头,凉军藏得可真深啊,咱们找了这么久才找到。”身侧同样藏在巨石后面的一名伍长低声说道。
标长脸上的错愕已经慢慢转变成喜悦,强压住心头的激动说道:
“走,立刻取道回营,将消息送回去。兄弟们,咱们的荣华富贵要来了!哈哈!”
“诺!”
一众跟着他的手下也喜笑颜开。
慕云端康早就说了,先发现凉军身影的哨骑皆可官升一级,还有额外的赏金。
这群燕军的斥候怎么也没想到,这天大的好事竟然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不用动刀子不用见血,发现个军情就能升官。
几十名燕兵立刻顺着山坡小道来到了自己藏匿马匹的地方,而后静悄悄的牵着战马就飞奔向己方大营的方位。
……
从山坡上溜下来的燕军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牵着战马走了另外一条小路。
因为这地方离凉军大部队太近了,他们不敢再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因为先前走过地方有可能被凉军游弩手察觉。
虽然小路崎岖难走,战马只能先靠牵行,但是为首的标长眼里丝毫不见疲惫,反而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只要把消息带回去,他可就是妥妥的立了大功。
几十名燕兵在山中兜兜转转,因为不太熟悉地形,已经快要迷路了。
终于,他们走到了一条看似是出山的路,七拐八绕的钻进就一个小山坳中。
刚牵着马走进山坳,所有的燕军都愣住了。
在山坳的两侧土坡上躺着三三两两的凉军游弩手,大部分人正席地而坐,一看就是在休息。
雄壮的北凉大马就被拴在一旁,还有一些士卒在擦拭着手里的弯刀,还有的士兵在饮水解渴。
突然出现的几十骑燕军让这些游弩手也都愣住了,一个个不可置信的瞪大着眼睛。
游弩手这边领头的恰好是校尉衡印阳,这位久经沙场、一贯沉着冷静的中年军汉也一脸错愕。
衡印阳的肺都快气炸了,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伙燕兵给放进来,造成一种他们是自己找到大军的假象。
为了让他们能安全的出去,不和自己人碰上,衡印阳还特地撤去了一部分游弩手,给他们把撤退的道路给让了出来。
没想到这群白痴放着好端端来时的路不走,竟然误打误撞的走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简直是蠢到家了!
双方的士卒就这么呆愣愣的互相看着,地势狭窄的小山坳里陷入了极端的安静,就连一侧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当然,实际上的愣神只发生短短刹那之间。
下一刻,半坐在地上的衡印阳瞬间抽刀而出,眼神变得狠厉起来,双腿连迈几步就朝着燕军扑了过去,同时口中怒喝道:
“一个不留!”
“蹭蹭蹭!”
或蹲或坐的百余名游弩手士卒毫不犹豫的拔刀而出,紧跟上衡印阳的身影,有动作快的甚至射出了几根弩箭。
还在发愣的燕军一下子就缓过神来了,嘶吼道:
“撤!快撤!”
燕军根本就没有升起任何的抵抗之心,先不说游弩手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有余,山外还有上万骑的凉军呢。
你对付得了这些游弩手,难不成你还打得过那上万的凉军大部队吗?
逃跑,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当当当!”
“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小山坳中不断响起,燕军见势不妙便打算分头逃跑,但是游弩手人数众多,两个追一个都绰绰有余。
没一会儿,山林中的嘶吼声就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横七竖八躺着的燕军尸体。
郁郁葱葱的林木沾染着猩红的鲜血,有些可怖。
衡印阳正拎着一把带血的弯刀四处打量着,他的脚下躺着那位燕军斥候标长的尸体。
胸口一刀左臂一刀,这位标长的升官美梦就这样葬送了。
衡印阳的嘴里在不断的骂骂咧咧:“老子真是服了你们这群蠢货,好好的活路你们不走,偏偏闯到这里来,妈的!”
很明显游弩手一直清楚这伙燕军的动向,但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杀他们,是燕军自己送死。
司阳朔一路小跑到衡印阳的身边,沉声汇报道:“头,五十三人,一个活口都没留。”
“糟心。”
衡印阳的心情有点不太好,挥了挥手道:“速去请戚将军过来一趟,就说我们与燕军交过手了。”
“诺!”
第913章铁蹄之下(六)
没过多久,戚光和于滨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刚刚发生激烈交战的小山坳中。
小树林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燕军尸体上的血迹已经凝固,衡印阳在二人的身边低声汇报刚刚战事的经过。
于滨阳随意的捡起了地上一柄被砍断的燕刀,轻声道:
“按照王爷的命令,游弩手要尽力营造出大军奔袭朔风城的假象,还要让燕军发现我们大军的动向。
慕云端康和百里慎是两只老狐狸,我们既不能做得太假,又不能把燕军斥候的行军道路完全堵死,游弩手的任务很重啊。”
其实在游弩手出城之前,尘岳给的军令也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凉军的最终目的是吸引燕军驰援朔风城外的克烈查!一旦动了手,燕军可能就会识破凉军营造出来的假象。
现在的局面很清晰了,凉军费尽心思引出燕军,准备一口将其吃掉。
而燕军是生怕打草惊蛇,导致凉军不去朔风城,浪费了大好的围歼机会。
两边都在演戏,只不过这一次看起来是凉军更胜一筹。
而且为了确保这次任务的保密性,游弩手校尉衡印阳更是亲自带队,全军上下除了几位主将之外没人知道这次出城是干嘛的。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按照尘岳和褚玉成的部署发展。
只是这伙冒冒失失的燕军斥候让局面出现了一点点的变故。
衡印阳有些担忧的说道:“这伙燕军被我们杀了,不会引起燕军的警惕吧?要是坏了王爷的部署可就不好了。”
“没事,衡校尉你做的没错。”
戚光笑着宽慰道:“只能怪这伙燕军太没脑子了,要是跑到你面前还不杀,反而会引起百里慎的猜忌。”
“是的。”
于滨阳也附和道:“反正杀光了,燕军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什么情况,大概率还是会出兵的。”
听到两军的主帅都这么说了,衡印阳才放下心来,接着他笑道:“除了这队斥候,还有两队燕军哨骑也在附近,估摸着也要发现我们了。”
“呵呵,那我们就接着动身吧,演戏要演全套,大鱼毕竟还没出来呢。”戚光笑着说:
“这些尸体就留在这吧,用来迷惑燕军。”
“诺!”
……
几个时辰之后,在日暮黄昏时分,又有一队燕军斥候来到了此地。
这队斥候与被游弩手斩杀的那标人原本是互为呼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沟通军情,还提前约定好了汇合地点。
但从早晨开始那标人就杳无音信,他们找了许久,才靠着马蹄印等蛛丝马迹找到了同袍的尸体。
一个眼神漠然的百夫长正检查着尸体,脸上带着丝丝怒气。
一名手下走了过来,沉声道:“头,咱们所有的尸体都在这了,没有一个活口!”
百夫长眯起了眼睛,自言自语道:“这是杀人灭口吗~哼!”
“他们大概率是发现了凉军的踪迹,然后抵近侦查,结果遭遇了游弩手,寡不敌众之下才全员战死的。”手下冷静的分析道。
百夫长的目光遥望向西北方,他知道那里有大队的凉军正在赶路,而且是他亲眼所见。
但他可比这伙惨死的家伙聪明多了,在确定凉军的踪迹后第一时间就撤出来了,生怕被发现。
“头,我们现在?”
为首的百夫长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大手一挥:“走!回营!”
……
燕军的大帐内,百里慎正在地图上画出一根弯弯扭扭的曲线,从武关到朔风城外的克烈查军营,而慕云端康则双手抱胸在一旁看着。
“好了,应该差不多了~”百里慎兴冲冲的放下了手里精美的羊毫笑道。
前方斥候发现凉军的情报已经传回了大营,这条弯弯扭扭的曲线就是百里慎根据情报大致推算出来的凉军进兵路线。
要是戚光和于滨阳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位昭平令推算出来的路线几乎和他们走的一模一样。
简直恐怖如斯。
慕云端康瞅了瞅说道:“到底是吃过亏的,长了记性,不敢大张旗鼓的行军,就按他们现在的速度,没个三天到不了朔风城附近。”
“哈哈,是的,这就给了我们出兵的时间。”百里慎微微笑道:
“而且和我们预测的一样,果然是赤焰军和白雪卫,上次让他们跑了,这次他们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慕云端康轻声道:“前线有一标斥候被杀了,凉军有没有可能知道了我们的意图,掉头撤回武关?”
百里慎负手而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之后摆手道:
“应该不会,既然不留活口,就说明他们是想要封锁消息的,若是猜中了我方的意图,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回师才对。
再说了,他们吃了一场败仗,士气低落,急需打上一场胜仗。纵观整个战局,唯有克烈查的那队人马算是孤军在外,容易攻破。”
“行,那就打吧!”慕云端康终于同意了作战方案。
“来人,传慕云霸!”
少倾,慕云霸一身铁甲走进了太子的大帐。
百里慎指着自己画出来的这条线路说道:“将军,你所部的一万骑军今夜就走,沿着这条路吊在凉军的身后。”
“诺!”
慕云霸一脸的兴奋,他知道此次是去围歼赤焰军和白雪卫的。
上次临宜谷一战已经让他在军中声名鹊起,这一次要是能全部吃掉凉军,那自己注定会是军方新贵!
百里慎沉声叮嘱道:“慕云将军,还望你不要轻敌。凉军总兵力应该与你不相上下,甚至还要略多。
你要做的就是跟在凉军的身后,等凉军对克烈查的大营发起攻击之后你再去背后捅上一刀。
千万牢记,不要跟得太近,以免被发现!”
百里慎看着慕云霸志在必得的样子,不放心的唠叨了几句,但又不好太过打击他的自信心。
“昭平令大人放心!”慕云霸抱拳喝道。
慕云端康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将军也是我大燕皇族,希望将军能奋勇杀敌,等你凯旋归来,本太子定当为将军摆酒庆功!”
慕云霸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定不负殿下厚望!请殿下静待佳音!”
“去吧~”
“诺!”
第914章铁蹄之下(七)
夜幕漆黑,整座武关战场一片安宁,只有城头上巡逻的凉军士卒,外加那摇曳的火光凸显出几分人气。
精铁打造而成的箭头在火光的映衬下泛着寒光,稍有不对就会射进城外的黑暗之中。巡逻守夜的北凉步卒眼睛眨都不眨,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城外。
自从虎豹骑多次出城偷袭之后,燕军这两天的攻势明显收敛了不少。
但凡大军攻城,必有骑军随行护卫,而且燕军的前军大营也后移了五里,以应对凉军频繁的夜袭。
一如既往的攻城战背后,是遍地危机~双方的调兵部署,都是奔着歼灭对方的主力骑军去的。
虽然已经半夜,但是尘岳却没有休息,而是穿着一身黑色便服登上了北城墙的一座望楼中。
因为夜间还是有点寒气的,尘岳在肩头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袍,袍尾随着微风不断的飘动。
尘岳的目光注视着远处,似乎穿透黑幕,他能看见燕军攻城大营中的火光。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啊~”尘岳轻声喃喃,目光中始终带着些忧虑。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尘岳想要回屋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真的是,大半夜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一阵好找。”
小跑进望楼的赫然便是褚玉成,脸上带着一些责怪,但又有一丝喜意。他身上也是随意的披了一件便服,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还不等尘岳开口说话,褚玉成就接着说道:“虎豹骑中的斥候回报,燕军大营中有调兵迹象,大股骑军出营向西而去!”
褚玉成的声音急促而后低沉,让尘岳的眼光猛然一亮:“鱼上钩了?”
“哈哈~”褚玉成笑了一声:“从这动静来看,八九不离十了。”
尘岳明显是大松了一口气,一直凝聚在眉宇间的愁容消散了许多,随即问道:“有多少人知道吗?”
褚玉成摇了摇头:“不清楚,燕军防范严密,虎豹骑的斥候是好不容易才渗透进去的,不敢再靠前观察了,只能看到有大量的骑军出动。”
尘岳轻轻点头,看向西北方说道:“希望戚光和于滨阳两人能将这块即将放上砧板的鱼给吃掉。”
褚玉成帮着尘岳拉了一下肩头的外袍笑道:“放心吧,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尘岳嘴角一勾:“通知虎豹骑、玄武军,后天出城开战!”
“诺!”
……
从燕军大营而出的一万骑兵快速行军,整整奔驰了一整天,累的人困马乏才堪堪追上了赤焰军和白雪卫的脚步,隔着二三十里的距离便放慢了速度,以免引起凉军的注意。
当夜幕再次降临之时,慕云霸带着士卒钻进了一处山谷中休息,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大军几乎没怎么生火,全部都席地而棉,战马的嘴也被堵了起来,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
慕云霸大口的往嘴里灌着水,满脸喜意,再有几天的功夫,他就会成为军中的知名人物了。
“赤焰军、白雪卫?哼!”慕云霸自顾自的冷哼一声:“什么北凉铁骑,在老子的眼里,只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罢了。”
但他殊不知,就在大军休息之地旁边的山坡上,几名游弩手正在地上匍匐前进,几乎已经可以看到燕军若隐若现的人影了。
衡印阳和司阳朔在黑暗中露出了看似狰狞的面庞,趴在地上一动都不动,通过队伍的长短和零散的火光,仔细的观察着燕军的规模、人数。
两人停留了好一会儿,司阳朔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头,大约有万骑上下,身后没有援军,就这么一支队伍。”
衡印阳微微点了点头,略显阴狠的说道:“再过两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我们走吧头。”
“别动!”
衡印阳一把就拽住了想要离开的司阳朔,在他们的山坡之下,正好有几名燕兵站了起来,目光似乎正在打量着游弩手藏身的这片灌木丛。
“上面是不是有人?我怎么感觉后脖子上阴嗖嗖的。”
“看错了吧,哪有人啊,鬼影也看不见一个。”一名燕军看了一会之后满脸不屑的说道。
“呸呸呸,什么鬼不鬼的,晦气!”
“咱们要不上去看看?”一名燕军试探着问道。
“上什么上,放两箭看看就行,这大半夜的,我才不爬上去看呢。”
“行吧,听你的。”
“嗖嗖嗖!”
几名燕兵接二连三的放出了几支羽箭,但是一点动静都没看见。
“我说吧,没人!整天疑神疑鬼的。”
“是我看错了,睡觉睡觉!”
“什么眼神~”
而此刻的司阳朔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支羽箭就落在他的脑袋前面,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高速摆动的箭尾,箭头再向前一点,他就命丧黄泉了。
等了好一会儿,衡印阳才拉了拉他的衣服撤了下去。
……
赤焰军中,衡印阳将燕军出动的消息给带了回来,戚光和于滨阳两人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真不容易啊。”
戚光唏嘘道:“演了这么一出戏,才把这条鱼给钓了出来,他们再不动老子都要放弃了。”
“哈哈哈~”于滨阳笑了笑:“王爷筹谋万全,就算这位昭平令再聪明,也只能走上一条死路。”
“看清楚了吗?是何人领兵?”戚光的眼神陡然便的凌厉起来。
衡印阳沉声道:“慕云霸,绝对错不了!”
“好!”戚光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了,从怀里掏出了一幅地图,指着上面的红圈说道:“这,原川峰,就是王爷替慕云霸选好的葬身之地!”
于滨阳兴冲冲的搓了搓手:“好地方,此前去朔风城我路过这里,风景不错,给慕云霸做墓地,正合适!”
“衡校尉,明天大军前奔,进入原川峰设伏,燕军的斥候若是靠近,就看你的了。”戚光看向衡印阳说道。
“将军放心!”衡印阳抱拳沉喝。
戚光又看向了于滨阳:“老于,打前站的事就交给你们了,但是最后送这个慕云霸和这一万骑上路,就让我们赤焰军来吧。”
于滨阳看着戚光狠厉而又果决的眼神,重重点了点头。
第915章铁蹄之下(八)
原川峰,位于武关西北侧约摸百里之地,距离那朔风城也就七八十里,差不多位于两关的居中地带。
这里本是武关关外之地,要不是尘岳统领北凉后新建了朔州,凉军怕是要难得来此地一趟。
平日里顶多只有斥候的巡察,根本不会有大队军卒路过。
虽然不知道老一辈人为什么这么叫,但凉军将士们口口相传,也在地图上标记此地地名为原川峰。
原川峰颇高,山峰之中分出条条岔路,四通八达的延伸进山,山势还算平缓。
在原川峰的西侧有一座小山岭,比原川峰矮了不止一星半点,一大一小的两座山峰相得益彰,远远望去如同两体型不一的好兄弟。
凉州人图个方便,一直将这座矮了不少的小山岭称呼为小原山,就像是原川峰的孪生弟弟一般。
两座山峰上遍布郁郁葱葱的植被,还有几眼泉水从山顶上流下,哗啦啦的水流格外欢腾。
虽然是关外,但这里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山清水秀之地,比起其他地方的苍凉荒芜,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了。
两山之间的夹道甚是宽敞,既无陡峭的山崖也没有狭窄的山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的伏击之地。
但尘岳偏偏将伏击的地点选在了这里,因为从燕军大营到朔风城,走原川峰是最近的一条路,其他地方都要绕道而行。
再加上这里地形缓和,不是险地,路过这里的燕军一定疏于防范。
今天,一向安静的山道陡然间微微颤动起来,雪白色的铁骑自远方快速驰来,遮天蔽日的军旗如滚滚江潮。
在其身后还有着一片赤红,简直要将天地连着一起染红。
两股骑军近一万五千人,行至山口时骤然停马,数股游骑从骑阵之中掠出,快速的搜寻山脉,以防有燕军埋伏。
戚光和韩柏两人驻马遥望,轻声唏嘘道:“真是个好地方啊,这风景,比起中原也丝毫不差了。”
待得哨骑搜寻完山脉之后,于滨阳和林献来到了赤焰军的面前,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抱拳沉喝道:
“兄弟,看你们的了!”
“死战而已~”戚光平静的点了点头。
“我们走!”于滨阳调转马头,带着近万骑的白雪卫涌进了原川峰之中。
而赤焰军则进入了对面的小原山,两军遥相呼应,短短片刻之间,两山夹道又恢复了安宁。
小原山的半山坡处,戚光的面前站着整整齐齐的七八十道人影。
每一人都身披赤红色的铁甲,腰配利刃,刀柄上还缠缚着一根红色的绸带,随着春风的拂过而微微摆动。
这七八十号汉子都是赤焰军中的百夫长、都尉、校尉们,都是凉军中的精锐。
临宜谷一战,赤焰军损兵近半,可战之兵仅剩五千,而这些军中的中坚将校也损失惨重,就剩这些人了。
戚光的目光平静的扫过众人,缓缓说道:
“从武关出来的这几天,本帅从来没对你们透露军情。我相信大家心中都有疑问,我们是去哪里?去干什么?是不是要打仗了?”
所有人都挺直了腰背,一言不发的瞪着滚圆的眼珠看向戚光。
他们中的一些人先前有猜测,认为大军可能是开赴朔风城,但是当刚刚大军拐进小原山时他们就知道,大概率是要在这里打伏击了。
“现在,我就告诉你们!我们来是做什么的!”
戚光的语调逐渐拔高:“明天,一万燕军将要从这里经过,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吃光他们!”
一众将校们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而戚光缓缓的摩挲了一下刀柄,轻声道:“忘了告诉你们,对面的领军之将,燕国慕云霸!”
“杀!”
众人齐声高吼,一股杀意直冲云霄。
……
“当当当!”
“杀!杀!”
武关的北城门之外正在进行一场小规模的骑战,喊杀声响成一片。
没错,今天燕军攻城攻得好好的,虎豹骑的两千人又从城里杀出来了,一如既往的骚扰攻城大军。
但是经过这几天的教训,燕军已经变得聪明起来,先是用弓弩阻挡凉军的脚步,而后骑兵快速前冲交战,掩护步卒撤退。
别说,这招还是挺有用的,燕军的攻城步卒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今天的这场骑战有点诡异,双方打得并不激烈,但都在用添油战术,时不时就多出几百骑出现在战场上。
没一会,双方的总兵力就达到了七八千人,整个武关的北城墙之外到处都是往来奔驰的骑军身影。
别看双方投入的士兵数量很多,但是实际伤亡很小,光打雷不下雨,而且战线在缓缓的向着北方推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终于,燕军阵中传出了一声声撤退的命令,随即骑卒便迅速脱离战圈,向着东北方向掠去。
正在交战中的虎豹骑见燕军撤退,没有丝毫犹豫便追了上去,气势汹汹。
燕军阵中正在策马奔驰的脱脱不花回头看了一眼紧随不舍的凉军,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武关的城头上,一众武将的身影早就伫立多时,时刻关注着战场的变化。
今天城头上的气氛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少了几分悠闲,多了些许肃杀之气。
而且一众武将全都披挂上了铁甲,隶属于虎豹骑和玄武军的几位将军全都不见了人影。
尘岳看着远去的燕军大部,轻声道:“唔~佯败啊,这是在诱我们深入吗?”
从城头上看燕军的阵型,明显可以看出对面的阵型虽然略显涣散,但远远还没达到战败的地步。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燕军在诱敌深入。
褚玉成饶有兴致的说道:“慕云端康的手笔还真是不小,不仅想吃掉赤焰军和白雪卫,现在连虎豹骑都给惦记上了。”
“就怕他们的牙口不好,肉没吃到,还把门牙给崩了。”池集在一旁轻笑道。
“哈哈哈~”
城头上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尘岳扭头看向众将领:“怎么着?咱们出去看看?”
“去!怎么能不去呢!”
“走走走!”
尘岳大手一挥:“传令,虎豹骑和玄武军,全军出城!”
“诺!”
第916章铁蹄之下(九)
数千燕军在脱脱不花的率领下且战且走,与凉军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势,一口气向东北方撤退了七八里地。
不知道为何,他没有直奔己方的大营方向,而是转道东北。
当脱脱不花的大军越过一道小土坡之后,紧随其后的虎豹骑主帅燕宏毅猛得一勒缰绳:
“停!”
“嚯!”
四五千虎豹骑军卒迅速止步,马蹄纷纷,重新列阵。
燕宏毅策马持枪,目光遥遥看着对面,在山坡一侧,漫山遍野的燕军早就列阵完毕,枕戈待旦。
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是在等虎豹骑。
燕宏毅嘴角一勾:“想吃掉我虎豹骑怕是没这么容易啊~”
此次燕军几乎出动了大营中半数的主力,骑军更是倾巢而出。
三支庞大的骑军方阵,乌泱泱的一片。
一座居中,另外两座一左一右,总计两万人,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对面的虎豹骑。
且左右两侧的燕骑都是快马,虽然比不上当初的北金拐子马,但是战马的脚力也算是上佳了。
只要现在虎豹骑调头撤军,这左右两支骑兵就会一拥而上,将虎豹骑撕碎。
三座骑阵之后是一座由一万步卒组成的拒马大阵,盾牌拒马,长枪林立,身后还有弓弩手蓄势待发。
再之后就是旗帜鲜明的大燕神鹰军了,绣着八爪雄鹰的燕戎皇旗在风中摆动,透露着缕缕杀气。
大燕太子亲至!
一座略微高出平地的土坡上,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的身影缓缓出现。
“还真被你猜中了,凉军果然在今天出动了。”慕云端康面露喜意,一身锦袍衬得身材很是挺拔。
百里慎伸出手掌,感受着春风拂动,笑道:
“意料之中,他们的赤焰军和白雪卫应该快到克烈查那里了,今天就是要彻底将我们的目光吸引在武关战场。”
“你不放心慕云霸,昨晚又派了五千骑出去,不然我们今天的兵力应该更充足,吃掉虎豹骑十拿九稳。”慕云端康无奈的撇了撇嘴。
原来百里慎担心慕云霸太过浮躁,轻敌冒进,在左思右想以后又派出了五千骑,以防不测。
百里慎自信的负手而立:“多五千人,少五千人,无伤大雅。”
慕云端康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虎豹骑的数千士卒说道:“看他们这架势,有点有恃无恐啊。”
“呵呵,他们怎么可能只有这几千人,估摸着武关城内所有的骑兵都在赶来的路上了。”百里慎很是轻松的笑道。
今天慕云端康和百里慎亲赴前线,主力骑军尽数出动,三万骑一万步,整整四万大军,可不止想对付这几千虎豹骑。
百里慎要的是这一战之后,武关再无机动骑兵。
“你等的人来了~”
慕云端康突然眉头一挑,看着远方笑道。
燕宏毅的身后再度有大批的骑军浮现,先是有五千骑越众而出,和燕宏毅的先头部队汇合。
一万虎豹骑汇聚在一起,不用任何命令就开始自动铺开成冲锋阵型。
再之后则是两千武关原有的驻守骑军,高举着凉军旗帜,淡黑色的军旗层层叠叠,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旗帜后面是什么。
由于视线被遮挡,百里慎不由自主的踮了一下脚尖,想看看被旗帜遮挡住的是什么,但完全是白费力气。
慕云端康皱起了眉头:“怎么感觉有点诡异?”
百里慎甩了甩头:
“无妨,反正骑阵就这么个规模,撑死了就两万人罢了,怕什么。”
“本殿下真是期待虎豹骑被全歼的那一刻啊~”慕云端康发出了一道森冷的笑声。
两位燕军的主帅很是自信,三万骑吃掉一两万人,问题不大。
……
和慕云端康两人一样,尘岳等人也出现在了凉军身后的土坡上,隔着广阔的战场遥遥相对。
褚玉成、夜潇潇等几位武将都在,就连一身灰衣僧袍的诸葛糊涂也跟出来了。
近千骑白马义从驻守在山坡下,保卫众人的安全。
尘岳微微一笑:“让我们欣赏欣赏项翦他们两这一年多的成果。”
哪怕燕军四万,凉军只有不到两万,尘岳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惧色。
众人都兴致勃勃的笑了起来,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看着,不需要亲自动手。
两军相隔数百大步,数万骑军都在摩拳擦掌。
“擂鼓!”
“咚!咚!咚!”
不知道是哪边的战鼓声突然响彻云霄,一万虎豹骑率先策马前冲,黑色战甲在黄沙之地上显得格外厚重。
虎豹骑出阵之后,身后高举旗帜的骑军也在缓缓前行。
没有任何的留手,一开始就是全军尽出。
“轰隆隆~”
燕军这边毫不示弱,一左一右两支骑军飚射而出,总计一万三四千人,单从兵力上讲是占据着些许优势的。
而位居中央的脱脱不花在略微等待了一会儿以后也策动马蹄,三路燕军宛如三道利箭直奔凉军骑阵。
慕云端康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凉军已经全军尽出,他手里还有一万最精锐的神鹰军和一万步卒。
今天这仗,赢定了!
虎豹骑一灭,他就可以趁势攻入武关,进而深入凉州内地。
想想这战果,慕云端康就喜不自胜。
而百里慎的目光却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喃喃道:
“不对啊,这马蹄声不对啊~”
“什么不对?”
看着突然奇奇怪怪的百里慎,慕云端康一脸茫然。
“说不上来~声音有些重~”
百里慎的表情很是犹豫。
“什么声音?”慕云端康越来越糊涂。
百里慎不说话了,只是凝眼看向凉军。
“轰隆隆~”
两军越来越近,百里慎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就在双方的骑军锋线逐渐靠近时,正在前冲的燕宏毅手掌轻轻这么一挥:
“分!”
“嚯!”
虎豹骑迅速一分为二,一左一右迎上了两侧的燕军,丝毫不管正前方的脱脱不花。
脱脱不花一脸愕然,这算什么意思?看不起自己?
虎豹骑的突然变阵让百里慎心中的不安更加浓厚。
那些高举军旗的骑卒紧随虎豹骑之后分隔而开,让出了中间的坦荡大道。
旗帜散开,一座整齐的骑军方阵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百里慎的脸色豁然大变,罕见的爆出了粗口:
“妈的!哪来的重骑兵!”
第917章铁蹄之下(十)
这一刻,武关之外地动山摇。
这一刻,数万燕军脸色骤变。
骑军人数不多,区区五千人罢了~
武器也不算精良,仅仅一杆长矛在手。
五千人,清一色凉军之中最为魁梧之卒,哪怕一个小小的标长,也曾是从其他主力骑军抽调而来的百夫长,何人手中没有几颗人头的军功?
五千匹雄壮的北凉头等战马,奔驰之间马蹄苍劲有力,为了凑齐这五千好马,当时北凉的各大马场被项翦横扫一空,恨得那些养马吏牙痒痒。
从士卒宽厚的胸膛到战马的前蹄,全都是墨家精心打造的铁甲包裹。
人马俱甲,皆眼神冷漠。
最前方矗立着两面旗帜,一面乃是军旗,另一面则是凉王大纛!
尘岳的这面凉王大纛,既易水河畔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了北凉关外的战场上。
满目玄甲,全军悍卒!
大凉玄武!
前冲的玄武军渐渐形成五排雁翅般的斜形锋线,手中长矛随着战马的奔驰逐渐提起。
重重的马蹄每一次落下,都要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位于大军正前方的脱脱不花瞬间脸色惨白,紧握长枪的手不自觉的发抖。
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玄甲骑卒,这位燕军悍将第一次还未开战就心生退意,他是骑军出身,很清楚重甲骑军在这种正面对冲中的战斗力。
但是他知道,此刻若退,必死!
两军相隔三十大步,前排士卒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战马奔腾溅起的尘土了。
骑军中央,浑身笼罩在铁甲之内的一道魁梧身影猛然间举矛怒喝:
“玄武出!”
“天下伏!”
“杀!”
一道怒吼声直冲云霄,五千泛着寒光的长矛已经蓄势待发。
“砰砰砰!”
两军轰然相撞,项翦手起矛落,一名在燕军之中也称得上悍勇的校尉瞬间毙命,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喝!”
项翦挥矛而出,精铁打造的枪杆重重的砸在两名燕军的胸口,坠马落地的燕军还没来得及喘息,包裹着皮甲的马蹄就已经踏至胸前,肋骨刹那间尽数碎裂,变为粉末,鲜血四溅而出。
玄武军副帅王灵甫,一杆长矛在手,接连刺出无一落空,顷刻间矛尖就沾满了鲜血,一名奋力逼近身侧的燕兵挥刀而出。
“当!”
一阵清脆的磕碰声响起,燕军的手臂被震得发麻,但那套重甲纹丝不动,连一点点破损都没有出现。
王灵甫连长矛都懒得挥出,只是毫无花哨的一拳砸出,就一击毙命。
两军接触的一瞬间,燕军的前排锋线就濒临破碎,落马者无数,惊慌的燕军骑卒手中的长矛此刻成了摆设,几乎没对玄武军造成任何伤害。
铁蹄之下,落马者必死!
雁形阵急速向纵深凿进,你躲得了第一排锋线,但你躲不过第二此更为凌厉的攻势。
面对着浑身重甲,几乎没有破绽的玄武军,正对面的七千燕军伤亡惨重,就算有心杀敌,但也无能为力。
“不错不错。”远处山坡上的尘岳看着势如破竹的玄武军,轻笑出声:“项翦二人果然没让我们失望啊。”
这一支重甲骑兵,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可以说若不是在辽东战场上缴获了大量重甲,再加有墨家相助,以北凉辽东的财力根本凑不出这五千具铁甲。
而此时,让尘岳心疼到滴血的玄武军终于发挥出了它该有的威力。
中央战场的变故也引起了左右两侧燕军的注意,让这些原本正在与虎豹骑厮杀的士卒顿时胆寒,手中挥出的长矛弯刀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凌厉。
“嗤!”
项翦在捅穿一名骑卒的胸膛之后跃阵而出,此事的他早已浑身鲜血淋漓,但毫发无伤。
七千燕军被玄武军一个凿阵就斩杀过半,脱脱不花靠着多年来在战场中练就的功夫好不容易逃得一命,但也是狼狈不堪,右肩的胸甲碎裂,就这么摇摇晃晃的吊在胸前。
凿阵而出的玄武军几乎没有丝毫停留,便直奔位于骑军后方的一万步卒方阵。
“防御!”
燕军阵中响起一道大喝声,前排步卒们死死的顶住盾牌,长枪尽皆斜举,密密麻麻犹如刺猬一般。
项翦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猛地一夹马肚,刚刚因为冲阵变缓的速度再次提高,五千铁甲骑军携带着泰山压顶之时扑向了步军。
前排的燕军步卒已经开始面露绝望,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砰砰砰!”
什么盾牌,什么长枪,在玄武军面前不堪一击,除了极少数战马被捅伤之外,绝大多数的玄武骑卒都是一冲而过,瞬间杀进了步军方阵之中。
“当当当!”
“杀!”
“啊啊啊~”
若是说前排的拒马还能稍微迟滞一下铁蹄的速度,那阵中这些毫无防护的步卒们真的就和待宰的羔羊一模一样,除了引颈就戮别无他法,甚至连挥刀都成了奢望。
相比于北金铁浮屠,玄武军的重甲防护能力更强,且轻便了些许,让马背上的骑卒能保持更久的战斗力。
“啊啊啊!”
惨叫声在燕军的嘴里发出,这些步卒们已经濒临崩溃,有些人打算拔腿就跑,免得成为死尸。
拒马阵之后就是精锐的神鹰军,神鹰军主将符龙看着早步阵中肆无忌惮砍杀的玄武军,怒喝一声:
“备战!”
他知道,面对面的厮杀,他手底下的这一万人不是对面五千重甲的对手,但是没办法,慕云端康在这,只有一战!
而土坡上的慕云端康已经陷入了呆滞,短短的小半炷香的功夫,脱脱不花的七千骑和一万步卒就折损无数,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怎么会,北凉怎么会有重骑兵?”这位大燕太子第一次流露出了颓废的神色。
百里慎看似柔弱,但是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头,面色阴晴不定,看到步军方阵即将崩溃,他猛地扭头看向慕云端康:“殿下,撤军吧!减少损失!”
“撤军?”慕云端康犹豫了,对于他来说,撤军无疑于失败。
“先走!要快!”百里慎的语调一下子就提高了。
“好吧,听你的~”慕云端康咬着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百里慎立刻放声大喝道:
“全军撤退!”
第918章铁蹄之下(十一)
原川峰向东十余里处,大队的燕军骑卒正在加速前行,因为速度较快,队形被拖拉的很长。
领军之将慕云霸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明显是出现了一些超脱他掌握的变化。
因为位于他前方的那支凉军在昨天突然加速西进,到了晚上之后便完全失去了踪迹,己方的哨骑怎么找也找不到。
自己一个追人的,却把人跟丢了,有点丢人,斥候认为大概率是凉军的速度太快了,甩开了他们的跟踪。
所以慕云霸判断,是凉军对朔风城外的克烈查动手了,赤焰军和白雪卫在加速赶往战场。
于是他也当机立断,命令全军极速前进。
身形随着战马起伏的慕云霸嘴角勾着冷笑:
“等着吧,这次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在慕云霸大军的身后,约摸一天的路程,还有一支五千人的骑军在赶路。
这就是百里慎派出来接应慕云霸的骑军,他担心慕云霸不够沉稳,惹出什么乱子来。
这五千人的领军之将可以说是北凉军的老熟人,也先。
北凉刚刚设道之时,有数支草原部落联手侵犯幽州边境,其中有一支部落为鞑靼部。
几场大战下来,鞑靼部损失殆尽,部落首领马尔哈死在了北凉军的刀下,但是他的孙子活了下来,就是这个也先。
也先回到草原之后,走投无路,只能投靠了燕戎,成了军中的一个军官。
他也算聪明,誓死效忠太子,当然,那个时候慕云端康还是大皇子。
也先赌对了,慕云端康成为太子之后就对他信赖有加,多次提拔。
而且还承诺有朝一日会让也先重新掌握鞑靼部的大权,恢复他家族的荣光。
策马前行的也先面色漠然,这是他投靠慕云端康之后第一次执掌五千骑军出战。
前路如何,谁也不知道。
……
原川峰中安静如常,乍一看没有任何异样,依旧是那般的风景秀丽。
戚光正双腿盘坐在地上,眼眸微闭,一副安详的神态。
而五千赤焰军早就藏身于山谷之中,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人影。
“将军!人来了!”
一名军中校尉小跑到戚光面前汇报着。
戚光的双眼陡然睁开,沉声道:“全军,备战!”
“诺!”
安静异常的密林中突然就有一股杀意冲天而起。
……
马蹄声在原川峰的谷口响起,先头的一千人骑军大摇大摆的就这么闯了过去,连最基本的哨骑都没有派出来。
而等慕云霸行进山谷之时,他抬了抬手,减缓了一下大军的速度。
长时间的行军让燕军有些疲惫,所以慕云霸特地放慢速度让士兵们喘口气。
“真是见了鬼,一万多号人,就这么没了。”马背上的慕云霸骂骂咧咧的说道。
一名副将策马行来,颇有些气喘吁吁的劝谏道:
“将军,太子殿下有令,不用追的太急,等凉军与克烈查交战后再动手也不迟,我们行军的速度是不是还可以放缓一点?”
“你懂什么?”
慕云霸皱了皱眉头,语气带着一丝严厉的说道:
“凉军如此极速前进,就说明克烈查那里出了变故,指不定克烈查的三万兵马朝不保夕,我们早到一点,就多一分胜算!”
“可是……”副将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
“别可是了。”
慕云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出了什么事本将军一力承担!
别忘了,前面的赤焰军和白雪卫可是凉军主力,灭了他们是多大的功劳,你自己掂量掂量。”
“诺!”
听到慕云霸都这么说了,这名副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也升起了些许贪功之心。
其实慕云霸的小心思显而易见,歼灭赤焰军和白雪卫可是天大的功劳,他可不想再次错过这个到手的肥羊。
想到这一层的慕云霸又面露喜意的笑了笑,目光扫视山谷,指着两侧的山峰道:
“这里的景色还真是不错啊。”
副将也附和着:“山清水秀,若是再有大片的草原,这里就足以成为上佳的放牧之地了。”
两人谈笑风生,这优美的景色让他们浑身的疲惫之感都散去了不少。
这两山夹道很是宽阔,也没有险要之地,慕云霸压根就没有升起半点提防之心。
“不对啊~”
这位副将突然眉头一皱。
“怎么了?”
“将军,有没有觉得这里太安静了点,有点诡异?”副将的眼珠子提溜直转。
“额,没有吧?”慕云霸愣了一下,他浑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突然,他看见与他面对面的这位副将瞳孔一缩,满脸惊恐。
慕云霸没来由的心头一颤,猛然扭头看向副将目光的所视之处,只见漫天的白雪迎头砸了下来。
“嗖嗖嗖!”
雪白的箭雨如同大雪飞扬,出现在这盛春时节。
黑色的箭杆,白色的箭尾,夹杂着凌厉的杀气,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燕军的头顶。
“将军小心!”
副将怒喝一声,从马背上腾身而起,瞬间就将一脸震惊的慕云霸扑倒在地。
“嗖嗖嗖!”
“啊啊啊~”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预警,山谷一侧的原川峰内就射出了漫天的箭矢。
猝不及防的燕军中箭倒地者不少,山谷中一下子就变得乱糟糟的。
有的人大腿中了箭,拖动着鲜血淋漓的双腿在地上爬动,场面颇为惨烈。
“轰隆隆!”
“杀!”
没给燕军任何反应的时间,仅仅七八拨连续不断的箭雨之后,一队队身披白甲的凉军骑卒就从山谷中涌现而出。
“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几名燕军将狼狈不堪的慕云霸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原本的坐骑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要不是副将救了自己一把,那现在他就一命呜呼了。
“戒备!备战!”
慕云霸大声的呼喝着,眼神中的慌张还没有完全散去。
失去踪迹的凉军竟然在最不可能发起伏击的地方出现了,确实让慕云霸有点懵。
现在他顾不得去想凉军为什么会在此地设伏,唯有先击退伏兵再说。
“当当当!”
“杀!”
于滨阳一马当先,手中弯刀飞舞,径直割去了一名蛮子的头颅,猩红的血液冲天而起。
林献则手握强弓,三支雪白的箭杆同时搭上弓弦,箭头几乎没有丝毫的迟疑就离弦而出。
“嗤嗤嗤!”
“啊~”
三名燕军顿时应声落马,而且因为距离很近,羽箭的力道又大,整支箭杆都几乎没入了敌卒的胸膛。
第919章铁蹄之下(十二)
近万的白雪卫分为七八个小队杀出,将燕军截成了一段段的小股部队。
处于慌乱之中的燕军有些茫然不知所以,不知道是该迎敌还是先跑。
慕云霸此刻已经翻身上马,手里拎着长枪怒气冲冲。
他大概看清楚了白雪卫的人数,也就一万上下,和他带的人差不多,所以他觉得凉军敢偷袭他实在是胆大包天。
刚刚将他扑倒的那位得力副将胳膊上中了一箭,龇牙咧嘴的问道:
“将军,貌似情况不太妙啊。要不我们先撤军?撤退十里,整顿队形再战?”
鲜血从这位副将的胳膊上不断渗出,额头上的冷汗直冒,一名亲兵正在他的身边快速的包扎伤口。
“不要慌,是白雪卫,他们只有短刀没有长矛!近身肉搏我们优势巨大,立刻集结大军!反击!”慕云霸毫不犹豫的掉马回转,大声怒喝。
慕云霸也是位多次历经战阵的武将,反应还算果断,况且和白雪卫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
在他眼里,白雪卫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射,快马劲弓,在运动战中可以大量杀敌。
而现在,双方的骑军可是置身于山谷之中,没有多大回旋奔驰的空间。
所以,燕军最好的方法就是不顾一切的贴上去,和白雪卫近身搏杀,依靠长矛的优势和凉军拼命,而不是撤军。
“反击!反击!”
“杀!”
一道道大喝声在山谷中响彻着,转眼间就损失了数百号士卒的燕军开始在千夫长、百夫长们的带领下反击。
而半山坡处,戚光依旧纹丝不动,只是冷眼看着山下的战场,随意的笑道:
“想这样就拦下白雪卫?那你们也太小看我们凉军了吧~”
……
燕军的动作还算迅速,一队队的朝着白雪卫包抄过去,想要迟滞骑军的速度,将白雪卫拖在这山谷里。
可是白雪卫怎么会上当,以各校尉为首,七八支白雪卫沿着山谷极速的凿穿了燕军的阵型,而后向着谷口外的平原奔驰。
这一举动落在慕云霸的眼里,自然是一种凉军害怕了的表现。
慕云霸狞笑一声,拍马赶上:“给我追!”
“杀啊!”
燕军大呼小叫的追了出去,刚刚还发生激战的山谷顿时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些许没死透的伤兵在痛苦的哀嚎着。
白雪卫出山之后迅速合拢,由先前的零散骑军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军阵。
“起!”
“嚯!”
一声怒喝之后,所有人都举起了弓弩,在身前搭箭上弦,然后扭身弯弓,轻轻的一松手,漫天的箭雨便倾洒而出。
动作一气呵成,转眼间便是万箭齐发。
“噗噗噗~”
箭阵稳稳的落进了燕军的骑阵之中,响起一片的坠马之声。
“加速!”
慕云霸长枪一挺,胯·下战马的速度再度提高了几分。
所有的燕军也有样学样,不惜战马脚力的策马狂奔,他们知道唯有扑上去才能让白雪卫手中的弩箭失去作用。
同时也有部分士卒在举弓还击,但是无奈,他们是逆风而行,凉军的弓弩不仅射程比他们远,关键是对于两军之间的距离把控的刚刚好。
庞大的雪白箭阵极为精准的落在追兵的阵中,同时还能保证双方之间有一个相对远的距离。
“嗖嗖嗖!”
“嗤嗤嗤~”
几轮箭雨之后,凉军从当中一分为二,于滨阳各领一队,向远方疾驰而去。
“妈的,占了便宜就想跑?”
慕云霸的面色已经被气得铁青,大喝道:“给我追!”
他太讨厌这种被遛狗的感觉了,在他眼里,白雪卫只不过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而已。
一旁的副将有心劝慰,但慕云霸却根本不听劝。
燕军同样一分为二,吊在白雪卫的屁股后面紧追不舍。
而白雪卫始终游刃有余,时不时的就用一波箭雨招呼燕军。
清一色的北凉丙等战马可不是说着玩的,丙等,并不是第三等,而是北凉马场体力最好、速度最快的一批战马。
就连谢霄雷的奔雷骑,也配不满整整一万匹丙等战马。
而在双方大军渐渐远去之后,身披红甲的骑卒从小原山中铺天盖地的涌出,缓缓至谷口列阵。
一名尚且在地上哀嚎的燕军伤兵瞬间就吓得脸色煞白,一名赤焰军在行至他的身旁时面无表情的递出一矛,送他上了西天。
五千赤焰军在谷口列阵,面东而立,全军几乎鸦雀无声。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黄昏时分,夕阳挥洒在大地上,娇艳而又沉重。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骑军从远处浮现,最前方的赫然便是白雪卫。
于滨阳带着慕云霸兜了好大一个圈,最终又回到了原地。
每当慕云霸想要放弃追击时,白雪卫回头就是一个反击,而后用弓弩射住阵脚,再度拉开两军的距离,气得慕云霸暴跳如雷。
这样的举动在慕云霸的眼里无疑是赤裸裸的讽刺。
在小半天的极速奔驰之后,双方的士卒和战马都略显疲惫。
就连白雪卫行进的速度都慢了许多,而燕军就更别提了,一个个被搞得焦头烂额,队伍拖拉的老长。
光是在行进中被射死的燕军就有上千人,还有受伤的、落马的,只能尽力跟在队伍的后方。
所以远远看去,整支燕军已经毫无阵型可言。
前头的数千人体力还算可以,勉强咬着白雪卫的屁股,后面的就只能自己跑自己的了,保证尽量不掉队。
大地渐渐颤动,仇敌远远而来。
赤焰军主帅戚光单骑跃出骑阵,在他身后是整整齐齐的五千悍卒,一面面猩红的旗帜迎风飘扬。
戚光朗声高喝道:
“兄弟们,你们心心念念的燕军,来了!”
“嚯!”
“但是他们估摸着还有七八千人,我们只有五千,不知道诸位将士敢不敢陪我戚光杀上一圈!”
“杀!!”
戚光的眼神陡然变得狠厉起来:“今天只有两条路,要么他们死光!要么,我们全军覆没!
此战!不留活口!”
“嚯!”
前冲的白雪卫渐渐向两侧散开,将空旷的战场留给赤焰军。
戚光拍马向前,长矛斜举,怒吼道:
“起矛!”
“死战!”
夕阳渐落,余晖倾洒,朗朗山河美如画。
赤焰旗下,豪情满怀,铮铮铁骨尽披甲!
第920章铁蹄之下(十三)
当慕云霸看到赤红色的骑军出现在战场上时,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他现在终于知道白雪卫带着自己兜一大圈的目的了。
那就是为了彻底搅乱己方的阵型,那自己的一万骑成为一支疲兵。
而所谓的凉军奔袭朔风城,围歼克烈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假象,对面的目标就是自己的这支援兵!
可惜,现在才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看着身后拖拉出老长的队伍,慕云霸知道这次己方必定要损失惨重了,但是他不能退,有白雪卫在旁边盯着,他退无可退。
唯一的办法就是正面击溃赤焰军,而后伺机撤走,这样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索性,他看出来赤焰军的人数不多,只要己方士卒拼力死战,未必不能赢。
慕云霸眼神中的暴戾之气逐渐涌起,挺枪怒喝道:“杀!”
“杀!”
跟在最前方的士卒强忍着疲惫跟着喊了一声,声音寥落,没什么杀意,足以看出这支骑军已经是强弩之末。
越过白雪卫的赤焰军骑阵加速前冲,锋线一字铺开,赤红色的战甲与夕阳余晖交相映衬,连天一色。
蔚为壮观!
两军将要撞阵之时,赤焰军中响起了一声整齐的怒吼:
“杀!”
这一声怒吼带着冲天的杀意,带着对临宜谷战死的数千同袍的敬意!
“砰砰砰!”
两军猛烈的交杂在一起,当先冲阵的戚光手臂一抖,矛尖刺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一枪正中燕军的心窝,猛地将其向后一挑就砸倒了他身后的好几名士卒。
枪出如龙,梨花带血!
戚光的眼神极度冷漠,血红色的披风在马背上不断翻腾,猩红的鲜血不断沾染在上面。
上次的失利可是赤焰军成军以来的最大败仗,作为赤焰军的主帅,这个仇,他今天必须报!
相比与戚光,韩柏的招式更加迅猛,接连突破燕军的两道锋线,几乎每出一招都会有人头落地,对于迎面挥向自己的弯刀长矛更是不管不顾,哪怕是以命搏命,也要先将敌骑刺落下马。
看看是你的刀块还是我的矛狠!
只见他长矛刚刚出手,左手就顺势抽出弯刀,一刀砍断一支刺向自己的长枪,而后刀锋上滑,贴着半截断枪一刀就削去了燕军的脑袋。
“嗤~”
刹那间鲜血就在韩柏的身边绽放开来,几乎没有丝毫的停滞,韩柏就收刀入鞘,同时手中的长矛一个横挥就将燕军砸落下马,不等燕卒落地,下一矛已经刺出,狠狠的捅进了他的胸口。
燕卒瞬间毙命!
倒地之后的燕军虽然已经死透,但是北凉大马那厚重的马蹄依旧是重重踏在尸体的胸膛上,骨骼尽碎。
一套连招下来,韩柏瞬间斩杀三人,可谓是神勇无比,
戚光是替死去的那些将士报仇,而韩柏则是亲眼看着那些个老兄弟一个个战死在自己的身侧的。
自己的那些个亲卫,违背军令的砸晕了自己,才让自己这个赤焰军副帅捡回一条命。
韩柏这些日子很内疚,他认为自己不配做这个赤焰军主帅,五千人跟着自己出去,只回来了不到一千骑,还都是伤兵。要不是戚光多次出言鼓励,他指不定就会内疚一辈子。
“砰砰砰!”
“嗤嗤嗤~”
一朵朵由鲜血铸就的花朵在战场上绽放,急速凿穿燕军阵型的赤焰军卒们一个个出手狠辣,带着积攒了数月的怒火挥刀而出。
很多与他们并肩作战多年的同袍就倒在这支骑军的刀下,还有那些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士卒,甚至是带着泪目作战。
接着这股势头,燕军的前锋在刹那间就濒临溃败,体力保存最好的这两三千人也没能扛住赤焰军的第一波冲锋,那位跟随了慕云霸颇久的副将被戚光一矛刺死了,甚至都没能举刀还击。
别看燕军人数占着优势,但是体力耗尽,战马疲惫,失去阵型的他们完全不是赤焰军的对手。
五千赤焰军在凿穿先头阵型之后一分为二,一队由戚光率领,回身继续冲阵,斩杀那些紧跟着慕云霸的骑卒,另一队则由韩柏领衔,直奔身后那支早就成为疲兵的残部。
要是说慕云霸身侧的那几千人还能勉强抵挡赤焰军的攻势,那么身后那些残兵、伤兵、疲兵混杂的队伍则是根本没有一战之力了,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战场一侧,白雪卫正在四散而开,沿着战场外围形成一道巨大的包围圈,将燕军囊括而进,但是并未有一兵一卒投入战场。
他们要做的就是替赤焰军守护好外围。
于滨阳和林献两人驻马而立,一边恢复着体力一边打量着激烈的战场。
林献轻声问道:“真的不用帮忙吗?燕军估摸着还剩下七八千人呢,赤焰军好歹人数是劣势。”
“不用。”
于滨阳肯定的摇了摇头:“这场仗只能由赤焰军的将士去打,打的赢,就抹去了心魔,要是打不赢,我北凉只能重建赤焰军了。今天我们白雪卫要做的,就是不让一兵一卒活着离开战场!”
在凉军中,精锐士卒都是在一场场死战中磨炼出来的,若是一帆风顺,那也难成百战之师。
就在天色渐黑之时,游弩手校尉衡印阳拍马而至,沉声汇报道:“于帅,五十里外有一支燕军骑卒,约莫五千人,正在朝这里行进,不过看其速度并不快,应该不是赶着来参战的。”
“噢?燕军竟然还有援兵?发现我们的动向了?”林献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诧异。
于滨阳目光微眯:“估计只是后军吧,赶去朔风城的。若是察觉了我们的计策,就不会只派五千人了。”
林献笑道:“那怎么说,我带兵去挡一挡,给赤焰军兄弟足够的时间?”
“行,去吧,记住,拖住就好,没必要鏖战,我们吃下这一万骑,就足够了。”于滨阳微微一笑。
“诺!”
林献抱拳大喝一声,策马远行。
很快,游弋在外围的白雪卫就分出了五千人,跟随着游弩手向远方疾行。
于滨阳有些懒散的舒缓了一下腰肢,看向武关的方向呢喃道:“可惜啊,没能欣赏一下玄武军的首战~”
第922章铁蹄之下(十五)
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原川峰谷口前的战场依旧喊杀声震天,浓郁的血腥味弥漫的战场上。
白雪卫的骑卒们在外围点燃了无数火把,给整片战场带来了亮光,同时也封死了燕军所有的退路。
鏖战了两个时辰,燕军已经彻底崩溃,面对养精蓄锐已久的赤焰军悍卒,赶了一天路的他们根本就无力抗衡。
绝大多数的士卒已经从骑战打成了步战,赤焰军将士凭借着自身的精锐和北凉刀的锋利,一个打两都绰绰有余。
“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在战场上,燕军节节败退,所谓的人数优势早就烟消云散。
还有不少士卒想要脱离战场,四散而逃,但等待他们的只不过是一支雪白的箭矢而已。
于滨阳策马而立,轻笑道:“今天一个人也别想出去。”
“当当当~”
韩柏再度刺死一名燕军之后,终于看到了那道他寻找了许久的身影。
“慕云霸!”
韩柏嘶吼了一声,挺着长矛就朝铠甲鲜亮的慕云霸冲了过去。
浑身的铠甲都略有些破损的慕云霸一扭头,就看到一道杀神般的人影扑向了自己。
他很眼熟,这家伙就是当初在临宜谷硬接了自己两枪的赤焰军将领。
慕云霸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喝!”
不等慕云霸多想,韩柏手中的长矛已经逼近身侧。
“当当当!”
两人连续对拼了好几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韩柏的每一击都在用着全力。
而慕云霸的手臂转眼间就被震得发麻,隐隐有些招架不住。
“喝!”
下一刻,韩柏挥矛而出,枪杆夹杂着破风声直奔慕云霸的前胸。
慕云霸眼神一寒,不去管长矛,而是挥刀砍向韩柏的右臂,想以此逼退韩柏凌厉的攻势。
没想到韩柏直接放弃了防御,脸上闪过一抹狞笑,手中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用一条胳膊换你一条命,值!
“妈的!这个疯子!”
看清楚形势的慕云霸怒骂了一声,当下猛得往旁边一扑,摔落在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躲开了韩柏那致命的一击。
他可舍不得死在这。
“将军!”
“保护将军!”
为数不多的亲兵围了上来,将慕云霸团团护住,还有人奋不顾身的扑向了韩柏,掩护慕云霸离开。
“都来吧,看看今天谁能活!”韩柏拍马上前,与燕军混战在一起。
趁着这个空隙,慕云霸匆忙的扫了一眼黑暗中的战场。
还能坚持战斗的燕军已经寥寥无几,仅剩的两三千号残兵都在赤焰军的围歼下岌岌可危。
慕云霸的心中已经出现了不少的恐慌,这个局面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
“将军,咱们怎么办?”一名亲兵咽了口唾沫问道。
“走!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诺!”
……
天色逐渐明亮,持续了一整夜的鏖战终于接近了尾声,而慕云霸身边只剩下十几名灰头土脸的卫兵,在不算广阔的战场上四处乱转。
之前他想趁着夜色逃出去,可是几波突围都被白雪卫给打退了,上百号亲兵也就剩下这么点人了。
“杀!”
韩柏又从角落里冒了出来,一矛就挥倒了两名燕军。
此时韩柏手里的长矛早就不是开始的那杆了,先前那杆已经在一夜的激战中崩断,手里这跟是他在战场上随便捡的。
看到阴魂不散的韩柏再度出现,慕云霸彻底慌了神,嘶吼道:“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仅剩的七八名护卫互相瞅了瞅,咬着牙扑了上去:
“杀!”
“喝!”
韩柏抡起长矛横扫一圈,瞬间砸倒三人,而后猛的向前一刺又捅死了一个。
一下子燕兵就只剩下了三人,拎着弯刀瑟瑟发抖。
战圈外围不断的有赤焰军在跑过来,脸上满是狰狞。
“呼~”
韩柏也是累得气喘吁吁,但是看到前方的慕云霸在拔腿逃跑,怒喝了一声:
“想跑!”
手中的那杆长矛被韩柏狠狠的掷了出去,慌乱中的慕云霸不偏不倚的被砸了一下,“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
“再来!”
韩柏蹭的一下抽出佩刀,带着挑衅意味的朝三名燕兵招了招手。
“杀!”
“当当当!”
几道人影闪过,鲜血四溅,唯有浑身带血的韩柏一步步走出战圈,迈向慕云霸。
慕云霸的眼神里带着绝望,踉踉跄跄的挥刀而出:“别过来,别过来!”
“当!”
韩柏手起刀落,一刀砍断了慕云霸的武器,然后跟着就是一脚将精疲力尽的慕云霸踹翻在地。
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身的慕云霸已经陷入了半疯癫的状态,捡起一根断矛颤抖着向后退去:“别,别过来!”
“哼!”
韩柏冷笑一声,一个扭身挥刀,势大力沉的一击径直砍断了本就破损的长矛,刀锋刺啦一下滑过了慕云霸的胸甲,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噗嗤~”
一口老血从慕云霸的嘴里狂喷而出。
赤焰军主帅戚光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韩柏的身侧,眼神平静的看着韩柏收拾慕云霸,没有半点要插手的意思。
韩柏面无表情的一手抓住了慕云霸的后脖子,将他往一旁的山坡拖去。
等天色完全明亮之时,整片战场已经重归安宁。
只不过遍地的死尸、流淌着的鲜血让原本风景秀丽的原川峰多了几分血腥气。
韩柏拎着双目无神的慕云霸出现在了小山坡上,身后插着一面赤焰军的军旗,戚光则带着数千赤焰军将士汇聚在山坡前。
更远出,则是白甲皑皑的五千白雪卫。
鲜血从慕云霸的嘴角缓缓流出,韩柏将慕云霸摆成了一个半跪的姿势面朝临宜谷的方向。
微风轻轻的吹拂着,所有士卒都屏气凝神。
韩柏擦拭着手中拿柄带血的弯刀,而后将弯刀高高举起,阳光映衬之下,刀锋泛着点点寒芒。
慕云霸依旧在无力的呢喃着:“不要,不要~”
但他浑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眼眸也在逐渐昏暗。
“老弟兄们,今天给你们报仇了~”韩柏轻声念叨了一句,而后手中弯刀猛然挥下。
“嗤~”
一颗硕大的人头滚落一旁。
“赤焰军!”戚光怒喝一声。
“死战!”数千骑军举刀怒吼。
景泰八年的开春之际,赤焰军于原川峰围歼慕云霸,所部一万人,全军尽没!
第923章也先撤军
也先所部的五千余人此时还在不紧不慢的行军,根据也先的推测,慕云霸所部离自己也就半日到一日的路程。
这一路他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在他看来慕云霸就算是抵达朔风战场也不会立即投入战斗,所以他不急。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远处有一连串的小黑点在快速靠近,这是燕军的斥候。
“停!”也先皱着眉头一挥手,看斥候这般神态,貌似是出了什么变故。
去前方探路的斥候标长颇有些急促的说道:“将军,前方出现大量凉军,正朝着我们而来。”
“什么,凉军?”也先一脸的错愕:“确定没看错吗?”
他的前方不应该是慕云霸的一万人吗,怎么会突然冒出凉军。
“确定!打着白雪卫的旗号,丝毫没有隐藏踪迹,就在大道上奔驰。”回来的标长肯定的点了点头:“我们的斥候还和他们的前哨交了手,互相有点伤亡。”
也先不再迟疑,扭头大喝道:“全军戒备!”
“诺!”
原本拉的老长的行军队伍顿时紧张起来,一排排骑卒提枪前出,在偌大的平原上排成了一座骑阵。
很多士卒很处在愣神中,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副将快马飞奔至也先的身边,犹豫道:“将军,情况不对啊,白雪卫不是应该去奔袭克烈查所部了吗?怎么会绕过慕云将军出现在这里。”
“是啊~怕是情况出现变故了。”
也先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他虽然不知道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没一会儿,燕军前方的大地就微微颤动起来,连天一色的雪白战甲出现在了也先的视野里。
也先长叹道:“果然是白雪卫啊~”
骑军前方的林献轻轻的一抬手,五千骑卒瞬间止住了马蹄,几面飘逸的白色军旗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没多少人嘛。”
林献兴致勃勃的打量着这伙骑军,脸色略微有些疲惫。
其实这手底下的五千白雪卫也累得慌,他们先是带着慕云霸兜圈子兜了半天,时刻紧绷着神经,然后又急匆匆的赶了一夜的路才来到这里。
要不是体力不足,林献倒是很想和他们斗上一场,但此刻不仅是体力的问题,士卒们箭囊里塞着的羽箭也所剩不多了。
所以林献并没有开战的打算,琢磨着这伙燕军要是出击,就再带他们兜圈子,能拖延多久就拖多久,实在不行了就近身肉搏。
也先注视着这股凉军,眼神中的怒火逐渐升腾。当初他的父亲,还有不少族中的士卒都是死在凉军的手里。
投靠慕云端康以来,也先一直替燕人讨伐其余的反叛部落,做个军中小小的校尉,这还是也先第一次遇到凉军,他提着长枪的手紧了紧,马蹄在沙地上一下一下的扒拉着。
有一股杀气从也先的胸中慢慢升腾。
“将军,三思啊。”
一旁的副将看出了也先想要开战,连忙出声劝谏:“敌情不明,不能轻敌冒进啊。万一这支凉军是拖住我们的,还有其他伏兵怎么办?”
刚刚蓄势待发的也先犹豫了一下,全身气势一卸,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看白雪卫这架势,慕云将军怕是凶多吉少了。”
副将一惊,不可置信的呢喃道:“您是说,凉军正在?”
“没错。”
也先点了点头道:“凉军下了盘大棋啊,想就这么吃掉我们的一万骑兵。”
也先当初是被爷爷当成部落接班人来培养的,军事上的天赋显而易见,不然也不会被慕云端康收入麾下。
他只是深入的思索一下便想明白了,怕是整个战事都是凉军下的诱饵,目的是吃掉慕云霸的一万骑。
而面前这数千白雪卫,就是来拦着自己的,换句话说,围歼慕云霸的战斗已经开始了,甚至已经进入了尾声。
副将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一万骑遭遇伏击!他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沉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杀过去,支援慕云将军?”
“嗖!”
就在也先考虑要不要闯一闯凉军的骑阵时,一支弩箭从天而降,射在了两人前方七八步的位置,也先可以清晰的看到雪白的箭尾在急速的抖动。
也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远处的林献一脸笑容的放下了弓弩,他看出来了,这支燕军貌似没有开战的打算。
那在气势上他就要压倒对面。
也先吐出了一口浊气,轻声道:“撤军吧。”
副将眼眶子一凸,错愕道:“撤军?不管慕云将军了?”
也先伸出长矛指向对面的凉军,沉声分析道:“凉军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吃掉这一万骑,说明他们的军力足够,不然怎么会分得出几千骑来拦截我们?
我们手里就剩这五千人,就算能全歼对面的白雪卫,还剩下多少?一千?两千?闯过去有什么意义,无非是再给凉军的功劳簿上添上一笔罢了。再说了,真的能打的赢吗?”
副将沉默了,他知道也先说的是对的,换做谁,都不愿意白白去送死。
“撤兵!”
也先见副将没有异议,扭头大喝了一声:“派几队斥候向周围游弋,看看前方战场的结果。”
五千燕军保持着警惕的态势犹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
至于也先,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其实他是带着点私心了。
慕云霸这个人,心高气傲又自恃皇族身份,一向看不起其他派系的将领,尤其是像他这种其他部落的降将,平日里连正眼看自己都没有。
今天,他落入了凉军的重重包围,也先怎么可能豁出命去救他,换做旁人说不定也先真的冒死也要去看看,但是慕云霸,呵呵,就让他自己去面对凉军的弯刀吧。
“呼,一点胆魄都没,这就走了。”远处的林献看到这一幕,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就是凉军和他们的差距,当初赤焰军身陷重围,白雪卫就算冒着全军尽没的风险也要冲进去救人。
凉军同袍,都以命相托。
“走吧。”林献笑着策马转身:“去看看赤焰军完事了没。”
第924章再赴临宜谷
一处山谷中,上万骑卒正在急速行军,红甲在前,白甲断后,气势磅礴。
大军摆成一字长蛇阵向前进发,不断的有游弩手前出巡查,一副紧张戒备的样子。
为首的戚光猛然间一抬手,喝道:“停!”
“嚯!”
数千骑军整齐的勒住缰绳,驻马而立。
在原川峰的围歼战打完之后,按照计划,赤焰军和白雪卫应该是直接回师武关。
但是走到半路的戚光突然改变了主意,没有回武关,而是直接取道向北,来到了这个让赤焰军刻骨铭心的地方。
临宜谷!
临宜谷可是在燕军大营的身后,说是危机重重也不为过,而且此时赤焰军和白雪卫都是经过大战的,体力疲乏。
戚光的这个决定可以说是挺冒险的。但于滨阳和林献没有阻止,对于戚光的提议无条件的支持。
他们知道赤焰军一定会走这一趟的,就算尘岳在这,也会赞成。
韩柏率先策马出阵,紧随其后的约摸还有五六百士卒,几乎所有人都是浑身血迹。
这些人都是上一次从临宜谷战场逃出去的,谁不是捡了一条命回来的,因为同袍将生的希望给了他们。
原本从临宜谷撤下来的赤焰军大概有近千人,但是在原川峰,又战死了好几百。
这几百号将士是在战场上最狠的,完全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只是在做一件重复的事。
杀敌~杀敌!
现在,他们回来了,带着大胜的消息来了。
近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但是临宜谷中依然保存着大战的痕迹,很多尸体就这么裸露在荒郊野外,饱受摧残。
有燕军的也有凉军的,风霜、雨雪、黄沙都抹不去将士们的铮铮铁骨。
两侧峭壁之上被大火焚烧出来的焦黑依旧清晰可见,只不过已经有新生的藤蔓长出了点点新绿,象征着生机勃勃。
韩柏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从里面渗出的血迹早就干枯。
也不算是包袱吧,这是一面燕军的军旗,里面包着的是主将慕云霸的头颅~
身后有十余名军卒也有样学样,拎着一个带血的人头缓步前行,只不过他们砍下的头颅是那些军中的偏将、校尉……
“嗤嗤~”
韩柏从黄沙中捡起了一根长矛,通体赤红的枪杆一看就知道是赤焰军的制式武器。
它原先的主人可能只是一名普通的赤焰军骑卒,也可能是久经沙场,立功无数的军中将校,但不管是谁,此时都已经埋骨关外。
微风吹过山谷,一排排长矛在了临宜谷侧面的土坡上,矛尖上尽是头颅。
场面血腥,摄人心魄,气氛又极为凝重。
数千赤焰军将士已经全都翻身下马,列阵以待。
戚光和韩柏两人站在最前方,落后几步的则是那几百从临宜谷活下来的将士。
“赤焰将士!”
戚光猛然怒喝一声,单膝下跪,双臂高举。
“砰!”
数千赤焰军将士全都单膝下跪,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了沾满鲜血的胸甲之上。
北凉军礼!
“砰!”
“蹭!”
白雪卫将士则抽刀致敬,凛凛刀锋给这春季带来了一丝凉意。
戚光仰天大啸:
“魂兮魄夕!”
韩柏紧跟着怒喝道:“英灵归乡!”
“砰!”
数千将士齐齐怒吼:
“归乡!归乡!归乡!”
“砰!”
征途漫漫、黄沙寥寥。
愿北凉英灵,魂归故乡~
……
原川峰的战场上早就陷入了沉寂,但今天一早又多出了百余道骑军的身影,领军之人正是也先。
也先看着这满目血色,眼神凝重。
面对白雪卫不战而退之后,也先想来想去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并没有急着撤回大营,他想来看看战事到底发展成了什么样。
在确定凉军离开后,也先命令手底下的数千骑军隐蔽驻守原地,自己则带着上百精骑一路奔驰来到了此地。
还没踏足原川峰谷口前的战场,也先就已经看到了零零散散的燕军尸体,大多是中箭身亡,应该是白雪卫下的手。
等来到谷口处时,哪怕也先早有预料,也被眼前的这一幕给镇住了。
满地的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四处散落的兵器埋没在血水里、些许还没死去的战马在凄厉的嘶嚎。
惨,太惨了!
也先的面前有一具被灰色篷布盖起来的无头尸身,要不是那副鲜亮的铠甲惹人注目,也先根本就找不到慕云霸的尸体。
慕云霸死了,也先的心里本该感觉到有一丝解气,但是眼前这惨败的景象,实在让他开心不起来。
副将面色铁青的走到了也先的身边,低声道:“将军,没有活口,还找到了很多无头尸身,应该都是校尉都尉之类的军官。”
“凉军这是在报仇啊~”也先唏嘘道:“去年年末在临宜谷伏击赤焰军的正好就是慕云将军。”
“王八蛋,凉军下手也太狠了吧~”副将骂骂咧咧起来,宣泄着心中的一丝惊恐。
也先沉声道:“沙场征战,本该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什么好说的。”
副将默然不语。
“哒哒哒~”
远方有一连串的黑点浮现,朝着也先等人飞奔而来。
“消息来了~”也先眯着眼睛看向那队斥候,这是他派去朔风城方向打探军情的。
要是凉军在围歼慕云霸之后还想对克烈查动手,那也先就真的要玩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肯定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将军,查清楚了。”中年标长在马背上抱拳沉喝,一脸的疲惫,嘴唇都已经干裂。
为了尽快赶赴朔风城探查军情,他和手下的斥候两天一夜连续赶路,战马都累死了好几匹。
“怎么样?”也先急切的问道。
“克烈将军的大营毫无动静,凉军根本就没有赶赴朔风城。”
“果然,被我猜中了!”也先猛得拍了一下大腿。
这和他刚刚见到白雪卫时推测出来的情况一模一样,所谓的奔袭朔风城就是个幌子。
“咕噜~”副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道:“将军,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凉军又盯上我们,那可就不太妙了。”
也先翻身上马,大手一挥:“走!把慕云将军的遗体带回去!”
第925章大军归来
尘岳和褚玉成等将领的身影出现在了武关之外,优哉游哉的驻马而立,固若金汤的武关城墙犹如巨龙般匍匐在众人的身后。
自从慕云端康吃了一场败仗之后,武关外的攻城大军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那座攻城大营也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空荡荡的营房。
被压缩在城内两个多月的凉军终于能肆无忌惮的出城游弋了,玄武军这支重骑兵对燕军带来的威慑性是显而易见的。
“这个戚光,还真去了一趟临宜谷,王爷,这次又被你猜中了。”褚玉成轻笑道。
尘岳微笑道:“输我一匹好马,下次北凉马场分你的马你就老老实实交出来吧。”
褚玉成直翻白眼,堂堂凉王,坐拥七州之地竟然还占他的便宜。
“和别人打赌,我可从来没见王爷输过。”燕宏毅在一旁呵呵直笑。
夜潇潇随意的拍着马背,打趣道:“当初刚来凉州,随身带了几十两银子作为盘缠。王爷为了筹钱组建重甲营,连我那么点银子都没放过,亏啊,亏大发了。”
“哈哈哈哈~”
听到这一段趣闻,众将士都放声大笑起来。
众人的神态很是轻松,一扫往日脸上的担忧。
因为游弩手已经把胜利的消息给带了回来,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大军转道临宜谷的情报,所以这才导致大军回城的时间比预想的晚了几天。
尘岳并没有责怪戚光的擅自决定,相反颇为支持,他知道这口气在赤焰军将士的胸中已经憋了好久,说什么也要一吐为快。
换做是他,若当初山字营折损过半,他下起手来只会更狠。
“此一战足以保武关一个月的和平。”一身灰色僧袍的诸葛糊涂笑道。
尘岳赞同的点头:“大军接连征战数月,正好让将士们喘口气。”
在一众武将期待的目光中,大片骑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光明正大的从武关的北面进城,丝毫不担忧燕军察觉。
依旧是赤焰军在前,白雪卫断后。
此一战赤焰军战死者仅有七百余人,大部分都是负伤而归,硬生生的打出了接近十比一的战损,可谓是扬眉吐气。
被白雪卫溜的人困马乏的燕军根本就不是赤焰军的对手。
除了在战斗开始之初,燕军的精锐还能勉强抵抗凉军的攻势外,仗打到后面基本上就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很多燕军都是在逃跑的途中被赤焰军轻轻的一刀收下脑袋,犹如囊中取物般轻松,又或者是在茫然四顾时被白雪卫一箭射中胸膛。
总之,原川峰一战,大捷!
不少赤焰军的马背上都挂着残破的凉刀、凉矛,还有象征着凉军士卒身份的木牌。
这都是他们在临宜谷战场上好不容易捡回来的。
行军近百里,把几千士卒的遗体带回来那是痴心妄想,但是尽量找寻一些遗物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至于那些埋骨黄沙的遗骸,已经被赤焰军和白雪卫简单的埋葬了,让将士们好歹有个念想。
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军身影,尘岳的眼神逐渐凝重,猛然拔高音调,大喝道:
“大军凯旋!”
“擂鼓!”
“咚!咚咚!咚!”
雷鸣般的战鼓声从城头上响彻而起,四处飘扬,生怕躲藏在极远处的燕军哨骑听不见。
赤焰军白雪卫一万余将士昂首挺胸的策马入城,人人眼神肃穆,韩柏的眼眶更是通红。
上一次他出征归来,入城时是昏厥后被人抬进去的,几百赤焰军也是失魂落魄。
但是这次,他们是带着一场大胜而归,韩柏更是完成了自己的诺言,手刃慕云霸,砍下了这位皇族武将的脑袋。
“王爷!”
戚光、于滨阳等四名将领策马来到众人面前抱拳行礼。
“诸位将军辛苦了!”尘岳朗声大笑。
戚光沉声道:“燕军慕云霸所部一万骑,全军覆没,主将慕云霸伏诛,我方折损不到千人,现回城复命!”
“好样的!”
尘岳重重的握住了戚光的手:“赤焰军和白雪卫协同作战,大破贼军,报我凉军血仇!诸将神武!”
“诸位将军神武!”
站在尘岳身后的一众武将齐齐抱拳大喝,满脸敬意。
一比十的战损,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场大胜。
戚光几人脸一红,虽然打赢了,但也经不起这么夸啊。
褚玉成看出了他的心思,打趣道:“别娘儿们唧唧的,该夸还是得夸的,哈哈。”
戚光连声道:“还是多亏了白雪卫的兄弟们。”
“哎,这次我白雪卫就不占赤焰军的功劳了,下次再有大战,让我们打头阵就行。”于滨阳摆了摆手,朝着戚光挤眉弄眼。
“得了,想得美。”戚光立马扭头拒绝。
“哈哈哈~”
众将领哄然大笑。
韩柏挠了挠头道:“末将本来打算把那个慕云霸的首级带回来的,但是和戚将军一商量,还是放到临宜谷去了。”
戚光躬身弯腰道:“末将擅自决定大军改道临宜谷,还请王爷恕罪!”
“情有可原,何罪之有?”尘岳极为豪迈的一挥手:“走,入城!”
……
武关的议事厅中,尘岳和褚玉成站在地图前认真的打量着,时不时小声讨论几句。
“诸葛先生猜的没错,燕军已经完全没有攻城的打算了。”褚玉成颇为轻松的笑道。
尘岳轻声道:“这一段时间就让大军好好休整吧,但是时间不会太长,燕军应该会从后方增兵,到时候武关所面临的防守压力还会更大。”
“好,城防的事就交由夜潇潇和池集部署,有他们在定无大碍。”褚玉成点头道。
尘岳这才舒缓了一下腰肢,感叹道:“真是难得清闲啊~”
这些日子一直担忧前方战事,可把尘岳累得不轻。
“还有一件事。”
可惜褚玉成没给尘岳休息的机会,竖起一根指头说道:“几场仗打下来,赤焰军减员严重,现在只剩下四千出头的兵力,是不是补充一些?”
“差点忘了。”
尘岳一拍脑门道:“这件事我早有考虑,传书薛猛和步文山,左右骑军各抽调两千人补入赤焰军,告诉他们别抠抠搜搜的。”
“哈哈,行,我这就去办!”褚玉成哈哈大笑。
第926章惨败
“禀殿下,凉军在原川峰设下埋伏,伏击慕云将军所部,慕云将军麾下一万骑卒血战一昼夜,全军覆没,慕云将军战死。属下救援不力,请殿下责罚!”
燕军的大帐里,也先正跪伏在地,向慕云端康汇报着战事的结局。这位鞑靼族的接班人,此时却对燕戎的太子毕恭毕敬。
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的脸色都不好看,在武关之战打败之后,百里慎就猜到了凉军的图谋,但是没想到是全军覆没,这个结局属实有些凄惨。
在营帐内,还放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要不是提前喷洒了些许香料,恶臭早就弥漫整座营帐了。
慕云霸毕竟是皇族,哪怕只是旁系,但是好歹象征着燕国皇室的脸面,不管怎么样都要将他的尸体带回来。
只不过让也先大为吃惊的是,不仅大军在原川峰吃了败仗,在武关之外同样损失惨重,凉军掀起的这次大战,确实让燕军狠狠的摔了个跟头。
重骑兵这几个字对于草原出身的也先来说可是有很大的冲击力的,哪怕自己所在的鞑靼部已经算实力颇强的部落,也拿不出哪怕一百骑重骑兵。
站立在一旁的脱脱不花胳膊上还缠绕着绷带,这是面对玄武军时留下的伤。虽然脱脱不花面目表情,但是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慕云霸死了,他顿时觉得世界清净多了。
此前慕云霸领兵出征,脱脱不花其实是很眼红的,没想到慕云霸抢到手的不是功劳,是鬼门关的请柬。
慕云端康坐在躺椅上,眉头紧皱,不自觉的用手捂住了口鼻,长叹一声之后才说道:“抬下去吧,厚葬慕云将军,再派人去战场找找,看能不能把头找回来。”
“诺!”
脱脱不花应喝了一声,便带着几名士卒将慕云霸的尸体给抬了出去。而也先依旧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慕云端康眯着眼睛看向也先,问道:“围歼慕云将军的凉军有多少人?”
“回殿下,不下两万!末将势单力孤,无法救援。”
趴在地上的也先头也不回的答道,其实他压根就没有见到凉军的大部队,反正也没人知道,他随便报了一个数字。
想吃掉一万骑兵,至少有两万人,不然办不到,当然,这只是也先自己的想法罢了。
慕云端康凝视着也先的背影,片刻之后说道:“下去吧,此事不怪你,将那天汇报军情的斥候砍了,探敌不明,误报军情,致我大军折损,悬尸辕门,以儆效尤!”
那这些基层军官出出气是慕云端康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遵命!”
也先躬着身子,慢慢的退了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正视过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的眼神。
百里慎面色平静的说道:“分明是在说谎,赤焰军加上白雪卫,怎么算都没有两万人,我看他是怕你怪罪才这么说的,大概率,他是未战先撤。”
“我知道。”慕云端康随意的端起桌上的酒杯说道:“但是不管是一万还是两万,结局已定,我们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这个也先还算有能力,不必在意这些小伎俩了。”
“唉,此次是我之责啊。”
百里慎叹了口气:“没能看出凉军是在故布疑团,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之前也不该派慕云霸领兵,他太过浮躁了些。”
其实百里慎派出也先也算是留了一招后手了,但是他没猜中凉军真正的目的是吃掉慕云霸。
“死了就死了吧,我皇族之内,像慕云霸这样的将领不缺。”慕云端康似乎并不介意慕云霸的死,让他介意的是败在了尘岳的的手上。
他当初当来北凉边境时何等的壮志凌云,现在的脸上确有一丝丝的挫败之感。
他有点体会到当初慕云幻战败的滋味了,只不过他还好,并不是一败涂地。
“这次的损失有点严重啊~”
百里慎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有些不忍心的说道:“算上慕云霸这一万人,此战我们损失了两万士卒,还有不少伤兵。”
慕云端康轻声道:“骑军还剩下多少?”
百里慎心算了一下,沉声答道:“算上皇属军的一万人,撑死三万出头。”
当初燕军刚刚抵达武关之外时,慕云端康的麾下整整有十万大军,骑军更是占了半数,没想到这才两三个月,骑军就几乎折损过半了,步军也在攻城中损失了数千人,加上被玄武军杀死的,慕云端康想想就心痛。
慕云端康端着酒杯的手轻轻晃悠了一下,抬头问道:“你看我们还要接着攻城吗?”
百里慎扒着指头算道:“凉军骑军有虎豹骑、赤焰军、白雪卫再加上重骑兵,兵力与我们不相上下,再强行攻城,怕是战局就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了。
若是凉军的重骑兵真的要和我们死磕,我们怕是要拿出数倍于敌的骑军才能把他们拖住,不划算啊。”
“唉~丢人呐。”慕云端康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传信皇帐吧,调大军支援。现在就让大军坚固营垒、安抚伤兵、整军备战吧。”
“你确定?”
百里慎反问道:“若是消息传回王帐,怕是三殿下那一伙人会拿来做文章啊。”
三殿下就是那位慕云幻了,慕云幻因为之前的大败,这次根本就没能随军出征。现在慕云端康战败了,留在皇帐的慕云幻肯定会大肆渲染一番。
贼心不死,这是慕云端康给这位三弟下的判断。
“这消息瞒不住的,还不如主动回禀,免得遭人口舌。”慕云端康冷着脸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相信父皇会理解我的。哼,等援军到了,再去对付凉军,我燕军可以源源不断的调集援兵,但是他北凉就这些人,中原朝廷自顾不暇,哪帮的了他。”
“行,我这就去写军报。”
见慕云端康主意已定,百里慎也就不再多言。
慕云端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投向武关的方向说道:“尘岳,这才刚刚开始,是胜是败,我们走着瞧!”
这位太子爷的眼中满是狠厉,这个世界上,还没人能让他吃这么大的亏!
第927章徒单岩
草原深处,燕戎皇帐周边
因为在争夺太子之位中失利,三皇子慕云幻从国内光芒闪耀的风云人物一下子成为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饱受各种白眼,这次燕戎倾半数兵力攻伐大周都没能有他的份,可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百无聊赖的慕云幻此刻正策马奔驰在草原上,弯弓射箭,箭头对准的是正前方的一只野兔。
“嗖!”
箭头飙射而出,带起了一阵破空声。
力道有了,可惜准头差了那么一丁点,落在了野兔半步之外的草地里,受惊的野兔拔腿就跑,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呸!”
慕云幻有些不开心的吐了口唾沫,一勒缰绳继续前行,身后则是十余名保护他安全的亲兵。
没有仗打,在朝内也没有实权,抽空出来打打猎已经成为慕云幻这两年来打发时间的主要途径。
忽得有一阵马蹄声从远方传来,数骑青棕色的大马直奔慕云幻所在的位置而来。
再次弯弓搭箭的慕云幻看都未曾看来骑一眼,因为他现在没觉得有什么事比自己打猎还重要。
等来骑飞奔至慕云幻身侧时,他的随行护卫齐齐躬身行礼道:“徒单将军!”
慕云幻愣了一下,扭头错愕道:
“舅舅?您怎么来了?”
一道魁梧的身影越众而出,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眉宇间带着不怒自威的意味,一看就是久居上位才能磨砺出来的气势。
中年男子挥了挥手:“都退下!”
“诺!”
刹那间卫兵们就散的干干净净,显然这位中年男子地位极高。青绿色的草原上就只剩下了中年男子和慕云幻两人两马。
徒单岩,燕戎五族之徒单族的族长,慕云幻的母亲就是徒单岩的亲妹妹,也就是说徒单岩是他的亲舅舅。
徒单岩和那位之前跟着慕云幻出征的徒单霖不同,徒单霖虽然是徒单一族的老二,名义上是徒单岩的弟弟,但实际上徒单霖是旁系出身,自幼被过继给上一任的徒单族长,而徒单岩是正儿八经的嫡亲血脉,三十岁就执掌全族事务,也曾是草原上显赫一时的天之骄子。
徒单岩冷眼看向慕云幻,淡淡的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语气中丝毫没有对慕云幻的尊重,反而更像是一个家中长辈,他自幼徒单岩就对慕云幻严加管教,极为严苛。慕云幻此前能成为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离不开这位徒单族族长的教导。
慕云幻顿了一下,低下头道:“打猎。”
此刻的慕云幻没了平日里的气势,很像一个犯了错的年轻人。
徒单岩一夹马肚,轻声喝道:“我草原男儿,应该驰骋疆场,横刀立马,立不朽之功勋!跟你说了多少次,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这就是你的正事?”
“可是……”
慕云幻脸色一红,努了努嘴想反驳什么,但是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应喝道:“幻儿谨记教诲。”
“不要以为他登上了太子之位就万事皆休,你争的是整个天下,起起落落再正常不过了,天下不是凭空得来的,是要抢的!若是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哪有今日雄霸草原的徒单一族!”徒单岩颇为严厉的训斥着。
而慕云幻的脸色阴晴不定,话是这么说不假,可现在自己哪有机会领兵出征,大军的兵权全部被慕云端康把持着,就连身处前线的徒单霖日子也不好过。
徒单岩似乎看出了慕云幻的心中所想,轻声道:“军中急报,前线大军失利,武关之外慕云端康大败于凉军,损兵数万,慕云霸战死。求援的书信这两天就要送到王帐。”
“当真?”
慕云幻的眼前陡然一亮,明明是己方战败,他却由衷的感到开心。
年前慕云端康斩杀数千赤焰郡精锐,大军的捷报送到王帐,当时皇帝陛下可是把这位太子殿下一顿夸,恨得慕云幻牙痒痒,没想到一转眼,他就吃了场败仗。
风水轮流转啊~
徒单岩点了点头:“我在军中安插了我们的人,消息自然要比旁人快一些。”
慕云幻的神色越发欣喜,就算自己去不了前线领兵,但是能看到慕云端康吃瘪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这是我们的机会~”徒单岩眯着眼睛阴冷的说道:“自从慕云端康登上太子之位以来,纳兰一族的实力急剧扩张,几乎已经能与申屠家并驾齐驱。而我徒单家却明里暗里屡次被打压,这口气,我们咽下了,但是不代表我们就此失败,脸面,我们日后会找回来!”
慕云幻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的舅舅有安排了,立马躬身道:“还请舅舅吩咐!”
徒单岩轻声说道:“朝内一直有十万大军在备战,此次求援,陛下必会调动着十万兵马分批赶赴前线,你母亲这几日会在陛下耳旁吹吹枕边风,朝中我也有安排,我再去见一趟董鄂家的老头子,给你谋取个领兵的位子应该不难。”
听到自己有机会领兵出征,慕云幻先是一喜,然后就是眉头一皱:“舅舅要请董鄂家帮忙?那个老头子可是贪婪至极啊,必定会狮子大开口!”
“无非就是给他一座肥沃的马场罢了,这老东西惦记很久了。但这点代价,我徒单族还承受得起。”徒单岩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只要大事能成,便是值得的。”
慕云幻心中一暖,轻声道:“五族之中,董鄂家和克烈家的实力最弱,舅舅,您说我们有没有可能联手申屠……”
“住口!放肆!”徒单岩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吓得慕云幻一下子就闭上了嘴巴。
徒单岩冷声道:“我们在底下怎么搞小动作,结党斗争,只要不影响大局,陛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若有人想拉申屠家下水,陛下绝不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从今以后,这话休要再提!”
“舅舅教训的是!”慕云幻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
徒单岩策马回转,看向遥远的南方,挥挥手道:“准备一下吧,别浪费了我给你争取来的机会。”
慕云幻嘴角勾起了笑容,脸上再度浮现出曾经的自信。
第928章慕云幻领兵
天色漆黑一片,燕戎的皇帐之内摇曳着点点灯光,合衣就寝的慕云苍澜怀中躺着一位美貌的妇人。
妇人名为徒单芝,大燕三皇子慕云幻的生母,徒单家独女。燕戎立国大燕之后,徒单芝就被封为灵妃,是后宫之内仅次于皇后的人物,可谓风头极盛。
徒单芝自幼貌美如花,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美女,十几岁的时候就被慕云苍澜纳入后宫,当时慕云苍澜尚不是一统草原的黄金大汗,徒单家此举也算是一种下注,赌慕云苍澜日后会成为草原雄主。
幸运的是他们赌对了,在慕云苍澜一统草原之后,徒单家也成了国内的显赫家族。
徒单芝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面容依旧姣好,风韵犹存,嫣然一笑间带着成熟迷人的味道,这也正是慕云苍澜至今依旧宠幸她的原因。
搂着徒单芝准备就寝的慕云苍澜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烦忧,前线战败的军报已经送到了皇帐,他没想到北凉这根硬骨头这么难啃。
“陛下,听说前方大军征战失利了,想到陛下一统天下的愿望受阻,臣妾倍感痛心。”徒单芝轻声呢喃着,同时手掌搭在慕云苍澜的胸膛上轻轻滑过。
慕云苍澜何等的老狐狸,轻笑道:“爱妃什么时候关心起军务来了,往日你可很少过问这些政事。”
“这不是事关我燕国大业吗,臣妾虽是一介女子,提不得弯刀挽不了强弓,但也想替陛下分忧。”徒单芝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慕云苍澜,很是认真的说道。
慕云苍澜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在等徒单芝说出心中的打算,其实这位皇帝心知肚明,无非是想替她的儿子争一争兵权罢了。
“不知陛下是否要派援兵赶赴前线?”
“战事失利,援兵自然是要派的,五万精卒已经整军完毕,这两天就要出发。”慕云苍澜丝毫没有避讳的说出了实情。
“陛下将要派何人领兵?”
慕云苍澜嘴角一翘:“暂时还未定,怎么,爱妃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徒单芝往慕云苍澜的怀里缩了缩,轻声道:“幻儿久居草原深处,整天没什么正事,空有为陛下效力之心却无处施展,要不就让幻儿领兵吧?”
徒单芝跟随在慕云苍澜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慕云苍澜是何等聪明,自己也没必要拐弯抹角,直接把话说开反而好一点。
“呵呵~幻儿啊,此前他可是在北凉边境栽过跟头的,再让他领兵支援,怕是对朝臣那里不好交代吧。”慕云苍澜随意的笑了笑,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直接拒绝。
看到有戏,这位灵妃顿时来了精神,接着说道:“陛下,虽然臣妾不懂军事,但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个道理,就算神武如陛下,当年统一草原之时也偶有挫折,天底下哪来的常胜将军。
相反,知耻而后勇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臣妾相信幻儿一定做好了准备,随时为陛下效命!”
慕云苍澜笑得更开心了:“爱妃的言辞还真是犀利啊,平日怎么不见这般伶牙俐齿呢。”
慕云苍澜心里门清,这个话肯定不是徒单芝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她那个哥哥教他的。
“陛下,您就答应臣妾嘛,幻儿一定可以的!”徒单芝拉了拉慕云苍澜的衣角,开始摆出一副小女人的姿态,哪怕年近四十,却依旧让慕云苍澜心猿意马。
爱江山爱美人,这位大燕的皇帝可是都会要。
“行吧,我答应了。”慕云苍澜终于做出了承诺。
“谢陛下!”
……
在第二天的皇帐大议中,徒单岩很自然的提出了让慕云幻领兵赶赴前线支援的建议,此举得到了董鄂家的老族长和几位朝臣的赞同。
这几位朝臣都是与徒单家交好的或者依附于徒单家的家族,至于董鄂家的老族长,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座肥沃马场外加三千匹好马。这种时候当然要不遗余力的替徒单家说话了,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当然,另一边的纳兰家和克烈家都是极力反对的,言曰慕云幻并无领兵之能,反正克烈家已经彻底倒向了太子一派,此时当然要和纳兰家站在一起。
两帮人泾渭分明,又都言之有理,皇帐中渐渐出现了争吵的声音。
至于丞相荀空子和大将军申屠龙伏则是冷眼旁观,摆明了这又是一出皇子相争的闹剧,他们不愿意也不想掺和到其中。
最后,慕云苍澜还是答应了徒单岩的建议,将由慕云幻先率五万大军赶赴边境与慕云端康汇合,剩下的五万大军待军资到位之后再行出发。
……
茫茫的大草原上,数万军卒开赴前线,长长的行军队列犹如巨龙般延伸到天边尽头,旌旗蔽野,声势浩大。
这五万大军由两万骑兵和三万步卒组成,是申屠龙伏早就筹备好的兵马,随时准备去前线。
而慕云幻终于又穿上了那一身皇族服饰的甲胄,雄鹰图案在铠甲上熠熠生辉。
徒单岩这次亲自来给慕云幻送行,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开拔,徒单岩轻声道:“此行五万之众,有我徒单家的五千精锐私骑,其余的都是陛下从草原各部族早就征集来的兵马,军中的将校我都花重金收买过了,你可以放心的用。
若是大战,这些人该利用就利用,该舍弃就舍弃,不要小家子气。这次出征,底线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重掌兵权这件事急不得,需要一步步来。”
徒单岩滔滔不绝的叮嘱着各种细节,仿佛要把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带兵经验一股脑的倒给慕云幻。
而慕云幻此刻再也不觉得徒单岩的说教让人心烦,一脸的诚恳和开心。
只要能重掌兵权,那太子之位他还是有一线希望去争一争的。
“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徒单岩沉声道。
“记住了,幻儿定当谨记舅舅教诲!”慕云幻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
徒单岩说道:“若是将来慕云端康真的荣登大位,我们的下场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好好干,别让舅舅失望!”
慕云幻躬身道:“幻儿定当竭力而为!”
“去吧!”
第930章大战天狼(一)
“这几日的攻城有进展吗?”
“前方士卒打的很是辛苦,每天都要伤亡数百人,但是到目前为止大军还是没什么建树。”
……
天狼关外的燕军大营里,拓跋宏和徒单霖正在讨论着前线战事的进展,两人的眉宇间带着一丝愁容。
拓跋宏麾下有八万大军,从抵达天狼关外开始的两月猛攻依旧没有任何进展,而且武关关外吃了一场大败仗,对于己方的士气来说是一种打击。
而且这不是拓跋宏第一次来天狼关外了,差不多十年前,他独自领军出征时就猛攻过天狼关,但是还在幽州精锐被歼灭大半的情况下发起了围城战。
可天狼关的那些残兵败将硬生生的守住了城池,死了燕戎大批的士卒到最后也没能把天狼关啃下来。
不过出现在武关之外的重骑兵并没有让拓跋宏心生退意,你北凉总不能掏出两支重骑兵吧?要是有两支重骑兵,凉军也不至于一直龟缩在城里了。
徒单霖单手托着下巴,整个人斜靠在椅子上,表情颇为郁闷。
从草原出征时,徒单家自己派出的兵马以及依附于他们家族的那些小部落派出来的兵马总计有两万人。慕云端康在分兵时将这两万人一分为二,一万跟着徒单霖来到了天狼关,另外一万留在武关。
毫无疑问,这是慕云端康一种变相消耗自己实力的方法,留在武关的那一万人怕是早就被当成炮灰给消耗在攻城战中了。
但他是领军主帅,徒单霖对此无计可施,只能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唯一让徒单霖感到好受一点的就是拓跋宏这个人还算公正,一般也不掺和到储位之争中,所以在攻打天狼关的战事中没有硬逼着他拿徒单家的私兵去攻城。
“殿下那里战事不顺,辽东方向也陷入了鏖战,纵观战局,唯有我们天狼关的这处战场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打破僵局。”拓跋宏看着面前的地图小声的呢喃着:
“我出征大军需要一场胜利来提升士气啊~”
徒单霖皱着眉头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拓跋宏指着天狼关的位置说道:“明天开始,增加一倍的人手同时攻打天狼关的北、东、西三面城墙,告诉前方的将士们,率先登城者赏金千两,畏战者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吗~”徒单霖眯起了眼睛道:“行,我这就去安排!”
……
第二天,燕军的攻城大军比往日里增加了一倍的人手,同时对天狼关的三座城门发起了猛烈攻击。
其实拓跋宏很想把整座天狼关给围起来,但是碍于北凉骑军过于凶猛,万一被偷袭后背,那就要损失惨重了。
“砰砰砰!”
巨大的投石车抛出了燕军从大山中开凿出来的巨石,夹杂着毁天灭地的威势落入了天狼关的城头上。
城头上凉军的箭矢也密集如雨,巨大的床弩射出的箭头足以接连洞穿两三名士卒的胸口,这也是燕军步卒最害怕的武器之一。
在赏金千两的诱惑下,无数燕军前赴后继的扑向了天狼关的城墙,顺着云梯攀岩而上。
一千两黄金,那可是他们几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原本天狼关的城外是有一条护城壕沟的,但是历经两个月的大战,这壕沟早就被燕军的尸体和沙包给填满了,场面极为惨烈。
“杀!给老子上!”
“弟兄们,将军有令,先登城者赏金千两,有了这银子,几辈子都不愁了,还等什么?”
“杀!”
大呼小叫的呼喝声遍布战场,无数的底层百夫长在催促士卒攻城,虽然离死亡很近,但是升官发财也就近在眼前,没一会儿城脚下又多出了不少尸体。
在攻城大军的身后,徒单霖亲自来到了前线视察战况,在他的身后,是两百名手握虎牙大刀的健壮士卒,清一色的虎背熊腰,赤裸上身。
这就是此次攻城的督战队,只要有不听军令擅自后退者,不论官职大小,他们都可以就地处斩。
这么久以来,已经有好几名校尉死在了他们的刀下,那头颅就挂在营门外。
曹闻昭的身影出现在了北城墙的一座角楼里,三层的角楼,底下两层有连续不断的弓弩射出,而最高的一层则可以用来观察整座战场的情况。
“闻昭,情况怎么样?”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进了角楼内,曹闻昭顿时扭头道:“哎呦,梁将军您怎么到这城头上来了,多危险啊!快回去,城头上有我盯着,您放心。”
“害,有什么的。”梁遂超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虽然现在是个糟老头子,但是当初这天狼关的一砖一瓦我都是摸过的,弓箭贴着老夫的头皮飞过去我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像梁遂超这种幽州本地出身的武将,天狼关可是他们刻骨铭心的地方。
“行吧行吧,今天您就看看,以后可不准随便上来了咯,否则末将就要到王爷那里告状了。”曹闻昭假装严肃的将梁遂超扶到了角楼的窗口边。
这倒不是曹闻昭信口胡说,而是在他调任天狼关守将之前,尘岳亲自叮嘱他的,一定要保护好梁将军的安全。
当初幽州军伍中的几位老将军,战死的战死,退军的退军,唯有梁遂超年过六十还留在第一线,尘岳可不希望这位老将再出点意外。
“艾啊真的是,你小子不是从先登营出来的吗,怎么唧唧歪歪的。”梁遂超雪白的胡须不停地抖动。
“嘿嘿,我是我,将军是将军,反正您到城头上就是不行。”曹闻昭呵呵一笑。
梁遂超趴在窗口边看了好一会儿:“看样子燕军这是拼命了啊~”
“没错。”
曹闻昭点了点头:“将军你看,今天攻城的步卒比往日多了一倍,一个个嗷嗷叫,士气大涨。东西两面的战事我也去看过了,都是这情况。”
“哼,吃了一场败仗,这下知道急眼了。”梁遂超冷笑道。
“打把,再打一年我们都奉陪。”曹闻昭冷着脸道。
梁遂超扭过来头问道:“事情都吩咐下去了吗?”
曹闻昭诡异的一笑:“将军放心,万无一失!”
第932章大战天狼(三)
随着城头上凉军的撤退,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有两三千号燕军从城外攀岩而上。
这些燕军一个个面色兴奋,拿下天狼关,他们可都是有赏金的,还能四处劫掠一番。
但是在城门口处,他们遇到了凉军猛烈的阻击。
一座由大量盾牌构成的方阵绕着主城门围成一个半圆,鲜血淋淋的长枪从盾牌上伸出,配合着盾牌后的弓弩手死守着城门。
这里的凉军总计只有一千多号人,虽然兵力不多,但都是军中悍卒,外加盾牌守护,一时间燕军竟然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呼~呼~”
一名长脸的燕军校尉拎着弯刀缩在土墙的后面,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是第一批攻上城头的两名校尉之一,本想着一鼓作气拿下城门,可这么一座乌龟壳般的方阵让他犯了难。
刚刚简简单单的一次攻击自己手底下就折损了一两百号人,而那铁制的乌龟壳子却纹丝未动。
从铁盾阵到长脸校尉藏身的这个土墙之间,躺着不少燕军的尸体,不是被弩箭射死的就是被长矛捅死的。
不拿下城门,城外的骑军就没法入城,光靠步卒想要占领全城的话无疑是痴心妄想。
“头,怎么办!”
一名副尉蹲在他的身边,脸色焦急。
不是说攻进城内就是打赢了,得消灭城中的凉军才是真正的攻克天狼关。
“妈的!拼了!”
长脸校尉拎着大刀站了起来:“兄弟们,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跟着我,杀!”
“杀!”
数百号燕军眼睛血红的冲了上去。
“嗖嗖嗖!”
箭雨从盾牌阵的后面射了出来,虽然不是铺天盖地,但是如此近的距离给燕军带来的杀伤却是巨大的。
盾牌后的凉军弓弩手每个人身边都放着一大框箭矢,他们为今天这一战可是准备充分。
“噗噗噗~”
“啊啊啊~”
转眼间就有数十名燕军中间倒地,这些攻城的步卒本来就没穿铠甲,可以说毫无防御力,中箭必倒!
一名大腿中了一箭的燕军奋力的在地上挣扎着,鲜血在地上拖了一路。
身侧的同袍看见了想要来拉他一把,刚伸出手自己也被射倒了,两人就这么齐齐死在了进攻的道路上。
“噗噗噗~”
短短数十丈的距离对于燕军来说却犹如地狱般可怖。
倒下了不少人,燕军才好不容易冲到盾牌阵的前面,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搏杀。
“啊!”
一名燕军嘶吼着,奋不顾身的一跃而起,想要用身体的冲击力撞开铁盾。
“喝!”
盾牌内的凉军怒喝一声,长枪猛得一刺,将这名燕军捅死在了半空中,鲜血喷洒而出。
鲜血从燕军的嘴角不断流出,躯体在空中抽搐了几下以后便没了动静,就这么摇摇欲坠的挂在半空中。
“杀!杀啊!”
“喝!”
“噗噗噗~”
通体漆黑的精铁长枪不断刺出,整个乌龟壳变成了刺猬一般,被捅穿胸腹的燕军不计其数。
燕军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响起,精锐的军汉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长脸校尉也缩在一面盾牌的前面,死命的抓住一杆长枪,想要将里面的凉军给拽出来,另一边还抬手挥刀,没完没了的猛砸在盾牌的牌面上。
“砰砰砰!”
可是不管是长枪和盾牌都是纹丝不动,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同袍倒在他的身边。
还没等长脸校尉继续想法子,他就感觉到侧面有一股凉风袭来。
“嗤~”
原来是另一侧又有一杆长枪捅了过来,幸亏长脸校尉反应快,身子一扭,然后就往侧面一扑,长矛只在胳膊上蹭了个口子,不然他就一命呜呼了。
“嘶~”
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痛感,长脸校尉倒抽了一口凉气,还不等他喘息,正对面又有弓弩射了出来。
“嗖嗖嗖~”
长脸校尉再一次避开了弩箭,但是他身后的几名步卒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一下子被射了个透心凉。
“撤!撤退!”
长脸校尉算是看出来了,就他手底下这么点人是啃不动这乌龟壳子的,只能暂时撤退。
“撤!撤!躲起来!”
在一声声呼喝之下,围攻凉军的数百号燕军迅速向后退去,蹲在一排排土墙和木屋后面躲避箭雨,连头都不敢露。
凉军也是随机应对,你不露头我就不放箭。
这一次进攻又折损了两百余人,此刻长脸校尉的手下就剩下三四百号人了,而且一个个都打怕了,面带惊恐。
“妈的!等等援军再说!”长脸校尉恨恨的骂了一声。
此时城头上又有源源不断的燕军涌了下来,攀墙而进的步卒多达五六千人。
没有了凉军的死守,步卒可以肆无忌惮的通过云车进入城中。
终于有一名脸色沉稳的武将出现了长脸校尉的身边,开口就问道:“怎么样,攻得下来吗?”
中年武将名为图瓦,算得上是拓跋宏手下的得力武将了。
此次攻城战,北城墙的战事就是由他全权指挥。
“将军!”长脸校尉抱拳喝了一声,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啃不动,卑职已经伤亡过半,再打下去就得死绝户了。”
图瓦眉头一皱,在夜色中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铁桶阵,恶狠狠的说道:
“这是城门口的最后一道屏障,不付出点代价是拿不下来的。”
长脸校尉苦涩的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图瓦又看了看天狼关的深处,远方似乎有大片的火光在聚集,满城都响彻着双方的喊杀声,压根就不知道凉军的主力在哪里。
“不能再拖下去了!关内的凉军随时都会派兵反扑,这次是破城的大好机会,绝不能放弃!”
图瓦毫不犹豫的一挥手:“我再给你留下一千人,就算是死光了,也得给我把城门啃下来!
我带兵向城内追击,绝不能让凉军组织起兵力反击!”
“诺!”
长脸校尉也狠狠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能拼命。
随即燕军便一分为二,一小部分留在了城门口,不要命般的强攻凉军步卒方阵。
另一部分在图瓦的率领下直扑城内,扩大战果。
这一夜,注定是血与火交杂的一夜。
第935章大战天狼(六)
“杀!”
两股骑军夹杂着排天倒海之势撞入了燕军骑阵。
“喝!”
史宏大喝一声,手中长矛一挺,巨大的冲击力贯穿了一名燕卒的胸膛,而后将躯体带离马背,将身后的一名骑卒也撞落下马。
将门出身的史宏自幼学习武艺,虽然当初败在了尘岳的手上,但俨然已经成了这位天狼军副帅炫耀的资本。
“怎么,嘚瑟什么?和王爷交过手吗?”
“没有吧?老子和王爷交过手,还大战了八百回合,怎么样,羡慕吧?”
这是平日里史宏在和军中老兵油子们闲聊时最常说的一句话。每次那些军中老卒看到史宏眉飞色舞的表情就气得牙痒痒。
“死!”
连杀三名敌卒的史宏挥矛而出,枪杆重重的撞在了燕军的胸膛,而后史宏一个扭身,猛地一击回马枪就正中骑兵的后背,攻势极为迅猛。
而另一边的钟离硕也是尽显武艺,一杆长矛舞的虎虎生风,燕军的攻击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只在片刻之间,倒在这位幽州骑军将军矛下的燕军就已经不下五位。
“杀!”
“嗤~”
钟离硕的枪法很是刁钻,几乎出手就是伤敌,没有其他花哨的动作,从底层士卒一步步走上来的他深知在骑阵中交战的技巧。
就在城下开始鏖战之时,北城头上的战事却已经接近尾声,燕军除了少部分顺着云车逃走,大部分都成为了凉军的刀下亡魂,那支一直围攻城门口铁盾阵的步卒也死伤殆尽。
……
而城内的街巷中则是战事最为惨烈的一处,七八千的步卒几乎是任人宰割,他们见不到凉军,除了极少数运气好逃走的,绝大多数人都在面对着大火和凉军的羽箭。
被大火烧得焦黑的尸体到处都是,浓郁刺鼻的气味让燕军不寒而栗,谁能没想到这次破城竟然会把自己送进必死之地。
领军入城的图瓦脸上已经出现了绝望,打到现在他要是还没想明白这是凉军的圈套的话,那他就白当这个将军了。
“妈的。我来!”
图瓦的脸上涌现出一股疯狂,在地上捡起一个小圆盾,踩着一名士卒的肩膀轻轻一翻就跃上了土墙。
“当当!”
刚刚从土墙的边缘冒头,两支羽箭就稳稳地射了过来,幸亏图瓦早有准备,手臂一抬圆盾就接下了几支弩箭。
“啊!”
一手持盾一手握刀的图瓦从土墙上一跃而下,一刀就砍死了正下方的一名凉军。
“当当当!”
周围的凉军一拥而上,图瓦在密集的攻势下接连后退,一直被逼到墙角。
这位几乎都是凉军的身影,图瓦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将军!”
“杀!”
有了图瓦的奋不顾身,仅剩的一些燕军也受到了鼓舞,疯狂的反扑着,能越墙而过的步卒越来越多,当然,还有许多是死在了凉军的弩箭下。
但是就算能翻过土墙,能在凉军的包围中存活下来的,真是没有。
图瓦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转眼间左臂就已经鲜血淋漓,但犹自死战不退。
“我来!”
一道低沉的喝声响起,包围图瓦的凉军呼啦一下子空出了一个大圈,手握弯刀的曹闻昭一步步走到了图瓦的面前。
图瓦举着刀喝道:“来将可报姓名!”
“天狼关主将,曹闻昭~”
“呵呵,大人物啊。”图瓦狞笑了一声:“几年前我在天狼关时,就见识过你们幽州边军的勇武,今天再见,一如往日啊。”
曹闻昭的眉头有些诧异的一挑,看样子这家伙也是当初参加过天狼大战的老兵了,那就是仇人了!
“看刀!”
趁着曹闻昭眼神的片刻恍惚,图瓦一个健步就扑了过来,速度极为迅猛,同时手中弯刀横挥而出。
“哼!”
曹闻昭冷哼一声,一个扭身就躲过了凛冽的刀锋,同时右手抵住图瓦的胸膛,左肩狠狠的往前一撞。
“噗嗤~”
本来就负伤的图瓦一口鲜血喷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曹闻昭慢悠悠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弯刀,左脚前踏,扎起一个马步,轻声道:“再来~”
“啊!”
见到这般的挑衅之语,图瓦的眼眶变得血红,拖着鲜血淋漓的身躯再度前冲。
“当当当!”
图瓦拼劲了全身的力气,连续挥刀三次,一刀更强过一刀,而曹闻昭并未进攻,只是轻飘飘的接下了这三记攻势。
“呼!呼~”
仿佛抽干了浑身力气的图瓦大口喘息了几下,额头之上冷汗直冒。
曹闻昭狞笑一声:“完了?该我了!”
“喝!”
曹闻昭脚步在地上一蹬,高高跃起,手中弯刀俯劈而下。
“当!”
心中危急的图瓦抬臂挥刀,手臂被震得发麻才接下了曹闻昭的攻击。
曹闻昭落地之后没有片刻歇息,一个健步就冲了出去,及至到图瓦身前时一个俯身弯腰,刀锋直奔图瓦的下三路而去。
“刺啦~”
锋利无比的北凉刀瞬间就划破了图瓦的大腿,图瓦倒吸了一个口凉气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喝!”
身躯刚刚冲过图瓦的曹闻昭回身就一腿横扫,正巧膝盖砸在了图瓦的太阳穴上。
“噗~”
图瓦狂喷出一口鲜血,眼神逐渐变得昏暗起来,这一腿对他来说就是致命伤了。
一招得手之后,曹闻昭并没有下一步举动,只是拎着刀冷眼看着摇摇欲坠的图瓦。
“杀~杀~”
图瓦半跪在地,嘴里在无力的呢喃着,想要努力的举起手中的弯刀,但实在是做不到。
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染红了身上的战甲。
曹闻昭的脸上闪过一抹动容,但瞬间变成了狠厉,一刀挥出,毫不留情的割破了图瓦的咽喉。
“嗤~”
血箭飙射而出,这位拓跋宏手下的得力将领就这么命丧黄泉。
曹闻昭随手抹了一把沾在脸上的鲜血,看着图瓦的尸体犹豫了许久,才轻声说道:“葬了吧,好歹是个汉子。”
“诺!”
死战,确实非凉军独有,燕军之中,亦有血战不退之将,只不过大家各为其主,互有信念罢了。
街巷中的嘶吼声渐渐小了下来,这代表着七八千燕军步卒已经伤亡殆尽。
曹闻昭拎着带血的弯刀,怒喝道:“步军出击,一个不留!”
“杀!”
第936章大战天狼(七)
“喝!”
“杀!杀!”
城门口的战事依旧在继续,夜色笼罩着整片大地,除了靠近城墙的地方有些许火光之外,其他士卒只能摸黑作战。
在漆黑的夜色中,激烈的战场犹如黑洞一般在吞噬着人命,血色交杂。
凉军依靠着人数优势以及强悍的战力,迅速占据了上风。
两侧的骑军在经过多次凿阵之后,就已经打破了燕军的锋线,现在双方士卒已经混战在了一起。
而燕军则是心情慌乱,不清楚城内战场的动向导致军心不稳,节节败退。
“当当当!”
徒单霖正在凉军阵中左冲右杀,神色焦急,他身后紧紧的跟随着数百骑徒单家精锐。
这些精锐士卒身上穿着的甲胄明显有别于其他骑卒,手中的长矛和弯刀也称得上是利器。
徒单霖虽然不是家族嫡出,但是身份依旧尊贵,俨然是家主徒单岩的左膀右臂,所以他的安全可是很重要的。
“将军!情势所迫,久战不得,应当速速撤退!”亲卫统兵在徒单霖的身后大喝道。
徒单霖现在可是肠子都悔青了,他干嘛要贪这份功劳,要是早点通知拓跋宏,让援兵赶来,也不至于现在身陷重围。
但若是现在就让他撤退,他又舍不得放弃这攻入天狼关的大好局面。
徒单霖的眼神还时不时的瞟向城头,期待有奇迹发生。
“将军!”
亲卫统领急促的劝说道:“别等了,今天显然是凉军的奸计,进城的大军十有八九都得死!走吧!”
其实徒单霖心里又何尝不知自己落入了圈套,可是入城的大军也有他麾下的三千步卒,就这么放弃了?
扫视了一眼战场的徒单霖终于不再犹豫,怒喝一声:“突围!”
从凉军杀出来到现在,自己手底下的骑军已经快折损过半,而且场面上更是岌岌可危。
他算是看出来了,再拖下去指不定真会把命丢在这。
“想跑?给我留下!”
一道怒喝声传进了徒单霖的耳中,扭头一看,一名满脸杀气的凉军武将正直冲过来。
“妈的,给我拦住他!”
打定主意突围的徒单霖根本无心恋战,一挥手就有数十名亲兵脱离队伍,直奔史宏而去。
“喝!”
好不容易发现徒单霖身影的史宏大喝一声,长矛重重的砸向迎面而来的两名燕兵。
“当!”
两人齐齐举刀格挡才勉强接下来史宏的这一击。
还没等他们蓄力还击,史宏顺势抽刀,借着两人长矛被挡的空隙划过了两人腰腹。
“噗嗤~”
两名燕卒齐齐坠马身亡。
如此迅猛的攻势让随后赶来的那些徒单家亲卫一愣,随即这些人一咬牙,全都冲了上来。
明知留下来阻敌是必死,他们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这些出身大家族的私兵,早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
战死了,家眷有家族帮忙照顾,家中幼子最起码可以活到长大成人。但若是临阵退缩,那就真的全家老少都得陪葬。
“杀!”
史宏的身后也涌出大片骑卒,与燕军混战在一起。
这些回身阻击史宏的私兵一下子陷入了天狼军的重重包围之中,人数在飞速的减少,鲜血飞溅,刀剑寒光。
最后一名私兵百夫长在硬接了史宏两刀之后,最终还是被一刀捅穿了胸膛,坠马身亡。
“呸!”
史宏随手擦了一下刀锋上的鲜血,然后举目远望,发现徒单霖这家伙早就跑得没影了,顿时就气的牙痒痒。
“史老弟,怎么样?”
拎着一杆长矛的钟离硕策马来到了史宏的面前,光看钟离硕身上的鲜血就知道他肯定斩杀了不少燕军。
“妈的,让他跑了,可惜了。”史宏有些恨恨的撇了撇嘴:“听说这徒单霖可是燕戎的贵族,要是能生擒可就美滋滋了。”
“算了,跑了就跑了吧,无伤大雅。”钟离硕一提长枪说道:
“尽快清理完战场吧,拖久了燕军的援兵就到了。”
“好!我们再去杀他一回!”
“走!”
……
天色渐明,城中烧了一夜的大火终于逐渐熄灭,灰黑相间的烟雾缓缓升腾,直冲云霄。
只不过喊杀声虽然停止了,但是传遍城头的血腥味依旧在弥漫。
一夜的惨烈大战终于过去,进入城中的近万名燕军步卒几乎折损殆尽,只有极少数趁着凉军刚刚反击就逃走的人才活了下来。
包括那位领军之将,拓跋宏颇为青睐的图瓦也命归黄泉。
近十年前,他就强攻过天狼关的城头,时隔这么久,他最终还是把命留在了这里。
就像当年死去的那些同袍一样,埋骨他乡~
所幸他的血性得到了曹闻昭的尊重,不然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至于城外的战事也差不多结束了,钟离硕和史宏两人已经收兵回城。
东西两座城门的燕军步卒大半被杀,少部分逃窜,面对骑军的攻势这些连拒马器械都没有的步卒不堪一击。
只有徒单霖则是运气好,跑得快,手底下的五千多号骑军撤走了一半,避免了全军覆没的下场。
天狼关的城头上,梁遂超在天狼军主帅栾昌遥还有曹闻昭的陪同下慢悠悠的登上了城墙。
老将军在一具具燕军的尸体上跨过,脸色丝毫不变。
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些凉军武将,对于这种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
“吃了这一场败仗,拓跋宏应该长点心了,如今的北凉边境,可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栾昌遥看着城外燕军的死尸轻声笑道。
梁遂超也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面军旗上。
这是一面在春风中微微拂动的燕军旗帜,昨夜燕军刚刚登上城墙时插在这儿的,凉军士卒们还没来得及把他给拔了。
“这么急着插旗,呵呵。”
梁遂超有些苍老的手掌握住了这面军旗,轻轻一推,燕军的旗帜就顺着墙头坠落。
“天狼关不管是之前,还是以后,插在城头上的只能是我边军军旗。”梁遂超轻笑道。
栾昌遥和曹闻昭相视一笑,一脸的傲然。
梁遂超抬头看向那初升的骄阳,朗声喝道:
“向王爷报捷,天狼关大胜,斩敌两万!”
“诺!”
第937章猪队友
从天狼关北门一路逃走的徒单霖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地,手下的士卒全都累得气喘吁吁。
至于那座靠近天狼关安扎的攻城大营也被放弃了,反正攻城的大军死的死伤的伤,那座大营铁定是守不住的。
“停!歇,歇会儿!”
徒单霖终于受不了了,一屁股翻身下马,靠在了一颗合抱粗的树干下面。
身侧的士卒们也东倒西歪的躺在了地上,有的人受了伤,拖了这么久才有时间去包扎,脸色早就煞白。
更有甚者跑得太急,一停下来反而抽搐了几下,然后就一动不动的嗝屁了。
“水,有没有水!”徒单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喝道。
一直紧跟在他身边的亲兵统领苦涩的摇了摇头。
他们是被打跑的,哪会随身携带饮用水,这附近也没个小河什么的。
别说人了,战马照样也累得够呛。
“妈的!真是倒霉到家了!”徒单霖无奈的骂道。
这位徒单家的老二现在灰头土脸,左肩上的胸甲也掉了一块,狼狈不堪。
看着身侧一个个东倒西歪,满脸颓败的残兵,徒单霖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鬼门关的边缘游走了,上一次是跟着慕云幻在朔风城外吃了一场大败仗,这一次又是天狼关。
想当初燕戎铁蹄横扫草原之时,他所率的徒单骑兵也是雄武之师,不说百战百胜吧,最起码也是灭了不少部落的。
可来到这北凉的边境怎么就不灵光了?接连吃败仗。
众人才休息了没一会儿,远处就响起了大片的马蹄声,那正好是他们中军大营的方向。
徒单霖不用看就知道是拓跋宏的援兵到了。
中军大营与天狼关之间隔着约莫三十里的距离,是大军的主营。
若是攻城大军一入城徒单霖就派人去要援兵,拓跋宏或许还能在天没亮之前赶到。
但是现在,晚了一两个时辰,这一两个时辰就是因为徒单霖的私心给耽搁了。
他在这段时间里派出了三千徒单家的私军入城,本来准备将首先攻入城的战功握在自己手上,没曾想直接把他们送进了鬼门关。
赔了夫人又折兵,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数万燕军没有停留,而是直奔那座攻城大营而去,拓跋宏则带着人策马出阵,朝着徒单霖而来。
拓跋宏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是在半夜接到大军破城的军报的,当时他可是欣喜若狂,立刻就开始集结大军出发支援。
大半夜集结军队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等由骑卒步卒组成的三万大军出营之时,拓跋宏接到的已经是紧急求援的消息了。
“徒单将军,怎么会弄成这样?”拓跋宏扫视了一眼,发现跟在徒单霖身边的仅剩下两千多号骑兵,外加一些零零散散的步卒。
他可是足足派出了两万多人攻打天狼关的,现在就剩下这么点了。
徒单霖的面色很黑,硬着头皮回答道:
“大军攻入城中之后落入了凉军的圈套,进退不得。然后城中还有数万骑军杀出,我力战不敌,只能率军撤退。”
拓跋宏的眉头拧了起来,语气有些冷漠的说道:“好端端的一场仗,竟然会打成这样?”
徒单霖努了努嘴,没有答话。
他听出来了拓跋宏语气里问责的意思,但是他也无话可反驳,死了近两万人是事实。
“暂时就不和将军聊这些细节了。”拓跋宏策马回转道
:“我还要带兵去夺回攻城大营,里面的那些军械可是重中之重,将军先行带人收拢溃兵吧,晚上我们再商议。”
“好,但凭将军吩咐。”徒单霖有些憋屈的点了点头。
“驾~”
拓跋宏策马远去,只不过最后看向徒单霖的目光带着点深意。
……
拓跋宏很快就带兵来到了己方安扎在城外不远处的攻城大营,所幸凉军担心燕军援兵,没有前出破坏,不然拓跋宏真要吐血了。
若是城内的史宏和钟离硕知道燕军的援兵这么久才会赶到,早就去把他们的攻城大营给烧成黑炭了。
拓跋宏唏嘘道:“大败啊,我拓拔的脸上无光啊。”
一众将领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向天狼关的方向,那里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尽,一缕缕飘向天空。
一名武将在拓跋宏的耳边轻声道:
“将军,图瓦应该还在城中,这小子一向命大,要不要派兵去救一救?”
拓跋宏驻足许久,长叹了一声:“唉,罢了,我们来晚了,现在城内的战事应该结束了。
按凉军的作战部署和图瓦的性子,他此行是有死无生。”
围绕在拓跋宏身侧的几名武将神色都有些伤感,他们和图瓦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将军,这个徒单霖延误军机,一心只为私利,实在是可恶!要不然我们就算是拜也不会败得这么惨。”
“就是,简直视军法于无物!将军您得管管。”
瞅这些武将义愤填膺的样子,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徒单霖玩的小手段。
“怎么,难不成把他杀了?”拓跋宏眼睛一寒:
“徒单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你们不懂吗?他可是灵妃的弟弟!”
众位将领都缩了缩头,这些人都是拓跋宏的亲信武将,全是些普通人,靠着军功一步步走上来的。
对于徒单霖这种权贵他们是一贯看不顺眼,但又无可奈何。
徒单家当初在慕云苍澜统一草原的过程中出人出力,上一代家主更是战死疆场,于国有大功。
光靠着这份旧情,慕云苍澜也不会因为这一场小败去处置徒单家的老二。
“将军,话虽如此,可是也不能完全不管啊,以后的仗还怎么打?”
“将军还是得想想办法。”
……
亲信将领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吵得拓跋宏脑瓜子疼。
“好了好了,别嘀咕了。”拓跋宏摆了摆手:“你们就闭上嘴,当不知道此事,我抽空亲自去找他谈谈。”
“遵命!”
众位将领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轻松,猪队友是很可怕的。
拓跋宏看着有些破败的大营,沉声喝道:“加固营寨防守,再调一万步卒前来协防,诸位小心戒备,不可有误!”
“诺!”
第938章夜谈
燕军的大营乱糟糟了一整天,不时就有逃走的败军回营,有的人武器丢失,有的人浑身鲜血,受伤的士卒挤满了一座又一座营房,到处都能听到士兵的哀嚎声。
一直到夜幕降临时燕军大营才算慢慢安静下来,但是依旧能感受到大营中充斥着沮丧的气息。
这一场败仗可谓是损失惨重,总计出兵两万五千人,徒单霖带回来了两千余人,陆陆续续跑回来了三四千的溃兵,足足损失了近两万人。
要不是拓跋宏治军严明,这般败仗早就让军心动摇了,好在拓跋宏及时的夺回了前面的攻城大营,稳固防线,不然燕军还得后撤整军。
半夜时分,拓跋宏罕见的拎着一壶酒来到了徒单霖的帐中,这让有些沮丧的徒单霖微微错愕。
“拓跋将军,您这是?”徒单霖疑惑的问道。
自己与徒单霖一直是公事公办,虽然一起领军出征,但是论私交,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拓跋宏拎着酒做什么?
只见拓跋宏自顾自的拎着酒壶坐在了徒单霖的对面,从桌上取过两只酒杯都给倒满了,并且对着徒单霖做了个请的手势。
徒单霖不知道拓跋宏在卖什么药,但还是一饮而尽,颇为爽快。
拓跋宏这才开口道:“你我年纪相仿,又在军中为将,论官职我比你稍稍高了半头,今天私下里我就称你一声徒单兄了,不介意吧?”
徒单霖心中越发疑惑,但还是拱了拱手道:“拓跋兄,有话请直说。”
拓跋宏又开始了倒酒,嘴里轻声道:“此次天狼关战败,就算我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不至于折损两万将士吧?想必此战之中有些隐情啊~不知徒单兄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徒单霖的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拓跋宏已经知道了自己延误军情的事?
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拓跋宏只要随便找几个士卒问问攻进城头的时间就能猜出个大概,能做到这个位置的谁也不是傻子。
犹豫了一会儿的徒单霖终于咬着牙说道:“既然拓跋兄问了,那我就直言相告,此战之罪,皆我之责……”
“好了!”
还不等徒单霖继续说,拓跋宏就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轻笑道:“既然徒单兄肯说,那你就还是一条堂堂正正的汉子,我拓跋宏是钦佩的。此事就此作罢,军中武将我也下了严令不得泄露消息,至于殿下那边,军报就写我的名字吧,战败之责,我担!”
徒单霖的脸上涌现出一股不可置信的表情,一般人不都是遇到好事向前冲,不利于自己的事就退避三舍吗?怎么这次拓跋宏竟然大手一挥,揽下了所有的责任。
踌躇了一下之后徒单霖沉声问道:“敢问拓跋兄,为何如此?”
徒单霖的语气有些恭敬,放下了身上那股出自徒单家的傲气,这对于他来说可是稀罕事。
在整个燕戎本族的军方,武将一共分为三个派系,虽然同朝为将,但是在身份上确实有尊贵之分。
第一等就是慕云皇族出来的将领了,不管是嫡系还是旁系,都是地位最受尊崇的,类似于被赤焰斩杀的慕云霸,本身是个旁系,却从不正眼翘人,原因无他,只因为顶着慕云这个姓氏。
第二等就是世族大家出来的将领,其中的代表性人物自然就是燕戎五族的将领了。这些家族手握草原的辽阔马场,家族封地都是水土茂盛之地,自己足能养得起数万的精锐私兵,所以他们的话语权很重,自然高人一等。
第三等就是从平民爬上来的将领,代表人物就是拓跋宏、脱脱不花这一群人,没有背景没有家族私兵,想上位只能靠实打实的军功。最苦最累的仗一般都是他们去打,但是赏赐封地这种事,他们只能往后排。
虽然有怨言,但是这些人也无话可说,谁让人家命好呢。
当然,自从燕戎统一草原、吞并北金、建立大燕之后,又出现了第四等将领,那就是来自其他部落的降将,地位最低,谁都可以看不起他们。
在草根出身的将领中,没几个值得徒单霖正眼想看的,但拓跋宏他却无法小觑。拓跋宏地位极高,战功卓著,深受慕云苍澜的喜爱,虽然没有家族在后面撑腰,但他后面有陛下。
拓跋宏平静的说道:“原因很简单,我需要一支拧成一股绳的军队,不想因为各种勾心斗角,权衡利弊,党派之争导致大军失利,到头来死的还不都是我草原男儿。
若是我将战报如实呈送给太子,想必徒单兄这个领军之将就得被撤了吧?”
徒单霖默然不语,他明白了,拓跋宏此来是向他示好的,但也是一种警告,这次的事只能发生一次。
拓跋宏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我不管是太子、三皇子还是已经战死的六皇子殿下,我拓跋宏不想掺和到这些事里,我也掺和不起。
我的心愿很简单,辅佐陛下一统天下,徒单兄,你可明白?”
这番话说出来,徒单霖不得不佩服,怪不得慕云苍澜对其喜爱有加,慕云端康对拓跋宏的态度也很是客气,感情这个家伙只忠于皇帝一人。
徒单霖点了点头:“听兄一言,我徒单霖深感羞愧,受教了。”
“这一战,我们死了两万人,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拓跋宏的脸色逐渐变得冷漠起来:“若是再有下次,我就只能以军法行事了。五族虽然树大根深,但是拓跋自信,在陛下面前我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和你们板板手腕,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这略带威胁的话语,徒单霖的心中略微有些不舒服,但是他不愿意与拓跋宏对着干,本就与太子不和,要是再得罪拓跋宏一派的人,那徒单家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徒单霖起身拱手,郑重的说道:“我向拓跋兄保证,此事绝不会再有!”
“哈哈,好!”
拓跋兄转眼间就满脸笑容:“当年徒单兄在草原战场上也是威名赫赫,屡立战功,还望日后与我携手对敌,早成陛下大事!”
“自然。”
徒单霖微微一笑,手捧酒杯道:“请!”
“徒单兄请!”
第939章宋之鹿赴武关
武关的校场中人影纷杂,大队大队的黑甲士兵正在换装,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副崭新的赤焰军铠甲。
头顶上的阳光十分和煦,这盛春时节让人心头暖洋洋的。
戚光和韩柏两人正在召集军官们训话,一大批的校尉、副尉、百夫长们在走来走去。
不少熟人在互相打着招呼,嘻嘻哈哈的一片。
没错,从左右骑军抽调的四千骑军已经赶到武关,他们将会根据之前的计划补充到赤焰军之中。
尘岳和褚玉成,外加一个诸葛糊涂正悠哉悠哉的站在校场边看着,脸色十分惬意。
褚玉成呵呵笑道:“薛猛和步文山两个家伙这次倒是挺大方,划出了不少好手给赤焰军啊。”
在这四千人的队伍里褚玉成见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一些左右骑军中的后起之秀。
看见这次薛猛和步文山抽调了不少精锐交给戚光。
诸葛糊涂在一旁打趣道:“王爷总说每次跟这些将军要兵他们都抠抠搜搜的,摁着好手在手里不交出来。
依贫僧之见,薛、步两位将军可是很识大体的,王爷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
尘岳咧嘴一笑,没说什么,但心中确实开心。
“先生还有一句话没说吧。”褚玉成挤眉弄眼道:“整个凉军之中,抠抠搜搜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哈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也就他们敢当面开尘岳的玩笑了。
“大胆!”尘岳佯怒道:“还有没有礼数!罚你们今晚不准吃饭!”
“哎哎哎,我可没说是谁,王爷别自己给自己戴帽子。”褚玉成装模作样的说道。
“就是,饭都不给吃,没天理了。”诸葛糊涂接着搭腔。
尘岳一阵白眼,也懒得再答话。
经过这次补充,赤焰军的规模大致会恢复到八千人。
而且新来的四千人会被打乱,与原有的四千人重新整编,以加快士卒之间的磨合。
其实在凉军之中,士兵从几支主力骑军之中互相抽调属于正常现象。
例如现在的天狼军和玄武军的副将此前都出自大凉龙骑,左右骑军之中的校尉都尉一级军官也有很多是从白雪卫、赤焰军、虎豹骑里面出来的。
所以增补左右骑军到赤焰军之中并不会有什么隔阂或者嫌隙,战力上也不会出现大打折扣的情况。
“王爷,你看戚光这小子,嘴角都快咧开了,不知道嘚瑟个什么劲。”褚玉成遥遥的伸手指着戚光说道。
“害,补充了一大批精锐,不高兴才怪呢。”尘岳撇了撇嘴。
就在几人笑谈之时,一道苍老的笑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王爷,两位大人,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尘岳愕然转头:“宋大人,你怎么来了?”
褚玉成和诸葛糊涂也有些愣神,从开战到现在,宋之鹿一直是坐镇后方处理政务,可是没有来过前线的。
尘岳也不建议他来前线,本来年纪就大了,可别再出了什么意外。
“褚都护,诸葛先生。”宋之鹿拱手行了个礼,笑道:
“有事要找王爷商量商量,正好顺手送一则好消息过来,让大家再高兴高兴。”
“好消息?”
尘岳饶有兴致的抄起了手:“说说看。”
宋之鹿摸摸索索的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封军报递到尘岳的手上:
“梁将军派人送来的,天狼关大捷,杀敌近两万人,燕军溃散,目前天狼关外的拓跋宏已经停止了攻城,正在整军防守。”
“噢?大捷啊!”
尘岳三人的目光一亮,赶紧接过军报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尘岳啧啧称奇道:
“啧啧,姜还是老的辣啊,梁将军竟然敢放燕军进城再利用地形的优势围而歼之,怕是一般人可没胆量冒这个险。”
天狼关再怎么说也是幽州的屏障,放敌军入城变数可太多了。
万一凉军没能封住城门呢?万一燕军的战斗力比预想的要厉害呢?万一伏击失败了怎么办……
这些都是潜在的变数,但是世上的事没有如果,打赢了就是打赢了。
而且梁遂超还是在充满变数的情况下取得了一场大捷,堪比前阵子的武关大捷。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看来这句话放在战场上也是通用啊。”诸葛糊涂笑道。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渐息之后,尘岳才陪着宋之鹿在校场边缘溜达起来,轻声问道:“刚刚宋大人说来武关找本王有事要商议,何事?”
“咳咳。”
宋之鹿咳嗽了几声道:“王爷,自从燕军开赴边境以来,双方开战已有数月。但是到今天为止,我们凉地连朝廷的一个铜板、一斗粮食都没收到。”
刚刚还欢声笑语的几人之间,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低沉。
就算尘岳再位高权重,凉地边军战力再强,那也是你大周的属地啊,一兵一卒不派就算了,现在连最基本的军饷粮草都不给了。
尘岳眯着眼睛,嗓音中带着些寒意的问道:“辽东、北凉两地的储备军粮还够吗?”
宋之鹿点了点头:“这个还请王爷放心,有前两年的辽东加朔州储备的军粮,维持大军征战问题不大。
后勤补给有各州刺史加上冷归南统一调配,可保大军征战无碍。”
听到这话几人才微微松了口气,最起码还没影响到战事。
诸葛糊涂轻声道:“我们有那是我们的事,要是这场仗打个一两年,朝廷还是一分钱不给怎么办?
咱们凉地的家底就这么点,总不能全被耗光吧。”
大家都清楚,现在四处都在打仗,但是朝廷也不能厚此薄彼,一分钱都不给太说不过去了。
尘岳冷声道:“催!送去户部、兵部的公文三天一催,不给就接着催,就说燕军随时都会破关,偶尔吓唬一下朝廷也没关系。”
朝廷明面上喊着没钱没钱,但是王公贵族、京城门阀、江南世家到底有多少钱谁都不知道。
拿点出来做军饷没问题吧?
宋之鹿轻声道:“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直接了?”
诸葛糊涂在旁边咧嘴一下:“宋大人,您就放心吧,现在的朝廷可不敢对王爷搞什么小动作。”
“好,那就依王爷所言!”
第940章兄弟相见
在春风的吹拂下,慕云端康和百里慎骑着高头大马晃晃悠悠的行出了军营。
两人的身后跟着七八名武将还有一众随行亲兵。
可以看得出,这位大燕太子爷的眉宇间带着不快,挥舞的马鞭似乎力道要比往日重一些,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马背上,像是在发泄着心头的怨气。
“好了,不就是让他重新领兵吗,有什么的,当初你能踩下他,现在还怕什么?”百里慎在一旁劝慰着:
“再怎么说,你现在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就算他有了兵权,不还是一个臣吗?”
整个燕军之中,现在也就百里慎能大大咧咧的劝劝慕云端康,其他人可不敢来触霉头。
刚得知慕云幻重掌兵权的消息后,慕云端康可是暴跳如黑,连酒杯都被他给摔了。
慕云端康冷着脸道:“这个老三,贼心不死!
肯定是后宫那个妇人又在父汗的身边吹枕边风了,再加上那个徒单岩在朝中奔走,这才让慕云幻领了兵权。”
现在慕云端康有一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是他传信去朝中搬救兵的,没想到搬来的救兵却是慕云幻。
但是父皇的命令他可不好拒绝。谁让自己吃了败仗呢?
慕云幻在朝中任个闲职无所谓,但是握着兵权是不行的!
“据说董鄂家那个老族长,这次也出面替三殿下说话了啊。”百里慎嘴角微微一翘,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嘴。
“哼,我知道。”
慕云端康冷哼一声:“徒单岩给了这老东西不少好处,要不然这个鬼精的家伙怎么会替他撑腰。
见钱眼开的老东西,迟早连他一起收拾!”
其实在慕云幻领兵增援的消息刚送到前线时,纳兰家的密信也随之而来。
虽然慕云端康远在前线,但是依旧对王帐中发生的变故了如指掌。
百里慎瞅了瞅怒气冲冲的慕云端康,戏谑道:“你现在既然是一肚子气,怎么还愿意出来迎接他呢?”
原来慕云幻率领的五万兵马即将抵达前线,今天慕云端康和百里慎就是出来迎接他的。
慕云端康抬起头看向草原的方向,冷声道:
“不管私底下斗死斗活,表面上的和谐还是要有的,这么点风度都没有,父皇会不满的。”
百里慎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
过了没一会儿,终于有大队的骑卒从远方疾驰而来。
一面象征着皇族身份的雄鹰旗帜矗立在队伍的最前方,随着战马的奔驰而迎风飘扬。
毫无疑问,慕云幻到了。
看着队伍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一身锦绣华服的慕云端康开始了变脸。
先前的冷漠、阴狠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风轻云淡的笑容,乍一看让人都有些如沐春风的感觉。
“三弟亲率大军来前线助阵,真是辛苦了啊!”
慕云幻刚行到两人的面前,慕云端康的朗笑声就响了起来。
“臣慕云幻,参见太子殿下!”
慕云幻一本正经的弯腰行礼。
曾经的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表情不见了,反而对慕云端康毕恭毕敬。
看到这幅样子,慕云端康的眉头不自觉的一挑,一把扶起了慕云幻道:“好了,都是兄弟,虚礼就免了,走吧~”
看着手拉手的兄弟二人,周围的一些武将虽然都面无表情,但心头都笼罩着一丝寒气。
谁不知道两兄弟的恩怨,这才是真正的笑里藏刀啊。
……
众人一路回营,慕云幻带着数百亲兵先行了一步,五万大军再有两日便能抵达前线。
无巧不巧的是,两位皇子刚刚联手回营,从天狼关送来的加急军报便到了。
天狼关大败,损兵两万之众,这让慕云端康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慕云端康握着军报站在地图前,略微有些不满的说道:“拓跋宏领兵多年,竟然还会犯这等错误,唉~可惜了两万将士啊。”
其实慕云端康的心情要比表现出来的差的多,但他不想在慕云幻面前失态。
而且拓跋宏也是军中的资深将领,他的话不能说的太重。
只不过他挺好奇拓跋宏怎么会吃了这么大场败仗的。
慕云幻则沉声拱手道:“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拓拔将军偶尔有所失策也可以理解。
等我援兵到来,定当辅佐殿下击溃凉军!”
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是落在慕云端康的耳朵里总有一些膈应。
什么时候轮到慕云幻来辅佐自己才能打胜仗了?
突然慕云端康灵机一动,握着慕云幻的手笑道:“三弟有这份雄心大哥很欣慰啊,接连几场仗打下来,前线损兵不少,我这里现在最缺的就是人。
这样,三弟带来的五万兵马,要不先派出两万去幽州边境,支援一下拓拔将军?”
一直在旁听的百里慎眼睛一眯,带着笑意的说道:“是啊,拓拔将军损兵不少,需要补充兵源,三殿下此时到来可真是及时雨啊。”
慕云幻虽然面色没什么变化,但是心中早就骂开了花。
自己刚刚到前线,饭都没吃一口,这慕云端康就想着拆分自己的兵权,实在不是个东西。
“大哥,来之前父皇叮嘱臣弟,打仗嘛,拳头还是要攥紧的。”慕云幻接过话茬道:
“我这五万兵马早就整训完毕,军伍将领之间磨合成熟,若是拆分开来怕是会影响战力。依臣弟之见,此举还当慎重考虑。”
虽然语气很是委婉,但是明摆着告诉慕云端康,想分我的兵权,不行!你看,是陛下亲口说的。
至于慕云苍澜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就没人能去证实了。
慕云端康似乎毫不介意,笑道:“三弟说的有道理,那行,你远来劳顿,先下去休息吧,今晚大哥给你摆酒设宴,接风洗尘。过两天我带你具体了解一下前线的情况。”
“诺,谢太子殿下,臣弟告退!”
看着慕云幻缓缓远去的背影,慕云端康的脸色又冷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
堪称变脸鬼才。
百里慎平静的说道:“想分掉他这五万人,怕是没那么容易。”
慕云端康站起身道:
“老三,咱们走着瞧,难不成你还敢不听主帅的命令吗!”
第941章昌城变故
景泰八年的春天一晃就过去了,这三个月内,北凉在边境打了几场大胜仗,士气达到了鼎盛之势,燕军则愁云惨淡,随着慕云幻援兵的到来,燕军的底气才更足了一点,战事又回到了此前的僵持阶段。
至于辽东战场,周巍然和完颜弼依旧没有任何建树,落云城和整条云锦防线固若金汤,十余万燕军陷入了与辽东步卒的艰苦鏖战。
最东边的平瀚道则相对安静,常家和乌兰巴尔斯这两帮人想起来就主动出击一下,基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事。
除了北疆的战事如火如荼,南境的义军和官兵之间更是打的不可开交。
目前苍龙江以南还算安宁的州郡寥寥无几,大部分境内都有小股叛军流窜,打一仗就换个地方,让官军疲于奔命。
但是这些小偷小摸并不让朝廷忧心,大家的目光还是放在最前线。
这其中最重要的战场自然是在九昌道的首府昌城一线。
兵部尚书宇文成化亲自领兵坐镇前线,手底下已经聚集了近十五万官兵。
在东西宽度近百里,七八座城池组成的广阔战场上,官军和叛军打得你来我往,死伤都不少。
从上官泰清离开之后,宇文成化就一边打仗一边征兵,每天都得有数百人丢了性命。
虽然这般大规模的作战所耗费的粮饷让朝廷感到心痛,但是上官一派捏着鼻子在等,等有一天彻底拿掉宇文成化的兵权。
不过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给宇文成化一年的时间去平叛明显是高估他了,这位兵部尚书的大败来得比所有人预估的都要快~
……
夜色漆黑,昌城的一处不显眼的营房内聚集了六七道人影,营门外还有两名壮硕的卫兵来回巡视,凌厉的眼神扫过周围的黑暗,注意着任何风吹草动,显然帐内在商谈什么机密事项。
帐内,四五名军服有些老旧的汉子正在盯着中间的两道人影,这几人都是军中的百夫长,算不得什么大官,只是被临时提拔上来凑数的罢了。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之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在开战之后才被官府强征入伍的,扩充了这么多的官兵,宇文成化也没有那么多的军官安排进去,所以就从这些人中挑选了一些精明强干的担任百夫长。
中间的两人一人是他们的相识,同样是个百夫长,另一人他们则从来都没有见过。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先开口道:“老董,喊兄弟们过来是什么意思?这位貌似没见过啊。”
老实说,官军是不允许他们在私下里大规模聚集的,今天他们过来可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
名为董木的男子呵呵笑道:“召集大家过来自然是生死存亡的大事,至于这位的身份嘛,还是让他自己介绍吧。”
一听是生死存亡的大事,这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还是齐齐将目光投在了那名陌生男子的身上。
陌生男子微微一笑,朝着众人拱了拱手道:“诸位,有礼了。鄙人庄清,怀王信使!有信认识诸位豪杰,平生幸事啊!”
年轻男子的脸上挂着风轻云淡般的笑容,他此行可是陈天胜特地派来的。庄清和凌宫一样,也是文人出身,所以乍一看有些柔柔弱弱的。
听到怀王这两个字,众人脸色豁然大变,直接就站了起来,更有一人压低着声音喝道:“董木,你想死别拉上我们,通敌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小子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都给我坐下,不想被官军听到就小点声!”刚刚还笑呵呵的董木也变得狠厉起来:“我是为了大家好,你们真的想在这替官军卖命吗!”
帐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几位百夫长他看看你,你瞅瞅我,最终还是都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董木轻声道:“几位老兄弟,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在战场上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我董木明人不说暗话,我意已决,率部投靠怀王,反了他娘的官军!”
几人面色一滞,面面相觑,他们没料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董木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兄弟们,咱们有多久没发饷银了?哦,死战恶战都让我们去打,发饷吃粮可着那些老爷兵?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也别在这跟我装,谁心中没有反意,只不过不敢做这等事罢了,今天我董木领头了,跟着我干,兄弟们还有条活路走!”
帐中持续的安静,几人的面色都开始挣扎起来,而怀王信使庄清则面带笑意的说道:“都是穷苦人出身,何必自己打自己呢?跟着怀王走,有饭吃,有命活,不想打仗的随时都可以走,从财主老爷家里抢到的银子大家一起分,不好吗?”
庄清的话很直白,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只是简单明了的告诉众人,跟着怀王走,有口饭吃。
帐中沉寂了许久,终于有一人唯唯诺诺的说道:“城中的官军可有七八万呢,就我们这点人,能干什么的?”
“呵呵~”
庄清不屑的笑了笑:“怀王已经在城外聚集了十几万兵马,一声号令,昌城玉石俱焚,大家可就白死了。”
众人心里一哆嗦,原来城外的黄衫军已经强大到这般地步了。
“敢问这位先生。”
一位长得有些粗糙的汉子别扭的拱了拱手:“投了怀王真的有活路走吗?我只想回家看看自己的妻儿。”
“当然。”
庄清肯定的点了点头:“谁没个家人,拿下昌城你就可以回家,怀王会给你发盘缠!”
众人立刻小声的议论起来,神色之间颇为兴奋,这仗,他们早就不想打了。
“砰砰嘭。”
董木轻轻地拍了拍桌子,开口道:“都给个痛快话,干,还是不干?”
众人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丝,便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干了!”
“哈哈,诸位都是聪明人,日后你们就知道这个选择有多么的正确了。”庄清开心的笑了。
“我们应该怎么做?”
“来,我给你们好好讲讲……”
第943章昌城大乱
夜半时分,昌城城门口处
百十号轮值的官兵正拄着长枪在那闲聊,有的人靠墙休息,有的人懒懒散散的坐在沙包上,这些人清一色都是京畿大军中抽调出来的。
守卫城门这种要紧的事,还是交给正规官军来干才让人放心。
“哎,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子大半年没回过家了。”
“就是,也没个风声。”
“我看呐,没个一两年别想回家了,没听说吗,叛军的人越来越多了。”
“害,真是要命,一天安生日子也过不了,这世道,估摸着要变天了。”
……
一群当了多年兵的汉子互相笑骂着,不止那些抓来的壮丁,实际上这些京城地区调过来的兵马也开始厌倦打仗了。
只不过他们聊天的内容越来越忌讳,越来越大胆。
为首的是一名圆脸都尉,长得五大三粗,一开始还能勉强听听,到后面就实在听不下去了,冷着脸喝道:
“都给我闭嘴!这些话也是你们能说的?摸摸自己的脖子是顶着的是个啥,还想不想要了!”
这些老兵痞见到当官的发火了,立马就闭上了嘴巴,一个看起来比一个正经。
“活腻歪了!”
圆脸都尉拍了拍肚皮,骂了一顿人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噗~噗~噗~”
突然,脚步声从远处的街道上响起,一大队手持明亮火把的士卒出现在了圆脸都尉的视野里。
圆脸都尉眉头一皱,定睛瞧了瞧,发现这支约摸两百余人的队伍都是杂牌兵。
因为这些杂牌兵身上的军服和他们这些京畿来的大军可是不一样的,很容易辨别。
刚刚才挨了一顿骂的那些老兵油子也一脸好奇的看着这群人,大半夜的他们跑到这来干嘛?
“站住!”
就在这群人快要靠近城门口时,圆脸都尉叉着腰一抬手把一群人拦了下来,挺着个大肚子,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味道。
“干什么的,让领头的出来说话!”圆脸都尉大咧咧的喊道。
人群中的董木一路小跑了过来,站得笔直的喝道:“武城营百夫长董木,见过将军!”
一声将军让圆脸都尉心情舒畅,他其实根本算不上个将军。
不过听到武城营这几个字更证实了圆脸都尉的判断,这群人果然是杂牌兵,眼神不由得又跋扈了几分。
武城营,其实就是董木的老家,官兵在他们老家拉了一千多号人出来当兵,就以地名为营号,方便区分。
圆脸都尉自恃官阶高一等,捏着官腔问道:“你们来干什么?巡夜?这里貌似不是你们负责巡逻吧?”
圆脸都尉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支队伍,他总觉得有一丝诡异的气氛笼罩在心头。
董木一脸谄媚的点头哈腰道:“将军,奉上峰命,前来替防,将军和兄弟们可以下去休息了。”
一边说,董木一边招了招手,身后的士卒们就列队整齐的朝城门口走去。
在听到替防的一瞬间,圆脸都尉还是有点开心的,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劲,沉声喝道:
“等等!替防?公文拿来看看!”
他可不是傻子,一直以来城门都是他们京畿大军守卫的,怎么好端端的在这大半夜有人替防?
董木的眼神似乎晃动了一下,脸上笑呵呵的说道:
“当然,公事公办嘛,来,大人您看看。”
董木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递到了圆脸都尉的手中。
见到有公文,圆脸都尉的心头就放松了几分戒备,打开一看,却发现是一张白纸,半个字也看不到。
圆脸都尉猛然抬头:“妈的!敢耍老子!你……”
话都没说完,圆脸都尉就吓得脸色煞白,一动都不敢动,泛着寒光的刀锋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
“别动!都别动!”
“扑通!”
“老实站着!”
董木手底下的士卒也瞬间暴走,一个个手执明晃晃的武器制服了城门口的士卒,有的人还想反抗,都被毫不留情的打翻在地。
事情发生的极快,城门口的士卒大多都没来得及反应,也没有引起城头上守军的注意。
“兄,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干傻事。”圆脸都尉支支吾吾的说道。
他还不知道董木这伙人想干嘛,但是敢袭击官军,那就是天大的事。
“给我老实点!”
董木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冰凉的刀锋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让圆脸都尉开始哆嗦。
圆脸都尉的脸色像个苦瓜一样:“兄弟,都上有老下有小的,给条活路,有什么话您吩咐。”
现在轮到他点头哈腰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少屁话!”董木冷喝道:
“让你的人把武器全都放下!再把城门打开!”
“打开城门?”圆脸都尉浑身都僵住了,他现在知道董木这伙人的目的了。
造反!放叛军入城!
这他哪敢开门啊!
看被顶在刀口上的家伙一动不动,董木的眼神瞬间冰冷:“那就怪不得我了!”
“别,别!开,我开!”
就在脖颈上出现一丝血迹的时候,圆脸都尉哆哆嗦嗦的指挥起士卒:“快!打开城门!”
“还他么愣着干什么!开门啊!”
那些士兵你看看我,他看看你,终于在圆脸都尉的骂声中打开了城门。
董木朝旁边的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高举着火把,跑出城门口奋力的舞动着。
距离城门口不远处的一间民宅内,入城的怀王信使庄清正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幕。
当他看到城门大开时,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
董木也有些激动,愣愣的看着城外,那里正有大片的黑影冲过来。
“扑通!”
趁着董木在愣神,圆脸都尉一把挣脱了束缚,不要命的跑开,同时嘴里还嘶吼道:
“敌袭!敌袭!”
“跑啊!快跑啊!”
“啊啊啊!”
城门口一下子就骚乱起来,终于引起了城头上守军的注意。
当他们看到城门大开,大批的黑影正在狂奔时心都凉了。
“妈的!”
董木怒骂了一声,不去管逃走的圆脸都尉,而是带人迅速控制住了整座城门。
一道让人振奋的喝声铺天盖地的响了起来:
“吃他娘!喝他娘!”
“打开大门迎怀王!”
“杀!”
第944章伏击
不仅董木带着人打开了城门,其他那些一起图谋起事的百夫长们也在城内到处放火,尤其是靠近驻军营房的地方更是火光冲天。
屯粮重地、军械库则是首要的攻击对象,入城的黄衫军在内应的带领下直扑这些要害之地。
黄衫军也是人,打仗也得吃饭,也需要精良的兵器,所以每到一地,粮仓都是重中之重。
“咻!”
一根响箭直冲云霄,隐匿于城外黑暗中的黄衫军铺天盖地的涌向了城门。
先行入城的义军精锐已经牢牢的把控住了城门,大批大批的黄衫军正在向昌城深处行军。
而官军起先是处于懵逼之中,但很快就有一队队士卒从营房内涌出,与这些入城的黄衫军厮杀在一起。
“杀啊!”
“当当当!”
“砰砰砰!”
喊杀声充斥着全城,不明就里的百姓大多瑟瑟发抖的躲在家里,唯有少数胆子大的敢出来看一眼,更有甚者竟然拿起了农具和黄衫军并肩作战。
官军驻扎在昌城的这段时间里可以说是十分扰民,这些百姓早就不堪其扰、心怀怨气了。
庄清急步走到了董木的身边,拱手道:“将军真是立下不世之功啊,庄某定当向大王请赏!”
“哈哈!”
董木豪迈的笑了一声,掂了掂手中的大刀说道:“庄先生您留步,我去抓那位尚书大人!”
“好!某静待董兄捷报!”庄清笑着一拱手。
只要抓住宇文成化,黄衫军将取得历史性的胜利,甚至能一口气拿下整个江南道。
这就是今晚的最终目的!
而最熟悉城内环境的董木就是活捉宇文成化的最佳人选,同样的,董木也希望靠着这个功劳成为陈天胜眼前的红人。
在这被火光照亮的昌城之中,同时有好几股士卒向昌城行营奔去。
这些人大多是城内被庄清鼓动的内应,还有一部分黄衫军的精锐,至于黄衫军的大部队还是以清剿官军为首要任务。
要不了多久,董木就拎着刀带着人出现在了行营的门口,这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宅院,原先是九昌道经略使府,所以院墙建得颇高。
“砰砰砰!”
已经有先到的士卒在撞门,木制而成、铁皮包裹的府门不断的颤动着,这些义军的脸上都带着愤恨,恨这些当官的为什么抓他们来打仗。
所以他们现在就想弄死这个最大的官。
董木也机灵,大喝道:“别傻愣愣的撞门,找梯子来!”
“砰砰砰!”
在一声又一声的撞门中,这座行营丝毫没有反应,好像府中并没有人一般。
有点诡异。
“梯子来了梯子来了!”
“快,上,上!”
“都给我上!”
一群士卒兴奋的架起了梯子,三两步就爬上了墙头,可还没等董木的脸上露出笑容,几支利箭就狠狠的穿透了他们的胸膛。
“妈的,原来有准备。”董木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嘭!嘭!”
“嘎吱~”
就在士卒们一下下撞击行营的大门时,它突然就自己打开了。
堵在门口的士卒都愣住了,因为门内正有无数漆黑色的箭头在对着他们。
“嗖嗖嗖!”
刹那之间万箭齐发。
“啊啊啊~”
围在门口的士兵非死即伤,有的直接被射程了马蜂窝,侥幸躲过一劫的人眼里都带着惊恐。
“杀!”
震天的喊杀声从府内传了出来,随即密密麻麻的持枪士卒就涌来出来,扑向那些围攻行营的士卒。
董木愣住了,这哪是有准备,分明就是等他们好久了。
此前他暗中打听过,也来踩过点,行营之内平时只有几百号卫兵守护,就他带过来的兵马拿下行营肯定是绰绰有余,可现在已经涌出了上千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有人从里面出来。
“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董木顾不得多想,拎着刀就冲了上去。
“嗤!”
董木势大力沉的一刀顿时砍翻了一名官兵,而后大腿一抬,一脚就将其踹翻,跟着又在他的胸口补了一刀。
虽然只是百夫长,但董木还是有两下子的。
“当当当!”
双方的士卒很快就厮杀在一起,这群从行营中冲出来的士卒全部是从陇西调过来的宇文家死士,战斗力极为强悍。
而最让董木绝望的事情发生了,街道的两侧很快就涌现出了大队的骑兵,将近千名义军彻底围在了街道内。
宇文克一马一枪,直奔董木,枪尖的速度十分迅猛。
“当!”
“嘶~”
董木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但右肩依旧被枪尖刺中,划拉出一道伤口。
宇文克毫不迟疑的勒马回转,加速、冲刺、又是一枪。
“噗~”
这一次董木再也没有了好运气,一枪正中他的胸口,鲜血喷洒而出,战马还在他的胸口踏过,胸前的肋骨断了不少。
“噗!噗~”
犹如烂泥般躺倒在地的董木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他到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行营之中会藏着这么多兵马?似乎宇文成化对他们的计划早有安排,但是为何他们又放任黄衫军进城呢?
所有的疑问都随着董木的死去画上了句号。
行营周围的战事结束的很快,兵力占着巨大优势的官兵很快就将其斩杀殆尽,这些原本指望打开城门就能过上好日子的农民义军,最终还是倒在了血泊中。
在喊杀声归于寂静之后,穿着锦衣华服,内里披着软甲的宇文成化终于一步步走出了府门,在看到满地的尸体时,这位不习惯于战阵的兵部尚书皱了皱眉头,略微捂了一下口鼻。
“大人!”
宇文克下马抱拳喝道:“反贼已经清理,请大人上马,末将护送大人出城。”
虽然行营门口的战斗结束了,但是昌城内的喊杀声依旧震耳欲聋,为了这次大战,陈天胜麾下的精锐可以说是倾巢而出。
宇文成化不紧不慢的看了眼城中的火光,轻声问道:“交待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请大人放心,几位将军已经率领本部亲兵出城,就等大人动身!”
“那就好,走吧!”
宇文成化翻身上马,轻笑道:“一座昌城罢了,就算给你,又能怎么样?”
第945章昌城大捷
昌城中的战事持续了整整一夜,那冲天的火光在熄灭之后变成了滚滚浓烟。
因为宇文成化率兵撤离,没有留下任何军令,导致留在城中的将校们群龙无首,只能各自为战。
在数万黄衫军的围攻下,城中的官军焉有不败之理。
再加上军中有不少士卒积怨已久,早就毫无战心,面对黄衫军的刀枪剑戟,这些人是第一批放下武器的。
但凡朝廷给他们足额发军饷,再让他们吃一口饱饭,这些壮丁也会投降的这么快。
到日中时分,城中的战斗终于渐渐结束,只有些许地方还爆发着零星的战事。
一队队的官兵被黄衫军押送着前往俘虏营,这些人之中很快就要有不少人穿上黄衫军的口号,
近八万官兵,宇文成化撤离时带走了三万多人,剩下的非死即降,更有大量的辎重落入了黄衫军的手中。
以战养战,就是黄衫军补充实力的方法。
而此时陈天胜和凌宫两人已经来到了宇文成化的行营门口,这里同样遍布着尸体,密密麻麻的羽箭就这么直挺挺的插在士兵的胸口。
作为信使入城劝降的庄清也出现在了这里,他正半蹲在地上替一具尸体整理着衣衫。
那正是董木的尸体,肋骨碎裂、腰腹中枪、浑身血迹。
不仅是董木,此前不少一起起事的百夫长们都死在了这里。
庄清的眼眶有些微红,原本这些人指望投靠怀王谋条活路的,所以才自告奋勇的要来攻打行营。
可没想到的是他们连陈天胜的面都没见到就死了。
至于死因,庄清只能归咎于宇文成化的亲兵反应太快,董木等人力战不敌,并没有多想。
“庄兄,节哀~”
凌宫站在庄清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庄清默默的点了点头,喊了两个士卒一起将董木的尸体给抬走了,他要亲自给这位武将下葬。
陈天胜看着远去的一行人,眼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轻声道:“打听一下他们还有没有家人,有可能的话就伸手帮一把。”
自从小泽县起事到今天,陈天胜已经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内心很难再起波澜,伸手帮一把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事。
“交给臣处理就行。”凌宫毫不犹豫的便应了下来。
陈天胜甩了甩头,朗声道:“走!去这位尚书大人的行营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府邸,府中已经有不少士卒在搬运尸体、清扫血迹。
虽然战事结束,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府邸占地颇广,也十分华贵,再怎么说也是之前的经略使府,肯定不会丢了苏州的面子。
两人在府中走走停停,左瞧右看,最后来到了位于府邸正中央的议事厅中。
厅内十几把椅子都七横八竖的被打翻在地,还有一副地图挂在墙上,上面标注着昌城防线的兵力部署。
“真可惜,让这狗官跑了!”陈天胜略微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随手扶起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而凌宫的目光则停留在了那幅遗留的地图上,目不转睛的看着。
“如何?”陈天胜耐心的等了一会儿问道。
凌宫笑道:“和我们此前探查到得情报大体无误,看来吴志勇那边的战事应该也会进展顺利。
可惜啊,现在才看到这幅地图,要是早点拿到,我们能省好多事。”
“哈哈,先生的想法未免太美好了点。”陈天胜呵呵的笑了起来。
“大哥!”
铠甲上沾染了不少鲜血的秦小天一路小跑了过来,脸上喜气洋洋。
陈天胜笑道:“怎么样,战事结束了?”
“哈哈,大获全胜。”
秦小天放肆的笑了起来:“俘虏三万多人,斩杀一万余众,其他的跑了,粮草军械更是缴获无数。”
自从兄弟几人起兵造反以来,上次的临丰山是一场大胜,这次的昌城之战同样打得漂亮。
面对官军,这几人早就没那么惧怕了,都是人,都一条命,谁怕谁?
“凌先生,您看我们下一步?”陈天胜扭头看向了凌宫。
凌宫微微一笑:“大军休整两天后出发,顺势拿下九昌道全境!”
“好!”
……
从昌城撤走的宇文成化带着大军一口气跑了两天两夜,最终在一座山脚下扎下了营寨。
帅帐之中,几名武将正在轮流汇报着手底下士卒的情况。
形势不容乐观,除了他们带出来的各自亲兵,其他的人是一个也没看见,而且昌城一失整条防线必定溃散。
无疑,这是一场惨败!
帐中细心的将领就会发现,撤出来的清一色是宇文成化的亲信,而那些从其他州府抽调来的武将,平日里不太听话的都没了。
此刻估计已经成了黄衫军的刀下亡魂。
这是宇文成化有意为之吗?
答案是肯定的。
而且,他们是入夜时分接到的紧急命令,准备撤兵,而后黄衫军就杀进城中了。
怎么看宇文成化都像是一个知情者,既然知情,直接在城中设伏击败黄衫军不就行了,为什么偏偏弃城而走呢?
所有人的心头都有疑惑,但毕竟是终于宇文一派的将领,他们始终没有问出口。
终于,微闭着双眼听取军务的宇文成化开口了:“本官知道诸位将军心中有疑惑,但是,我在这里叮嘱你们一句。
不要问、不要说、不要谈!这件事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宇文成化的言辞颇为凝重,一群武将立马点了点头。
没有宇文家,哪来他们的今天,所以他们只会无条件的服从。
有一名武将壮着胆子问道:“大人,朝廷那边我们应该如何汇报?”
宇文成化轻轻一笑:“如实禀报便是,另外加上一句,本官身体不适,由韩将军暂时代理军务。”
几人面面相觑,如实禀报?这不是就相当于向朝廷承认失败吗?
可是谁不知道宇文家和上官家的恩怨,这场败仗要是报上去,上官还不得痛打落水狗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谁都没吱声,似乎觉得宇文成化下的命令有点问题。
宇文成化冷着脸扫了帐内一圈,轻喝道:“怎么?有意见吗!”
众人一哆嗦,立马站得笔直的喝道:“末将等遵命!”
第946章辽东之战
“砰砰砰!”
漫天的石块正砸进落云城内,尘土飞溅。
“杀啊!”
“第一队!进攻!”
“攻击左翼!大军登城!”
落云城外响彻着喊杀声,密密麻麻的人影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此时已经入夏,天气颇为炎热,顶着大太阳涌向城墙的燕兵们晒得脸颊通红,一边跑汗水一边往下滴,口干舌燥。
在北凉关外接连爆发大战时,辽东战场的这几个月还算和平,没什么大的风浪。
反正就是你攻城我防守,打累了大家就都歇一歇。
前几个月是春天还好,燕兵们攻城还算卖力,可现在天热了,他们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攻城了。
光是头顶的骄阳就够军汉们喝一壶的,更别提那如蝗虫般砸下来的箭雨了。
本来他们就认为自己是金人,没必要替燕戎卖命,要不是有个完颜弼的声望在那里压着,这些前线的兵马怕是早就开始懈怠了。
不过燕兵也不是毫无进展,几乎每天都有士兵能登城和凉军近身肉搏。
“当当当!”
“喝!”
一名魁梧的金人汉子在接连挡开了两支羽箭后一跃而上城头,颇为凶悍。
“当当当!”
周围的几名凉军都扑了上来,燕兵身后也跟着好几人攀上了城头,双方在一个小战圈里互相厮杀。
类似于这种小型的肉搏战随时都会发生,但是燕军的结局只有两种。
第一,战死在城头上,第二,跳下去,侥幸摔个残疾。
“让开!我来!”
一道娇喝声突然传进了几名燕兵的耳中,他们一愣,发现在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女子。
女子身着紧身青衣,身姿窈窕,脚蹬两双皮靴,上半身还束着一副软甲,手中握着一把银白色的长剑。
辽东姚青竹!
“呦,好嫩的小娘皮,凉军这是没人了吗?”
“哈哈哈~”
几名身处重兵围困之中的燕兵依旧不忘调笑几句,反正能作为先头攻城卒的人早就把生死抛到脑后了,逞两句口舌之利也不亏。
姚青竹的脸色甚至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一个滑步手中长剑就直直的刺了过去。
“让大爷瞅瞅辽东的小娘皮有什么本事!”
一名长得五大三粗的燕兵挥舞着弯刀迎了上来。
“当!”
长剑贴着弯刀的刀锋滑了过去,燕兵嘴角一咧,这一剑的力道并不大,看来这女兵也就是花把势。
“蹭!”
这名燕兵刚刚放松警惕,姚青竹猛然加重了力道,身子一扭,剑锋贴着刀背转了个圈,毫无阻碍的就划破了燕兵的前胸。
“嗤~”
“啊~”
燕卒惨叫一声,刚喷出一口鲜血,利刃就势如破竹的捅进了他的胸膛。
凌厉的一击,这名在燕军中颇为壮硕的汉子就倒地身亡。
“咕噜~”
剩下的三名燕兵对视了一眼,咬着牙扑向了姚青竹。
他们看出来了,这女子绝不是简单货色。
“当当当!”
眨眼之间就又倒下就两人,仅剩的一人看姚青竹的侧身露出了一个破绽,弯刀横挥而出。
姚青竹反应极快,一个扭身,腰背和大腿几乎呈现出一个九十度夹角。
后仰的姚青竹脚尖猛得向上一点,正中燕兵的手腕处,燕卒惨叫一声,手中的弯刀就不由自主的掉落在地。
“喝!”
姚青竹在起身的同时已经从小腿处摸出了一柄短刀,一刀扎在了燕兵的胸口。
“噗~”
电光火石之间,四名燕兵都倒在了姚青竹的手下。
而收刀入鞘,单手持剑的姚青竹看起来一如开始般镇定。
周围的凉军都觉得后脑勺发凉,就算是一个壮硕的凉军步卒,一打四也得吃力吧,这姚青竹杀完人那是面不红心不跳。
大家甩了甩头后继续投入到战斗中,这看着是个大美女,下起手来也是真狠啊~
战斗持续到黄昏时分终于结束了,除了丢下几百具尸体和伤兵外,燕军什么也没有得到。
姚青竹拎着一把带血的长剑在城头上四处巡视,不时的指挥士卒加固城防。
“青竹,今天怎么样?”
云晨从城楼下走了上来,扫了一眼姚青竹没受伤以后便放心了许多。
“老样子。”姚青竹莞尔一笑,掂了掂手里的长剑:“今天又有军功入手噢。”
“你啊,真的是~”
云晨无奈的翻了翻白眼,他这个媳妇,整天就是舞刀弄剑的,一点也不像她那位哥哥。
“嘿嘿。”姚青竹得意的挑了挑眉头,云晨心里在想什么她是门清。
“好了,下去歇歇吧,打了一天了。”云晨笑了笑。
“好嘞!”
……
夜色降临时,燕军帅帐内的周巍然愁眉不展。
在辽东的边境他已经打了整整四五个月。
十五万大军,愣是没能啃动落云城,步卒在攻城战中已经死了近两万人,再加上北凉那边的战事失利让周巍然更加沮丧。
这位大周的皇室血脉,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比慕云端康更盼着能攻破边关,然后亲手将尘岳斩于马下。
“完颜元帅,这么打下去不行啊,得想想办法。”周巍然扭头说道。
这位东庭大王的语气颇为客气,几个月天天在一起指挥作战,两人熟悉了不少。
虽然还是互相看不顺眼,但比一开始要好得多。
完颜弼驻足在地图前,沉声道:“这就是我琢磨好久了,唯一的办法,派兵攻击落云城身后的云锦防线!逼他们出关和我们决战。”
“绕过落云城吗?”周巍然的眼睛眯了起来。
落云城并不算卡在什么交通要道上,大队兵马完全可以绕道而行,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尘岳着手打造云锦防线的原因。
完颜弼指着地图说道:“在这片区域,有大量的寨堡、烽燧,根据斥候探查,守卒大多几十人或者上百人。
我们派出步卒,将这些钉子一个个拔掉!如果落云城的凉军出城救援,我们就吃了他们,假如不出来,我们就一路打到锦阳关!”
完颜弼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阴狠。
周巍然沉思良久,终于同意了完颜弼的方案,重重点头道:“行,就按将军的意思办,落云城现在我们就不攻了,派兵看着就行,将主要的兵力放在云锦防线上!”
“诺!”
第947章御书房之议
宇文成化在昌城兵败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京城,毫无疑问,这则消息在京城官场掀起了轩然大波。
上官一派的人是欣喜若狂,弹劾宇文成化的奏折像雪花一样飞向皇帝的案头。
平日里没什么人敢好端端的弹劾宇文家,但是这次,可算是被逮住机会了。
而反之,宇文家一系的爪牙彻底偃旗息鼓,在朝堂上个个闭上了嘴巴,就连太傅也是闭门谢客,言曰身体有恙。
所有人都知道,这京城的官场要变天了。
御书房内,皇帝周承宣脸色有些疲惫的斜靠在龙椅上。
自从江南道发生灾情以来他就开始接手政务,光是处理灾情外加每天审阅朝臣的奏折就已经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更别提还有南北两线的战事,北境数十万燕军犯境,江南战火连天,这桩桩件件犹如大山般压的周承宣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明白了,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想当一个好皇帝,那更是难上加难。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掌权以来周承宣总觉得朝野上下有一种古怪的气氛,说不清也道不明。
他颁布的那些政令,大多都很难推行下去。
就例如筹集粮草军饷,各地官府不是叫嚷着没钱就是随便拿出一点来应付了事,更有甚者还要像朝廷要钱。
你要说这些官员抗旨不遵吧,一个个也言之凿凿,要说他们都尽心尽力办事吧,又好像啥都没干。
他这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铜板长什么样的人,当上皇帝后遇到的最大问题竟然是没钱。
“看看,你们看看。”
周承宣有些愠怒的拍了拍一桌子的奏折,沉声道:“叛军已经攻占九昌道全境,正在向临近州府进发,这,这!全都是求援的书信!”
屋内坐着四位大臣,上官泰清、赵中海、傅龙芝和曹敏学。
回了一趟扬州的赵中海此刻脸色红润,虽然低着头,但是嘴角带着笑意。
至于雪承义,则依旧在各州府巡察、处理大案要案。
如今的六部尚书,除了在前线领兵的宇文成化,就要数这位刑部尚书最忙了。
听到皇帝陛下发火了,四名尚书大人脸色各异。
上官泰清和赵中海的脸上带着笑意,而傅龙芝和曹敏学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声不吭。
这一次交锋,怕是宇文家要输得一败涂地了。
周承宣再度用力拍了拍桌子道:“咱们前线的大军一溃千里!接连丢城失地,整个江南有半数的州府陷入战火,粮草物资也供应紧张,这个仗还怎么打!”
御书房中微微沉寂了一会儿,终于由上官泰清先开口了:
“陛下,或许应当另择良将往前线统兵了。”
声音虽轻,但国舅爷的话依然如同惊雷般在傅龙芝和曹敏学的耳边炸响。
傅龙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鼓起勇气低声道:
“陛下,臣认为,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宇文大人毕竟久居兵部尚书之位,换将一事怕是还需要三思而行啊~”
赵中海抬起头来,有些平静的说道:“臣从江南回到京城时似乎听说,宇文大人向陛下保证,一年之内定能平息叛乱的吧?现在这情况,啧啧……”
赵中海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是话中隐含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你宇文成化承诺一年之内平乱,否则便辞去兵部尚书一职,现在都没有一年,仅仅过了三四个月你就大败亏输。
别说一年平乱了,怕是再这么打下去,一年之后谁是皇帝还说不定呢。
周承宣抬头看了看赵中海,又看了看无力反驳的傅龙芝,眉头紧锁。
这些朝廷重臣,说话总是奇奇怪怪,明面上的话他都听得懂,但是总觉得背地里还有一层意思。
“上官大人,您看呢?”
周承宣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舅舅。
上官泰清捋了捋衣袖,躬身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怕是宇文大人不是陛下寻求的良将啊,依臣之见,还是换将的好。
不管是官场还是民间,此时都已心生不满、怨气浓厚。不换帅,没法给朝臣一个交代,若失了民心,陛下还如何君临天下?
加之叛军势大,进展神速,若是拖延日久,恐养虎为患,到那时再换帅,只怕为时晚矣~”
随着上官泰清的声音缓缓响起,傅龙芝和曹敏学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
其实他们心里清楚,若是没有宇文成化承诺的一年平叛,或许还能保住兵权,最起码上官想动宇文家得要好好斟酌才行。
可现在,就因为他饿那句亲口承诺,让宇文一派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赵中海也越发的喜气洋洋,因为在他看来,一旦宇文成化丢了兵部尚书之位,那这个职位必定会落到自己弟弟的头上。
一门两尚书,定是写入史书的佳话,而赵家也将会登上权利的顶峰!
周承宣觉得上官泰清说得很有道理,思虑了许久之后轻声说道:“诸位大人先下去吧,此事事关重大,容朕好好考虑一番~”
“遵旨,臣等告退~”
四人毫不犹豫的起身行礼,低着头弯着腰一路退出了御书房。
刚走出御书房没多远,赵中海就有意无意的说道:
“宇文大人当初何等的豪情壮志啊,可惜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再凶猛的老虎也有磕着牙的时候,傅大人,您说对吧?”
傅龙芝脸一黑,含糊其辞的应了两句:“赵大人说的是,本官府中还有不少公务,就先告辞了。”
曹敏学也紧随其后离开。
两人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些狼狈为奸,仿佛打了败仗的不是宇文成化,而是这两位尚书。
“上官兄,宇文家这次跌的跟头可真是不轻啊。”
没有外人在场,赵中海说起话来随意多了。
上官泰清微微一笑:“天赐良机啊,不踩上几脚就太可惜了。”
“哈哈哈~”
赵中海颇为爽朗的笑出了声,然后靠近了上官泰清,压低着声音道:“此前答应我赵家的事?”
上官泰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嘴里笑道:“本官言出必行!”
“哈哈,好!”赵中海大笑一声:“告辞!赵某静待佳音!”
第948章忧虑
慈宁宫的偏殿之中,上官婉容正眉头微皱,在殿中走来走去,她在等消息,等御书房小朝会的消息。
能不能拿掉宇文家的兵权,就看这次的小朝会了,只要对方没有强烈的反对,那就大事可成!
没一会儿,殿外终于响起了侍女的轻喝声:
“太后,上官大人求见!”
“快请!”
光从上官婉容的语气中就能听出她有多么着急。
“怎么样?”上官泰清刚步入殿内,太后就急切的问出了声。
上官泰清脸色轻松的应答道:“已经胜利了一半,傅龙芝和曹敏学两人貌似没什么好反驳的,只能被迫接受这个现实。”
“那就好那就好。”
上官婉容的眉头也一下子舒展开来:“他们两是宇文家的心腹爪牙,他们没了意见,其他人想必翻不起什么大浪。”
对于上官家来说,现在距离拿掉宇文成化的兵部尚书之位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此前上官泰清明里暗里的逼着宇文成化做出了一年平叛的承诺。
上官泰清自顾自的走到桌旁端起了一杯清凉的茶水,眼神中带着喜意的说道:“这次可怪不得我们,是宇文成化自己吃了个败仗~”
原本上官还有些忧心,万一宇文成化大发神威,打得叛军节节败退的话还得施点手段才能让他兵败,这下好了,他们什么都不用干,这位兵部尚书就自己摔了个大跟头。
在上官泰清的眼里,这家伙属实是个废物。
太后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轻声问道:“哥哥,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议定领军之帅还是先下旨削去宇文成化的官位?”
她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扫去这个心腹之患了。
上官泰清举着茶杯的手在空中略微的顿了一下,轻声道:“说实话,我还没有个确定的主意。换帅是肯定的,但是让何人领兵,或者说何人接手这空出来的兵部尚书之位我还没有想好。”
太后疑惑道:“此前哥哥不是说自己拿下这兵部尚书之位吗?难不成要拱手让给赵家?”
在上官婉容的心里,当宇文成化兵败的战报送到京城时,兵部尚书就已经是她哥哥的囊中之物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这兵部肯定不能交给赵家,我能入主兵部是最好的选择。”
上官泰清单手撑着下巴说道:“但是平叛是需要银子的,赵家手里有钱,要是我们将兵部收入囊中,怕是再也别想让江南世家掏出一分钱。
而且,我们做出过承诺,让赵中天当兵部尚书,一旦我们反悔,以后再想联手赵家就难了。”
太后刚刚还有些欣喜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这兄妹两都清楚,一旦拿下了兵部,与赵家怕是就得反目成仇了,朋友肯定是做不成了,说不明还要成为生死仇敌。
“确实是个麻烦事。”上官婉容皱着眉头说道:
“而且不仅是江南缺钱,凉王那边的催钱奏折也是一道接着一道,甚至明言,再发不出饷银,边关怕是就守不住了。”
“威胁我们?”
上官泰清的脸色冷了冷道:“这位凉王的手段也不可小觑啊,知道我们现在不敢得罪他,伸手要钱变得理直气壮多了。”
在燕军犯边之初,整个朝堂上下的打算都是让北凉独自去面对那几十万燕军,从没想过增援。
在他们看来,给了你异姓王的封爵你就得干好这件事。
太后苦笑一声:“凉地开战至今,户部和兵部没有发过去一兵一卒、一米一钱,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而且哥哥,万一边境真的失守,谁能挡得住那些蛮子的弯刀?”
燕军的战力可不是江南那些乱民可以比的。
“可是马上平叛江南,也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啊~”上官泰清眼眸微闭的看向了头顶上的木板,喃喃道:
“照这么说,我们现在更不能和赵家生出嫌隙了,一定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钱给掏出来。”
兄妹两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这麻烦事一茬接着一茬。
钱,干什么都需要银子!
现在才发现上官家根基薄弱的原因所在,手里没钱,腰杆就挺不直。
“得了,我先回府,晚上让第五心柔过来商议一番,看看他有什么主意。”
“行!”
……
在上官泰清从慈宁宫中出来时,傅龙芝和曹敏学也正好离开太傅府。
小朝会上的情形不容乐观,上官摆明了要拿掉宇文成化的兵部尚书一职,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可能不向宇文鸿儒汇报。
原本他们以为宇文鸿儒肯定有什么对策,没曾想宇文鸿儒给他们的答复依旧是等着,不用轻举妄动。
这般平静的表态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这可是不是什么七品芝麻官,而是手握兵权的正一品尚书!
“傅大人,您看这次太傅是什么意思?”曹敏学皱眉问道。
傅龙芝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老太傅的所作所为我们看不懂的多了,不过这一次,我心里真的是没谱。”
曹敏学默然,论起和宇文家的亲近程度,傅龙芝的地位明显要比他高,而且傅龙芝当户部尚书的时间也比他久得多。
连傅龙芝都是这般神情,他心里的滋味就可想而知了。
“莫不是太傅大人想要隐退了,不想让家族再参与到党争中?”曹敏学试探着问了一嘴。
可话刚从嘴里说出来,曹敏学就自嘲的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的事。
朝廷党争,哪是能说收手就收手的,一旦示弱,轻则权势皆无,沦为平民,重则就是满门尽灭,没有人会任由心腹之患活着离开的。
看看当初的南宫家那是什么下场,满门被灭就算了,就连那些依附于他们家族的势力也几乎都被连根拔起。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所以两人担心的就是这个,万一宇文家倒台,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小命可能都保不住。
“曹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
傅龙芝负手而立道:“我跟了太傅二十年,他的手段我太了解了,不动则已,动则势若雷霆。大概是真的有什么后手吧,只不过现在不方便同我们讲。”
曹敏学苦涩的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碍于宇文鸿儒的威严,他们也不好去问。
第949章第五之策
“安心等着吧,我们作壁上观。”傅龙芝袍袖一挥,丢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
夜色缓缓降临,一辆不算华丽的马车停在了汝南侯府的门口,第五心柔缓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人,国舅已经等你多时了。”
在江南被上官泰清收复的季三迎了上来,腰悬佩刀,面色冷酷。
跟着上官泰清的这几个月,季三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能力,给汝南侯府训练出了一批还算精锐的护卫,再加上其对上官泰清言听计从,人又颇为聪明,很快获得了上官泰清的重用。
现在他俨然成为了上官府的护卫副统领,平日里主要负责侯府和上官泰清的安全。
“有劳季兄带路。”第五心柔客气的拱了拱手,丝毫没有摆出兵部侍郎的架子。
“大人客气,请随我来。”
转身则侧边引路的季三心中唏嘘不已,这位第五心柔看着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朝廷重臣,而且城府极深,就算是满面和煦,也让季三没来由的产生了畏惧之意。
在季三的眼里,这家伙简直是个怪胎,比当初那帮子占山为王的滚刀肉还让他忌惮。
而第五心柔则面带笑容的朝侯府深处走去,只不过眼角的余光瞟到季三时,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少倾,第五心柔就出现在了上官泰清的书房之内,平日里第五心柔前来商议事情,大部分时候都在会客厅或者偏厅,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上官泰清的书房。
说明上官泰清打心底已经把第五心柔当成了自己人,而且第五心柔也没让他失望,成为兵部侍郎之后将不少人安插到了京畿驻军的军营里,在朝堂上更是多次替他出谋划策,拿下了不少手握实权的位置。
上官家的实力突飞猛进,爪牙无数,现在上官泰清甚至有一种感觉,单凭上官家自己的力量,已经可以和宇文家一较高下了。
“来啦,坐吧。”上官泰清挥了挥手,很是客气。
还没等第五心柔坐稳,这位国舅爷就发话了:“第五啊,以你的聪慧,想必能猜得出今天找你是要商议何事吧?”
第五心柔双手安静的垂放于大腿上,轻声道:“宇文兵败,兵部尚书一职唾手可得,但是和赵家的关系让大人犯了难?”
“哈哈哈!”
上官泰清大笑起来:“和你说话就是轻松,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自从将第五心柔收入麾下,他就从没让上官泰清失望过,这一次,上官泰清希望他能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确有一策。”
“好,说来听听!”上官泰清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首先,兵部尚书一职决不能交给赵家!
赵家,江南大族,手握天下最富饶之地,这么多年来,雪家逐渐销声匿迹,雪承义无心党争,雪家那位长孙也远赴边关就任,何时能入京就职谁也不知道。导致原先依附于雪家的家族势力大多都倒向了赵家,所以他们有钱,而且是相当有钱!
江南之地,水土丰美,青扬周围更是产粮要地,这些个家族谁手里不是良田万亩,府宅私田无数?去年的大灾对他们的影响也十分有限。所以,他们有粮!
赵中海坐镇吏部多年,手握任免官员一权,虽然各地州府的大员需要朝廷议定方可任命,但是底下办事的那些小官大多是吏部自己做主。就算说这位赵尚书门生故吏满天下也不为过。所以,他们有人!
要是再给他们一个兵部,岂不是他们又有了兵?
有钱、有粮、有人、有兵。
这么一个世家豪阀和宇文家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倘若倒下一个宇文家又出来一个赵家,那大人费尽心血的扳倒宇文家又有什么意义?为他们做嫁衣?
所以,绝不能让兵部落入赵家之手!”
“说得好!”
话音刚落,上官泰清就大手一拍,这些话算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原本他还在与赵家决裂这件事上畏首畏尾,思虑颇多,但是经第五心柔这么一分析,最终坚定了他的决心。
怪不得我上官泰清不讲情面,实在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是问题来了,假如兵部尚书不给他们,这些钱粮赵家是绝不会吐出来的。”上官泰清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没钱,就无法平叛,不能平叛,就算六部尚书皆入我手又有什么意义?”
第五心柔不紧不慢的伸出了一个手指:“一个字,拖!”
“拖?”
上官泰清皱起了眉头:“详细说来听听。”
“很简单,我们将兵部尚书还留在宇文家的身上,但是将其召回京城,不再掌握兵权,这样一来,暂时就不存在赵家和我们决裂的问题。
大人要跟赵家通气,叛乱一平,立马加封赵中天兵部尚书一职,这样他们就会老老实实的出钱出力,替朝廷平叛。为了安抚赵家,大可以先行加封赵中天侯爵,赵家子弟给个几州刺史之位,先给他们点甜头尝尝也无妨。
等叛乱一平,呵呵,国内稳定、宇文家失势,赵家能利用的地方也就不多了,到时候兵部尚书给不给,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啪啪啪!”
上官泰清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好计,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看来这兵部尚书之位,定然是我的了!哈哈哈,第五啊,你真的是旷古奇才!”
“大人过奖了。”第五心柔很是谦虚的弯腰拱手:“为大人效力,自当是知无不言、竭尽所能。”
“好了,兵部尚书的事说完了,该聊聊平叛的事了,你可是领兵大才,怎么样,这次就由你领兵出征?”上官泰清呵呵笑道。
现在上官泰清发现了,这个第五心柔实在是太好用了,脑子既聪明又有领兵之才,简直就是另外一个翻版的凉王尘岳。要不是有他在,江南的战事得让他整天睡不着觉。
“不可。”
第五心柔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下官在前线指挥战事没有问题,但是挂帅之人必须由大人亲自来!”
“我来?为什么?”
上官泰清一愣,他懂个屁的兵法,又从来没领过兵,去前线干什么?年后去前线劳军,差点把命都丢了,上官泰清已经对前线心生畏惧。
第五心柔沉声道:“第一,下官年纪轻、资历浅,领兵出征别人会不服气,尤其是赵家定然不会同意由我指挥他们。
第二,既然大人想要日后入主兵部,那没有战功在手是不行的,到那时宇文家定然会抓住这个把柄大肆攻讦。”
上官泰清凝神点了点头:“有道理。”
第950章议定
第五心柔呵呵一笑:“当然,也不需要大人亲自去前线,只需要挂个帅位,坐镇后方就可以,俗话说得好嘛,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大人是陛下的亲舅舅,又是侯爵在身,一部尚书,由您挂帅赵家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
至于前线战事嘛,就交由下官处理。”
第五心柔的语气极为自负,自始至终都没有把那江南的几十万叛军放在眼里。
“好,依你!”上官泰清点了点头:“只要赵家同意,那钱就有了,但是兵呢?宇文成化这个废物折损了近十万兵马,我们前线的兵力已经无法与叛军抗衡了。”
和第五心柔不同,上官泰清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前线战事的,毕竟几十万的叛军,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他淹死了。
“此事简单。”
第五心柔笑道:“开战以来,朝廷抽调的兵马都是京畿驻军和江南各道府的,江北各州的驻军没怎么动。这次我们从江北调集五万兵马,陇西道抽个两三万,南疆道再出五万精兵。十余万兵马,平叛戳戳有余。”
“陇西道?”上官泰清愕然:“宇文家会同意吗?”
陇西道可是宇文家的老巢,一直被陇西豪阀牢牢把持,让他们出兵怕是很难。
第五心柔嘴角一翘:“这就需要大人提前去拜访一下这位太傅了,朝廷可以体面的让宇文成化卸任,并且另外安排个官职。作为交换嘛,呵呵,陇西的兵马也得动一动了。”
上官泰清瞬间心领神会,这些大世家好的就是个面子,若是直接宣布兵败撤职,那以后宇文成化无疑会沦为朝廷笑柄,就犹如当初的南宫家一样,在朝中受尽了白眼。
第五心柔的主意倒是个不错的交换筹码。
“十万出头真的够吗?”上官泰清沉声问道。
在他心里,这整个大周境内能打仗的兵马就是凉军、常家、南疆道边军外加一个京畿驻军,其他的都是些乌合之众。
光看江南的战事就能看出来了,那些疏于战阵的各州郡驻军和拿起农具造反的乱民没什么两样,几乎没有战斗力。
第五心柔重重的一点头:“大人放心,一年,最多一年,江南战事平息!”
“好!”
上官泰清竖起了大拇指:“有气魄!”
第五心柔承诺的这一年之期可比宇文成化承诺的让人踏实多了。
重量的事情商议完,上官泰清终于浑身酥软的缩进了椅子里,自顾自的饮起了茶水。
胜券在握!
而第五心柔则不经意的看了上官泰清一眼,嘴角满是笑意。
“噢,对了,还有一事!”
上官泰清猛然想起来了些什么:“你兵部也应该接到北凉的奏折了吧?凉王索要军饷一事怎么解决?”
第五心柔的眼中闪过一抹挣扎,犹豫许久之后方才说道:“下官认为,朝廷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一点的,哪怕凉王实力再强,几十万大军,吃不饱肚子是不行的。
况且这些边军将士浴血沙场,守护国境,朝廷不能让他们心寒。”
第五心柔虽然知道尘岳是未来的大敌,但是对于那几十万边军,他是很看好的,有朝一日若是扳倒凉王,能全盘接手三十万凉军也是一件好事。
上官泰清有些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行吧~”
“夜以深,下官就先告辞了。一切就等大人拜访过宇文家和赵家再行决定。”第五心柔起身拱手道。
“好,辛苦了。”上官泰清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大早,这位国舅爷便再次入宫,和太后整整商议了半天,将第五心柔对他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了一遍。
上官婉容更是开心不已:“哥哥,没想到这位第五心柔真的拿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大才啊!”
“呵呵~”上官泰清也开心的笑着:“若他是上官族人,我倒是更愿意让他入主兵部,可惜了啊,就算再精明强干,终究是外姓人。”
其实上官泰清对于第五心柔的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是他走到今天明白了一个道理,权力,一定要紧紧抓在自己的手里才有保证。
世事难料啊!
“确实可惜。”上官婉容也撇了撇嘴:“那哥哥就动身去赵家和宇文家吧,陛下那边交由妹妹去说,北凉那边,就让户部挤出一点银子发过去吧。”
“好!”
……
从皇城中出来的上官泰清先是直接来到了赵府,将自己的决定说了一遍。
暂时不撤宇文成化兵部尚书一职是为了稳定朝局,这理由看起来也合情合理,赵中海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再加上他已经得到了上官泰清的保证,兵部尚书非他弟弟莫属。
赵中海不认为上官家敢得罪以他为首的楚党,所以没有多加怀疑。
而且上官泰清也是诚意浓浓,将加封赵中天侯爵,外加两州的刺史一职,任凭赵家任命。
上官家和赵家愉快的达成了合作,赵家也会尽力供应大军的粮草。
最后一站,上官泰清亲自来到了宇文家的府邸,一直闭门谢客的宇文鸿儒罕见的亲自出来迎接。
两人在府中密谈了许久,谈了什么无人可知,只知道上官泰清从府里出来时满脸的笑意。
宇文鸿儒独自一人坐在大厅之内,罕见的没有闭目小憩,而是在轻快的哼着小曲。
这时从府中的内厅里走出了一道年轻的身影,没有行礼,只是轻轻笑道:“太傅大人,心情很好啊。”
宇文鸿儒笑出了声:“叛乱平息之时,就是皇室一族的覆灭之日,老夫怎么能不开心?心柔,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啊!”
从内厅走出来的竟然是第五心柔!
第五心柔目光看向皇城的方向,轻声道:“借着这次机会,让赵家和上官家决裂,日后动手会轻松许多。”
“陇西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大军出发之后还会有一百精锐军官汇入军中,这一百人你知道该怎么用吧?”宇文鸿儒老眼微眯的问道。
第五心柔笑道:“放心吧,此战之后,江南大半州郡的武将都要换成我们的了!”
“哈哈哈哈~”
苍老的笑声在大厅里响彻而起,阴谋,开始了。
第952章北凉筹谋
武关城内,尘岳和褚玉成等人正围坐在地图前,不过这一次他们商议的可不是北凉关外的战事,这幅地图上标着的赫然是江南战场的情况。
褚玉成对着地图端详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这个仗打得真稀奇,宇文成化节节败退,还把九昌道给丢了。这么一算,牢牢握在陈天胜手里的地盘已经有三道之地了。”
大周算上辽东也总计只有三十一道,减去北境和南疆的几处边关之地就只剩二十几道,陈天胜现在的实力已经相当可怕,更何况其他道府也有零散的叛军,只要陈天胜大军一到就会投入军中,现在的情况比当初的福王之乱还要危险。
尘岳一手环在胸前,一手拖着下巴,嘟囔道:“我知道这位兵部尚书不中用,但是没想到近二十万兵马会败的这么快,按理来时宇文成化坐镇兵部多年,手里多多少少应该有几个能打的将军才对啊。”
从去年朝廷派出大军平叛开始算起,还不到一年,宇文成化就已经彻底失败了。
“此前朝中传言,宇文成化保证一年之内能平定江南的叛乱,不然就卸去兵部尚书之位。当初这个承诺估计得兑现了,呵呵,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诸葛糊涂端坐在椅子上轻笑道。
尘岳竖起一根手指晃悠道:“其实我一直很疑惑,宇文成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保证?这位兵部尚书虽然不如那位老太傅老成持重,但也绝不是一个随意那家族兵权做承诺的人啊。”
“是很蹊跷。”
褚玉成也点了点头,他见过宇文成化,对于他的脾气秉性还是颇为清楚的。
三人安静不语,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诸葛糊涂手掌在地图上这么一摊:“不管宇文成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承诺,但现在看来,上官家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若是宇文家没了兵权,朝中的实力对比又会发生不小的变化。”
“呵呵~”
尘岳微微一笑:“咱们的国舅爷惦记着这兵权很多年了。”
“就是不知道这兵部尚书是上官家自己收入囊中还是交给赵家。”褚玉成抱着膀子,一幅看戏的姿态。
“假如上官泰清自己出任兵部尚书的话那就太过目光短浅了。”诸葛糊涂笑着摇了摇头:“宇文家应该不是这么容易就扳倒的,上官家还需要赵家作为援手。赵家代表的楚党,可是有钱的很啊。”
“赞成。”尘岳点了点头。
几人对着江南的地图研究了半天,到中午时分,一道人影疾步就走进了议事厅内:“王爷!褚都护,诸葛先生。”
“彦陵?你怎么跑这来了。”褚玉成一愣。
来人正是问天司副司丞,皇甫彦陵,自从开战以来他一直在问天司内收集各方情报,包括中原战场的动向也是从他那里送到尘岳手中的。
“害,别提了,累死我了。”皇甫彦陵满脸苦涩,嘴唇都已经干裂,诸葛糊涂连忙给他倒了杯水,笑道:“不急,咱慢慢说。”
皇甫彦陵一幅风尘仆仆的样子,从脸上到穿着都透露出一种疲惫之感。
尘岳也招呼着:“来,坐坐,先歇会儿,天塌不下来。”
“咕噜咕噜~”
皇甫彦陵朝喉咙里猛灌了几口水,然后用衣袖随意的一抹嘴道:“王爷,京城的探子快马送来情报,宇文成化身体有恙无法领兵,将要回京述职。前线战事将由上官泰清挂帅,那位第五心柔随行。”
三人的眼眶都是一凸,这情况变化的真快。
“真是说来就来啊,刚刚我们还在讨论上官家什么时候要对兵权动手。”尘岳眯着眼睛说道。
“身体有恙?这理由倒是给足了宇文家的面子啊,不太像是上官家行事的风格。”褚玉成颇为诧异的说道。
此前在北凉,宇文家得罪尘岳,上官泰清落井下石的样子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曾想这次宇文成化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却只用了一个身体有恙就遮掩过去。
怪,太怪了。
“倒也不算奇怪。”
皇甫彦陵一边喝水一边摆了摆手:“这次朝廷调集的平叛大军包括江北各道,南疆驻军,连陇西道也出了几万人。”
“噢?陇西道?这不是宇文家的禁脔吗。”诸葛糊涂了然道:“这么说的话确实不奇怪,宇文家和上官家应该达成了协议,用军力换面子。呵呵,这位国舅爷倒也聪明。”
尘岳的身子微微向椅背上靠了靠,轻声道:“这可不像是国舅爷想出来的办法,倒像是第五心柔的手笔。”
“大概率就是这样。”褚玉成附和道:“第五心柔此人确实可怕,年纪轻轻却城府极深。”
皇甫彦陵放下水杯,端坐了身子,沉声道:“王爷,冀东冀西也收到了调兵的诏书,各郡驻军已经开始动员。”
屋中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尘岳嘴角一翘:“好机会啊。”
“嘿嘿~”几人同时笑了起来。
尘岳慢悠悠的站了起来看着地图,轻声道:“安插进两地的人怎么样了?”
皇甫彦陵一拱手道:“王爷放心,已经向各州军中渗透,这次出征,应该有不少人能够脱颖而出。”
冀东道冀西道,是紧挨着北凉和辽东的两处道府,更像是凉地和中原之地中间的一道屏障。
从前年开始,尘岳就开始派人渗透到两道军中,所选之人皆是军中的精锐标长、百夫长,由褚玉成亲自把关,不仅要熟悉两道方言,更要会随机应变。
这群从凉军中出来的精锐,进了这些本地驻军之中无疑都会成为佼佼者,但唯一的缺陷就是官位没法升的太快,所以就差一场战事。
一场大战足以让他们在各自军中挣到足够多的军功!
“数年筹谋,终于起到作用了。”褚玉成轻轻一笑。
尘岳挥手道:“传密信告诉这些人,怎么做事由他们自己把握,只要注意两点,第一,保证安全,第二,隐藏身份!”
皇甫彦陵抱拳喝道:“诺!”
尘岳舒展了一下腰肢:“好了,我得收拾去一趟辽东了,武关就交给你们了。”
“诺!”
第953章分兵
武关外的燕军大营之中正有数万大军拔营启程,浩浩荡荡的出营而去,直奔天狼关方向。
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站在营门口,面带笑意。
“还妄想手握五万兵权,真是想的太好了,当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慕云端康的眼神中带着些寒意。
这支大军是慕云幻所率领的三万兵马,目的地自然是去天狼关和拓跋宏汇合。
原本草原是准本派出十万援兵的,但是还有五万兵马因为一些事耽搁了,目前援兵就只有慕云幻的五万人。
百里慎轻笑道:“三殿下犹豫了半个月,终于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慕云端康颇为得意的说道:“他不同意也行,那就让他的五万兵马全都死在武关的城脚下吧。”
自从慕云幻重掌兵权、支援前线以来,慕云端康就一直琢磨着怎么削弱他手里的兵权。
在思虑一番之后,慕云端康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天狼关不是也打败仗了吗?那就让慕云幻手里的援兵一分为三,一部分留在武关,还有两队一路去天狼关、一路去和克烈查汇合。
这样五万兵马就被一分为三,留在慕云幻手里的最多也就一万多人。
这个建议自然是遭到了慕云幻的极力反对,两位皇子明里暗里的谈判了十多次。慕云端康无所谓,你不同意也行,那我就派你手下的人去攻城,这个命令你总不能不听吧?不听就是战场抗命,纵使你是皇子也不能视军法于无物吧?
就这样,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慕云幻手底下已经战死了两千号人,照这么打下去,五万兵马迟早都得死光。
最终,慕云幻还是捏着鼻子同意了分兵。当然,他把分兵的方案改了改,自己率三万兵马赶赴天狼关,还有两万人留在武关交由慕云端康指挥。
慕云端康欣然同意,有总比没有好,好歹是两万人,这两万人经过分化、整编就会成为慕云端康自己的兵马。
“殿下,您看这武关关外的战事?”百里慎话题一转,将慕云端康的目光拉到了武关的战事上。
慕云端康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骄阳,摇了摇头道:“已经是夏天,天气炎热,大军的战斗力会下降。”
百里慎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得暂缓攻势了。”
“呼~”
慕云端康长出了一口气道:“攻城间隔改为三天一攻吧,不能让凉军太轻松,等入了秋再收拾他们!”
“遵命!”
数万大军逶迤而行,慕云幻驻马在一座土坡上看着几万大军,脸色有些阴沉。
舅舅可是花了重金才让这五万大军的将领都服从自己的命令,一眨眼,就送出去了两万。
两万兵马到了慕云端康的手上怎么可能还吐出来,不是消耗在攻城战中就是被慕云端康收为己用。
不过慕云幻也不是傻子,动了点手脚,交出去的两万人都是些弱兵,真正的精锐士卒还是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殿下,此事我们可是吃了个暗亏啊,两万人不是小数目。”
慕云幻身侧的一名武将轻声说道。
中年武将长得浓眉大眼,腰中别着一把板斧,一看就是那种万人敌的将领。
武将名为柯布汗,乃是徒单族的家将,也是徒单岩的爱将之一,忠诚度绝对没有问题,慕云幻可以百分之百的信任他。
“他是太子,有些亏我们只能咽下去。”慕云幻扭头看向大营的方向,眼神冰冷。
柯布汗轻轻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走吧!”
慕云幻一扯缰绳道:“谁胜谁负,还说不准!”
……
顺州安顺城外,辽东道经略使童成襄和都护使王如松正安静的等在官道路边,一队白马精骑正从远方飞奔而来。
尘岳要赶赴落云城前线视察战事,自然是要顺道见一见辽东的这两位大佬的。
骑队行至众人面前时贲虎猛地一抬手,八百白马义从便渐次停下。
人群中的徐洛面色平静,眉宇间已经带着凉军的那种狠厉与成稳,在尘岳的身边做事,徐洛成长的飞快,一扫以前的那股傲气,锋芒内敛。
“参见王爷!”童成襄两人朝着翻身下马的尘岳齐齐行礼。
尘岳笑道:“两位大人别来无恙,要不是急着赶路,今天肯定要请两位父母官喝一壶酒。”
尘岳并不会在安顺城中停留,只是在这里交流一下情况,然后就要直接去落云城。
“呵呵,王爷就别客气了,臣看王爷的随行队伍里也不想带着酒的样子。”童成襄打趣道。
“哈哈哈~”
三人齐齐的笑了出声。
“有什么大事吗?说来听听。”尘岳陪着两人在官道上缓步而行。
童成襄拱手道:“一毛不拔的户部终于给我们辽东和北凉两道拨军费了。”
“噢?给了多少?”
尘岳走的太急,还没有来得及从宋之鹿那里听到这个消息。
童成襄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两百万两?这么多?”尘岳一愣。
童成襄翻了个白眼:“二十万两,北凉辽东各二十万两。”
尘岳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还以为他们要大方一次呢,没曾想就给了这么点。”
不谈其他的物资粮草官府开销,凉地光是边军就有三十万之众,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就只有区区一两多。
士卒战死了不要给抚恤吗?军中物资药草粮食不要花钱吗?
这四十万两白银对于凉地来说仅仅是杯水车薪罢了。
童成襄虽然不开心,但还是劝慰道:“能有就不错了,总好过一毛不拔。”
尘岳撇了撇嘴:“继续催,能要多少要多少。”
“诺!”
“王将军,前线的战事怎么样?”尘岳将目光转向了王如松。
王如松一拱手道:“落云城城高墙坚,还有数万大军拒守,自然是固若金汤,燕军损失惨重。不过最近这周巍然和完颜弼改变了战略,开始对遍布前线的烽燧堡寨动手,妄图逼我军出城,王爷此行可要注意安全。”
尘岳笑道:“这两人倒是会随机应变,行,那本王就不久留了,两位保重!”
来也匆匆也去匆匆的尘岳翻身上马,抱拳告辞。
“王爷保重!”
第954章堡寨之战(一)
辽东、云州
北河沟堡寨坐落于落云城东南方三十里处,堡寨中总计一百三十七人,由百夫长孙烈统率,扼守方圆十里之地的山谷要道。
虽然头顶上有骄阳,晒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北河沟堡寨之中此刻正全员戒备,所有人都上了寨墙,尽可能的把头低伏在砖墙之后。
贴着不高的寨墙可以看到几十名凉军都弯腰伏地,手中紧握着弯刀,还有一些人拿着弓弩,身旁的箭囊里放着满满当当的羽箭。
这座堡寨建于山坡之上,寨墙不过两丈高,随便搭一截短梯或者套个钩锁便能爬上来。
“凉军的将士们,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就你们这么点人是守不住的,看看,这就是负隅顽抗的下场!”
堡寨之外围着密密麻麻的燕军,最起码有四五百人,在步卒之后还有两百余骑兵,将北河沟堡寨围的密不透风。
因为没风,燕军的军旗无力的耷拉在旗杆上,但是这股子杀意却十分浓郁。
而在燕军的最前方竖起了一个木架,架子上绑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看其身上破破烂烂的军服就知道是凉军。
丝丝鲜血从这名凉军伤兵的嘴角渗出,他的眼神已经昏暗,脑袋无力的垂在脖子上,随时都可能咽气。
躲在寨墙后的孙烈双眼通红,握着弯刀的手青筋暴涨,大口的喘着粗气想要平复内心的波动。
被燕军活捉的这个人他认识,就是旁边堡寨的百夫长庞阳,和孙烈是老相识了。
他们是景泰四年,北凉军攻占顺州之后投的军,当时是在同一标里当兵,如今都成了百夫长,而之前的一标五十人,还活着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从顺州到檀州、从檀州到燕云之地,兄弟两并肩作战无数次,可以说亲如手足。
“老庞。”孙烈咬牙切齿的念叨了一声,眼神中带着犹豫。
躲在木架后面的燕军扯着嗓子嚎道:“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不开门,就片甲不留!好好想想吧!”
说完就有一名燕兵举着长枪捅了一下庞阳的大腿,以达到警示之意。
“噗嗤~”
庞阳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几乎已经面无血色。
“妈的,拼了!”
孙烈的眼睛陡然一寒,脚步一动就准备出寨。
“头,不可!出去也是死啊!”身侧的一名步卒死死的包住了孙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燕军这是在比他们出去。
失去了寨墙的地利优势,百十号人的步卒瞬间就会被燕军吞没。
“头,别出去,出去就是死!”
“给我滚开!老子还怕死不成!”
孙烈看了一眼血人似的庞阳,几乎是嘶吼出声。
“头!”
“老孙!”
就在孙烈暴走,想要开门死战之时,寨墙外传来了庞阳的喊声。
孙烈回过头来,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老兄弟。
庞阳已经油尽灯枯,喊出两个字似乎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整个战场一片寂静,双方的士卒都紧握刀枪,弯弓搭箭,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庞阳!你个混蛋给我撑住,老子这就出来!”孙烈的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
燕军听到这话就是一喜,已经有不少弓弩手举起了弓箭,只要孙烈一冒头就射死他。
“呼~”
庞阳呼出了一口血腥气,断断续续的说道:“你要是出来,到了阴曹地府,你就别指望老子再喊你兄弟。”
庞阳不傻,燕军就是拿他做诱饵罢了,为了自己的一条命,白白搭上一百多号人,不值。
闷热的夏天,不见一丝风起。
庞阳的喊声让孙烈眼泪横流,他几乎可以看见庞阳身上的血迹在顺着腿脚低落。
但是庞阳的话却让周围的燕军恼羞成怒,已经有人举起了长枪。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庞阳爆发出了无穷的力气,仰天大啸道:
“大凉将士,万岁!”
“嗤!”
再也看不下去的燕军一枪径直捅穿了他的胸膛,枪尖破体而出,鲜血淋漓。
“老庞!”
孙烈猛地站了起来,心中杀意滔天。
“嗖~”
“头,小心!”
身侧的步卒眼疾手快,一把扑倒了孙烈,才让他侥幸躲过了蓄势已久的冷箭。
孙烈的眼神逐渐冷漠起来,提了提手中的弯刀道:
“备战!”
“诺!”
“给我杀!”
与此同时,城外指挥的燕军都尉也是怒喝一声,燕军步卒们扛着几架竹梯就涌向了寨墙。他们知道劝降算是打了水漂,只能硬啃了。
“嗖嗖嗖!”
墙头的利箭飙射而出,激战瞬间开启。
北河沟堡寨四周的坡地很窄,容纳不了太多的人,纵使燕军有数百人,也做不到一下子全部压上去。
当初凉军在构建云锦防线时,所有的堡寨都选择在这种要害之地,易守难攻,可以尽可能的减少敌军的兵力优势。
这也正是燕军先行劝降的原因,实在是凉军的这些堡寨太难打了。从大军分路进攻堡寨以来,燕军虽然攻克了不少堡寨烽燧,但自身损失巨大,往往拿下一座堡寨要付出两倍甚至三倍于凉军的伤亡。
在付出了十几二十条人命之后,燕军终于开始攀墙,两丈的寨墙,三两步就跃上来了。
“喝!”
孙烈怒吼一声,弯刀横挥而出,当即就砍下了一名燕军的脑袋,场面极为血腥。
现在只有杀戮才能平息孙烈心中的怒火。
“当当当!”
“杀杀,杀!”
燕军沿着圆周形的寨墙不断攀上,很快就和凉军展开近身肉搏,凉军虽然人数少,但个个悍不畏死,燕军的步卒迟迟登不上墙头。
一转眼半天就过去了,燕军整整发起了四次攻击,已经有一百多号人死在了这道山坡上,尸体铺满了进攻的道路。
到天色将黑之时燕军终于停止了攻击,收兵停战。但是他们没有撤,而是就在堡寨的外面原地扎营。
孙烈拎着刀巡视着城墙,凉军也是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下午就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战斗是必死无疑的,燕军不把这座堡寨夷为平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孙烈看着寨墙外木架上的尸体,轻声喃喃道:“老兄弟别怕,我很快就要来陪你了。”
第955章堡寨之战(二)
夜色降临,一处隐秘的山谷中正燃着几团火光,三三两两的凉军骑卒围坐在一旁,雪白的大马都被拴在路旁的树干上,马蹄时不时还会踏动几下。
轮值巡哨的士卒在四处转悠,他们的位置已经快要靠近交战区了,所以大家都格外谨慎,就连选择的这宿营地也是处于一个凹地,视线的死角,篝火的火光传不出多远。
要不是尘岳带了八百骑出来,人数过多,不然就可以随便找一处堡寨休息了。
尘岳手里握着一只兔腿,慢悠悠的啃着,这是下午半路上贲虎一箭射中的,晚上就让大家来打打牙祭了。
“王爷,看样子燕军这次搞出来的阵仗不小啊。”贲虎轻声说着。
他们沿途问了几座堡寨,燕军攻打云锦防线搞得声势浩大,兵分多路进攻,后面还有大军压阵。而凉军则是全力防守,现在相当于双方都在一座座烽燧中死磕。
尘岳咽下嘴里的肉,平静的说道:“这都在我的意料之中,落云城是各地边关中唯一一座可被敌军绕过的城池,啃不动坚城的燕军只能转向进兵。所以在建造堡寨之初,所选择的位置都是易守难攻的地势,寨中也囤积着足够多的军械和粮草。”
整个凉地,四城位于最前线,落云城、天狼关、武关、朔风城。
北凉三地都卡在交通要道,大队燕军无法绕城而过,只能被迫攻城,但是落云城则不同,孤悬于易水河畔,燕军要是不想打,绕过去也就绕过去了。
贲虎有些担忧的说道:“照燕军这么打,估计我们得死不少兄弟。”
“但是燕军付出的伤亡绝对要远高于我们。”尘岳咬下了最后一口兔肉说道。
一阵马蹄声突然响了起来,虽然轻微,但尘岳和贲虎两人还是捕捉到了。
贲虎先是眼睛一寒,扭头看去,转而有些轻松的笑道:“是徐洛这小子回来了。”
大军刚刚停在这里宿营之时,徐洛就带人前出探查情况了,现在总算是回来了。
“王爷!”
徐洛走到尘岳面前抱拳行礼。
“坐。”
尘岳挥了挥手:“怎么样,遇到燕军了吗?”
随意盘腿坐在地上的徐洛点了点头:“北面遇到大队燕兵,正在围攻我们的堡寨,打了一整天,看情况,明天这座堡寨就要撑不住了。”
尘岳的眼光闪烁了几下,贲虎一眼就看出来尘岳有些意动,但是他们身边只有几百人,要是惊动大队燕军的话难免遇到危险。
“燕军有多少人?”尘岳轻轻问道。
“步卒四五百,骑军两三百。”
“不多,顺带手灭了他们吧。”尘岳毫不迟疑的挥了挥手,堡寨中都是凉军的将士,他可做不到见死不救。
“诺!”
贲虎和徐洛齐齐抱拳。
只要尘岳决定了,他们向前拼杀就是,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
北河沟堡寨的外面又多出了不少尸体,几个没死透的燕军正在地上爬行,想要回到己方的军营里。
城头上的凉军就默默地看着他们,等他们爬到远处时再给他们来上一箭结果性命。
先给他们希望,再让他们绝望。
原来趁着夜色,围攻堡寨的燕军又发动了一次夜袭。可是两军近在咫尺,巴掌大的堡寨外围全都竖着火把,凉军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这一次燕军算是比白天还吃亏,白白死了几十号人。
而此刻的北河沟堡寨里,孙烈把绝大多数人都召集在了一起,其中还有不少伤兵。
一百三十多号守卒现在算上能动弹的,就只有八九十人,激战一天,伤亡不小。
孙烈走到众人面前,铠甲上沾着鲜血,沉声道:“兄弟们,燕军给我们来了一次夜袭,来而不往可不是我们凉军的风格,待会儿,老子就要带你们杀出去,敢不敢!”
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是挺起胸膛看着孙烈。
杀出去就杀出去,大不了一死而已。
“在我们的南边,七座堡寨,十四座烽燧,加起来上千号兄弟,都死了,每一个活着退出来的。我的兄弟今天就死在老子眼皮底下,走晚了,我怕黄泉路上追不上他们,老子丢不起这个人!”孙烈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让这些金狗看看,咱们辽东的将士是怎么打仗的!”
虽然北金已经覆灭,但是孙烈这种土生土长的辽东人还是习惯性的称呼他们为金人。
看着这些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汉子,孙烈长出了一口气,沉喝道:“二十岁以上的,出列!”
“砰!”
五六十人整齐的向前迈了一步,一个个眼神狠厉。
还留在原地的都是些毛头小子和部分伤兵了。
“头,让我们也去吧。”一个脸色涨红的新兵喊了起来。
“去个屁,好好呆着,要是能活下来以后去个婆娘生个娃,逢年过节的给兄弟们上柱香就行。要是死了,那我们这些老兵就先替你们去探探路!别到了地底下还受人欺负。”孙烈大骂道。
年纪尚轻的二三十号汉子都努了努嘴,没再说话,但是他们得眼眶都已经泛红。
孙烈拎了拎手里的弯刀,手一挥:“兄弟们,走!”
堡寨之中,杀意冲天。
距离堡寨不过一里地的燕军营寨一片安静,大半士卒都已入睡,剩下的一些则是在巡哨警戒。
突然,那座堡寨的大门就毫无征兆的打开了,一直盯着堡寨动向的燕兵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随即就嘶吼道:“凉军出来了,备战,备战!”
“放箭,放箭!”
这些燕兵确实没料到凉军这么点人还敢半夜杀出来,略微有些慌乱。
孙烈快速的向前猛冲,手里抱着一个火油罐,一里地的距离,转瞬即至,快到营前时孙烈使出浑身的力气将手中的油罐给扔了出去。
“砰砰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火势在大营中迅速蔓延开来。
“迎敌,迎敌!”
燕军的反应也是极快,在凉军前冲的同时他们就已经不断有人涌出放箭,但是没料到凉军竟然用火油罐开路。
火光映衬着孙烈的脸庞,手中的北凉弯刀泛着寒光,怒吼声冲天而起:
“大凉边军!”
“死战!”
第957章堡寨之战(四)
大地在颤动,山路拐角处惊起了大片的飞鸟。
燕军校尉脸色阴寒,仅有的两百号骑兵也列阵向前,将步卒战圈护在身后。
迎头而落的箭雨只有一波,让人不明就里。
这动静也让混乱的战场为之一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扭头看向道路尽头。
孙烈一脸的疑惑,周围的堡寨、烽燧都是步军驻守,而且都面临着燕军的攻打,应该不会有援兵才对啊。
“轰隆隆~”
终于,骑兵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人人黑甲持矛,清一色的雪白大马,马蹄苍劲有力,虽然只有区区数百人,却踏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
一名年纪尚轻的凉军步卒喃喃道:“白雪卫?”
这名步卒是辽东收复之后才入军的,从来没有见过什么赤焰军、白雪卫,但是他听过这些北凉劲旅的名头,他知道凉军之中有一支军伍都配白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穿的是黑色铠甲。
而孙烈则瞬间陷入了呆滞,他是参加过辽东战事的,他知道白马黑甲意味着什么。
“头,这真的是白雪卫吗?”一名步卒在挡开燕军的弯刀时还兴致勃勃的问了一嘴。
孙烈喃喃道:“不,这是,是白马义从。”
所有都眼神一变,一脸的不可置信,凉军之中谁不知道白马义从?
凉王亲卫!
白马义从出现在这里说明什么?
王爷到了!
孙烈的眼眶红了,也不觉得肩膀疼了,用独臂挥舞起弯刀怒喝道:“都给拿出点精神来!谁敢给老子丢人,就别怪我到了底下不认这个兄弟!”
“杀!”
仅剩的一部分凉军步卒就像疯了般扑向燕军,激战再度掀起。
没什么,他们只是想证明,辽东步卒不逊色于北凉铁骑。
而燕军校尉的脸色则是豁然大变,作为老兵的他只要瞅一眼就知道这股骑兵是精锐中的精锐。
“响箭!”
校尉怒喝一声,手中长枪已经提起。
“咻!”
一支利箭直冲云霄,尖锐的破空声向四面八方传去。
这是燕军互相之间联系的信号。
策马前冲的乃是贲虎所率的四百精骑,没有言语没有命令,在临近燕兵之时只是简简单单的提矛斜举。
“砰砰砰!”
燕军骑兵一触即溃,白马义从只用一个冲锋就摧毁了他们的锋线。
“喝!”
贲虎长枪轻轻一条,手起枪落,就将一名燕军刺落下马,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白马义从尽可能的以杀敌为主。
“砰砰!”
“嗤嗤嗤!”
很快就有尽半数士卒被凉军斩杀,燕军校尉目光一寒,怒喝道:“步军分一半上前!”
在这略显狭窄的山道中,骑军的速度并不能提升到最快,步卒依旧可以让北凉大马停下速度,只需要用一点人命去堆就行了。
这是笨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与此同时,围攻孙烈等人的步卒也加大了攻势。
既然凉军骑卒想要救人,那他们就先杀人!
在贲虎带兵杀入燕军阵型之后,山路转角处又出现了剩下的四百白马义从。
尘岳一身黑色战甲,驻马不动,脸色平静的看着战场。
对付这么点燕军,四百骑足够。
战事在持续进行,贲虎终于杀到了被围的步军之中,但是此刻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
“驾驾!”
“吁~”
徐洛从远处快马飞奔到尘岳年前,急促的说道:“王爷,北方正有近千骑燕军在加速赶来。”
一千骑,尘岳的手下就只有四百人了。
但是尘岳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扫了一眼战场,勒马回转,轻声道:“随本王来!”
四百骑默然不语,只是整齐的调转马头,紧随尘岳的身影而去。
一句话,山谷之中便杀意四起。
……
“当当当!”
“喝!”
失血过多的孙烈已经几乎快站不稳了,但依旧是咬着牙砍死了迎面扑来的燕兵。
“当当!”
贲虎策马冲到了孙烈的身边,用战马的马蹄撞碎了两名燕兵的胸膛,大喝道:“兄弟,你撤进寨墙,这里交给我们!”
孙烈摇摇欲坠的身影晃了一下,没有听从贲虎的话撤退,而是拖着一瘸一拐的身躯跑向了被绑在木架上的那道身影。
“喝!”
孙烈一脚踹翻一名扑过来的燕兵,然后握刀向下一刺就溅起了一身的鲜血。
离得近的几个步卒一愣,然后就跟着孙烈杀向那具尸体。
贲虎一脸的焦急,嘟囔道:“怎么往反方向跑呢,急死个人!”
但当他看到远处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时,大概就猜出了怎么回事。
凉军之中的同袍之谊,外人真的无法理解。
贲虎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的带着数十名骑卒去驱赶那些围拢过来的燕军。
他要做的,就是尽量帮上一把,他也看出了孙烈现在的状态,这也没有军医,大概率是活不成了,只剩一口气在支撑着他战斗。
另一边,大队的燕军骑兵正气势汹汹的直奔此地而来。
他们是一支游弋在各处堡寨之间的骑军,虽然只有一千人,但是对付这些只有百十人守卫的凉军据点来说,已经足够了。
听到响箭的那一刹那,他们就向北河沟堡寨疾行,为首的燕军校尉一脸笑意,他觉得就是有其他堡寨的凉军出来了,正好顺手捞一波军功。这些日子记在他头上的军功可是相当丰厚。
“轰隆隆~”
马蹄声响起,一字排开的雪白骑军从对面的山坡上跃出。
此情此景让燕军校尉满脸疑惑,这支军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燕军校尉也没多想,人数的巨大优势摆在这,他浑然不惧,弯刀一挥,大喝道:“儿郎们,杀敌了!”
“杀啊!”
燕军骑兵中发出阵阵鬼叫,以声势壮胆气,将己方的气势提到极致。
而凉军则是渐渐呈扇形前冲,尘岳和徐洛两人打头,身后四百骑一左一右犹如大雁展翅,大军之中除了马蹄声再不闻半点声响。
尘岳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杆精铁长矛,矛尖微微前倾,在冲刺的过程中不断上举,嘴里轻声道:“千骑而已~”
两军相撞之前,一道整齐的怒吼让这些鬼叫的燕军瞬间胆裂:
“杀!”
第958章堡寨之战(五)
区区四百骑爆发出来的滔天气势让燕军校尉面色陡变,未及多想,尘岳已经当面杀来。
“妈的,让老子看看你们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燕军校尉长矛横挥而出,凌厉无比的砸向尘岳。
在他看来,几百骑就敢正面冲击他们的骑阵无疑是对他们最大的轻视。
对于从军之人来说,这是最不能忍得。
尘岳长矛一斜,轻轻这么一拨就挑开了挥来的长枪,看似轻轻松松,实则枪杆上所蕴含的巨大力道只有那名对阵的校尉心里最清楚。
那名校尉只觉得手臂上有巨大的反震力袭来,震得手腕发麻,一咬牙又加大了几分力道才按住长枪,不至于脱手而出。
尘岳并未就此放过他,双手这么一拧,长矛自腰间转了一圈,枪杆狠狠的砸在了燕兵的腰腹处。
“噗嗤~”
对阵的校尉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神大骇,刚欲策马逃离,那柄长矛再度袭来,从后背捅穿了他的腰腹。
一击经典的回马枪,这是当初尘岳第一次上阵杀敌时就学会的,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早已被他运用的炉火纯青。
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杀!
燕军校尉一脸的不可置信,嘴唇微微努动了几下之后便栽下马去,他没想过一个照面就会战死沙场。
当然,他也不知道杀他的这个人是谁。死在凉王的枪下,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
“当当当!”
“嗤!”
徐洛也丝毫不差,紧随尘岳的身侧突阵,一边杀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尘岳那边的动静。
只要尘岳那里出现半点危险,他都会立马扑过去,哪怕替尘岳挡枪徐洛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四百骑狠狠的凿入燕军骑阵,仅一个正面交锋就当场斩杀近百人,外加他们的领军主将。
当四百骑近乎完整的破阵而出时,剩下的燕兵已经面色惊恐,犹豫是不是还要再打下去。
尘岳并没给燕军犹豫的时间,骑队向左侧微微兜出了一个圈子,然后加紧马腹,速度又加快了几分,依靠着北凉大马带来的优势与燕军的锋线错开了几个身位。
别看只有区区几个身位,但是凉军第二次凿阵的位置乃是燕军骑阵的腰腹处,是相对于正面很薄弱的地方。
“喝!”
尘岳一手挺枪,将侧面临敌的燕军刺落下马,一手顺势拔出弯刀,在斜侧面的燕兵腰腹处砍了一刀。
“噗嗤!”
挨了一记弯刀的燕卒捂着腰腹晃悠了几下,然后就坠落在地,被后面的战马给踩死了。
一招两命,这位凉王的面色完全看不出丝毫变化,只是默默的出刀、收刀。
简单而又杀伐果断。
几轮交锋下来,燕军几近崩溃,战死之卒多达三四百人,而凉军受伤战死者寥寥无几。
白马义从,皆凉军百战之卒!
终于,在一名接手指挥的副尉被徐洛两枪捅死之后燕军彻底溃散,沿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他们知道,再打下去,想逃都不一定有机会了。
片刻之后,战场上已经只有白马义从的身影,还有几匹漫无目的瞎溜达的燕军战马。
徐洛提着长枪来到尘岳身边,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跟着尘岳不少日子的徐洛已经完全适应了凉王亲卫的角色。
“走吧,要不了多久,这群苍蝇就会招来更多的燕军。”
尘岳轻轻的挥了挥手。
“诺!”
……
当尘岳回到北河沟堡寨前时,绝大多数的燕军都已经变成了地上的死尸,那名领头校尉的尸体正斜躺在地上,临死前的目光满带着绝望之色。
尘岳目光在战场上一扫,就看到了那群聚拢在木架边的人影。
翻身下马的尘岳轻轻的走了过去,人群之中只剩一条右臂能动弹的孙烈正抱着庞阳的尸体,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贲虎轻声的在尘岳耳旁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尘岳的目光微微闪动了几下。
尘岳半蹲下身子,帮着孙烈一起擦拭庞阳脸上的血迹。
孙烈努力的抬起头看着尘岳,努了努嘴说了句谢谢,他没敢猜面前这名年轻男子就是凉王。
周围仅剩的二十余名步卒都是些年轻的面孔,或带伤或一瘸一拐,眼神都有些木讷,看着尘岳的眼神很是复杂。
一战下来,北河沟堡寨一百三十七名守卒连个零头都没剩下,这其中不少人都还是第一见到燕兵。
尘岳一边擦一边说道:“几年前,我率大军挥师入辽时就知道,辽东的男儿从不会让人失望。是,你们的兄弟战死了,你们朝夕相处的同袍战死了。但是你们要知道,你们的父母妻儿,会继续安宁幸福的活下去!
我尘岳,向你们,向这些死去的英灵保证,燕人的马蹄想要踏进辽东黑土,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从我凉地三十万边军的尸体上踏过去!”
孙烈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波动,带着哭腔的喝道:
“北河沟堡寨百夫长、景泰五年募兵孙烈,参见凉王!”
“参见凉王!”周围的步卒齐齐怒喝道。
尘岳轻轻的拍了拍孙烈的肩膀:“兄弟,好样的。”
“嘿嘿~”
孙烈咧开了满是鲜血的嘴巴一笑,然后搂紧了怀中的庞阳,呢喃道:“老伙计,王爷夸咱了,等我,我来了~”
说完这句话,支撑着孙烈活到现在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消散了,整个人就这么直直的瘫软下去,右臂依旧死死的抱住庞阳的尸体。
尘岳伸出的手掌悬在了半空中,鼻尖发酸。
哪怕见惯了生离死别,依旧免不了伤心。
周围幸存的年轻步卒一个个咬紧牙关,没有在尘岳的面前哭出声,他们的头宁死前叮嘱过他们,决不能在凉王面前丢脸。
“呼~”
尘岳长出了一口气后慢慢的站起了身,一扫伤感,沉声喝道:“幸存步卒退守其他堡寨,弃守北河沟。贲虎,派人将同袍的尸体都带回去。诸位,辽东有你们,山河无恙!”
“死战!”
太阳一点点的爬上云头,照耀着大地,焕发着属于它的生机。
骄阳之下,两具尸体,一跪一躺,满目悲情。
同袍之谊,以死相托。
第959章生死时刻
在距离落云城仅有二十里的一片黄沙地上,尘岳所率的八百白马义从正在策马狂奔。
北河沟堡寨前的一番大战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损失,但此刻他们的面色却有点凝重起来。
按道理来说,这里已经是燕军的活动范围,他们应该小心谨慎,尽量静悄悄的潜入落云城内。
但他们却一反常态的放马狂奔,马蹄踏得黄沙飞溅,八百骑像是数千人在行军。
原因无他,只不过是他们的行踪被燕军发现了,隐藏踪迹已经做不到了。
在北河沟堡寨附近被尘岳击溃的燕军逃回去之后立刻就把遭遇凉军骑兵的消息报了上去。
本来几百号凉军骑卒是不值得那些高级将领注意的。
但是一支战斗力强悍,清一色配雪白大马的骑军不由得他们不重视。
燕军中有一些将领是从当初的辽东战场上活下来的,凉军中能全配白马的骑军都是精锐。
白雪卫,大凉龙骑,甚至是那白马义从。
虽然燕军猜不准到底是哪支骑军来了,但是不妨碍他们出动大军围歼凉军。
管你是谁,灭了就行!
于是正在围攻云锦防线的燕军大部骑军都出动了,目标明确的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凉军所面临的情形有点危急。
一开始尘岳等人还能通过对地势的熟悉绕开一些燕兵,但是越往后燕兵的骑军就越多,几乎封死了通往落云城的道路。
在白马义从飞一般的跃过一座土坡之后,乌泱泱身穿胡服的燕兵也追了上来。
燕军有数千之众,气势汹汹而来。
两支骑军都在策马奔驰,一方在逃一方在追,中间始终隔着三四里地的距离,燕军怎么也赶不上。
而数名燕军将领的身影出现在了远处的山坡上,为首披甲驻马的将领乃是何木答兀,云锦防线前线战事的领军主将。
作为完颜弼的心腹将领,何木答兀此刻的脸色颇为兴奋。
当初燕军刚刚抵达易水河畔时,尘岳亲率五千骑兵奔袭燕军大营,当时还和这个何木答兀交过手。
何木答兀运气好,在尘岳的刀下逃得一命。当然,他是后来才从完颜弼的口中得知与自己交手的凉军武将实际上就是凉王尘岳。
而何木答兀现在的目光就落在远处那支白马骑队的身上,没错,是熟悉的感觉。
白马义从!
何木答兀心头有一股强烈的直觉,尘岳就在这支骑队之中!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斩杀在此处。
八百骑拉成了一条不长的骑阵,精锐位于前方后两侧开路,一些受了轻伤的骑卒则被护在当中。
尘岳的脸色倒还算平静,只不过身侧的贲虎和徐洛眼神阴寒,不时的扭头看看追兵。
要是只有他们自己也无所谓了,大不了回头干上一场,但是尘岳可是在这啊。
在奔出了几里远之后,众人前方的大地开始震动起来,数千燕军从左右两侧迅速合拢而来。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形势非常危险。
燕军这是铁了心要把尘岳咬死在这里。
贲虎终于耐不住了,怒喝道:“徐洛,你保护王爷撤离,我来拦截燕军!”
“诺!”
徐洛应喝了一声,手中的长枪又握紧了几分,这个关头可不是推三阻四的时候。
贲虎已经做好了用命去拖住燕军的打算,给尘岳突围赢得时间。
“不用!”
贲虎刚欲率百骑前冲开阵,尘岳就大手一挥喝道:“跟紧我就行,援兵马上就到!”
贲虎和徐洛的眼神中都闪过一抹疑惑,哪来的援军?
虽然落云城离得不远,可是尘岳并没有派人提前去通知啊。
两人不明就里,但是没有多问,这种时候,贯彻执行命令高于一切。
而尘岳的眼神则直视前方,那里正好是左右两侧燕军的合拢地带,目前还留有一个不足两里宽的通道,片刻之间就会完全合拢。
一旦让燕兵完成包围,那尘岳再想出去就得从这数千骑兵里杀出去了。
十比一的兵力,必死无疑!
“驾!”
尘岳猛得一夹马肚,战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马蹄前踏之间几乎已经浮现出了缕缕残影。
数百精骑心领神会,同一时间加快了步伐。
远处的何木答兀眼神微眯,看着那支凉军犹如雪白的利箭飚射而出,直直的向己方两军合拢的中间地带冲去。
“想跑?怕是没那么容易吧。”何木答兀轻声呢喃着。
他清楚凉军要干什么,但是不管凉军多么精锐,这可是十倍的兵力,哪那么容易给他们冲出去。
位于锋线开头的尘岳距离燕军只有十几步了,而那两里宽的通道估摸着已经不足二十步宽了。
尘岳轻提长枪,轻轻打了个手势,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就是搏命了。
“喝!”
八百骑几乎惊人一致的斜举长矛,猛然刺出。
排头兵先出矛,身后的一个跟着一个。
长矛出手必须击杀敌骑,贯穿入燕军的胸膛以后凉军骑卒并没有抽矛而出,所有人都是弃矛抽刀,加速前冲。
仅仅是省下来的一点抽矛时间,就让凉军的速度不止快了一星半点。
“嗤嗤嗤!”
“啊啊啊~”
鲜血如花朵般在战场上绽放,凉军突然的凌厉攻势打得燕军有些发愣。
长矛只需要一击足矣!刹那之间,八百长枪换几百蛮子的命。
雪白色的大马在燕军阵中不断凿进,最终在包围圈彻底形成之前撕开了一道口子冲了出去。
越阵之后的凉军极速奔向落云城的方向,而尘岳则咧嘴一笑,算是松了口气。
别看他面色一直镇定,紧张还是紧张的。
“混账!给我追!”
远处观战的何木答兀气的大骂道,他没想到还真被凉军给冲出去了。
“呜~呜~”
还不等燕军勒马转向,远处就响起了凌厉的号角声,连天一色的黑色战甲犹如浪潮般滚滚而来。
一面面硕大的军旗矗立于大军阵中猎猎作响。
大凉镇辽军!
看着突然出现的上万骑凉军,何木答兀的心凉了下来,若是就这么掀开大战,谁也不知道谁能赢,但是杀尘岳肯定是别想了。
打还是不打?
犹豫了许久,何木答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挥挥手道:
“撤军!”
第960章回城
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燕军,领军而来的镇辽军主帅岳展鹏不屑的撇了撇嘴。
“呵呵,岳将军来得真是相当及时啊。”尘岳面带笑意的出现在了岳展鹏的身边。
“见过王爷。”
岳展鹏拱手行礼,面带苦笑的说道:“王爷就别取笑咱了,在这辽东的地界上竟然还让王爷遇险,我们这些武将的脸上无光啊。对面的燕军也是怂包,怎么就不敢跟我老岳打上一仗呢?”
这么久以来,镇辽军主力一直驻防于落云城中,岳展鹏的手痒得很。
“无妨。”
尘岳挥了挥手,颇为随意的说道:“本来是隐藏踪迹过来的,没想到半路出了点小意外,好在有惊无险。”
尘岳知道现在落云城面临着不小的压力,所以一开始并没打算大张旗鼓的过来。
岳展鹏颇有些怨气的说道:“王爷您也真是的,前线战事激烈,您来云州也不提前派人通报一声,我们好做些准备,要不是童大人快马传书,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害,有童大人传书不就行了。”尘岳笑了笑,勒马转头,和岳展鹏并肩向落云城的方向赶去。
看到尘岳淡淡然的样子,岳展鹏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们这两天一直在注意燕军的动向,镇辽军随时备战。果然,这两天他们大股骑军出动,阵仗比平时大了不少,末将就猜到是王爷到了,所以立马率军出城接应。”
“哈哈哈。”
尘岳听到后大笑了一声,扭头看向身后的贲虎和徐洛笑道:“怎么样,说了会有援军的吧?
虽然我凉军看似缩在城里,但实际上燕军大规模的调动不可能不引起他们的注意的。”
贲虎和徐洛的一脸的拜服,感情尘岳已经算得透透的了。
要不是知道镇辽军会来援,尘岳也做不到那般的镇定。
岳展鹏一脸的无奈,他的本意是想劝劝尘岳不要乱跑的,结果反而成了尘岳嘚瑟的资本。
“好了岳将军,别拉着个脸了,先回城吧。”尘岳笑着一挥马鞭。
万余燕军迅速撤退,刚刚还铁马金戈的战场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
落云城的城头上,辛疾和雪泪寒等人正目光焦急的看向城外。
岳展鹏率大军出城已经大半天了,还没回来。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情报显示燕军是去围歼尘岳的,但他们估计八九不离十。
一身劲装的姚青竹沉声道:“要我说,直接派出镇辽军主力奔袭一下周巍然的大营,逼迫他们大军回撤,我们也正好接王爷入城。岂不是省事又方便?”
“不行,燕军巴不得我们出城作战呢,敌情不明,不能冒这个险。”辛疾轻声叹道。
落云城中的机动骑军就是镇辽军的三万人,决不能轻易调动。
众人目光中的落云城外一片祥和,安安静静,看不见燕军的一兵一卒。
但实际上燕军哨骑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潜藏在落云城的周围,时刻注意城中守军的动向。
燕军的中军大营依旧在易水河畔,大队骑兵急行军,半天的功夫就能出现在落云城外。
“轰隆隆~”
在众人都面带愁容时,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浮现出了大片骑军的身影。
“呼~”
雪泪寒长舒了一口气,轻笑道:“来了。”
众人都微微一笑。
“诸位,别来无恙。”入城的尘岳大笑着一拱手。
“见过王爷!”
大家一齐弯腰行礼。
尘岳目光扫过一群熟悉的面庞,略带调侃的说道:“本以为诸位在前线是饱经风霜、又黑又瘦,现在乍一看一个个都养得白白胖胖,看样子落云城的伙食不错啊。瞅瞅,咱云将军都快比他媳妇还白了。”
“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哄笑之声,连一向以女汉子性格示人的姚青竹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羞红。
刚刚的担忧气氛被尘岳的一句话一扫而空。
尘岳笑着压了压手:“好了,都回去忙自己的事吧,等本王休息一夜再来聊聊辽东战局。”
此时尘岳的铠甲上还沾染着鲜血,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打了几仗,实在是有些疲累了。
“诺!”
……
易水河畔的燕军大营中,从前线连夜赶回的何木答兀正在向周巍然和完颜弼汇报着此次战事的经过。
其实镇辽军出城一直在在燕军探子的监视范围内,但是周巍然摸不清楚凉军想要干什么便按兵不动,反正一万骑而已,就算是去偷袭何木答兀所部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关键是这支骑军大半天的功夫又回城了,这就让周巍然还有完颜弼十分困惑了。
何木答兀汇报完了经过便躬身不语,而周巍然则是有些犹豫的说道:“你的意思是那支骑兵是凉王亲卫,而且尘岳也身在其中?”
何木答兀点了点头:“末将与那支骑军交过手,很是熟悉,应该八九不离十。”
周巍然的眉头一皱,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轻声道:“完颜元帅,你怎么看?”
完颜弼与北凉的几支精锐骑军都交过手,颇为赞同何木答兀的看法:“凉军的白雪卫和大凉龙骑虽然皆配白马,但若是他们从北凉境内赶赴辽东,定会是齐兵满员,不会只有区区数百骑出动。照我看,大概率是尘岳从北凉境内来到了落云城前线。”
帐中陷入了片刻的安静,尘岳上一次出现在辽东战场还是在去年冬季,这怎么好端端的又来了。
“你们说是不是凉军又要搞什么大动作?”周巍然颇有些忧心的问道。
他和完颜弼都与尘岳交过手,尘岳的诡计多端可是让他们吃了不少亏。
“说不好。”
完颜弼摇了摇头道:“或许只是来前线视察而已,但是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做好准备,防止凉军偷袭。”
周巍然犹豫了一下,沉声道:“何木将军,你迅速赶回前线,进攻堡寨的势头不要停,同时防备着凉军偷袭,我大军会随时注意落云城的动向,但有大军出击,我们会立刻支援你。”
“诺!”
何木答兀抱拳应喝了一声,转身出帐。
而周巍然则目光微凝的自言自语道:“尘岳啊尘岳,你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样?”
第961章动心思
天色刚刚明亮之时,尘岳就在雪泪寒等人的陪同下登上了落云城的城墙。
几个月的攻城战,以北城头的战事最为激烈,相比于尘岳离开之时,这落云城的城头颇显颓败。
被砸塌的箭楼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原样,紧急调来的工匠们在加紧砌墙。
灰色的砖墙上遗留着刀创箭痕,早已分不清是燕军攻城时留下的还是凉军自己射出的箭矢。
虽然经过冲洗,但是城头上不少砖瓦的缝隙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只需要一闭眼,尘岳就能大致想象出战事的惨烈。
现在的情况略有好转,早在一个月前燕军就已经停止了对落云城的攻打,转而进兵他处堡寨。
趁着难得的喘息之机,士兵们正在对城墙进行尽可能的修补,出现损坏的地段要加固防御。
时值酷暑,天气闷热,哪怕只穿着一身便服,尘岳的额头上也早已冒出了汗水。
这个天气别说攻城了,就算是站在太阳底下不动也得大汗淋漓。
辛疾在尘岳的耳旁不断的汇报着这几个月来的战事经过,虽然一直有军报送去武关,但当面汇报无疑更加详细。
无非就是燕军攻城、凉军守城,偶尔凉军也会派小股骑军出城打个偷袭,但是这手段玩多了也就没了作用,燕军的防备日益加深。
久而久之,双方就进入了僵持阶段,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才导致周巍然将兵峰转向了那些堡寨、烽燧。
尘岳听了一会儿以后扭头问道:“辽东的士卒们顶得住这般强度的战斗吗?”
尘岳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辽东和北凉各有十几万士卒,但是双方的组成可是截然不同。
北凉不仅有尘岳从辽东战场上带回来的八万精锐,还有在边境抵挡了燕军一年的三关驻军,少部分新兵也是从各地巡防营中抽调出来的。
可以说整个北凉士卒的战斗力是早就成型的。
但是辽东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一部分是征辽战事中入军的,一部分是各路义军改编的,大半士卒都是新兵,来历混杂,战力不一。
哪怕经历了剿匪之战的历练,也没有那么快全部蜕变成精锐,更何况是面对十余万燕军的猛烈攻城呢?
辛疾自然是听明白了尘岳话中的意思,轻声道:“在战事一开始,确实有一些新兵不适应,甚至还会在守城中出现些许疏漏。
但是几个月的鏖战打下来,那些新兵早就成了老兵,不经历血与火的搏杀,他们永远只能是新兵。”
尘岳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微笑道:“我相信辽东的男儿们都是好样的,也相信诸位将军的能力。”
辛疾扭头北望,单手撑在城墙上呢喃道:
“我辽东的百姓已经在金人的马刀下苟活了五十年,我相信没有人会想再过回那种日子。”
尘岳目光闪烁,伸手轻拍了拍辛疾的肩膀:“在来的路上,我已经见识过辽东人的血性了。”
那北河沟堡寨前的两具尸体没来由的浮现在了尘岳脑海中,相拥而亡,同生共死~
雪泪寒站在了尘岳的身侧,轻笑道:“辽东血气,可丝毫不输北凉啊。”
落在最后的耶律保机看着并排而立的三人,表情平静。
在落云城呆了这么久,对于凉军的习性他早就摸透了,辛疾甚至还为救他险些丢了性命。
当初的北金输给这样的军伍,不冤。
甚至耶律保机怀疑,哪怕没有燕戎的背后捅刀,北金发举国之兵攻入辽东,到底能不能击退凉军?
耶律保机没有答案,但他知道就算能击退北凉,北金精锐也会所剩无几,没个十几二十年是恢复不了元气的。
“泪寒,城中的军粮储备、物资军械充足吗?照燕军这般排兵布阵,这场仗还要打上好一阵子呢。”尘岳话锋一转,将关心的重点放在了后勤的补给上。
现在燕军算是完全掌握了落云城以外的战场主动权,若是军粮物资不够,补充起来还是有些棘手的。
雪泪寒沉声道:“王爷放心,自战事未开之时,童大人和冷大人就已经在源源不断的向落云城输送军资。目前城中所余粮草足以支撑到年末。”
辛疾接过话头说道:“就算军粮吃完了,我们也可以想办法从后方运输。以燕军的兵力,还不足以彻底封锁落云城和外界的交通。”
尘岳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耶律保机则说道:“我对完颜弼的脾性很了解,虽然曾经的他有些自负,但是现在的完颜弼可不敢将所有的兵力都压在落云城上。”
“呵呵,说得好!”
尘岳也赞同的点了点头:“不然这位隆亲王的独子也不会分兵去攻打我们的堡寨烽燧了。”
耶律保机心中了然的说道:“只不过是为了吸引我们大军出城,妄图在野战中歼灭我们的有生力量罢了。”
燕军的目的犹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尘岳眉头一挑,转眼看向三人道:“我看几位是打算按兵不动,让燕军吃吃苦头?”
辛疾笑道:“整条云锦防线都是由王将军亲自选址建成,地势易守难攻。
而且目前的事实也表明,燕军想要拿下这些烽燧和堡寨,往往需要付出两倍甚至更多的伤亡,相比之下,我们则是以逸待劳,轻松的多。”
尘岳的脸上带着些不忍心的说道:“话是这么说不假,但是一想到那些被燕军攻克的堡寨,那些力战而死的凉军将士,本王就有些难受。”
其实从战场局势而言,看着燕军像拔钉子般的去攻克那些堡寨无疑是最优的选择,哪怕他把整条云锦防线的堡寨都打下来,又能怎么样?
你十几万大军还能剩下多少?一半?
但是尘岳想主动做点事,来缓解一下防线上的压力。
辛疾和耶律保机对视了一眼,轻声道:
“不瞒王爷说,我们心中也有主动出击的想法,但是既然要打,肯定是要选一个最佳的方案。所以我们就在等王爷来一起商议商议。”
“哈哈。好,我就知道诸位不是作壁上观的人。”尘岳呵呵的笑了起来:
“成,这两天找个时间,咱们好好的合计合计,看看怎么样才能打击一下燕兵的嚣张气焰。”
“诺!”
第962章铁血之情
尘岳并没有急于开始和辛疾等人商量出击的策略,而是开始视察城中的各处军营。
虽然尘岳没有光明正大的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他相信对面的两个手下败将大概率能猜到自己已经到了辽东前线。
这样的话燕军就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攻击各处堡寨,云锦防线上守军的压力应该能减缓几分。
而尘岳也正好趁着这个功夫了解了解城中将士们的情况,光听一众武将口述肯定还是不那么具体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视察军营的第一站,尘岳来到了位于城中南部的伤兵营中,陪在尘岳身边的只有雪泪寒一人。
两人为了不引人注目,都换上了一身便服。
这大夏天的,尘岳终于没有穿那身黑袍,而是借用了一件雪泪寒的白色长衫,衣尾一直拖到了脚踝处。
雪泪寒诧异的看了尘岳几眼,然后掰着尘岳的肩膀左瞧瞧右看看,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尘岳一头雾水:“怎么了?”
雪泪寒这样子让尘岳以为自己脸上长花了呢。
“啧啧。”
雪泪寒感叹道:“杀人如麻的凉王没想到也有这风度翩翩的一面,怪不得我那位小妹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尘岳脸一黑,合着以前在雪泪寒眼里自己就是个莽夫,还是个没有卖相的莽夫。
自己一直很帅的行不!
雪泪寒犹自在那说道:“这般模样放在我江南世家里面,估计也有不少大家闺秀蜂拥而至,啧啧。
不过我可跟你说,你以后要是再敢沾花惹草,欺负我妹妹,就怪我雪某人不客气!而且,我也会去告诉嫂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尘岳的脸色更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腿就对着雪泪寒的屁股来了一下。
“噗!”
“哎呦~”
雪泪寒顿时哎呀咧嘴的叫了起来:“你干嘛!”
“你不是要对我不客气吗?”尘岳眼神中带着一丝阴笑说道:
“来,让我瞅瞅雪大人在前线这么久,有没有学个一招半式的,指不定一个能打我好几个呢。”
雪泪寒不由自主的一哆嗦,摇了摇头道:“得,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不知道为什么,貌似现在的雪泪寒已经完全把尘岳当成了自己的妹夫。
尘岳这才得意洋洋的捋了捋长衫,和雪泪寒并肩向街道尽头的伤兵营走去,边走边问道:“你妹妹呢?现在送哪去了?”
之前雪芊芊跟着皇帝一起巡边,然后江南突然爆发瘟疫,雪芊芊就滞留在了北凉。
后面紧跟着又是大灾和叛乱,雪芊芊就没有回青州的老家,而是一直跟在雪泪寒的身边。
雪泪寒嘴角一撇说道:“过完年就被我送到凉王府去了,现在估计整天缠着嫂子呢。”
“什么,又到凉王府去了?”尘岳眼眶子一凸:
“合着你把我的王府当你家了?想去就去?”
雪泪寒一叉腰,理直气壮的说道:“辽东在打仗、江南在打仗、我父亲又没有待在京城,你让我把我送哪去?难不成带到落云城来?”
尘岳一阵气急,但又无话辩驳。
雪泪寒大摇大摆的朝前走去,又小声的念叨了一句:“早晚都是一家人,装什么装。”
尘岳脚底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
……
很快,两人就步入了伤兵营之内,一阵颇为浓郁的药草味扑面而来。
营房中有来来往往的医者、拖着伤躯的士卒,还有各营前来看望同袍的士卒,人影纷纷,声音杂乱,有些热闹。
靠着墙脚一字排开的火炉刺啦啦的烧着,里面熬着的就是那些伤兵们日常所需要用到的药汤。
雪泪寒在尘岳的耳边低声说道:“开战以来,重伤员我们都尽可能的送往了锦阳关,后续由王守仁再转运回辽东内地。
至于轻伤员大部分都在这伤兵营中了,等身体恢复之后还可以重新投入战斗。”
尘岳点了点头,这样的安排是很合理的。
落云城乃是最前线,要是将大量的重伤员留在城中无疑会牵扯大量的人力无力。
再说了,后方的疗伤手段怎么着也要比前线好上一些不是。
“老杜!怎么样了?哥几个看你来了。”
就在尘岳和雪泪寒两人走走停停之时,三四名大汉恰好从尘岳的身前走了过去。
尘岳一看就知道又是几个从军营里跑过来看望受伤同袍的。
于是尘岳和雪泪寒饶有兴致的抱着膀子站在旁边看着。
“害,没啥事。”
一名躺在病床上的汉子拍了拍自己被雪白纱布包裹的大腿,咧着嘴说道:“不过就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吗,小事,小事。”
这军汉操着一口地道的顺州口音,腿上的伤估计是在攻城战中被燕军的箭矢射中的。
“拉倒吧,就你嘚瑟。”一人很明显与他关系极为要好,径直坐在病床边说道:
“要不是老子推了你一把,你现在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放你的屁。”
半躺在床上的男子大咧咧的拍着肚皮说道:“不是咱跟你吹,就咱一个人一把刀,阎王爷见了都不敢收。”
“哈哈哈~”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老杜,你就别扯淡了,你这右腿不能动了,不知道那条腿还行不行,要是不行了~啧啧。”
所有人都阴笑兮兮的看着名为老杜的男子,一脸笑意。
“滚蛋滚蛋,老子还要回去找媳妇呢!”老杜奋力的挥了挥手。
“哈哈哈~”
哄笑声比起刚刚更大了。
“好了,咱弟兄走了,等你回军噢!”
“没问题,再过天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同袍们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连喝口水都功夫都没有,光顾着陪他说话了。
伤病老杜靠着床头,目光远送战友离去,脸上洋溢着笑容。
尘岳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而是和雪泪寒继续巡察伤兵营。
出营之后,雪泪寒指了指营中问道:“怎么?刚刚看你似乎有话要说?”
“没什么。”
尘岳笑了笑,轻声道:“只是觉得我凉军的将士,有情~”
雪泪寒愣了一下,随即便了然轻笑。
铁血士卒,最为有情。
第963章增设副帅
“轰隆隆~”
落云城内的一处校场上,一队队骑兵正在呼啸而过,时而整齐的策马前冲,时而分兵变阵,花样繁多。
虽然演武场的地势没有野外宽敞,但也不妨碍小股骑军在这里练练冲杀。
落云城的守城战用不上他们,镇辽军许久未曾有大的战事,这些闲久了的骑兵们没事就会翻上马背在场上跑两圈。
尘岳在场边闲庭信步,岳展鹏、鲁峰和虞逸仙三人陪在身侧。
现在的镇辽军已经正式设置了两名副帅,分别是鲁峰和虞逸仙,鲁峰出身自山字营,后在大凉龙骑中领兵,从军的年头已经很久了,在镇辽军中当个副帅是绰绰有余。
而虞逸仙又正好是辽东本地将领,原先是一支义军的首领,论领兵之才自然有他的一套窍门,不然也不会在金人的围剿下一步步发展壮大。
这两人放在岳展鹏的麾下无疑是一大助力。
几人缓步来到了一墩石桌旁,几个小木凳摆成了一圈,头顶上还支起了一块帆布来遮挡头顶上的骄阳。
“喝喝喝!”
“杀杀杀!”
……
听着士卒们一声声的呼喝,尘岳心里欢喜,笑道:“镇辽军成军最晚,如今俨然成了辽东精锐,这其中少不了几位将军的功劳啊。”
岳展鹏朗声道:“害,都是护卫家园,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咱可不是冲着王爷的功劳才来领兵的。”
“哈哈哈~”
鲁峰两人齐齐的笑了出声,开口道:“虽然功劳咱不图,但若是王爷有心,多给咱镇辽军几百匹好马也行。”
尘岳愕然,这刚说完客气话,就伸手要东西了。
“就是,辽东马场稀少,培育不出大批的优等战马,可全指着北凉马场呢。”虞逸仙的目光中也露出了贪婪之色:“这北凉的大马,末将可是喜爱的紧呐。”
“哎,这可不是本王小气。”尘岳苦笑着一摊手:“所有的将领都指着那些好马呢,给谁呢?都给北凉吧,你们说我厚此薄彼,都给辽东吧,那大凉龙骑、虎豹骑那帮人又要不乐意了。没辙,只能按军功赏赐了,谁也没话说。”
这也是拿下辽东后的一个小弊端,虽然辽东黑土给大军增添了粮食,提供了不少优质兵员。但辽东的地势确实不适合扩建大型马场,仅有的几处小型马场供养的战马也不够配给辽东全军,只能从北凉抽调。
岳展鹏颇有些怨气的说道:“王爷,武关那边打得火热,连慕云皇族都被赤焰军斩于马下,咱落云城可沉寂了好一会儿。没仗打哪来的军功,没军功还怎么换战马,王爷属实有点偏心了。”
“就是就是,王爷偏心。”
鲁峰和虞逸仙也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
尘岳微微一愣,然后目光扫过三位将领,意味深长的说道:“感情今天几位将军请本王来军营视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得,鸿门宴就算了,连口吃得都没有。”
“哈哈哈。”
三人呵呵一笑,并未否认。
尘岳笑道:“怎么着,想出战了?”
三人不约而同的点起头来。
尘岳大手一挥:“放心吧,仗有你们打得,本王正琢磨着动动身子呢。”
“哈哈,好嘞,等的就是王爷这句话。”鲁峰大笑了起来。
尘岳一脸的无奈,怪不得岳展鹏一大早就找到自己,说请自己来镇辽军中视察军务,合着挖好了坑等自己跳呢。
“那我二人就不陪王爷了,军中的军务还需要咱去盯着。”
鲁峰二人得到了尘岳的准信,笑嘻嘻的起身告辞了。
“去吧去吧。”尘岳挥了挥手。
岳展鹏瞅着二人走远,一本正经的说道:“王爷,可不是末将故意要拉您下水,实在是底下这些将军们憋得太久了,我这也是被催得没办法。”
尘岳一脸不信的撇了撇嘴,他才不信岳展鹏的鬼话呢,没有他牵头,下面的那帮将领谁能跟他提出这一茬。
“咳咳。”
尘岳的表情被岳展鹏尽收眼底,脸颊有些微红,强作镇定的说道:“不过王爷刚刚答应我镇辽军的事可不能反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咋。”
尘岳板起了脸道:“难不成岳将军觉得本王还是个小人不成。”
“哎哎哎,王爷哪的话。”岳展鹏连忙打起了哈哈;“王爷可是顶天立地的君子,嘿嘿。”
尘岳笑呵呵的说道:“岳将军的马匹拍起来就是舒服。”
“哈哈哈~”
两人会意的笑出了声。
“好了,闲话少叙。”尘岳摆了摆手道:“镇辽军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这次来可以尽量满足你们的需求。”
岳展鹏也端坐起了身子道:“不瞒王爷说,我镇辽军缺人?”
“缺人?”
尘岳的脸上浮现出了疑惑之色:“镇辽军的三万兵马不是配齐了吗?还缺什么人?”
岳展鹏笑道:“士卒自然是不缺,但我还缺一位副帅。”
尘岳愕然,指了指远处鲁峰两人的身影道:“这不是有了吗?”
岳展鹏沉声道:“辽东不比北凉,北凉的左右骑军各设一名副帅没问题,因为下面久经沙场的偏将众多,调动起来十分容易,随便拎出一个也能独自领兵。
但是镇辽军要守卫辽东四州之地,三万兵马,只有两名副帅有些不够,末将打算设三名副帅,这样战事一起,三名副帅各领一万人,分则可战合则必胜。”
尘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一下子明白了岳展鹏的意思,北凉的左右骑军里那些个偏将,都能独当一面,副帅只不过是分担一些主帅的压力。
而镇辽军则不同,下一层的大多数偏将校尉都是短时间内提拔起来的,带兵个一两千没问题,但若是指挥上万人作战怕是有些力不从心。
“王爷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岳展鹏兴致勃勃的问道。
尘岳眯起眼睛思虑了一番,然后猛地一拍大腿:“还真有一个!”
“噢?”
岳展鹏眼睛一亮:“何人?”
尘岳咧嘴一笑:“岳将军觉得贲虎怎么样?”
“贲虎?”
岳展鹏先是一愣,然后脸上挂起了笑容:“那末将就多谢王爷忍痛割爱了。”
“哈哈哈!”
第964章局促的贲虎
落云城一处安静的书房内,尘岳正在翻看着这么久以来辽东的各种军报、政务,时不时揉一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这几天尘岳已经把骑军和伤兵营看了个遍,再歇一天就去看看步卒的情况。
落云城中军伍的气势不错,辛疾等人的带兵之能确实可以。
没一会儿,贲虎就推门而入,轻声道:“王爷,找属下有事?”
“来啦。”
尘岳随意的合上了军报,开口问道:“护送伤兵的兄弟们都回来了吗?”
在北河沟堡寨一战后,堡寨中还幸存了二三十号步卒,尘岳担心他们再受到燕兵的围攻,便特地派了些许骑兵护送他们去其他堡寨,顺便将战死士卒的遗体带回去。
贲虎躬身应答道:“昨天刚回来,此行八百人,折损七十三人,十四名伤兵也送走了,目下白马义从还剩七百一十三人在城中。”
贲虎快速的将现在白马义从的情况汇报了一遍,不过这位亲兵统领的心中有一丝疑惑。
难不成凉王找自己来就是为了这些小事的?平常尘岳可不会关心这么多细节。
尘岳蒽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面带笑意的看着贲虎。
贲虎有些茫然,试探着问道:“王爷还有其他要吩咐的吗?”
“还有点事,你坐。”
尘岳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贲虎坐下。
贲虎不明就里,只好遵照尘岳的意思坐了下来,可下一秒尘岳的举动又让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尘岳竟然亲自给贲虎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
堂堂凉王给自己一个护卫倒茶,哪有这般道理?
贲虎站的笔直,有些手足无措的问道:
“王,王爷,怎么了?是不是属下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还请王爷训示!”
“哈哈哈。”
看着眼前耿直的汉子,尘岳哭笑不得:“让你坐你就坐,让你喝茶就喝茶,哪那么多话!怎么,我的话不管用吗?”
说完尘岳就摁着贲虎坐了下去。
贲虎乖乖的端起了茶杯,身体僵硬,在尘岳的注视下抿了口茶,至于茶叶是什么味道他是半点也没注意。
屋中的气氛很是古怪。
尘岳也自顾自的坐在了贲虎的旁边,随意的问道:“你跟在本王身边有五六年了吧?”
“从肖将军离开王爷身边算起,整整有五年了。”贲虎一丝不苟的回答着。
“五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尘岳唏嘘了一声,突然扭过头来问道:“虎子,有没有想法独自出去当个领兵的将军?”
一声虎子喊得很是亲切,这还是很久之前军中的同袍对贲虎的称呼。
贲虎顿时就愣住了,喃喃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
“王爷,是不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对?属下可以改!保证让王爷满意!”
“哈哈哈,你啊,这个性子简直和肖尚文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
尘岳欣慰的大笑起来。
这两人,给他们一个好的前程,偏偏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担心这担心那。
耿直,太过耿直。
贲虎尴尬的挠了挠头,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他此刻很是紧张。
“实话跟你说吧。”尘岳捋了捋衣袖笑道:“岳将军的镇辽军,还少一名副帅,我举荐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贲虎一脸震惊,他知道镇辽军的副帅意味着什么,那可是手握一万骑军的实权将领,放眼整个凉军之中也是排的上号的存在。
比他现在一个亲军统领,撑死算个校尉的官职来说高了好几阶。
贲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努了努嘴说道:“王爷,属下是武德年间入军,初入军伍时王爷刚刚升任凉州副将军,开始招募亲卫,属下从那时起便跟着王爷了。
后来肖将军调任大凉龙骑,属下就一直侍奉在王爷身边,满打满算,也有快十个年头了。
现在陡然让属下离开王爷,去镇辽军领兵,属下知道王爷是为了我好,但一时间我确实不知该如何抉择。”
“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人。”尘岳微微一笑。
当初贲虎刚入军跟在尘岳身边时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一转眼已经是三十几岁的沉稳武将了。
这么多年下来,从南疆道到辽东,从易水河畔到北凉关外,尘岳每一次的领军冲阵贲虎都会紧跟左右,可以说是生死相随。
“放心的去吧,我身边不是还有徐洛那小子吗。”尘岳拍了拍贲虎的肩膀道:
“大丈夫,应当领兵驰骋疆场,立马横刀,哪能一辈子跟在本王身边做个护卫。”
贲虎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副帅一职,属下怕是不能胜任啊。”
这么久以来,贲虎带过的兵顶多也就两千号白马义从,一下子领军一万,挑战太大。
“不要妄自菲薄,自信点。”尘岳笑道:“白马义从,总计两千人,哪个不是精挑细选的悍卒,放到哪都能当个伍长吧?
两千名伍长,给你一万新兵,眨眼间就能拉起一支精锐不是?
再说了,肖尚文去的还是大凉龙骑呢,不也干得好好的。”
贲虎脸色有些挣扎,既带着不舍得,又有些跃跃欲试。
尘岳说的没错,哪个好男儿不想做个将军,不想当将军的兵指定不是个好兵。
尘岳笑道:“去吧,替本王,替辽东的百姓,带好这一万将士!”
贲虎迟疑了片刻,满脸肃穆的站了起来,双手合拢,深深弯腰,抱拳沉喝道:
“末将领命,定不负王爷所托!”
“哈哈哈!”
尘岳满意的笑了起来:“这才像话嘛,白马义从里你去挑点人带走,充实一下镇辽军基层的军官,给我留下六百人足矣。”
“诺!”
贲虎直起腰问道:“那以后就让徐洛接任亲兵统领了?”
尘岳点了点头:“这小子脑袋灵光,功夫也不差,再历练历练,定能成大器!”
贲虎也是笑了笑:“徐洛的脑子确实好使,那抽空我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给他。”
尘岳笑道:“行,这些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两天就抽空去岳将军那报道,马上要打仗了,去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贲虎眼睛一亮,一拱手:
“诺!”
第965章离去
“嗤嗤嗤~”
“刷刷刷~”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贲虎就提着一桶清水来到了驻地的马厩里,给一匹战马洗刷鬃毛、马蹄。
“老伙计,以后可就得换个人给你洗澡喽。”
贲虎朝着战马泼了半桶凉水,雪白的大马立刻欢快的甩了甩头,溅了贲虎一身水。
这大热天的,有一桶凉水是一件多么舒畅的事。
它宽厚的马蹄,健实的肌肉以及高昂的头颅都在衬托着战马的优良。
这匹出自北凉仙平马场的战马乃是尘岳的坐骑之一,就算放在甲等战马之中也是上上之品,出入战阵的次数怕是比不少军中的骑卒还要多。
被溅了水的贲虎一点也不恼,乐呵呵的笑了起来,手中的毛刷一直在马背上洗刷着,眼神中满是关切。
“抬腿抬腿!”
贲虎拍打了两下马蹄,白马识趣的一弯腿,很是懂事。
“瞅瞅,不少灰了,也不知道爱干净。”贲虎故作嘲讽的笑了几声。
战马则朝着贲虎拱了拱头,似乎在撒娇。
一人一马,好似多年老友。
“头~”
不知何时,徐洛已经站在了贲虎的身后,眼光中满是不舍的看向这一人一马。
贲虎是亲卫统领,洗马这种事本不该轮到他亲自做。
但是之前贲虎但凡有空,就会来洗刷一下尘岳的战马,久而久之已经养成了习惯。
用他的话说,这是王爷的马,千万要小心爱护,免得在战场上出了差池。
今天他就要去镇辽军赴任了,这应该也是他最后一次替尘岳刷马了,所以刷的格外认真。
“来啦。”贲虎轻声问道:
“昨天交代你的事情都记住了吗?我去了镇辽军,以后王爷身边的大事小事可都要靠你了,千万别出什么纰漏。
尤其是在战场上,不管局势多么险恶,你都要紧紧跟在王爷身边!”
昨天贲虎和徐洛促膝长谈了一夜,贲虎事无巨细的将亲卫之责讲了一遍,生怕有什么遗漏,安全问题自然是重中之重。
好在徐洛跟在尘岳身边也有好几个月了,再加上脑子灵光,很多事情一点就透,不需要贲虎重复唠叨。
徐洛努了努嘴:“记住了,放心吧头。”
这名年轻白马义从的眼神中带着不舍和感激。
徐洛此前不过是苟活在辽东深山中的一个无名小卒而已,要不是受到辛疾还有尘岳的赏识,也不会这么快就成为尘岳身边的亲信。
相比于辛疾的知遇之恩,贲虎更像自己的兄长,从日常生活到沙场搏命,贲虎将能教得都教给了自己,如兄如父。
在几次上阵杀敌之中,贲虎给出手救过自己,是过命的兄弟。
所以贲虎离开,他是非常不舍的,但他更不会阻拦贲虎去镇辽军,他不能耽误兄弟的前程。
“好了,别耷拉着个脸,高兴点。”贲虎终于刷完了马,轻声道:
“以后这马可就是你打理了,不能偷懒哦!不然就算你跑到了北凉,老子也会追过去揍你!”
说完贲虎还耀武扬威似的挥舞了下拳头,这么久以来徐洛没少被他揍。
“知道了头。”徐洛笑着走上前来拍了拍战马,对着雪白的大马说道:
“记住了没,以后就由我来伺候你了,平日里你可得识相点!不然就别想吃好的。”
徐洛刚对着战马自言自语的唠叨几句,就转过头来看着贲虎,眉头一挑笑嘻嘻的道:
“头,该说不说,你现在打不打得过我可是两回事了噢?”
“哎呦,能耐了啊,来,试试!”贲虎装模作样的撩起了袖子。
其实这些日子徐洛一直跟着贲虎练习真正的搏杀技巧,再加上自己徐家枪术的底子,进步神速。
从当初几招就被贲虎放倒,但今天已经能勉强打个平手了,在白马义从中徐洛完全称得上是佼佼者了。
徐洛立马举手投降:“得,头,我认输,临走之前别再挨您一顿揍,这纪念品我可不喜欢。”
“哈哈哈。”
贲虎大笑着将徐洛揽进了怀中,重重的拍了两下。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越来越多的白马义从出现在了贲虎的身边,大家在互相打着招呼。
“老田,去了镇辽军可不能忘了咱老兄弟啊,有时间多回来看看。”
“黑子,家里你放心,我会时常帮你回去看看。”
“二虎,下次再见面指不定我就是将军了,到时候可得给我打军礼!”
“别放屁了,就你能在镇辽军中混个都尉也就顶天了。”
“哈哈哈~”
……
贲虎除了自己要走,也按照尘岳的意思在军中挑了一百多号人带走。
这一百多人的精锐虽然看似不起眼,但是进了镇辽军之后大部分都能当个伍长标长的,以此来充实镇辽军的基层军官。
同样,这也能更快的帮助贲虎熟悉军中情况。
贲虎挨个的拍打着这些老部下的胸膛,肆意的开着玩笑,时不时军中就会爆发出阵阵笑声。
突然,贲虎和徐洛发现尘岳站在了营门口处,身侧还站着岳展鹏。
“王爷!”
数百号士卒立马站得笔直,面色激昂。
尘岳没有说话,反而是岳展鹏迈前一步,郎笑道:“诸位同袍,我代表镇辽军三万将士,欢迎你们!”
即将赶赴镇辽军的一百多号白马义从眼睛一亮,主帅亲自来接,让他们的心里温暖了不少。
本来还有人担心去了镇辽军会有些不适应,毕竟军中是以辽东军伍居多。
现在看来是他们担心过头了。
尘岳缓步向前,朗声说道:“将士们!血雨腥风的战场在前面等着你们!家长的父老在盼着你们!别让本王,别让他们失望!”
“嚯!”
群情激昂,不管是要走的还是留下的,全都右手锤于胸前,注目行军礼。
岳展鹏的眼神中满是欢喜,怒喝一声:
“上马!”
百余名白马精骑在尘岳的目送中离开了驻地,他们将要在镇辽军中翻开新的篇章。
“王爷~”
徐洛走到尘岳的身后,轻轻的唤了一声。
虽然尘岳的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徐洛知道王爷的心中也是很不舍的。
“呼~”
尘岳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走吧,陪本王去看看陌刀军的军营!”
第966章探访陌刀军
作为落云城中最为精锐的步军,陌刀军的营房分为四处,分别设立在靠近四面城墙的位置,每营驻守两千五百人。
这样做的安排是为了能让陌刀军最快的支援守城战事,与骑兵不同,一向被用于野战的陌刀军完全可以守城。
当然,他们的守城可不是放下陌刀举起弓箭,也不是站在城头上朝下面丢檑木滚石。
他们的长出在于近身肉搏。
要是有这么百十号燕军侥幸突破防守,来到了城头上,等着他们的却是列阵完毕的一长排陌刀军,那注定是一场噩梦。
弯刀对长刀,必输无疑。
这这么久的守城战也证实了这一点,面对侥幸爬上城头的燕兵步卒,陌刀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其击溃。
尘岳和徐洛来得这座营房乃是驻守在北城墙下的,这两人都穿着便服,刚走到营门口就被卫兵给拦下来了。
这两人军服也没有,大摇大摆就想走进去,虽然城中应该没有燕军的奸细,但卫兵铁定是不会放他们进去的。
“干什么的,驻军要地,别乱走!”几名卫兵眯着眼睛打量着两个人,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不像个好人。
哪有人大白天来闯军营的。
“额,我们是来找人的。”
尘岳和徐洛都愣住了,明显这两人忘了这一茬,之前尘岳巡视军营都有个什么将军刺史的陪着,这下好了,这些卫兵哪认得他们。
“找人?找谁?”卫兵满腹狐疑的问道。
“额~”
徐洛眼珠子提溜直转,打算想些什么对策,然后他就看到了远处有一道略微熟悉的身影正在营内溜达。
“林将军!”徐洛陡然挥舞起了手臂。
几名卫兵朝着徐洛挥手的方向看了过去,明显都是表情一惊,难不成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认识他们的副帅林虎?
听到喊声的林虎也注意到了被卫兵拦在营房门口的徐洛,起初他都没认出徐洛是谁,一脸的茫然,但是当他看到徐洛身旁的尘岳时立马小跑了过来。
“王……”
林虎刚喊出一个字,就被徐洛打断了他的话:“林将军,王公子此前跟您约好的,有事相商,您怎么给忘了呢?”
林虎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一拍脑门:“害,瞅我这个脑子,都给忙忘了,来,两位快请进。”
尘岳笑了笑,向着徐洛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之所以两人都穿着便服出来,就是不想大张旗鼓的造成不必要的轰动,在军营里随便看看就行,而心思机敏的徐洛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才没让林虎喊出王爷二字。
林虎侧身让开了道路,还顺便对着卫兵说道:“这位公子是我和李将军的贵客,不要声张。”
“诺!”
待几人走远,这群卫兵才开始了叽叽喳喳。
“这位年轻人是谁啊,貌似林将军对其很客气。”
“不认识,反正这人看着不简单。”
“该不会是什么大官吧?”
“是大官你也不认识!”
“好了好了,别问了,不是我们该打听的事。”
……
几人漫步在军营之内,尘岳的目光一直放在校场上来来往往训练的士卒身上。
那些个陌刀军的汉子全都脱得赤条条的,在这大夏天依旧挥舞着那沉重的陌刀,汗水顺着坚实的肌肉不断低落,一个个被晒得肤色黝黑。
“王爷,您今天怎么过来了?”林虎在一侧小声的问道。
“来随便看看,没什么事。”尘岳随意的摆了摆手。
看着眼前这名身形健壮的男子,尘岳的目光中很是满意。当初林虎是第一批被选入陌刀军中的辽东步卒,因为体格强健,臂力过人,很快就在军中崭露头角。
林家兄弟三个,尘岳都见过,那老二老三可是瘦的骨瘦如柴,和老大判若两人。
可惜老二已经死在收复辽东的战场上,至于老三,估计正在步军中当兵呢。
“喝!”
“嚯!”
“劈!”
“喝!”
长刀如林的陌刀军整齐的挥刀而出,气势逼人,徐洛的目光总满是震撼。
虽然他早就听闻过陌刀军的名头,但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陌刀军操练。
这一排排整齐的长刀显然摄人心魄。
林虎扭头看了眼徐洛,稍有疑惑的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此前一直跟在尘岳身边的贲虎他是认识的,但是徐洛他确实没见过,所以他很疑惑刚刚徐洛怎么会叫出自己的名字。
尘岳笑了笑,伸手一指道:“认识一下,徐洛,新任的亲卫统领,贲虎已经调任镇辽军担任副帅了。”
“原来如此。”林虎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徐洛笑着拱了拱手:“林将军,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之前在落云城中我跟着辛将军的时候见过您一次,所以我才认出您来。”
“哈哈,小兄弟的记性真是好啊。”林虎笑了起来。
几人驻足了没一会儿,陌刀军的主帅李嗣邺终于出现了,四人兴致勃勃的看着近千名陌刀军卒操练。
看了好一会儿,徐洛有些按捺不住的小声问道:“王爷,我能不能上去试试?”
“当然。”尘岳笑着道:“你这身徐家枪术胜在速度,这陌刀你怕是用不惯啊。”
“试试嘛。”徐洛笑嘻嘻的撩起了袖子。
林虎也大笑道:“既然小兄弟有兴趣,那我就陪着你过几招。”
很快两人就到场中拉开了架势,哼哼哈哈的比划了起来。
尘岳双手抱胸,一边观战一边说道:“嗣邺,陌刀军应该是落云城城防的最后一道屏障,有压力吗?”
“哎,咱陌刀军对付蛮子的骑兵尚且浑然不惧,更何况这些下马的步卒呢。”李嗣邺一脸自信的拍了拍胸口:“有我陌刀军在,燕兵定不会迈进城内一步,王爷放心!”
“好,哈哈。”尘岳满意的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徐洛就大汗淋漓的跑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和闲庭信步的林虎。
不用说,徐洛定然败了,若是用长枪对阵或许还能打赢,但是这林虎可是用陌刀的行家了,他自然不敌。
“娘嘞,真重。”徐洛气喘吁吁的抱怨起来。
“哈哈哈。”
众人齐齐的大笑出声。
第967章罗浮
视察军营的最后一站,尘岳来到了城内的步军营中。
落云城陆陆续续从后方增派援兵,城中驻军的总规模已经达到了七万余众。
三万镇辽军、一万陌刀军、三万步卒再加上一些寻常的驻守骑卒。
其中守城战的主力就是这三万步卒了。
自开战以来三万步卒分批守卫四门,轮番出战,落云城的固若金汤他们当居首功。
尘岳独自一人逛了好几处营房,各营基本上都是在整军备战,趁着燕军暂停攻城的间隙来恢复军力。
日上三竿时分,尘岳正在步军营中闲逛,老远就看到一群军汉凑在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下乘凉,听嘈杂的声音,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尘岳笑了笑,没太在意,像这样凑一起聊天的场景太常见了。
“要我看,咱们直接打出去,偷袭燕军的屁股,肯定能解云锦防线之围!”
尘岳刚要从这群军汉的旁边走光,一道颇为豪迈的声音让尘岳顿住了脚步。
尘岳略微迟疑了片刻,便拔腿挤进了人群。
军汉不多,大概只有十几人,但是唯一让尘岳差异的是这群人都是军功。
这些人虽然都穿着一身简易的黑色军服内衬,撩着袖子,但是一旁树脚下整齐码放着的铠甲赫然都是百夫长、都尉、校尉等军官才能穿的。
众人都半蹲在地,地上摆放着一块块小石子,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是落云城周边大致的方位图,虽然不如地图精确,但也大差不差。
这群军官在推演战事?尘岳心中的好奇越发浓厚了。
最终,尘岳的目光落在了先前说话的那名中年男子身上。
中年男子约摸三十出头的样子,与一般面色黝黑的凉军将士不同,此人颇为有些眉清目秀,长得白白净净,乍一看根本就不会被人当成是从军之人。
“老罗,你这嘴一张不费事啊,城外的燕军把我们盯得死死的,咱们一出兵他们的狗鼻子就跟过来了,哪有机会偷袭。”
一名满脸胡渣的汉子叉着腰反驳道。
“对啊,燕军攻打堡寨的大营估计离落云城有几十里,大规模骑军出动不可能不被燕兵发现的。”
有不少人附和出声,似乎不太认同中年男子刚刚说的话。
尘岳也饶有兴趣的抱着胸看向中年男子,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什么好主意。
中年男子不以为然的反问道:“为什么奔袭一定要骑兵?步卒不行吗?”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齐齐爆发出了哄笑声。
“老罗,你这想法有点异想天开了吧,这么热的天,步军奔袭那么远,还没走到燕军军营就得累趴下,哪还有力气打仗。”
“就是,而且万一步军被燕兵发现,敌军骑军过来包抄,那就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
其他的军官们显然不赞同步军偷袭的方法,唯有尘岳,抱着腰有些眉头思虑起来刚刚中年男子的话。
偷袭为什么一定要骑军?步军不行吗?
这名姓罗的男子面对众人的质疑明显有些口拙,像是有一肚子的话憋着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咱就别琢磨了,战事自然有头顶上的将军们商量,咱们做好分内的事就行。”
“对,这么热的天,散了吧散了吧。”
随即一群军官就三三两两的散了开去,只剩下那名男子在对着地上铺开的石子发愣。
“唉~”
沉默了许久后他叹了口气,伸手就要推乱地上的石子。
“等等,兄弟刚刚说的话有点意思,能不能说得详细点?”
中年男子一愣,抬头就看见了尘岳这张既年轻又有些陌生的面庞。
尘岳冲着他笑了笑,眼中带着善意。
中年男子疑惑道:“你是?”
尘岳拱了拱手:“我是守东门的,百夫长,我姓王。”
听到尘岳的答案中年男子并没有过多怀疑,能随便在营里走动的肯定是自己人,也学着尘岳的样子拱了拱手道:“罗浮,校尉。”
尘岳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校尉,也算是个不小的军官了。
在罗浮有些茫然的目光中,尘岳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看着地上的石子轻声道:
“奔袭可以用步卒,小弟我倒是第一次听闻,兄弟能不能详细说说?”
罗浮上上下下打量了尘岳一眼,看尘岳确实是有兴趣,也坐了下来说道:
“兄弟你看,现在燕军出动大军攻打我云锦防线,虽然我防线之坚固无可匹敌,但说到底会折损士卒,若是能击溃这一支燕军,定能减轻整条防线的压力。”
尘岳笑着说道:“可是奔袭大多用骑军,骑军出动定会被燕兵发现,那偷袭也就泡汤了。”
“所以咱们可以用步卒啊。”
罗浮支支吾吾的说道:“虽然步军的速度慢,但也有他的优势。”
尘岳一伸手:“愿闻其详。”
罗浮的语速逐渐流利起来:“云州之地,颇多山脉,步军相比骑军可以翻山越岭而过,若是轻装简行,动静要比骑军小得多,更易隐藏踪迹。
更何况敌人也绝料不到我们会用步军偷袭,定然疏于戒备。”
罗浮打开了话匣子,将心中的想法都给倒了出来。
尘岳听得也很认真,时不时出声和他讨论几句,没想到罗浮更来劲了,犹如遇到了知己,语速越来越快。
像这种官居校尉,却能眼观大局的军官很是少见,此刻唾沫横飞的罗浮在尘岳眼中就像块金子在散发着光芒。
畅聊许久之后,罗浮才恋恋不舍的停住了嘴,笑道:
“呵呵,小兄弟,这也就是咱私下随便聊聊罢了,至于仗怎么打,肯定是听上边的。”
“那是自然。”尘岳也笑道:“不过老哥这般心思确实机敏啊,王某受教了。”
尘岳大声的赞扬着,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罗浮笑着挠了挠头,随即起身道:“营中还有军务,今日就不陪兄弟多聊了,日后定要请兄弟喝壶酒,畅谈一番!”
罗浮觉得尘岳和自己太对味了,完全没意识到两人身上的官衔差距。
“好!我也正有此意!”
“告辞!”
“告辞!”
看着罗浮远去的背影,尘岳又看了看地上石子铺就而成的地图,轻声喃喃道:
“倒是个有趣的人啊。”
第968章议事
落云城的议事厅内在夜幕时分亮起了点点烛光,一排排油灯被悬在房屋两侧,照得室内透亮。
议事厅大门紧闭,新任的亲军统领徐洛带着几名精锐腰悬利刃的守在门口,没有尘岳的命令,绝不会放任何人进去。
尘岳双手抱胸站在地图的侧面来回踱步,轻轻的脚步声自有节奏。辛疾、雪泪寒、云晨和耶律保机正围着地图在小声的讨论着。
在城中转悠了几天的尘岳终于看完了各处军营,对于城中的军旅情况很是满意,于是把大家给召集了起来,商讨对付燕军的办法。
这些日子燕军对于云锦防线的攻势稍稍的减缓了几分,但是依旧在把战线向前推进,每天都有堡寨和烽燧失守。哪怕自身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周巍然却乐此不疲,毫无停止攻势的想法。
按尘岳等人的性格,可不会放任他这么打下去。
“若是想出城偷袭燕军,无非两个目标,易水河畔的燕军大营和前出攻打云锦防线的军营,两者以易水大营兵力雄厚,按照避重就轻的原则,其实攻打何木答兀的军营应该要更容易一些。”辛疾轻声说道。
“话是这么说不假,但是何木答兀的军营距离落云城较远,大股骑军出动定然瞒不过周巍然的探子,骑军一旦出城就有被两面夹击的危险。”耶律保机皱着眉头说道:“找我的意思,或许直接攻打周巍然的后军粮草,反而成功率要高一些。”
辛疾摆了摆手道:“难度太大,易水河畔的燕军尚有十万之中,镇辽军就算全军尽出也难以取得一场大胜。就算烧了他们的粮草,自身的损失也不可估计,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
尘岳等人出城攻打燕军的目的可不是两败俱伤,而是要一场巨大的胜利,让他们不敢再对云锦防线动心思。
雪泪寒轻叹道:“确实不太好弄啊,燕军定然已经猜出了王爷到来,各处的防守势必要加强。”
云晨赞同的点了点头:“据游弩手回报,这两天燕军的探子足足比平时多了一倍,还与游弩手交了几次手。从他们的动向来看,就在等着我们出城野战呢。”
屋中气氛略有些沉闷,虽然大家已经在开战一事上达成了一致,但是怎么打是一件颇为头疼的问题。
城外的燕军两倍于凉军,就算派出大军攻打云锦防线上的堡寨和烽燧,周巍然依旧有兵力优势。
而落云城中可用于野战的骑军只有镇辽军的三万骑,这三万骑只要一动,定会被燕军死死的盯住。失去了骑军,奔袭何木答兀就是一场空谈。
“王爷,您有什么想法?”沉寂了许久的辛疾将目光投到了尘岳的身上。
尘岳并没有答话,而是自顾自的坐回了椅子上,问了一句让所有人有点愣神的话:“城中步卒校尉,有个叫罗浮的,你们认识吗?”
负责领兵的辛疾和云晨愣了一下,皱眉思索,他们毕竟是主将,所接触的大多数是偏将,各军主帅一类的人,校尉这等层次的军官距离他们有些远了。
云晨有些不确定的说道:“罗浮,是不是三十出头的一个男子,长得白白净净?”
“哎,对,就是他!”
尘岳眼睛一亮:“怎么,认识吗?”
云晨笑了笑:“见过两次,此人在守城战事中的表现还算亮眼,而且观其言行,有些大局观,正因为如此最近才被升为校尉,此前他只是个都尉。”
“什么来路?”尘岳的兴趣越发的浓厚。
“辽东人,之前是自己拉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对抗金兵的义军首领吧,一直在燕云山中抗敌,辽东全境光复后他才率部投入军中,算是新锐将领了。”云晨思索了片刻答道。
“是他啊,我想起来了。”
辛疾一拍脑门道:“入军的时候我扫过一眼,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支义军清一色都是步卒,连一匹战马都没有。而且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穷得叮当响,但是士兵们的精气神不错,我看都是当兵的好苗子。”
“原来如此。”
尘岳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笑道:“辛将军,你以为都像你们挽辽营一样有冷归南的财力支撑吗?那位可是个大财主,要啥给啥。”
“哈哈哈。”
几人都笑了起来。
当初辛疾和岳展鹏能拉起一支七八千人的义军,还有两三千的战马,全靠着冷归南倾尽家财才打造出来的,冷归南自己却连一顿肉都舍不得吃。
战马这种东西,定是受到金人严密把控的,寻常人哪有本事弄到战马。别说战马了,士兵们能吃上口饱饭就不错了,这才是正常的状态。
而罗浮估计也是被金人逼得走投无路了,才带着人钻进了燕州的大山里躲藏。
尘岳眯起了眼睛道:“既然能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坚持下来,想必这个罗浮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燕州的大山就是绝境,没吃没喝,顶多打打猎,还要面对金人的围剿,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辛疾颇为好奇的问道:“王爷,您怎么这么关心罗浮?”
罗浮再怎么样,也顶多是个新晋的校尉罢了,按理来说还不应该引起尘岳的重视。
尘岳慢悠悠的站直了身子走到地图前,笑道:“昨天视察军营我碰到了这个家伙,他说了一句话,偷袭为什么要用骑军,步军也可以啊。”
辛疾等人都是微微愣神,随即若有所思的对视了两眼。
尘岳接着将罗浮说的话尽可能的复述了一遍,让几位将军参考参考。
听完尘岳所言,耶律保机唏嘘道:“这位罗浮貌似是个人才啊,说的话很有道理。”
雪泪寒也点了点头:“一位校尉,有这样的大局观实属难得。”
“哈哈。”
尘岳爽朗的叫了起来,挑眉道:“怎么样,咱把他喊过来,详细的聊聊?”
“王爷这是打算用步军偷袭了啊。”辛疾轻笑道。
“兵者,诡道也,只要能打赢,步卒骑卒又有什么区别?”尘岳大笑一声。
“行,末将这就去找他。”云晨笑着向门口走去。
尘岳大手一挥:“速去速回!”
第969章出计
很快,云晨就带着一脸茫然的罗浮走进了议事厅内,他都准备睡觉了,突然就被叫起来了。
关键是来找他的还是云晨,一般来说云晨是不会直接给他下达命令的。
一进屋,几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这位长得有些眉清目秀的校尉身上,确实和其他的凉军将校有些不太一样。
罗浮也在第一时间扫视了一眼屋内,云晨他肯定是认识的,云州指挥使,他的顶头上司,那位坐在侧首边的辛疾他也见过一次,虽然具体官职记不得了,但肯定是个大官。
还有雪泪寒和耶律保机两人,文文弱弱,一看就是文官,既然能和云晨在一起出现,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
当罗浮的目光落到居于中间位置的尘岳身上时陡然就变了脸,一脸的错愕。
罗浮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王兄弟,你怎么在这?”
昨天他还和尘岳畅聊了一下午呢。
话音刚落,大厅中的几人就笑了起来,罗浮一下子就知道事情不太对劲,尘岳此前跟他说只不过是一位百夫长而已,怎么可能和这样一群大官坐在一起呢?更何况还坐在主位上。
“罗浮,给你介绍一下。”
云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位是凉王,相信你们已经见过了。”
尘岳也笑了起来:“此前不便透露身份,还望罗兄弟勿怪。”
“王,王爷。”罗浮很是震惊,随即猛地摇了摇头道:“不,不敢。”
这位罗浮虽然心思机敏,又颇具领兵之能,但是有一个缺陷,那就是一紧张就最笨,尤其是在生人面前。
更何况云州指挥使在他面前就是顶了天的大官了,更何况堂堂主掌凉地的王爷呢。
“哈哈哈,放轻松点。”云晨大笑道:“咱辽东的汉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羞涩了。”
罗浮脸颊一红,更加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王爷,找属下过来有什么吩咐吗?”罗浮终于缓了过来,拱手问道。
他依旧没想明白,昨天被自己视为知己的小兄弟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王爷呢?
尘岳手一招:“来,看看地图。”
罗浮挺直了胸膛走到了地图前,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是眼珠子一落到地图上就陷了进去,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地图。
罗浮的神态都落入了众人的眼里,很明显这家伙是对打仗很感兴趣的。
“怎么样,这地图看起来比小石子明了多了吧?”尘岳笑呵呵的打趣道。
罗浮憨厚的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地图道:“这地图详尽多了,现在就剩前出的燕军大营位置还没确定。”
尘岳突然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说道:“假如让你来主持边境战事,你会怎么打掉燕军的大营?”
“我?”
罗浮再一次愣住了,什么叫让他来主持前线战事。
“罗兄弟,你昨天可是言之凿凿的跟我说奔袭可以用步卒的噢,今天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你总不至于让本王丢脸吧?”尘岳故作深意的笑道:“明摆着跟你说吧,我们打算对燕军前出的大营动手,怎么打,你有没有点意见?”
罗浮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喜色,立马口齿清楚的说道:“诸位大人请看,燕军大营虽然隐藏颇深,但是大致位置应该在这一片区域。”
边说罗浮边伸手指了指地图,一群人都围了过来,云晨轻声问道:“理由?”
“这一片的地形以山地为主,大股骑军很难悄悄潜入,敌军可以凭借山势拒守,就算背后遇袭,也能和我军相持一会,坚守到援军到来,从兵法上来说,这一片区域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几人都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既然是山地,骑军很难大规模奔袭,那我们完全可以用步卒,轻装简行,从落云城出发,疾行一天一夜便能赶到这里,一路上翻山越岭,隐藏踪迹,只要足够保密,定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罗浮兴致勃勃的挥舞起了拳头。
现在的罗浮也不紧张了,说话很是流利。
“轻装简行,这大热天的步行七八十里地,还都是山地,吃得消吗?”辛疾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挑选腿脚敏捷,耐力上佳的步卒,携带足够的水源,肯定行!”罗浮一扫之前的羞涩,眼中闪过自信道:“辽东男儿,流血尚且不怕,流点汗算什么!”
厅中的几名将领有些意动,尘岳也是不住的点头。
罗浮挠了挠头道:“只不过,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想要出城,都得先扫清城外的探子,否则奔袭就是一场空谈。”
尘岳眯着眼睛说道:“这一点本王会想办法解决。”
大厅中陷入了一丝沉默,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位凉王似乎内心在做着什么决定。
片刻之后,尘岳扭头看向罗浮:“燕军前出攻打云锦防线的兵力大约有五万上下,减去攻打堡寨的兵马,留守在那座大营内的士卒至少还有两万人。
现在我让你领军奔袭,告诉我,你要多少人?”
罗浮眼中全是欣喜,他日思夜想的策略终于要付诸实践了,毫不犹豫的说道:
“三千悍卒,足矣!”
“三千?你确定?你面对的可是十倍于你的燕军。”尘岳再次问了一遍。
罗浮沉声抱拳道:“兵贵精不贵多,属下不敢夸下海口能歼灭燕军,但是冲乱他们的大营还是有把握的。”
“好,给你三千!”尘岳大手一挥:“城中步卒任凭你挑选,两天时间,准备好三千人。云将军会配合你调兵。”
“诺!”
云晨和罗浮齐齐抱拳喝道,然后罗浮就退出了议事厅。
辛疾轻声问道:“王爷,城外的探子怎么解决?”
尘岳双手抱胸,笑道:“告诉岳展鹏,镇辽军从明日起出城游击,或攻易水大营,或四处晃荡,随便他,但是要保证一天两次的出击频率。再让游弩手出城,顺着罗浮说的位置搜索前进,尽快探清燕军大营的具体位置。”
“额?”
厅中众人一愣,耶律保机脱口而出:“王爷要用疑兵之计?”
尘岳的嘴角翘了起来:“一点点探子就想监视我们,想得太容易了吧?”
第970章游击
落云城外两三里的一处小山坡上,数十骑燕兵斥候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战马就这么被随意的拴在一旁,炎炎的骄阳让战马的脑袋耷拉着,毫无精神。
这些日子燕军斥候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监视落云城中凉军的动向,只要有大军出城立马回报即可。
至于悄悄出来的那些小股凉军游弩手他们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放其过去,人数占优的话就打上一场。
“头,这个鬼天气也太热了,整天待在这,热都快热死了。”
一名燕卒正晃悠着空空如也的水壶,刚出来半天,一壶水就已经被喝完了,脑袋上的汗水像下雨般滚落,身上的军服早就被打湿了。
这名燕军一看就是新兵,对于饮水的量都不能很好的把控。
饶是这样,士兵们依旧感觉口干舌燥,嗓子眼里就像要冒火一般,现在他们最希望的就是跳进河里痛痛快快的洗个凉水澡。
领头的标长咽了口唾沫,还是没舍得去喝所剩不多的清水,嘴里不满的嘀咕道:“有什么办法,咱天生就是吃苦的命。”
“唉,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舒服舒服的在大营里躺着不好吗?”
“哪有这样打仗的,凉军又不是傻子,这大热天的怎么会出来,要我说啊,咱们明天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就行了,反正也没人知道。”一名年纪尚轻一点的燕兵叫嚷了起来。
“就是就是,这个天别说开战了,光站着不动就出汗,打个屁。”
一群围坐在标长身边的军汉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他们已经受不了这炎炎夏日了。
各种躲避军务、偷懒的办法都被他们说了出来。
标长脸色一黑,骂道:“怎么,你们这群混蛋不想活了?要是被上面知道,咱们的脑袋一个也保不住!”
听到标长的骂声,大家都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这样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何时才到头,还不如拉出来和凉军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呢。
“咕噜~”
一名老兵终于热得受不了了,小心翼翼的打开水壶,仰头就是一口。
可是清水还没被他咽下肚,他的目光就直勾勾的看向了远处的落云城。
似乎那紧闭的城门被打开了,不对,不止被打开了,还有一队黑甲骑军涌了出来。
老兵不知道是被晒晕了还是怎么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的揉了几下眼眶。
“噗~”
刚喝进嘴里的凉水被他一口喷了出来,伸出手指向落云城的方向,哆哆嗦嗦的喊道:“凉,凉军出来了!”
为首的标长一愣,瞬间扭头,当他看到大片的黑甲骑卒正奔涌出城时脸色大骇,怒喝道:“上马!”
没想到这大热天的,凉军竟然真的会出城,标长琢磨着要立刻回营汇报消息。
数十名或坐或躺的燕军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慌慌张张的翻上了马背。
让他们绝望的事情发生了,出城的凉军中有数百骑加速前冲,径直奔向了他们。
“妈的。走!”标长面色大骇,难不成这么多凉军出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不至于吧。
可惜,燕军的战马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天,早就失去了精气神,奔跑的速度十分缓慢,而凉军已经逼至眼前,他们甚至能清晰的听到马蹄踏动的声音。
这些燕军斥候根本就不敢扭头迎击,只能策马狂奔,回头打就是必死无疑,拼命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标长连弯刀都没拔出来,只是疯狂的抽打着马背。
“嗖嗖嗖!”
一阵箭雨准确无误的落进了燕军阵中,连带着标长在内的十余骑瞬间落马,而后数百骑凉军就一冲而过。
仅仅瞬息之间,这数十骑就变成了地上的死尸,除了缓缓流淌的鲜血和从水囊中滴落的清水,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而突然间出城的镇辽军骑卒则扭头转向,直奔燕军易水河畔大营的方向。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两百骑游弩手一闪而逝,脱离大部队向远处疾行,不知何往。
……
天色渐黑,那晒得人喘不过气的骄阳终于渐渐落下了山头,但是那炙热的空气依旧充斥在天地间。
易水河畔南侧不远处,周巍然和完颜弼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座土坡上,土坡下正倒着横七竖八的燕军尸体,约莫有上百人。
今天突然有凉军奔袭此处,并没有强攻燕军的营寨,只是将巡哨的燕军游骑斩杀殆尽就掉头撤军,等到燕军大营中的骑兵赶赴此地时,凉军早就撤进了落云城中。
周巍然皱着眉头打量着战场,不快的问道:“凉军出来了多少人?”
“约莫两千,兵分两路围剿我们的斥候。”一名副将躬身答道。
周巍然不爽的说道:“领军的主将是干什么吃的,两千人就让他们慌了手脚?还能不能带兵,不能带兵就换人!”
副将苦涩的说道:“凉军的动作实在是太快,来去如风的,而且根本没有打算和我们鏖战,只要我们骑军一动,他们就会立即后撤,像泥鳅一样滑溜。”
“都是借口!”
在周巍然训斥部将之时,又有一名士卒走到完颜弼的身侧低语了几句,完颜弼听完后眉头挑动了几下,挥挥手就让他退了下去。
周巍然骂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的喝退了副将,转头看向完颜弼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消息?”
完颜弼虚眯着眼睛道:“守在城外的斥候折损了三分之一,只要遇到凉军的基本上就得死。”
“凉军呢?去哪里了?”
周巍然不关心那些斥候的死活,只关心这突然出城的凉军目的是什么。
完颜弼一摊手:“全部回城了。”
“全部回城了?不应该啊。”周巍然喃喃道。
凉军出城没有强攻己方的大营,也没有绕道去何木答兀那里,难不成兴师动众的出城就是为了杀一点斥候?
“确实古怪。”完颜弼也点了点头:“这位凉王怕是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了,我们得上点心。”
周巍然沉声道:“让大军注意警戒,前出的斥候尽量探明凉军的动向,我们来陪凉王好好的玩玩!”
“好!”
第971章南泗道
南泗道位于大周南境最西边的位置,因为境内有一条泗水蜿蜒而过,因此得名南泗道。
南泗道的东南面就是九昌道,在宇文成化昌城兵败之后,大周官军全面溃退,九昌道全境落入黄衫军之手,紧跟着战火就蔓延到了南泗道境内。
从九昌道内撤出来的数万官军拒守南泗道境内的城池,让黄衫军一个个啃,以此来迟缓叛军的攻势,静候朝廷援兵。
但是即使这样,南泗道的战局也不容乐观。原本道府内就有一部分流民,当黄衫军攻入境内后这些流民纷纷投靠,叛军的兵马迅速发展壮大。
如今南泗道境内的官军就连守城也颇为吃力了。
泗水水流很缓,水势也很浅,在这盛夏十分,大队的兵马正在涉水而过。
战马的马蹄声、车轮的嘎吱声以及士卒们大呼小叫的喝声此起彼伏,让这炎热的天气又多了几分烦躁。
军中高举着右威卫的大旗,人数足有数万,从京城开拔的官军在长途行军了近一两个月后终于抵达了前线。
泗水河畔停留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上官泰清和第五心柔正驻足欣赏着大军行进的壮阔。
这位当朝的国舅爷脸上春风得意,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兵权,如日中天的宇文家现在也不得不对自己委曲求全。
看着铮铮铁甲,蔽野的旌旗,上官泰清终于体会到了男儿策马疆场的豪情,饶是他文官出身也觉得心情激昂。
而第五心柔则是安静的陪在上官泰清的身边,不发一言,妥妥的摆出了一幅跟班的姿态。不管在哪里,不管替上官家立下多大的功劳,第五心柔始终在上官泰清面前恭恭敬敬,这也是上官泰清喜欢他的地方。
有眼力,识大体。
“第五啊,大军目前的兵力有多少了?”上官泰清头也不回的问道。
第五心柔轻声道:“除了一万右威卫外,江北各道的驻军已经陆续汇入军中,目下大军多达三万兵马,还有大量士卒正在赶来,一个月之内,我大军就能达到十万之众。”
自接到朝廷的调兵旨意之后,江北各道就被尽数调动了起来,各处州郡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一队队士卒向州府汇集,然后在各州将领的带领下赶赴南方的战场。
整个江北,除了北凉、辽东、平瀚三处边关之地,其余州郡都多多少少的派出了兵马支援前线战事。可以说如今的周朝全境已经开始了总动员,若是这样还平息不了叛乱,那这个百年王朝就算走到它生命的尽头了。
“陇西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宇文家的三万兵马有没有老老实实的派出来?”上官泰清再度开口问道。
当初大军出征之时,上官泰清就和宇文鸿儒达成了协议。
朝廷给宇文成化兵败留些颜面,也不过多惩治,作为交换,陇西的兵马则需要听从上官泰清的调遣。
当然,除了兵马,宇文家还得拿出一部分粮饷物资以供大军征战之用。
虽然宇文鸿儒答应了这个条件,但是上官泰清很担心他反悔,宇文家的话,他一向不敢全信。
第五心柔拱了拱手:“据斥候回报,陇西道的兵马已经离境,不日就会越过苍龙江赶赴江南。”
“呦,我们的太傅大人这次做事倒是爽快。”上官泰清有些轻蔑的笑了笑。
第五心柔附和道:“如今朝局的主动权都掌握在大人手里,就算宇文鸿儒手眼通天,也无法掩盖他们兵败的事实。”
“哈哈哈。”
上官泰清爽朗的大笑一声:“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兵部尚书的表情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向以前那样趾高气昂了。”
上官泰清一脸的得意,这种将宇文家踩在脚下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以前自己刚刚出任工部尚书时,正是宇文家扳倒齐党,全面掌握兵权的时候。那时候的上官泰清在宇文家面前不怎么抬得起头的。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轻声道:“大人上车吧,明天我们就能抵达前线。”
“好!”
……
第二天,数万大军缓缓开进了南泗道首府,泗州城。
蜿蜒不绝的河水绕城而过,而泗州城的位置正好坐落于泗水的交汇之地,颇为险要。
城头上的守军颇为疲惫的拄着长枪站立,软弱无力的军旗就这么垂在旗杆上,没有一点动静。
城门外大片人影矗立,静静等候上官泰清的到来,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随军出征的将军以及南泗道上的一部分文官。
已经被撤去征南大将军一职的宇文成化垂首立于队伍的前方,目光正盯着慢悠悠驶来的一辆马车。
“大人,上官此来怕是免不了要逞口舌之利啊。”
宇文成化的身旁正有一名心腹将领在小声的说着话。
其实不仅是宇文成化脸上无光,这些跟着一起出征的将领现在相当于都是戴罪之身,若不是有后台罩着,早就被朝廷一撸到底了。
而他们的后台自然就是他们的主子宇文成化了。
“哼~”
宇文成化冷哼一声:“让他占点便宜又如何,我宇文家屹立至今,可不是靠着嘴皮子功夫。”
没一会儿,马车终于停在了众人的面前,上官泰清在第五心柔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人还没站稳,朗笑声就已经先一步传进了宇文成化的耳朵里:
“哎呦,宇文大人。不是说您身体有恙吗,怎么着大热天的还出来迎接呢,这让本官心中怎么过意得去。”
看似上官泰清热情无比,实则话中尽含讥讽之意。尤其是身体有恙四个字被咬得特别重,在场的都是身居高位的将领官员,谁不知道身体有恙只是个幌子。
上官泰清很明显在提醒宇文成化:打败仗了吧?丢人了吧?要灰溜溜的滚回京城了吧?
宇文成化面不改色的迎了上去,很是客气的回答道:“国舅亲领征南大将军一职,统兵出征,为国分忧,本官自然该出来迎接的。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上官大人啊。
以我和上官大人的交情,宇文成化即使回京,也定会大力支持大人平叛!但凡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上官大人尽管开口就是。”
第972章灰溜溜的兵部尚书
说话之时,宇文成化和第五心柔的眼神无意间交汇了一下,但很快两人就若无其事的将目光移了开去。
“那本官真的是荣幸之至。”上官泰清笑道:“有宇文大人这句话,我就踏实多了。”
随即不等宇文成化答话,上官泰清就扭头看向了一众将领,朗声道:“诸位将军,辛苦了。陛下口谕,等大胜之日,天子定当为诸位将军摆酒设宴,以彰功德!”
“谢大人,谢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阵阵山呼之声让上官泰清万分惬意,似乎他已经能够预料到自己得胜回京的样子了。
瞅着上官泰清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老大,宇文成化的脸色黯淡了几分,沉声道:“各地军务军报已经整理成册,只等大人到来交接了。”
宇文成化之所以留在前线,就是为了等上官泰清来,然后自己带着人灰溜溜的回京城“养病。”
“哈哈,有劳大人费心了,走,入城!”上官泰清一把就抓住了宇文成化的胳膊,两人并肩而行,宛如一对好兄弟。
“这都是本官应该做的,都是替陛下分忧嘛。”宇文成化陪着上官泰清一起走进了泗州城。
哪怕两位尚书大人的脸上都是笑嘻嘻的,但是一众随行的文成武将却觉得后脑勺有点发凉。
……
夜幕时分,上官泰清和宇文成化依旧在行营中端坐,火苗在屋中刺啦刺啦的响着。
第五心柔正在接手各处军报,熟悉军情。而上官泰清和宇文成化则是陷入了沉寂,谁也不高兴说话。
抿了口茶水的上官泰清终于开口了:“宇文大人,卸去你的兵权可千万不要多想。大人曾经当众立下了一年平叛的军令状,要是陛下无所作为岂不是让法令不严吗。”
现在四下无人,上官泰清也用不着假惺惺的了,一开口就把话说到了明面上。
宇文成化的嘴角努了努:“下官有负天子厚望,被撤职我无话可说。”
看到宇文成化这犹如吃了苍蝇的表情,上官泰清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畅快。
上官泰清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声问道:“大人准备何时启程回京复命?陛下可还等着你呢。”
看似关心,实则上官泰清就想早点把宇文成化逼走,没了他才能更好的调动军中的士卒。
宇文成化开口答道:“行礼已经收拾完毕,等过两天军务交接完毕,本官就立刻辞行,回京城向陛下当面请罪。”
“请罪不至于,胜败乃兵家常事嘛。”上官泰清眉宇间的笑意越来越浓厚了。
快走快走!
宇文成化心中早已骂开了花,但脸上依旧带着歉意的拱了拱手:“战火蔓延,敌军势大,大军损兵折将,这都是我的错。”
“害,严重了严重了。”上官泰清摆手道:“谁不知道宇文大人带兵多年,领军之能出众,大人太过妄自菲薄了。”
听到上官泰清响连珠炮似的话语,宇文成化的面色有些难看,起身拱手道:“本官府中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上官泰清屁股一动不动,只是挥了挥手:“大人自便。”
宇文成化自顾自的离开了屋子,而上官泰清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未曾消失,扭头看向第五问道:“怎么样,这战局有把握吗?”
现在宇文成化算是被他赶走了,但要想真正的握紧兵权,最起码先平定江南的叛乱。
第五心柔合上了手中的军报,轻声道:“从目前来看,叛军势大,兵力已经不下三十万,而且流民从者甚众。单靠现在南泗道境内的兵力怕是很难退敌,得先等各路的援军到位才能反攻。”
“三十万?这么多?”
上官泰清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一眨眼黄衫军就有这么多人了,越打越多,真不知道宇文成化这个仗是怎么打的。
第五心柔有些无奈的说道:“没办法,江南道上的百姓连口饭都吃不饱,谁有粮食他们就跟谁走,叛军就像滚雪球一般的在扩充实力。”
第五心柔一语中的,黄衫军发展迅速的原因只有一个,跟着陈天胜能让这些即将饿死的灾民多一分生的希望。
上官泰清微微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第五啊,本官实话跟你说,只要你能平定战事,定会一举成为朝中重臣、陛下眼前的红人。你年纪轻轻,才华横溢。所以这场仗就得靠你了。”
这位国舅爷在不遗余力的画着大饼,没办法,谁让他没有带过兵呢,挂上征南大将军的名头也只不过是混点资历罢了。
“大人放心。”
第五心柔起身拱手道:“这些叛军就交给下官了!”
……
两天后,大队的马车行出了泗州城,向北方行进,一辆辆用灰色篷布遮盖的马车内大多都是宇文成化的东西,出来打仗搞得像是游山玩水。
宇文成化的车驾也正好在其中,前来送行的上官泰清正在宇文成化的耳边嘀咕着什么。
前两天是宇文迎上官,现在是上官送宇文,这简简单单的变化就是朝中权力更迭的象征。
跟随宇文成化一起回京的还有他的部分心腹将领,这些人留在前线也没有意义了,上官家是绝不对让这些人立战功的,不派他们去送死就不错了。
“宇文大人,那我们就此别过了,等我大军凯旋之时,定当请大人过来喝喝酒。”上官泰清笑呵呵的说道。
“那就提前祝贺大人平叛顺利。”
宇文成化笑着拱了拱手:“大人告辞。”
“保重!”
数十辆马车,近千骑卫兵护送,车队终于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而端坐在马车内的宇文成化掀起了车帘,看了一眼周围的山川地势,轻声道:“南泗道,南泗道。等我再次回来时,南泗道定会成为我宇文家的地盘。”
宇文成化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阴狠。
……
“呼~”
上官泰清伸了个懒腰道:“终于走了,赵将军到了吗?”
他口中的赵将军自然是在一侧战场指挥战事的赵中天了。
第五心柔轻声道:“已经在半路上了,估摸着这两天就能赶到泗州城。”
“好!”上官泰清朗声道:“三日后,大帐议事,部署战局!”
“诺!”
第973章治军(一)
上官泰清抵达泗州城没几天,位于泰安道边境的赵中天就飞快的赶来了,这位征南副将军最近也是十分狼狈。
本来他和宇文成化是兵分两路,宇文成化负责九昌道战事,他则与叛军鏖战在泰安道境内,各打各的,两不相干。
赵中天一直是武将出身,所以带兵之能还是有一点的,在泰安道和叛军打得难解难分,很多时候还占着上风。可是宇文成化在九昌道一败,防线全线崩溃,顺带着赵中天也守不住泰安道了。
万一九昌道上的叛军顺势攻入泰安道,给赵中天的屁股上来一下,那乐子可就大了。
担心被前后夹击的赵中天之后全线收缩防御,放弃了那些已经收复的泰安道地盘。
泗州城的行营中,下人给赵中天上沏了一杯上好的茶水,依然堵不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这位尚书大人真的是,自己败就败了,还把我给拉下了水。我在泰安道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局面毁于一旦,真是心有不甘呐!”
虽然赵中天嘴里是满腹牢骚,但是因为宇文成化的兵部尚书之位以后就是他的了,所以眉宇间不自觉会带着些喜意。
“赵将军,稍安勿躁。”
上官泰清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水道:“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接下来可就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赵中天瞬间会意,笑道:“上官大人说的是,有您亲自坐镇前线,叛军宵小定会望风归降,等我们凯旋回京之日,想必宇文家脸上仅存的那点面子就会被一扫而空了吧。”
“哈哈哈~”
两人会意的笑了起来,上官泰清连连摆手道:“将军说笑了,我哪有什么领兵的本事,第五心柔也年纪轻资历浅,战事嘛,还是要靠赵将军的。
往后这兵部,还得靠赵兄做主啊。”
赵中天很是舒服的笑道:“臣定竭力而为。”
上官泰清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以后他就是兵部尚书了!
其实京城中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早就有家族的密信送到了他手中,对于上官家和自己哥哥达成的协议他是了如指掌。
他知道,只要战事一平,这兵部尚书之位就是自己的了,而现在加封自己的扬州侯爵位就类似于先付了个定金。
侯爵啊,宇文家可是一个侯爵都没有。
为此赵家也是不遗余力的支撑前线战事,不仅苍杨道境内的驻军抽调频繁,家族之中能动用的粮草也在源源不断的送到军中,为了这一战,赵家真的打算拼尽全力了。
拿下兵部尚书,赵家就是朝中第一大族!
当然,赵中天包括赵家从来都没想过上官家敢摆他们一道。
两人随意的交谈了一会之后,上官泰清沉声道:“赵兄,如今战事紧急,我看还和以前一样,赵兄负责泰安道,本官来对付南泗道境内的叛军。而后我们两处大军东西夹击怀江道,捣破陈天胜的老巢!”
“但凭大人吩咐!”
赵中天拱了拱手:“既然大方针已定,我也就不多留了,赶紧回前线部署战事!”
“将军慢走,我就不送了!”
赵中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上官泰清的嘴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及至傍晚时分,第五心柔从屋外走了进来,轻声道:“大人,军中武将已经齐聚,等候大人多时了。”
上官泰清笑道:“走,去看看!”
刚刚迈步前行的上官泰清顿了一下,扭头问道:“这一路走来,似乎不少将领不太听话啊,怎么,你有什么办法吗?”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大人放心。”
……
行营大帐之内,铁甲铮铮,人影纷杂,整整齐齐二三十号武将齐聚一堂,清一色都披挂着铁甲。
这些武将的来历也各不一样,有一部分是此前跟随宇文成化征伐叛军的将领,宇文成化离开时将心腹将领都带走了,这些没人疼的杂牌武将被一副脑的丢给了上官泰清,他们对于自己的前途此事还是一头雾水。
还有一部分是近来陆陆续续抽调的江北武将,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人看起来都大腹便便,一脸的奢靡之色。
苍龙江以北的战事一直发生在边关之地,导致其他州郡的武将许久未曾经历战事,身上那股子军人的铁血气质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当然,军中还有一部分人是上官家的亲信,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临时提拔起来的。因为上官家能拉拢到的武将不多,都是些小角色,临时提拔他们反而能让这些人死心塌地的给上官家卖命。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上官泰清和第五心柔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大帐,来到众人前方。
上官泰清袍袖一挥,朗声道:“皇恩浩荡,家国危难,本官临危受命,奉旨平叛,望诸位将军恪尽职守、奋勇杀敌,挽万民于水火,惩处奸佞,复我河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齐应喝了起来,不过有不少人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耐烦。
一部分江北过来的武将习惯了过花天酒地的好日子,这初来战场明显有些不适应,心中更是满腹牢骚。
再加上上官泰清是文官出身,第五心柔也是个生瓜蛋子,就算官位不小,但是这帮子武夫依旧不怎么把他两放在眼里。
上官泰清似乎是察觉到了帐下那些异样的目光,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悦,但是毕竟是和众位将领第一次见面,也不好大发雷霆,而且他确实也没什么和武将打交道的经验。
第五心柔则面带微笑,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给大家介绍一人。”上官泰清伸手朝着第五心柔一指道:“这位乃是兵部侍郎,第五大人。从今天起,南泗道前线所有战事皆由第五大人指挥,他的命令就是本官的命令,就是天子的命令!
出征之前,陛下授臣便宜行事之权,今天本官将这个权力交给第五大人,但有不听号令者,可军法从事!”
上官泰清的话一字一句的落入了众人的耳中,不少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诧异之色,让这么个年轻人来指挥他们?那不是贻笑大方吗?
第974章治军(二)
虽然有不少人听过南疆道第五心柔的名头,但是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罢了,要论真本身,这个第五心柔怕是没有。
更多的人会认为第五心柔走到这一步是靠着上官家的提拔。
军帐中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投向了第五心柔,不少人的眼中带着轻蔑。
当然,那些上官家的亲信将领则是老老实实的点头应喝,他们可是靠着上官家吃饭的,自然没有意见。
第五心柔则无所谓,不就是看不起他吗?当初在南疆道初掌兵权时也是这么个情况。
“心柔,下面的话就由你来说吧。”
上官泰清坐回了椅子上,并没有打算帮着第五心柔多说几句树立威信,他也想瞧瞧这位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第五心柔微笑着朝一众武将拱了拱手,轻声道:“蒙大人信赖,指挥前线战事,以后还望诸位将军多多指教了。”
帐中的气氛很是诡异,第五心柔这般的轻声细语,更让大家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第五心柔依旧我信我素,笑道:“目下叛军势大,十余万之众攻入南泗道境内,而朝廷大队援军还在赶来的途中,所以当下我们先做两件事。
第一,派大军分守各城,迟滞叛军攻势,第二,江北各道的军伍大多疏于战阵,久未操练,原先江南的兵马也吃了几次败仗,士气低迷,所以我们先要来一次整军,让全军上下焕然一新。”
“第五大人,这话有些严重了吧?我江北驻军都是骁勇之卒,上马可战,何来疏于战阵一说。”
一名明显来自江北的武将不服气的叫了起来,不管能不能打,被人轻视的滋味可不好受,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
“就是,第五大人这个年纪,不知道经历过几次战阵呢?”
又有一人明里暗里的出言嘲讽,上官家对于他们的威势可远不如宇文家。
上官泰清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当面顶撞第五心柔,不就是打他的脸吗?但他还是耐住了性子,打算看看第五心柔准备怎么处理眼下的局面。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这些人的话,只是缓缓的从怀中抽出一封信纸读了起来:
“四月十八,大军行至苍龙江河畔,因缺少过江船具,通州府参将马年纵兵抢夺百姓渔船,打死打伤七人。
四月二十,大军渡过苍龙江,露宿青州地界之时,河阳营校尉张古带人抢劫当地富豪,得金千两,与所部士卒私分。
大军抵达泗州城之后,朝廷派发第一次军饷,按律,江北士卒每人一两文银,长岭郡主将卢义私扣军饷,营中士卒所领饷银不足半数,致军中怨言四起。
……”
一个个人名,一桩桩事从第五心柔的嘴里被念了出来,很多人都脸色一变,不知道第五心柔用意何在,而上官泰清则抄着手静观其变,他大概能猜出第五心柔想干嘛了。
这些人,有的是一州将军,有的只不过是军中都尉、校尉,层级各不一样,但是,所作的这些事确实如出一辙的恶劣。
终于,第五心柔念完了名字,笑而不语。
“第五大人,你不要凭空诬陷,老子可没干这些事!”
一道粗狂的声音响了起来,此人正是长岭郡主将卢义,刚刚念到的那些名字中属他官阶最高了。
“噢?”第五心柔挑眉一笑:“卢将军似乎有异议?将军扣下的那些军饷现在就摆在帐外,替你做事的那两名小吏已经认罪了,怎么,要不要喊进来与将军对峙一番?”
卢义老脸一红,自知无可辩驳,红着脸喝道:“你想怎么样!”
“就是,你想怎么样!”
“大军行军,有些骚乱属于正常,难不成你还要治我们的罪吗?”
还有几名被念到名字的人也喊了起来。
帐中的气氛变得火药味十足,一些脑子聪明的武将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第五心柔随意的捋了捋衣袖,轻笑道:“不怎么样,按律,斩首示众。”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所有人脸色大变,今天第一次升帐议事,这位兵部侍郎竟然就要杀这么多人。
卢义更是不可置信的喝道:“本将乃是长岭郡将军,官授从三品,你一个兵部侍郎罢了,怎么敢治我的罪!”
上官泰清终于开口了:“先前本官说过,第五大人的话就是本官的话。”
第五心柔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一挥手喝道:“拖出去砍了,首级挂在营门口示众。”
一群早就等候在帐外的军汉走了进来,帐中的那些武将呼啦一下子散开了一个大圈,生怕殃及池鱼。
“老子是朝廷亲封的从三品将军,你怎么敢杀我!我不服!”
“我不服!”
大呼小叫的几人被拉了出去,在几声惨叫之后便归于寂静。
帐中的那些个武将一个个默不作声,再也不敢将不屑的目光投向这位兵部侍郎。
刚刚那一瞬间的凌厉,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不是个善茬。
第五心柔又掏出了一张纸,不过这次不是杀人的,是升官的。
被念到名字的人是接替刚刚掉了脑袋的那些家伙的。
这一下反而有不少人面露喜色,刚刚升起的同情心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你不死我怎么上位?
杀了一批人,升了一批人,第五心柔短时间内就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看向众人沉声喝道:
“本官再说一遍,全军整肃军纪,整军备战,敢有不听号令者,枭首示众,若是哪位将军不服气,请面呈天子,我第五可陪其对簿朝堂!”
“谨遵大人号令!”
众人齐齐大喝出声。
就刚刚念出来的那些罪状,谁敢陪你去面呈天子啊,到时候就不是杀一个了,而是诛九族。
“好了,都退下吧。”上官泰清满意的挥了挥手。
“诺!”
一群武将鱼贯而出,在营门外,几颗脑袋已经被挂了起来,刚刚还和他们谈笑风生的人转眼间就身首异处。
上官泰清朝着第五心柔竖起了大拇指:“没想到你平日里文文弱弱的,倒也有这强硬的一面,本官真是没看错人。”
“大人过奖了。”
第五心柔又恢复了笑脸:“这些武夫,不治不行,给我一个月,我让这些人言听计从。”
“哈哈哈,好!”上官泰清得意的大笑起来。
第975章差点暴露
云州,喇子河谷
喇子河谷坐落于落云城西南方六十里,位于云州内地,平日里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早就干涸的河谷之地,河谷两侧就是连绵起伏的小型山脉,进出山谷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路口。
夜幕降临,河谷中亮起了一大片的火光,密密麻麻的营寨就安扎在这里,燕军的军旗正无力的耷拉着。
前出进攻云锦防线的五万燕军的大营,赫然便是在这喇子河谷中。
此前这河谷前后是有两座凉军堡寨的,可是现在已经被拆得一块砖头都不剩了,守卫堡寨的凉军士兵在血战一天之后也死在了燕兵的刀下。
领军主将何木答兀此刻还未休息,亲自披着一身铁甲在营中四处转悠着,检查着营中的守备。
自从尘岳赶赴辽东之后,他肩上的胆子一下子就重了很多,老是担心凉军会来偷袭。虽然他选择的扎营之地十分隐秘,但凉军那神出鬼没的游弩手可不是善茬,谁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呢。
再加上此前在尘岳的手里吃过败仗,对于尘岳的用兵只能何木答兀十分忌惮。
此刻的军营里约有两万士卒,其余的已经分赴各处进攻凉军的云锦防线。
“将军,回去歇会儿吧。”
身侧的一名亲兵小声说道:“天色已晚,各队斥候也在按照计划巡逻,不会有事的。”
何木答兀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轻声道:“走吧,确实累了!”
“诺!”
可是何木答兀殊不知,在山谷右侧的土坡上,几道笼罩在黑暗里的身影正贴着地面小心翼翼的爬动。
当几道黑影爬上土坡最高处,看到河谷中密密麻麻的火光时终于欣慰的笑了起来。
“还真在这里,可是让老子好找啊。”
开口之人乃是落云城游弩手校尉伍侠客。
游弩手在辽东只有一尉共计千人,而在此前战事中屡立战功的伍侠客被尘岳亲自提拔为校尉。
趴在伍侠客身旁的那位汉子也是熟人,都尉彭淳。
之前奔雷骑深入敌境奔袭燕军,就是伍侠客和彭淳两人开道的。
这次探查燕军大营所在之地,伍侠客和彭淳亲自带队出关,足以见得尘岳对这次战事的重视。
彭淳在黑暗中压低了声音说道:“老伍,燕军是真他娘的奸诈,把大营选在这么个四面不透风的鬼地方,怪不得我们找不到。”
喇子河谷两侧的山坡完美的掩盖了山谷下的火光,你要是不爬到这山坡上根本就注意不到脚底下的燕军,哪怕你就在山坡的另一边也不会察觉对面正驻守着大队的兵马。
而且河谷中以及山谷两侧都有着茂盛的植被,算是燕军大营的一道天然屏障。
伍侠客的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摘下的树叶,冷笑着说道:“藏得再深又如何,还不是被王爷他们猜出来了。”
其实之前游弩手多次出关探寻燕军大营的踪迹,最近的一次就贴着喇子河谷走了过去,但是这次罗浮坚定的认为燕军大营就在此地,所以游弩手又来了一趟。
果然,藏了许久的燕军大营就在这。
彭淳嘿嘿的笑了起来:“又有仗打了,这阵子可把弟兄们憋死了。”
“瞅你这德行,没啥出息。”伍侠客连翻白眼。
“你看看,燕军大概有多少人?”彭淳轻声问道。
伍侠客眯着眼到处扫视了一圈道:“从这营寨的规模来看,应该有两三万人吧。”
“差不多,人倒是不少。”彭淳跟着嘟囔了起来。
“有人!”
两人的话音还未落下,伍侠客突然面色一变低喝了一声。
身侧的五六名游弩手立马藏进了旁边的密林里,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山坡上静悄悄的,很快就有一队十余名燕兵举着火把来到了此地。
“什么情况,哪有人啊,鬼影都没有一个。”一名长得五大三粗的燕兵举着火把四处照了照。
“没有嘛?哎,奇了怪了,我刚刚好像看到这边有几个黑影的。”一名士卒不确定的嘟囔起来。
黑暗中的伍侠客和彭淳眼神一寒,手掌已经搭在了刀柄上,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们此行要的是隐秘,万一真的动手杀人,肯定会引起燕兵的警觉,指不定就要打破接下来尘岳的部署,所以他们实在是不想动手。
但若是燕兵真的发现了他们,那也只能暴起杀人了。
那汉子不满的叫嚷起来:“什么叫好像啊,你看见就是看见,没看见就是没看见,这黑咕隆咚的咱们别瞎跑。”
那名士卒有些委屈的叫了起来:“就是因为黑我才没看见嘛。”
“废物废物!”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一名看着像是领头的燕兵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将军有令,不能大意,我们到处找找吧。”
“诺!”
言罢,几名燕兵就举着火把四散开去,到处打量起来。
恰好,一名燕军搜寻的方向正好是伍侠客藏身的地方。
伍侠客躲在一颗合抱粗的树干后面,手掌一点点的抽刀而出,燕兵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火把的亮光清晰可见。
“嗤~嗤~”
燕兵一步步的走向伍侠客藏身的这颗大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伍侠客已经做好了一击必杀的准备。
“吱吱吱!”
“靠,什么鬼东西!”
“在那,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十余名燕军乱哄哄的叫了起来,离伍侠客仅有一步之遥的燕卒也被吸引了过去。
“妈的,是只野兔。”
“抓住了吗?晚上回去改善伙食!”
“屁,跑没影了!”
“唉,可惜了~”
燕兵们纷纷叹息起来。
“不找了,鬼影都看不见一个。”
“就是,回头再把我们吓死。”
“走走走,回营了。”
被野兔给惊了一下的燕兵们彻底丧失了继续找下去的兴趣,三三两两的走下了山坡。
伍侠客和彭淳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再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之后,伍侠客等人也一溜烟的从另一边滑下了山坡。
“老伍,接下来怎么办?”彭淳轻声问道。
伍侠客沉声道:“你留在这盯着燕军的动向,注意不要暴露,我回去禀报军情!”
“好!”
第976章确定消息
落云城内,尘岳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座临时搭建的营房内,缓步迈入营中时可以看到有很多赤裸上身的军汉在围着营墙奔跑,哪怕头顶上是晒得人头晕的大太阳,也丝毫没让他们减缓速度。
“一、一、一二一!”
“加把劲呐嘿黝嘿!”
足足三千人,排成几个方阵喊着号子奔跑,清一色赤裸上身,只穿一件宽松的黑色长裤。
“嚯,云晨,你和罗浮挑出来的这些人真是个顶个的黑啊。”驻足观看了一会的尘岳大笑道。
这些赤身的军卒晒得仿佛像个黑炭一般。
云晨一摊手:“王爷我跟您说句实话,前两天刚挑完人的时候还没这么黑呢,罗浮带着他们跑了几天就变成这样了。”
“哈哈哈~”
尘岳几人轰然大笑起来。
“把他叫过来,有话问他。”尘岳笑着指了指那名在队伍前方带头跑步的汉子。
云晨会意的点头,朗声喝道:“罗浮!来!”
位于队伍前方的罗浮扭头一看,立马一路小跑了过来,有些气喘的说道:“王,王爷,诸位将军。”
一滴滴汗珠汇聚成线,顺着罗浮结实的胸膛不断向下滑落,从衣服外面看起来有些白白净净的罗浮同样有着一身腱子肉,还有几条触目惊心的刀疤留在后背上。
唯一让众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位罗浮似乎怎么晒都不容易黑。
“来,歇会儿,喘口气。”尘岳笑着递了一个水壶到罗浮手里。
罗浮终于不再那么羞涩,而是落落大方的猛灌起来,清甜的泉水一入咽喉就让罗浮浑身打了个机灵,大喝一声:
“爽!”
尘岳笑道:“怎么样,挑出来的这些人还行吗?”
罗浮点了点头:“这里面有八百人是之前我的部下,知根知底,还有千把号是隔壁营的兄弟,领兵的都尉校尉此前和我也是好友,至于剩下的都是云将军带我去其他营挑选的。
这些人几乎以前都是农户出身,从小就上山爬树的惯了,腿脚灵活的紧,我手下的八百人就更不用说了,哪个不是在大山里转了几年的,体力绝不是问题。”
罗浮口中的这些隔壁营的兄弟,其实就是那天尘岳见到的一起参与讨论的军官,虽然他们当时都不认可罗浮的方案,但是当云晨带着罗浮过来挑人的时候,他们几乎都猜出了是怎么回事,毫不犹豫的便加入了进来。
有仗打,不来就是傻子!
尘岳不住的点头,然后指了指场中的那些士卒道:“你这跑多久了?”
罗浮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道:“从早上到现在,二三十里有了吧。”
“合着你想把兄弟们晒死是吧?”云晨在旁边笑道:“别到时候仗还没打,你这些人就已经被跑断了腿。”
“害。”
罗浮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道:“不知道怎么搞得,这些人平日里晒得连操练都不积极,但是奇了怪了,我把他们召集到营中之后一个个精神亢奋,整天嗷嗷叫。”
“一、一、一二一!”
“喝!喝!”
“加把劲哟黑黝黑!”
果然,这些浑身汗水的士卒们喊号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尘岳等人瞬间就明白了,很明显这些人猜到要打仗了,不然不会抽调士卒组成新营。
“王爷,燕军大营的地址摸出来了吗?”罗浮目光中满是期待的问道。
尘岳摇了摇头:“游弩手出去几天了,暂时还没消息,不过应该快了。”
罗浮略微有些失望,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
燕军既然故意将大营的位置隐藏起来,就说明他们对凉军早有戒心。
就在几人闲聊之时,徐洛快步从营门外走了进来,在尘岳身旁轻声道:“王爷,伍校尉回来了,正在议事厅中等候。”
“说来就来,哈哈哈。”辛疾大笑了起来。
尘岳心满意足的笑了,以他对伍侠客的了解,不找到燕军的大营身上绝不会回来的。
罗浮也是目光一喜,兴奋的搓着手。
尘岳拍了拍罗浮的肩膀:“行,你接着训练去吧,行军需要的武器装备、干粮水源立刻备齐,随时准备出发。”
“诺!”罗浮兴奋的大喝一声。
……
“王爷,诸位将军!”
议事厅内,等待了好一会儿的伍侠客正冲着尘岳等人抱拳行礼。
“好了,闲话少说。”尘岳快步走到地图前:“怎么样,在哪?”
“这,喇子河谷!”伍侠客伸手朝着地图一指。
几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地图上,这片区域赫然便是那天罗浮推断的位置。
耶律保机轻叹道:“还真在这个地方,这个罗浮不简单啊。”
尘岳的脸上泛起了笑意,轻声喃喃道:“有意思,怪不得我们找不到,原来缩在河谷下面。”
此前辛疾等人不止一次派了游弩手出去,就是为了找到燕军大营的位置。
可是云州境内方圆数百里,山脉纵横,要找一处营寨无异于大海捞针,还要时刻注意燕军斥候的偷袭,所以才一直无功而返,而这一次缩小了查找的范围,终于确定了位置。
辛疾扭头看向伍侠客问道:“有多少人?”
伍侠客沉声道:“天色漆黑,没有清楚敌军具体兵马数量,但是根据营寨规模来看,应该在两三万左右,步卒居多,辅之以骑兵和粮草辎重。”
“那没错了。”云晨开口道:“根据一直以来的军报,燕军应该派出了五万左右的兵马进攻云锦防线,半数留守寨中,还有半数者出营作战,两股军马来回轮换。”
“只要我们打掉这处大营,毁掉他们的粮草,剩下的那两万多军马就是无水之源,饿都给他们饿死!”辛疾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可是罗浮手底下就三千人啊,想攻破两万人的大营,怕是难度很高。”云晨略有些隐忧的说道。
耶律保机凑近地图仔细看了看,然后不确定的说道:“这处喇子河谷是不是植被茂盛?”
辛疾点了点头道:“是的,河谷两岸土壤还算不错,都长着树木。”
耶律保机轻笑道:“貌似现在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天气干燥,容易起火啊。”
尘岳眼光一亮,几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第977章罗浮之谋
尘岳等人在议事厅中商议了整整一天,终于拟定出一个可行的方略。
随后一名名将领就过来领取了各自的任务,整个落云城瞬间犹如车轮般转动起来。
一些嗅觉灵敏的老兵已经猜出来要打大仗了。
到了傍晚时分,那位最先提出奔袭策略的罗浮被叫到了尘岳的面前。
又是一天的辛勤操练,罗浮都没来得及冲个澡,身上有一股汗臭味,但是尘岳却丝毫不介意。
腰板站得笔直的罗浮知道,尘岳突然找他过来肯定是要开战了,心跳不自觉的开始加速。
尘岳背着手站在地图前,轻声道:“你猜的没错,燕军的大营就设在喇子河谷。”
罗浮可是第一个推测出燕军大营位置的人。
罗浮颇为自信的说道:“喇子河谷地势利于隐蔽,大军驻扎其中也很难被发觉。而且谷口两侧有植被作为天然屏障,燕军选择在此地安营确实是一招妙棋。”
“你去过喇子河谷?”
尘岳眉头一挑,听罗浮这句话似乎对那里的地势很熟悉。
罗浮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笑道:
“当初属下带着人在燕云之地的大山中乱窜,躲避金兵的追杀。
能藏人的地方我大多都呆了个遍,这喇子河谷属下曾经就驻扎过一段时间。
这河谷听老一辈的人讲很久之前是一条大河,经水流冲刷而成,所以这里的土壤比起其他地方肥沃不少。
河谷两侧有很多植被,春夏之际枝叶繁茂,到了冬天就光秃秃的。山谷之下也有很多灌木丛,里面运气好能抓几只野兔什么的改善伙食。王爷你别说,那个肉味还不错。”
罗浮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回忆,看来以前逃命的那些日子里没少在山沟沟里抓野兔野鸡什么的。
尘岳听到罗浮这么说,心中的底气更足了,手掌轻轻往地图上一按:
“给你透个底,本王已经决定对何木答兀的军营动手了,那里不仅驻扎着两三万兵马,还有他们前出大军所需的粮草军械。你的三千人,随时准备动身!”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当听到确定的消息时罗浮还是一脸的兴奋,然后立马沉声道:
“王爷,属下有一策,不知是否可行?”
“说说看?”
尘岳饶有兴趣的转过头来看着目光炯炯的罗浮。
“属下建议,用火攻!”
罗浮沉声道:“河谷地势狭长,草木茂盛,再加上现在天气炎热干燥,火星一点就着。
火势一旦迅速蔓延,只有前后两条出入口的河谷就会成为燕军的墓地!不需要我们动手,光是人马互相践踏燕军就得折损过半!”
“哈哈哈!”
罗浮的话音刚落,尘岳就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大笑了起来。
罗浮脸颊一红,支支吾吾的问道:“王爷,怎么了,是不是属下说的不对?”
第一次在尘岳的面前提建议,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计策过于简单呢。
“没有没有。”
尘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你来之前,我和其他几位将军就议定了火攻之策,而且本王和他们打赌,你也会提出同样的方案。
现在看来本王是赢了啊,等你再见到几位将军,你可得绕着点走,你害他们输了几壶酒。哈哈!”
罗浮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还泛起了丝丝暖意,虽然尘岳是王爷,但却依旧是他心中的知己,哪怕自己出身微末依旧信任自己。
尘岳的笑声逐渐停止,轻声道:“既然这里的路你熟,你准备走哪条路奔袭喇子河谷?”
“这条路!”
罗浮伸出手在地图上指出一条弯弯扭扭的路线道:
“这条路既隐蔽又不算远,奔袭的最佳路线!”
显然这条路在罗浮的心中已经推演过多次,信心十足。
“走这条路比走大路多了三十多里啊。”尘岳轻声说道。
其实喇子河谷距离落云城不过六十多里,骑兵走大路急行军半天就到。
但罗浮选的这条路都是小路,还要翻越几个小山头,比大路多出了一半的路程,也就是说步卒要走将近一百里,还是山路。
这般行军怕是对士兵们的体力有很大影响,尘岳有些担心士兵们抵达战场时还有没有战力。
“远是稍微远了点,但是这条路属下很熟,绝对隐蔽!燕军的斥候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不会在大热天的钻到深山里。”罗浮沉声说道。
因为不止落云城外游弋着燕军的探子,在这一路上同样有燕军的游骑。万一被敌人发现踪迹,奔袭一事就打了水漂。
尘岳不再说话,而是眯着眼睛仔细的思考着,罗浮也识趣的安静下来。
他知道凉王在做着最终决断。
终于,尘岳平静的开口道:“本王只问一次,三千人,一天一夜,奔袭一百里抵达喇子河谷,而后搅乱两万燕军的大营有没有困难?
要是有困难,现在提出条件,本王能解决的尽量帮你解决。
此战绝不能出问题,我们不能冒险。”
罗浮躬身抱拳,轻喝一声:
“末将愿领军令状!此战必胜!”
“好!本王没看错人!”
尘岳目光中带着欣慰的说道:“从现在起,你擢升步军偏将,那三千人就归你了。云将军已经为你去准备引火之物了,还有一部分水源干粮,这些东西你不用操心,你要操心的是出发之后的事。”
“谢王爷!末将领命!”
突然升官的罗浮有些愣神,嗓音都有些颤抖,但是脸上的战意却汹汹而起。
“这一战对我们很重要啊。”尘岳轻声喃喃道。
这一仗赢了,以后燕军应该就不敢大肆进攻那些堡寨、烽燧了。
但要是输了,落云城中的机动兵力估计就会折损殆尽。
罗浮轻声问道:“王爷,出发之后末将可以尽量隐藏踪迹,但落云城外的探子怎么解决?”
数千步卒出城,肯定是不能瞒过燕军斥候的。
尘岳微微一笑:“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本王解决,你安心准备战事即可!”
“诺!”
罗浮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消失不见,尘岳帮他扫清了障碍,剩下的仗就看他自己了。
尘岳轻声道:“回去准备吧,两天后,大军出城!”
“诺!”
第978章疑惑的燕军
在整座落云城弥漫着肃杀之气时,尘岳带着徐洛来到了镇辽军的驻地。
军营之内日常的训练都已经取消,三三两两的镇辽军骑卒们在各忙各的:
有的坐在地上慢悠悠的擦拭着长矛弯刀、有的牵着战马在马厩边仔细的洗刷、有的则围成一圈大声的笑谈着。
虽然即将出城作战,但是这些汉子可没有半点的怯懦和伤感,谁不是生生死死来回好几趟,谁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
两人在营中走着,徐洛偶尔会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王爷,咳咳,属下有个小请求。”
徐洛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蒽?怎么了?”尘岳扭头问道。
“咳咳。”徐洛红着脸说道:“属下在军中还有几个老战友……”
“哈哈。”尘岳心领神会的轻笑起来:“去吧,许久不见了吧,叙叙旧去。”
“谢王爷!”徐洛立马高兴的蹦了起来,飞奔离去。
尘岳笑了笑,自顾自的向中军大营走去。
当初徐洛刚加入凉军时先是被分到了镇辽军中,而后才是被尘岳选进了亲卫里。
他在镇辽军中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战友的,而且只要上过一次战场自然而然就会成为过命的兄弟。
这难得来一趟镇辽军的军营自然是要去叙叙旧的,无可厚非。
没一会儿,尘岳就独自走进了镇辽军的帅帐内,岳展鹏正在给三名副帅分配任务。
几人见尘岳走进来刚要起身行礼,尘岳就笑着挥了挥手:“你们继续,别管我。”
岳展鹏也不客套,继续布置起任务来。
此次镇辽军可是出战主力,任务很重,而罗浮的那三千人则更多的是作为一支奇兵。
可以说,胜负的关键在于罗浮,但是能不能创造出战机,就看镇辽军的了。
尘岳一边旁听,一边注意几名副帅的表情。
很明显就能看出贲虎的表情比起鲁峰和虞逸仙要稍微凝重一点,这毕竟是贲虎第一次执掌大军作战。
其实这也是尘岳今天来镇辽军的原因。
岳展鹏的指挥能力他自然放心,战事不需要他操心,但是刚来的贲虎能不能这么快就融入军中是个问题。
从贲虎进入镇辽军到现在也就差不多十天,眼看着就要打大仗了。
“王爷,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布置完军务的岳展鹏看向尘岳问道。
“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几位将军能不能打一场漂亮仗了。”尘岳微笑着道。
鲁峰朗声说道:“王爷您放心,咱镇辽军出动什么时候失手过?在这辽东的地界上,可容不得燕人放肆!”
“怎么说也得给他屁股上剁下一块肉来,让他们知道疼!”虞逸仙也附和道。
“哈哈哈~”
几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尘岳扭头看向了贲虎:“怎么样还习惯吗?军中有什么生疏的地方可以请教这两位将军。”
“得了王爷,咱可没什么好教的。”虞逸仙撇了撇嘴道:“到底是从王爷身边出来的,带过来的那些人没两天就把士兵们训得嗷嗷叫。”
“就是,大家看到贲将军都双眼放光。”鲁峰也有些不满意的说道:
“再这样下去,我怕我的兄弟就要跑到他手下了。”
贲虎老脸一红:“两位说笑了,咱哪敢干这种事啊。”
“哈哈哈~”
几人的笑声更大了。
其实从贲虎带着人去了镇辽军之后就成了焦点,这可是王爷身边的亲卫统领,军中哪有多少人能亲眼见过尘岳。
可以说贲虎在尘岳身边做亲军统领的时候,镇辽军中的很多人都还没入军呢,连辽东都还没收复呢。
虽然看似此前的一个校尉官衔在凉军中并不起眼,但是这资历绝对够。
想当初鲁峰在大凉龙骑中当校尉的时候贲虎就在尘岳身边执掌白马义从了,两人妥妥的是同一批老兵。
所以此前贲虎担心资历不够完全是多余了,手底下那一帮校尉都尉现在个个对他是言听计从,贲虎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尘岳看到众人大笑的这一幕就知道贲虎已经融入到军中去了,便彻底放下心来。
“岳将军,那就不耽误你们的正事了。”尘岳起声轻喝道:
“本王在城中静待诸位将军捷报!”
“末将等定不辱命!”众人齐齐喝道。
……
易水河畔的大营中显得有些乱糟糟的,时不时就有一队队骑兵狂奔出营,然后又有一队队哨骑回营。
有时还能看到一些伤兵互相搀扶着回来,大呼小叫的呵斥声响成一团。
大帐之中,周巍然和完颜弼眉头紧锁,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短短五六天的时间内,城中的凉军出来偷袭了十几次,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间,好端端的就给你来一下。
虽然周巍然也派出了大量骑军应对,但是来来回回的跑也有些疲于奔命,哪像凉军那么方便,打完了就回城。
而且凉军也不贪,杀一队斥候也行,打败一支千人骑军更好,反正取得点战果就回去。
这般诡异的动作实在是不寻常,按理来说这是对整个战局是毫无益处的事情,也不会对燕军兵力造成什么影响。
那为什么凉军还依旧乐此不疲?
“你怎么看?”沉默了许久的周巍然开口问道。
完颜弼轻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我感觉凉军近期要有大动作。”
“大动作?”
周巍然的眉头一皱:“凉军的大动作要么是攻打我方大营,要么是偷袭何木答兀,但是以他们城中的骑军兵力,还不足以和我们抗衡吧?”
其实周巍然宁愿凉军出城,他们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这也是他们进攻云锦防线的最终目的。
但是随着尘岳到来,还搞出这般诡异的动作,他们两就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尘岳这个人从不会打没把握的仗,既然明摆着实力有差距他为什么还要出战?
“我不确定。”完颜弼摇了摇头道:“这个人我看不透,但他背后的动作一定不简单。”
周巍然眯起了眼睛道:“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吧。我就不信,这几万骑兵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哼!”
大帐中响起了两人的冷哼声。
第980章辽东步卒(二)
已经坐在马背上的燕军校尉气得面色铁青,挥刀呼喝道:“随我迎敌!”
可是此时上马能战的骑兵只不过两三百人罢了,而且一个个目露惊恐。
“迎敌,出阵!”
校尉声嘶力竭的怒吼着,两三百骑燕军零零散散的挡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校尉知道必须为其他人争取上马的时间,不然他们转眼间就会成为凉军刀下的亡魂。
“喝!”
眨眼间便冲至眼前的鲁峰已经挥矛而出。
“当当!”
校尉挥出两刀才挡住了鲁峰的攻势,但是发麻的手臂让他知道此人极难对付。
“镇辽军杀到!”
鲁峰怒吼一声,持枪狠狠的凿进了燕军的阵型,脆弱不堪的燕军防线被凉军一冲而散。
“嗤嗤嗤~”
不断前冲的凉军挥舞着长矛,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生命,很快山谷中就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有的人只是刚刚翻身上马,刀鞘还被丢在地上忘记拿,赤手空拳的他们怎么可能是凉军的对手。
而那位多次逃脱战场的老兵见势不妙,拨马便往回走。这就是他一直能活到今天的原因。
该跑的时候就跑!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一名凉卒早就飞奔到了他的背后,先是一枪横挥而出砸在了他的后背,遭受重击的老兵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还没挣扎着起身,重重的马蹄就上了他的胸膛。
“噗嗤~”
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狂喷而出,胸口肋骨断裂带来的巨大疼痛感让他的面部极度扭曲。
但是这种剧痛只是暂时的,很快他的眼神便昏暗下去,临死前他的目光中满是不甘。他本以为自己是受上天眷顾之人,没想到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在了这里。
“当当当!”
“迎敌,迎敌!”
校尉高举着弯刀奋力呼喝,响箭已经放过,他相信己方的援军在听到信号后第一时间就会来到这里。
“当当!”
燕军校尉接连躲过了好几次凉军的攻势,虽然马背上的身影摇摇欲坠,但始终撑着这最后一口气。
“哼,等人?”
鲁峰已经在人群中杀了一圈,而后又将目光锁定了这名校尉,提着长矛就冲了过来。
“蹭蹭蹭!”
“当当当!”
两人前前后后斗了十几个回合,校尉还能勉强应付,但场面上的局势却都急转直下,这些突然遭受奔袭的燕军死伤惨重。
这名校尉一边抵抗着鲁峰的攻势,一方面还在扫视着战场的情况,局面比他预想的要糟糕的多。
有的燕军已经放弃了上马迎敌,而是顺着两侧的山谷向山中钻去,想要逃离这杀机四伏的战场。
“妈的,迎战啊,不许逃!”校尉眼眶通红的怒吼着。
“噗嗤!”
就是这微微的一愣神,鲁峰的长矛正好捅穿了他的右下擂鼓。
“嘶!”
校尉单手死死的握住那根插进自己身体的枪柄,不让其再嵌入分毫,鲜血不断的从口中渗出,做着垂死挣扎。
“嗤!”
鲁峰可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顺手抽出弯刀就划破了他的喉咙,一击毙命。
校尉的尸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坠倒在地,他是没有命去品尝帐中私自藏起来的美酒了。
“杀啊!”
“啊啊啊!”
山谷中惨叫声四起,很多来不及上马迎战的燕兵只能掉头狂奔,希望能逃到过此劫。
鲁峰粗略的扫了一眼战场,沉声喝道:“不要恋战,逃跑的不管,尽快打垮他们!”
“诺!”
听闻命令的镇辽军立刻散成多股小队,沿途开始驱赶四处溃逃的燕兵,时不时的也会顺手取下他们的脑袋。
……
不仅仅是鲁峰一队出城偷袭,还有另外五六支小队也在同一时间对燕军城外的斥候发起了进攻,大肆屠杀着这些抵进城墙侦查的小股骑军。
原本周巍然是派出了三千骑兵日夜守护在落云城外的,以为三千人应付凉军的小股偷袭绰绰有余,但是没曾想今夜出城的凉军格外多,足足有近一万骑兵。
在一万骑军出城之后,岳展鹏和虞逸仙再度率一万人出城,沿着落云城的四周大肆驱赶燕兵,声势震天。
两万人的兵力就像一把芝麻般被撒在了落云城外,但是没人知道,镇辽军有意在南城门口处清理出了一个空旷的地带。
当所有燕兵的目光都被这场大战吸引而自顾不暇时,三千精锐步卒快步出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三千人,人人身上背负着引火之物,还有些许干粮水源,都未穿铠甲,尽量减轻负担。
这些人步履稳健,脸色坚毅。
罗浮站在派头,依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前引路。同时还有伍侠客所率的两百游弩手提前开路,若是遇到燕军斥候就由他们负责绞杀。
而尘岳和辛疾等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城头上,听着城外杀声震天而面带笑意。
耶律保机轻声道:“想来这般大规模的偷袭,应该能保证罗浮他们顺利出城了吧。”
“出城才是开始。”
尘岳背负着双手轻声道:“此去喇子河谷还要一百里的路要走,这中间就得靠罗浮自己了,此战若是要胜,就只能看他们能不能悄无声息的摸到喇子河谷。”
几人都是微微点头。
尘岳看了一会儿问道:“陌刀军准备好了吗?”
“李嗣邺已经率一万陌刀军至城门口处待命!”辛疾沉声喝道。
“等镇辽军清扫完城外的燕兵,就让他们出城吧。”尘岳轻轻的挥了挥手。
“诺!”
……
城外的战斗结束的很快,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燕军并没有和凉军鏖战到底,而是一触即溃,迅速的向易水河畔奔逃,只要逃回己方大营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很快,出城的两万镇辽军就逐渐汇集在了一起,岳展鹏一马当先立于骑军的最前方,而鲁峰和虞逸仙一左一右待命。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岳展鹏掂了掂手中带血的长矛轻笑道。
“哈哈,早就等不及了。”鲁峰放声大笑。
“好,就让我们去闯一闯燕军的大营!”岳展鹏大笑一声,策马出阵,两万骑兵紧随其后,直奔燕军逃窜的方向而去。
刚刚还杀声震天的落云城外迅速恢复了宁静,紧接着李嗣邺就率领一万陌刀军大步迈出城门,陌刀军全副武装,长刀铁盾,应有尽有,不知何往。
第981章辽东步卒(三)
“大王!大王不好了!”
一道慌慌张张的人影像风一般的闯进了周巍然的内帐,脸色十分焦急,匆匆的脚步还顺带着将寒风也带进了帐内。
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周巍然早已入睡,盖着的丝毯看起来华丽无比。
圆脸将领急促的喊声将这位东庭大王从睡梦中惊醒,半梦半醒的周巍然有些不耐的冷喝道:
“怎么了?急什么!”
周巍然的脸上带着一丝怒气,不管是谁,在睡梦中被叫醒肯定是不高兴的。
副将缩了缩头,连忙道:
“大王,凉军杀出城了,正奔袭我大营,约摸有数万骑,我们留守在城外监视的三千骑兵伤亡惨重,现在已经溃退。”
这名将领是今夜值守的将军,原本双方都是小打小闹,他也没来汇报过。
到今天从战场上逃回来的骑兵把消息告诉他时他也当场吓了一跳,虽然夜已深,也只能硬着头皮前来汇报了。
“什么!”
周巍然瞬间清醒,咕噜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数万骑军?已经杀进大营了吗?”
“还没有,离前营还有十里地,前营的三千骑军已经出营迎敌!”
“呼~”
刚刚被吓了一跳的周巍然松了口气,只要没打进中军大营就不算糟糕。
周巍然揉了揉睡眼,略微思虑一番道:“全军戒备,骑军出营列阵,步卒拒马,再派人通知完颜将军!”
“诺!”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响彻夜空,整座燕军大营顿时躁动起来。
大片大片的火光亮起,那些还在睡梦中的士卒也一头雾水的拎着兵器走出了营房。
“动作快!出营集结!”
“那边的!麻溜点!”
……
动作快的骑军已经一队队的涌向前营,高声的呼喝不绝于耳,易水河畔充斥着肃杀之气。
而周巍然和完颜弼也出现在了一处高坡上,身后有重重骑军护卫。
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此前他们就推测尘岳会有大动作,没想到这就来了。
“两三万人的骑军应该是凉军城中的全部主力了吧,一下子全派出来了?”周巍然轻声说道。
交战了这么久,他们叫对于城中凉军的大致兵力是有数的。
“两万人还是三万人,这里面的区别很大。”完颜弼驻足远眺说道。
在两人的视野远处虽然还是一片漆黑,但是往来的斥候已经在快马传递军报,凉军和前营的骑兵早就打成了一团。
周巍然看了完颜弼一眼,皱眉道:“你是怀疑他们另有所指?”
“兵法嘛,虚虚实实,云里雾里。”完颜弼轻声道:
“以我们和他交手的经验,手中的兵力他不会一次性倾巢而出的,不管现在的偷袭声势多大,他的后手肯定还没出来。”
曾经有些心浮气躁的完颜弼已经沉稳了许多,可以看出考虑问题的时候已经能往更深处挖掘了。
周巍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轻笑道:“本王大概能猜出来他们要干嘛了。”
完颜弼嘴角一勾道:“我去前营看看吧,我倒想知道尘岳是不是真的胆大包天。”
“去吧~”周巍然轻轻的挥了挥手。
……
“当当当!”
“啊啊~”
“杀!”
在距离燕军前营只有五六里的地方,镇辽军正和前来拦截的燕军骑兵爆发激烈的混战。
在前方的败兵逃回来之后,就有一支三千人的骑军出门迎敌了,后面紧跟着又出动了三千骑。
他们可不能任由凉军冲进大营,那些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步卒可是需要一定时间列阵的。
起初燕军搞不明白凉军到底来了多少人,以为六千骑怎么着也够了,最起码可以拖延一会儿吧?
但是他们想错了,凉军来的人比他们想象的多……
“喝!”
身处骑军阵中的岳展鹏猛然刺出一矛,右手握住枪杆中段,左手压在枪杆的末尾处,双臂同时用力,猛得一挑就将一名马背上的燕兵整个挑到了半空中。
“噗嗤~”
被长矛贯胸而出的燕兵狂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断抽搐,眼神中满是骇然。
“喝!”
岳展鹏再度怒吼一声,将这名燕兵狠狠的砸向了不远处的人群。
“砰砰砰!”
几名燕兵目光大骇,眼看着巨大的黑影砸向自己,然后吐血坠马。
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中,坠马几乎等于战死。
这一幕让岳展鹏周围的燕军一阵胆寒,有三人对视了一眼,咬着牙拍马冲来。
“给我死!”
领先的一名燕军看似是一个军官,怒吼着挥刀而出。
“当当当。”
岳展鹏长矛左右一抖,接连挡下了燕军势大力沉的两刀。
寸功未建的燕兵与岳展鹏错马而过,手臂震得生疼的他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岳展鹏一眼。
“嗤~嗤~”
岳展鹏却面无表情,只是长矛一横,准备迎接一左一右扑过来的两名燕军。
“看招!”
两柄明晃晃的大刀当头落下,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袭来。
“当!”
岳展鹏长矛向上一抬,略微有些费力的挡住了齐齐落下的刀锋。
“喝!”
未出全力的岳展鹏加重了几分力道,一下子就挡开了弯刀,而后拎着枪杆在腰间抡出了一个半圆,一枪杆重重的砸在右侧那名燕军的胸口。
“噗嗤~”
遭受重击的燕兵吐血坠马,而另一人眼睛一寒,再度挥出一刀。
岳展鹏猛得一弯腰,刀锋贴着他的头皮掠了过去。同时岳展鹏抽刀而出,顺势就砍在了燕兵的大腿上。
“嘶!”
与岳展鹏错马而过的燕兵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待思索下一步的动作,一记凌厉的回马枪就捅穿了他的后背。
“噗嗤~”
鲜血从燕兵的嘴角深处,他无力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落马而亡。
之前与岳展鹏交战而未死的那名燕军军官看到这一幕就是头皮发麻,这名凉军武将实在过于勇猛。
“妈的,打不过你还不能跑吗?”燕兵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拨马就走。
“嗤~”
还没等他行出几步,一刀就从黑暗中掠出,直接割破了他的咽喉。
挥刀的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凉军骑卒,他连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只是撇了撇嘴道:
“这小子,战场上还发呆,你不死谁死。”
第982章辽东步卒(四)
“撤兵,撤兵回营!”
苦苦支撑了一个时辰的燕军骑兵终于顶不住了,在一声声呼喝之下如潮水般像后退去。
不是他们怯战,实在是凉军太多,短时间的接战燕军就已经折损了近千人,而且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凉军在加入战场,再打下去怕是他们想撤都走不了了。
凉军并没有阻止燕军离去,但也没有让他们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离开。
几名镇辽军校尉各率本部兵马衔尾追杀,死死的缠住燕军的屁股,队伍就嵌在燕军的阵中,双方时刻发生着小规模的接触战,坠马而亡的骑兵不在少数。
更大规模的凉军则是吊在身后,不急于吃掉这伙燕军,反而更像是在驱赶他们。
就这样,燕军边打边撤,一路狂奔回前营,想依靠寨中的步卒来击退凉军。
而此时此刻,在骑军拼了命争取来一个时辰之后,燕军的前营中已经摆起了一座由一万五千步卒组成的拒马阵。拒马阵之后还有数千骑军严阵以待,这已经是完颜弼短时间内动员起来的所有兵马了。
至于己方的骑军主力,还得等周巍然调动完毕才能赶赴战场。
一万五千步卒组成的阵型面对两万镇辽军算不得宽厚,但是胜在营房中本来就有大量的拒马鹿角、铁蒺藜等物,在步军阵前一排排摆开。足以迟滞凉军的冲锋势头。
一面面盾牌林立,长枪犹如倒刺般从盾牌上方探出了头。
紧握兵器的燕军步卒都有些紧张,他们已经能感受到脚下的大地在颤动。
“点火!点火!”
“砰砰~”
营前那些被临时支起来的木架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笼罩在大地之上的黑色终于被驱赶了一些,众人的视野也能看得更远。
完颜弼站在一座将台上,眯着眼睛看向远方,他知道凉军已经近在咫尺了,而且听这个响声,人数绝对不少。
终于,一追一逃相互混杂着的骑兵率先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直奔着紧闭的营门而来。
燕军骑卒不要命的催动坐下的战马,想要甩掉凉军。可是两三千镇辽军就犹如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你加速他也加速,你迎战那就击溃你。
完颜弼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混账!一群白痴!”
摆明了凉军是把这些人当成敲门砖了,双方混杂在一起,你放不放箭?营门开不开?
不开?不开那就吃掉这几千人,主帅见死不救一定会寒了军心,对于士气不利。开营门,那你辛辛苦苦摆出来的拒马阵怕是就没有效果了。
果然,为首的燕军偏将看到这一幕心里就凉了半截,一咬牙,勒住缰绳大喝道:“绕行!”
“轰隆隆~”
数千骑燕军没有直接进入寨门,而是绕着营寨的左右两翼开始绕行,但是这样一来可供他们回旋的余地就少了很多,大股凉军毫不犹豫的一压而上,展开了猛烈地攻势。
“杀!”
“啊啊啊~”
本就兵力战局劣势的燕军完全落入了下风,用后背迎敌的他们哪里是凉军的对手。
而拒马阵中的燕军将领抬起了手臂,弓弩手弯弓搭箭蓄势待发,泛着微弱寒光的羽箭随时准备射入战场,但燕军将领咬了咬牙还是没有下达放箭的命令。
外面可不是几百人,而是数千同袍啊,这么多人命可不能置之不顾。
完颜弼的眼珠子直转,在思索着对策,但是他每迟疑一秒,就会有几名骑军落马身亡。
而己方的大股骑军还在汇集之中,一时半会并不足以对凉军形成绝对的兵力优势。
“嗤~”
一枪刺落燕兵的岳展鹏一脸冷笑,这正是他此前不急于吃掉燕军的原因,他要借助这些人躲开燕军的拒马阵,有时候留他们一命比杀了他们更有用。
一名名燕军坠落马背,然后被身后的铁蹄践踏的血肉模糊,死亡的隐隐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完颜弼终于忍不了了,怒喝道:“拒马阵后退结阵,搬开鹿角,让他们进来。”
“诺!”
完颜弼的命令被一层层的传达了下去,那些拒马步卒开始一队队的后撤,同时还分出了一部分人手去打开寨门。
刚刚还颇为整齐的阵型一下子就有些乱糟糟的,先前特地放下的鹿角和铁蒺藜此刻反而成了鸡肋。
在营寨外苦苦支撑的燕军看到寨门大开,顿时欣喜若狂,毫不犹豫的向寨内冲去。
“鲁峰!”
人群中的岳展鹏见到此情此景一声怒喝。
一直跟随在岳展鹏身侧的鲁峰瞬间会意,调转马头就直直的对着营寨冲了过去,麾下更是有数千生力军越众而出,犹如一道利箭直射燕军大营。
凉军追的越猛,那些逃命的燕军就越加慌张,死神的镰刀就在背后,跑得慢就得死。
此刻任何的号令都不管用了,燕军骑兵不等己方的步卒列阵完毕就涌进了大营,而尾随燕军进营的凉军驱赶着燕骑去撞开那些鹿角拒马。
为了活下去,这些燕兵只能闷头前冲,不少人都死在了己方的鹿角之下,而步卒也开始慌乱,面对凉军的马蹄他们现在除了盾牌和自己的血肉之躯还能用什么去抵挡?
场面混乱至极。
鲁峰亲帅数千骑狠狠的凿进了还未成型的拒马阵中,镇辽军士卒的每次出刀都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仅仅片刻之间拒马阵就陷入了崩溃。
“杀!”
而后岳展鹏率大军掩杀而至,将已经濒临破碎的拒马阵彻底撞散,也不再去管那逃命的几千骑兵,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这些犹如羔羊般脆弱的步卒身上。
完颜弼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没想到凉军的动作如此迅猛,他本来想的是打一个时间差,让己方的骑军有一个逃命的机会。
“将军,现在怎么办?”身侧的一名副将有些苦涩的问道。
“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完颜弼怒骂一声出了出心头的恶气。
副将被喷了一脸唾沫,也不敢再吱声。
犹豫了许久之后,完颜弼才轻叹着说道:“鸣金,大军尽可能撤出营房,这座前军营寨就让给凉军吧!”
“诺!”
第983章辽东步卒(五)
天色逐渐明亮,在距离落云城三四十里的一处山谷中,大队步卒正在急行军。
这正是从落云城中出来的三千步卒,短短半夜的功夫,他们就跑出了好远,而且他们的行踪现在来看还没有被燕军察觉。
为首的罗浮健步如飞,眼神坚毅,行进之间甚至都不用地图,前往喇子河谷的路线早就深深的印在了他脑海里。
步卒们快步迈进,他们走的是一条山路,只能容纳四五人并排通行。虽然道路拥挤崎岖,但好处就是这种大山里很难会遇到燕军的斥候。
很多步卒的脑门都渗出了汗水,头顶逐渐爬升的骄阳让他们大口的喘着粗气,要是渴了就抽空喝口水,但绝不能影响大军前进的速度。
按照罗浮的预计,他们应该能在傍晚时分到达喇子河谷周围,然后休息一会儿就能趁势发起攻击。
“哒哒哒~”
就在罗浮举目四顾之时,前方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罗浮脚步一停,手一抬:“停!”
三千步卒渐次停住了脚步,不用任何号令就各自躲进了两侧的山道中,尽可能的掩藏身形,这也是在出发之前罗浮再三叮嘱的。
而罗浮和一群精锐步卒则躲在一块巨石之后,伏低着身子,警惕的看着山路尽头。
若是有不开眼的燕军撞到他们手上,那也只能先杀了再说。
当骑军露出身形时罗浮等人才松了一口气,来骑乃是在前面开路的游弩手。
伍侠客看着突然从山路旁钻出的罗浮吓了一跳,笑道:“罗将军,你们躲得可是真隐秘啊,不靠近前来很难发现。”
“嘿嘿。”罗浮乐呵呵的一笑:“步卒比起骑兵来可好藏多了,一片草丛都能趴好几个。”
伍侠客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一路走来,游弩手们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步军还可以轻装急进,但他们的战马根本不能放开速度奔驰,狭窄的山路只能容纳一骑通行,有时候他们甚至得下马步行。
“伍兄弟,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前方有什么变故?”随便闲聊了几句的罗浮问起了正事。
伍侠客翻身下马,苦笑道:“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堵住了?有燕军?”罗浮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伍侠客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一波迷了路的燕军,就停在前面的山口处休息,看那架势一时半会是不会走了。”
“有些不走运啊。”罗浮沉着脸喃喃道:“有多少人?”
“估摸着骑军步军加起来有两三百人。”伍侠客摊了摊手。
他手底下就只有两百号游弩手,要是遇到数十骑敌军,他顺带手就给消灭了,绝不会有丝毫犹豫。但是两三百号人他没把握全部吃下去,但凡跑了一个,都有可能导致他们的行踪被泄露,所以他特地回来找罗浮商量一下。
“两三百。”
罗浮只思索了很短的时间,就恶狠狠的说道:“没说的,干掉他们!”
“直接动手?万一跑了可是要出大事的。”伍侠客反问道。
“没有其他办法了,今天夜里必须按时发起攻击。”罗浮沉声道:“既然他们自己撞进鬼门关,就不能怪我们了。”
见罗浮坚持动手,伍侠客也不再啰嗦,转身上马,向前带路。
而罗浮在身边的几名校尉耳边低语了几句,便有数百号精锐步卒跟上了游弩手的步伐。
没一会儿,众人就来到了山口处,数百号燕军三三两两的坐在地上休息着,完全看不出有动身离去的打算。
也是,现在天气正热,待在山口处好歹有一些树荫透口气。
这处山口是罗浮所选路线的必经之路,过了山口就是一片平坦的地势,大军行进的速度可以加快,然后就会进入喇子河谷周围。
在这里动手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地势狭窄,燕军就算有骑兵也铺不开振型,坏处就是这地方是容易招来燕军的,只能速战速决。
伍侠客在罗浮的耳旁不断低语,隐在暗处的两人很快就制定出了灭敌的方略。
数百号步卒贴着地面,一点点的向山口爬行,尽量拉近发起攻击的距离。
“嗖嗖嗖!”
而游弩手则先是用一波波羽箭开路,先行将离战马近的燕兵给射杀,让他们失去逃命的机会。
“噗噗噗~”
突如其来的箭雨让燕军一下子愣了神,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伍侠客就带着排成长龙的游弩手一冲而过,在他们的露营地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游弩手并没有专注与杀敌,而是迅速冲破燕军的营地绕到山谷的外侧,依靠着骑军的优势建立起一道包围圈。
这些燕军被冲的有些散乱,忙不迭的拔刀准备还击。
“杀!”
突然一阵怒吼声就将他们吓得肝胆俱裂,密密麻麻的步卒从两侧的山道中涌了出来,挥舞着弯刀扑向了燕军。
燕军领头的都尉惊骇欲绝,这个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凉军,难道是从落云城过来的?
“杀!”
“当当当~”
罗浮不会给他思虑的时间,凉军出手就是杀招,招招致命。
战斗结束的尤为快速,步卒和游弩手互相配合,一名燕兵都没能活着离开,只要那名都尉被罗浮给生擒了。
“说,前面还有没有你们的斥候!”罗浮将刀架在都尉的脖子上问道。
“不,不知道,我们只是迷路。”燕军都尉哆哆嗦嗦的回答着问题,他的右臂已经被罗浮砍出了一道伤口,鲜血正不断的顺着肩膀滴落。
“再问你一遍,说实话,就可以活!”罗浮冷着脸问道,同时手里的弯刀就加了几分力道。
“真,真不知道。”都尉浑身颤抖的摇了摇头。
“嗤~”
罗浮毫不犹豫的一刀就割破了他的咽喉,鲜血四溅。
既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那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伍侠客快步走到罗浮面前道:“幸好动作快,一个不留。”
“但还是耽误了一点时间啊。”罗浮不满的撇了撇嘴。
“哈哈,来得及。”伍侠客大笑了一声。
罗浮展颜笑道:“这些尸体我来处理吧,游弩手继续开路,有劳伍兄弟了。”
“好!”
第985章辽东步卒(七)
落云城的议事厅内,尘岳自顾自的捧着一杯茶水坐在一旁,眉宇间带着自信。
虽然此战的兵力凉军处于绝对劣势,但是尘岳对于多次议定的作战方案是信心十足。
再加上对面的周巍然和完颜弼都是老对手了,知根知底,他相信这两个人不会一下子就成为战神。
辛疾和雪泪寒等人则围在地图前面小声的交谈着,偶尔会伸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地图上那条弯弯扭扭的曲线正是罗浮的行军路线,也是此次大战决定胜负的一环。
不时的会有亲兵来汇报城外的消息,城中的游弩手已经全部撒了出去,就是为了让尘岳等人能最快了解战场的局势。
屋中的将领只有辛疾和云晨两人,其余人都不见了踪影。
姚青竹和狄江一如既往的负责城头的守卫,而陌刀军的李嗣邺和镇辽军的贲虎则不知去向。
没有人知道,偌大的一座落云城内其实现在就只有不到两万的步卒,最多再加上三四千轻装驻守骑兵。
这个兵力,若是城外的十万燕军倾力攻城,就有点危险了。
那一万镇辽军和一万陌刀军到底去哪了?
徐洛大步从门外走到尘岳的身旁,沉声道:“王爷,游弩手急报,有一万燕骑脱离大军绕道向南而行,具体目的不明。”
此言一出,刚刚还窃窃私语的大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辛疾等人纷纷扭头看向尘岳。
尘岳停止了手中晃动水杯的动作,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徐洛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随后尘岳就起身站在了地图的前面,轻笑道:“一万人,绕道向南而行,有意思啊。”
辛疾笑道:“大概率是冲着喇子河谷去得,这个方位错不了。绕道南行就是为了避开我们的斥候,我们的一万镇辽军不见了,他们就立马反应过来了,鼻子倒是很灵。”
耶律保机负手而立:“完颜弼此前在军中被称为年轻一辈第一人也并非浪得虚名,毕竟是隆亲王教出来的儿子,脑筋转的很快。”
“周巍然也不是庸手。”雪泪寒在一旁插话道:
“福王从小就对其倾力栽培,若是没点脑子,福王也犯不着冒着杀头的罪造反。”
这两位投靠燕戎的降将身份如出一辙,都是皇族,都备受瞩目。
当然,也都败在了尘岳和凉军的手里。
尘岳一点也不紧张,笑呵呵的说道:“螳螂捕蝉,他们想做那个后来居上的黄雀啊~”
“哈哈哈。”
众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己方的作战目的被察觉,他们却丝毫不在意。
尘岳轻轻一挥手:“通知贲虎,按计划行事。”
“诺!”
……
关外的战场依旧在对峙,虽然双方打得都很克制,但起码也是见血的。
岳展鹏乐得燕军陪他玩,也省得他还要费劲心思去拖住燕军的步伐了。
反观易水河畔的燕军大营却是异常安静,营中也没有什么斥候出营巡防,似乎二十里外的战场和他们毫无关系。
沿着易水河畔连绵数十里的燕军大营中此时只剩下两万出头的兵力,包括一万骑军,大多是这老弱或者伤兵。
乍一看整座大营都空空荡荡的,中营的营门口有十几名军汉拄着长枪蹲在角落里躲避刺眼的阳光。
“哎,咱还守在这干什么?凉军总不可能到这来吧,要我说还是早点回营凉快凉快。”
“来个鬼,咱们所有的精锐都出营了,凉军要是真能来,估计也是变成鬼飘过来的。”
“没错,凉军忒不自量力了,那么点兵力也敢和我们扳手腕。”
“咱们这次要是击败凉军,那辽东大地是不是就任由我们奔驰了?”
“哈哈哈!”
……
一群燕军悠哉悠哉的闲聊着,在军中是次一等军卒的他们也只能在这里过过嘴瘾了。
所有人都认为凉军这次是必败无疑,战法计谋什么的不重要,简单明了的兵力对比是改变不了的。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兵跟着一起乐呵呵的笑着,然后站起身想去找壶水解解渴。
但是刚刚起身的他变愣在那一动不动了,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远处。
“干嘛呢?中邪了啊?”
旁边的一人笑骂着踢了他一脚。
“见,见鬼了。”老兵眼神茫然的嘀咕了一句。
“老东西不会真中邪了吧?”一名汉子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推了他一把。
老兵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向远方:“鬼,真的见鬼了!”
所有人都愕然的站了起来,紧接着全部张大了嘴巴。
乌压压的黑点正从远方快速袭来,或多或少都与凉军交过手的他们一眼就能认出那是镇辽军的盔甲。
骑军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没有拍成那种一排排的整齐锋线,而是尽可能的提高速度奔驰。
为首的一名将领身披铁甲手持长枪,眼神中满是悍然,此人正是刚刚赴任的镇辽军副帅贲虎!
贲虎轻轻一抬手,身后的一万骑卒几乎在同一时间都举起了弓弩。
凉军野战骑兵十余万,并不是只有白雪卫会在马上射箭,骑射的本领是所有骑兵的基本功,只不过白雪卫射的最准、速度最快罢了。
“嗖嗖嗖~”
宛如蝗虫般的箭雨当空落下,几乎将那耀眼的阳光都给遮挡了。
“噗噗噗~”
蹲守在营门口的这十几号人瞬间就中箭倒地,被射得像个刺猬。
运气最好的一名燕军只被射中了大腿,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拖着鲜血的躯体想要爬进营寨,但是第二波箭雨落下时彻底断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呜呜~敌袭敌袭!”
燕军大营中的士卒很明显是猝不及防,没人会想到凉军能来这,不是应该在前方交战吗?
贲虎轻提长矛,万余骑兵迅速的分成了十几个小队扑向各座军营,几乎算是毫无阻拦的就冲了进去。
一名燕军的偏将刚刚翻身上马准备招呼士卒迎敌,贲虎的快马已经来到了眼前。
“噗嗤!”
毫无偏差的一枪正中他的胸口,口吐鲜血坠马而亡的燕军将领至死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镇辽军会出现在这里。
“嗤~”
贲虎抽矛而出,继续前冲,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让我们看看谁才是黄雀?”
第986章辽东步卒(八)
喇子河谷
一队二十人的燕军步卒正排成一字长蛇阵在距离河谷三四里的山坡上巡逻。
刺啦刺啦的脚步声很沉重,这个鬼天气还要出来巡逻确实让这些步卒心中怨气浓厚,但是转念一想,这总比派出去攻打云锦防线要好得多吧?
那些个堡寨烽燧,简直是燕军步卒的噩梦,地势险要还囤积着不少兵器,燕军想要啃下他们往往都会付出巨大的伤亡。
他们正在巡逻的地方是一个小悬崖边,,崖底离山坡只有区区两丈的距离。崖下就是一条早已干涸的河道,半点水气都看不见了现在。
而就在崖底,是一片向内凹陷的洞穴,顺着河道一直延伸向远方,一看就是很多年前经河水冲刷而成。
洞此刻蹲着数以千计的凉军步卒,一个个的尽可能的将身体贴在内侧崖壁上,不让身子露出外面半分。
罗浮紧握着刀柄,抬眼看着远处,呼吸声细弱游丝。三千步卒就这么藏在燕军的脚底下,若是从侧面看去,两边几乎近在咫尺。
伍侠客等游弩手则是去找彭淳汇合了,看看这两天燕军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若是情况有变,这偷袭的计划只能先取消。
“真是见了鬼了,这大热天的我怎么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呢。”一名持枪巡逻的士卒嘟嘟囔囔的说道。
“不是见了鬼,我看你就是个鬼吧,懒鬼!”
“哈哈哈哈!”
一众燕军哄笑起来,先前说话的那人无奈的撇了撇嘴:“老子哪天不是第一个出来巡逻的,就你们能起哄!”
“哈哈哈~”哄笑声再度响起。
这些话都清晰的落入了山崖下罗浮等人的耳中,要不是害怕打草惊蛇,这些燕军步卒就得成为凉军的开胃菜了。
一人一刀,估计十个呼吸的时间就能解决战斗。
少倾,这些燕军终于晃晃悠悠的离开了这片区域,嘈杂的脚步声和互相笑骂渐行渐远,而罗浮也是松了口气。
一名校尉蹑手蹑脚的走到罗浮的身边,轻声道:“老罗,怎么弄,我们是继续朝前摸还是就在这里等天黑?”
这名长着国字脸的校尉此前和罗浮就是好友,在罗浮招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加入了进来,果然,来到地方之后他就知道白天流的那些汗是不会白流的。
罗浮看了一眼天色,时已近黄昏,太阳正在一点点的落下云头,犹如下坡回家的农家稚童,兴奋不已。
这三千步卒在他的带领下,用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横穿了一百里,最终来到了喇子河谷的附近。
“算了,别往前摸了。”罗浮沉着脸说道:“再往前被燕军发现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我们就留在这,等天黑!”
罗浮对于喇子河谷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他知道前方虽然还有藏人的地方,可绝对藏不下三千之众。
“好!”
罗浮看了看周围脸色都有些疲惫的步卒,轻声道:“通知兄弟们,身上携带的干粮水源全部吃完,积蓄体力!”
“好!”
校尉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罗浮的命令就被一个接一个的传了下去。
排成长龙的三千步卒都盘坐在地上,大口的吃起干粮,这一路走来对他们的体力消耗极大。若是坦荡大道还好一点,可这里面还有不少的山道。
现在的喇子河谷虽然安静,但是等待它的却是一场腥风血雨。
……
夜幕缓缓降临,落云城外的战场归于了平静,但是双方的骑卒并没有撤去,而是都原地休息,各自留一部分兵力警戒。
双方看起来打了一天,但实际上不是拼死力战,更像是在互相拉扯。
凉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拖住燕军这数万主力骑军。而周巍然的想法更好,你不走我就不走,看谁玩的过谁。
周巍然和完颜弼两人也早就翻下了马背,在山坡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两人面前的木桌上还摆上了大水囊。
“和凉军交手多次,这次总算是抓住他们的破绽了。”完颜弼轻轻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周巍然轻声道:“希望何木答兀那边能给我们带来好消息,只要他那边一胜,我们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吃掉这两万镇辽军。这样兵力空虚的落云城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其实现在场面上燕军的兵力依旧占据绝对优势,三万多骑兵加上两万多步卒,近六万人。而镇辽军不过区区两万,还是鏖战了一天的疲兵。
要不是周巍然要求稳,这些燕骑早就扑上去和凉军大杀一场了。
“大王,大王不好了!”
就在两人喝着清甜的泉水时,一道人影大呼小叫的爬上了山坡。
“大王不好了。”
来报信的这名燕卒身上带血,跑的气喘吁吁。
周巍然心中陡然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轻喝道:“怎么了?快说!”
“凉军,镇辽军出现了。”
士卒大口的喘着粗气说道:“凉军骑兵在偷袭我们的大营,足有上万人,营中士卒正在尽力坚守!”
“什么!怎么可能。”
周巍然和完颜弼的脸色瞬间大变,豁然站起了身。
完颜弼一步走到士卒的身前,揪住他的衣领大喝道:“有没有看清楚,是不是镇辽军?谎报军情可是大罪!”
“绝对是,错不了。”
士兵哭丧着脸说道:“属下带人前来报信,还没走出大营就遇到了他们的截杀,手下的兄弟都死干净了。”
完颜弼脚步踉跄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的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凉军的后手原来是攻击我们的大营?”
“妈的,混账东西,尘岳,你个奸诈的小人!”
周巍然也气得翻了桌子。
那名报信的士卒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这两位爷拿自己出气。
“呼~”
进入暴走状态的完颜弼长出了一口气道:“给我一万骑,我要去支援大营,这里的镇辽军还需要大王亲自盯着。”
周巍然脸上带着愠怒的问道:“那派去喇子河谷的骑兵呢?”
扭头欲走的完颜弼停顿了一下脚步,沉声道:“撤回来吧,再去喇子河谷已经没有意义了,今天的胜负就在易水河畔分出吧!”
第987章辽东步卒(九)
喇子河谷中的燕军大营在入夜之后便亮起了一团团火光,火光在黑夜中闪烁,犹如盏盏明灯。
原先还四处溜达的燕军步卒也都进了各自的营房,大营中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
领军主帅何木答兀一如往常的静坐在军帐里看着战报,这些都是从各处堡寨送来的消息,燕军的战线铺的很广,最远的甚至是从百里外送来的,所以大部分军卒在执行任务时都不会回营。
这阵子云锦防线的战事还是和以前一样,燕军要付出大量的伤亡才能拔掉凉军的这些钉子,时至今日,那所谓的三座屯城还一兵一卒未出。
何木答兀原本想着这三座屯城要是出兵,他好歹还能集中兵力将其吃掉,也算一场大捷,那人命去攻打这些堡寨实在不是上佳之选。但是没办法,周巍然的命令他不得不执行,况且攻打落云城的战事也确实陷入了僵局。
看完军报的何木答兀有些疲乏的揉了揉眼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或许是因为凉王赶赴前线让他觉得心烦气躁。
这位十几岁就入军的凉王实在是让人心生忌惮,这么多年下来,大周原本柔弱不堪的边境线硬是被他打造的犹如铁桶一般,兵强马壮的北金灭亡,或多或少都和这位凉王有些关系。
“来人。”何木答兀轻轻的唤了一声。
“将军,何事?”一名亲卫立马从帐外走了进来。
何木答兀合起那些个军报沉声问道:“大营周围的巡逻都正常吗?”
“回将军,一切正常,巡逻士卒按照既定路线,晚间已经巡逻了两遍,没有任何异常。”
“大营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
“知道了,下去吧,夜间巡逻的士卒不能松懈。”
“诺!”
何木答兀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走到营帐外看了看灯火摇曳的大营,轻叹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
夜色越发漆黑,燕军大营中的火光又灭了不少,没有巡逻任务的士卒渐渐进入了梦乡。
一队二三十人的步卒举着长枪在河谷上方的土坡上巡逻着,时不时的就笑谈几声,虽然何木答兀一再强调要小心戒备,但是巡逻了这么些天,鬼影都看不见一个人,换做谁都不会太把军令当回事。
“等等,老子撒泡尿。”
巡逻的好好的,一道人影就窜出了队伍,火急火燎的跑到了路旁的树干边。
“真的是懒人屎尿多,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撒尿。”一群军汉停住了脚步说道。
“人有三急嘛,嘿嘿。”
跑出去的瘦脸士卒嘿嘿一笑,哼着小曲解开了裤子。
“别废话了,快点的,早点巡逻完回去换班。”一名领头的军汉笑骂了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
“嘘嘘嘘~”
尿完的士卒抖了抖身子,脸色十分惬意,但是目光四顾的他似乎看见前方的树影下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什么东西?”
瘦脸士卒皱了皱眉头,探头看去。紧接着他就看到一阵寒光自眼前一闪而过,顿时他喉咙一甜,身子软软的向下倒去。
“怎么了?”
距离他三四步的军卒似乎发现了背对着他们的瘦脸士卒有些异样,扯着喉咙喊了一声。
那瘦脸汉子没有吱声,只是继续向下倒去,众人有些愣神。
没有任何征兆,丛林中就窜出了数十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向了这些燕军。
“嗤嗤嗤!”
也不知道是突然出现的幽灵让他们感觉到惊恐还是怎么样,这些燕军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就被全部放倒在地,茂盛的植被上沾染了许多鲜血。
拎着刀的罗浮一步步的从树阴中走了出来,手脚麻利的步卒将那些散落在地的尸体全部都拖进了密林里。
罗浮轻轻的一挥手,密密麻麻的士兵就犹如鬼魅般从林中涌了出来,沿着山坡一字排开。
伍侠客此时也出现在了罗浮的身旁,轻声道:“罗将军,燕军这两天没什么动静,只轮换过一批士卒,营中只有两万左右的驻军。”
“两万吗,不多。”罗浮的嘴角微微一翘。
在出发之前尘岳就亲自叮嘱过他,他的任务不是吃掉这两万人,只要搅乱营寨即可,援军会在天亮之后赶到战场,但是尘岳没有告诉他援军从哪里来。
“伍兄弟,你去忙你的吧,剩下的交给我们了。”罗浮轻笑着说道。
伍侠客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真的可以?”
毕竟这不是一倍两倍的兵力差,而是近十倍的兵力差,凉军虽然勇猛,但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伍侠客只知道若是让他带着一千游弩手去进攻一万骑军,不管杀敌多少,结局都是一样的。
己方注定全军覆没。
罗浮轻声道:“没问题~”
“好,将军保重!”
伍侠客不再多言,只是冲着罗浮一抱拳便带着游弩手离开了,他们还有属于自己的任务。
罗浮一转身就走进了密林里,一位位校尉、都尉、百夫长已经全部等候在此地,喇子河谷山坡上的巡逻斥候已经全部被悄无声息的干掉了,最多一两个时辰,燕军就会察觉异常,所以罗浮他们必须要在燕军察觉之前动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罗浮身上,有的人是罗浮的老相识,知根知底,而有的人则是从其他军营抽调过来的,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将军还不是很了解。
罗浮微微一笑道:“诸位,今天我们的目标很简单,毁掉山脚下的这片营寨就行。燕军没多少,两三万罢了,我相信我们可以。”
两三万罢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这些军汉血脉喷张,骨子里的戾气都被激发了出来。
罗浮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语速平缓的说道:“自凉军成军以来,世人皆言大凉铁骑甲天下,难道我们凉地的这些个步卒就不行?要我说,没有战马的我们照样能杀得燕人胆寒!
我辽东步卒,鲜血可染衣、刀斧可加身,但骨气,决不能丢!”
“轰!”
所有人都脸色涨红,没有说话,只是右手捶胸行了个军礼。
罗浮缓缓吐出两个字:
“行动!”
第988章辽东步卒(十)
喇子河谷的两侧崖壁并不算高,坡顶到谷底也就是三四丈的距离,从远处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山谷之下的军营。
但在这个漆黑的暗夜,几根绳索从某处崖壁上悬挂而下,在确定没有燕军之后,罗浮带着几名精锐士卒顺着绳索一溜烟的滑了下来,然后躲在一块山石的背后。
罗浮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距离罗浮仅仅只有三四步远的地方就是一顶军帐,不过军帐早就漆黑一片,不见半点亮光。
这片地域属于燕军的后营,囤放着足够五万大军一个月征战所需的粮草军械。
这玩意要是被放火烧得精光,那五万燕军只能撤兵了。
因为河谷两侧都安排了巡逻士卒,所以后营中的守卒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分布在各处,给罗浮留出了一个不错的场景到账。
罗浮的双眼犹如鹰隼般盯着那顶军帐,脑海中在极速的盘算着要不要跑过去。
身边的几名精锐步卒都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了罗浮。
罗浮仅仅迟疑了片刻,便伸出手在脖颈处轻轻一划,而后便拎着刀走向了军帐。
几人蹑手蹑脚的一步步靠近营帐,罗浮用刀尖轻轻的挑开帘帐,几名精锐便鱼贯而入。
“嗤嗤嗤~”
等几人再度出现在帐外时已经个个弯刀带血。
罗浮冲着山崖上招了招手,大片的人影便顺着绳索滑了下来,而后迅速隐蔽在四周的黑暗之中。
人数不多,只有三百人上下,但人人腰间都绑着火油罐。
很快,离得近的三四顶军帐都被凉军给清理了一遍,五一活口。
淡淡的血腥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将军,全部搞定!”
一名校尉压低着声音在罗浮耳边说道。
罗浮嘴角一勾,从腰上取下了携带一路的火油罐,冷笑道:
“就让我们给他们送一份大礼吧!”
“诺!”
三千号步卒分为十队,从不同地方溜进了燕军的营房内,他们和罗浮等人所做的事一致,尽可能的在安放火油罐。
凉军所选地带都是极为关键之处,要么是粮草军械在的地方,要么是军营的路口处。
要不了多久,寂静的燕军大营都会彻底沸腾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一队燕兵斥候大步走上了河谷一侧的山崖,领头一头骂骂咧咧的说道:
“这群王八蛋,到了时间也不下来换防,害得老子还得亲自过来找他们。”
一名马脸士卒跟着叫嚷了起来:“头,他们指定是躲到哪里偷懒睡过了头。”
“呸!”
领头的标长狠狠吐了口唾沫:“这次不去将军那告他们一笔,老子就不用在军中混了,每次巡逻都要让老子给他擦屁股。”
“没错没错!”
一众手下纷纷附和起来。
很明显,这群轮值换防的士卒心情很差,因为本该和他们交接防务的一批人不见了踪影。
早知道耽误换防可是重罪,不管是之前的斥候还是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第一个念头就是那群人在偷懒睡觉,压根没往有人偷袭这方面想。
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属于他们巡逻区的这片密林,哪怕在夜间也能感受到树木的繁盛。
但唯独他们没有发现之前同袍的遗体。
这时候标长就觉得不太对劲了,立刻命令手下加大了搜索力度。
终于,他们在一片灌木丛的背后看到了散落一地的尸体,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
这些人临死前的眼光都带着绝望和惊恐,他们生前的最后一幕就是到处降价卖房。
凉军几乎都是一刀封喉,没有半点留手。
标长呆愣愣的看着这些尸体,茫然不知所措。
沉默了许久,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怒喝道:
“吹号示警!”
一名士卒哆嗦了一下,手忙脚乱的想要解下腰间的号角,可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恐惧,往日随手一摘的号角现在怎么解也解不开。
“砰!”
就在号角声响起之前,一道巨大的爆炸声打破了河谷的宁静。
“砰!砰砰!”
几十号燕军一愣,猛得扭头看向火光冲天的方向,那里正好就是己方的辎重营方向。
不止辎重营,整座大营都在燃烧着火光。
“咣当~”
标长手中的弯刀径直掉落在地,喃喃道:“凉军,完,完了。”
他这颗人头估计是保不住了。
“砰!砰砰!”
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火势顺着山崖两侧的枝蔓杂草迅速蔓延,整座燕军大营彻底的被惊动了。
燕军的帅帐里,第一声爆炸声就惊醒了熟睡中的何木答兀。
何木答兀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仅仅披着一件单衣就冲到了帐外。
那漫天的火光让这位主将目光呆滞,转眼间就愤怒的吼道:“混账!到底怎么了!”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凑巧在此时响了起来。
一名偏将飞也似的跑到了何木答兀的身边,急促的说道:“启禀将军!凉,凉军摸进来了,辎重营中起了大火。”
“砰!砰!砰~”
爆炸声已经在持续,除了辎重营,那些驻军营同样起了大火,整个大营乱成了一团。
何木答兀愤怒的揪着偏将的衣领问道:“放屁!我们不是有巡逻士卒吗,哪来的凉军!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副将欲哭无泪的说道:“真的,属下亲眼所见。”
他确实不知道凉军哪里来的,他只知道这座大营怕是要保不住了。
“来了多少人!”何木答兀阴沉着脸问道。
副将努了努嘴,只吐出几个字:“不,不知。到处都是。”
“啪!”
何木答兀愤怒的甩出了一巴掌:“那还愣着干什么,调兵去啊!立刻迎敌,再派出士卒守护前后山口,绝不容有失!”
“诺!”
何木答兀很清楚自己所选的这处扎营之地的优点和缺点。
优点就是隐蔽,不易被发觉。但是一旦地点暴露,那这里就是伏击战的绝佳位置。
“呜~呜~呜~”
一声声号角此起彼伏,不断有从睡梦中惊醒的燕军跑出营房,也不断的有爆炸声响彻云霄。
罗浮站在一处火光前面带笑意,他的脚下还躺着一名刚刚被砍翻的燕军。
罗浮放声高喝:“大凉!”
“死战!”
第989章辽东步卒(十一)
易水河畔
完颜弼正一脸阴狠的策马狂奔,身后万骑拖拉成了一条长龙。
从这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可以感受出燕军的心情有多急切。
中军大营被偷袭,若是所有的粮草辎重都被凉军给烧毁,那燕军起码就得后撤百里之地补充军需了,对伐辽战事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完颜弼时不时的就会摸一下腰间的刀柄,他认为一场大战就在前方等着他。
“轰隆隆~”
万余骑军竭力奔驰,跃过一座山头后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片片火光,那正是大营的位置。
“驾!”
完颜弼不由自主的多抽了两下马鞭,可当来到大营门口时他却一脸的疑惑。
三三两两的步卒正在搬运尸体,有不少人正麻利的取水灭火,虽然营寨中一片颓败,却完全没见到喊杀震天的场面。
不要说大战了,一点零星的战斗都没有,全都是自己人,看着像是在打扫战场。
完颜弼眉头紧锁,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留守在营中的士卒击退了那一万镇辽军?
但可能性不大啊,虽然留在营中的有两万人,可大多是些老弱病残,还分布的很散落,能守住营寨就已经是勉强,击退?应该不可能。
很快,一名光头将领就一路小跑着出现在了完颜弼的面前,抱拳沉声喝道:
“完颜将军,营寨突然遭袭,大军略有损失,但是粮草辎重损失不大,还请将军责罚!”
光头将领名为颜图赖,是周巍然当上东庭大王之后一路提拔的亲信,虽然也是北金亡民,但和完颜弼并不是一派。
完颜弼随意的甩了甩马鞭,他并不在乎责罚不责罚的问题,而是冷着脸问道:
“凉军人呢?不是说有上万的镇辽军吗?”
颜图赖的目光有些闪烁,连忙说道:“凉军偷袭大营之后末将立刻就组织兵马反击,血战一场以后凉军已经自行退去。”
说完后颜图赖就低下了头,生怕被完颜弼看出什么破绽。
“击退了?”
完颜弼的眼睛眯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颜图赖。
颜图赖有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吗,只是个中规中矩的将领罢了。
若说他靠着这些老弱病残就能击败镇辽军,完颜弼是不信的。
听到完颜弼的询问,颜图赖的面皮抖了抖,没有说话。
完颜弼冷着脸说道:“颜将军,我再问一遍,凉军人呢?要是谎报军情,可是死罪!”
不怪完颜弼起疑心,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燕军的尸体,凉军的尸体连个影子都没有。
就这样你还跟我说击败了凉军,当我是傻子吗?
颜图赖努了努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凉军杀入营中后就到处放火,声势闹得极大,但在营中闯了一两个时辰后就撤军了,末将还没来得及阻止大规模的反击。”
“撤军?自己走得?”
完颜弼的眼神中满是疑惑。
颜图赖点了点头:“是的,没有任何征兆就退兵了,末将估计是他们猜到了将军要回援,所以才撤走的,这些凉军也是畏惧被我们前后夹击。”
原来颜图赖是想把凉军撤军的军功算在自己身上的,现在轻轻松松就被完颜弼给拆穿了。
完颜弼瞪了颜图赖一眼,然后便扫视全营,脑海中在极速的思索着。
颜图赖小心翼翼的在完颜弼身边说道:“将军,凉军退去是好事~”
虽然颜图赖不是完颜弼一派的人,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可不敢在完颜弼的面前摆架子。
完颜弼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思索。
打一圈就走可不是凉军的风格啊,就算是有援兵到,镇辽军也能僵持一番,赌一把,毁掉整座中军大营不是更好吗?
若是换做完颜弼领兵,就算是一万镇辽军死光,他也要烧掉所有的军粮物资。
毕其功于一役!
“为什么,为什么呢?”完颜弼自言自语的说道,听得颜图赖一愣一愣的。
猛然间,完颜弼一抬头骂道:
“妈的,中计了!喇子河谷!”
“喇子河谷?”颜图赖还没听懂完颜弼的意思,完颜弼就开始催动一万骑调头狂奔了。
“传令全军,加固营房!再有敌军闯入营中,我就砍你的脑袋!”
一道怒喝声顺着夜风落进了颜图赖的耳中,让颜图赖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一万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就消失在了颜图赖的视野里。
……
眼看着东方发白,周巍然正悠哉悠哉的坐在帐篷下,他已经派出了手下的两万骑和镇辽军周旋,两边打得不亦乐乎。
现在周巍然的手里就只有两万步卒了,但他丝毫不慌,因为他知道凉军已经再无援手了。
只要完颜弼吃掉那一万人,胜利就在眼前!
轰隆隆的马蹄声搅扰了周巍然的小憩,当完颜弼纵马来到他的面前时他疑惑的问道:
“怎么回来了?镇辽军被歼灭了?”
“歼灭个屁!”
完颜弼罕见的爆了粗口,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的喝道:
“我们中计了!凉军攻打大营纯粹是声东击西之计,镇辽军一万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断定他们冲着喇子河谷去了!”
“什么!竟有此事!”
周巍然霍然起身,他可是刚刚把前去支援喇子河谷的一万骑兵调回来,这时候怕是快到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完颜弼冷声道:“如若喇子河谷全线溃败,那我们往后更加拿落云城没办法了!”
周巍然赞同的点了点头:“那就迅速派兵支援何木答兀,要快!”
“这次我亲自去!”完颜弼二话不说就策马远去。
他会直接在路上拦下那一万骑,然后汇总两万人一起去支援何木答兀。
……
云州境内的某处山道上,一万骑轻装骑兵正在策马狂奔,为首领军之将正是贲虎。
一万骑,皆配弯刀利刃!
一万骑,皆杀意十足!
他们刚从燕军大营中大杀了一场出来,不少人的铠甲上都带着鲜血。
当然,这座燕军大营只不过是开胃菜,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何木答兀那里的两万人!
贲虎嘴角勾起了笑容,喃喃道:“现在我们再看看,谁才是猎物?谁才是猎手?”
第990章辽东步卒(十二)
“砰!砰!”
“火,灭火啊!”
“当当当~”
……
喇子河谷中一片混乱,冲天而起的火光将河谷两岸的崖壁烧得通红,火油爆裂开得声响让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许多在睡梦中还未醒来的燕兵直接被大火吞噬,惨叫声回荡在整座大营之内。
伴随着生命的逝去,那尸体烧焦的味道也让胆小的军卒吓得浑身发抖。
距离凉军发起偷袭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但是截至现在,燕兵依然没有搞清楚有多少敌军。
因为大营一片混乱,又到处在爆炸,根本无从统计敌军人数,只能依靠士卒各自为战。
“喝!”
“噗嗤~”
在某处营房边,罗浮正把一名燕兵踹翻在地,然后一刀捅在他的腰腹处,这么用力一拧,燕兵便吐血而亡。
“啊~”
两名仅仅穿着单衣内衬的燕兵齐齐举着长枪冲向了罗浮。
“当!”
罗浮手中的弯刀横挥而出,将两柄枪杆拨开,然后伸出左手这么一揽,就把枪杆牢牢的夹在了怀中。
“给我过来!”
罗浮怒喝一声,将两名燕军猛得拽向了自己。
燕卒的脚步一个不稳就踉踉跄跄的倒向了罗浮。
“喝!”
罗浮手里的弯刀一翻,抬手这么一抹就割破了两人的喉咙。
“噗嗤~”
“扑通~”
两名仅仅出了一枪的燕兵瘫倒在地,捂着喷血的咽喉不断抽搐,眼神中满是绝望。
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呼呼大睡,现在就已经变成了死尸,甚至连军服都没来得及穿。
“呼~”
罗浮大出了一口气,身上的轻甲被溅了不少的鲜血,再加上火光的映衬,手持弯刀的罗浮就像是这黑夜修罗一般可怖。
“当当当!”
“杀!”
罗浮扫视了一眼周围混乱的战场,整体的形势还在凉军的把控之中。
别看罗浮这支突击队只有区区三百人,可是这阵势闹起来完全有上千人的模样,更何况整个喇子河谷可是有十支这样的小队。
这也正是为什么燕军搞不明白凉军有多少人的原因,因为哪里都有凉军的身影。
“来吧,等到天明,就是你们的死期!”
罗浮只是简单的喘了两口气便再次冲进了其他战圈。
尘岳对他说过,天亮之时,援军必至!
……
“这边!来一队人去这边灭火!那里的粮车绝不能损毁!”
后军营中,何木答兀正挥舞着大刀怒吼着。
到底是以前完颜洪烈帐下的大将,何木答兀在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去歼灭凉军,而是先抽调亲卫过来保住粮草,原来偷袭这里的凉军已经被他给赶了出去。
“嗤~嗤~”
“这里,这里要水!”
大批的军卒正在扑灭熊熊大火,营中能搞到的水源全部被调到了这里,这里的火势明显比其他地方要小了不少。
但可惜喇子河谷中的植被过于旺盛,天气又很干燥,火势窜的很快,要是想彻底扑灭辎重营的大火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何木答兀自己也被搞得灰头土脸,脸上都是些斑斑点点的灰尘。
虽然样子狼狈不堪,但是他的脑子还算清醒。
假如先去击退凉军,那辎重营定然会化为灰烬,自己依旧得撤回易水河畔,而只有保住粮草才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希望。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微微明亮,辎重营中的火势终于被控制住了,大半的粮草也被救了下来。
“妈的!累死老子了!”
何木答兀骂骂咧咧的往嘴里灌了口水,然后随手将水囊丢在了地上。
“来人!”何木答兀吼了起来。
“将军!”一名同样灰头土脸的副将小跑了过来。
“营中战事怎么样了!”
保住了粮草,何木答兀终于有功夫来对付凉军了。
“回将军!各营校尉正在自行反击,前后谷口的位置被我们守住了,但是各营的伤亡暂且不知。
再加上火势颇大,我们的军令没办法顺利的传达到各营,凉军的具体人数也没搞清楚,起码有数千之中众,清一色的步卒,目前还没有看到一匹战马。”副将事无巨细的汇报着。
“步卒吗?”
何木答兀的心情稍微松快了点:“喇子河谷距离落云城颇有一段距离,步卒前来偷袭就代表他们的骑军被拖住了。”
“步卒奔袭这么远,体力肯定消耗巨大!”
何木答兀的语速越来越快:“既然没有骑兵,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传令!中军大营士卒尽可能的集结,所有人从辎重营开始一点点的向外攻击前进!直到将凉军逼到谷口处!”
“诺!”
何木答兀掂了掂手中弯刀,眼神冰冷的说道:
“看看今天到底鹿死谁手!”
……
云锦防线,中屯城。
云锦防线绵延数百里,其中堡寨、烽燧无数,而落云城和锦阳关之间的支点就是左中右三座屯城。
屯城不算高大坚固,比起落云城无疑是小巫见大巫,但是相对于那些堡寨、烽燧,那规模可就大多了,不仅驻扎军马,还囤积了大量军械。
三座屯城分别驻军三千,一千骑兵两千步卒。
从开战至今这九千人便没有动过窝,每天的任务就是谨防燕军来袭。
今天的中屯城一如既往的安静,除了密布的弓弩和枕戈待旦的守卒便没有其他动静。
虽然明知燕军正在攻打己方的堡寨,这些士卒没有军令也不敢出城迎战,导致这些日子城中的士卒都有些郁闷。
“哒哒哒~”
城外急促的马蹄声引起了守军的注意,不少人已经弯弓搭箭,箭头直指那一连串的小黑点。
一名守城的都尉定睛瞧了瞧,待看清楚来骑后连忙挥了挥手:
“别慌,是游弩手!开门!”
“开门!”
“嘎吱~”
城门缓缓打开,一队数十人的游弩手就这么急吼吼的冲了进来,而城中主将也被突然来到的游弩手搞得一头雾水。
为首的伍侠客策马狂奔,一路连战马都未曾停歇,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怒喝道:
“凉王令!全军出击!击溃燕兵!”
“凉王令!全军出击!”
……
一声声怒吼很快传遍了全城,而城中的主将先是一愣,然后便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点兵!出战!”
第991章辽东步卒(十三)
在何木答兀发布军令之后,但凡听到命令的燕军都在拼命向辎重营靠拢,也不去管那些四处杀人放火的敌军了,他们只想快一步回到己方的阵营里。
一时间大片的营房都被凉军给占领,战场的情形十分古怪,区区三千人的凉军步卒却占领了营房内十之七八的区域,而燕军则人挤人的簇拥在一起,组成了一座厚实的大阵。
罗浮手脚并用的爬上了一辆马车,借着微微明亮的天色终于看清楚了燕军的动向。
即使占领了大片营寨,可罗浮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喜色,反而是阴云密布。
他要这么多空荡荡的营房干嘛?他要的是一座混乱的燕军大营,而不是列阵整齐的上万步卒。
“老罗,情况不太对啊。”
一名校尉冷着脸来到了罗浮的面前。
这名校尉此前是和罗浮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姓刘名威,军中人称刘大胆。
因为刘威以前是当地老家有名的抗金刺头,曾经带着七八个兄弟摸进了北金将军的府邸,靠着几把农具硬生生灭了人家满门,然后就开始了亡命天涯的生活。
加入凉军后刘威和罗浮一直是战友,官衔也都相差不大,都是从都尉校尉将军一步步走上来的,也就是这次拉开了些差距,罗浮突然就被提拔成了将军。
罗浮眯着眼睛看向远处不断汇集起来的燕军,轻声喃喃道:
“老伙计,这燕军精兵之将不是个庸才啊~”
一般的主帅在遇到大规模的偷袭之后想得都是先跑为上,可何木答兀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阻止起反攻,让罗浮刮目相看。
刘威看了看,面色平静的坦然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拖到骑军到来。”
“呼~”
罗浮长出了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道:
“准备迎接腥风血雨吧!”
尘岳给他们的命令就是搅乱燕军的大营,再支撑到天亮等援军到来。
就算是死,罗浮也会去满足尘岳的要求。
……
随着燕军的不断汇集,三千凉军步卒也逐渐聚拢起来,依靠着原有的燕军营寨组成了一道道防线,一些着火的马车帐篷也都被凉军给推倒,用来迟滞燕军的进攻时间。
因为凉军都是奔袭,所以每个人的武器只有那一把锋利的凉刀,为了更利于近身作战,他们捡起了燕军的长矛或者盾牌,将略显狭窄的河谷一分为二,摆成了一个铁桶阵。
“杀啊,杀啊~”
人数多达上万的燕军呼啸而来,但几乎都是步兵,骑兵的数量非常少,因为那些拴在马厩里的战马第一时间就被凉军给驱散了。
何木答兀骑在了战马之上,轻飘飘的笑道:“原来就只有这么点人,当真是找死啊。”
何木答兀一直以为凉军的数量会有不少,没想到凉军的兵力竟然连自己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现在何木答兀很庆幸自己选择了先灭火,不然的话为了这几千号人而丢掉所有的粮草是很不值得的。
“给我杀!”何木答兀挥刀怒喝道。
“杀啊!”
铺天盖地的燕军步卒涌向了凉军并不算厚实的阵型。
“砰砰砰!”
一名名燕军疯狂的撞向凉军的盾牌,同时还不断的射出弩箭,之前还占据上风的罗浮现在陡然到了被动挨打的地步。
铁盾的上方和中间排满了长枪,燕军想要攻破这座铁桶阵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
“喝!”
罗浮一枪刺穿一名燕军的胸膛,顶着尸体迈步前冲,孤身一人杀进了燕军的人潮中。
燕军见又不要命的冲了出来,立马一拥而上,将还在战场的罗浮给围了起来。
“喝!”
罗浮身子一弯,手中的长枪贴着地面扫了出去,两名步卒猝不及防之下就被砸倒在地,而后前排的盾牌一起,将两名倒地的步卒乱枪刺死。
“啊!喝!”
“当当当!”
刘威则更加勇猛,一手拎着一把凉刀,依靠着凶悍的性格当场斩杀三人,两柄弯刀舞的虎虎生风,一时间竟然没有燕兵敢靠近他的左右,当最后一刀挥出时,一名燕军都尉被刘威齐腰砍成了两截,场面十分血腥。
“当当当!”
但就算罗浮等人再英勇,也架不住燕军的人多,乌压压的人群在不断的涌来,很快就把战场堵得弥补透风,有的弓弩手还躲在暗处放起了冷箭,幸亏罗浮眼疾手快才躲了过去。
最后罗浮和刘威只能撤入盾牌阵之内固守,而燕军的进攻也越发疯狂。
一场血腥大战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
此时,距离喇子河谷不到二十里的地方正有大队骑军在竭力奔驰,马蹄踏在沙地上的声音低沉有力。
为首的贲虎在马背上前后起伏,他腿边挂着的长矛上还带着丝丝血迹。
从易水河畔撤下来的一万镇辽军已经来回行军了上百里之地,若说不疲惫是假的,但是为了打赢这场仗,只能依靠声东击西来打燕军一个时间差。
相比于步卒,这一万镇辽军所选择的行军路线就是宽敞的大道了,走起来相对而言比较容易,而这一路上镇辽军也遇到几伙燕军斥候,毫无意外的被他们尽数斩杀。
“驾,驾驾!”
贲虎看了一眼不断爬上云头的骄阳,不由自主的又加快了几分速度。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贲虎知道,晚去一刻,罗浮他们就得多死不少人。
只要罗浮等人能坚持到自己赶到战场,那这场仗就已经赢了七分。
……
“杀!”
“当当当!”
刘威依旧在阵前奋力的砍杀着燕军,这些燕卒在何木答兀的指挥下源源不断的向凉军阵型进攻,而燕军人数的优势在此时也显现了出来,他们可以用人命去堆,使得凉军的脚步在不断后退。
“妈的!”
浑身是血的刘威再度斩杀一名燕卒后扭头四顾,怒喝道:“还有火油吗?”
“还有不到百罐!”
“够了,全部拿过来!”
刘威怒喝了一声。他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这时候若是不用点险招,就会被燕兵一点点的耗死在这,而能带来大面积杀伤的火油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东西。
第992章辽东步卒(十四)
一群步卒急吼吼的将所有的火油罐都凑了起来,除了夜里袭营用掉的,剩下的已经是罗浮他们全部的家底了。
“呼,呼~”
刘威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不停的将火油罐往身上绑,扭头大喝道:“不怕死的,跟我来!”
“妈的,拼了!”
数十名步卒有样学样,将摆放在地上火油罐尽皆绑缚在腰间,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送死罢了。
“弟兄们!”刘威怒喝了一声:“等仗打完,咱兄弟们在地底下一块喝酒!”
“哈哈哈,都听头的。”
一群被困在包围圈里士卒仰天大笑。
哪怕是去赴死,这些人依旧面带笑意。
罗浮在开战前的豪言壮语依旧回荡在他们的耳边:
凉地不止有大凉铁骑,也有辽东步卒!
“准备开阵!”
刘威的手里拎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一面小圆盾,身子微微低伏,等盾牌阵一开他就会义无反顾的冲进去。
“扑通!”
“哎呦~”
还没等刘威抱着火油罐出营送死,从旁边钻出来的罗浮就一脚将其踹翻咋地,同时怒骂道:“干嘛,想死也没这么容易啊!”
从地上麻利爬起身的刘威嘶吼道:“让我去炸死他们,不然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我们迟早都得死!”
刘威已经打定了主意,等他冲到人群中就直接引燃身上的火油罐,替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笨蛋!”
罗浮指着刘威的鼻子骂道:“你这哪是去杀敌,分明是去送死。抱着这么两个明晃晃的火油罐冲过去,怕是还没等冲到燕军面前就会被射程马蜂窝。”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吗!”刘威略显焦急的问道。
罗浮突然神秘的一笑:“我有办法,给你看个好东西。”
刘威一愣,这时候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就是送他一座金山他也没地方花啊。
没一会儿,一群步卒就拉着一架架小型的投石车走了过来。
“唔!”
刘威的眼睛猛然一亮,啧啧称奇道:“还真是好东西,哈哈!”
罗浮得意的拍了拍投石车的架子,笑道:“看到没,不用你们去送命,咱们也能把火油罐扔出去。”
这些小型的投石车其实是燕军为了进攻那些堡寨特制的,为得就是要减轻攻城步卒的压力,没曾想现在反倒是便宜了罗浮等人。
“动作快,把火油罐都给老子放上去!”刘威兴高采烈的大喝着。
凉军步卒的动作也是极快,刚刚还被缠在腰间的火油罐又被全部取了下来,两三个做一团,分别被安放在了十几架投石车上。
“嘿嘿,又要够你们喝一壶的了。”罗浮脸色阴冷的笑了起来。
何木答兀悠哉悠哉的站在高处晃悠着,他已经发现凉军的阵型有些抵挡不住己方的攻势了,要不了多久,这几千人就会变成几千具死尸。
“砰!”
“砰砰砰!”
就在何木答兀已经稳操胜券之时,一团团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火油罐从头顶上砸进了燕军的人群中。
“嘭嘭!”
火油罐一落地就再次引燃了大火,燕军本来就纷纷囔囔的挤在一起,没想到这个火油罐竟然再次落下,迅速升腾的大火转眼间就将一部分人吞进了火海。
“混账!妈的!”
何木答兀怒不可遏的骂了起来,这次是他失算了,没想到凉军还能找到这些东西。
“啊,啊~”
“退,快退!”
燕军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些火人漫无目的的四处冲撞,希望有人可以救救自己。可是周围的人避之不及,纷纷向后退去,由此带来的就是互相践踏。
“蹭!”
罗浮看到这一幕猛然拔出了腰刀,怒吼道:“兄弟们,一寸山河一寸血!凉军,誓死不退,给我杀!”
“杀啊!”
“不退!”
排成方阵的凉军步卒从盾牌后涌了出来,罗浮和刘威带头,三千人一头撞进了人群中。
罗浮知道自己有兵力劣势,但是火油罐只有那么点,迟早会用完,在此时主动出击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当当当!”
“杀杀杀!”
双方又混战在了一起,连着被大火烧了两次,燕军果然有些惊惧,一时间竟然又被凉军夺得了上风。
“找死!”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何木答兀终于披挂上马,率领一众亲卫杀尽了战场之中。
“当当当,嗤!”
何木答兀借着战马的冲击力不断向内凿进,连续将两名凉军步卒刺翻在地。
很快,何木答兀就注意到了罗浮的身影。
“找的就是你,拿命来吧!”
没有丝毫犹豫,何木答兀就开始策动马蹄撞向罗浮。
罗浮也注意到了这位燕军将领,单手握刀,右脚前踏,摆出一个扎马步的姿态,严阵以待。
“喝!”
已经冲到罗浮身前的何木答兀猛然刺枪而出,想要一招杀敌。
“当!”
罗浮用尽全身的力量挡下了这一枪,但自己的脚步也被巨大的反冲力震得连连后退,喉咙口也有些发甜。
“咦,功夫倒是不弱。”策马冲出十几步的何木答兀有些诧异的看了罗浮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这一击之下活下来。
“再来!”
罗浮吐出了一口带着鲜血的唾沫朗声高喝。
“想死我就成全你,驾!”
何木答兀一手挺枪,另一手随时准备拔出腰间的佩刀。
“啊!”
待到马蹄即将冲到自己面前时,罗浮怒吼一声,身子猛地一弯,泛着寒光的刀锋径直砍向了战马的马蹄。
“喝!”
何木答兀也不甘示弱,在一枪落空的同时拔刀而出,径直砍在了罗浮的肩膀上。
“噗嗤!”
“噗通~”
两人一击凶悍的对碰告一段落,左肩挨了一刀的罗浮顿时变成了一个血人,鲜血从触目惊心的伤口中不断流出。
而何木答兀也好不到哪里去,当战马的前蹄被砍断的那一刹那,他就被摔下了战马,来了一个狗吃屎,鼻梁貌似都撞断了。
“将军,将军!”
两人的卫兵大呼小叫的将他们的主帅护在中央,同时又掀起了一轮新的大战。
……
狂奔半夜半日的一万镇辽军终于来到了距离喇子河谷不到三里地的地方,从这个位置向战场看去,明显可以看到有大量燃烧后的黑烟直冲云霄。
“停!”
贲虎怒吼一声手一抬,队形全无的一万骑军迅速止步,调整着阵型,也趁着这个空隙稍微恢复一些体力。
在确定战事还在继续之后,贲虎大笑着说道:“弟兄们,收网的时候到了,跟我杀!”
“杀!”
第993章辽东步卒(十五)
骄阳一点点的爬上了云头,空气逐渐变得炙热,让人觉得异常烦躁。
当整个大地都洒满阳光时,就是尘岳和罗浮约定破敌的时间,所谓的援军也会出现在战场上。
喇子河谷中的战事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当最后一批火油罐砸落在燕兵的头顶时,三千辽东步卒义无反顾的冲进了乌压压的燕军阵型。
伴随着大火,凉军发起了最为猛烈的攻击。
罗浮要得不是坚持到骑兵到来,而是要在骑军到来时彻底搅乱他们的步卒阵型,从而保证己方骑兵一战功成。
没有拒马、没有阵型的步军面对骑兵的弯刀长矛,还不如待宰的羔羊。
“喝,死!”
罗浮手中捡的那根长矛早就段成了两截,弯刀也被他别在了身后。
臂力惊人的他直接抱起了旁边的一根圆木挥舞起来,这是用来搭建帐篷的木橼,末端已经被大火烧的焦黑,那火苗依旧在燃烧着。
“砰砰砰!”
足有脖子粗的圆木在罗浮的手里却显得颇为轻巧,愣是被他抱着原地挥舞了好几圈,还夹杂着一丝破风声。
周围的燕兵个个大惊失色,唯恐避之不及,几个倒霉蛋直接被砸的血肉模糊。
“上,给我上!”
一名燕军都尉怒吼着拿刀顶在士卒的脖子上,一言不合就准备执行军法。
要么上,要么就得死,七八名燕兵无奈之下咬着牙冲向了罗浮。
“杀啊!”
密密麻麻的枪尖从不同的方向刺向了罗浮,换做普通人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但罗浮却镇定自若,先是用圆木这么一档,隔开了正前方的几枪,而后身子一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那些个枪尖,而后抽出凉刀往身后猛地一挥。
“噗噗~”
“刺啦~”
一套凌厉的攻势下来,扑向罗浮的燕兵都被击退了,还有两三人挨了一刀半跪在地,抱着流血的大腿不停的嚎叫着。
但罗浮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了这么久,胳膊、大腿、后背上都出现了伤势,鲜血正在不断的渗出军服。
“老罗!”
远处的刘威惊呼着健步冲到了罗浮的面前,急促的问道:“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妈的,呸!”
罗浮吐出一口鲜血,骂骂咧咧的说道:“真是晦气,又挨了一刀,幸亏老子躲得快,不然这条腿就没了。”
“不错不错,到底是当了将军的人,命大,哈哈!”
刘威明显松了口气,刚刚他看到罗浮被围攻时可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罗浮注意到刘威在大笑时有些微微的颤抖,脑门上似乎有冷汗流出,低头一看,果然他的大腿上也在流血,但所幸没有伤及筋骨。
罗浮顿时便笑骂道:“你个混蛋也差不多,刘大胆差点变成刘瘸子了。”
“哈哈哈~”
“走,再杀他一圈!”
“杀!”
……
战场越发的混乱,三千人辽东步卒硬是靠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精神将上万人的燕军阵型彻底冲散,就连那些零零散散的燕军骑兵都被迫投入到了战场上。
双方就挤在河谷中展开混战,往往十余名凉军就敢结队杀进上百号燕军聚集的人群中。
加之锋利无比的北凉刀要比燕刀更胜一筹,一时间燕军竟然拿凉军毫无办法。
营帐内、火堆旁、土坡上,到处都是双方士卒近身肉搏的身影,一声声不退从步卒的口中嘶吼而出。
有的凉军在临死之前硬生生的抱着两名燕军撞进了熊熊大火之中,场面极为惨烈。
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毫无章法可言,两军主帅的号令也不可能再传递到每位士卒的耳中,现在双方士卒唯一能做的就是比狠,玩命。
对于凉军来说,唯死战耳!
“呼~呼~”
军阵中的何木答兀正靠在被烧毁的营墙便大口喘着粗气,被罗浮一刀砍断马蹄的他也从骑战变成了步战,也需要面对凉军那些疯狂的攻势。
他握着弯刀的手在不住的颤抖,连连的激战让他整个人都累的有些虚脱,区区三千人的凉军却让这位大将倍感压力,他们的悍勇超乎何木答兀的想象。
何木答兀此前在北金一直是隶属于皇帝的亲信将领,带兵出战也大部分都是应对平瀚道上的常家,之前北凉军攻入辽东的战事他也未曾参与。
在何木答兀的印象里,整个周朝的巅峰战力充其量也就是那些常家边军了,他从未把凉幽之地的军卒放在眼里。
但是这次的伐周战事,凉军的战斗力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他的认知,人人悍不畏死,就没有怕这个字。
现在他终于明白,隆亲王完颜阿骨打加上那几十万大军为什么会败在尘岳的手上了。
“跟我来!”
何木答兀冷着眼看了一会儿,终于持刀起身,大踏步走向了罗浮等人的方位。
擒贼先擒王,现在除了最快速的解决掉这个主将,何木答兀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但凡能招呼到的士卒都跟在了何木答兀的身边,那也只不过区区数百人而已,但是罗浮和刘威两人身旁的士卒更少,只有百十人。
“妈的,主意倒是打得挺好。”刘威摸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水骂道。
看到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扑过来,罗浮和刘威瞬间就明白了何木答兀的打算。
“蹭!”
罗浮一瘸一拐的拎着弯刀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怒喝道:“兄弟们,我还是那句话,要么赢,要么死!
凉军,一步不退!”
“死战!”
上百号浑身带伤的汉子举刀嘶吼。
“杀!”
燕军同样不甘示弱,在何木答兀的带领下犹如潮水一般的扑了过来。
“轰隆隆~”
就在双方即将展开最后的厮杀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轰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战场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罗浮和何木答兀的眼珠子也直勾勾的看向了河谷尽头,呼吸声都变得局促起来。
“轰隆隆~”
一面镇辽军的军旗率先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了,清一色的黑甲骑卒势如破竹的冲进了大营之中。
这一刻,罗浮放肆的仰天大笑。
这一刹,何木答兀面如死灰。
镇辽军到!
第994章辽东步卒(十六)
一万骑兵夹杂着毁天灭地之势杀进了燕军的大营,原本被燕军固守着的河谷口犹如纸糊般一触即溃。
守在前后谷口的燕兵不过寥寥数百人,而且他们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河谷之内的战场上,谁能料到背后突然杀出大队骑军。
贲虎一人一马一枪,在冲进燕军大营时猛地一勒缰绳,战马的前蹄高高跃起,当场就将两名燕军撞得吐血身亡。
而后贲虎猛地一挥长枪,一记游龙出水,将挡在身前不断颤抖的燕军偏将一矛刺死。
沉重的躯体被长枪带离地面,重重的摔落在地,正巧砸进了一片营房内。
一万骑兵兵分数路,径直冲向零零散散分布在营中的步卒,这些被辽东步卒搅成一团的燕兵根本无力去抵抗这些犹如虎狼般的骑军。
之前靠着人数优势稳住的局面,一下子就被镇辽军给打垮了。
贲虎则目光一扫,直冲营前帅旗,战马一路横冲直撞,接连刺死数名燕军。
在快要接近帅旗时,贲虎的身子微微倾斜,顺势抽出泛着寒光的弯刀,一刀正中旗杆,凌厉无比。
“嘎吱~”
木质的旗杆一断两截,断口处犹如平镜般光滑,那面沾满了风沙尘土的燕军大旗就在漫天的喊杀声中缓缓坠落。
当军旗坠落之时,所有目睹这一幕的燕军都开始心生绝望。
漫无边际的黑甲铁骑、锋利无比的北凉弯刀即将收割他们的生命。
所有人都在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能活着离开这片战场吗?
而凉军这边不管是还在艰苦奋战的辽东步卒、还是气势汹汹的镇辽铁骑都声威大涨,怒吼声冲天而起:
“杀!”
一场屠杀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
落云城之南三十里,宛如长龙般的燕军铁骑正在疯狂赶路,数万人毫无队形,有的掉队了都来不及收拢。
丛林之中大片大片的飞鸟被惊起,在天空中惊慌失措的盘旋着,它们也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为首的完颜弼脸色极为阴沉,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确切的情报显示凉军的动向,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一万镇辽军绝对是冲着喇子河谷去了。
哪怕只有一万人,也足以成事。
因为到现在为止,所有派去喇子河谷的斥候没有一队回来的。
纵使有这么一两队在路上被耽搁了,也绝不会全部都音讯全无,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被截杀了。
凉军故意为之!
“轰隆隆~”
马蹄声震耳欲聋,其实完颜弼麾下的这两万骑兵已经有些疲乏,精神颇为萎靡,个个都在强撑着眼眶。
他们可是在易水河畔还有战场上来来回回兜了好几个圈子,算起来已经至少赶了上百里的路。
这么热的天,一个个累的口干舌燥,喉咙眼里都在冒火。
这一切都是因为贲虎在易水河畔搞了一个突然袭击,迷惑了燕军的视线,一万人愣是耍的几万骑军团团转。
当燕军转过一道山梁,出现在一座山谷口时,完颜弼的瞳孔骤然一缩,抬臂怒喝道:
“停!”
要说此前完颜弼和周巍然的心里还带着点侥幸的话,那现在他的心是彻底凉了。
一座整齐的军阵赫然堵在山谷要道之处,一面硕大的军旗在风中轻轻摇摆,散发着属于它的恢弘气势。
大凉陌刀军!
一万杆通体发黑的精铁长刀,宽厚的刀背、狭长的刀柄,这是拒马的绝佳利器,让人望而生畏!
三千面比人高的盾牌,足以抗下一波又一波雄壮战马的冲击。
更有那全军挑选的一万精锐,个个臂力惊人且悍不畏死,敢站在最前排拒马的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
试问这样的拒马阵,谁敢来破!
大阵中央,主帅李嗣邺扶刀而立,看着远来的大片骑军,朗声高喝道:
“起阵!”
“御!”
“嚯!”
长刀如林、铁盾似墙,大阵成!
李嗣邺面带笑意,神色颇为轻松。
陌刀军是紧随罗浮之后出城的,早早就来到这个地方严阵以待,这处山道恰好是燕军增援喇子河谷的最近路线。
要是燕军不来,那皆大欢喜,省的陌刀军费功夫,要是来了,那就由陌刀军挡住他们。
李嗣邺抚摸着刀柄轻轻笑道:“今天你们一兵一卒也休想从此地过去!”
完颜弼策马向前,眼神冰冷的看着前方的铁甲大阵,现在他就算是白痴也知道喇子河谷的燕军是朝不保夕了。
“混账!妈的!”完颜弼愤愤的爆出了一句粗口。
以前的完颜弼还算是风度翩翩,这次被尘岳摆了一道,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咕噜~”
身侧的一名副将愣愣的看着陌刀军,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扭头道:“将军,怎么办?要闯一闯吗?”
完颜弼目光微眯,扭头看了看身后不断汇聚起来的骑军,心情很是复杂。
他清楚手下的士卒已经很是疲惫,硬闯一万陌刀军的大阵实在是愚蠢的决定。
就算是兵强马壮的两万精骑,破开陌刀阵怕是也要大伤筋骨。现在这两万疲兵,破阵的可能性太小了。
但是喇子河谷那里可不能不管啊,喇子河谷一丢,全有前出进攻云锦防线的大军就会被断了后路。
整整五万兵马,三分之一的军力。
完颜弼不敢再往下想了,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
“将军?”
见完颜弼迟迟不说话,身旁的副将又轻轻的喊了一声。
完颜弼目光凝重的呢喃道:“等等,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李嗣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乌泱泱的燕兵,撇了撇嘴怒喝道:“擂鼓!”
“咚!咚!咚!”
“击!”
“嚯,霍霍!”
最前排的三千陌刀军整齐划一的前踏了几步,将整个阵型向前推进了不少,而靠前指挥的正是陌刀军副帅林虎。
林虎的嘴角翘起了傲然的微笑。
没错,面对两万骑军,陌刀军就是要先摆出一副挑衅的样子。
讽刺,天大的讽刺!
步卒对骑军,竟然还敢向前移阵。
饶是那些跑得精疲力尽的燕军也眼冒火,一个个恨得牙痒痒。
完颜弼的脸色也彻底黑了下来,终于挥手沉喝道:
“骑军破阵!”
……
第995章辽东步卒(十七)
喇子河谷中的杀戮还在持续着,可以看到片片弯刀划过,燕军犹如割麦子一般的倒下,朵朵鲜红的雪花在山谷中绽放。
步卒、骑卒、凉军、燕军统统混战在一起,只不过局面已经完全掌握在了凉军的手里,燕军只能一小撮一小撮的聚集在一起负隅顽抗。
得亏何木答兀治军能力还算可以,手下的这些将校还能咬牙抵抗,若是换做一个庸才,现在就已经是一面倒了。
不过燕军的败势依然显现,无心作战的人也在逐渐变多,或逃或降,绝望的情绪在迅速蔓延。
罗浮和刘威两人一瘸一拐的互相搀扶着爬上了土坡,脸色极为狼狈,两人身上的军服早就破破烂烂的,血迹这里一块那里一摊,还能走路简直就算是打不死的小强了。
“刺啦~”
罗浮随手撕下了身上的一块军服,替刘威包扎着大腿上的伤口,刘威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这两人鏖战了一夜,真的是精疲力尽,现在有镇辽军接手战事,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罗浮龇牙咧嘴的说道:“你小子轻点!战场上没残废,回头让你给整残了!”
“啪!”
刘威一巴掌拍在了罗浮的后背上,阴阳怪气的说道:“行了,能活着就知足吧,叽叽歪歪的!”
“等着,等老子伤势恢复了肯定要揍得你鼻青脸肿。”
“放马过来吧,我刘大胆又不是被吓大的。”
两人的心态彻底放松了下来,这场胜利只剩下时间的问题了。
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吃了点干粮,喝了几口清水,罗浮两人好歹算是恢复了一些体力。
“当!”
盘坐在地上的罗浮又拄着刀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目光再度投放在混乱的战场上。
“怎么了,你就不能消停点。”刘威看出了罗浮的不对劲,嘟嘟囔囔的叫了起来。
“你看那~”罗浮轻轻的朝远处歪了歪嘴。
“哪?”刘威皱着眉头问道。
“那!”罗浮再度伸手指了指。
刘威顺着罗浮手指的地方看去,赫然发现有一大群燕军围成一个大圈在奋战,四周的凉军将他们堵得水泄不通,纵观整个战场,就只有这里的燕军最多。
罗浮冷冷的说道:“能召集起这么多人护卫,我想这人群中应该就是何木答兀了。”
刘威的眉头轻轻的挑了挑,邪邪一笑:“你的意思是?”
“蹭~”
罗浮拎起了满是鲜血的弯刀:“擒贼先擒王嘛,哈哈哈!”
“走!”
……
“当当当!”
“杀!”
“撤,后撤!”
河谷中最大的一处战场确实是属于何木答兀的,在他身边密密麻麻的簇拥着近千号士卒。
不得不说,仗打到这个份上还能集结起这么一支队伍,何木答兀果然不是吃干饭的。
这近千号人边打边撤,想要找个地方撤出河谷,至于说击溃凉军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只能先寻一条活路。
“喝!当当!”
何木答兀在奋力的挥舞着刀柄,而身侧的两名亲卫死死的拽住他,大喝道:
“将军!将军!咱们先撤吧,凉军实在是太多了。”
因为凉军也在源源不断的涌向这片战场,猪都能看出来这里面藏着大人物。
何木答兀犹自在那死扛,嘶吼道:“不能撤,决不能撤!给我杀!”
不是何木答兀一根筋,而是这座大营内囤积着的粮草军械是前线五万大军作战的资本,一旦大营没了,那出征在外的三万兵马除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就再也没有任何补给。
换句话说,再过一两天,那些人就得饿肚子,就得死在凉军的刀下。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名何木答兀最为信赖的亲卫统领苦苦哀求着:“您先走撤出去,带着外面的那些兄弟撤回易水,我们就还能保存大量的有生力量,若是你也战死了,这几万兄弟就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何木答兀犹豫了,他知道现在的局面已经不可挽回。
“嗖嗖嗖~”
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落在了燕军阵中,顿时就倒下了不少人,许多军卒都在竭力的寻找躲避的地方。
“将军,前后谷口肯定是出不去了,您就从山坡上走,我们掩护!”几名亲卫连推带拽的将何木答兀拉扯到了崖壁便,还顺着崖壁勾起了一根绳索。
“妈的,撤!”
何木答兀总算是想通了,怒吼一声就当先朝着山崖上爬去。
不高的山崖三两步就上去了,何木答兀半趴在山崖边,大声招呼着其他军卒往上爬,可是凉军的攻势越来越迅猛,箭雨也越发密集,能顺利爬上山坡的只有寥寥无几的人。
何木答兀眼睛血红的一拳头砸在了泥地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凉军是怎么摆脱大军的监视来到这里的。
“我会给你们报仇的!”
心知底下的士卒突围无望,何木答兀嘶吼了一声,转身便欲离开。
“嘭!”
刚刚转过身,一记闷棍就异常迅猛的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何木答兀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晕了过去。
……
时间缓缓来到黄昏,喇子河谷中的战事已经结束,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镇辽军骑卒正在打扫战场,一队队的俘虏被押解着关到临时的营房中。
足足两万人的燕军,战死者不下六七千,其他的尽数被俘虏,只有极少数的人侥幸逃了出去。
但是在这茫茫的深山中,没有补给没有粮食的残兵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一个未知数。
贲虎插着手在巡视战场,眼见着一瘸一拐的罗浮和刘威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扑通。”
一道被五花大绑的人影被丢在了贲虎的面前,罗浮拱手大笑道:“贲将军,多亏了你及时来援啊,弟兄们都要顶不住了。”
贲虎关心的看了一眼两人的伤势,然后竖起大拇指道:“此战能胜,你们功不可没啊!”
两人坦然一笑,仗虽然打得辛苦,但是打赢了。
贲虎指了指倒在地上昏厥不醒的人影问道:“这是?”
“嘿嘿~”
罗浮咧嘴一笑:“何木答兀。”
贲虎一愣,然后便仰天大笑起来:“咱们真的是收获满满啊。”
“哈哈哈~”
第996章辽东步卒(十八)
“砰砰砰~”
“喝!”
陌刀军的阵前,燕军骑兵还在源源不断的撞击着最前方的拒马阵。
一具又一具尸体被坚硬的陌刀劈的血肉模糊,挂在刀刃上的尸体是那么的血腥。
有些半死未死的士卒躺在血泊中痛苦的哀嚎着,听得让人心里发瘆。
拒马阵前早就垒起了一座尸体堆成的小坡,浓重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厮杀异常惨烈。
没一会儿,这一波冲击大阵的燕军在丢下五六百具尸体后终于狼狈的退了下去。
除了斩杀部分凉军之外他们再无任何建树,这座长刀大阵依旧巍然不动,同样喇子河谷的道路还是被封得死死的。
此时距离燕军发起第一波攻击已经足足过去了三四个时辰,夕阳在缓缓的落下山头。
最前方的陌刀军卒轮换了四五次,由此保证每一波面临冲阵的士卒都是生力军。
燕军同样发起了四五次攻击,两万骑都轮番参加了攻击。
但是燕军每一波的攻击都是无功而返,士兵们的斗志在肉眼可见的降低。
这一次进攻失利之后,燕军怕是没有能力再阻止起一场大的进攻了。
靠前指挥的将领已经从林虎换成了李嗣邺,李嗣邺手中的长刀鲜血淋漓,但这位陌刀军主将的眼神中不见一丝波澜。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今天他也不会放一兵一卒从这里过去。
骑军阵前,完颜弼紧握缰绳的右手青筋暴露,呼吸声很是沉重。
半天的进攻,自己折损了近三千名骑卒还有七八位军官,这种损失已经到了完颜弼能够接受的极限。
再打下去,就算能冲破陌刀阵,靠着一万多精疲力尽的骑卒也无法和凉军相抗衡了。
再说,又有谁能确定喇子河谷的战事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呢?还有人活着吗?
“将军,还冲吗?”
一名铠甲上沾着鲜血的将领行到了完颜弼身边问道,从他苍白的脸色就知道是刚刚冲过陌刀阵的。
要不是马上功夫了得,他现在也变成那尸堆中的一员了。
完颜弼扭头扫视了一眼己方的军阵,一万多士卒零零散散的分成几波,精气神很是颓废。
军阵最后还有两三千号伤兵盘坐在地恢复体力,不少重伤员除了躺在地上等死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战马旁属于完颜弼的那面军旗也无力的耷拉着,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就这样的军队,还能强闯陌刀阵吗?
完颜弼扪心自问,他不能再拿着手底下士兵的生命去冒险了,还是一个几乎没有可能会成功的险。
“算了吧,再搭上三千条人命,也破不开这座陌刀阵。”完颜弼的语气有些落寞。
副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喇子河谷我们不去了?那里可还有数万兄弟呢。”
完颜弼嗓音颤抖的说道:“去了也是徒劳无功,罢了。”
尘岳既然敢把一万陌刀军堂而皇之的摆在这里,就是在告诉完颜弼,你喇子河谷大营的几万兵马我吃定了!
就算现在陌刀阵自己撤走,让完颜弼无所阻碍的抵达喇子河谷,靠着这一万多残兵能击溃凉军?撑死了也就是两败俱伤。
若是一着不慎,或者凉军还有埋伏,那连带着自己都要有去无回。
副将默默的低下了头,他知道完颜弼这句话说出来,那几万士卒算是回不来了。
“驾!”
完颜弼轻扯缰绳,马蹄微微前踏了几步,目光扫视了一眼尸山血海交织而成的战场之后喃喃道:
“撤军吧,派出斥候深入敌后,尽可能的通知前出大军撤退,能撤出来多少就是多少吧!”
“诺!”
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燕军,李嗣邺笑了。
这场仗,他们赢了!
……
夜幕再次降临,喇子河谷中升腾起了一堆堆的火光。
垂头丧气的燕军降卒挤在营房内,四周都是手持利刃的凉军士卒,哪怕降卒的人数多过凉军,他们也不敢反抗。
反抗能不能活下来他们不知道,但老老实实的在这待着,起码一时半会死不了。
还有不少将校在归拢缴获的物资战马,这些东西可是凉军很需要的。
其实没有人知道,一万骑的镇辽军此刻留守在河谷之内的只有区区三千之众。
剩下的人在略做休整之后已经赶赴各处堡寨,去围剿那些失去了补给的燕卒。
而贲虎和罗浮颇为轻松的坐在原先属于何木答兀的帅帐内。
罗浮身上被雪白的纱布裹了好几层,虽然疼痛感一直在持续,但他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
“给我进去!”
五花大绑的何木答兀被几名凶神恶煞的凉军校尉推进了营帐。
何木答兀满脸悲愤,昏迷醒来之后他就发现自己被俘虏了。
好歹曾经是完颜洪烈的帐下大将,怎么受得了这番屈辱,他几番求死不得,一直闹腾到现在。
当然,免不了受点皮肉之苦。
“跪下!给老子跪下!”
几名军卒死死的摁住何木答兀的脑袋,何木答兀眼眶喷火,像是要吃人。
“将军,我看直接给他一刀得了,放着浪费粮食!”一名校尉气鼓鼓的说道。
“来!我正等着呢,要杀要剐随便!”何木答兀直挺挺的说道。
“妈的,老实点!”
不老实的何木答兀又挨了一脚。
贲虎轻轻的招了招手:“算了,放开他。”
失去束缚的何木答兀站得笔直,丝毫没有做俘虏的觉悟。
罗浮眯着眼睛打量了何木答兀几眼,脸上带着不屑的说道:
“怎么,不服气?堂堂两万人的大营被我们三千人搅成了一锅粥有什么不服气的?就你这还有傲气,凭什么?”
何木答兀瞬间就语气一滞,有些气急的说不出话来。
贲虎冷笑道:“能活着你应该感到庆幸,带下去!”
“放开老子!放开我!”
大呼小叫的何木答兀又被士卒们给拽了出去。
罗浮开口问道:“贲将军,这家伙要留着吗?”
贲虎微微一笑:“能执掌五万大军,也不是什么庸人,带回去给王爷,或许有点用。”
罗浮点了点头。
贲虎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肢:“快马向王爷报捷吧!我去收拾那些散兵游勇,降卒就交给罗兄弟了。”
“诺!”
第998章围剿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几乎快要掀翻云州议事厅的天花板了,三三两两坐在屋内的辽东文武官员们无不在仰头大笑。
李嗣邺的陌刀军先回到了城中,在听到完颜弼的两万骑军无功而返之后众人的心中就都有底气了,紧跟着从喇子河谷飞奔而来的捷报就送到了落云城:
两万燕军全军覆没,降卒过万,生俘主将何木答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背后可是蕴含了落云城上下数万将士的心血。
为了这一仗,城中三万镇辽军、一万陌刀军尽数出动,再加上三千精锐步卒,留守在城内的军卒连两万都不到了。
两万镇辽军用来牵扯燕军主力、三千步卒率先发起奔袭、陌刀军用来阻敌增援、贲虎的一万骑则是一锤定音、结束战局!
整体布局环环相扣,其中的任一一环都不能出问题,可以说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所幸凉军上下将士用命,罗浮奔袭成功,打赢了!
而燕军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首先,若是完颜弼不去管易水大营而是直奔喇子河谷,那最起码能保住何木答兀的几万人。
其次,若是再心狠一点,周巍然直接全军出动,猛攻落云城,或许也能趁着城防空虚一战功成。
但可惜,战事已经结束,万事都没有如果。
“罗将军此战当居首功啊。”
坐在尘岳右手边的辛疾笑道:“三千人,奔袭百里山路硬生生将两万人的大营给搅得七零八落,良将风范!”
辛疾竖起了大拇指,好生的夸了罗浮一顿。
众人纷纷点头,此次罗浮和麾下的三千人确实立了大功。
尘岳心头的喜意溢于言表,乐呵呵的说道:“诸位将军也功不可没,岳将军、李将军你们也是一两天都没闭眼了,镇辽军的两万兄弟在城外和燕军缠斗了这么久,让周巍然无暇分身啊。”
岳展鹏和李嗣邺咧嘴一笑,此战陌刀军和两万镇辽军的伤亡都在千人左右。
镇辽军的伤亡略微高一点,毕竟和燕军纠缠了一天一夜,属于凉军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尘岳轻轻的走到地图边说道:“解决了喇子河谷的大营,剩下来的事就是扫清那些游弋在防线内的烦人苍蝇了。”
尘岳口中的这些苍蝇就是指四处出击、攻打堡寨的一支支小股军卒。
别看这些小股军队都只有几百号人,但是在整个云州境内加起来的燕军足有三万之众,也正是这几万人,让云锦防线上的守卒战死了不少,那些此前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堡寨也被拆掉了。
云晨轻声说道:
“探马来报,城外的燕军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派出了大量的侦骑进入云锦防线,距城三十里还有一支近万人的骑军出现,做临战之态。”
李嗣邺笑了:“看样子完颜弼带着兵马回营后同时战败的消息也传回去了,这位东庭大王开始盘算着救那些残兵了。”
“哪有这么容易。”
尘岳笑了笑:“没有后援、没有补给、还是分散开来的两三万孤军岂不是到嘴的肥肉,我们想吃就吃?既然要吃,那就别想让我们吐出一丁点骨头!”
“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这几万兵马不仅是缺少后援补给,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失去了统一的号令,只能各自为战,这才是最要命的。
尘岳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说道:“那就派出一支骑军,与燕军针锋相对,我料想他们现在不敢再和我们硬碰硬了,那些个散兵游勇就交给三座屯城的守军和贲虎去对付吧。一句话,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就是傻子!”
“诺!”
……
云州内地的某处大山中,上百号的燕军正在拔腿狂奔,人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时不时的还扭头回看。
不跑不行啊,在他们的身后足足有上百骑兵在追赶,为了活命他们只能尽可能的往山里钻。
他们原本只是一支普普通通的军卒,人数约莫在三四百上下,围攻了一座堡寨足有四天,迟迟啃不下来。
原本打算咬着牙再攻两天就把他给拿下了,可是哪曾想昨天夜里突然就有一支凉军骑兵从背后发起了突袭。
凉军骑兵人数并不多,也就上百号人,可是骑兵对步兵可是绝对的优势,再加上堡寨里的步卒也趁势杀了出来,前后夹击之下燕军大败,在折损过半的兵马之后终于逃了出来。
而这支骑军则阴魂不散的追了出来,一路上追追杀杀,又死了不少人。
正在狂奔的这些燕兵怎么也想不通,缩在堡寨里这么久的凉军怎么突然就敢出来了,而往日一贯用来策应他们的骑兵也不知去向,喇子河谷的大营也没给他们派援军。
现在他们是惊疑未定,不知道该往哪跑,不知道怎么躲开这伙骑兵的追击,只能尽可能的狂奔。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策应他们的骑军早就被三座屯城中出来的大军给歼灭了。
在跑出七八里地之后,前面的山脚转口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逃命中的燕卒心头一喜,以为是己方的援军到了。
但是当游弩手的制式军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时,所有人都心生绝望。
上百号人逐渐聚拢成团,颤颤巍巍的握起了刀,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游弩手领头之人恰好是伍侠客,他此前离开喇子河谷,将全军出击的命令传到了各座屯城,而后便带着麾下的游弩手四处游弋,碰到燕军就是一阵乱杀。
“杀!”
“啊啊~”
“当当当~”
没一会儿,山谷中的喊杀声就渐渐停息,还多了几十具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从尸体上流出的鲜红血液让山谷中多了份阴森。
除了战死的,剩下的燕卒都浑身发抖的抱头趴在地上,生怕凉军突然给他们的后背来上一刀。
游弩手和追击的凉军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随意的打了几声招呼之后便继续远行,这些俘虏会有骑兵押着送到临近的堡寨之中。
像这一幕,在这几天里会持续不断的在云州内地上演,很多前出进攻堡寨的燕军将会在惊恐中度过他们生命的最后几天。
第999章大军回城
天色刚刚明亮,落云城的南城门便大敞开来,高竖着的军旗也在风中不断飘扬。
一队队步骑卒昂首挺胸的迈步入城,此战所获得的胜利足以成为他们一辈子的谈资。
尘岳等人满脸微笑的站在城头上欣赏着一路通向天边的队列,罗浮所部的步卒和一部分镇辽军终于回来了。
三四天的时间过去,云锦防线周边盘踞的燕军已经被一扫而空,仅剩的漏网之鱼不需要大队军马去征讨了。
仅仅在一个月前,落云城还是整日城门紧闭,而现在可以肆无忌惮的敞开。
云锦防线上的堡寨、烽燧也不用再担心凉军的围攻了。
其实贲虎和罗浮等人一路回来,不是没有燕军的探马看到,可是现在再多给他们个胆子也不敢贸然发起攻击。
再把自己的命搭上去?没有人想死。
很快,贲虎和罗浮二人就大步迈上了城楼,齐齐抱拳喝道:
“末将参见王爷!幸不辱命!”
“哈哈哈!”
尘岳大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辛苦了,此战大涨我辽东军威啊!战果伤亡如何?”
贲虎沉声说道:“此战镇辽军折损数百人,罗将军所部战死近半,伤者无算,喇子河谷两万燕军除战死者外,生俘过万!
云锦防线之敌军也被清扫,战果尚在统计之中!”
大胜,这样的战损比绝对堪称全胜!
罗浮的眼眸略微黯淡了一下,虽然大胜,但是和他一起赶赴战场的兄弟却走了很多。
有的人和罗浮才刚认识,便倒在了喇子河谷的血泊中。
“不错!”
尘岳欣慰的点了点头,看向罗浮轻声道:“罗将军,你当居首功!”
这是所有人心中达成的共识,没有罗浮拼命搅乱燕军的阵型,镇辽军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便结束了战事。
罗浮顿时站的笔直,沉声道:“将士用命而已,末将不敢贪功!”
尘岳笑了笑,轻轻的一挥手,站在身侧的辛疾便前踏了一步,朗声喝道:
“原步军校尉罗浮战功卓著,奇兵破敌,现正式加封正五品将军衔!掌兵三千,归云州指挥使府节制!”
罗浮后退一步,弯腰拱手:“末将罗浮领命!谢王爷!”
正五品,听起来不是很高,但是在凉军之中已经是手握三千领兵的实权武将了。
一般校尉都是授从五品,有的甚至只是官为校尉,不授官衔。换句话说,只要步入正五品,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将军了。
奖励已毕,众人之间的气氛欢快了许多,雪泪寒更是朗笑道:
“听闻罗将军在开战之前曾经放下豪言,凉地绝不只有北凉铁骑,也有辽东步卒可名扬天下。
此语今日听起来亦是壮怀激烈、摄人心魄啊。
依我看,也该灭灭这些骑军将领的威风了,咱辽东步卒,没有战马也能让敌军闻风丧胆!”
“合着雪大人和罗将军要跟咱们骑军掰手腕了啊。”岳展鹏故意板起脸开起了玩笑。
“哈哈哈~”
众位将领哄然大笑。
确实,北凉的男子比辽东要更长于马背上搏杀,这一切都是源于北凉自古以来就有大片上好的牧场,十来岁的孩子也能在战马上闪转腾挪。
罗浮罕见的脸一红,哪知道自己在战前用来动员的话这么快就传到了凉王等人的耳朵里。
“好了,让士卒们各自回营休息吧。”尘岳笑了笑问道:
“活捉的那个燕军将领呢?”
贲虎开口道:“顺路给押回来了,现在关在牢房里,末将琢磨着王爷可能有用,便没有下杀手。”
尘岳点了点头:“行,各自休息去吧!”
……
时间缓缓来到了傍晚,尘岳正独自坐在椅背上翻阅军报,此战之后敌我双方便会形成势均力敌的局面,他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小了很多。
没一会儿,屋门就被轻轻的扣响,徐洛在门外沉声道:“王爷,耶律大人求见!”
“进来吧!”
“嘎吱~”
一身青色素袍的耶律保机走进了屋内,这位从北金投靠过来的世家长孙俨然已经融入了凉地。
尘岳随手合上了军报,抬头道:“怎么,有事?”
耶律保机行了个礼,轻声问道:“王爷,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何木答兀?”
尘岳的眉头挑了挑,笑道:“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耶律兄弟有什么想法?”
在私下里尘岳还是颇为随意的,基本上不会端着凉王的架子,一声耶律兄弟让耶律保机心中暖意十足。
“咳咳,卑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耶律保机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尘岳挥了挥手,示意耶律保机坐下。
正襟危坐的耶律保机犹豫了一下问道:
“王爷,易水河畔依旧有十万之众盘踞,战事一时半会儿肯定结束不了。
依臣之见,何木答兀或许是一个突破口,白白的一刀杀了有些浪费,若是能让他成为我凉军的一颗钉子,却能大有裨益!”
“噢?钉子?”
尘岳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详细说说看。”
耶律保机见尘岳有兴趣,便继续说道:
“臣认为,我凉军主要对手实乃燕戎本族。
虽然北金已亡,改称东庭,原来的世家大族被横扫一空,全国上下皆听燕国号令。
但是仅凭凉地两道边军抗衡两国之力,实在不是上策。若能在周巍然和完颜弼的手下安插进我们的人,日后咱们对阵燕军就会更加容易。
何木答兀官职很高,军中也有威望,定能接触到军机要务,只要筹谋得当,为我所用,那边境局势就会豁然开朗!”
尘岳眯起了眼睛,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敲打着,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实不相瞒,本王也一直想在北金军中安插人手,但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才迟迟没有行动。”
耶律保机的眼睛一亮,颇为急切的说道:“那这个何木答兀应该就是最佳人选!”
“北金和辽东乃是世仇,何木答兀又曾经跟随在完颜洪烈的身边,劝降他,有可能吗?”尘岳皱着眉头问道。
耶律保机拱手道:“臣愿一试!”
尘岳略微思索了片刻便点头应允:
“行,试试吧,若是不行,就送他上路!”
“诺!”
第1000章劝降一
落云城中的牢房内,何木答兀斜靠在木制的栅栏边,脚下都是些枯草,牢房中有些污秽,环境算是很差了。但也只有有点身份的战俘才会被关在这里,寻常的大头兵直接就关在营房里就行了。
何木答兀并没有在意这些,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考虑环境。只是他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光彩,更多的只有求死的迫切、战败的沮丧。
从喇子河谷被押运的落云城的这一路上,他都在反复的思考此前罗浮说的那句话:
两万人的大营被三千步卒搅得稀巴烂,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是啊,自己有什么好骄傲的。
以前在北金军中,自己的官位虽然不能与隆亲王这等皇族比肩,但至少是一方呼风唤雨的大将,就算北金没了,变成了东庭,自己也是朝中排得上号的将领,不管是谁见到自己都得客气三分。
可回头细想,自己在面对凉军时却一败再败,这到底是为什么?
何木答兀想不明白。
渐渐地,他的眼睛闭了起来,这两天他几乎都没合眼,现在终于有机会睡上一觉了,当然,这很可能是人生中的最后一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随后自己牢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缓步走入牢房的耶律保机先是来来回回的打量着双目微闭的何木答兀,在停顿了许久之后才轻轻开口道:
“燕军前出大军主帅,何木将军?”
何木答兀随意的将头扭到了一边,连眼睛都没睁开的说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就不用废话了,千万别指望从我这里套出什么话,趁早给我一刀,我痛快你们也痛快。”
简单明了,就是一心求死。
耶律保机微微一笑,也没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只是坐在了一旁的木凳上笑道:
“没想到当初完颜皇帝面前的金吾大将军,手握一万精锐护卫,如今却落魄至此。何木将军一家三代为将,哪个不是朝中叫得出名号的将领,今时今日的处境若是让先辈知道了,怕是九泉之下也要难以安心。”
何木答兀猛然睁开了双眼,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了耶律保机。
坐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孔,身上套着一件简简单单的青色素袍,双手合拢在衣袖之中,脸上那股风轻云淡的笑容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给了何木答兀一种熟悉的感觉,貌似在哪里见过。而且自己一家三代为将,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打探到得消息,只有对北金朝局异常熟悉的人才知道。
犹豫了许久,何木答兀才皱着眉头问道:“金人?”
不怪何木答兀这么问,因为只有北金人士才能对自己的身份了解的这么清楚。
“北金?”
耶律保机脸色有些平静的反问了一句:“现在哪里还有北金,不是东庭吗?”
何木答兀的语气一滞,这句话戳到了他心中的痛处。
不管自己的领军之能到底如何,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亡国之将,现在是在替别人卖命。
但是耶律保机的回答却没有否认自己是北金人士,这让何木答兀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何木答兀淡淡的吐出一口浊气:“阁下就不要言辞之间带着嘲讽了,将死之人,懒得和阁下磨嘴皮子,报上名号来让本将军听听,到底是何方神圣。”
耶律保机轻轻的一拱手:“在下耶律保机。”
一听到耶律两个字,何木答兀不出意外的愣了一下,略加思索之后开口说道:
“原来是逃走的那位耶律家的长孙啊,没想到如今你在替凉军卖命,当真是有趣。你爷爷若是知道你投靠了尘岳,怕是得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吧?”
何木答兀自然是知道耶律一族的,他的家族和耶律家算起来还是旧相识。再加上这位年轻人的相貌、年纪、气度,自然而然的就让他联想到了那位从追兵手下逃走的耶律长孙。
“给凉军卖命又如何?将军不也是在给燕人卖命吗?”耶律保机声音冷冷的说道。
何木答兀的目光一寒,挣扎片刻之后开口道:“到底是耶律老大人培育出来的孙子,言辞果然犀利。”
“不敢当,如今耶律全族上下就剩了我一个独苗,这还都要拜那些燕人所赐。”耶律保机毫不介意的说着,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语气平淡不代表耶律保机已经忘了亡族之仇,相反,这一年里耶律保机对燕人的怨恨更深了。
若是有一天给他机会报仇,当初残害他家人的燕兵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何木答兀撇了撇嘴:“这些话就不用说了,直说吧,找我何事?看在同为金人的份上,我破例可以跟你聊聊。”
何木答兀盘腿坐了起来,总算是打起了一些精神。
耶律保机眉头轻挑,一字一顿的说道:“此来特请将军为我凉军内应,给自己谋一条活路。”
何木答兀先是一愣,紧跟着便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
他粗狂的笑声在牢房里回荡着,再配合着此时此地的处境,怎么看都有些凄凉。
当笑声停止之时何木答兀才开口道:“耶律公子怕是小瞧我了,一死有何惧?至于劝降,还是省省吧,我何木答兀征战沙场二十年,还没沦落到投敌的地步。”
显然,何木答兀是个硬骨头,早就做好了一死了之的准备,任凭你怎么吓唬都不为所动。
“投敌?那将军现在算什么?”耶律保机呢喃道。
何木答兀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闭口不语。
耶律保机接着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灭我北金的似乎是燕戎吧,若他们还不算敌人,谁才是敌人,凉军吗?他们只不过收回了原本属于他们的辽东之地罢了。”
何木答兀沉默了,他一直不想记住这回事,当初他也想一死了之,但是自己满门上下都在燕人的手上,再加上有完颜弼亲自出面劝降,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了下来。
投敌,对啊,自己现在不就是在投敌吗?
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血气、尊严,其实在对燕人俯首称臣的那一刻起就烟消云散了。
第1001章劝降二
耶律保机伸手捋了捋衣袖,话锋一转道:“将军,你知道为什么边境上两倍于凉军的人数也拿不下辽东吗?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三千步卒就能击垮你的大营吗?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五十万大军进犯凉地,至今还徒劳无功吗?”
何木答兀的面皮抖了抖,终于还是拱了拱手道:“还请耶律公子赐教!”
手脚上带着的铁链被晃悠的叮当作响,牢房里只有两人在不断的攀谈,那些看守何木答兀的士卒早就被撤了出去。
“两个字,他们有信仰!”耶律保机平静的伸出了两根白皙的手指。
“信仰?”何木答兀眉头一皱。
“对!”
耶律保机站起了身子,在牢房内慢慢的溜达着:“不管是辽东还是北凉,都是凉军汉子自小生长的地方,这里有他们的家人,有他们的几亩良田,现在你们来强抢,他们怎么可能不拼命?
难不成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沦落在外敌的马蹄之下?难不成还要再一次去感受国破家亡的滋味?
辽东此前被我朝占领了五十年,这五十年里辽东人的反抗一刻也没停止过。现如今山河无恙,刚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外敌又来,他们除了拼命还有第二条选择吗?
收辽之战时将军不在,但总得听说过安顺城、檀州城、剑门关、古仙镇那一场场大战吧,哪一仗不是血流成河?
让他们放弃辽东,可能吗?”
耶律保机的字字句句都落进了何木答兀的耳中,信仰这两个字被他反复的咀嚼。
“凉军逢敌便是死战,将军见过临阵脱逃的士卒吗?”耶律保机再度问道。
何木答兀琢磨了许久,终于还是有些服气的摇了摇头。
“凉军从上到下的武将,全都身先士卒,要死,就是那些将军先死,而且都是义无反顾,这样的军队,将军真的打得过吗?”
何木答兀高昂的头颅低了先来,苦涩的摇了摇头:“有道理。”
这是何木答兀亲眼在战场上见过的,连堂堂凉王都会亲自上阵,与普通士卒一般无二,纵使刀斧加身、尸山血海也浑然不惧。
先前来自北金草原的士卒虽然战力凶猛,谁也不比谁差,但是何木答兀扪心自问,己方是绝对做不到人人甘愿赴死的。
“受教了,何木铭记于心。”何木答兀微微拱了拱手。
“将军多礼了。”耶律保机客气的一拱手。
何木答兀坦然笑道:“心中疑惑得解,本将死而无憾了,至于先前公子所说之事,我看还是免了吧,我已经向燕人弯过一次腰,不想再弯第二次了。”
耶律保机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双眼凝神的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开口道:“将军就没有心愿,没有信仰吗?人死了,可什么都没有了?”
“呵呵~”
何木答兀苦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信仰,荣华富贵?位高权重?光宗耀祖?这些我都拥有过,也不在乎。虽然不知道公子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替那位凉王做事,但是何木答兀不会再卑躬屈膝了,若公子还念及我与耶律一族的故交,就请凉王赐我一死吧,这样我的家人还能苟活于世。”
何木答兀知道,若是自己真的投降尘岳,自己留在九霄城的家人必死无疑。
不知不觉间,何木答兀的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俨然有一种对耶律保机颇为尊敬的意味。
“当真没有了?”耶律保机眯起了眼睛:“复国呢?”
正一脸惨笑的何木答兀突然陷入了呆滞,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些许亮光,嘴里喃喃的念叨着这两个字:“复国,复国?”
耶律保机笑而不语,看到何木答兀这种神态,他心中就有底了。
何木答兀猛然扭头直视耶律保机的目光:“我们还能复国吗?”
这下他隐约猜到了耶律保机投靠凉军的意图,难不成尘岳要帮助北金复国?
“能不能,总要试一试!”耶律保机的语气加重了不少。
“这是凉王给公子的条件?不可能吧?我们和辽东、北凉之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何木答兀沉思着摇了摇头。
这五十年来,金兵在辽东的所作所为他还是知晓的,这种仇恨,一朝一夕不会抹去的。
“王爷帮不帮我们,就看我们能不能帮助他们了。”耶律保机轻声道:“仇恨,是可以瓦解的,起码我们最大的仇敌不是凉军吧?凉军自始至终可都没有无端杀害过我北金的百姓!”
何木答兀的脸颊有些泛红,作为军人,他其实是看不起那些欺辱百姓的行为的,但是作为完颜洪烈朝堂下的臣子,他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看着,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踏入过辽东。
“以后北金这个国号是不会存在的,但将燕人从我们的土地上赶走,是有可能的,凉王也不会反对。”耶律保机终于说出了尘岳给他的条件:
“只要我们能协助凉军击败燕军,以后我们就能拿回属于自己的土地,过一过安宁的日子。”
何木答兀眼中的精光更甚,国号不国号的他不是很在乎,但是驱赶外敌对于一名军人而言,可是天职!
“将军,请你想想,这一两年,北金的亡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耶律保机乘胜追击的说道:
“纵使现在将军的家人有你的庇护,可是您的儿子、孙子呢?给燕人当狗?任人欺辱?”
何木答兀的脸上涌现出些许血色,别说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将军,就算是普通的市井小民都受不了吧。
“不,决不能!”何木答兀的拳头狠狠的攥了起来。
耶律保机笑了,轻轻的站了起来:“将军,给你一夜的时间好好琢磨一下,要是想清楚了,就告诉我最后的选择。”
何木答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
耶律保机缓步走出了牢房,临出门前他丢下了最后的一句话:“军人的尊严丢了,只能自己去找回来。”
……
离开牢房的耶律保机转身就进了一座隔壁的牢房,尘岳和雪泪寒两人正静悄悄的坐在这里,刚刚他们两人的对话可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他们的耳中。
“王爷,您看如何?”耶律保机压低了声音问道。
尘岳微微点头:“过两天,带他来见我!”
“诺!”
第1002章劝降三
清晨,那似火的骄阳刚刚开始爬上云头,何木答兀就出现在了牢房的门口,而耶律保机则早早的在这等着了,依旧是那青绿色的长衫,时刻保持着儒雅公子的模样。
“将军,可想清楚了?”耶律保机面带笑意的问道。
何木答兀虽然还穿着那身囚服,带着镣铐,可是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与上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了。
目光中多了一些东西,希望?信仰?还是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想清楚了,劳烦公子代我求见凉王。”何木答兀平静的说道。
“哈哈~”
耶律保机舒畅的笑了起来,轻轻挥手道:“来人,卸去镣铐,替将军换身干净的衣裳!”
“诺!”
何木答兀疑惑道:“这是何意?”
耶律保机一侧身子,让出一条道路:“走吧,王爷在等你!”
何木答兀瞬间愕然。
……
“嘎吱~”
尘岳的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耶律保机领着略有有些紧张的何木答兀走了进来。
屋中人数并不多,除了端坐在主位上的尘岳之外,也就雪泪寒和辛疾两人而已。
其实从那天耶律保机和何木答兀谈话之后他们就料到他一定会来的。
何木答兀一进屋,目光就落在尘岳的身上。在燕军刚刚抵达易水河畔时,他曾经在战场上和尘岳狭路相逢,两人可是刀对刀、枪对枪的厮杀了好几回。
当时他还不知道这位面色坚毅的年轻男子就是堂堂凉王,还差点死在尘岳的手上,如今再见自己已成了别人的阶下囚。
物是人非。
三人都没有说话,何木答兀只是顿了一会便跪伏在地,朗声喝道:“北金亡国之将何木答兀拜见王爷,自今日起,愿为王爷马前走卒,但有差遣,必从之!”
很直接,一进屋的何木答兀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两天他想了很多,他明白了耶律保机说的那句话的含义,军人的尊严丢掉了,还是得找回来的。对着凉王卑躬屈膝,总比那些拿着自己家人性命相威胁的燕人要好上一些。
而且在内心里,复国这两个字深深打动了他,唯有跟着耶律保机走,这事才有希望。
尘岳缓步走到了何木答兀的身边,亲手将其扶了起来,轻声道:“将军迷途知返,可贵!本王言而有信,可信!坐!”
尘岳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语,也没有扯些有的没的,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让何木答兀心中的底气足了许多。
被扶起来的何木答兀有些惶恐,转而向尘岳、雪泪寒等人弯腰拱手:“诸位大人,有礼了。”
一向军伍出身的何木答兀此刻却像是个文人,弯腰行礼的动作还是有几分搞笑的。
“将军不必多礼,坐吧。”雪泪寒微笑着挥了挥手。
“以前金兵对辽东百姓犯下的那些过错,末将深感羞愧,在这里,我向辽东的百姓赔罪了!”深深弯下腰的何木答兀脸色庄重,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而辛疾则是眯着眼看向何木答兀,他毕竟是辽东人,对于北金过来的人自然带着些敌意,但是毕竟何木答兀不是当初残害辽东百姓的刽子手,所以他也没有言语相逼。
“这些话暂且就不用说了,仇恨总会一天会慢慢抹去,坐吧。”尘岳再度挥了挥手。
何木答兀身子紧绷的坐在椅子上,沉声问道:“王爷,不知王爷想要让我做些什么?”
“很简单。”
尘岳微微一笑:“将军回营,一切照旧,若有需要本王会派人和你联系,当务之急只需要做一件事,尽量拖延燕军进攻落云城的步伐。”
尘岳有自己的算盘,何木答兀位高权重,肯定是不能随便用的,只要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争取一些时间是为了让后方有空子重新修缮巩固那些堡寨。
“就这么简单?”何木答兀有些愕然。
他原本以为尘岳怎么着也得让自己做个内应,比如设个埋伏引燕军进入包围圈之类的,好一举击溃城外的燕军。没想到尘岳只提了这么一个不算要求的要求。
“呵呵~”
雪泪寒轻笑道:“能做到这些已经很好了,将军大败回营,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备受信赖吗?周巍然的心机可是比你想象的要深厚的多。”
对于周巍然这种人的性格,雪泪寒还是看得很透的。
何木答兀了然,确实,虽然自己已经是完颜弼手下的大将了,但是周巍然对自己可从来没真正放心过,要不然也不会时刻监视着自己的家人了。
“等将军在军中站稳脚跟,总会一日会派的上用场的,到时候希望将军能兑现今日之承诺。”尘岳很是随意的挥了挥手道。
“末将定尽心竭力!”何木答兀毫不犹豫的便应了下来。
既然已经决定走上这条路,那何木答兀就不会再畏畏缩缩了。
尘岳接着说道:“等击败燕军之后,本王担保,原来的北金亡命可以继续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咱们两不相犯!”
何木答兀的眉头出现了喜意,但紧跟着略微有些担忧的问道:“燕军举国之力可能百万之卒,王爷当真有信心能击败他们?”
这其实也是何木答兀最关心的问题,若是尘岳败了,那复国之谈,无异于痴人说梦。
“总有一天,燕国会不复存在的。”尘岳自信的握了握拳头。
“那末将静待王爷之命!”何木答兀沉声喝道。
……
何木答兀被卫兵领了下去,耶律保机随行去叮嘱一下要注意的问题,毕竟何木答兀战败,这么冒冒失失的回去难免引起怀疑,总得谋划一番。
辛疾扭头看向尘岳道:“王爷,您觉得他可信吗?”
“可信。”
尘岳自信的说道:“一个无主浮萍是长久不了的,只要他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复国的念头,他就只能依靠我们。”
雪泪寒也附和道:“观其神色,应该是真的。”
辛疾点了点头,既然尘岳和雪泪寒都坚信不疑,那他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这颗钉子算是了,接下来就看咱们怎么用咯!”尘岳伸展着腰肢轻笑起来。
第1003章濒临死亡
在落云城和易水河畔的山谷中,一匹棕黄色的战马正在狂奔,马背上做着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
何木答兀!
战马明显已经提到了最快的速度,每一次颠簸都让何木答兀剧烈的咳嗽起来。
“喔喔~”
“呦呵!”
在他身后一两里地的位置,二三十凉军游弩手正在呼啸而来。
这些游弩手们一个个神色轻佻,大声呼喝着,时不时的就弯弓搭箭射出一支支黑色的箭矢。
犹如群狼逐兔。
就这样,两波人一追一赶,一路跑出了七八里地。
何木答兀看似随时都会殒命,但是奇了怪了,凉军的箭总是擦着他的身子过去,像是故意的一般。
很快,这般动静就引起了燕军斥候的注意,有一队百十人的燕军探马飞速赶了过来。
游弩手在看到燕军赶来之后露出了一股沮丧的表情,在巨大的人数差距之下便撤走了。
“这伙凉军当真是放肆,这么点人就敢如此嚣张,压根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一名燕军标长骂骂咧咧的叫着。
“就是,这个脸以后迟早要找回来!”
“对!对对!”
……
自从喇子河谷战败之后,燕军就比以前收敛了很多,也憋屈了很多。
他们出营巡查要是遇到凉军,一般都会选择先行撤退,除非十拿九稳能吃掉他们才会动手。
但这可是易水河畔,他们的地盘,绝对不容许凉军骑在他们头上拉屎。
领头的百夫长快马来到了何木答兀的身边,沉声问道:
“请问是哪位将军?”
他虽然没见过何木答兀,但是何木答兀身上穿着的可是将军的铠甲,所以他颇为恭敬。
这几天从云州内地逃出来的残兵也不止这一个,这一幕他已经司空见惯了。
“扑通~”
伤势很重的何木答兀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只是伸手指了下怀中后便跌下了马来。
“将军,将军!”
这一幕把他给吓了一跳,百夫长急吼吼的翻身下马,抱着昏迷不醒的何木答兀大喊了几声。
“不会死了吧。”
看着没有动静了的何木答兀,旁边的士卒小心翼翼的说道。
“看模样是个大官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百夫长皱着眉头喝道:“都闭嘴!不要命了!”
几人顿时噤若寒蝉。
百夫长手脚麻利的摸向了何木答兀的怀中,掏了一会儿以后终于摸出了一块带着血迹的腰牌。
“索索~”
百夫长随手就擦去了木牌上的血迹,看到上面刻着的人名时眼眶子猛得一凸:
“何木将军!”
周围的士卒也错愕不已,面前这位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家伙竟然是前出大军的主帅何木答兀!
百夫长毫不犹豫的抱着何木答兀站了起来,怒喝道:
“立刻回营!”
……
易水河畔的燕军大营风声鹤唳,外出巡查的哨骑比往日增加了三倍,日夜不断,生怕凉军趁着他们虚弱再次来袭。
虽然明知道凉军的兵力有限,但是尘岳的用兵手段确实让他们捉摸不透。
而帅帐中的周巍然和完颜弼正围在地图前指指点点,两人的神色很是疲惫。
距离上次的大战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到现在为止,撤回来的士卒仅仅只有两三千人。
没有一队是整建制的回来的,全都是三三两两的散兵游勇,主帅何木答兀也渺无音讯,没人知道喇子河谷的战局。
“砰!”
周巍然一拳头砸在了地图上:“照这样子看,那五万兵马算是完了!”
这么几天过去,那些离开大营攻击堡寨的三万兵马应该已经断粮了,就算凉军没有攻击他们,饿也饿死了。
完颜弼默然不语,只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唉~”
一场大战,精锐折损近五万,这等伤亡他们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其实他们这两天也尝试过派出大股骑军潜进云州内地,琢磨着多多少少救点人出来。
可每一次他们一出兵,凉军那边也顺势而动,根本不给他们救人的机会。
“报!”
就在两人愁眉不展之时,一名百夫长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完颜弼眉头一皱:“怎么,有什么消息吗?”
“何木将军,何木将军回来了!”百夫长气喘吁吁的说着。
“什么!”
两人的眼睛同时一亮,完颜弼直接揪着百夫长的领口问道:
“回来了多少人?”
百夫长畏惧的锁了一下脑袋,轻声道:“就,就一个,而且伤的很重。”
刚刚还略有些兴奋的周巍然一下子就又耷拉下了脑袋,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完颜弼则大手一挥:“带路!”
“诺!”
周巍然和完颜弼急步来到了一座伤兵营房中,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何木答兀之时两人都吃了一惊。
军医正在擦拭着他身上的血迹,染红了的纱布换了一捆又一捆,光是从他体内拔出来的箭头就有两三支,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这分明已经踏进鬼门关了,光看他这模样就能想象大战的惨烈。
“怎么样,还能救吗?”完颜弼有些关心的问了一嘴。
军医一边忙碌一边汇报着:“勉强,不敢保证,所幸伤势都不在要害处。”
“救活!一定要给我救活!”完颜弼的语气提高了几分。
何木答兀已经是他手下为数不多的可靠将领了,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完颜弼可舍不得何木答兀就这么死了。
而周巍然看向何木答兀的眼神中则带着点莫名的意味,轻声道:
“几万人,就回来了这么一个,这么好运吗?还这么晚?”
完颜弼的眼神直接就冷了下来,直视着周巍然问道:
“大王这话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随口一说。”周巍然有意无意的说道:
“大战之时,万事还是要小心为妙。”
完颜弼已经有了些怒火:“难道偏要所有人都死光大王才开心吗?怀疑人怀疑到了我这!”
见完颜弼护人心切,周巍然连忙笑道:“将军误会了,本王没这个意思。”
“哼!”
完颜弼冷哼了一声。
而躺在病床上的何木答兀貌似微微的睁了下眼睛,但很快又闭了起来。
没人看见这位濒临死亡的将军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
第1004章盘问
时间缓缓流逝,一眨眼五六天就过去了。
而喇子河谷大战的军报也终于汇总到了周巍然和完颜弼的手里,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惨!
前出大军总计五万人,陆续回来的士卒算上伤兵,满打满算不过四千余人。
十不存一!
这两天已经看不到从前线撤下来的士卒了,换句话说除了这四千多号人,其他的不是被杀就是被凉军俘虏了。
完颜弼握着手里的军报,有些落寞的说道:
“算上撤下来的这些伤兵,我们手里的兵力也就勉强够十万之数。”
一场大战下来,十五万大军折损五万,而且这五万算是比较能打的五万,要不然也不会派出去。
周巍然的眉毛都快挤到脑袋中央了,犹豫了许久还是挥了挥手道:
“将战报汇总送往武关大营吧,只不过损失人数上要少报一点,你懂?”
完颜弼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消息送到慕云端康的手中定然会让他勃然大怒。
万一一个气急撤销了他们手里的兵权那可就不妙了,所以一些小手段还是要用上的。
他们现在属于慕云端康手里的牵线傀儡,能证明自己有用的方式就是拿下辽东。
“需要从国内再抽调部分兵力过来吗?”完颜弼突然抬头问道。
兵法有云,倍则攻之、十则围之,现在驻扎在易水河畔的燕军已经无法对凉军形成明显的兵力优势,增兵是唯一的办法。
以前周巍然盼着和凉军来一场面对面的野战,但现在这个兵力,有点悬,要胜也是惨胜。
况且凉军可不止落云城这些兵马,辽东境内至少还有五六万人。
“国内能战之兵不多了啊。”周巍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北金经历过灭国之战后老兵所剩无几,仅有的十余万降卒此次也几乎都被周巍然带出来了。
现在的东庭除了乌兰巴尔斯手底下的几万燕戎士卒,已经没有多少能打仗的老兵了。
完颜弼也知道目前的困境,愁眉苦脸的揉了揉脑袋。
“先等等吧,容我考虑考虑。”周巍然思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
又过了一天,重伤归来的何木答兀终于醒了,周巍然和完颜弼第一时间就赶过来探望。
“怎么样,感觉还行吗?”完颜弼坐在病榻边轻声问道。
此次何木答兀身上共有箭伤两处、刀伤三处、枪伤一处,这等伤势还能活过来简直就是奇迹。
“咳咳咳~”
何木答兀剧烈的咳嗽了几声道:“末将无碍,劳烦将军和大王关心了。”
嘴上说着无碍,但是惨白的脸色和咳出的一点血迹却清晰可见。
没等完颜弼两人开口,何木答兀就努了努干裂的嘴唇说道:
“此次大战失利,末将损兵折将,愧对大王信赖,还请大王治罪。”
“治罪不治罪的日后再说吧,当下先养好伤势。”完颜弼还是很体谅自己这位得力干将的。
周巍然沉声问道:“喇子河谷的大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前线撤回来的士卒全都是那些攻击堡寨的大军,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一名喇子河谷的驻军都没遇到。
所以周巍然二人对喇子河谷的战事依旧是一无所知,到底是怎么败得?
何木答兀挣扎着坐了起来,裹着纱布的上半身靠在了床边,目光中带着些许悲愤的回忆道:
“几日前的夜间,大概是后半夜吧,大营中突然遭到了凉军的偷袭,几千号凉军步卒从河谷两侧的崖壁上攀沿而下,通过火油等物点燃大营。
河谷之中遍布植被,火势传得很快,导致我军营大乱,被烧死者不计其数,熊熊大火一直烧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喇子河谷的战况被何木答兀一句句的描绘了出来,有些嘶哑的嗓音和满脸的悲伤,不由自主的就把周巍然两人代入到了那血与火交织的一夜。
喇子河谷的地势他们是清楚的,到处生长的灌木丛简直就是引火的最佳利器。
而且现在是盛夏时分,天干物燥、火星一点就着,再加上河谷两侧都是死地,光是想想就能体会出身处火海的可怖。
“待得天明时分,末将先是指挥兵马扑灭了辎重营的大火,然后调集重兵围攻凉军。
无奈凉军悍勇、死战不退,一直坚持到镇辽军的到来。再之后我们就无力面对凉军的马蹄了,最终落得个大输特输。”
完颜弼默然不语,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何木答兀的肩膀。
他和凉军交手多次,知道死战不退的背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数条人命搭了进去。
“那何木将军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下是如何逃出来的?”周巍然眯着眼睛问道。
此话一出,完颜弼的眉头就皱了一下,不过碍于周巍然的身份才没有多说什么。
何木答兀声音嘶哑的回答道:
“末将血战一天一夜,心知大势已去,无奈之下只能引亲兵突围,可血战一场之后只逃出来了百十人,两万人啊!跟着末将出来的只有区区百十号人。”
周巍然穷追不舍的问道:
“那这些士卒呢?还有,将军为何回来的这么迟,从喇子河谷到这里,骑兵一天就能抵达,将军却足足用了十天才回来。”
完颜弼的目光中已经出现了些许怒气,他不是傻子,看得出周巍然在怀疑何木答兀。
“因为我们不敢走大路,凉军的游骑随处可见,只能往山沟沟里钻,绕远路走夜路。
就算是这样,我们一路上也不断遇到凉军的截杀,护卫我的兄弟都死了,都死了~
都是跟了末将好些年的亲卫啊!”
说到最后,何木答兀已经抽泣起来,目光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这语气、这表情、再加上这一身的重伤,实在找不出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周巍然没问出什么来,有些不快,刚要再度开口就被完颜弼阻止了。
“大王,好了!”
终于按耐不住脾气的完颜弼冷声道:
“何木将军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需要休息,咱们下次再来看望他吧。”
周巍然努了努嘴,只好装作关心的说了一句:“将军好好养伤,过两天本王再来看你。”
“谢大王!”
第1005章燕军后撤
周巍然和完颜弼两人缓步走出了了何木答兀的营帐,只不过两人的脸色都略微有些不好看。
刚刚帐中周巍然的盘问让完颜弼十分的不爽,而周巍然也知道完颜弼不爽的点在哪里,再加上大军新败,军营中一片萧条,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古怪。
走到一处僻静处时,完颜弼突然停住了脚步,还挥手遣散了跟在两人身边的护卫。
周巍然眉头一挑,轻声道:“怎么,完颜将军有话要对本王说?”
“大王貌似不太信任我手下的将军啊。”完颜弼负手而立,轻声呢喃。
话中隐含之意不言而喻,无非就是对周巍然的刨根问底感到不满。
周巍然面色平静的说道:
“数万大军溃败,只逃回来他一个人,而且还晚了这么久,本王有些疑惑不是很正常吗?说句不好听的,谁知道他消失的这些天干嘛去了,本王不问清楚怎么放心?”
“当此兵败之际,稳固军心更加重要,现在大王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军中大将,不妥吧?”完颜弼针锋相对的反问道。
“军心不稳总比混进来个凉军的细作要好。”周巍然冷声道。
“细作?呵呵!”
完颜弼冷笑了两声:“何木答兀是什么人?三代为将,军中资历最老的武将!他会投靠凉军?
大王没看到他身上那些伤吗?那都是要命的伤!就算玩苦肉计也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命吧!”
完颜弼的语气不断拔高,脸上的怒气已经压抑不住了。
但若是等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这样的理直气壮。
“三代为将又怎么样?还不是投了燕国,你、我,谁不是皇族出身,不也是降了燕戎!”
周巍然毫不隐晦的说出了心里话:“不管是谁,都有叛变的可能,本王谁也不相信!”
从大周的福王之子到如今的燕戎傀儡,周巍然看破了人世间的纷争,唯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真实的。
这句话戳到了完颜弼的痛处,是啊,自己不也是个降将吗?
“呼~”
沉默了许久的完颜弼吐出了一口浊气,平静的说道:
“话虽如此,但连手下的亲信将领都要怀疑,大王以后还如何领兵?
本将为何木答兀担保,绝无问题,若是真如王爷所料,本将甘愿领罪!
但是!若日后王爷再对着我手底下的人说三道四,就别怪我翻脸了!是人都得讲个脸面!”
完颜弼是十分信赖何木答兀的,他不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来行苦肉计。
再说了,他有理由怀疑周巍然是故意在找一个理由削弱自己对军权的把控。
自从周巍然出任东庭大王以来,军权大部分都握在完颜弼的手上,而且北金的降将大多唯自己马首是瞻,现在找何木答兀的茬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这句略带威胁的话语让周巍然气得面色铁青,而完颜弼则自顾自的迈步前行。
“等等!”
周巍然猛得叫住了完颜弼,沉声道:
“既然将军愿意作保,那本王也就不说什么了,但还请将军小心为上,若是日后果真出了什么问题,我希望将军还能记得今天自己说的话!”
完颜弼轻轻的蒽了一声便彻底消失在了周巍然的视野里。
而驻足在原地的周巍然则面色铁青。
要不是完颜弼在军中号召力很强。他绝不会容许完颜弼在自己面前放肆的。
至于相信何木答兀那是不可能的,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获得周巍然的信任了。
……
又有几天过去了,这几日凉军终于停止了派军出城监视燕军的举动,俨然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
而燕军在确定了战败的消息后也立刻撤兵回营,不再派兵深入云州内地,所有士卒都在忙着加固防线,警惕凉军来袭。
由此,落云城外的战场陷入了难得的安静。
今天,周巍然将军中的一干将领都召集到了营房内,商讨着接下来战事的打算,连身负重伤的何木答兀也出现了人群里。
在经过整整一天的商量之后,周巍然终于同意了完颜弼从国内增兵的办法。
为此他们需要先将大营撤回易水北岸,等援军到后再行攻城之举。
几天之内,燕军开始陆陆续续的拔营后撤,易水南岸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
落云城的议事厅中,尘岳和辛疾等人正在小声的讨论着什么,端坐一旁的雪泪寒和耶律保机时不时的也会插上几句。
“王爷!”
一身铁甲的徐洛恰在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尘岳抬起头来问道。
“斥候探报,燕军已经拔营后撤,全军至易水北岸三十里处集结待命,原先易水南岸的大营已经被拆了个精光。”
闻言,屋内的一众将领都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
“哈哈哈~”
云晨当先笑了起来:“王爷的推测真是准确,剩下的这十万燕军已经不敢和我们正面抗衡了。”
其实从喇子河谷之战胜利之后,尘岳就判断燕军会后撤,而且坚信他们会继续从国内抽调援兵。
尘岳舒展了一下腰肢道:“撤兵了落云城就能松口气了,士卒们也需要休息。”
“估摸着他们的援兵要一两个月才能到。”辛疾轻抚着额头说道。
“这一两个月正好留给大军修整,另外还要通知童大人和王将军,尽快抽调民夫工匠修筑堡寨,这一战不是还抓了那么多俘虏吗?把他们也用起来。”尘岳轻笑着说道。
几人都点了点头,雪泪寒看尘岳一幅嘱咐事情的模样便轻声问道:“王爷打算返回北凉了?”
尘岳沉声道:“算算时间,燕军的援兵已经也赶到北凉关外了,那里的慕云端康和百里慎可没周巍然他们这么好对付,不回去看看本王不放心啊。”
“也对,进犯的主力还是以燕戎本部士卒为主。”耶律保机轻声道。
“好了,本王也不多留了。”
尘岳拍了拍衣袍站了起来,喝道:“徐洛,收拾一下行装,三天之后返回北凉。”
“诺!”
“诸位将军,辽东战事就交给你们了,但有异样,飞速报往北凉!”
“诺!”
第1006章暴怒的太子
“混账东西,这两个废物!”
北凉武关外的燕军大营中,慕云端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木桌,桌上的水杯、酒壶被洒了一地。
乒铃桄榔的声响让帐外的亲卫噤若寒蝉,谁又没胆子进去触太子殿下的眉头。
辽东战事的军报刚刚送到他的手中,不出意外,这位燕国的太子暴怒无比。
一向风轻云淡的慕云端康很少发这么大的火,就算之前慕云霸战死他都还能保持一些冷静,但这次辽东的大败他实在是忍不了,这一战的结局几乎可以改变辽东的战局了。
十五万人对七八万,竟然被吃掉了这么多,关键是凉军还没什么损失,进攻云锦防线的计划彻底宣告破产。
但他不知道,他手中这份战死三万的军报还是完颜弼修改过后的,要是知道真正损失的兵马在五万左右那还不得气死。
百里慎则抄着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内心肯定也是惊愕的。
这位凉王在短短的三个月之内接连在边境掀起大战,先后击败慕云端康和周巍然,以绝对劣势的兵力将双方的战力又掰回到了同一水平线,此等用兵手段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百里慎在感到有些震惊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好战之意,像他这种自恃心智无双的人,是很期待遇到尘岳这样的对手的。
虽然大周内地出现了一位天才第五心柔,但是那遥不可及,尘岳才是近在眼前的对手。
骂了好一会儿的慕云端康终于坐回了椅子上,有些气愤的说道:“大军新败,全军撤向易水北岸,还请求从东庭继续增兵,你怎么看这个安排?”
“增兵是肯定要增兵的。”
百里慎平静的说道:“殿下该不会相信他们送来的军报吧,臣敢断言,他们的损失绝不止这三万兵马!”
“你是说他们谎报军情?”慕云端康的眉头皱了起来,谎报军情那可就太不把他这位太子殿下放在眼里了。
“呵呵~”
百里慎微微一笑:“假如只损失了三万人,还是勉强可以一战的,但现在又是撤军又是增兵的,一副畏凉军如虎的模样,定然是遭受了更大的损失。”
百里慎的判断完全准确,要是被周巍然和完颜弼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没能逃过他们的眼睛,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慕云端康的脸一下子就更黑了,百里慎说的很有道理,他琢磨着是不是派些人过去彻查此事。
他是太子,不是白痴,太子自有太子的尊严,绝不容许任何人这样糊弄自己。
“殿下也不要太当回事。”百里慎看出了慕云端康的不快:
“死三万人,还是十万人,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东庭的人都死光了又怎么样?死的反正都是金人。”
慕云端康了然,没错,死就死吧,反正不是本族的士兵。
虽然燕国灭了北金,但是他们始终没有把北金的亡民当成自己的族人,更多的则是把他们看做下等人和奴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那些迁居到东庭境内的燕戎族人,哪一个不是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慕云端康揉了揉眉头,突然扭头道:“周巍然和完颜弼怕是不堪大用,你看要不要把拓跋宏调去辽东领兵,或者让纳兰亭烨去前线主持军务?”
不管怎么说,经历了这次大败,慕云端康已经有些看不上周巍然和完颜弼了。
此前他认为周巍然的脑筋还算聪明,完颜弼好歹也是隆亲王的独子,但现在看来,自己明显高看这两个人了。
“不合适吧?”
百里慎思虑了一会儿说道:“拓跋宏要在天狼关外主掌军务,要是他走了,三殿下那里可就没有人能制衡了,殿下愿意眼睁睁看着天狼关外的军权落入他的手中?
纳兰公子还需要主政东庭国内,有他在,我们才能保证东庭万无一失,不然哪天冒出几个反贼可不好收拾。”
听到两个人选都被百里慎排除了,慕云端康耷拉下了脑袋,撇撇嘴道:“继续让这两个废物领兵,何年何月才能攻入辽东啊。”
本来慕云端康认为辽东的战事能先于北凉取得胜利的,因为凉军的主力还是尘岳这些北凉军的老家底,辽东那边的实力要稍微弱一些,没曾想打成了这样。
“我不建议动他们两人的兵权。”
百里慎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拿下北金的这两年,小规模的骚乱一直未曾停止,有完颜弼这个家伙在,大部分的贵族还是会俯首听命的,完颜这两个字有他自己的影响力。
至于周巍然,丧家之犬,没有根基,依靠殿下是唯一的选择,所以他的忠心要比完颜弼更甚,完颜弼只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这两个人相互掣肘、相互制衡才是最好的局面。要是一下子拿掉了他们的军权,指不定就会狗急跳墙,鼓动手底下的那些个将军贵族造反,对于当前的战事而言这是摧毁性的打击,失一处而失全局。”
听完百里慎的分析,慕云端康逐渐的冷静了下来,心平气和的捋了捋衣袖,刚刚的暴怒再也看不见了。
“行吧,那就按他们两的意思办,你替我写一封信送过去,措辞严厉一点,告诉他们半年之内必须要拿下燕云两州!让他们两知道现在的地位是我慕云给的!”慕云端康冷着脸挥了挥手。
“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去办。”百里慎自信的说道。
“辽东打完,这位凉王也该回来了吧。”慕云端康话锋一转,又将目光放在了北凉的战局上。
最近这一两个月,从国内又有五万大军陆陆续续的送到了前线,一万人马被派给了拓跋宏,剩下的全留在了武关,慕云端康此刻手里有整整十余万大军。
但是他并没有急着对武关发动猛烈的攻击,这大夏天的确实不适合发起大规模攻城战,而且新到的士卒还需要整编磨合,没那么快投入战斗。
“等他回来也快入秋了,介时我大军整顿完毕、士气恢复,可以一战!”百里慎沉声道。
“好!”
慕云端康的眼神逐渐冰冷:“等入秋时分,就大举进攻!”
第1007章独孤楠
景泰八年终于来到了夏秋交际的时分,那头顶的艳阳温和了许多,空气中一直弥漫的炙热气息也开始缓缓消散。
天气变得凉爽可不一定是好事,这意味着各处战场的战事要变得更加惨烈。
在北境边关屡屡传来捷报的同时,沉寂了许久的江南战场终于开始冒出了火药味。
从上官泰清接手军权之后,从江北各道调集的近十万兵马终于陆陆续续的抵达了前线,而这些抵达前线的兵马也在第五心柔的安排下开始了整军操练。
三个月的时间里,盘踞在南泗道边境的陈天胜屡屡对握在官军手里的地盘发动攻击,依靠着明显的兵力优势,黄衫军是屡战屡胜,拿下了七八座城池,声势浩大。
而江南各道的难民也在源源不断的投入到陈天胜的军中,他现在手底下有多少兵力谁也不知道,但是第五心柔初步估计至少有三十万之众。
指挥前线军事的第五心柔并没有做过多的反击,只是严令前线城池的将领,务必死守城防,援军随时就到。
这些武将在军法的威逼之下只能据城坚守,他们的家人也都提前被第五心柔接到了后方,看似是对他们做出保护,实则是在警告这些将领,要是想动什么投敌叛变的歪心思,家人就别想活命了。
于是,前线的这些将士只能硬着头皮死战,除了极少部分抛弃家人投降黄衫军的,其余大多力战到了最后一刻。但是第五心柔答应他们的援军迟迟未到,一直等到他们战死沙场,也没看见一兵一卒的援军。
这种死战防守的效果也是明显的,黄衫军虽然攻城略地,局面上战局优势,但是己方也损失颇大,进攻的势头不断的被迟滞下来,最终战线趋于平缓,近一个月之内已经没有爆发大的战事了。
南泗道首府,泗水城,乃是官军大军囤聚之地,也是第五心柔的大军行营,至于上官泰清,早早的便把军权交给了第五心柔,自己则退到后方享福去了。
他哪见得了尸横遍野的战场,还是在后方督促督促粮草军械什么的更适合他。从心底上讲,上官泰清也怕自己死在战场上,凡事总有个意外嘛。
行营大帐之内,第五心柔披着一件青色的长衫驻足在地图前,上面标出了几道歪歪扭扭的曲线,还有几个被朱红墨笔圈出来的险要关隘。
来到前线几个月,第一战即将就要打响了。
刚到这里按兵不动其实不是第五心柔的本意,但是没办法,从各道抽调过来的军卒实在是过于懒散,不操练一番很难派上用场,他还要熟悉各州将军的领兵能力,作战能力,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这些时间第五心柔已经争取到了,付出的代价就是那一座座守军尽死的城池、那一位位力战而亡的将领,作为回报,他会给那些阵亡将军的家人安排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官职。
很快,一名相貌颇为年轻的将军就轻手轻脚的步入了营帐,躬身站在了第五心柔的背后。
听到脚步声的第五心柔头也不回的笑了起来:“楠兄,来啦。”
“末将独孤楠,参见第五大人!”年轻男子抱拳沉喝道。
独孤这个姓氏可不常见,纵观大周三十一道的疆域,独孤姓氏最多的就是陇西道了。
陇西道都护使独孤信就是独孤楠的父亲,同时独孤一族也是和宇文一族联姻最密切的一族。
陇西豪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通过相互联姻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虽然内部或许有些纷争,但是在对外谋取利益时这些家族就会很是默契的拧成一股绳,其中陇西豪阀的执牛耳者自然就是宇文家了,其次就是这个独孤家。
独孤楠是独孤信的次子,一直以来都色彩神秘,很少在外抛头露面,哪怕是陇西道也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没想到这次却意外的出现在了第五心柔的军帐中,而且看起来两人还是旧相识。
第五心柔转过身来,看着这位略微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年轻人道:“记住,从今天开始独孤楠这个名字就不能用了,你叫马旭!只要大事未成,你就要一直牢记这一点!”
“第五兄放心,出发之前家父再三叮嘱,一切听第五兄吩咐!我赶赴前线一事,家族之中都鲜有人知道。”独孤楠沉声应道。
“好了,坐。”
第五心柔伸手一指帐中的椅子问道:“带过来的人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孤独楠开口答道:“五百号精锐已经按照第五兄的意思安插到了各军之中,他们都不是以陇西道军卒的身份入军的,都是混杂在了各州府的军中,确保万无一失。”
“不错。”
第五心柔轻笑着点了点头:“等打过这么几仗,这些人就能陆陆续续向上提拔了。”
端着水杯的第五心柔笑得很自信,这五百人是大军出发之前他就和宇文家商量好的,全部都是陇西军中抽调出来的基层军官,早早便开始培养,他要靠着这五百人,彻底掌握前线的军权。
“军中士卒都在集结,敢问是不是近几天就要开战了。”独孤楠兴致勃勃的问道。
他在独孤一族中自幼就被当成武将培养,但是陇西道可没什么大战,只能拿西边关外的小部落练手,像这样十几万人的大战他还从未见过。
“不瞒你说,第一批大军今晚就会出动,来了这么久,总要给那些反贼一些颜色瞧瞧嘛。”第五心柔笑呵呵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道:“这就独孤兄此次的任务,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独孤楠接过纸条随意的扫视了一眼便笑道:“简单,都交给我了!”
“此战之后,你要谋取上官泰清的信任,明面上和我要保持距离,最好再有点敌意。”第五心柔随意的说道。
“额,这是为何?”独孤楠愣住了。
第五心柔不是上官泰清最信任的人吗,为什么还要在上官泰清演这么一出戏。
第五心柔眼眸微闭,喃喃道:“哪有人会百分之百信任其他人的,独孤兄照做就是。”
“诺!”
第1008章第五初战一
南泗道境内的一条官道上,约莫有近万人的士卒在缓缓行军,士兵们身上穿的皆是黄衫军的军服,只有少数人还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放眼望去全是些土黄色。
万余人只有少部分的骑兵,其余都是步卒,手里拿得家伙事也都五花八门,长枪短刀、弓箭长矛、有的还看着钉耙之类的农具。
黄衫军的发展速度过快,几乎每天都有新任投军,一时间不能给所有士卒都配齐精良的军械,只有最精锐的部队才能配制式的武器。
为首骑在马背上的将领长得五大三粗,挺着个大肚腩,脸颊上还有一抹刀疤。腰间挂着一把硕大的砍刀,这就是他的趁手兵器。
别看他这一副懒散的样子,在黄衫军中他也是为出了名的狠人,真名没人知道,只是所有人都称呼他为刘三刀。
此前刘三刀只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手底下撑死也就百十来号兄弟,因为他臂力惊人,前去围剿的官军奈何他不得,往往那些个军官都扛不住他的三刀,久而久之刘三刀这个名号便传了开去。
换句话说,还没有人能在刘三刀的手里扛下第四刀。
在加入黄衫军之后他简直是如鱼得水,打起仗来不要命,很受陈天胜的赏识,官位更是节节攀升。这不,没一年的功夫就已经成了执掌一万兵马的大将,这和之前的土匪头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名看似是副将的人物在刘三刀的面前呵呵笑道:“老大,这次咱们又有好处捞了是不是?咱们一定得抢个大的,兄弟们这阵子可是手痒的紧。”
黄衫军没有自己的税赋制度,只能靠缴获能获取军用物资,这也是现在陈天胜的一大短板。
刘三刀大大咧咧的说道:“大王接到探报,说龙源山中今日会过一支官军的运粮队,听说足足有一百车,咱们这趟出来啊就是顺手抢回这些粮草的。”
“乖乖,一百车?”
副将的嘴角都快流出哈喇子了:“那咱不是发财了,正好军中的粮草也不多了,抢回来咱弟兄们自己吃。”
“嘿嘿,你就瞧好吧,咱要不就动手,要抢就抢个大的。”刘三刀的脸上满是阴笑。
军卒沿着官道缓缓而行,道路两旁连最基本的戒备都没有,因为官军近大半年以来都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这些黄衫军们早就不把官军放在眼里了。
别说两侧没有大军护卫,就连哨骑都没有派出去过,所有人都没把这次偷袭当回事。
没一会儿,大军就行进了龙源山的山道中,没走出多远就迎面撞见了运输粮草的车队。
“兄弟们,不要留手,都给老子冲,吃香的喝辣的,老子亏待不了你们!”目光兴奋的刘三刀挥手大喝。
虽然已经成了黄衫军的正规军,但刘三刀身上那股子土匪的气势尚在。
“杀,杀啊!”
黄衫军卒们蜂拥而上,山道也算不得宽敞,连几辆马车并肩而行都做不到,山中顿时就挤满了乌泱泱的黄衫军卒,看起来气势雄壮。
一直以来黄衫军和官军对阵都没有什么章法,反正就是一股脑的冲,靠着兵力优势打垮官军,这次也不例外。
果然,人数不过区区两千人的官军运粮队一下子就吓破了胆,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向后退去。
那满满当当排成一条长龙的粮车就这么被他们丢在了山谷里。
战斗的顺利超乎了刘三刀的想象,他大笑着走到了粮车边,拍了拍上面鼓鼓囊囊的粮袋笑道:
“这些官军真是不济事,吓唬一下就跑光了,老子还打算见见血呢。”
“嘿嘿,老大神勇,那些官军怎么敢触老大的眉头。”副将一脸谄笑的说道。
他是从刘三刀当土匪时就跟在身边的亲信,虽然屁本事没有,但是拍马屁可是一流,所以刘三刀喜欢他,但凡升官一定把他带着。
“老规矩,粮车留下五车运到我们自己的营中,剩下的都交给怀王,让兄弟们把嘴都给闭严实了,乱说话的小心脑袋不保。”刘三刀阴笑着说道。
“大哥放心,都交给我吧!”
每一次抢劫官军的物资,刘三刀都会私下里扣一些,然后拿去卖掉换成沉甸甸的金子。
其实陈天胜对于他的小把戏也心知肚明,但是并没有处置他的打算,毕竟要用人嘛,给点奖赏也无所谓,只要不过分就行。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陈天胜还是懂得。
“扑通~”
旁边的粮车突然倒了下来,上面的粮袋全都倒在地上,有几个麻布口袋直接就破了。
“妈的,就不能加点小心吗?这上面可都是钱!还有你们接下里的伙食费。”刘三刀怒骂了几句。
可是还没等他骂完,他的目光就呆住了,那些从粮袋里面漏出来的根本就不是粮食,而是沙子、泥土之物。
“怎么会这样!”
刘三刀一瞬间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拎着大刀一袋皆一袋的捅破了粮袋。
“噗嗤!”
“刺啦~”
没错,没有一车粮食,全都是沙石,怪不得这些士兵觉得马车很重。
“大哥,貌似情况不太对啊。”副将也茫然地嘀咕了一句。
“嗖嗖嗖!”
“杀啊!”
就在刘三刀在思索是怎么回事时,山路两边突然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密集如蝗虫般的箭雨铺天盖地的射向了黄衫军的人从中。
刘三刀面色一白,他看清了山路两边都有官军的身影,旗帜也晃得他有些头晕。
“妈的,中计了,这是诱饵!凉军的目的是我们!”
很快就回过神来的刘三刀怒骂了一声,同时开起拔刀怒吼道:“迎敌,迎敌!”
“将军,咱们中埋伏了,该怎么办啊?”
紧跟在他身边的副将胆子更小,与看到这么多凉军就慌了神,带着哭腔的询问起来。
“啪!哭什么,还没死呢!”
心烦气躁的刘三刀一巴掌扇在了副将的脸上,打得副将一愣一愣的。
“呜呜~”
副将抽泣着停止了哭声,但是眼眸中的慌乱还是久久都未曾消散。
刘三刀略加思索之后便怒吼道:“撤军,退出龙源山!”
……
第1009章第五初战二
一匹飞也似的快马跑进了距离龙源山七八十里处的黄衫军大营,看马背上骑卒的模样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一路狂奔的样子让营中的士卒都有些错愕,交头接耳的讨论着发生了什么事。
“报~”
士卒飞快的跑进了帐中,跪地沉喝道:“禀报大王,刘将军所部在龙源山遭遇官军伏击,现今正据险要之地与官军血战,刘将军望大王速派援兵!迟则晚矣!”
这名斥候原来是从龙源山战场里杀出来的,刘三刀原计划指挥士卒从谷口突围,无奈官军将他围得一层又一层,血战半天之后依旧没能冲出去,他只能带着大军上山拒守,另外再派人来陈天胜处求援。
现在陈天胜的援兵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什么?被围了?”
坐在王位上的陈天胜吃了一惊。刘三刀虽然爱贪点钱,但打起仗来可真不赖,颇受他的喜爱。
一旁的凌宫也眉头紧皱,挥挥手道:“你先退下。”
“诺!”
陈天胜大步走到了地图之前,目光落在了龙源山的位置上,脸色不太好看:“这是处险地啊,大军若在山上拒守就陷入了无水无粮的境地,用不了三天,军中随身携带的口粮就会被吃得一干二净。”
“现在看来,那些粮车是诱使我军出战的诱饵啊。”凌宫的手指不断的在地图上摩挲着。
前些天他们好不容易打探到了有一批军粮要从泗水城运往其他屯军之地,正好军中缺粮,两人一合计,便派刘三刀去把这些军粮给抢回来,却没想到中了官军的奸计。
“这个第五心柔倒是有几分本事。”
陈天胜的目光逐渐冷厉起来。
从第五心柔来到前线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各处城池除了拼死防守之外也没什么亮眼的战绩。
这就让陈天胜他们自然而然的升起了轻视之意,认为这位兵部侍郎不过就是靠着后台攀爬上来的年轻人罢了,陡然的来这么一个伏击确实让人猝不及防。
“大哥,大哥!出什么事了!”
听到风声的吴志勇和秦小天两人也迅速来到了大帐内,一年多的军旅生涯已经让两人充满了武将的豪迈之气,身上精良的甲胄也与官军无异。
吴志勇的身材更为壮硕几分,秦小天略显单薄。
“唉~”凌宫看了一眼二人,叹了口气道:“刘三刀的一万人马被围在龙源山了,情况危急。”
“呦呵。”
吴志勇惊呼一声:“官军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我们动手。没说的,大哥给我一支兵马,我立刻去救刘三刀!保证马到成功!”
吴志勇一脸的自信,这一年来他几乎屡战屡胜,那些个官军听到他吴志勇的名字无不色变。
秦小天一抱拳道:“我陪哥哥同去!”
陈天胜将目光投向了凌宫:“先生之意呢?”
这么久以来陈天胜是完全信任凌宫的,军事上的问题也都让凌宫拿主意,几乎从来没有否决过他的建议,这也让凌宫格外用命,知恩图报嘛。
凌宫在地图上扫视了几眼,轻声喃喃道:“官军突然诱使我大军前往龙源山,臣恐背后还有阴谋,万一他们出动大军,想要吃掉我援军该如何?”
吴志勇和秦小天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们打仗的时候就只顾着朝前冲就行,哪想过这么多弯弯绕绕,什么包这个围那个的,他们一概不懂。
“哎,凌先生,您就不要跟我们绕弯子了,直说,咋办!”吴志勇挠头问道。
凌宫哭笑不得,大手一挥道:“吴将军调大军出击,直奔泗水城,不需攻城,只需给官军压力即可,严防他们一兵一卒出城,若有兵马出城,必须全部拦下。秦将军点起三万兵马,今日夜间出发,迅速赶赴龙源山解救刘三刀!”
“末将得令!”
二人齐齐大喝,然后便扭身退出了大营。
“这样能行吗?”陈天胜轻声问道。
凌宫轻理衣袖,喃喃道:“试试吧,这一万人总不能不救了吧。”
……
夜幕缓缓笼罩了江南大地,东西走向近一百多里的战场风声鹤唳,从下午开始黄衫军就密集调动。
一队又一队的军卒拔营而起,直奔泗水城,在泗水城的外围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包围圈。有着兵力优势的黄衫军把动静搞得很大,生怕官军不知道他们来了。
至于秦小天则在后半夜带着三万兵马悄悄出营,向东而行,目的地就是那近百里之外的龙源山。
此刻的龙源山中鼓声震天、旌旗摇曳,喊杀声不断。
别看山谷中极为热闹,其实双方的厮杀从入夜时分就已经完全停止了,现在将战鼓敲得震天响的官军只是不想让黄衫军睡觉罢了。
而刘三刀则带着人盘踞在龙源山上,砍伐树木作为拒守之物,尽可能的拖延到援军到来。
刘三刀拄着他的大刀扶在一颗树干下,脸色阴沉,从官军的火光来看,至少有两万兵马,整座龙源山几条下山的通道被围的水泄不通。
好好的一场顺手牵羊变成了决死之地,让刘三刀心情异常沉重。
“将军,赶快吃点吧,天亮了咱就没空吃了。”
脸色有些惨白的副将递过来一块大饼,白天他差点就死在了混乱的战场上,把他吓得不轻。
林三刀一口一口的咬着大饼,沉声道:“告诉兄弟们,吃饱喝足,明天援军必定能到!”
副将脸色一滞,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大,这样不妥吧,要是明天援军不来,我们可就断粮了啊。”
“断粮就杀马!”
刘三刀坚定的说道:“这种地势,战马已经完全失去了用处,我不能让兄弟们饿着独自打仗!”
“诺!”副将也不再多言,沉声应喝。
而山脚下同样有一人策马出征,在漫天的战鼓声之中欣赏着山头上零零散散的火光。
独孤楠,化名马旭,现在的身份是新兵营校尉,为了不让上官泰清他们查出端倪,他的祖籍被改成了陵州。
独孤楠看了一会轻轻笑道:“你们的援军应该出动了吧,这次就让本将军踩着你们的脑袋往上爬吧~”
第1010章第五初战三
天色明亮,即将入秋的气温很是舒适,从大营里出来的三万黄衫军一路向东,直奔龙源山。
为了最快速的赶到战场,这些都是轻装步卒配上少量的骑兵,连盾牌都没有多带。
秦小天一路上不断的派探马来往各处打探消息,目前的龙源山已经彻底断绝了联系,派出去的好几拨探马都被挡了回来。至于吴志勇那里还好,到目前为止官军还没有出城增援的迹象。
这就让秦小天心里有底了,没有援军,他这三万人足够在战场上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了。
秦小天的神色并没有太多的慌张,他认为只要大军一到就能解龙源山之围,刘三刀这一万兵马也肯定能撑到那个时候。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名气喘吁吁的斥候出现在了秦小天的面前:
“将,将军,出事了。”
秦小天眉头一皱:“怎么了?”
“前方,前方出现了一支官军,封死了我们的必经之路。”斥候伸出手指向远方说道。
“官军?哪来的官军?”秦小天一脸茫然。
泗水城不是没有大军调动吗,其他的城池也都是些零散的守军,哪有大队军马。
斥候面带苦涩的说道:“将军还是去看看吧,这伙官军有点诡异。”
“真烦,前面带路!”
秦小天不耐烦的挥了挥马鞭。这名斥候说话都说不利索,让他有些不满。
很快,秦小天带着数百骑兵就向前狂奔了七八里地,等见到斥候嘴里的官军时,他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在他们的正前方,一座起码由万人组成的大阵挡在官道上。
为什么说有些诡异,因为这些官军手里拿得长枪太长了,比寻常所用的军械起码长了一半,一排排的向前斜举,犹如刺猬般密集。
按理说长枪这种东西当然是一寸长一寸强,但凡事都有个度,过长的话士卒根本举不起来,或者无法保持重心,并不利于作战。所以周朝的长枪都有统一的长度,是经过实践检验后最适合普通人使用的。
与官军打了这么多仗,这样的武器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将军,您看?”斥候在身侧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刚刚在此地看到官军时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头也不回的就回去禀报消息了。
“等大军到来,冲冲看。”秦小天微眯着眼睛说道。
他可不会这么简单就被长枪吓倒,不就是长点吗?又不是会飞,怕什么。
“诺!”
那一座上万人的方阵纹丝不动,只不过有一骑策马出阵,一名中年武将单枪匹马的来到大阵前方与秦小天遥遥相望。
这名武将身材壮硕,眼神坚毅,手中并无兵器,只在腰间悬配了一把长剑。
“竖旗!”
中年武将和秦小天对视了一眼后猛然抬手怒喝。
一面面军旗顿时高举,遮天蔽日。
这是南疆道的军旗,而为首的中年武将乃是南疆道都护使、第五心柔曾经的心腹爱将阮志雄。
阮志雄当初在和南越作战的过程中立下奇功,等第五心柔升任兵部侍郎之后他就被保举成为南疆道都护使,看起来官阶比第五心柔都要高。
这座步军方阵总有两万人,清一色是由军中挑选出的精壮士卒组成,这些士兵的身高不一,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臂力惊人,胳膊上的肌肉鼓胀,像是要把军服都给撑破。
这些长枪是第五心柔离开南疆道之前嘱咐阮志雄打造的,长枪前重后轻,通体木制而成,枪身前方包裹少许的铁皮,尽量在保证威力的同时减轻自身的重量。
两万人层层递进,最前方步卒手中的枪杆最长,而后就会逐层递减,五百人为一队,配齐长枪短剑盾牌,近战之时可根据战场变化随时改变阵型。
这些长枪若是用来拒马,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枪杆太长,又是木制,很容易崩断,只要骑兵愿意豁出性命撞阵,那很快前排的长枪就会碎裂。
而且假如是拒马,必须要人数足够多才有威力,人数太少的话都不够骑军挥刀砍杀的。
但是这种长枪用在步卒作战之中,可谓是上佳利器。
而恰好,中原无大马。
两万人,两万枪,一股淡淡的杀意开始弥漫在战场上。
此军名为步拓卒!是南疆道这两年成立的新军,今天是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
“原来是南疆道的驻军啊。”
秦小天也不是白痴,这么点见识还是有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开始出现一抹不安,似乎今天这场大仗要出现变故了。
很快,那姗姗来迟的三万步卒终于赶到了战场,在这段时间里南疆军没有半点动静,好像就是在等他们一样。
来到战场的步卒几乎没有休息,立刻就开始一队队的集结,排成一座座方阵,与步拓卒针锋相对。
黄衫军卒们看向对面大阵的目光中都带着疑惑,至于威力到底如何,那只有打完才知道了。
阮志雄轻轻抬手,怒喝一声:
“备战!”
“嚯!”
数千柄长枪同时斜举,盾牌林立。
“呼~”
秦小天长出了一口气,挥手道:
“出战~”
……
泗水城,第五心柔正坐在书房内练着字,一向喜欢吹笛的他最近又迷上了写字,虽然写出来的字柔柔弱弱,字如其人,但是又隐隐给人一种杀伐之意。
一名武将轻轻的走进了他的书房,小声道:“大人,前线急报。”
“念~”
“黄衫军已有三万大军出营,直奔龙源山方向。”
“呵呵,意料之中。”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朱毫问道:“城外的那些家伙呢,有动静吗?”
“没有,只是在监视我们罢了。”
“派人去龙源山,告诉他们可以收网了,大鱼已经出来了。”
“诺!”
武将低头应喝了一声,刚欲退出书房就被第五心柔给叫住了。
“等等,还有一件事。”
武将躬身道:“请大人吩咐。”
“告诉厨子,明天准备庆功宴。”第五心柔笑道。
武将愕然,但是也没开口询问,只是躬身点头。
独自一人留在帐内的第五心柔回头看了看刚刚写得字,满意的笑了。
雪白的宣纸上只有四个大字:
“胜算无疑。”
第1011章第五初战四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陡然响起,一直包围在龙源山山脚下的官军终于发起了进攻。
“全军备战!”
挺着个大肚腩的刘三刀也在同一时间拔出了他的大刀,大声怒吼着。
周围的黄衫军中们大口的喘着气,准备迎接暴风雨般的进攻。很多人的神色都有些疲惫,眼皮都快合起来了,他们已经快两天一夜没睡了,有的人在夜里刚要睡着就被官军的战鼓声给震醒了。
包围刘三刀的官军总计有两万余人,第一波发起冲锋的是五千步卒,顺着几条上山的小道向上攻击前进。同样的,驻守在山头上的黄衫军也在不断的丢下檑木滚石,以此来迟滞官军的攻击势头。
龙源山的地势算不得陡峭,山路颇为平坦,在官军的力战之下第一道防线很快就被突破了,两军开始在山林中展开近身肉搏。
“当当~”
“杀,杀啊!”
大呼小叫的喊杀声充斥在山谷里,随时可见双方士卒缠斗在一起的身影。
其实双方的战力都差不多,没有孰强孰弱之分。刘三刀麾下的这一万人有半数是打过仗的老兵,还有一半都是近期投军的农夫、流寇,算不得精锐。
而官军这里也差不多,一部分是各州抽调的军卒,还有些就是沿路募集的新兵了,大多都没打过仗,就连听战鼓闻号令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也是刚学的。
所以这场仗是大多数人的第一战,也会是最后一战。
独孤楠此刻也披上了战甲,骑在马背上遥望战场。若是从兵法上来看,此时并不是攻击叛军的最佳时机。
要是换成独孤楠领兵,肯定会再围个两三天,拖到山上的叛军人困马乏时再进攻,那样伤亡会小的多。
但是第五心柔的用意他很清楚,就是要靠这场大战来磨砺久疏战阵的官军。
双方鏖战了两个时辰,官军阵中再次响起了进攻的号角。
独孤楠嘴角一翘,策马前冲,这一战就是他立足军伍的!
……
秦小天呆愣愣的看着战场,坐在马背上的身子一动不动,只觉得口干舌燥。
对面的长枪枪尖已经是血红一片,阵前密密麻麻的躺着己方步卒的尸体。
从发起攻击到现在,已经有整整一万五千人轮番冲击了这座长枪阵,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死人、后撤、再攻!
“咕噜~”
身侧的副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还要再攻吗?”
秦小天扫了扫身后的步卒,他估算最起码已经折损了三千人,算上伤兵那更是不可估量。
“妈的,这些鬼东西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秦小天恨恨的骂了一声。
他从起兵造反到现在,第一次升起了一种无力感,若是给他一万器械精良的骑军,他有信心再拼个两败俱伤的情况下破开长枪阵。
但是现在他手里只有三万步卒,这仗,没法打!
身后的那些黄衫军们也一个个目露惊恐,很多人哪见过这种阵势,自己手里的武器根本就摸不到对面,只能靠着人命一点点的向前推进。
很多同袍就是在他们的面前被长枪给捅成了串串。
“报!”
就在秦小天犹豫要不要继续战斗时,一匹快马飞也似的跑到了他的身边,急声道:“将军,左右侧翼同时出现了官军骑兵,距离此地已经不足三里!”
“什么!”
秦小天大惊失色,在这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龙源山围歼刘三刀只是官军的幌子,吃掉自己这三万人才是官军真正的目的。
“撤军!撤军!”
秦小天调转马头,大声嘶吼着。
“叮~叮!”
鸣金之声响彻在战场上,士兵们有些发愣,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撤了?不过大家也松了口气,要是再打下去,怕是被长枪捅穿的就得是自己了。
步军缓缓的转向,后军便前军,迈步启程,同时还得保持阵型,免得被骑军一个冲锋就搅乱了阵型。
“轰隆隆!”
在某一刹那,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逐渐响起,黄衫军的军阵中出现了一丝骚乱,秦小天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
处于长枪阵之中的阮志雄轻轻一挥手,擂擂战鼓声便响了起来。
“咚!咚!咚!”
“嚯!”
长枪阵开始一点点的向前推进,两万步卒,配合从东西两翼袭来的一万骑军,吃掉这三万人,够了!
……
夜幕缓缓将领,龙源山上亮起了大片的火光,断断续续的喊杀上虽未停止,但已经远不如刚开始那样激烈。
缺少援兵的黄衫军在竭力抵抗了一下午之后终于失去了战斗下去的意志,老兵还好,还能在刘三刀的号令下行事,但是那些新兵一个接一个的放下了武器,要不就是拔腿乱跑,最终死在官军的刀下。
在两边战力都差不多的情况下,兵力就成了决定性的因素,而官军两倍于黄衫军,自然是稳操胜券。
“当当当!”
“杀!”
“喝!”
某处山坡上正爆发着一场混战,一道硕大的身影被身穿甲胄的年轻男子砍翻在地,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没错,独孤楠此战的目标就是手刃刘三刀,立下个斩将夺旗之功。
浑身鲜血的刘三刀被独孤楠死死的摁在身下,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束缚。
“嘭!嘭!”
独孤楠单手握拳,一拳拳的砸在刘三刀的脑袋上,此处这位以凶悍闻名的武将还想伸手去够掉在不远处的大刀,但是渐渐的他就没了动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被砸的鲜血淋漓。
刘三刀刘三刀,在对着独孤楠耍出自己最得意的三刀后就知道,自己不是这名年轻男子的对手。
现在,他连刀都摸不到了。
周围的官军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有些森然可怖,目光看到独孤楠时都有些惧怕。
“呼!”
独孤楠终于停下了挥拳的动作,站起身走到旁边,捡起了那柄属于刘三刀的大砍刀,高高举过头顶。
“噗嗤!”
一刀挥下,硕大的头颅便滚落一旁。
独孤楠的眼神冷漠,随手拎起那个头颅就一步步的向山下走去,两侧的官军无不为其让路。
他们知道,这小子要发达了。
第1012章可怕的第五
一场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此战以黄衫军的完败而告终。
被困龙源山的一万士卒半数被杀半数投降,至于秦小天的三万人则是大规模溃败,死伤者不计其数,余者纷纷溃逃。
两万步拓卒加上一万骑兵,足够彻底击溃这些农民军了。
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秦小天才带着数千残兵逃回了己方的大营。
一大群面色惊疑未定、浑身伤痕累累的士卒冲进大营,无疑在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士兵互相张望,军心都有点混乱了。
自从黄衫军成军之后,他们一直都是望风披靡,所到之处非死即降,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败。
当左臂裹着纱布,一瘸一拐的秦小天走进帅帐时着实把陈天胜和凌宫两人吓了一跳。
“三弟,没事吧!”陈天胜手忙脚乱的扶着秦小天坐了下来。
秦小天颤颤巍巍的靠在椅把上,偶尔碰到肩膀上的伤口时还疼的龇牙咧嘴。
幸亏只是些皮外伤,不然命都没了。
虽然当初刚起兵时秦小天是三人中胆子最小的那一个,但是这么久的生死搏杀下来,他和陈天胜的关系已经宛如亲兄弟。
对外,陈天胜是王、吴志勇和秦小天是臣,在私下里,三人情同手足。
“大哥,弟弟愧对你的信任。”秦小天更咽着说道:
“南疆道的驻军赶到了战场,我们在半路遭遇了他们的阻击,兄弟们死了很多,很多……
龙源山那边我们实在是去不了了,要不是手底下的兄弟拼死护送,弟弟就回不来了。”
说到最后,秦小天掩面而泣,这位在沙场上驰骋了一两年的汉子第一次流下了泪水。
虽然这一年来见多了生离死别、血染沙场,但像这次数万将士殒命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位位农民出身的士卒被长枪捅穿胸膛的场景,忘不了在突围时手下像割麦子一般被砍杀的画面。
战场上血流成河、满目狼藉,南疆道驻军杀伐狠厉,完全不是那些柔弱的中原士卒可比的。
南疆军?
听到这个名字陈天胜和凌宫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惊疑。
但陈天胜还是先出言安慰道:
“没事,活着回来就行,别想太多了,战场的事不用操心,天塌不下来。”
“秦将军先保重身体,今天战死的兄弟我们会记住的,到时候咱们一定会替他们报仇!”凌宫也眼神坚定的说道。
“呜呜~大哥!”
秦小天忍不住的哭出了声:“几万人,几万人呐!几个从起兵时就跟着我的兄弟都没了。”
陈天胜的鼻尖一酸,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了,别哭,先下去休息吧,其他的事交给大哥!”
不断落泪的秦小天终于被亲卫扶了下去,但那有些凄惨的哭声确实让人瘆得慌。
“唉~”
陈天胜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道:“我们失策了啊,好端端的怎么就冒出了一个南疆军。”
“是我的失职啊。”凌宫的脸上闪过一抹愧疚。
他其实猜到了官军可能会伏击援兵这一招,但是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泗水城,从来都没关注过所谓的南疆军。
从南疆道到这里,远隔数道疆域,其中还得穿越黄衫军的控制地盘,这些军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凌宫想不明白。
“这个南疆军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厉害?”陈天胜皱着眉头问道。
能把秦小天的三万人打成这样,肯定不是庸手。
而且陈天胜毕竟是农民出身,对于这个军那个道,还有什么党争的属实是一头雾水。
凌宫开口解释道:
“南疆道的节度使上官太磊是现在官军主帅上官泰清的弟弟,也是当朝的国舅爷。
几年前南疆道大展神威,成军不久就击溃了入侵的南越,斩敌数万,由此声名大噪。
据传,实际上当时那一战指挥军事的就是我们对面的第五心柔,那位国舅爷只是挂名为帅而已。”
“这么说的话南疆军岂不是第五心柔的老底子,知根知底?”陈天胜有些不太开心。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像这样的部队用起来肯定更加顺手。
“可以这么说。”
凌宫点了点头,唏嘘道:“有些棘手啊,如今看来,这位第五心柔绝对不是庸手!”
这场大败下来凌宫已经收起了轻视之意,甚至他和陈天胜已经不去想刘三刀的那一万兵马了。
还用问吗?必死无疑!
“凌先生,那我们接下来?”陈天胜语气沉闷的问道。
“我建议召吴将军先退回来,大军后退三十里扎营,巩固防守,注意官军动向在做打算。”
凌宫不急不缓的说道:“最近我们的实力发展过快,也需要收一收步伐了。”
“好,就按先生的意思办!”陈天胜重重点头。
……
“末将南疆道都护使阮志雄,参见大人!”
泗水城的城门口,阮志雄带着一千精骑齐齐下马,很是庄重的单膝跪地行礼。
表情之庄重,神态之诚恳让不少江北来的武将都吃了一惊。
要知道阮志雄可是都护使,正儿八经的二品官衔,而第五心柔不过是一个从三品兵部侍郎罢了。
需要这么卑躬屈膝吗?
“阮将军请起!”
第五心柔大笑着扶起了阮志雄:“将军率军远道而来,一战而胜,可喜可贺啊。”
“嘿嘿~都是大人的谋划得当。”阮志雄咧嘴一笑。
其实这一仗从一个月前就开始谋划了,南疆军出动的三万兵马绕过了叛军的地盘,多走了数百里的路才赶到战场。
要不然这围歼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一众武将看到两人笑谈的样子,当下又对第五心柔重视了几分,国舅爷大手放权、都护使毕恭毕敬,你要是还帮他当做一个从三品的小官那就真的是白痴了。
和阮志雄一起回来的还有另一处伏击刘三刀的大军,其中就有阵斩敌首、威震军伍的独孤楠。
数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的聚集在泗水城外,颇有威势。
第五心柔看向一排排武将,朗声笑道:
“诸位将军辛苦了!本官已经为大家摆下了庆功宴,请!”
“谢大人!”
第1013章骆培寅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泗水城的城门大开,锣鼓齐鸣、鼓乐交织,好不热闹。
第五心柔率领一众文武官员恭候在城门口处,远处的官道上正有长长的车队在驶来,车轱辘压在地面上嘎吱作响,留下了不深不浅的两道车辙印。
车队居中的华丽车驾上飘扬着上官的旗号,这可是如今大周前线的主帅车驾,到哪都会被当成皇帝对待。端坐在马车内的上官泰清满脸喜意,自从接到捷报以来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
第五心柔送到他这里的战报写的是杀敌万余、俘敌近两万,上官泰清大笔一挥,送往京城的捷报直接写了个全歼五万叛军。
既然是大捷嘛,多报一点又何妨?只要能打赢,谁在乎是杀敌两三还是三万。
“人才,真的是人才啊,呵呵~”
上官泰清自言自语的笑了起来。
以前第五心柔的领兵之才他只是听自己的弟弟说过,从未亲眼见识,这次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大破敌军,斩杀主将,这种大胜宇文成化可是连边都没摸到。第五心柔掌军才短短几个月便立下了大功,这下看看宇文成化的脸面往哪里放。
现在第五心柔在上官泰清心中的地位急剧攀升,几乎将他视作为下一位凉王尘岳。
“恭喜父亲、贺喜父亲,此番捷报送到京城,定能大涨家族声威,让上官之名传遍京城!”
马车内的一名年轻男子躬身说道,脸上尽是些奉承的表情。
“哈哈哈~”上官泰清顿时就大笑了起来。
年轻男子名为骆培寅,乃是上官泰清的女婿。
上官泰清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上官泰磊也是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等其成长起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那现在这么大的家业总得有个人继承吧,最终他千挑万选在京城找了这么个女婿。
骆家在京城是商贾世家,旗下的店铺、街面、商行遍布江北之地,手里握着的资产比起上官一族都犹有过之,唯一的缺陷就是他们在官场上没有一个得力的臂助。
随着这一两年来上官家的势力蒸蒸日上,两家一拍即合,结成了亲家。
而这位骆培寅不仅模样俊郎,心智也颇为不俗,聪明的脑袋瓜子完全继承了他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父亲,算得上京城少有的能被上官泰清看得上眼的年轻人。
“寅儿啊,还是你的嘴甜。”
上官泰清抄着手笑道:“不过光是嘴甜可不行的,还得多动脑子。知道我这次带你来前线是为什么吗?”
“知道。”
骆培寅自信的一笑:“父亲大人想让我在前线将士们的面前露露面,好为以后进入官场做铺垫。”
“不错。”
上官泰清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以后一定是要步入中枢的,而这次平叛就是最好的机会,一鸣惊人也未尝不可。
但有尺寸功劳,我就能给你在朝中安排个一官半职。”
上官泰清算盘打得砰砰响,第五破敌,自己捞功,简直是绝配。
骆培寅微微笑道:“定不让父亲大人失望。”
骆培寅一口一个父亲,变现的很是淡定,但实际上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自幼生长在骆家,钱这种东西对他已经毫无吸引力了,他最渴望获得的就是权力。
所以哪怕上官泰清的女儿长得普普通通,他也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平日里更是用尽手段讨上官泰清的欢心。
要知道,现在自己可是和皇帝也攀上了点亲戚的关系。等日后自己得到个实权要职,再辅之以家族的财力,岂不又是一个巨无霸的世家。
“待会儿到了泗水城见到第五心柔,你可得好好和他相交,都是年轻人一定有话讲,跟他交好,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上官泰清缓缓闭上了眼眸说道。
话音未落,骆培寅的目光中就闪过一抹嫉妒,他自从婚后一直在外打理族中生意,最近才回京城,但是第五心柔这个名字他都快耳朵听出茧子了。
从他岳父嘴里听到的无不是对第五心柔的褒奖,他不服气,他不觉得年轻一辈有谁能比自己优秀。
自负,是骆培寅最大的优点,当然,也是缺点。
车驾终于抵达了泗水城外,上官泰清在骆培寅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当第五心柔看到满脸笑意的骆培寅时,眉头不着痕迹的挑了一下,这位国舅家的女婿他也耳闻多时了,在他京城的案头上,还放着一份关于骆家的情报,几乎事无巨细。
“臣等拜见尚书大人!”
一众文武官员齐齐怒喝出声,让上官泰清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也让一旁默不作声的骆培寅感受到了权力的魅力。
“诸位将士获此大胜,足慰圣心,本官已经表奏天子,为诸位请功!”上官泰清朗声喝道。
“谢大人,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散去吧,不必拘泥于小节。”上官泰清笑呵呵的挥了挥手,文武官员便逐渐三三两两的离去了,只有极少数的武将还跟在第五心柔的身后。
第五心柔迈步走到上官泰清的身边躬身道:“大人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哎,喜事临门,有什么好辛苦的。”
上官泰清大笑着拍了拍第五心柔的肩膀:“你果然没让本官失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啊!”
第五心柔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骆培寅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骆公子了吧,果然一表人才,人中俊杰。”
“第五大人谬赞了,哪比得上大人运筹帷幄、决胜疆场。”骆培寅笑呵呵的还了个礼,但是眼中有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寅儿,以后遇事可得多多请教第五,都是自己人,有话咱就明着说了。”上官泰清笑着帮两人拉近了关系。
在他心里,骆培寅是家人,而第五心柔这是心腹谋士,两者都很重要。
“指教谈不上,互相探讨罢了。”第五心柔很谦虚的连连摆手。
“第五兄过谦了。”骆培寅满脸的笑意。
第五心柔侧身让出了通往城内的道路:“还请大人暂歇一晚,明天容臣带大人去军营走走。”
“好,入城!”
第1014章骆培寅献计
第二天一早,泗水城的校场中就汇聚起了一座庞大的方阵,皆手持长枪,列阵以待。
密密麻麻如刺猬般的枪尖让人望而生畏,今天来自南疆道的五千精锐军卒要在上官泰清的面前演武,让这位国舅爷见识一下南疆军威。
上官泰清的身影出现在了点将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整座校场。
第五心柔和骆培寅一左一右的陪在了他的身边,再两侧则是一众武将和文官,此时这些人已经知晓了骆培寅的身份,无不对其笑脸相迎。
阮志雄大步走到将台之上,躬身喝道:“南疆军列阵完毕,请大人示下!”
“开始吧。”第五心柔微微的挥了挥手。
“诺!”
“擂鼓!”
“咚!咚!咚!”
“嚯,嚯!”
“杀,杀!”
一排排士卒列成枪阵,挥舞着长枪缓缓向前推进,校场上顿时有一股冰寒的气势直冲云霄,所谓的杀气就是这样。
骆培寅看得有些发呆,他一直待在京城,所来往之人大多数是富家公子,类似于这种精锐军卒的近距离操演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在他的认知里,也就是偶尔见到的皇城禁军能有这般气势。
骆培寅神情恍惚,若是这些精锐军队都听从自己的命令,该是何等美妙的事啊。
操演完毕,上官泰清放声大笑:“军威鼎盛,赏!”
“谢大人!”阮志雄躬身应喝。
“有此等军卒,何愁匪患不息?依本官看,南疆道的步卒比起北凉铁骑也是不分上下啊。”上官泰清笑呵呵的说道。
南疆道的士兵可全都是他弟弟的属下,换句话说,这些兵马都是他上官家的底气所在,没想到短短几年的功夫,上官家也有了如此雄厚的实力。
第五心柔笑着在一旁解释道:“此步卒名为步拓卒,皆由南疆道选拔而成,人人臂力惊人,久经沙场。而此长枪方阵又名南疆枪阵,是臣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用于步卒对阵简直就是绝佳利器!此次打破贼将秦小天,靠的就是两万步拓卒。”
“南疆枪阵,步拓卒?”
上官泰清小声的念叨了几遍,然后啪啪的鼓起掌来:“不错,很好!”
还不等第五心柔开口,上官泰清突然扭头问道:“听说此次大战,有一年轻校尉在龙源山上阵斩敌将首级,不知此人何在?”
军报送到上官泰清的手里时他格外注意了一下这个人,年轻俊杰现在可是他上官家急需的助力。
第五心柔毫不犹豫的挥手喝道:
“马旭,出来拜见大人!”
“嘭,嘭,嘭~”
龙行虎步的独孤楠大步走到了上官泰清的面前,抱拳沉喝道:“新兵营校尉马旭,见过尚书大人!”
上官泰清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马旭也就是独孤楠的目光中带着傲然,身上若有若无的散发出一种桀骜不驯的味道。
“哪里人啊?”上官泰清轻声问道。
“回大人,陵州人士!”
“多大了?”
“二十八?”
“为何入军?”
独孤楠轻喝道:“国家危难,匹夫有责。末将不忍国家遭受战火袭扰,只愿尽早荡平反贼,替天子分忧!”
独孤楠回答的一丝不苟,让上官泰清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这语气中也带着十足的霸气。
“独孤将军在沙场上手刃叛贼,一举大破敌军,臣已经请奏,要为其加官进爵。”
第五心柔明明是好意,哪曾想独孤楠竟然冷声道:“区区叛军罢了,不足挂齿。”
第五心柔皱了皱眉头,缩回了椅子不再说话。
而上官泰清则是感受到了一丝诧异,好像这两人之间有些矛盾。
“大人若无事,末将当先行回营。”独孤楠沉声道。
“去吧,下去好好歇歇。”
“谢大人!”
待得人影走远,上官泰清才开口问道:“貌似你不喜欢这位武将?”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此人过于桀骜,在军中虽然立了不少功劳,但闯的祸也是无人可及,军中要是都像他这样的将军,臣还怎么带兵?”第五心柔苦笑道。
“原来如此。”上官泰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大军行营中,骆培寅正陪着上官泰清驻足在地图旁,虽然两人都不懂军事,但是地图还是勉强能看懂。
“父亲大人,儿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犹豫了许久的骆培寅终于开口说话了。
“说,自家人。”上官泰清随意的挥了挥手。
“父亲大人不觉得,所有兵权都交给第五,有点不妥吗?”骆培寅小心翼翼的说道。
“噢?何意?”上官泰清扭头发问。
“军中大军十余万,将校无数,皆唯第五马首是瞻,纵使现在第五心柔对父亲大人忠心耿耿,但是难保以后不会为利所图,到时候这么多军卒怕是就要变成他第五的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咱们的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啊!”
上官泰清面色一滞,皱着眉头在大帐中溜达着,犹豫了许久才问道:“那你得意思呢?”
骆培寅压低了声音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在军中提拔一些忠诚可靠的士卒将校,用来制衡第五心柔。兵权这种东西,乃是国之重器,马虎不得。”
“有点道理。”上官泰清沉思着点了点头,经骆培寅一点醒,他才反应过来第五心柔就算再聪明,但也不是自家人。只要不是自家人,就有被怀疑的可能。
骆培寅眉头一喜,自己的劝说果然起了效果。
“那你看哪位武将合适?”上官泰清平静的问道。
“当然是和第五心柔不太对付的人了,容易掌控。”骆培寅娓娓道来:“例如白天的那个马旭,很明显就没把第五放在眼里。”
上官泰清犹豫了许久才问道:“这么做合适吗?别再引起第五心柔的反感。”
“不会的。”骆培寅摇了摇头:“父亲大人可是他的顶头上司,能有什么反感?”
“行,就按你的意思办,我们也该物色一些直系的将领了。”上官泰清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许多:
“就先给那个马旭升个将军吧,你也多去走动走动,让他知道是我上官家在捧他!”
“父亲大人明鉴!”
第1015章拉拢
“嗖!”
一支箭矢在空中带起了一阵破风声,箭头毫无意外的插在靶心上。
几十步开外的独孤楠正保持着弯弓搭箭的姿势,目光中带着些许的不满,他觉得这支箭还能更准一点。
他不急不缓的又从脚边的箭囊里抽出三支羽箭,同时上弦。
“嗖,嗖,嗖!”
三箭连发,稳稳的正中靶心。
最后一支羽箭因为力道过大,直接将前面的三箭震落脱靶,露在外面的箭尾依旧在高速的抖动。
“这才对嘛。”
独孤楠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啪啪啪,好箭法!”
一阵喝彩声传进了独孤楠的耳中。
独孤楠茫然转身,见到一袭白衣的骆培寅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观摩,错愕道:
“骆公子,您怎么到这营房里来了?”
虽然表面上诧异,实则独孤楠的眼底有一抹异样的光芒闪过。
骆培寅笑道:“随便走走,难得到军营中来,看哪都觉得新奇。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有幸一睹马将军的高超箭术,这趟来得值啊!”
被人夸了一顿,独孤楠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笑容,但还是客气的说道:
“骆公子说笑了,马某乃军中区区校尉而已,还称不上将军。”
“害,马兄弟青年俊杰,早晚的事。”骆培寅随意的挥了挥手,迈前一步,在独孤楠的耳边轻声道:
“兄弟即将升任军中偏将,昭命很快就会颁布,在这里我先提前恭贺将军了。”
独孤楠的眼神中迅速迸发出喜意,下意识的问道:
“当真!”
“兄弟想必知道我的身份,我说的话还能有假?”
骆培寅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果然人都是有弱点的,这个马旭看起来桀骜不驯,实则也是一个追求名利、一心往上爬的人。
当然,越是这样骆培寅越喜欢,只要你有弱点,他就有办法收服你。
要钱就给你钱,要权就给你权,就怕你什么都不要。
“那末将就先谢过公子了!”
独孤楠兴奋的一拱手,言语间已经自称末将。
此时的独孤楠完全是一副一步登天的兴奋模样。
从新兵到偏将,他只用了区区几个月,谁人能比?
“哎,马兄弟这话就不妥了,这哪能谢我,要谢还是应该谢上官大人。
有上官大人慧眼识珠,定不会埋没了兄弟这等人才!”骆培寅重重的拍了拍独孤楠的肩膀。
“噢噢,对!谢上官大人!”
独孤楠很快就转变了口风,恭恭敬敬的朝着行营的方向行了个礼。
骆培寅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的纠缠,随手拎起弓箭问道:
“我看马兄弟箭术精湛,手法老练,不像新兵啊?”
独孤楠的脸上又出现了那股自傲:
“我自幼随父亲在深山之中打猎,豺狼虎豹、山鸡野兔不知逮了多少。
非是属下夸口,这城中的数万大军,怕是少有人能比得上在下的箭术!”
骆培寅脸一黑,怪不得第五心柔不太喜欢他,确实太过自负,比起自己都不逞多让。
但是骆培寅表面上则是笑嘻嘻的:
“不错,上官大人就喜欢兄台这等军中俊杰!好好干,大人绝不会亏待你!”
“唉~”独孤楠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就先谢过大人和公子了。”
“怎么了?兄弟有什么难言之隐?”骆培寅一步步的诱导着独孤楠。
“算了,有些话咱还是不说了。”
“哎,这就拿我当外人了不是,但说无妨!”
骆培寅豪气云天的说道,俨然已经把独孤楠当成了自己人。
独孤楠咬了咬牙:“实不相瞒,第五大人貌似不太喜欢我,以后再想升官怕是难如登天,军中大小事务可都是由他做主。”
“哈哈哈!”
骆培寅仰天大笑:
“第五心柔不也是上官大人的属下吗?兄弟有了我岳父的赏识,还怕无官可升?”
独孤楠顿时兴奋了许多:“上官大人果真愿意提拔末将?”
独孤楠的表情就像天上掉了个馅饼,正好落在他嘴里一样。
骆培寅背着手,故作深沉道:
“咳咳,这个嘛,就看马兄弟怎么做事了,我只说一句,上官大人绝不会亏待自己人!”
独孤楠假装愣了一下,然后站得笔直的说道:
“公子放心,以后上官大人一句话,属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当然了,第五大人也是自己人,兄弟在军中尽量还是安分点,别落人口实。”
骆培寅给了个甜头以后又加上了些许警告。
他只是想越过第五招募一些可靠的武将,制衡一下第五心柔的兵权罢了,还不想得罪第五心柔。
再说了,就算想得罪第五心柔,他那位岳父大人也绝不会允许的,第五心柔可是上官泰清最为倚重的人,还指着他绊倒宇文家呢。
“明白!”独孤楠识趣的点了点头。
……
五天以后,上官泰清和骆培寅的车驾终于离开了泗水城。
在临行之前特地给独孤楠升了官,当然,这一切都是摆在明面上和第五心柔商量过得。
第五心柔和独孤楠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城头上,瞩目远眺。
“怎么样?成了?”第五心柔微微一笑。
“蒽。”
独孤楠轻轻的嗯了一声:“这个骆培寅手段倒是有一些,可惜啊,他的算盘打错了地方。”
“呵呵,骆家。”
第五心柔毫不在乎的说道:
“一个暴发户罢了,也想把手伸进官场这摊浑水里,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第五兄,话也不能这么说嘛。”独孤楠大大咧咧的说道:
“人家走之前可还允诺送我一套京城的宅子呢,我看出手很是阔绰!”
“拉倒吧,你家的宅子不够多?”第五心柔撇了撇嘴。
“嘿嘿~”独孤楠奸诈的一笑。
“这两家伙走了,我们的战事也应该继续了。”第五心柔痛快的伸了个懒腰。
“给我一支兵马,半个月之内扫清南泗道内的叛军!”独孤楠自信的说道。
“干嘛?打这么快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第五心柔一口就否决了他的提议,微笑道:
“咱们慢慢来,一点点的清理军中不听话的家伙。”
独孤楠会意的一笑:“第五兄高见!”
第1016章顺路回家
景泰八年的秋天终于来了,相比于江南各道,北境的天气则要凉爽许多,之前那种站着不动都得出汗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整个凉州大半的风景都是边关黄沙滚滚之景,只有少许地方有着类似于江南的葱葱绿意,小桥流水,也别有一番韵味。
而坐落在灵岳山上的凉王府则格外的风景秀丽,这在如今的凉州城可称得上是绝佳景色。
王府门前有几条四通八达的道路,可以通畅的沿此路抵达经略使府、都护使府和军营。
这些坦荡大道的两旁全都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夏天,这可是凉州百姓的乘凉圣地。
这些树木是前两年尘岳刚任北凉侯、建府灵岳山时栽下的,当时连尘岳可都是亲手栽下了几棵树的。
一晃几年过去,那些幼小的树苗终于成长至壮年,往后会更加的枝繁叶茂。
进入王府,山坡两侧都是划分整齐的一块块菜园、花圃,沿着平缓的山坡阶梯状分布,再辅之以高低错落的建筑群,构成了整座王府的主体景观。
菜园子嘛,自然是几位老人打理的,自从尘岳的母亲走后,两个老头子打理起菜园来就更加勤快了。
至于那些花圃则是马灵儿的爱好了,她说山坡上光秃秃的不好看,该有点生机。
“咯咯咯~”
“小王爷,别跑了,慢点慢点!”
“别跑了别跑了!求您嘞,您慢点!”
依山而建的一座庭院中,一个大胖小子正扭着屁股跑来跑去,肉嘟嘟的腿飞快的迈动着,嘴里咯咯直笑。
而在他的身后跟着几名丫鬟,大呼小叫的追着他。
这胖小子自然就是尘岳的儿子尘盼安了,天底下异性之人能被称为小王爷的也就这独一份。
自从尘盼安会走路之后就变得很是调皮,每天都得在这王府转上几圈,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尘盼安时不时的扭过头看向身后追逐的众人,脸上都是笑意,在他眼里这是每天最有意思的玩耍时间了。
“扑通~”
“哎呦~”
尘盼安跑着跑着,脚下一个不注意就摔了一跤,径直滚进了旁边的菜园里,将老爷子最喜爱的青菜叶子压倒了一大片。
小王爷的突然摔倒让后面的一众丫鬟们都吓了一跳,刚欲过来扶人她们就看到了突然出现在菜园旁边的一道人影。
丫鬟们脸色一滞,紧接着便一个接一个的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垂手而立。
摔了一跤的尘盼安出人意料的没有大哭大闹,而且龇牙咧嘴的爬了起来,自顾自的拍去了身上的灰尘,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
“小子,你倒是继续跑啊。”
一道大笑声传来,尘盼安整个人都被抱离了地面,在空中飞舞着。
“呜哇呜哇~”一脸茫然的尘盼安一下子就叫了起来,光打雷不下雨的干嚎着。
“呵呵呵。小子,瞅瞅我是谁!”
“爹爹!”
看清楚面貌的尘盼安大喜过望,一把就抱住了尘岳的脖子不肯松手。
“哎,乖儿子!”尘岳大笑着晃悠着尘盼安,狠狠的在那嫩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尘岳虽然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但脸上笑意盎然,有说不出的开心。
自从去年领兵出征之后,尘岳没有回过一天家,只能时常寄些书信回家问候平安。
这次从辽东指挥战事回来,顺路回趟凉州城,也好见见家里人。
许久没见到尘岳的尘盼安也乐呵呵的,尘岳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精致的小木剑,笑道:“来,给你的!嚯嚯!”
“剑!真好看!”
尘盼安目光发亮,一把就抢过了尘岳手里的木剑,乐呵呵的把玩起来。
这可是尘岳在回来的路上抽时间刻出来的,模样虽然不如工匠的精巧,但也殊为不错了。
“参见王爷!”
一直侍立在旁边的丫鬟们终于弯腰行礼,脸上都带着些惶恐,毕竟刚刚尘盼安可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摔倒的。
“呵呵,辛苦了,下去吧!”尘岳并没有责问,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
小孩子嘛,磕磕碰碰正常,哪能捧在手心里半点都碰不得。
听到动静的马灵儿也很快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看到半身灰尘的尘岳时鼻尖就不自觉的发酸。
“回来啦。”马灵儿轻轻的帮尘岳掸去了身上的灰尘问道:“这次留多久?”
“时间不多,马上就走。”尘岳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真快呢,凉王真是大忙人。”马灵儿开起了玩笑。
在马灵儿的身后还站着一道俏皮的身影,正探着脑袋看来看去。
没错,雪芊芊,被雪泪寒送到王府的雪芊芊。
雪芊芊的目光闪烁,看着这一家三口,心里有这说不出的羡慕。
“看什么呢,你那个哥哥就知道当甩手掌柜,也不知道送点伙食费过来。”尘岳撇着嘴说道。
“说什么呢!”
马灵儿拍了下尘岳:“雪妹妹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你少吱声。”
“就是,你少吱声!还是马姐姐对我好!”雪芊芊一蹦一跳的跑到了马灵儿的身边,瞪着大眼睛看着尘岳。
尘岳一愣,什么时候这两家伙的关系这么好了。
“咱爹呢?”尘岳咂了咂嘴,把话题岔了开去。
“两人去肖将军家做客去了,要不要喊他们回来?”马灵儿说道。
“不用了,马上就走了,下次回来再陪两位老爷子聊天吧。”尘岳笑了笑。
肖将军自然就是肖尚文的父亲了。
“这就要走?”马灵儿有些恋恋不舍的问道。
“前线战事不停,我这个王爷就消停不了噢。”尘岳笑呵呵的捏了捏儿子的脸:“你在家要听你娘的话,听明白了吗?”
尘盼安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你也好好在凉王府住着吧。”尘岳笑着看向雪芊芊:“下次让你哥请我吃饭!”
雪芊芊做了个鬼脸,但是不舍之情是埋在心底的。
“走了!”尘岳将儿子交给了马灵儿:“家里就靠你了,辛苦了。”
说完尘岳就轻轻的一吻马灵儿的额头,让她得脸颊瞬间通红。
马灵儿轻声喃喃:“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第1017章动心思
离开武关快两个月的尘岳终于再度出现在了议事厅内,两只脚齐齐的翘在了椅子上,乍一看好不惬意。
这般模样属实有些不雅观,但其实尘岳只是腿太酸了,这么放舒服许多。
来来回回骑了快有半个月的战马,这换做谁也吃不消啊。
“最近燕军的动静小了很多,几乎没有派兵攻城。
只是沿武关、天狼关一线派出游骑,保持正常的巡逻态势,朔风城外的三万燕军就更没动静了,那个克烈查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据探马来报,燕军从草原再次征集了十万大军派往前线,其中还包括那位三皇子慕云幻。
这十万士兵大半留在武关之外,一部分被慕云幻带去了天狼关,准备用于下一阶段的攻势。”
……
褚玉成和夜潇潇两人在不断的汇报着这两个月来的相关军务,平静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屋内的场面很奇怪,堂堂的凉王尘岳翘着脚闭着眼听着军报,两位武将正襟危坐,至于那个灰袍和尚在自顾自的品着茶。
有点市井菜场的意思~
这两个月来北凉关外的总体局势很平稳,燕军在武关、天狼关先后吃了败仗,耐住性子暂停了攻势,安安心心的等援军到来。
其实一直不打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新来的几万援军需要分化整合。
两个皇子都想将这部分兵马吃到自己的肚子里,以此扩充自己的实力,明里暗里斗争了好几次。
但碍于太子的身份,最终还是慕云端康更胜一筹。
现在入秋了,安静了许久的战场很快就会再起波澜,燕军是不会错过这个最凉爽的季节的。
当然,凉军也没有闲着,武关和天狼关的驻军被后方的薛天换了一茬。
打了半年的老兵被撤下去一部分休整待命,从各地巡防营征召来的新兵则开始接替城防,参加下一阶段的战事。
在此前半年攻城战中出现损坏的城墙、箭楼、角楼也被最大程度的给修复好了,可算是把那些工匠累的够呛。
“两位皇子都在前线,还不得闹他个鸡飞狗跳。”尘岳轻笑着说道。
平平无奇的战事多好,没有压力,也让尘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怕就怕慕云端康趁着自己不在北凉而搞什么小动作,不过有褚玉成坐镇北凉,也很难出什么问题。
诸葛糊涂抿了口茶说道:
“现在不是以前了,慕云端康成了太子,慕云幻顶多背地里搞点小动作,像以前那样光明正大的对着干是不可能的。”
褚玉成突然挑眉说道:
“咱们有没有可能在慕云幻的身上做些文章?给慕云端康添添乱也好啊。”
“哎!我也正有此意。”
诸葛糊涂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开口说道:
“自古以来,储君之争都是乱国之祸,今日慕云端康踩着慕云幻登上了太子之位,但是慕云幻此次再度来前线领兵,说明他还没死心。
只要他还对太子之位抱着幻想,慕云端康就得时刻防备着他,我们要是能挑动两人相斗就再好不过了。”
“没错。”
夜潇潇开口附和道:“慕云幻背后站着的毕竟是燕戎五族之一,想让这等世家放弃滔天权势谈何容易?
我估摸着这两位皇子明里暗里的还在叫着劲呢。”
尘岳赞同的点了点头,他当初让薛天尽可能放慕云幻一条命就是这个原因。
杀了慕云幻对于北凉来说毫无益处,相反会让燕戎对北凉的恨意更深,甚至于拧成一股绳。
而慕云端康也一定会欣喜若狂,指不定还得跑过来对尘岳道谢,顺手带点燕戎的土特产什么的。
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尘岳是绝对不会做的。
留着他,给慕云端康添添乱,拖拖后腿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件事可以琢磨琢磨,几位可以想个法子,最好让这两兄弟直接打起来,最起码让他们的矛盾越加激烈,嘿嘿~”
尘岳大摇大摆的挥了挥手。
褚玉成两人齐齐翻了个白眼,很是鄙视尘岳这种甩手掌柜的做法。
“王爷!”徐洛恰在此时走了进来,躬身递过一封书信道:
“问天司皇甫先生送来的。”
“噢?”
尘岳眉头一挑,皇甫彦陵这时候能有什么消息送过来?
尘岳接过书信匆匆扫了几眼,信中所写原来是江南的战况。
“有点意思,南疆枪阵。”尘岳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句。
“怎么了?”诸葛糊涂轻声问道。
“来,看看!咱们推演一下战事!”尘岳饶有兴致的让徐洛派人去准备小型沙盘。
没一会儿,几名士卒就搬来了一台小型沙盘,大抵就是江南战场的地形走势,褚玉成开始对着问天司送来的军报开始复盘战事。
其实北凉备有天下三十一道大部分地形的沙盘,这一切都得益于问天司不断派出的探子,不辞辛劳走遍了大半疆域。
诸葛糊涂指了指泗水城的位置说道:
“第五的此次用兵倒也算不得精巧啊,黄衫军只不过是吃了轻敌的亏。”
“这等诱敌之计确实肤浅,换做我北凉就绝不会上当。”褚玉成附和道:
“但这位怀王从起兵以来就是百战百胜,攻城略地,官军都是望风披靡,连宇文成化都差点成了他们的阶下囚,对于官军的轻视早就达到了极点。”
夜潇潇单手拖着下巴道:“那这仗应该是把他打醒了,能打的兵还是有不少的。”
“归根结底还是陈天胜的势力发展的太快了。”尘岳指了指江南之地道:
“他现在手下怕是有几十万兵马,看似庞大,实则过于分散、号令难行一统。第五心柔哪怕只有十万兵马也可与之周旋。”
虽然尘岳与第五心柔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只需要看一眼便能知道第五心柔有没有真本事。
尘岳的答案是有!
“关键是现在还突然冒出个南疆步拓卒啊。”褚玉成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这个所谓的枪阵以前倒是闻所未闻,应该是第五心柔在南疆道埋下的伏笔。”
问天司送来的军报中尽可能详细的描述了南疆枪阵,从武器制式到排兵布阵,大体上还原了枪阵与黄衫军对战时的场景。
第1018章论江南
几人在大厅中分析着江南的战事,时不时的就交头接耳。
北凉关外暂时平静的战事让人提不起兴趣,转过头关注一下江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褚玉成翻了翻手里的军报唏嘘道:
“问天司竟然能搞到如此详细的情报,真不知道皇甫兄是怎么做到的。”
这书信中连长枪的一些尺寸都标注出来了,简直骇人听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玩意就是问天司打造出来的呢。
“哈哈,术业有专攻嘛。”
诸葛糊涂呵呵笑道:
“褚都护长在运筹帷幄、决胜沙场,用兵法取胜。而皇甫彦陵则更善于隐藏幕后,布局四方,背后的手段可是高深的很,毕竟术家的名头可不是白给的。”
褚玉成挤眉弄眼的说道:
“那诸葛先生的长处就在于品鉴美酒了?”
“哈哈哈~”
屋中的几人齐齐大笑出声。
诸葛糊涂现在这酒肉和尚的名声可是和墨家老前辈有的一拼,多次和墨虚子两人喝的酩酊大醉。
关键墨虚子是个俗人,他可是个和尚啊!
诸葛糊涂大摇大摆的往椅背上一趟,毫不介意的说道: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哈哈哈!”
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笑声渐渐平息,尘岳的目光又投到了面前的小型沙盘上,轻声问道:
“对于江南战事的走向,大家有什么看法吗?”
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没吱声,褚玉成倒是客客气气的朝诸葛糊涂一伸手:“先生请~”
“那贫僧就不客气了。”
诸葛糊涂一合衣袖,起身站在了沙盘之前道:
“先从地盘上看,整个江南除了青扬两地、吴王属地和南疆道,其余州府几乎是狼烟四起,境内或多或少都有叛军聚集。而这之中牢牢掌握在黄衫军手里的差不多有四道之地,数百万百姓,可以说已成气候。
兵力就不用对比了,黄衫军每到一处全员皆兵,老幼妇孺皆望风而从,拉队伍的速度咱谁也比不上。
而官军这里,江北的兵都调过去了,估摸着撑死也就二十万,现在逼得连南疆道的边防驻军都得调动了,明显兵力不支。
从战力战心上做比较,应该是黄衫军更胜一筹,毕竟他们那些人可都是为了活命,心中有股狠劲。
那些各州抽调的官军久疏战阵,又时常被贪官污吏迫害,克扣军饷,斗志必然低迷,此前宇文成化领兵时还发生过骚乱,军中隐患不是一星半点。”
听完诸葛糊涂从几个方面做了比较,夜潇潇盯着地图说道:
“照先生的意思是更看好黄衫军能赢?”
尘岳和褚玉成也饶有兴致的看向了这个灰袍和尚,他们知道肯定有后话。
“不!”
诸葛糊涂出人意料的一挥手,坚定的说道:
“相反,最终战争的结局定然是以黄衫军的溃败而告终。”
尘岳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笑道:“愿闻其详。”
诸葛糊涂站在屋中颇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娓娓道来:
“纵观古今,成大事者莫过于讲究一个势字!
势者,天时地利人和。
论天时,瘟疫之后又起大灾,大灾之中贪污腐败之风更甚,于是江南贫穷之地具备了起事的条件,这也是为什么陈天胜能一呼百应的原因,黄衫军算是占了些天时。
看地利,江南地势平缓,没有太多险要之地,胜可势如破竹,败也可能一溃千里。
最最重要的是没有马场,供给不了大规模骑军。没有骑军,靠着步卒一点点打,很是费劲。
数百年来,从未有过在江南起兵者能一统天下的,北方永远是他们迈不过去的坎,所以在地利上他们落了一头。
至于人和,虽然黄衫军占着民心,却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打仗打的是钱,他们不可能一路靠抢,总有一天他们也会缺钱缺粮,到那时就会显现出后力不足之态。
而朝堂这边,几大世家才开始发力,钱粮多多少少会凑出一些。
所以人和,他们也就顶多占了一半。”
“天时地利人和,这么看起来,黄衫军三者只占了一个天时啊。”褚玉成若有所思的说道。
诸葛糊涂接着说道:
“我朝目前虽内忧外患,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根基尚在,若想靠着几十万义军就豪夺天下,怕是痴人说梦了。
况且前线有个第五心柔,此人用兵之才不可小觑,变数太大,有他在,最起码可保江南战事不崩,甚至会逐渐削弱黄衫军的地盘。”
几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约而同的点头赞同诸葛糊涂的看法。
诸葛糊涂的手掌轻轻往沙盘上一按:
“但是等这仗结束,整个江南世家的根基怕是就得被打烂了。不管是朝廷强征军饷还是叛军灭其全族,江南世家都会元气大伤!”
最后诸葛糊涂用一句话做了总结:
“等叛乱平息,这天下,怕是要大变样了!到那时,必定是风起云涌!”
屋中的褚玉成和夜潇潇同时看向了尘岳,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有精光闪过。
而尘岳此刻正陷入沉思,手指缓缓的敲打在桌面上:
“哒~哒~哒~”
几人并未出声打扰。
“你们觉得,江南这场战事还要打多久?”尘岳突然问了一句。
褚玉成略微思索了片刻道:“目前第五心柔手里的兵马除了南疆道的驻军是精锐之外,其他的都是各州府调来的。
按他用兵的习惯,基本上是以战代练,磨合战力。我估计,战事至少还要持续一年。”
“一年吗~”
尘岳轻声喃喃了一句:“那我们北境的战事必须在他们之前结束~”
几人心头同时一凛。
“等江南战事平息,我们凉军绝不能是一支疲兵!”尘岳的语气逐渐加重。
先结束战事,这就代表尘岳打算握着一支随时能打仗的军队。几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尘岳话锋一转:“刚刚我们商议的挑拨慕云端康和慕云幻一事,需要尽快落实了。诸葛先生和玉成具体谋划,先拿出一个方案来。
潇潇,城防的事务就全权交由你把控,我相信武关能顶得住燕军的攻击。”
“诺!”
三人齐齐应喝。
第1019章掰手腕
“喔喔喔!”
“加油,老牛,再加把劲!”
“老田,干翻他,咱可丢不起这个脸!”
“怎么,没吃饭啊!再用点力啊!马上就赢了!”
“用力用力!”
……
武关中的某处军营里,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正在掰手腕,一人个头略矮,另一人则长着一张国字脸。
两个人都憋得满脸通红,手臂上青筋暴露,额头上还有些许汗珠滚落,手臂下压着的木桌嘎吱作响,生怕它突然就碎裂了。
两人周围围了一层层的军汉,兴奋的加油起哄,很明显的分成了两波,互相给自己的人加油。
这些人都穿着一件淡红色的打底内衬,一看就知道是赤焰军所部士卒。
“撑住,撑住啊老牛!”
个头略矮的牛姓军汉慢慢的落入了下风,但仍旧在死死的咬紧牙关坚持。
“坚持!坚持啊!”
“啊!”
“砰!”
终于,对面的田姓男子大喝一声,将他的手背狠狠的按在了桌子上。
“喔喔!”
“唉~妈的!”
周围观战的士兵们一部分欢呼雀跃一部分垂头丧气,嘴里喋喋不休。
但是扳手腕的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累瘫在地,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这个混蛋,下次看老子不把你干翻!”输了的那人一边骂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等你!不过想赢我,你还是下辈子吧,哈哈哈!”田姓汉子得意的挑了挑眉头:
“记住,以后见到咱可得放乖啊,哈哈哈!”
“再来两个人!快点快点!”
“我来!够胆的站出来!”又有一名军汉兴奋的迈步走出人群。
“让老子来会会你!”
在一阵嬉皮笑脸之后,两名精神抖擞的汉子站了出来,准备新一轮的较量。
没有战事的这些日子里,大家就靠着这些比试来活跃氛围,时刻保持士兵们的战斗热情。
而就在不远处,尘岳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圈圈分散开来的士兵,赤焰军主帅戚光不出意外的陪在其身边。
漫天的喧嚣声充斥着尘岳的耳膜,看到士兵们并没有懈怠,尘岳很是开心。
“兄弟们磨合的怎么样了?”尘岳随意的问了一嘴。
赤焰军现在满编八千余人,一半是之前的老底子,一半是左右骑军抽调过来的,战力的磨合程度是尘岳比较在意的事。
“放心吧王爷,一如既往的强,赤焰军定能战则必胜!”戚光很是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这阵子戚光将八千人彻底打散重新整编,为的就是让士兵们磨合的更快。
而且戚光还主动带兵出城了几次,寻找燕军的斥候练练手,虽然没有大的战事,但是小打小闹不少。整体来说练军的效果还是很好的。
况且从左右骑军调来的都是精锐,在战场上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的意思,所以战斗力成型极为迅速。
尘岳笑呵呵的说道:
“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咱大凉铁骑嘛,什么时候都得有股傲气!”
“嘿嘿~”戚光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王爷!您怎么来了!”
韩柏的声音突然自背后响了起来。
这位赤焰军的副帅撩着袖子,一脸的汗水,浑身只穿了件齐膝的短裤和内衬,一看就是和那群军卒掰手腕去了。
“呵呵,本王随便看看。”
尘岳打趣道:“我看韩将军玩的不亦乐乎啊。听戚光说,这些个花样都是你想出来的?”
“害,不给将士们找点事做做怎么行。”韩柏咧嘴一笑:
“都是群精力旺盛的汉子,整天闷在营房里像什么话。”
“得,你们玩你们的,本王就先回去了。”尘岳笑了笑,拔腿就准备往营外走。
“王爷等等!”
哪知韩柏一个侧身就挡在了尘岳的面前,脸上带着一丝阴险的笑容。
“额,韩将军还有事?”尘岳一愣,连旁边的戚光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韩柏在玩什么花样。
韩柏略显兴奋的搓了搓手:“来都来了,王爷也陪着将士们玩玩呗?热闹热闹!”
还没等尘岳明白韩柏的意思,这位副帅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兄弟们,让个地方,王爷要和咱戚帅比试比试!”
刚刚还吵翻天的军汉们顿时安静了下来,然后一个个兴奋的把目光投了过来。
王爷和戚帅掰手腕?那岂不是百年也难得一见!
“王爷王爷!戚帅戚帅!”
被搞了个突然袭击的尘岳和戚光还愣在当场不知所以,就瞬间被声浪给吞没了。
“王爷,走走!”
韩柏不由分说的就拉着两人朝一张木桌走了过去,人群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他们给围了起来,远处还有人在源源不断的挤过来。
“行!今天本王就和戚帅来分个高低。”尘岳终于笑呵呵的撩起了袖子。
戚光也毫不示弱,当先把手臂放上了桌,握了握拳头大笑道:
“王爷请!”
“哈哈哈!戚帅请!”
“喔喔喔!”
“王爷王爷!戚帅戚帅!”
“加油!加油!”
……
尘岳和戚光两人的掰手腕比赛就在漫天的喝彩声中开始了。
“王爷加油!”
“戚帅加油!”
“喔喔!”
围观的士卒也不知道该站在哪边,反正逮着哪个就给哪个加油,场面异常欢腾。
最终,尘岳以二比一赢下了这场掰手腕的比赛,但赢得很不容易。
手臂都在微微发抖的尘岳苦笑道:“得,今天来一趟赤焰军,还搞出内伤了,以后不来了。”
戚光也好不到哪去,一脸鄙夷的嘟囔道:
“下次让老韩自己来!净添乱!”
“哈哈哈!”
周围的士卒们轰然大笑,一个个都有些意犹未尽。
“呜~呜~呜~”
就在众人其乐融融享受着军营的豪迈氛围时,一道道尖锐的号角声划破天空,扩散在整座武关城中。
大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这号角声他们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燕军在准备攻城,城头上的守军发出的示警号声。
这是近两个月来第一次响起示警的号角声。
戚光沉声道:“王爷,看样子燕军按耐不住了。”
尘岳镇定自若的放下衣袖,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备战吧。”
韩柏扭头怒喝道:
“擂鼓!备战!”
第1020章奇怪的书信
在武关响起一声声战鼓之时,城外也有两万燕军步卒缓步而来,步卒之后还有数千精锐骑兵压阵,那许久没有动过的攻城车也出现在了辽阔的关外大地。
黑云压城城欲摧,这数万大军乌压压的一片,和黑云无异。只不过城头上防守的凉军则半点也未露怯,这一天他们同样等了很久。
坐镇攻城之人还是那脱脱不花,自从慕云霸被凉军斩杀后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就连平日里在军营操练士卒也更加卖力了。
看着早就严阵以待的武关城头,脱脱不花驻马阵前,平静的挥了挥手:“开始吧。”
一骑传令兵飞奔而出,怒喝道:
“将军令,攻城!”
“咚!咚!咚!”
战鼓声响彻云霄,被分为一块块方阵的步卒如潮水般涌向了武关的北城墙。
伴随着前冲的步卒,投石车和弓箭手也喷射着属于他们的獠牙,半点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从武关外大山上被开凿出来的石块一块块的砸进了城头,刚刚被修缮好的城墙、角楼再次承受着重击。
“砰砰砰!”
城头上尘土飞溅,那些箭楼角楼里也有漫天的羽箭飙射而出,相比于仰攻的燕兵,凉军的弓弩则射的更远一点,燕军还没跑到城墙下就迎头挨了几波箭雨。
“啊啊啊~”
“盾牌,盾牌,注意防护!”
“前进,加快脚步!”
只不过这区区的箭雨可打消不了燕兵的攻城热情,一声声呼喝此起彼伏,人人脸上带着兴奋。
这些攻城的步卒就是近期新到的援兵,还没有感受过武关牢固的他们正做着破城立功、加官进爵的美梦。
当然,从慕云幻手里扣下的两万士兵也被派了一部分出来,原因无他,派出来的这一部分人都是些老弱病残,慕云端康琢磨着他们也没什么用,死了就死了吧,能给凉军带来一些伤亡也是好事。
至于说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拿下武关,所有人的没底。
城头上的凉军奋力还击,檑木、滚石、火油、分叉等等这些个守城器械早就准备妥当了,就等着燕军到来,然后请他们吃一顿大餐。
“砰砰砰!”
“乓乓乓!”
“啊啊~”
人命在城脚下飞快的流逝,一边用人命去堆,一边也得用人命去守,只不过城外的燕军更凄惨一点,面对着刚刚修缮完毕的武关城墙,他们的攻势注定在短期内起不了什么作用。
守在城头上的凉军有不少是新近调过来的各城巡防营守卒,虽然守城的动作有些生疏、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慌张,但是在身边那些凉军老兵的带领下他们正在飞速的成长。
以战代练这一招不止第五心柔会用,凉军同样是信手拈来。
太阳缓缓落下山头,燕军开始逐渐后撤,喧嚣的战场开始归于寂静,一天的进攻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过去了。除了极少部分士卒侥幸登上城头近身肉搏之外,绝大多数都死在攻城的路上,登上城头的那些人也好不到哪去,反正也是一死而已。
……
“脱脱将军,今天的攻城怎么样?”
燕军大营内,慕云端康端着一个精美的酒杯斜靠在椅子上,有些懒散的问了一嘴。
“回殿下!”
脱脱不花抱拳沉声道:“凉军的城墙修缮的差不多了,今天的攻势受阻,暂时没有进展,请殿下再给末将一些时间,定能率军攻破武关。”
这个答案在慕云端康的意料之中,能有收获就见鬼了,凉军可是修整两个月了。
“行,下去吧,秋季适合大军征伐,从今天开始,对凉军的压迫不能松懈,阵前有怯战者,将军可就地处决,无需上报!”慕云端康盯着酒杯轻飘飘的说道。
“诺!”脱脱不花应喝了一声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一直静坐在旁的百里慎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地图边说道:“可惜啊,给了凉军两个月的喘息之机。”
“没办法的事,谁让咱们吃了几场大败,否则现在的凉军也会是强弩之末。”慕云端康很是看得开,现在援兵到了,他的底气又回来了。
百里慎带着些莫名意味的说道:“殿下这么心平气和吗,就不怕三殿下那边先有进展?”
听到三殿下这几个字慕云端康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阴霾,不过很快他带着冷笑的说道:
“我这位三弟可没这个本事,他要是真能攻进天狼关,那也就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了!”
“哈哈哈~”帐内同时响起了两人略带嘲讽的笑声。
……
书房内,尘岳正眉头紧锁的盯着地图,时而看看武关,时而又看看天狼关,攻城的战事他倒是不怎么关心,他琢磨的是怎么能尽快结束战事。
没一会儿,褚玉成和诸葛糊涂就双双来到了尘岳的书房里,诸葛糊涂将一封字迹工整的书信递到了尘岳的手里。
“这是?”
尘岳一愣,难不成又是哪里送来的紧急军报?可是看两人这笑呵呵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什么坏消息。
褚玉成诡异的一笑:“王爷看看再说。”
尘岳有些困惑的看了看书信里的内容,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端详了好一会儿,尘岳终于错愕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写得真毒啊。”
“贫僧不才,让王爷见笑了,嘿嘿!”诸葛糊涂挤眉弄眼的说道。
“高!是在是高!”
尘岳大笑着竖起了大拇指:“这封信要是被慕云端康看到,估摸着他也会笑疯,指不定就立马拎着刀去找慕云幻了。”
褚玉成戳了戳诸葛糊涂道:“长老真是杀人不见血,我褚某佩服!”
“哪里哪里,略施小计罢了。”诸葛糊涂大摇大摆的挥了挥手,不过脸上是得意之色满满。
尘岳将书信重新塞回了信封,不过在塞进去之前,特地加盖上了他凉王的印章。
“好了,信有了,怎么送出去也是个问题。”尘岳轻声道:“若是做的太假,很容易就被慕云端康识破了。”
“得挑一个聪明可靠的兄弟去做此事。”褚玉成附和道。
尘岳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喃喃道:“人选的事就交给我吧!”
第1021章选人
尘岳的身影出现在了游弩手军营的校尉营房中,此时帐中就只有他一人。
百无聊赖的尘岳随意的打量着这座普普通通的营房,除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关外地图外,帐中最多的就是兵器了。
两把弓弩,一套铠甲还有两柄弯刀,全都擦的锃亮,可以看出平日里使用之人对它的爱护。
这些家伙什就是游弩手们平日里的全部装备,一个个都像供媳妇儿一样的护着。
很快,游弩手校尉衡印阳就快步走进了帐中,抱拳道:
“王爷!召属下何事!”
衡印阳原本在营中部署这几天的巡逻军务,当徐洛找到他时他吃了一惊,王爷平日里可不到这来,一旦来了就代表有军务。
“衡校尉,没其他事,本王只是到你这来物色个人选。”尘岳微笑着挥了挥手招呼衡印阳坐下。
“物色个人?王爷需要什么样的人?”刚坐下来的衡印阳心道:果然有军务。
尘岳竖着手指道:
“聪明点,机灵点的,要能随机应变。当然,一定要可靠!事先说清楚,这个任务有危险,需要深入敌营,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衡印阳略微有些吃惊,听尘岳这口气可不是一般的任务啊。
深入敌营这种事就算是游弩手也不常干,到底是什么任务?
但衡印阳很识趣的没有多问,能让尘岳亲自来挑人的,不是他该问的事。
“王爷这条件略微有些苛刻,容末将想想。”衡印阳苦笑着道。
要说不怕死的,忠诚可靠的,衡印阳收下一抓一大把,但还要聪明机灵可就有些难度了。
“当然~”
尘岳微笑着点了点头。
深入敌营这种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所以当诸葛糊涂掏出那封信时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游弩手。
那封信只要利用得当,足以使那燕国的两位皇子狗咬狗。
尘岳突然心头一动,开口道:“哎,那个侯陵怎么样?现在在哪?”
去年年末,尘岳亲自探查燕军大营时就是这个侯陵陪着的,一路上表现不错,所以尘岳对其有些印象。
衡印阳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侯陵怕是不合适吧?他已官至游弩手副尉,身上杀伐之气太重,容易惹人注目。”
“也对。”尘岳撇了撇嘴,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有了!属下给王爷推荐个小伙子,应该可以!”衡印阳一拍大腿道。
“说说看。”尘岳目光一亮。
衡印阳沉声道:
“属下有个老兄弟,之前是游弩手都尉,后来战死在关外了。他留下了个徒弟一直跟在我身边,名为司阳朔,脑袋瓜子机灵的很!应该符合王爷的要求。”
“可靠吗?”尘岳开口问道。
“绝对可靠!”
衡印阳拍着胸脯道:“末将可一直把他当做亲儿子看的,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士!
出入战场、冲锋陷阵,这小子从没皱过半点眉头!”
听到这里,尘岳对这个司阳朔就比较满意了,但是很快他就犹豫了。
衡印阳察觉到了尘岳表情的变化,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有什么不妥吗?”
尘岳揉了揉眉心道:“你可想清楚了,此去万分危险,如果遭遇不测……”
尘岳说到这里衡印阳就明白了,王爷是怕他痛失一个儿子。
衡印阳坦然一笑:
“请王爷放心!凉军人人可死!”
“好,叫过来吧!”
“诺!”
……
很快,衡印阳就带着一个年轻男子回到了帐中,他身上的游弩手军服都还未卸去。
“属下司阳朔!参见王爷!”
年轻男子抱拳沉喝,显然在路上衡印阳已经告诉了他一些情况,司阳朔的脸上带着丝丝雀跃,但没有一丝惧怕。
尘岳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几眼,司阳朔的面色黝黑,身材不算壮硕,眉宇间倒是有那么几分英气。
“入军几年了?”尘岳饶有兴趣的问道。
“两年!一直在游弩手军中!”司阳朔挺着胸膛回答道。
“探过敌营吗?”
“武关外的燕军大营摸过两次,不过都是后军营,不是中军大营。”司阳朔一五一十的回答着。
尘岳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摸进敌营的感觉怎么样?”
司阳朔挠了挠头:“紧张,但又很兴奋,像是小时候偷隔壁大爷家的红薯。”
“哈哈哈~”尘岳忍不住的被逗笑了,这个年轻人倒是挺有趣。
衡印阳白了司阳朔一眼,在王爷面前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不错,就你了!”尘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司阳朔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人选,但是衡印阳的眼光他是相信的。
而且这短短几句话的聊天,也能看出这小子不是个呆头呆脑的军汉。
司阳朔顿时一喜,任务是什么他不知道,但能得到凉王的肯定无疑是让他自豪的事。
“天狼关外的地势你熟悉吗?”尘岳轻声问道。
司阳朔很痛快的点了点头:“初入游弩手时,在天狼关驻扎了半年,熟悉的很!”
“很好!”尘岳笑着看向衡印阳道:“衡校尉,挑一百精锐游弩手,到时候一起出发!”
“诺!”
……
两天后,尘岳和褚玉成抄小路出关,一路向东北方向行出了二三十里地,一直来到一个山谷口才停下了脚步。
两人身后除了一身便衣的司阳朔外,还有侯陵率领的一百游弩手精锐。
司阳朔面色沉稳,不见半点波澜,这两天褚玉成已经把任务详细的跟他说了一遍,那封戳着凉王印章的书信就藏在他的怀里。
不得不说,任务很有难度,而且危机四伏。
但是司阳朔毫不畏惧,当带着他入军的师傅战死时,他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尘岳勒马而停,扭头看向司阳朔道:“怕吗?此去的危险程度你心中应该有数。”
司阳朔傲然而立,轻喝道:“王爷!死亦无悔!”
“不错,像咱们凉州的汉子!”尘岳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落在三人几步外的侯陵则不断的扫视着几人,目光疑惑。
他接到的军令只有一条,尽量接应司阳朔回来,搞得很是神秘。
“去吧,自己小心!”尘岳终于挥了挥手。
“属下定不辱命!”
第1022章离间一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绚丽的余晖倾洒在大地上,金黄一片。
再加上关外的黄沙群山、让天狼关四周的景色显得波澜壮阔。
天狼关和武关一样,掀起了新一轮的攻城战,同样没有什么进展。
但其实燕军主将拓跋宏是略微有些不开心的,看起来慕云幻带了三万兵马过来,但这都是慕云幻的心头肉,轻易不肯调动。
要不是后面慕云端康又送来了几千军马,拓跋宏可就真得厚着脸皮请慕云幻出兵了。
没有人注意到,当攻城的大军撤回军营时,换了一身燕军军服的司阳朔悄无声息的混进了人群中。
混进军营的司阳朔一路往深处走,然后借着护送伤兵的机会,溜到了距离前线十几里的中军大营。
在这之中司阳朔的动作很娴熟,这不是他第一次探营了,熟门熟路。
“噗噗噗~”
夜幕降临之后,连绵十余里的燕军大营逐渐升腾起了火光,喧嚣了一夜的大营变得安静。
司阳朔举着一杆长枪跟在一队燕兵的后面假装巡逻,东瞅瞅西看看。
看起来司阳朔巡逻的很认真,实则他的目光在不断寻找中军将营和慕云幻大帐的位置。
曾经有过探营经验的司阳朔知道,一般中军帅帐的位置都在军营核心处,地势要好、保护要到位。
不仅帅帐周围的交通要四通八达,更要能在最短时间内召集大量部队。
所以司阳朔只需要往护卫最精锐的地方去找就行了,以前游弩手探营总得就是这一招,一找一个准。
至于慕云幻的军帐就更好找了,因为这位殿下肯定会在大营旁竖起象征身份的燕戎皇旗。
其实这次司阳朔的任务听起来很简单,就是将怀里的那封署名凉王的书信送到燕人的手上。
但是送给谁,怎么送,这里面的讲究可就大了。
虽然乍一看这封信是写给慕云幻的,但绝不能送给慕云幻,而是要送到一个与慕云幻无关的人手里。
然后再通过这个人向上汇报,最终被慕云端康看到信中的内容。
在出发之前,诸葛糊涂给出的建议是最好装做送错信,送到拓跋宏的手里,或者非慕云幻一系的将领手中。
但是具体情况要由司阳朔自己把控,因为身在敌营,没办法筹谋的面面俱到。
不管送给谁,对于司阳朔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弄不好就得被燕兵活捉,这也是尘岳亲自出来选人的原因。
在大营中兜兜转转了半天,司阳朔还是没找到帅帐的具体位置,只能大致判定在那一个区域。
但是司阳朔不敢像无头苍蝇般一头扎进去,毕竟越往里的士兵护卫就越是精锐,像自己这种生面孔出现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别到时候信还没送到小命就丢了。
最终,司阳朔还是决定去慕云幻的王帐那边碰碰运气。
慕云幻的军帐果然好找,即使是夜晚,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八爪雄鹰皇旗依旧那么气势逼人,隔着老远就能看见。
司阳朔隐藏在暗处,在接连穿过几道栅栏和营房以后一点点的靠近王帐。
装饰极为华丽的王帐内灯火通明,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有几个人。
这里面十有八九就是慕云幻本人了。
司阳朔可不是想把信直接送给慕云幻,而是想等等看拓跋宏有没有可能过来,然后自己再趁机把信递出去。
只要拓跋宏能见到这封信,这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至于自己的安危,其实司阳朔并没有考虑太多,完成任务是第一位的。
可是等了小半夜,依然没有看见有什么武将往这边走,不知不觉间司阳朔的面色有些凝重了。
他可以直接选择用送错信的方式让这封信出现在拓跋宏的手中,但他不想这么干,觉得这样破绽太明显,弄不好就坏了凉王的大事。
“不急不急,还有时间~”
司阳朔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要耐住性子,但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些紧张了。
这可是王爷亲自交给自己的任务,绝不能搞砸了,不然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更是自己师傅和整个游弩手的脸面。
这让他以后怎么做人!
慢慢的时间来到了后半夜,除了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卒,司阳朔还是没见到什么武将出现。
司阳朔觉得不能再等了,总不能天亮再去送信吧?哪有间谍大早上送信的。
“再等半个时辰!再不来我就没辙了!”司阳朔看了一眼天色,恶狠狠的说道。
时间缓缓流逝,离司阳朔心中的最后底线越来越近了。
终于,司阳朔摸了摸怀中的书信站起了身,决定冒险去拓跋宏那个方向的军营碰碰运气了。
趁着夜色,司阳朔小心翼翼的往外摸去。
慕云幻所属的这片军营大概由几十顶帐篷组成,外围有一片栅栏用来和其他军营分隔。
营中所属都是他的贴身亲卫,当然,也有不少其他军卒会过来送送物资什么的,所以防守算不得严密。
毕竟这里已经算是整座大营的最深处了,没有人会觉得有探子敢到这里来。
司阳朔蹑手蹑脚的摸到栅栏边,从一处无人看守的小门边溜了出去,刚走出没几步,远处突然有一队军卒走了过来。
“噗噗噗~”
约摸有二十人,拍成两排迈步前行,一看就是巡逻的军卒。
但这些人应该不是隶属于慕云幻的,而是普通的巡逻士兵。
一名面色冷寂的武将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沉声喝道:
“都给我仔细着点!拓拔将军说了,殿下的安全绝不能有问题!”
“诺!”
听到拓跋宏这三个字隐藏在暗处的司阳朔眉头一挑,看来这人应该是拓跋宏一系的武将,和慕云幻没什么瓜葛。
“要不就给他吧?”
司阳朔的脑海里有一道念头一闪而过。
可是这情形怎么给呢?不仅要把信送到这名武将的手上,还得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确实有难度。
总不能大摇大摆的走过去说:“喏,这封信给你,咱先回去睡觉了。”
就在司阳朔皱眉沉思的片刻之间,巡逻的士卒已经路过了这扇小门,那名武将也要看着就要离开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司阳朔眼睛一寒,低着头快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似举着长枪像个卫兵,但步伐无意间加快了几步,故意朝着那名武将的方向走去。
司阳朔走的路线就像是外人想要通过这个小门走进慕云幻所部的军营一样,很自然,但要是细想就会发现其中的古怪。
第1023章离间二
武将原本是背对着司阳朔的,听到脚步声的他漫不经心的转过头来。
“砰!”
“哎呦!”
那知他刚转过身就和步履匆匆的司阳朔撞了个满怀,肩膀磕在了司阳朔手里的长枪上。
武将扫了一眼司阳朔身上的军服,顿时开口骂道:
“混账!不看路的吗!大晚上急吼吼的干什么!”
“将军对不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司阳朔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了下来,不停的道歉,听声音是被吓得不轻。
这里的动静也吸引了刚刚那队军卒的注意,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看着。
不过大家的兴趣都不高,就当看个乐子了。
中年武将的身侧还有少许的卫兵,脸色冷漠,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司阳朔就把头扭到了旁边。
谁也没有把这个跪地求饶的家伙往奸细那方面去想。
武将揉了揉略微有些酸疼的肩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滚吧,以后走路长点眼睛!”
这么多人看着,他可不想和一个普通军卒斤斤计较,多丢面子。
“谢将军!谢将军!小的以后一定注意!”司阳朔点头哈腰的说道。
“滚滚滚!”武将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司阳朔立马就捡起了地上的长枪,急步从这处小门走进了慕云幻所部的营房,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妈的,急个鬼!”
司阳朔急匆匆的样子让中年武将眉头一皱,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但是这小子胆小如鼠的样子,压根就没让他心生戒备。
衡印阳当初的建议果然很有道理,若是像侯陵那种杀人如麻的汉子,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杀气,一定会引起燕兵的怀疑。
而司阳朔还年轻,杀伐之气不重,脑子又灵活的很,所以装的很像。
中年武将不满意的嘟囔了一句:“底下这些个士卒真该好好管管了,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继续巡逻!看什么看!”武将朝远处那些个巡逻兵瞪了一眼。
那些老兵油子立马就跑开了,免得被拿来出气。
刚欲转身离开的他突然目光瞟到了地上有个东西。
武将皱着眉头把它捡了起来,发现是一封书信。
“这是?”
武将心中顿时涌起了一点不祥的预感,这封信明显是刚刚那个士卒掉落的。
可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巡逻士卒身上怎么会携带着用信封包裹的信件呢?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秘密?
觉得不对的中年武将立马撕开了信封,信封里面还套着一个更为小巧的信封,当看到小信封表面戳着的印章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印章为墨红色,中间有小小的三个字:
凉王岳!
字体工整,苍劲有力。
武将呆呆的看着这几个小字,一种深深的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猛得抬头看向刚刚司阳朔消失的位置,那里正好是慕云幻的军营。
难道这封信是送给三殿下的?
凉王尘岳写的信?送给慕云幻?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这也不是他能想的事。
“将军,怎么了?”
一名卫兵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看清楚刚刚那名兵士的脸了吗?”中年武将声音冰冷的问道。
“额~”
卫兵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羞愧的摇了摇头。
刚刚司阳朔从头到尾都低着个脑袋,畏畏缩缩不敢直视他们,再说了,谁没事去盯着个军汉的脸看。
武将眉头一皱:“那身形看清了吗?”
这下卫兵肯定的点了点头。
“带着人进去,给本将把他抓出来!”
中年武将恶狠狠的说道,手掌在空气中这么清空一挥。
“什么,抓人?”
卫兵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将军,这里可是三殿下的军营,咱们就这么在大半夜冲进去~”
卫兵的话一下子点醒了中年武将,他下意识的一哆嗦,刚刚自己的脑子是被吓傻了才会发出这种命令。
不管手里的这封信意味着什么,或者说慕云幻做了什么。他都没有资格带人去慕云幻亲卫的驻地里抓人。
这一巴掌扇的可不是慕云幻一个人,而是整个皇室的脸面。
而且还有很关键的一点,那就是慕云幻来到这里后军营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拓跋宏是个坚定的中间派,不愿意掺和到皇子争储这种事里面去,所以很多地方都对慕云幻客客气气。
虽然拓跋宏是军事主官,但发布命令前也会和慕云幻商量,尽量给足面子。
而自己又属于拓跋宏手下的将领,带兵进去抓人会不会被人看作为拓跋宏已经倒向了太子?或者说是太子在背后策划这件事?
万一要是这封信和慕云幻完全无关,那自己这条小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怎么办怎么办~”
这位在战场上以沉稳著称的武将第一次在手下面前表露出这种茫然、焦躁的神态。
他现在肠子可算是悔青了,好端端的出来巡查干嘛,老老实实在营中睡大觉多好,眼不见心不烦。
“将军~”
手底下的亲卫也很是茫然,轻轻的唤了一声,他们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中年武将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在士兵的耳边低声道:
“你带几个手脚灵活、脑袋聪明的兄弟去各个营门给我盯着!这小子一出来就给我抓起来!”
卫兵点了点头,然后犹豫的问道:
“万一这小子是三殿下手下的人呢?抓人的时候要是起了冲突咱们怎么办?”
“不行!绝不能起冲突!”武将连忙摆手道:
“假如不方便下手,就一路盯着他,看看他到哪里去了。”
“好!”这名卫兵也跟着他好几年了,三两句就大概搞懂了武将的意思。
那就是在不和三殿下人马起冲突的情况下尽可能抓住司阳朔。
“去吧!机灵点!”
“诺!”
看着手底下的卫兵四散离开,中年武将小心翼翼的把那封捡来的书信放进了怀中,左右四顾之后也快步离去。
这件事他需要立刻报告给拓跋宏,他一个军中的小小偏将还掺和不了这么大的事。
而当所有人都离开了这座小门时,一道漆黑的身影一溜烟的从里面窜了出来。
快速逃离此处的司阳朔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第1024章离间三
拓跋宏的帅帐中,那名与司阳朔撞了个满怀的中年武将正焦急的等待着。
中年武将名为达拉罕,算是一直跟在拓跋宏手下的将领,从一个大头兵一步步爬上来,此时已经成了手握三千精兵的武将。
幸亏他是拓跋宏一系的将领,若是被慕云幻的亲信拿到这封信,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时已至清晨,虽然天色依旧昏暗,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天亮,身为大军主帅的拓跋宏还处在睡梦中。
帐中还有两名拓跋宏的贴身亲卫,一脸古怪的看着达拉罕,他们可很少见到达拉罕露出这种焦急的神色。
“达拉将军,稍安勿躁,我们已经通报过了,将军很快就来。”一名亲卫轻声说道。
而达拉罕眉头紧锁,满脸愁容,在帐中来来回回的走着,根本没心思搭理这些亲卫。
他现在怀里塞着的那封密信可是个火药桶,随时都会爆炸。
达拉罕预感到有一场天大的变故将要发生。
而自己很可能就是那个将火苗丢进炸药桶的人。
在达拉罕焦急等待中,拓跋宏终于缓缓的从内帐中走了出来。
拓跋宏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一直垂到膝盖处,腰间束着一根慕云苍澜亲赐的腰带,头发略微有一丝混乱,一整个睡眼惺忪的模样。
“怎么,有什么急事吗?”
拓跋宏揉了揉眼睛问道。
好在拓跋宏这个人一向以军务为先,做事沉稳,知道手下这些个将军没有急事是绝不会在这个点找他的。
不然换做其他人在这个时间被叫醒,肯定是要先发一顿脾气的。
达拉罕看了一眼站在两侧的亲兵,躬身道:
“请将军屏退左右。”
闻言拓跋宏的眉头就是一皱,帐中的两名贴身亲卫也有些吃惊。
他们可是拓跋宏最信任的人,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了,可以说比达拉罕跟着拓跋宏的时间都要久。
可达拉罕竟然连他们都需要回避,那得是多么机密的事?
“你们去帐外候着,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拓跋宏眯着眼睛挥了挥手。
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诺!”
达拉罕看着两名亲兵走到了营门口做起门神,但他脸上还是带着些不安。
拓跋宏合拢了一下身上的长袍:“现在可以说了吧?”
达拉罕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信件,然后递给了拓跋宏:
“请将军看一物。”
拓跋宏眉宇间的疑惑更深了,没有多问,只是缓缓的打开了信封。
当凉王岳三个小字映入他的眼帘时,拓跋宏的脸色突变,伸手抽信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
这是凉王尘岳的印象?那就代表这封信是尘岳写的?
哪来的?给谁的?
拓跋宏的心里刹那间就生出了许多疑问。
拓跋宏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封信哪里来的?”
达拉罕赶忙将刚刚撞见司阳朔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包括时间、地点、两个人的对话,尽可能的一字不落。
拓跋宏的脸色更加凝重了:“你是说这个人是去找三殿下的?”
“是不是去找殿下的末将不知,但人确实是进了三殿下亲兵的驻地营房。”达拉罕肯定的说道。
拓跋宏冷着眼紧盯着达拉罕,迟疑了片刻一字一顿的说道:
“达拉罕,你跟了本将军好些年头了,应该知道你自己刚刚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现在我只问你一次,刚刚你说的话都是真话吗?”
达拉罕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么一茬,双膝跪地,直视着拓跋宏的眼睛抱拳喝道:
“属下蒙将军知遇之恩才有今日,怎敢欺瞒将军。
今日我达拉罕在此立誓,刚刚所言若有半句虚假,就让我全族尽灭!都遭天谴而死!”
这可是顶了天的毒誓了。
“起来,我信!”拓跋宏没有多说任何废话,只是微微点头。
拓跋宏用两根手指捏起了桌上那封信,犹豫了许久,终于拆开了封着的印章,取出了里面的信。
信中只有寥寥数行小字:
幻兄,朔风一别已有数载,岳甚是思念。
今闻兄台再掌兵权,可喜可贺!来日定执酒相庆。
岳始终牢记当初歃血之约,兵峰早备,期盼已久,只待兄来。
望兄回信,静待!
尘岳亲笔~
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拓跋宏面色大骇,心中犹如翻滚起了惊涛骇浪,胸口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不断起伏。
真的是尘岳写给慕云幻的!
虽然信中没有写到任何实质性的事,但是从语气中不难看出,尘岳和慕云幻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很不一般。
至于约定的是什么事,拓跋宏就完全猜不到了,但兵峰早备几个字极为扎眼,大概率与前线的战事有关。
“不可能,不可能~”
拓跋宏轻轻的呢喃了两句,握着书信的手不自觉的在发抖。
“将军,怎么了?”
达拉罕一看到拓跋宏的神态就知道,信中的内容绝对与三殿下有关,不然拓跋宏不会这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不过自己的话刚问出口,达拉罕就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这种掉脑袋的大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而此时拓跋宏的脑筋在极速的思考着。
皇子通敌?可能吗?
要是放在以前,打死拓跋宏都是不会信的,也不可能凭借这一封无头无脑的书信就断定慕云幻通敌。
可是周朝那个周巍然不也相当于皇子吗?照样通敌。
现在慕云幻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可以说是被太子殿下压着欺负,说他通敌,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唉~”
拓跋宏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个头绪。
但凡什么事情涉及到皇子、争储,他就觉得头疼,这里面还夹了个通敌。
难不成自己凭着这封信直接去把慕云幻抓起来吗?先不谈自己没这个权利,就算有,慕云幻手下的几万亲兵绝不可能任由自己抓人,指不定就会爆发大规模的火拼。
况且这封信的真假都没办法判断,不能轻易抓人。
“头疼~”
拓跋宏不停的揉着额头,刚刚还睡眼惺忪的他已经清醒万分。
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可是要出大事的。
第1025章离间四
帐中如一潭死水般安静,除了拓跋宏偶尔会叹息几声外便再无任何动静。
达拉罕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等候拓跋宏的决断,现在他不用费脑子了,听命办事就行。
纵使拓跋宏什么都没跟他说,但光从表情判断就知道密信定然与慕云幻有关。
这么大个包袱,他一个小小的偏将可背不住。
“那个人抓住了吗?”拓跋宏突然问出了一句话。
他的脑子一直处在震惊之中,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关键人物。
虽然那个家伙可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信使,但抓住他肯定能问出点什么来,说不定以后就是一个重要的人证。
“暂时还没有。”
达拉罕立刻回答道:“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在殿下驻地的外围盯着了,只要这小子出来就会把他抓起来,绝不会让她跑掉。”
“记住,不要和殿下的人起冲突!”拓跋宏严肃的说道。
“将军放心!”达拉罕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为自己夜里的选择感到庆幸,拓跋宏都不想触慕云幻的霉头,何况是自己呢。
略微思索片刻的拓跋宏挥手道:“你的人怕是不够,再调我的两百亲卫过去,在整座大营的出入口布防,以防万一!你找个画师,尽可能的将其相貌画出来,让人带着去各处寻找。
记住,千万不要声张,一切都要秘密的进行!”
“诺!末将立刻就去!”达拉罕抱拳沉喝。
独自一人留在帐内的拓跋宏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面上轻轻的敲打着,看着那封书信怔怔出神。
兵锋早备这几个字,含义太多了。
难不成慕云幻和尘岳达成了什么协议,难道要作为内应配合凉军进攻?
那这么一来的话自己手底下的近十万大军就悬了。
可能吗?
拓跋宏不知道,但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若是慕云幻作为内应接引凉军进攻,那自己必定溃败,自己一败连带着慕云端康那边也会顺势后撤,这样整个伐周战事就会宣告破产。
伐周战事失利,皇帝必定会怪罪于慕云端康,那收益的人只会是慕云幻。
这么一推理,似乎也有可能。
“来人,给本将军更衣!”
犹豫了许久,拓跋宏决定先去找慕云幻一趟,看能不能聊出点什么。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能对一个皇子动什么心思。
……
天色逐渐的亮了起来,燕军的大营里也热闹了许多,一队又一队的士卒开始集结,准备去攻打天狼关。
为了不露出端倪,拓跋宏并没有中止今天的攻城,一切都和平日里一般无二。
位于营地深处、装饰华丽的帐篷内,慕云幻刚刚吃完早饭,正坐在椅子上略显无聊的看着军报。
帐中的装饰除了几块上好的羊皮之外便再无他物,看着有些简陋,实则已经算是华贵不已了。
千篇一律的军报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当然,还有自己的舅舅从草原送来的各种消息。哪怕远在千里之外,慕云幻也得知道王帐的动向,以防慕云端康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看得好好的,一名卫兵就走进来轻声道:“殿下,拓拔将军求见!”
“噢?这么早?快请!”
慕云幻略微诧异了一下便合上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军报。
拓跋宏除了商议军务,平时很少来找自己,今天怎么一大早就找上了门?让慕云幻有些困惑。
“殿下起得很早啊,呵呵。”身材高大的拓跋宏很快就迈步走进了慕云幻的军帐。
“拓跋将军快请坐,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看看了。”慕云幻很是热情的招呼拓跋宏坐下。
其实慕云幻对于拓跋宏还是有几分敬重的,再加上如今自己在朝局上落入下风,面对手握军权的武将,他的姿态更是放得很低。
说实在的,手里的兵权被慕云端康分走了两万,慕云幻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得亏这个拓跋宏是个铁杆中间派,要不然慕云幻真的要跳脚了。舅舅为自己凑得这几万兵马可是帮着挣军功的,而不是白白耗费在那些攻城战里。
就现在慕云幻的处境,只要没倒向慕云端康的人,他都是尽一切可能去拉拢。
“害,刚刚送攻城大军出营,正好顺路过来拜访殿下。”拓跋宏很是随意的说道:“殿下来到这天狼关外也有些日子了,军营中可还住的惯?要是有什么吃的用的不满意的,尽管吩咐末将。”
拓跋宏的姿态同样放的很低,尽管他才是军中主帅,但俨然摆出了一幅下臣的架势。
没辙,谁让人家是皇子呢,还是皇子中颇受喜欢的一个。
慕云幻呵呵笑道:“将军太客气了,戎马疆场怎能要求舒适,目前已经很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其间拓跋宏暗地里观察了慕云幻的表情,发现并无任何异样,不像是昨晚见过凉王信使的样子。
“对了。”
拓跋宏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开口说道:“昨晚巡逻士卒在军营中抓到了凉军的探子,没打扰到殿下休息吧?”
“噢?没有啊?”慕云幻一愣,自顾自的回答道:“没想到凉军的探子还敢深入我们的大营,胆子倒是大得很,看来辽东打了场胜仗,让他们的又嚣张了几分。”
周巍然和完颜弼在辽东吃了败仗的消息已经传到他们这了,不用说,还是对军心有一些打击的。
“凉军嘛,一向这个样子。”拓跋宏没瞧出什么异样便接着说道:“这个凉王带兵一向敢打敢拼,确实让人头疼。”
“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一介平民出身,短短十年之间竟然成长到了这般地步,放眼天下,怕是也找不出几个这么有能力的了。”慕云幻唏嘘道。
两人的话题不知不觉的就被拓跋宏带到了尘岳的身上,慕云幻还浑然不觉的诉说着自己对尘岳的看法。
拓跋宏听了半天,还是没看出慕云幻有什么不对劲,假如昨晚那个信使真的是去找慕云幻的,那信丢了慕云幻应该是万分紧张才对,不应该这么平静。
难不成信是假的?是假的就好!
“别光聊,来,喝茶喝茶。这是我舅舅好不容易派人在中原搞到的好茶。”慕云幻指了指刚刚下人端上来的水杯说道。
此时这位三殿下以为拓跋宏真的是随便过来坐坐,尽可能的在对其示好,指不定拓跋宏感觉自己礼贤下士就投靠自己了呢?
第1027章离间六
“拓跋宏一大早过来做什么?”走入营房的徒单霖疑惑的问道。
“随便聊聊,说是送攻城大军出营,顺路过来看看。”慕云幻随意的坐回了椅子上。
徒单霖噢了一声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他也算是慕云幻的半个舅舅,私下无人时两人之间不用讲太多的礼节。
“拓跋宏的态度还是不错的。”慕云幻微笑着说道:
“他还说夜里抓住了几个凉军的探子,来问我有没有被惊扰到。”
慕云幻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满意,要是军中武将都像拓跋宏这样对自己那该多好。
“什么?凉军的探子?”徒单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慕云幻看着徒单霖的表情疑惑的点了点头: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徒单霖犹豫的说道:“我刚去军营里转了一圈,也查看了一遍昨夜的巡逻。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啊,哪来的凉军探子?”
“舅舅,是不是搞错了?”慕云幻摊了摊手说道:
“难不成拓跋宏大早上过来就是为了撒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谎?”
慕云幻完全没把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
“殿下,现在咱们可是如履薄冰,一点都不能大意。”徒单霖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次出征意义非同小可,为了让慕云幻重掌兵权,徒单家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远在草原深处的徒单岩更是几天来一封密信,叮嘱徒单霖好好照顾慕云幻,绝不能再出问题。
所以徒单霖现在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紧张万分。
“好吧~”慕云幻无奈的撇了撇嘴:“那舅舅觉得拓跋宏为什么要骗我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拓跋宏还说什么了?都讲来听听。”徒单霖端坐起身子问道。
慕云幻见徒单霖这么当回事,只好把两人的谈话尽可能的复述了一遍。
听完的徒单霖皱着眉头在那里沉思,而慕云幻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就算是拓跋宏骗了他又怎么样,可能只是找个话题表达一下关心呗,这也是一种示好。
既然拓跋宏向自己示好,自己照单全收就行。
“不对劲啊,不对劲啊~”徒单霖背着手在帐内走着,嘴里还在振振有词。
“哪不对劲?”慕云幻皱着眉头问道,他觉得徒单霖太过疑神疑鬼了。
“殿下不觉得整个聊天过程拓跋宏太过热情了吗?这可不像是他的性格。”徒单霖反问道。
慕云幻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拓跋宏确实要比平日更热情几分。
而且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点拍马屁的意味,尤其是夸自己比尘岳要强的那段话,太过奉承。
徒单霖继续说道:“拓跋宏这个人看起来耿直,实际上做事沉稳,心思颇多,要不然也不会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一直以来他都在争储中属于中立派,既不亲近太子也不靠近我们,什么时候变得对殿下这么热情了?”
慕云幻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
“可这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吧?”慕云幻疑惑道。
总不能别人一对自己好自己就怀疑,那日子还怎么过。
徒单霖顿时站起了身子,沉声道:“马虎不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还是去打探打探消息吧,希望是我们想多了。”
慕云幻点了点头:“麻烦舅舅了。”
“害,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嘛。”徒单霖咧嘴一笑,径直走出了营帐。
而独自留在帐内的慕云幻则在思索着刚刚和拓跋宏的对话。
貌似拓跋宏的聊天重点多次提到尘岳和朔风城,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在朔风城被薛天放过一马的事可是他心中的禁忌,绝不能被他人知晓。
隐隐间,有一股不详的预感从慕云幻的心底浮现。
……
拓跋宏坐在自己的帐中,面前摆着笔墨。
这件事太大了,若是虚惊一场也就罢了,若是真的,那国内就要乱套了。
犹豫了许久,拓跋宏还是提起了笔,这件事得上报给慕云端康,让这位太子殿下拿主意。
虽然可能会挑起皇子之争,但为了出征大军的安危,拓跋宏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同时他也在等,那名信使要是被抓到,应该也能问出点有用的信息。
……
燕军大营的营门口,一队车夫拉着不少平板车正在出营,旁边还有不少士卒在帮忙推车。
车上装着的都是些大石块、弩箭等军械,这是要送到前线去给攻城大军用得。
而司阳朔也混在这群人之间,落在车队后面卖力的推着车,脸上都是些脏灰和汗水。
他在营中找出营的路时发现好几处营门口的守卫都增强了,在第一时间他就推断出燕军在寻找自己。
于是他不敢贸然出门,兜兜转转之后才找到了这么一个车队,打算混出去。
但他目光一扫,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正站在营门口不远处。
达拉罕!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司阳朔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留在营中迟早被搜出来,只能搏一搏了。
达拉罕恰好带着一小撮人守在营门口,不停的打量每一个出营的士卒。
他认为那个密探还藏在慕云幻的营地里,但是又不好闯进去搜,只能带着人来到营门口碰碰运气。
而且他这个找人也不能大张旗鼓,免得引起慕云幻的注意。
“嘎吱嘎吱~”
车队缓缓的向前推进,拉车的士兵脑门上都在冒汗,这车上装着的石块可不轻。
达拉罕随意的扫了扫车队,又把头撇了开去,低着头的司阳朔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很快,几十辆平板车组成的车队都出了营房,顺着夯实的道路行向远方。
“呼~”
司阳朔暗暗的松了口气,终于出来了。
“小伙子力气不小啊,以后必定是个马背上的悍卒!”在前拉车的一名老兵扭过头朝着司阳朔竖起了大拇指。
司阳朔此刻有些放松,爽朗的笑道:
“害,就一点蛮力罢了,谁没个年轻的时候。”
无巧不巧的,这句话被正要离开的达拉罕给听到了。
这熟悉的嗓音让达拉罕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猛然扭头喝道:
“车队止步!”
司阳朔的表情也在这一瞬间僵住了。
第1028章离间七
“拓跋宏一大早过来做什么?”走入营房的徒单霖疑惑的问道。
“随便聊聊,说是送攻城大军出营,顺路过来看看。”慕云幻随意的坐回了椅子上。
徒单霖噢了一声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他也算是慕云幻的半个舅舅,私下无人时两人之间不用讲太多的礼节。
“拓跋宏的态度还是不错的。”慕云幻微笑着说道:
“他还说夜里抓住了几个凉军的探子,来问我有没有被惊扰到。”
慕云幻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满意,要是军中武将都像拓跋宏这样对自己那该多好。
“什么?凉军的探子?”徒单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慕云幻看着徒单霖的表情疑惑的点了点头: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徒单霖犹豫的说道:“我刚去军营里转了一圈,也查看了一遍昨夜的巡逻。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啊,哪来的凉军探子?”
“舅舅,是不是搞错了?”慕云幻摊了摊手说道:
“难不成拓跋宏大早上过来就是为了撒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谎?”
慕云幻完全没把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
“殿下,现在咱们可是如履薄冰,一点都不能大意。”徒单霖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次出征意义非同小可,为了让慕云幻重掌兵权,徒单家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远在草原深处的徒单岩更是几天来一封密信,叮嘱徒单霖好好照顾慕云幻,绝不能再出问题。
所以徒单霖现在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紧张万分。
“好吧~”慕云幻无奈的撇了撇嘴:“那舅舅觉得拓跋宏为什么要骗我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拓跋宏还说什么了?都讲来听听。”徒单霖端坐起身子问道。
慕云幻见徒单霖这么当回事,只好把两人的谈话尽可能的复述了一遍。
听完的徒单霖皱着眉头在那里沉思,而慕云幻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就算是拓跋宏骗了他又怎么样,可能只是找个话题表达一下关心呗,这也是一种示好。
既然拓跋宏向自己示好,自己照单全收就行。
“不对劲啊,不对劲啊~”徒单霖背着手在帐内走着,嘴里还在振振有词。
“哪不对劲?”慕云幻皱着眉头问道,他觉得徒单霖太过疑神疑鬼了。
“殿下不觉得整个聊天过程拓跋宏太过热情了吗?这可不像是他的性格。”徒单霖反问道。
慕云幻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拓跋宏确实要比平日更热情几分。
而且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点拍马屁的意味,尤其是夸自己比尘岳要强的那段话,太过奉承。
徒单霖继续说道:“拓跋宏这个人看起来耿直,实际上做事沉稳,心思颇多,要不然也不会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一直以来他都在争储中属于中立派,既不亲近太子也不靠近我们,什么时候变得对殿下这么热情了?”
慕云幻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
“可这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吧?”慕云幻疑惑道。
总不能别人一对自己好自己就怀疑,那日子还怎么过。
徒单霖顿时站起了身子,沉声道:“马虎不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还是去打探打探消息吧,希望是我们想多了。”
慕云幻点了点头:“麻烦舅舅了。”
“害,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嘛。”徒单霖咧嘴一笑,径直走出了营帐。
而独自留在帐内的慕云幻则在思索着刚刚和拓跋宏的对话。
貌似拓跋宏的聊天重点多次提到尘岳和朔风城,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在朔风城被薛天放过一马的事可是他心中的禁忌,绝不能被他人知晓。
隐隐间,有一股不详的预感从慕云幻的心底浮现。
……
拓跋宏坐在自己的帐中,面前摆着笔墨。
这件事太大了,若是虚惊一场也就罢了,若是真的,那国内就要乱套了。
犹豫了许久,拓跋宏还是提起了笔,这件事得上报给慕云端康,让这位太子殿下拿主意。
虽然可能会挑起皇子之争,但为了出征大军的安危,拓跋宏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同时他也在等,那名信使要是被抓到,应该也能问出点有用的信息。
……
燕军大营的营门口,一队车夫拉着不少平板车正在出营,旁边还有不少士卒在帮忙推车。
车上装着的都是些大石块、弩箭等军械,这是要送到前线去给攻城大军用得。
而司阳朔也混在这群人之间,落在车队后面卖力的推着车,脸上都是些脏灰和汗水。
他在营中找出营的路时发现好几处营门口的守卫都增强了,在第一时间他就推断出燕军在寻找自己。
于是他不敢贸然出门,兜兜转转之后才找到了这么一个车队,打算混出去。
但他目光一扫,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正站在营门口不远处。
达拉罕!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司阳朔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留在营中迟早被搜出来,只能搏一搏了。
达拉罕恰好带着一小撮人守在营门口,不停的打量每一个出营的士卒。
他认为那个密探还藏在慕云幻的营地里,但是又不好闯进去搜,只能带着人来到营门口碰碰运气。
而且他这个找人也不能大张旗鼓,免得引起慕云幻的注意。
“嘎吱嘎吱~”
车队缓缓的向前推进,拉车的士兵脑门上都在冒汗,这车上装着的石块可不轻。
达拉罕随意的扫了扫车队,又把头撇了开去,低着头的司阳朔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很快,几十辆平板车组成的车队都出了营房,顺着夯实的道路行向远方。
“呼~”
司阳朔暗暗的松了口气,终于出来了。
“小伙子力气不小啊,以后必定是个马背上的悍卒!”在前拉车的一名老兵扭过头朝着司阳朔竖起了大拇指。
司阳朔此刻有些放松,爽朗的笑道:
“害,就一点蛮力罢了,谁没个年轻的时候。”
无巧不巧的,这句话被正要离开的达拉罕给听到了。
这熟悉的嗓音让达拉罕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猛然扭头喝道:
“车队止步!”
司阳朔的表情也在这一瞬间僵住了。
第1029章离间八
眨眼的功夫,司阳朔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连带着拿刀的手都抓不稳了,只能一瘸一拐的勉强应付着几名燕兵的攻击,要真的是生死搏杀,此时此刻司阳朔应该已经变成死尸了。
达拉罕狞笑着翻身下马,拎着一把弯刀走向了司阳朔。
司阳朔看到达拉罕便怒喝一声,率先对达拉罕发动了攻击,要是在临死之前能换掉对方的一员武将绝对是个好买卖。
“当!”
已经变得有些无力的弯刀被达拉罕轻飘飘的给挡下了,同时嘴里还喃喃道:“倒是有几分骨气。”
司阳朔拄着刀后退了几步,大口的喘着粗气,嘴里吐出了一口鲜血,目光凌冽的看着四周围成一圈的燕兵,他心中早就做好了战死的打算。
“当当当!”
接下来轮到达拉罕发动进攻了,几刀挥出让司阳朔连连后退,最终一个不稳便摔倒在地,而手中的弯刀也掉在了一旁。
在弯刀落地的那一刻司阳朔的目光中闪过了一抹沮丧,终究还是没能顶得住啊。
“扑通!”
达拉罕一脚狠狠的踩在了司阳朔的胸口,骂骂咧咧的说道:“小子,你真是让本将军好找啊,差点就让你给跑了。”
原本达拉罕以为司阳朔是一直躲在慕云幻驻地的,没想到他竟然溜出来了,得亏拓跋宏命令他带人把守营门,不然就被他给跑了。
司阳朔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看着达拉罕。
“妈的,骨头倒是挺硬!”
达拉罕带着怒气的又踹出了一脚,算是报了刚刚的仇,刚刚司阳朔戏耍他的举动可是把他气得不轻。
“噗~”
司阳朔顿时喷出了一口血,只觉得胸口上传来了阵阵剧痛。
达拉罕带着冷笑的看向司阳朔:“跑啊,怎么不跑了?告诉你,落在本将军手里,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司阳朔看出了燕兵的意图,其实就是想活捉他然后从他嘴里问出什么话。
“啊!”
想明白了这一茬的司阳朔猛地抬头撞向了达拉罕手中的弯刀,主动求死。
达拉罕被吓了一跳,连忙收刀让司阳朔撞了个空。
“你就这么想死?”达拉罕冷漠的问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司阳朔越想死他越不能让他死,否则他肚子里的秘密就得永远埋藏下去。
司阳朔努了努满是鲜血的嘴唇道:“有种杀了小爷!小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条汉子。”
“哼,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达拉罕蹲下了身子,看着司阳朔的眼睛说道:“来,告诉我,来我军营干什么,你送的那封密信是给谁的?只要你说出来,本将军就给你痛快的,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活路。”
达拉罕一股脑的问出了许多问题,语气中充满着诱惑,但只要司阳朔真的说出实情,那他手里的弯刀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砍下司阳朔的脑袋。
放你走?别做梦了。
“呸!”
司阳朔吐出了一口鲜血,脑子里灵光一动,带着疯狂的笑道:“要不了几天,你们就都得给小爷陪葬!”
达拉罕的眼神瞬间冰冷,冷声道:“什么意思?你真当老子不敢杀你?”
“哼,磨磨唧唧,来啊!”司阳朔放肆的叫嚣着。
达拉罕心中已经翻滚不已,再过几天都得给他陪葬是什么意思?难道凉军又要发起进攻了?难不成和昨晚的那封密信有关?
达拉罕笃定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年轻人知道很多秘密,而且这句话确实让他的心中升起了警惕之意。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司阳朔情急之下的信口胡诌,反正自己快死了,迷惑一下燕军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不停叫嚣的司阳朔,达拉罕心中那叫一个恨啊,但自己还真不敢现在就杀了他。
“来人,把他给老子带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他!”达拉罕站起了身,还是先把人交给拓跋宏吧。
“诺!”
就在这时,异变骤生。
“嗖嗖嗖!”
一阵箭雨从远方飙射而来,那些在外围的燕兵顿时被射了个人仰马翻,一个个惨叫着跌落下马。
达拉罕猛然扭头,看见不远处的平原上正有大队的骑兵涌来,一个个弯弓搭箭,出手极为迅猛。
“妈的,游弩手!”达拉罕怒吼道:“撤,带上人给我撤!”
看到游弩手身影的司阳朔终于笑了,不管自己死不死,反正这些燕兵是死定了。
狂奔而来的正是侯陵所率的一百游弩手精骑,他们在接应的地点等了许久,见司阳朔迟迟不来便主动前出寻找,没想到正好在这里撞见了燕兵。
一身铠甲,策马前冲的侯陵缓缓抽出腰刀,上百骑同时怒吼一声:
“杀!”
……
偌大的平原很快就归于了平静,只不过凭空多出来的数十具尸体给这里增添几分血色,几匹孤零零的战马在战场上漫无目的的跑动,游弩手在打扫着战场,搜索着是不是有漏网之鱼。
数十骑燕兵全军覆没,只剩下达拉罕一人一马远遁而去,至于司阳朔他们也没能带走。
原本在最后关头达拉罕是准备一刀解决了司阳朔的,无奈凉军的包围圈来的太快,只要多迟疑半分自己也得留下来陪葬,最终他只能满是会悔恨的独自逃离。
侯陵拎着一把带血的弯刀急步走向司阳朔,满是关切的问道:“老弟还撑得住吗?我来晚了,对不知了。”
司阳朔咧嘴一笑:“还行,死不了。”
虽然浑身都是鲜血,但是司阳朔的神智还颇为清楚,让侯陵松了口气。
“哈哈哈,不愧是咱游弩手的兄弟。”侯陵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轻点轻点,再拍我就真死了。”司阳朔咧着嘴有些苦涩的喊了起来。
“哈哈。”
侯陵大笑一声,赶忙问道:“怎么样,王爷交待的事情办妥了吗?”
“当然。”
司阳朔得意的点了点头。
“哈哈,好。那我们也该回去了。”侯陵笑道。
司阳朔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道:“咱们得赶紧走,免得这些阴魂不散的燕军再追过来。”
“好,我们走!”
艳阳高悬在日头,伴随着司阳朔等人的离去,燕军大营内将要掀起一场大乱。
第1030章互相提防
拓跋宏在帐中来来回回的走着,书桌上放着一封他给慕云端康写好的书信。
他在等,等达拉罕把那个信使给抓回来,假如能从信使的嘴里问出些什么来,再决定要不要把这封信送给慕云端康。
要是事情搞错了就是虚惊一场,这封信也没必要送了。
在他焦急的等待中,浑身鲜血的达拉罕一瘸一拐的走进了营帐,进入帐中时还差点摔了个跟头。
“怎么搞的,弄成这幅样子,人抓到了吗?”达拉罕的模样把拓跋宏吓了一跳,营门口的士卒不是说对面只有一个人吗?而达拉罕手下有好几十号亲兵,抓一个人不是手拿把掐吗,但达拉罕这幅样子明显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达拉罕苦涩的说道:“末将无能,让他给跑了,我们在中途遭遇了凉军的游弩手,血战一场之后只有末将一人侥幸逃脱。其余的兄弟都,都死了。”
说到最后达拉罕的嗓音已经有些哽咽,那些人都是拓跋宏的亲卫啊,清一色的老兵,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了。
拓跋宏的脸色瞬间阴寒,喃喃道:“竟然还有接应的兵马,凉军还真是准备万全啊。”
凉军准备的越充分,就越说明这件事的真实性,这让拓跋宏的心中很是不安。
达拉罕艰难的说道:“不过末将从他的嘴里套出了一句话,那个探子说要不了几天,我们的大军就都得给他陪葬。”
拓跋宏猛地一抬头:“当真?会不会是骗你的?”
“应该不会吧。”达拉罕有些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当时他已经陷入必死之地,没必要编个谎言来骗人,应该就是临死前想说几句痛快话,一不小心把真话给说出来了。”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达拉罕认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司阳朔已经没必要骗他了。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养伤吧。”拓跋宏沉声道:“记住,这次发生的所有事,都不要和任何人说!尤其是和徒单家扯上关系的人!”
“诺!”达拉罕艰难的行了个礼,然后踉踉跄跄的走出了营帐。
而拓跋宏则面色凝重的坐回了椅子上,目光紧紧的落在桌上的那封书信上。
“再过几天,再过几天。”拓跋宏低声喃喃了几句。
这句话让拓跋宏的心思有些凌乱,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尘岳和慕云幻已经约定好了要在近期发动攻击?不应该啊,那封密信也没到慕云幻的手上啊。
但是拓跋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立刻给慕云端康送信,他不能拿大军的生命去冒险。
拓跋宏拿起一个信封,将自己写的信和那封戳着凉王印章的密信一起给塞了进去,然后在信封的表面郑重的盖上了自己的大印。
“来人!”做完这些,拓跋宏沉喝了一声。
“将军!”守在帐外的亲兵立马走了进来。
拓跋宏看着这位跟了自己许多年,在战场上替自己挡过两刀的亲卫说道:“你带五十骑立刻出发,一刻不停的赶赴武关大营,将这封信亲手交到太子殿下的手上。记住!不管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泄露此事,你要亲自看着殿下拿到这封信!”
亲卫看出了拓跋宏的郑重,抱拳沉喝道:“将军放心!”
“去吧。”
“诺~”
卫兵走后,拓跋宏感觉到身心有些疲惫,松散的往椅子上一靠,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帐篷顶端喃喃道:
“但愿我想错了~”
……
慕云幻坐在帐中心烦意乱的翻看着一本古册,但是从翻动书页的动作来看这位皇子的心绪不稳。
自从徒单霖大早上离开之后,慕云幻就越想越不对劲,早上和拓跋宏的整段对话都透露着诡异,和平日里拓跋宏的表现判若两人。
再加上慕云幻本身就有心事,所以就越想越烦。
傍晚时分,出去打探消息的徒单霖终于回来了,一进入慕云幻的军帐他就大口的灌了几口水,看起来很是疲惫。
“舅舅,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吗?”慕云幻急步走到徒单霖的身旁问道。
徒单霖随意的用袍袖擦了擦嘴,严肃的说道:“我可以肯定,昨晚绝对没有抓获凉军的探子,唯一可疑的是昨天夜里在殿下的驻地旁有一队士卒遇到了一个可疑的人。”
这就是徒单霖奔走了一天的收获,为了确定消息,他挨个的询问了昨晚负责巡逻的标长,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可疑的人?什么人?”慕云幻的眉头皱了起来。
徒单霖摇了摇头:“不清楚,据说是和拓跋宏手下的一名将领撞了一下,挨了一顿骂就进了殿下的驻地,但是我问了驻地的守军,昨晚并没有人出过营房。”
慕云幻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那是有点可疑,能肯定消息的准确性吗?”
徒单霖摊了摊手道:“料想那些个标长也不敢骗我吧。”
为了让那些人闭上嘴巴,徒单霖还每个人都赏赐了点钱,让他们买酒喝。
慕云幻不说话了,那这就代表拓跋宏今天早上确实骗了他,可好端端的拓跋宏骗他干嘛,还来假装客套?
“还有一件事。”
徒单霖沉声道:“今天上午,拓跋宏的亲军似乎在各处营门口找人,其中那个被撞的达拉罕还在大营门口和军卒动了手,然后一群人就追了出去,下午达拉罕回来的时候已经浑身带伤了。”
徒单霖在军中也待了很久了,眼线无数,况且在营门口当面起冲突这件事是很多人亲眼所见,根本就瞒不住。
“诡异,太诡异了。”慕云幻嘀咕了几句。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蹊跷的事,怎么看都觉得拓跋宏像是有事在瞒着自己,而且这件事应该还和自己有关。
可自己身上有什么事呢?难不成真的是朔风城那件事?
“这件事不对劲,舅舅,还要麻烦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慕云幻沉声道。
“好,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不过殿下表面上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徒单霖叮嘱了一句。
慕云幻点了点头:“放心,侄儿心里有数。”
第1031章回报消息
一晃两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一队风尘仆仆的游弩手在夜间经小路涌进了武关,避开了武关正北面燕军的哨骑。
听到游弩手回来,早就睡下的尘岳和褚玉成等人都急急忙忙的赶到了议事厅。
司阳朔的脸色很是苍白,身上裹着不少纱布独自一人等候在议事厅内。为了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来,他和侯陵半路上根本就没有休息,一路急行军才回到了武关。
长途的奔波让司阳朔的伤口变得更疼了,但他还在咬牙坚持。
“怎么样,搞定了吗?”急步走进屋中的尘岳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不过当他看到司阳朔身上的伤后又关心的问道:“怎么回事,和燕军动手了?”
“伤势无碍,就是蹭破了点皮罢了。王爷,密信此刻应该已经在拓跋宏的手上了。”司阳朔咧了咧嘴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自豪。
哪怕挨了好几刀,司阳朔也没有说过一个怕字。
尘岳扶着司阳朔道:“来,先坐,你把详细的经过都给我们复述一遍。”
“是这样的,属下混进燕军大营之后就在找慕云幻营帐的位置,……”
司阳朔将自己在燕军大营的经过整个说了一遍,包括和达拉罕相遇,然后在营门口的冲突,以及最后的截杀。
现在听起来好像是平平无奇,实则其中的每一步都是步步杀机,这其中的危险就只有司阳朔自己才能感受出来。
“哈哈哈,做的很好,本王果然没看错你!”尘岳仰头大笑起来。
紧随其后赶来的褚玉成和诸葛糊涂也将事情从头到尾都梳理了一遍,满脸笑意。
这封信按照他们的推演,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拓跋宏,而且要让拓跋宏升起心急之意。现在司阳朔的做法已经达到了这一目的。
“行,你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下去好好歇着吧,军医会去给你治伤。”尘岳轻声说道:“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本王定然要给你封赏。”
“诺!谢王爷!属下告退!”司阳朔大松了一口气,凉王的亲口夸赞足够他吹一辈子了。
“两位怎么看?”尘岳将目光投向了褚玉成和诸葛糊涂。
诸葛糊涂抄着手,认真的分析着:“燕军派人增强营门口的守卫,说明这封信已经被拓跋宏看过了,而没有大规模的搜查营房,应该是拓跋宏在刻意隐瞒消息,避免引起慕云幻的注意。”
“没错,看样子这封信让咱们的拓跋将军很是头疼啊。”褚玉成乐呵呵的笑道。
“你们说拓跋宏会信吗?”尘岳兴致勃勃的问道。
“难说,应该是将信将疑吧。”
诸葛糊涂轻声道:“慕云幻可是皇子,不是普通人,拓跋宏决不可能靠着一封不知道从哪来的信就定他的罪,就算是真的,拓跋宏也不敢直接自己处理。两位皇子相争,这些个夹在中间的武将最难办。”
“要我说拓跋宏已经信了七分了。”褚玉成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道:“而且司阳朔在与金人交战时说出的那句话也是个点睛之笔,光凭这句话,就能吓到拓跋宏。”
司阳朔没想到他临死关头的信口胡诌竟然得到了他们的夸奖,要是被他听到指定会乐开花。
“报,天狼关游弩手急报!”
徐洛恰好在此时走了进来。
“何事?”尘岳开口问道。
“天狼关游弩手回报,前两天有一队燕军出营,直奔武关大营的方向。”
“这么快?”尘岳愣了一下。
这次的行动尘岳不仅出动了驻扎在武关的一百游弩手接应,整座天狼关的游弩手也是倾巢而出,分散在燕军大营的周围,时刻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怕是这位拓跋将军拿不定主意了,只能上报给慕云端康。”诸葛糊涂脸上都已经笑开了花。
区区的一封信,就让燕军手忙脚乱,他想出来的计策实在是巧妙。
褚玉成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从时间上来看,这伙燕兵应该是司阳朔逃走之后出发的,假如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话现在差不多也要到慕云端康的大营了。而且拓跋宏一定会把那封密信也送去。”
诸葛糊涂笑道:“不知道慕云端康看到这封信会作何感想。”
“他会信吗?”褚玉成略微有一丝担忧的问道,他们这次离间计的对象可是燕国皇子啊,没有具体的证据怕是很难让人相信。
“他信不信不重要。”
尘岳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他们这两兄弟,平常都是斗个你死我活,这次咱们的计策怕是会让慕云端康开心不已,不管是真是假,都不妨碍慕云端康用这个作为借口去找慕云幻的茬。”
“那王爷觉得慕云端康会做什么?”诸葛糊涂轻声问道。
“大概率他会借着这封信和慕云幻起争执,然后撕破脸。最严重的话慕云端康会直接动手,,先把慕云幻给抓起来。”
“抓起来不至于吧?”褚玉成皱着眉头道:“慕云幻是皇子,及时是慕云端康也不能随便处置。”
“这可不一定,慕云端康早就想杀了慕云幻了。”尘岳笑道:“靠着这封信足以给慕云幻带上一顶通敌的帽子。”
“王爷,那我们要坐山观虎斗?”诸葛糊涂开口问道。
“当然不行,既然气氛已经被咱们挑起来了,咱们多上去搅和一点不是更好吗?”
尘岳的嘴角带着冷笑的说道:“派出军卒监视燕军的动向,我判断慕云端康十有八九要直接弄死慕云幻。”
“那可不行,咱们不能看着慕云幻死啊。”褚玉成挤眉弄眼的说道。
“让玄武军准备,这次就让我们搅他个腥风血雨。”
“诺!”
……
司阳朔在两名士卒的搀扶下走回了伤兵营房,游弩手校尉衡印阳看到这幅场景有些心头。
他没有去问任务的结果,光从司阳朔脸上露出的笑意判断就知道事情办成了。
“头,咱没给你丢人!”司阳朔笑呵呵的说道。
“回来就行,哈哈。”衡印阳爽朗的笑了起来:“在鬼门关上走一圈的滋味怎么样?”
司阳朔挠了挠头:“说实话,还是有一点怕的,生怕自己见不到头了。”
“哈哈哈,这不就已经见到了吗?”衡印阳仰天大笑:“好小子,养伤去吧!”
“诺!”
第1032章狠辣
半夜时分,拓跋宏的亲兵终于抵达了武关外的燕军大营,在亮出了拓跋宏的令牌之后就立刻被人带到了慕云端康的帅帐。
“兄弟劳烦通报一下,有急事求见殿下。”
领头的亲兵统领站在帅帐的门口和慕云端康的护卫小声的聊着天。
护卫扭头看了一眼已经熄灯的帅帐,面露难色的说道:“兄弟要不等明天再来吧,殿下已经睡下了,这大半夜的总不能叫醒殿下吧?”
亲兵统领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但还是沉声道:“等不了,是紧急军务,必须立刻汇报殿下。”
护卫咬了咬牙:“好吧,你在这等着。”
“多谢兄弟了!”
护卫进去没一会儿,帅帐之中就亮起了烛光,似乎还有些许人影闪动。
亲卫统领在外面焦急的来回走着,时不时的朝帐内看看。因为长时间的赶路,他的嘴唇都已经干裂,来的这一路为了避开凉军的游弩手,特地选了一条较远的路线,导致他们比司阳朔晚到了一天。
终于,亲卫统领被叫进了帅帐,慕云端康正披着一件鹰袍斜躺在椅子上,乍一看雍容华贵,实则面容略微有点萎靡,慕云端康不断的在用手搓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参见太子殿下!”亲卫统领恭恭敬敬的跪地沉喝。
慕云端康随意的挥了挥手:“大半夜的把本殿下叫醒,是有什么急事吗?”
要是换做普通人,慕云端康还真不一定会在大半夜的接见,但这可是拓跋宏派来的人,一定有大事。
亲卫统领从铠甲夹层中取出了那封拓跋宏千叮咛万嘱咐的密信,递到了慕云端康面前的桌子上,并说道:“奉拓跋将军令,要在第一时间将这封信交到殿下的手上。”
慕云端康的眉宇间闪过一抹疑惑,缓缓的拆开信封,从里面露出了两封信。
两封信头上盖着截然不同的印章,一个是拓跋宏的,还有一个是尘岳的,而且盖着凉王印信的这封信很明显已经被人拆开过了。
慕云端康看着手中这封属于尘岳的信,脸庞顿时凝重起来,抬头看向亲卫说道:“信中的内容你可知晓?”
“属下不知,将军只说十万火急!必须以最快速度交到殿下手上,将军在大营急待殿下的回信。”亲卫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好,下去休息吧,辛苦了。”
“诺!”
慕云端康不急不缓的先打开了拓跋宏的信,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然后又将尘岳的信打开,眉宇间的诧异更深了。他将两封信来来回回的对比着看,脸色阴云密布。
“三弟通敌?不可能啊。”慕云端康自顾自的喃喃道:“他要是通敌了,留在草原的徒单全族不就没了?”
慕云端康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被吓到,只是出现了些许的震惊,然后便开始分析起其中的含义。
沉思了许久,慕云端康的嘴角突然勾起了点点笑意,挥手大喝道:“来人,请昭平令大人!”
……
没一会儿,一身白袍的百里慎就缓步走入了军帐内,嘴上带着点点不满的说道:“大半夜的还叫人来议事,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到底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整座燕军大营估计也就百里慎一个人敢这么和慕云端康说话。
面对着地图而站的慕云端康随意的指了指桌上的书信:“等你看完这两封信,想睡也睡不着了。”
百里慎微微一愣:“什么东西?”
“拓跋宏派人连夜送来的,看看吧。”
百里慎皱着眉头打开了两封书信,果然,不看不知道,一看就睡意全无,脸色和慕云端康刚刚看到书信时如出一辙。
“有点意思啊,三殿下通敌?这倒是一个天大的奇闻。”百里慎略有有些震惊的呢喃道。
“你觉得是真是假?”慕云端康双手抱胸问道。
百里慎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信件,轻声道:“若是光从拓跋宏信中所说来看是不好判断的,所谓捉贼捉赃、人证物证都得有,现在我们只不过有一个物证罢了,而且这封信也不是在三殿下的住所搜出来的,顶多算半个物证。
再说,信中所言过于虚浮,没有实际的佐证可供我们参考,更像是随手写的。”
“你的意思是这是凉军的离间计?”慕云端康拿起了尘岳的那封信反问道。
“不好说,就看殿下怎么决断了。”百里慎耸了耸肩:“皇子也不是没有通敌的可能,周巍然不就是前车之鉴,若是慕云幻想借助凉军的实力来对付殿下,道理上也说得通。
但我说句实话,可能性很小。”
百里慎随手放下了书信,其实他心中更倾向于这是离间计。
慕云端康转身看着地图说道:“要我说,这封信反倒是一次天赐良机,若真是离间计,我还得好好谢谢那位凉王。”
百里慎挑眉道:“殿下这是打算借这封信,彻底除掉三殿下了?”
“哈哈哈哈~”
慕云端康陡然大笑起来,开心的说道:“还是你懂我啊。本殿是全军主帅,需要为大军的安全负责,不管这封信是真是假,我都不能视若无物。”
百里慎把玩着桌上的信件道:“可若是单凭这么一封没头没脑的书信就杀了三殿下,陛下那里可不好办啊,徒单家指不定也会被逼得狗急跳墙。”
“当然不会直接杀了。”
慕云端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拘禁他没问题吧?以慕云幻的性子,只要逼一逼他就会做点出格的事,到时候就趁机将其斩杀。至于通敌的证据嘛,我相信肯定能从他的大帐里搜出来的,嘿嘿~”
慕云端康的脸上满带着自信,证据就算找不出来,他也能制造出证据,反正到时候慕云幻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这计策让百里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慕云端康的表现真的很难让人联想这两家伙是兄弟。
慕云端康双手一招,插在腰间沉声道:“替我写封信,告诉拓跋宏暗中紧盯慕云幻,本殿会派一千神鹰军赶赴天狼关,神鹰军一到天狼关就给我把他抓起来!”
“诺!”
第1033章阻敌
清晨时分,急匆匆从天狼关赶来的拓跋宏亲兵又回去了,他们只在营中住了半夜,便带走了百里慎替慕云端康写的军令。
与此同时,隶属于皇族才配拥有的神鹰军也开始了秘密动员,一千骑出动肯定不是随便动的,最起码得携带个几天军粮什么的。
此次出征,只有慕云端康分派了一万神鹰军,而慕云幻则是一兵一卒也没有分到,无形之中就形成了一种地位上的差距。当然,对于这种情况慕云幻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谁让慕云端康已经成了太子呢。
神鹰军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一封密信从营中传出,被紧急送往天狼关外的燕军大营,至于是送给何人的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一千齐装满员的神鹰军终于开拔,领军之将乃是神鹰军副将喇子儿花。
喇子儿花在出征之前得到了慕云端康的亲自召见,当他知道此行是去抓慕云幻时深感诧异,那可是堂堂皇子啊。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喇子儿花还是依令而行,反正出了事有个子高的顶着,神鹰军的宗旨只有一个,绝对的服从!
大军一路出营而去,速度颇快,慕云端康给他的任务是两天去两天回,中间一天抓人,最多五天必须赶回军营,若是在抓人途中遇到敢于反抗的,一律就地格杀。
喇子儿花带着一千精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来到了凉州和幽州的关外交界处,但是当他率军来到一处山谷口时便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前方的山口处有大片的玄甲骑军迅速涌现,将谷口彻底封死。
骑军人数不多,总数约莫只有三千人,但是那笼罩在士兵身上的全幅铁甲让喇子儿花的心口一紧。
军中有一面硕大的军旗在秋风中咧咧作响,大书玄武二字。
大凉玄武军!
虽然五千玄武军只出来了三千,但是两位主帅皆至。
“害,等了这么老半天,没想到只来了一千骑,真是让人扫兴。”还没有佩戴铁盔的项翦不满的嘟囔起来。
他们从司阳朔带回消息之后就被派往了此地,而燕军神鹰军出动的消息也是提前一步送到了他们的手中,但他们没想到整了半天就来了一千骑。
以他们这三千重骑兵,足以和一万轻骑打上几个来回。
“老项啊,这么点人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这次就让给我吧。”王灵甫咧着嘴说道。
“开什么玩笑。”项翦板起了脸:“一人一半!”
“哈哈哈。”
王灵甫大笑出声,很显然,两人并没有把这一千骑放在眼里。
但是在玄武军的两名武将笑谈之时,喇子儿花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握住缰绳的手在不自觉的颤抖。
是,他是神鹰军大将没错,也身经百战,身上的伤疤都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可对面是重骑兵啊,兵力还数倍于己。
打得过吗?打不过。
“将军,咱们这么办?”身侧的一名军中校尉咽了口唾沫问道。
他们其实是和北凉玄武军交过手的,就是玄武军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的那次,那一战燕军可谓是损失惨重,从那以后燕军再也没有主动发起过大规模的野战,其实就是略微有些忌惮神鹰军的凿阵。
喇子儿花皱着眉头打量着四周的山地,开口问道:“这里有路可以绕行吗?”
校尉点了点头道:“有,但是很远,估摸着得多个一天的路程。”
喇子儿花犹豫了,这不是又要超过慕云端康规定的期限了吗,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将军,要不咱们搏一搏,冲过去。毕竟重骑兵的马慢,只要扛过第一轮凿阵我们就有希望。”校尉试探着提出了一个建议。
喇子儿花思索了片刻便摇了摇头:“凿阵必死无疑,他们的阵型比我们要宽厚的多,就算冲过去又能活下来多少?我们是去抓人的,不是送死的。”
“呜~呜~呜~”
还不等两人商量完,大军的后侧就响起了漫天的号角之声,这号角声宛如丧钟,狠狠的击在了喇子儿花的心头。
喇子儿花愕然转头,只见连天一色的雪白战甲从身后急速涌来,像是雪花滚滚。
白雪卫也到了,策马前冲的林献手臂轻抬,三千白雪卫就在距离燕军两里远的地方停住了,然后迅速向两侧扩展锋线,确保燕军不会从这个方向突围。
林献如同王灵甫一样,在见到燕军只有这么点人时不屑的撇了撇嘴。
玄武军出动,怎么可能没有骑兵掠阵!
喇子儿花的心凉了半截,前进不得,后路又被堵了。
驻马而立的一千神鹰军也出现了些许骚乱,大家都明白已经陷入了绝境。
喇子儿花眼神阴狠,握起长枪说道:“准备玩命吧,能杀出去的就回营,将消息汇报给殿下!”
位于骑军阵前的项翦和王灵甫二人开始默默的待上了铁盔,整个人就只剩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犹如鹰隼般凌厉的眼神透露着杀气。
项翦默默的举起了手中那杆硕大的长枪,一字未发,只是轻轻的一夹马肚,马蹄便轻踏而出。
最前排的千人锋线在同一时间缓缓前移,而后第二排紧随其后,最后一排的一千士卒则纹丝不动,用来封锁谷口。
“轰隆隆!”
马蹄声越来越响,战马前奔的冲劲极具震撼。
喇子儿花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疯狂,举枪怒吼道:
“杀!”
“杀!”
……
日暮黄昏,山口处静悄悄的一片,项翦和王灵甫两人在战场上随意的溜达着。
满地的死尸,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不用说,一千骑燕军全军覆没,只有喇子儿花侥幸带着数十骑冲了出去,那还是林献故意给放走的,总得有人回去报信不是。
项翦舒展了一下腰肢:“蚊子再小也是肉,总算活动了一下筋骨。”
一旁的林献撇嘴道:“项将军,咱白雪卫可是没动手,都被你们玄武军占了便宜。”
“哎,都是同袍,说这个干嘛,你打还是我打不都一样吗。”一向老实憨厚的项翦也开始了厚脸皮。
“哈哈哈~”
三位武将齐齐大笑。
第1034章各方动向
天狼关外,燕军大营
拓跋宏正紧锁眉头看着手中的军令,这是手下亲卫从武关大营刚刚带来的,书信的最后还有慕云端康的亲笔落款。
这些亲卫走的都是些小路,尽可能的隐蔽行踪,所以并没有遭遇玄武军。
当然,就算玄武军遇到他们也会当做没看见的,还要指望他们互相狗咬狗呢。
看完书信时,拓跋宏的呼吸不自觉的急促了起来。
从信中的口吻来看,太子爷是决心要对这位三殿下动手了,而这件事的发起人将会是拓跋宏。
拓跋宏的嘴角有些苦涩,虽然这件事是事出有因,但最终自己还是稀里糊涂的被牵扯到了储君之争中。
“来人。”拓跋宏冷着脸轻喝了一声。
“将军!”亲卫统领大步来到了拓跋宏的面前。
拓跋宏沉声道:“从今天起,派出可靠的兄弟严密监视三殿下以及徒单霖所属部卒驻地的动静,若是有大军调动的迹象立刻来报!
另外,攻城大军的压阵骑兵要增加一倍,再派出斥候警惕凉州方向,谨防凉军两面夹击!”
根据信中所说,神鹰军大概三两天的功夫就会抵达大营,到时候抓人的任务就交给他们。
至于拓跋宏最紧张的就是凉军和慕云幻里应外合,所以增派巡哨士卒也是必要的举措。
但他现在还不知道的是,所谓的一千神鹰军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千具死尸。
听到这个命令,一向对拓跋宏言听计从的亲卫统领愕然的抬起了头,眼神中满是震惊:
“监视三殿下?”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能接受范围,监视皇族驻地,这可是天大的事。
拓跋宏冷静的点了点头:“你没听错,就按本将说的做,还有问题吗?”
听到拓跋宏这么坚决的语气,亲卫统领不再犹豫,抱拳沉喝道:
“谨遵军令!”
……
“怎么才派出一千人,这慕云端康还真是抠抠搜搜的。”
武关的议事厅内,从前线赶回来的项翦正向尘岳汇报着战斗的结局。
凉王的脸上全是惋惜,大有一种杀鸡却用了牛刀的感觉。
其实尘岳派出的三千玄武军和三千白雪卫,哪怕对上五千燕军也可以一战而胜,但没想到慕云端康就只派了一千人出来。
这就有点不值当了。
“谁说不是呢,这么点人都不够咱玄武军塞牙缝的。”项翦撇了撇嘴道。
“不在乎吃掉多少敌军,只要咱们达到目的就行了。”
双手抱胸站在地图边的褚玉成说道:“我们的骑军一动,必然会让慕云端康更加警惕,说不定对咱们的那封密信还会多相信几分。”
“褚都护说的没错,咱们只要把水搅浑,剩下的就是坐山观虎斗了。”
诸葛糊涂在旁边附和道:
“慕云端康要是真想解决慕云幻,怕是很快就会亲自领兵出发,到时候天狼关外的燕军一定会上演一出好戏!”
站在一旁的项翦目光一亮,兴致勃勃的说道:“要不末将再去截击一次?指不定就能把慕云端康的脑袋拎回来。”
褚玉成翻了翻白眼:“他们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怎么可能再吃第二次。”
诸葛糊涂也呵呵笑道:“项将军,咱们可不是要去和燕兵硬碰硬,让他们狗咬狗多好?”
有些意犹未尽的项翦只好耷拉下了脑袋:“得,这次就先放过这位太子爷,下次定要让他好看。”
尘岳抄着手笑道:“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这两位皇子能给我们带来一出怎样的好戏吧。”
……
自从神鹰军出营之后,慕云端康就开始了秘密策划,思索着如何将慕云幻合理合规的弄死。
那封信的真假他根本不需要去辨别,反正这封信就是他对慕云幻动手的理由。
但是仅仅过去了两天,士卒就通报喇子儿花回来了。
“什么?人已经回营了,这么快?”
起初慕云端康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一愣,但没想到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得铁青。
“只回来了没几个人,喇子儿花将军也身负重伤,人是巡逻的斥候找到的,再晚一点怕是就得一命呜呼了。”
慕云端康的面皮一抖,挥了挥手道:“等军医包扎完毕,就立刻带他来见我!”
“诺!”
端坐在帐中的百里慎微微皱眉道:“殿下,貌似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一些啊,喇子儿花大概率是遇到了凉军的截击。”
慕云端康用手狠狠的搓了搓脸颊:“等他过来听听具体情况再说吧。”
及至傍晚时分,浑身多了好几处纱布的喇子儿花才在侍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大帐。
“拜见太子殿下,昭平令大人。”喇子儿花艰难的弯了弯腰。
“好了,不用多礼了,坐下说吧。”慕云端康轻轻摆了摆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搞成这幅样子?”
喇子儿花恨恨的说道:
“末将率军刚刚行至凉州和幽州的关外交界处就遇到了凉军,对面足足出动了近万的兵马,其中还有数千重骑兵。
末将所部只有区区千人,力战不得,战到最后只有数十骑逃离战场,余者尽数死在了凉军的刀下。”
其实喇子儿花从头到尾都没有确定凉军的具体兵力,只是粗略的有个估算。
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的脸上同时出现了一股震惊,他们之前猜到了是凉军伏击喇子儿花,但是万万没想到尘岳出动了这么多的兵力,连压箱底的重骑兵都派了出来。
从开战至今,玄武军仅仅现身过一次罢了。
喇子儿花有些萎靡的低下头道:
“末将无能,辜负了殿下的信任,任务未能完成,请殿下赐罪!”
“罢了~”慕云端康揉了揉额头:“凉军兵力太强,敌不过罪不在你。”
“谢殿下!”
喇子儿花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免罪而露出多少喜色,只是有些愤愤的继续说道:
“末将观凉军的动作,似乎早就猜到了我大军会出动,一直等候在那里,这一点还请殿下详查!”
“行,本殿知道了,将军先下去休息吧,好好养伤,别留下什么病根。”慕云端康脸色不太好看的挥了挥手。
“诺!谢殿下关心。”
第1035章推测
看着伤痕累累离去的喇子儿花,百里慎无奈的摇了摇头:“白白搭上一千士卒的性命,真是可惜啊。”
神鹰军是燕军的精锐了,慕云端康平时都舍不得调用,这一眨眼一千人就没了。
“凉军早有准备~”
慕云端康皱着眉头念叨了一句:
“不应该啊,神鹰军出动的消息连我们自己人知道的都很少,绝对是军中秘闻!凉军怎么可能提前在路上部署伏兵?”
要知道武关的正北面是有大批燕军攻城的,凉军不可能从正北面出兵,只能走那种山间小道绕出去,小道也很难在短时间内通过大规模军马。
这就代表凉军是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他们会出兵,提前派兵蹲在了那里,等游弩手探明情报再出兵是绝对来不及的。
“情况怕是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一些。”
百里慎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上说道:“凉军提前出动,最大的可能就是尘岳发现了他们的密信丢失,为了防止我们对慕云幻动手,就提前派兵马截杀。”
“噢?你是这么想的?”慕云端康诧异的看了百里慎一眼,饶有兴致的笑道:
“你之前可是不相信这封信上内容的啊,现在怎么又信了?”
“我现在还是不怎么信的。”百里慎摊了摊手:
“但凡事都得讲个证据,不信只是我个人的直觉,从目前掌握的情报以及凉军的动向来看,更像是真的。
不然他们没理由连重骑兵都派出来,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知道我们出兵随便派点骑兵骚扰一下不就好了吗?”
慕云端康眯着眼睛道:
“你说的没错,凉军越想阻扰我们,就代表情况越是不利于我们,但他们别以为吃了我们一千骑就能保住慕云幻!”
百里慎蓦然转头:“殿下的打算是?”
“我要亲自去一趟天狼关!”
慕云端康缓缓的站了起来:“一队队骑兵出动太费功夫了,而且来回传信过去麻烦。这次我直接去天狼关,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吧。”
“太过冒险了点吧?”
百里慎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诧异:
“三殿下麾下的兵马加上徒单家的私兵差不多有三四万,殿下想在那里强行抓捕慕云幻有些困难,万一两军发生火并那可就真的出大事了。”
“怎么,难道那些人还敢对本太子动手吗?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慕云端康的身上出现了一丝杀气。
百里慎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慕云端康一挥衣袍,双手负立,沉声说道:
“传令拓跋宏,让他秘密调集兵马,谨防发生兵变。大营点起两万骑兵,随本太子去天狼关。
这里就交给你了,攻城暂停,等我解决了慕云幻,再来收拾凉军!”
百里慎凛然抱拳:“诺!”
……
夜半时分
神色紧张、步履匆匆的徒单霖把熟睡之中的慕云幻叫了起来。
慕云幻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舅舅,这大半夜的,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幻儿,恐怕要出大事了!”徒单霖脸色阴沉的说道。
轻轻的一声幻儿就让慕云幻的睡意全无,徒单霖虽然是他的舅舅,但是在军中一向都是尊称他为殿下的。
现在叫了幻儿,说明事态有点严重。
“怎么了舅舅。”慕云幻沉声问道。
徒单霖压低了声音道:“我在武关大营中安插有自己人,前几天后勤军需为上千神鹰军准备了干粮,据说他们是来天狼天外。”
负责为神鹰军准备干粮的恰好就是徒单霖安插的探子,所以这个消息在很快就送到了徒单霖的手中。
“神鹰军?”慕云幻愕然。
“没错!而且很有可能是冲着殿下来的!”徒单霖有些紧张的说道。
“冲着我?”慕云幻的脸色一变:
“怎么可能,神鹰军找我干嘛?消息不会有误吧?”
“这是我的探子花了大代价才打听来的一点消息。”徒单霖开口道:
“虽然不能保证是冲着殿下来的,但是无风不起浪,我们需要早做筹谋啊。”
慕云幻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徒单霖接着说道:“神鹰军是一定动了,一千神鹰军过来能干嘛?难不成帮着攻城?而且拓跋宏那边事先没和我们打一点招呼,说明这件事在故意瞒着咱们。
以我的判断,这队神鹰军十有八九是冲着我们来的!”
“诡异,太过诡异了。”慕云幻的心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调动神鹰军只有慕云端康一人有这个资格,神鹰军出动也没有任何人跟自己通过气。
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且营中我花了重金,才打听出一些混杂的情报。貌似拓跋宏的手里有一封密信,这份密信可能来自于凉军的探子。
这两天所有发生的奇怪事情应该都和这封密信有关。”
徒单霖将自己这两天的收获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密信~神鹰军~凉军的探子~”
慕云幻眯着眼睛念叨着,正是这些要素让现在的局面变得扑朔迷离。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慕云幻在帐中来来往往的走着,他感觉到有一个针对自己的天大阴谋正在酝酿。
“拓跋宏和太子究竟在耍什么花样?”徒单霖眉头紧拧,怎么也想不通其中有什么联系。
“舅舅,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慕云幻突然停住了脚步道:
“拓跋宏所谓的密信是关于我的,而且是足以治我罪的内容,慕云端康想靠着这封信趁机致我于死地!”
不得不说,慕云幻能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佼佼者,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竟然靠着零零碎碎的情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对你动手?”
徒单霖被他的这个念头震住了,喃喃道:“不,不太可能吧。慕云端康就算再放肆,也不敢在没有皇命的情况下杀害一名皇子吧?
我们又不是犯了什么叛国之罪。”
“叛国叛国~”
慕云幻的身体陡然僵住了,一字一顿的说道:“万一那封密信是栽赃我叛国的怎么办?”
帐中寂静无声,两人都脸色都异常难看。
“仅凭一封栽赃的信慕云端康就敢动手吗?他就不怕陛下将来怪罪!”徒单霖恶狠狠的说道。
“就算怪罪又能怎么样,到那时我已经成了一具无头冤魂!”慕云幻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那位哥哥,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徒单霖努了努嘴,强忍着心头的波动说道:“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还不一定吧?”
“不行,这个险我们冒不起。”慕云幻现在感觉后脑勺一直在发凉。
“那我们怎么应对?”徒单霖急切的问道。
“立刻写信传回王帐,让舅舅出手相助!”慕云幻急切的说道。
“好!”
第1038章兄弟相斗二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漫无边际的骑卒宛如长龙般出现在了燕军大营之外。
骑军阵中,一面硕大的燕戎皇旗迎风而立,那烫金的雄鹰图案正好在这秋高气爽之际翱翔。
护卫在大军中央的是八千精锐骑卒,清一色身披铁甲、手持长矛、坐骑骏马,腰中所悬利刃也都是上等品质。
神鹰军,出征之前慕云苍澜特地拨给慕云端康的精锐。
在半年多的征战中一万神鹰军已经折损了约摸两千人,剩下的八千人这次是倾巢而出。
与此同时还有一万两千骑卒,领军之将无一不是慕云端康的心腹之人。
整整两万人,齐装满员,甚至摆出了一副临战之姿,可见慕云端康的杀心之重。
为了避开玄武军的截杀,他们的行军路线特地绕过了之前的伏击地点,再加上辎重甚多,因此比平时多出了好几日的路程。
坐在车驾之中的慕云端康轻轻的掀开了车帘,道路尽头的大营已经依稀可见。
秋风吹拂在脸上,慕云端康微微一笑:“弟弟,你准备好了吗?”
……
慕云幻刚起来吃完早饭,徒单霖就满头黑线的走进营房说道:
“我们被耍了,拓跋宏派人来传信,让我们去大营门口迎接太子殿下车驾。”
“咣当~”
慕云幻手中的茶杯蓦然掉落在地,水花溅得四处都是。
“大哥啊,你果然还是亲自来了~”慕云幻眼神冰冷的喃喃道。
“而且还不是独自来的,带了整整两万兵马,包括神鹰军。”徒单霖低头说道。
慕云幻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两万人,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其实他之前隐隐就有一种预感,慕云端康可能会亲自来。
但是没想到带了这么多兵马过来,而且大张旗鼓。
这算什么,给自己一种警告吗?
“咱们要去接驾吗?”徒单霖犹豫的问了一嘴。
慕云幻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
“不去,就说我身体有恙。”
不敢去,慕云幻真的不敢去。这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万一去接个驾,人就被慕云端康给扣下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徒单霖赞同的点了点头:“行,那我也不去,就说有紧急军务!”
“时间,我需要时间呐!”慕云幻眯着眼睛喃喃道。
……
慕云端康的车驾停在了营门外的一处土坡上,前来接驾的就只有拓跋宏一人。
“我弟弟没来吗?”慕云端康轻声笑道,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满。
“三殿下派人通报,言曰身体有恙无法来迎,请太子殿下恕罪。”拓跋宏躬身答道。
“恕罪,呵呵~”
慕云端康随意的舒展了一下腰肢:“他心里真的还有我这位太子吗。”
拓跋宏的身子微微一颤,但是没有说话,这句话可不是他该接的。
“走吧拓拔将军,我们去你的帅帐中好好聊聊。”慕云端康迈步前行:
“至于老三嘛,我过会儿再去看看他~”
“遵命~”
……
日暮黄昏,慕云端康在两名贴身亲卫的陪同下堂而皇之的走进了慕云幻的驻地。
在进入营中的那一刻,虽然所有的士兵都对自己恭恭敬敬,但慕云端康还是嗅出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紧张气氛。
他和拓跋宏足足聊了半天,包括发现密信的经过、两人互相试探的对话以及双方驻军的动静等等
果然,慕云幻已经知道了事情不对劲,但是慕云端康笃定他还不了解其中具体的内情,不然慕云幻早就跑路了。
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慕云端康来到了慕云幻的军帐,路过营门口时还面露深意的看了一眼那面雄鹰皇旗。
“咳咳~咳咳咳~”
慕云端康刚走进营房,就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脸色苍白的慕云幻正斜躺在床榻上,整个人病殃殃的。
“哎呦,三弟,怎么好端端的搞成了这幅样子?”
慕云端康满脸的关切的快步走到病床边,替他拉了拉被角。
“咳咳,大,大哥。恕弟弟体弱,不能起身行礼了。”慕云幻颤颤巍巍的说道。
“都是自家兄弟,这些虚礼就免了,三弟身体要紧。”
“唉~”
慕云幻叹了口气:“可能是前几日的大雨下的有些急,莫名其妙的染上了风寒,连大哥入营我都没能前去接驾,弟弟羞愧啊~”
“无妨无妨,这次我来天狼关啊也是一时兴起,主要就是视察前线大军,提振军心。事先并没有通知你们,没有准备很正常。”慕云端康笑着道。
“还是大哥懂用兵啊,弟弟自叹不如。”
慕云幻嘴上在应付着,其实心里早就骂开了花,鬼才信你是来视察前线大军的,视察军营用得着带两万人吗?
两人随意闲扯了一会儿之后慕云端康说道:
“三弟,看你这身体两三天内是好不了了,还指望着你陪大哥一起视察军营呢。”
“臣弟是有心无力啊~”慕云幻满脸惋惜:“这风寒实在是来的不巧。”
慕云幻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能不出营房就不出营房,一旦出了自己亲兵的驻地,会发生什么事就很难预料了。
“也罢,当大哥的就自己受点累吧。”慕云端康笑呵呵的说道:
“但是两天后我要在军中设宴犒劳前线武将,到时候三弟怎么也得露个面吧?咱们皇室子弟,可不能冷了将士们的心。”
慕云幻的表情滞了一下,这个理由是冠冕堂皇,不好推托,让你去赴宴又不是上战场。
“当然了,三弟要是觉得身体吃不消也可以不去,病情过重,咱们就先回王帐养病,千万不要硬撑着,前方的战事都交给大哥。”慕云端康一脸的忧心。
他这句话直接堵死了慕云幻想要推辞的借口,你病重是吧?
可以,回去养病,兵权嘛我先替你管着,以后就别想要了。
慕云幻被击中了死穴,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他还是强行挤出一点笑容道:
“大哥放心!介时三弟一定到场!”
“行,那你好好休息,大哥先走了。”慕云端康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
“恭送大哥~”
看着慕云端康消失在营帐中,慕云幻撑在床榻上的手掌慢慢的握成了拳头,青筋暴露,那剧烈的咳嗽声也消失不见了。
徒单霖蓦然从暗处走了出来,沉声问道:“咱们真的要去?”
刚刚两人的对话徒单霖可是听得真正切切,用笑里藏刀来形容慕云端康都不过分。
慕云幻恶狠狠的说道:“去!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
第1039章兄弟相斗三
接下来的几天,慕云端康做戏做全套,开始了他的巡营之旅。
无非就是检查各营的军纪、战备,慰问那些受伤的士卒、最后再表彰一下有功之将振奋军心。
这一套流程老兵油子们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有那些新兵被鼓舞的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去爬天狼关的城墙,让自己的英明永载草原的史册。
在这一片祥和之下则透露着诡异,慕云端康带来的两万骑兵就驻扎在大营之外,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尤其是那些个趾高气昂的神鹰军,没事就会在慕云幻所部的驻地旁溜达。
而营中的士兵却隐隐分成了两拨,有些互相提防的意思,还有各种明里暗里的调动,让人摸不着头脑。
慕云幻加上徒单霖所部的兵马也将近四万,这么庞大的一股军队要是闹起来,拓跋宏也顶不住啊。
所以拓跋宏的心腹将领几乎是精锐其出,牢牢盯死对面的兵马,尽可能的避免出现意外。
一场大变正在酝酿~
约定好的宴会时间缓缓临近,慕云幻独自一人坐在帐内默不作声。
前两天还病殃殃的慕云幻此时面色红润,颇为爽利。
今天要么撕破脸,要么相安无事各回各家,慕云幻也懒得再装病了。
静坐着的慕云幻在把玩着一把短刀,清冷的寒光在他的指尖跳跃,上半身套着一副金丝软甲,将要害部位都给护住了,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当初自己第一次领兵时慕云苍澜赏赐的,每逢大战慕云幻都会穿上它,算起来这幅软甲还救过自己的命。
但是今天,在己方的军营里他却不得不穿上这件只有临阵才会穿的护身符。
步步危机!
徒单霖的身影出现在了军帐中,躬身道:“都准备好了。”
慕云幻终于站起了身,缓缓的在软甲之外套上了一件华贵的皇族服饰,轻声道: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太子殿下到底有什么依仗!”
……
宴会开始在傍晚时分,地点当然选在了拓跋宏的帅帐周围。空地上摆下了不少酒桌,已经有一些菜肴被端上了桌子。
陆陆续续的就有武将和部分随军官吏入席,而慕云端康和慕云幻这两位皇子则各自在和群臣聊天,脸上都满是笑容。
慕云端康很自然是宴会的主角,慕云幻无形之中就落了一头,但慕云幻的表情可没有半点的不满。
除了双方的亲信武将,绝大部分人只是觉得军营里有些古怪,但并不清楚背地里的暗流,所以整个场面看起来其乐融融。
众人依次落座,慕云端康端起酒杯站在中央,朗声笑道:
“本太子只有一句话,该吃吃,该喝喝,该赏赏,但吃完喝完,都得打胜仗!等攻入北凉,大家统统加官进爵!”
“喔!”
“谢殿下!”
“干!”
“喝!哈哈哈!”
阵阵朗笑声响起,这些大多出身底层军卒的武将不用你跟他文绉绉的,爽快一点反而更让他们喜欢。
宴会正常举行,武将们觥筹交错,而慕云幻则有点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的向周围打量着。
他身后不远处就是自己带来的十余名亲卫,每个人都刀不离身,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变故,而其余武将的亲兵们在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天,看不出什么异常。
徒单霖坐在左侧的首位,两人的目光不自觉间对视了一眼,徒单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示意慕云幻放心。
天色很快变得昏暗,营中到处都亮起了火光,而慕云端康似乎很开心,武将们的敬酒更是来者不拒,没一会儿就脸颊泛红,貌似喝得醉醺醺的。
慕云幻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疑惑,难道是自己多虑了?慕云端康这个样子不像是要动什么手脚,另一边的拓跋宏也神态自若,很是放松。
没事最好,慕云幻的心里自顾自的念叨了一句。
酒席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深夜,已经有些不胜酒力的汉子倒在了酒桌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而慕云端康则拎着一个精美的酒杯,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慕云幻的身旁,搂着慕云幻的胳膊笑道:“三弟啊,哥哥开心啊,能和你们一起为我大燕打下一片江山!试问古今风流人物,何人有此豪情!”
“都是替父皇分忧,理所应当。”慕云幻笑呵呵的应付着,但实则心中暗自鄙夷,这个江山以后是你的,你当然开心。
不过闻着慕云端康的这满嘴酒气,慕云幻心中的戒心放下了不少,就这样子肯定不会对他动手了。
慕云端康大大咧咧的拎起桌上的酒壶,笑道:“来,三弟,大哥给你倒酒,咱们共饮一杯!”
只见慕云端康在桌上摆了两只酒杯,依次斟满,然后端起一杯举到了慕云幻的面前,大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来,三弟!”
慕云幻虽然心中疑虑,但还是很自然的伸手去接酒杯。
可就在慕云幻的手掌要摸到酒杯之时,慕云端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手掌轻轻一松,酒杯就顺着指尖滑落坠地,怦然碎裂:
“砰!”
“咚!咚!咚!”
酒杯碎裂的那一刹那,营中顿时响起了战鼓之声,打破了这黑夜的宁静。
“嗖!”
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利箭,直奔慕云幻的心口,可以说杀意十足。
慕云幻的目光大骇,一瞬间就双脚一瞪,猛然向后倒去。纵使他的反应再迅速,利箭终究还是划破了他的外袍,钉在了那金丝软甲之上。
“当~”
得亏软甲的防御力惊人,箭矢才没有破甲而入,但慕云幻依旧是摔了个大马趴,狼狈不堪。
“嗖嗖嗖!”
“当当~”
“啊啊啊~”
漆黑色的箭头同样射向了慕云幻和徒单霖两人的亲兵,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有七八人中箭倒地,其余人则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与此同时,拓跋宏起身怒喝道:“奉太子殿下军令,擒拿反贼!无关者莫动!”
“杀啊!”
喊杀声骤然而起,早就埋伏在空地四周的三百精锐士卒如潮水般杀了出来,他们的目标不仅是慕云幻两人的亲兵,还包括那些所属的部将,只要控制住了这些将领,营中那几万士卒就翻不起大浪。
第1040章兄弟相斗四
“啊啊啊~”
顿时阵阵惨叫声就响彻大营,很多茫然不知所措的士卒也被裹挟进了战场。
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瞬息之间,绝大部分的武将和士卒都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算是什么情况?奉太子军令擒拿反贼,谁是反贼?慕云幻吗?
不仅慕云幻两人的部将一脸懵逼,就连拓跋宏军中的将领也呆滞在原地,除了呆在原地他们也不敢做出什么异动,生怕被牵扯进这场惊天大变之中。
两名士卒举着长枪凌厉的刺向了慕云幻,慕云幻也是多次出入战阵,猛地一抬臂膀,就从大腿处抽出了一柄短刀,笔直的一挥就割破了两人的咽喉,同时眼睛血红的嘶吼道:“舅舅!”
徒单霖也没有闲着,瞬间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毫不犹豫的扣下了弩机。
“咻!”
尖锐的破空声直冲云霄,慕云幻两人的部卒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信号,那些依旧留在军中的武将开始带兵四处出击,整座大营顿时陷入了大乱,其中有一支上百人的亲卫队不知何时也埋伏在了宴会地点的附近,很快就杀到了战场。
慕云端康看着身披软甲,手持短刀的慕云幻,轻蔑的笑道:“原来你早有准备,看来信中所说是真的了。”
“嗤!”
慕云幻一刀结果了一名欺身而进的士卒,怒吼道:“慕云端康,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私自杀害皇子,纵然你是太子父皇也不会放过你!”
随即徒单霖也三步并作两步出现在了慕云幻的身边,握着一柄大刀警惕的看着四周,放声大喝道:“大燕律法,对皇子动兵刃者,九族尽杀!你们谁敢上前一步!”
闻言全场一静,还在搏杀的双方士卒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打斗,而有些醉醺醺的武将此刻也被惊醒了,浑身颤抖的躺在血泊中,怎么好端端的一场宴会就变成了这样?
慕云端康缓缓举起手中的一封密信,朗声喝道:“慕云幻通敌叛国,勾结凉王,出卖军机,按律,杀无赦!”
一旁的拓跋宏满脸震惊,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殿下,不是……”
还没等他话说完,慕云端康就扭头瞪了他一眼,怒喝道:
“杀!”
“杀!”
刚刚停下手中动作的士卒再度扑向了慕云幻等人,这些人都是慕云端康精挑细选出来的死士,只认他的命令,哪管你什么皇子不皇子的。
而拓跋宏只觉得嘴角有些苦涩,他似乎被慕云端康摆了一道。
因为事前两人商议的是软禁慕云幻即可,然后送回王帐由陛下亲自审问,可现在的局面,明摆着慕云端康要趁机致慕云幻于死地。
拓跋宏想通了,这是慕云端康在官报私仇,可事到如今,他似乎也别无他法了。
“妈的,这个疯子!”徒单霖怒骂一声,单手护着慕云幻怒喝道:“我们先撤!”
慕云幻尽管满心的愤恨,但此时此刻他也绝敌不过这些源源不断涌来的士卒,只能先走为上。
“当当当!”
不仅空地旁在厮杀,就连慕云幻所部的驻地内也爆发了激烈的战斗,早就对其营地呈包围状的士卒纷纷出动,将其围困在营房内,神鹰军也出现在了战场上。
可鲜有士卒敢对神鹰军动手,所以别看双方有数万兵马在对峙,但是真正厮杀的只有绝对忠于徒单家和慕云幻的军卒。
这一夜,注定是血腥的一夜。
……
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天明时分才缓缓落下帷幕,慕云幻所部的士卒在两名亲信副将被神鹰军斩杀之后全部缴械投降。
不怪他们不抵抗,这稀里糊涂的内战,连许多校尉级军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何况那些个大头兵呢。
一夜流血冲突下来,有上千号士兵死在了己方的军营内,他们本该是死在与凉军厮杀的战场上的。
而慕云幻和徒单霖本来还指望着冲出营寨,却没想到被死死的困在营中,在力战一场之后都被活捉了。
“砰!”
慕云幻被压的跪倒在慕云端康的面前,满脸悲愤。
一些还留在空地上的将领茫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慕云幻和徒单霖,难不成这两人真的叛国了?
慕云端康此时酒意全无,只是伸出手掌轻轻的拍打着慕云幻的脸颊,轻笑道:“三弟啊,你说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叛国?看看,这是凉王给你的亲笔信!”
随即那封盖着凉王印鉴的书信就被摊在了慕云幻和徒单霖的面前。
慕云幻看完那短短几行小字先是一愣,然后嘶吼道:“栽赃!这绝对是栽赃!”
他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一切都是由这封密信挑起的,怪不得慕云端康敢不分青红皂白对自己动手。
徒单霖的肩膀上挨了一刀,但犹自吼道:“无凭无据,单靠着这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就斩杀皇子,太子殿下,您胆子也太大了!”
“哎,怎么能说是无凭无据呢徒单将军,这应该是证据确凿啊。”慕云端康轻轻笑道。
“慕云端康!”
慕云幻眼睛血红的喝道:“想杀我就直说,没必要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现在的慕云幻几乎失去了理智,不仅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还被慕云端康拍打了脸颊,这就是天大的侮辱!
慕云端康贴近慕云幻的耳旁,轻轻笑道:“没错,我就是想杀你,你能怎么样?”
“啊,啊!放开我!我和你拼了!”慕云幻不顾一切的挣扎起来,但是摁着他的两名大汉也是丝毫没给他站起来的机会。
徒单霖猛然扭头看向拓跋宏,怒吼道:“拓跋将军,我敬重你的为人,难道你也不明事理吗!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三殿下惨死?”
拓跋宏愣住了,现在的局势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在慕云端康的面前他几乎提出不了什么反对意见。
“太子殿下,要不还是交由陛下处置吧。”拓跋宏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说道。
慕云端康眼神一冷,轻轻挥手道:“证据确凿,无须再议,杀!违令者,按同罪论处!”
充满杀意的一句话就让所有人不敢再提出反对意见。
一名慕云端康的亲兵都尉脸色冷漠的将慕云幻拖到了一旁,缓缓抽出刀举过了头顶。
慕云幻满脸的绝望、无奈和愤恨。
难道自己就这么死了?
徒单霖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大势已去~
就在刽子手的弯刀即将落下之时,一道雷鸣般的怒吼声轰然炸响:
“刀下留人!”
第1041章千钧一发
这一道怒吼声把濒临绝境的慕云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慕云幻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营门口,那里正有轰隆隆的马蹄声正在响起,大队骑兵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刚刚如平地起惊雷般的嗓音他很熟悉,那是他亲舅舅徒单岩的声音。
跪在一边的徒单霖眼眸中也迸发出喜意,忍不住的喃喃道:
“有救了,有救了~”
营门口处,一队数百人的骑兵径直涌入大营,丝毫没有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
围在营门口的士卒看到风中飘扬的徒单大旗纷纷四散躲避,这可是徒单族长的军旗,谁敢拦。
这些骑兵连铠甲都没穿戴,气势却异常摄人心魄,冷冽的眼神扫过寻常步卒时让他们不寒而栗。
为首的徒单岩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袍,腰中随意的系着一条玉带,脸色虽然憔悴,但丝毫不影响其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意。
骑兵很快就涌进了迎敌,蛮横的将那些士兵驱散,而慕云端康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一言未发。
徒单岩纵马跃出骑阵,环视着乱糟糟的空地还有地上的尸体,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最后扭头看向紧盯着自己的慕云端康说道:
“怎么,三殿下这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吗?值得太子殿下手足相残?”
慕云端康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冷声道:
“慕云幻通敌,我岂能坐视不管!徒单族长也是我大燕栋梁,有些话可不能随便说!”
虽然口头上依旧强硬,但是他知道既然徒单岩来了,那慕云幻的命他今天是别指望收了。
纵使他是一国储君,但是也没有嚣张到能对徒单岩动手的地步,这可是和自己父亲一起征战草原的人,威望深重。
“哼,通敌叛国。”
徒单岩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卷轴沉喝道:
“皇诏!”
“跪!”
围在空地上的这些个士兵武将们纷纷跪了下来,一个个把头埋的低低的,就连慕云端康也是一愣,只得随着众人一起跪下。
徒单岩连卷轴都未拆开,只是轻喝道:
“召太子慕云端康、三皇子慕云幻,回王帐复命!”
“臣等遵旨!”
“儿臣遵旨!”
跪伏在地的慕云端康恨得咬牙切齿,这徒单岩怎么来得如此及时,而且还带来了皇命,只要再给他片刻的功夫,慕云幻就得人头落地。
反倒是一直心中惶恐的拓跋宏松了口气,只要慕云幻没死在他的营中就行。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疑似通敌的事了,更像是储君之争。
徒单岩翻身下马,走到了慕云幻的身边,伸手将其扶了起来,冷冷的看向旁边那名慕云端康的亲兵都尉说道:
“松绑。”
都尉眉头一皱,手上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扭头看向了慕云端康。
他虽然知道徒单岩的身份,可他听命于慕云端康,没有太子的吩咐他可不会随便放人。
慕云端康刚欲开口,徒单岩就猛然抽出腰间佩刀,一刀捅进了这名都尉的胸膛,鲜血直接溅在了徒单岩的身上,将场中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都尉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徒单岩,紧接着身体便缓缓的瘫倒在地。
一些离得近的士兵更是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这位徒单族长怎么说杀人就杀人呢。
徒单岩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而是随手解开了绑在慕云幻身上的绳索,同时对着慕云端康淡淡的说道:
“太子殿下,按我大燕律法,对皇子动兵刃者诛九族,今天我心情好,只杀这一个,九族就算了,您看可好?”
慕云端康气得脸色铁青,他知道徒单岩是在当众打自己的脸,却又无可奈何。
自己差点把他的亲外甥给弄死了,不让他出口恶气肯定是不行的。
“徒单族长自便,哼!”
慕云端康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待了,袍袖一甩就走了。
“发什么愣,给老子松绑!”死里逃生的徒单霖瞪了旁边的军汉一眼。
那名军汉一哆嗦,有了刚刚的前车之鉴,自己哪还敢迟疑半分。
被解开绳索的慕云幻浑身的精气神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顺势就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好在徒单岩扶了他一把。
“舅舅~”慕云幻努了努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徒单岩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说话。
场中的这些个武将和士兵刚欲离去,徒单岩的大喝声就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今日之事,敢泄露半个字者!杀!”
……
三人齐齐回到了帐中,营中的那些兵卒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因为徒单岩的到来,对于慕云幻驻地的包围也散去了。
虽然这次大规模的火拼死了不少人,但只要慕云幻还活着,就无妨。
受到惊吓的慕云幻躺在椅子上缓了好久才说道:
“多谢舅舅!要是舅舅再晚来一刻,幻儿就该命丧黄泉了。”
徒单岩摇了摇头:“都是自家人,这些话就不用说了。我只是没想到慕云端康如此疯狂,真的敢下杀手。”
慕云幻冷着脸道:“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大哥,你怎么来的这么快?我们的信你收到了?”徒单霖在一旁皱眉问道。
他们在察觉到拓跋宏有异动时就紧急传书了,可是算算日子信使也只不过去了七八天,从草原深处一来一回,这时间也不够啊。
徒单岩带着些许庆幸的说道:
“算你们两运气好,陛下刚好南下围猎,距离前线不过几百里。
我在半路上就撞见了信使,不然你们肯定就成了慕云端康的刀下鬼了。”
在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徒单岩就去拜见了慕云苍澜,求得皇诏之后便星夜兼程赶赴天狼关,一路上战马都跑死了好几匹,这才赶在最后关头救下了两人。
听到这里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感情是运气好才活下来的。
“啪!”
慕云幻狠狠的一拍桌子:
“慕云端康实在是可恶,这次的仇我会牢牢记在心里!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稍安勿躁。”
徒单岩的脸上竟然浮现起了一丝笑容:
“这次面见陛下,把事情弄清楚,理亏的是慕云端康,或许我们能争取一些实际的利益。”
慕云幻瞬间眼眸一亮,那句老话说的不假,是福是祸,谁都说不准。
第1042章趁夜偷袭(上)
凉州关外的大地上笼罩着一片黑幕,除了一点点微弱的月色之外再无任何光亮。
自从慕云端康带着两万精锐骑兵离开大营之后,燕军的攻城战就停止了,全军收缩回营,就连往日游弋在武关周围的探马也消失了许多。
城中的尘岳等人对于这种状况是心知肚明,燕军无非就是在等着这次大乱的结果罢了,无暇发起攻城战。
武关城头看起来也安静异常,举着火把巡逻的守卒来来往往,漆黑的箭矢在夜色中泛着寒光。
“嘎吱~”
就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武关的北城门突然悄悄的打开了。
一队精锐游弩手呲溜就从里面钻了出来,然后向燕军驻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游弩手之后,又有两队大股骑兵出城,各自奔向远方。
一队骑兵尽披白甲,箭囊里塞满了雪白色的羽箭,另一队则算是黑甲黑马,人人拎着一杆长矛,几乎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白雪卫和虎豹骑齐出!
近两万骑兵出城,几乎没有闹腾出太大的动静,一切都隐藏在黑幕之下。
而尘岳和褚玉成也混杂在骑兵队伍之中一同出城。
两人策马行至山坡上,看着浩浩荡荡出城的骑兵,尘岳的嘴脸泛起了笑容。
燕戎的那两位皇子在天狼关斗死斗活,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偷袭机会呢?
“王爷,您说这慕云端康真的会弄死慕云幻吗?”
褚玉成并没有开口提及这次战事,反而更关心天狼关的那场大乱。
“要是真杀了慕云幻,这次燕军也该退兵了,徒单家必然要在国内掀起轩然大波。”尘岳笑道。
“呵呵,那就看这位太子爷下手狠不狠了。”褚玉成的脸上满是笑容。
尘岳随意的扯了下缰绳:“其实杀不了对我们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两兄弟迟早会兵戎相见。”
褚玉成赞同的点了点头,这次的离间计,只要将信送出去就算成功了,剩下的就看慕云端康和慕云幻如何角斗了。
尘岳策马离去,贱兮兮的说了一句:“走吧,看看今夜咱们还能不能占点便宜!”
……
今夜虎豹骑和白雪卫的目标分别是燕军的攻城前营和囤积粮草的后营。
燕军的中军大营就不指望去啃了,武关中的凉军还没有这么雄厚的兵力。
虎豹骑直奔燕军前营而去,每天的攻城步卒和那些个投石车都是从这里出动的。
尘岳的估计是前营驻扎有步军两万骑军五千,靠着虎豹骑的凌厉攻势打一个突击就走,彻底搅乱他们的阵势,最好就是能烧光燕军的投石车和攻城器械,减轻大军的守城压力。
为虎豹骑开路的李景和侯陵两人,他们率三百游弩手在半夜时分抵达了燕军的前营之外,而后便进入隐匿状态。
“嗤嗤~”
两人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一点点的靠近燕军大营,最终在一个土坡的背后停了下来,这位置距离营门口已经很近了,几乎可以看清寨墙上插着的燕军军旗。
李景瞪着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皱眉说道:“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太安静了吧?”
营门口处只有寥寥的几名燕军在驻守,然后用几排鹿角做了下遮挡,两侧寨墙的箭楼上虽然泛着火把的亮光,但也看不到几个人,巡逻的骑卒更是一个也看不见。
侯陵同意的点了点头:“守卒太少了,防守怎么看都不算严密。”
“怎么说?我们带着人摸进去看看?”李景兴致勃勃的说道。
“听大哥的!”侯陵咧嘴一笑。
两个人自从那次生死之战后便宛如亲兄弟一般,关系很好,打仗什么的都是商量着来。
“行,派人通知燕帅,咱们游弩手先去探探路。”李景嘴角一翘。
“诺!”
……
数十道黑影犹如鬼魅般掠出,借着夜色不断靠近燕军大营的门口。
门口的燕军几乎都在偷懒,一个个拄着长枪靠着营墙昏昏欲睡,寨墙箭楼上的士卒也不断的打着哈欠,一脸懈怠的模样。
留在原地的游弩手已经举起了弓弩,直直的对着百步开外的那些燕军,但凡有一点不对劲他们手中的弓箭就会离弦而出。
就在李景等人距离营门口极近,仅仅隔着几道鹿角时,一名燕兵终于发现了他们,顿时举起长枪喝道:
“什么人!”
“嗖嗖嗖!”
“噗噗噗~”
几乎没有任何的间隔,远处凉军手中的弓箭就射进了他们的胸膛,七八名还没从睡梦中醒来的士卒就中箭倒地。
与此同时也有数十支羽箭飞向了那些箭楼,眨眼间就将营门口处的守卒清理的干干净净。
前出的游弩手开始小心翼翼的搬运挡在营门口的那些拒马鹿角,一切都比想象中的要顺利的多。
可是李景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燕军的防守姿态不应该这么松懈才对啊?
侯陵小心翼翼的握着弯刀四处扫视,长久以来作为游弩手探查军情、出入险境养成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有鬼!
“都把眼睛放亮点!”侯陵轻轻的喝了一声。
一直到三层鹿角完全被凉军搬走,燕军大营里也没有一点动静,除了那些被射杀的守卒尸体,李景的视线里看不到一个燕兵。
李景冷着脸轻轻挥手:“大家小心点,情况不对劲。”
数十名好手同时点了点头,紧跟着便伏低身子,快速跃过地上的尸体钻进了燕军大营。
一进大营几十号人就四散而开,寻找各种隐蔽物藏了起来,同时警戒各个方向。
李景的目光缓缓在大营中扫过,虽然不少地方都亮着火光,但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就算是深夜都回营休息了,也不该一个守卒都不留吧?
还有两面燕军的军旗,插在寨墙上微微飘动,显得那么有气无力。
“燕军撤走了?”侯陵压低着嗓音问道。
“说不好,我们四处看看。”李景摇了摇头。
“去里面瞧瞧!”
侯陵轻轻的打了一个手势,蛰伏在暗处的七八名游弩手便缓缓的朝营中深处摸去,每个人都紧握弯刀,不停的扫视四周。
一步两步……游弩手们一点点的向前挪动,气氛安静的让人害怕。
到目前为止,燕军大营中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只有那些火把在夜风中摇曳。
李景的目光顺着士卒们的脚尖缓缓向前移动,地上的沙土细细碎碎,每一步踩上去都会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当李景的目光再度前移一点时,猛然间看到了什么东西让他脸色大变,轻喝一声:
“小心!”
第1043章趁夜偷袭(下)
“噗~”
“砰!”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游弩手听到喝声一愣,但是为时已晚,他的右脚已经迈了出去。
只见他脚下的沙地瞬间凹陷,整个人猛得向下坠落。
“当!”
这名老兵也是眼疾手快,狠狠的将弯刀往地上一插,想要迟滞自己的下坠速度。
“拉紧我!”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李景扑身而上,整个人趴在地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而此时这片区域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尘土飞溅而起,士兵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掉入了深坑之内。
突然出现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侯陵猛然轻喝道:
“戒备!救人!”
这一刻游弩手的精锐被完全展示了出来。
在侯陵出声的一刹那,离李景最近的两名士卒就已经迈开了脚步,帮着李景一起把人救出来。
而其他人则瞬间举起弓弩、就近隐藏身形,警戒四周,一切就像提前预演好的一般。
李景三人合力,终于把那名颇为狼狈的士卒给拉了上来。
几人不由自主的向深坑里看去,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突然出现的大坑足足有快两丈深,坑底遍布木质和铁质的尖刺,刚刚那名士卒要是掉下去,那就是必死无疑。
李景刚刚就是发现这一片区域的土质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像是刚刚翻过得,才引起了他的警觉。
要不是他动作快,今夜就得损失一个兄弟了。
“呸!”
脸上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老兵狠狠的朝坑里吐了口唾沫:
“娘的,差点没给老子吓死!燕军什么时候挖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得了,你就知足吧,起码你现在还有命在这里说话。”身旁的士卒压着嗓音调侃起来。
李景瞅了瞅半躺在地上的士卒也松了口气,随即挥挥手道:
“让所有游弩手入营,沿着这大坑给我搜!”
侯陵一愣,犹豫道:“大哥,这么做动静太大了吧,万一燕军有伏兵?”
“哼~”
李景冷哼一声,指了指地面道:“捣鼓出来这么个大坑在营门口,应该不会有埋伏的,要是有伏兵现在也该出来了。
我估摸着燕军是撤了,为了以防万一,让兄弟们先搜索一遍军营吧。”
“诺!”侯陵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大批的游弩手很快便涌进了军营,然后沿着坑道一点点的向内搜索前进。
果然,几处寨门之后都有同样的深坑,又宽又深,遍布杀机,而且整座大营确实是空无一人。
李景看着眼前这些个深坑,苦笑着道:“看来我们要白跑一趟了,去请王爷和燕帅来吧。”
……
尘岳和燕宏毅的身影出现在了深坑的旁边,看着这黑咕隆咚的大坑还有空无一人的燕军大营满脸无奈。
燕宏毅略带着一丝庆幸的说道:
“幸亏游弩手的兄弟提前帮咱们探了路,不然虎豹骑一股脑的冲进大营,那就真的亏大了。”
骑兵偷袭可不是一个两个慢悠悠的前进,上万人冲起来,根本就不可能立刻停下。
就算前排的士兵发现了深坑,后面的人也会不明就里的继续前进,人挤人的状况一发不可收拾。
到那时,这几座深坑中怕是得填满凉军同袍的尸体了。
尘岳唏嘘道:
“燕军看来是早有防备,营中的士卒和攻城车撤得一干二净,咱们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
“没办法,他们一直攻城,游弩手根本出不了北城门。”燕宏毅无奈的摊了摊手。
尘岳扭头看向了北向,嘟囔道:“既然这里的燕兵没影了,白雪卫那边怕是也攻击不顺吧~”
“等等看吧。”燕宏毅轻轻一挥手:“给我搜,看看有没有点有价值的东西!”
“诺!”
……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尘岳转身看去,隐隐约约看到黑暗中有一名游弩手正飞奔而来。
“看样子是报信的来了。”燕宏毅无奈的说了一声。
“见过王爷!”
身披轻甲的司阳朔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他是替白雪卫开路的斥候。
经过这次的送信一事,司阳朔已经升任了游弩手百夫长,很受尘岳的赏识。
“白雪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尘岳轻声问道。
“回王爷!后营方向进攻受阻,燕军早有防备,守卫严密。
白雪卫两次进攻都被堵了回来,褚都护已命大军后撤三里待命,请示王爷是否还要继续攻击。”
“王爷猜得不错啊。”燕宏毅轻声叹道:
“慕云端康一走,整个燕军变成了一个乌龟壳子,水泼不进针插不进。”
尘岳几乎都没有犹豫,挥了挥手道:“通知褚都护,撤兵回城吧。”
“诺!”
“这次是咱们异想天开了,本指望能摧毁他们的攻城车和辎重营的。”燕宏毅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尘岳笑了笑:“要是这么容易就成了,燕军这仗早就打不下去了。”
“燕戎昭平令,果然有点本事。”燕宏毅淡淡的说道。
慕云端康不在军营,想来指挥战事的就一定是昭平令百里慎了。
“哈哈,此人以后定会成为我凉军的老对手。”尘岳大笑着翻身上马,挥舞了一下马鞭说道:
“咱们也走吧,这座大营给他们烧了,既然来了总得做点什么吧。”
“哈哈哈。”
……
燕军大营内,百里慎同样没有睡觉,而且裹着一件长袍站在了营中的一处高坡上。
他身后七八步的位置站着一排精锐护卫,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汇报前线的军情。
百里慎面无表情,眼中紧盯着辎重营的方向,那里已经燃起了不少火光,隐隐有喊杀声传来。
但是没过多久,后营的喊杀声就消散了,反而是十余里外的前营冒出了冲天的火光。
待到天色微微明亮之时,终于有一名武将快步来到了百里慎的身边沉声汇报道:
“大人,后营防守严密、安如磐石,凉军攻击未果已经全部撤走。
前营坑道内未发现凉军的尸体,想来应该是被他们察觉了陷阱的位置,只不过他们临走前烧了前军大营。”
“额,烧了我们的空营?”百里慎一愣,错愕道:
“这位凉王还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啊。”
在说话的同时百里慎的脸上露出一抹惋惜。
他本来指望着那些深坑能尽量造成一些伤亡呢,这可是他连续几天派人通宵挖好的。
武将尴尬的挠了挠头,没有答话。
百里慎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走吧,现在就等着看天狼关那边到底怎么收尾了。”
第1044章尘埃落定
天狼大营中的那一场大乱很快就被平息了,但是营中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绝大部分士卒都不知道火拼的原因是什么,拓跋宏部族、徒单家部族再加上一个神鹰军,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知晓缘由的那些武将也被下了封口令,这就给了普通士卒无尽的想象空间。
尤其是军营中还有许多其他部落的士卒,他们本来就在燕戎本族士兵的面前低人一头,现在变得更加恐慌了。
两名隶属于徒单一系的副将被杀,时候也一点解释都没有,徒单家的将领尚且如此,那其他将领谁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被自己人痛下杀手,所以这次的大乱造成了军心的极度不稳,更多的人已经开始畏惧作战。
“太子殿下,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发吧。”大营门口,徒单岩脸色平静的对着慕云端康弯了弯腰,虽然两方撕破了脸皮,但是这次微小的礼节徒单岩还是保留着的。
慕云端康淡淡的说道:“既然父皇召我等回皇帐复命,岂有不去之理?这次就劳烦徒单将军跑这一趟了。”
徒单岩在军营中仅仅停留了一天就催促众人启程,急着回王帐解决这次争端。在这一天里他详细的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确信这次己方是占着理的。当然,慕云幻依旧隐瞒了自己曾经被凉军放过一马的事。
而慕云端康也没有闲着,徒单岩抵达的当晚他就写了一封密信,连夜派人送回了王帐,那封信是写给自己的母族纳兰族的。
这次强行想要斩杀慕云幻没有成功,慕云端康知道自己惹了不小的祸,回去一定会挨骂,所以肯定得请纳兰一族出面相助。
站在徒单岩身后的慕云幻仅仅冷冷的看了慕云端康一眼就径直坐上了马车,他对于慕云端康的恨意已经膨胀到了极致。
随同两位皇子一起回去的还有拓跋宏,他可算是整个事件的发现者,必须要回去一趟。前线军务暂时由徒单霖指挥,停止一切攻势,等他们回来再说。
拓跋宏没有坐车驾,而是骑着自己的那匹雄壮大马,这位领军之将的脸色有些颓废,好端端的就被牵扯到了这件事当中,以后怕是慕云幻很难再给自己什么好脸色了。
徒单岩扭头看向自己的弟弟说道:“这十万大军暂时就交由你指挥,记住,守营即可!”
“放心吧大哥,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徒单霖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其他武将不配合,他相信慕云端康已经对他们下了严令,这个时候谁再惹事那真的是脑袋不想要了。
徒单岩见车驾和随行的卫兵都准备利索了,大手一挥道:“那咱们就出发吧!”
慕云端康带着深意的看了一眼慕云幻的车驾,也袍袖轻挥道:
“我们走!”
……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武关的议事厅内响起了武将们爽朗的笑声。
留守在天狼关的梁遂超已经派人送来了燕军兵营的动向。
其实发生骚乱的那一晚,就有凉军游弩手抵进了燕军大营,虽然不知道军营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震天的喊杀声可瞒不住他们的眼睛。
为了让两边士卒痛痛快快的火并,梁遂超更是强行压下了出兵的念头,生怕凉军一出现导致两边又同仇敌忾了。
褚玉成看着手里的信件轻笑道:“还真的打起来了,可惜这阵势没我们想象的大。”
信中所言,军中的骚乱小半夜就被平息了,想来并没有厮杀成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慕云幻死没死,要是死了咱们可省功夫了。”燕宏毅呵呵大笑道。
“估计没死。”
诸葛糊涂摇了摇头道:“要是死了,那徒单家所属的兵马早就翻天了,最后关头徒单岩竟然到了,这位徒单家的族长来得倒是快。”
“慕云幻也不是傻子嘛,既然发现了不对劲肯定会送信回去求助的。”尘岳一眼就猜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这件事情闹腾完,慕云端康两人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慕云苍澜是老狐狸,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儿子在前线拼死拼活。”褚玉成分析道。
“估摸着两人已经上路了,这次慕云端康肯定是吃亏的,合着咱们还帮了慕云幻一把。”尘岳带着点自嘲的说道。
“虽然大乱平息,但这次的事肯定会在士兵的心中埋下恐惧的种子,而慕云幻若是趁机获取一些兵权,势必再度成为慕云端康的眼中钉肉中刺,两人往后的交锋会愈演愈烈。怎么看,得益的都是我们凉地。”诸葛糊涂伸出一根手指摇头晃脑的说道。
“不错!”
尘岳赞同的点了点头:“只要燕戎内部不稳,纵使他们有百万大军,我凉军也丝毫不惧。”
“王爷,咱们要不要趁这两位皇子不在发起偷袭?上次我们偷袭未果,想来他们应该会放松警惕的。”燕宏毅兴致勃勃的说道。
那天偷袭失利,可是让燕宏毅耿耿于怀。
尘岳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道:“算了,他们不会没有防备的,没必要那兄弟们的命去冒险。告诉各位将军,加固营房、小心守备,接下来就准备面对敌军的疯狂进攻吧。”
“诺!”
……
武关外的大营里,百里慎正坐在帅帐中看着古策,这两天凉军并没有再出城袭扰,让他安心多了。
现在百里慎唯一担心的事就是两位皇子的争斗了。
“大人,天狼关加急军令!”一名武将大步走进帐中喝道。
百里慎连忙抬头:“来,给我看看。”
百里慎接过书信的样子颇为急切,一看就知道他刚刚看书也是心不在焉。
仅粗略的扫了几眼百里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封信是慕云端康所写,详细的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最后将前线的兵权交给了百里慎。
看完书信的百里慎背着手在帐中走着,复盘整件事情的经过,从密信到最后的闹剧,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浮现。
最终,百里慎停住脚步看向了武关的方向,轻叹道:“凉王啊凉王,这一盘棋是你下赢了~”
第1045章兵权到手
景泰八年的秋季,慕云苍澜兴致大发,按每年的惯例率亲信重臣南下狩猎,一路走走停停,一边围猎一边巡视各个小部落。
一直到距离前线数百里的地方才停了下来,王帐就在原地扎营。
原因无他,就是两个皇子相争之事让他很是烦闷。
尤其是慕云幻的生母,更是在他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把慕云苍澜折腾的够呛,自己的儿子差点被人杀了,换做谁不心疼?
长途跋涉了好些时日的慕云端康等人终于抵达了王帐,这次大乱也会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
王帐内矗立着好几道人影,左侧是垂垂老矣的大丞相荀空子,也是除了慕云苍澜外唯一坐在椅子上的人。
站在荀空子身边的是元帅申屠龙伏,耳朵高高的竖起,仔细的听着旁人的每一句话,脸上却没有一丝的表情。
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无非就是做个中间人,调和一下氛围。
荀空子的徒弟虽然是明摆着的太子党,可是从没有人将荀空子当成太子党。
慕云端康可没这个本事将荀空子收入麾下。
要知道慕云端康和慕云幻相斗可不单单是两个年轻人的怄气,他们身后站着的都是燕戎最强大的势力之一。
这两股势力要是真的彻底撕破脸,燕戎就得大伤元气。
左侧是这两位慕云苍澜的左膀右臂,右侧站着的两人则是燕戎五族中的两位族长。
纳兰敬、徒单岩。
两人年龄相仿,身高也差不多,但是两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徒单岩武将出身,早年间整天待在军伍之中,身上的杀气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挥之不去。
而纳兰敬更像是中原文人,穿着一身得体的淡黄色长袍,气宇轩昂、满腹书卷气。
当初慕云苍澜统一草原之时身旁能人众多,类似于申屠龙伏、徒单岩这一类人是跟着他征战沙场的武将,为他开疆拓土。
而后勤的供给、军需的调拨则是纳兰敬一手把控,时不时的还能给慕云苍澜献出几条妙计,足以见得此人办事的沉稳。
其实此刻纳兰敬的心情不太好,慕云端康动手之前完全没跟他打招呼,导致消息传到王帐时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差点斩杀一位皇子啊,纵然纳兰敬见惯了大风大浪,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
话说回来,要是真杀了也就算了,关键是没杀成,遗患无穷。
除了这一动不动的四位大佬,站在王帐中央的就是两位皇子加上个拓跋宏了。
这几个人在帐中已经待了整整半天,整件事情的经过被原原本本的揭露了出来。
说到底,起因只是那封密信,在慕云端康的杀心之下才造成了今天的这种局面。
关键是那封密信来的太过蹊跷,除了写着慕云幻的名字,再也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慕云幻通敌。
慕云幻自然是一口一个冤枉,他真的是冤枉。
而慕云端康则直言自己是担心有兵变,影响大军征战,才动了要软禁慕云幻的念头,至于杀人,一句一时冲动就盖了过去。
拓跋宏则省心多了,陛下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可不想偏袒谁。
争吵了许久的大帐终于安静了下来,慕云苍澜第一次觉得头皮发麻,两个都是自己的儿子,他能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地面,内心里各怀鬼胎。
见没人说话,一直微闭着眼眸的荀空子先开口了:
“前两天,百里慎送来了急报,在太子殿下率兵赶赴天狼关之时,凉军趁机偷袭大营,所幸被安然无恙的化解了。
依老夫看,那封密信完全就是这位凉王的奸计,意欲挑起我大燕内乱,他们好趁机坐收渔翁之利,咱们可不能中了凉王的诡计啊。”
“丞相大人所言甚是!”
申屠龙伏点头附和道:“要是三殿下真的通敌,出动的应该就是天狼关驻军了。可他们却一动不动,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
这算盘,打得精巧啊。”
“你们都听到了吧~”慕云苍澜揉了揉眉头说道:“这件事你们是被周人摆了一道!幻儿是清白的。”
“陛下明鉴!”
低着头的慕云幻和徒单岩脸上出现了一丝喜色,这泼在身上的脏水终于算是被扫干净了。
“呵呵~当然了,太子殿下虽然冲动了点,但说到底还是担心国内生变,本意不错,以后还需要沉住气,三思而后行。”荀空子微笑着出来打起了圆场。
其实谁不知道这是为了铲除政敌,可这种话不能放到台面上讲。
“康儿,你可把丞相大人的话记在心里了?我慕云血脉,绝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要是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慕云苍澜的语气加重了几分,算是给了慕云端康一个警告。
“丞相大人教训的是。”
慕云端康的面皮抖了抖,躬身道:“儿臣知错了,当着父皇的面,儿臣给三弟赔罪了!”
慕云端康恭恭敬敬的朝着慕云幻弯了弯腰,姿态放的很低。
纵使他心里一百个不情愿,现在也无力回天了。
“大哥言重了。”慕云幻淡淡的回了个礼,其实心中异常的解气。
“哈哈,两位殿下到底是手足兄弟,痛快的很。”申屠龙伏很合时宜的笑道。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慕云苍澜一锤定音,算是翻过了此事。
“臣等遵旨~”众人齐齐弯腰。
“至于前线的战事,天狼关的那十万兵马就交由幻儿统领了,拓拔将军和徒单霖将军辅佐,大军要尽快攻进北凉关内。”
慕云苍澜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十万兵权交到了慕云幻的手上,这也算是他对儿子的一点补偿。
“儿臣遵旨!”
慕云幻强压着心头的喜意躬身行礼,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换来了十万兵权。
值了!
另一边的慕云端康则是脸色很黑,这次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明天诸位陪朕一起狩猎,看看诸位的马上功夫有没有懈怠。”
解决完了这次的大乱,慕云苍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大燕在马背上立国,秋狩是祖宗传下来的惯例,可不能忘了本啊。”
“诺!”众人齐声应喝。
第1046章秋狩(上)
“呜~呜~呜~”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在天地之间回荡,此刻正是一年之中水土最为丰美之际,沃野蓝天、雄鹰展翅,只需扫视一眼苍茫大地就会心潮澎湃。
无数的战马自王帐中涌出,马蹄踏得震耳欲聋,蔽野的旌旗象征着这个马上民族的强盛。
数百骑精锐甲士簇拥着一面硕大的王旗出现在了大军中央,那面绣着八爪雄鹰的皇旗在风中瑟瑟作响。
皇旗之下,慕云苍澜驻马而立,目光扫视着偌大的平原,坚毅的面庞上满是对一统天下的渴望。
从他年少起兵,足足近三十年过去了,先是燕戎内部争权,自相残杀,统一本族之后他厉兵秣马、养精蓄锐,而后挥师草原,一个个屹立草原多年的部族最终都臣服在了他的脚下。
北金,曾经悬在他头顶上的头号强敌也被燕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灭掉了,现在挡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那个偌大的周朝了。
慕云苍澜一步步迈上数丈高的王台,他并没有披挂战甲,而是穿上了那件绣着雄鹰图案的皇袍,这是他皇权的象征。
在举行了一系列类似于祭祀之类的礼仪之后,慕云苍澜坐在了高高的王台上。
今天他只是一位看客,亲自上场参与围猎的则是那些臣子、武将。
王台的左右两侧各有数十匹好马,马背上坐着的都是穿戴精良铠甲的人影。
人人马背上挂着弓弩,箭囊里塞满了羽箭。
这些人清一色都是燕戎权贵子弟,或出身皇族外戚、或来自世家门阀,每个人背后站着的都是错综复杂的势力派系。
他们,才是今天围猎的主角,他们也会是未来燕国朝堂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些门阀子弟每个人都跃跃欲试,同时脸上也带着特有的傲气。能站在这里就说明了他们身份的不一般,而每一年秋狩中表现好的人都会被派到军中担任实权要职,这可是年轻一辈为数不多的在陛下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
这些人中站在首位的自然是两位皇子了。
天狼大乱彻底平息,以慕云幻重掌兵权收尾,两人在表面上又恢复了和和睦睦的样子,但内地里的争斗只会更加激烈。
相比于满脸喜色的慕云幻,慕云端康同样笑嘻嘻的,仿佛这次吃的亏并没有给他的心情带来多大的影响。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两人的视线多次发生碰撞,互相都带着点挑衅的意味,有点要一较高下的意思。
陛下的赏赐在他们眼里无足轻重,但这一口气是绝对要争的。
两人除了互相对视,目光最多的还是落在不远处一名健硕男子的身上。
慕云端康看着这名年轻男子,嘟着嘴嘀咕了一句:“这家伙怎么也来了,得,今天围猎的第一不用争了。”
年轻男子似乎是感受到了两位皇子的目光,没有任何举动,只是朝着两人微微的笑了一下,在这大白天的,这笑容却让两位皇子头皮发麻。
他身上的轻甲在胸口的位置绣着申屠家的族徽,透露出淡淡的霸气。
申屠辰风,申屠一族的少族长,申屠龙伏唯一的儿子。
慕云端康作为皇子,自从记事起就和燕戎五族之人来往颇多,他对此人的过往再熟悉不过了,申屠辰风从小就随其父亲待在军伍之中,可以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十六岁提刀杀人,十八岁可开强弓,十九岁就正式在申屠亲军之中为将,可以说每一步走来,申屠辰风都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升官的,比那些靠着家族蒙阴才一步步上位的贵胄子弟来说不知道好了多少。
从小申屠龙伏对他的教导也极为严格,兵法武艺那是一样不落,悉心教导。
据说有一次申屠辰风身陷重围,手下只不过百十号人,可他父亲依然选择了在旁观战,直到申屠辰风靠着一百多号人搅乱了对面数千人的阵势他才率兵杀入战场,一举奠定了胜局。
用申屠龙伏的话来说,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儿子改变原有的作战方案,而就是在这一次次血战之中,才让申屠辰风年纪轻轻就已经浑身伤疤,一般的世家子弟见到他就没有不害怕的。
原本申屠龙伏给他起得名字是申屠乘风,寓意乘风而起,后来慕云苍澜亲赐辰字,这才取名为辰风。
端坐在皇位上的慕云苍澜见大家都已经准备就绪,便轻轻的挥了挥手。
一直恭候在身侧的申屠龙伏迈前一步,朗声喝道:“遵祖制,猎物多者为胜,开始!”
简单的一句话就拉开了这次秋狩的序幕。
“咚!咚!咚!”
战鼓声四起,震得这大草原都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驾!”
“驾驾!”
战鼓响起的一刹那,数十位世家子弟立刻便策马而出,直奔猎场,一个个在马背上驰骋的模样倒很像那么回事。
燕戎男子,几乎都上马可战,从小便对战马和弯刀极为熟悉。即使是慕云端康这种从小就娇生惯养的皇族,骑射的本领也绝对不容小觑。
看着这些远去的身影,慕云苍澜轻笑道:“不知道今天哪位年轻俊杰能够拔得头筹啊。”
坐在一旁的荀空子笑道:“经历过战场厮杀,我看两位皇子都成长了许多,想必今天他们两位会大放异彩。”
申屠龙伏也笑道:“两位殿下以前骑射的本领就不差,现在应该更加纯熟了。”
“哎,这两小子不行。”
慕云端康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还是摆了摆手道:“比起申屠元帅的儿子,他们还太嫩了,往年辰风没有参加秋狩,他们两还能斗上几个来回,今年这第一肯定是辰风无疑了。”
申屠龙伏笑了笑没有说话,总不能自己夸自己的儿子,驳了两位太子的风头吧。
“那老臣就拭目以待了,呵呵。”荀空子轻笑出声。
……
“哒哒哒~”
偌大的平原上慕云幻正在策马狂奔,目光不断的在搜寻着猎物,他的身后跟着几名亲卫,这些亲卫是不能出手的,只是负责帮他们捡取猎物。
“唧唧~”
慕云幻眉头一挑,发现了不远处正有一只受了惊的野兔在四处乱窜,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吓到了这些原住民。
第1047章秋狩(下)
慕云幻嘴角一翘,自信的弯弓搭箭:
“嗖!”
刻着慕云二字的箭矢利箭而出,笔直的飞向了野兔。
“噗~”
一箭正中野兔的腰身,突遭杀戮的它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几下之后便彻底没了动静,而后自有一名亲兵飞马而出,捡回这只属于慕云幻的猎物。
“唔,今天收获还不错。”慕云幻扫了一眼士卒马背上挂着的猎物,野兔野鸡应有尽有,满满当当。
“喔喔喔,驾,驾!”
远处的一阵呼喝声引起了慕云幻的注意,他扭头看去,发现正好是慕云端康几人,他们正在疯狂的追逐前方的一头梅花鹿。
慕云幻略微迟疑了片刻,一扯缰绳就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嗖嗖!”
慕云端康接连放出两箭,无奈这只梅花鹿跑得实在是太快,导致他箭箭落空。这倒并没有让慕云端康气馁,反而更加的斗志昂扬。
“嗖!”
就在慕云端康准备放出下一箭时,一支箭矢从斜侧方射了过来,稳稳的插在了梅花鹿身后的草地上,差点就要正中身躯。
慕云端康一愣,扭头看去,果然,冒出来捣乱的是他那位意气风发的三弟。
“哼!”
慕云端康冷哼一声,又放出了一支箭矢,可惜依旧差了那么一点。
“嗖嗖嗖!”
两位皇子一左一右,不断的弯弓搭箭,受到惊吓的梅花鹿窜的更快了,跑起来也毫无规律可言。
“怎么三弟,兵权到手还不知足,这么一只鹿还要和大哥争吗?”追到慕云幻身侧的慕云端康冷笑道。
“哎,大哥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秋狩嘛,本来就是各凭本事,谁射中就归谁。”慕云幻随意的说道。
“呵呵,弟弟长大了啊,今天就让我们看看谁能赢。”慕云端康轻蔑的笑了一声,手中弯弓的姿势丝毫不曾停滞。
“谁射中就归谁。”慕云幻随意的回答了一句。
“行,让大哥看看你的马上功夫有没有提高一些。”慕云端康满脸笑意,实则内心里全是杀机。
“大哥顾好自己便是!”
“嗖嗖!”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的那只梅花鹿,可惜不管他们如何努力,箭矢始终离梅花鹿差了那么一丁点。
这眨眼间两人就追出了好几里地,这只梅花鹿正朝着前方的灌木丛狂奔,只要冲进丛林,今天它的小命应该就保住了。
慕云端康两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猎物要是放跑了,两位皇子的脸面往哪里搁。
“嗖!”
眼看这只鹿就要钻进灌木丛,一支漆黑色的箭矢从两人的身后射出,正中梅花鹿的咽喉,梅花鹿瞬间毙命。
两位皇子同时面带怒气的扭过了头,想看看是谁胆敢在他们两的手下争抢猎物。
只见申屠辰风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申屠辰风从两人之间纵马而过,路过二人只是微微抱拳笑道:
“两位殿下得罪了,哈哈!”
两人顿时脸色一滞,被这么个好战之徒抢走了猎物他们也无话可说,反正他们两射了半天也没射中。
“哼!”
两人对视了一眼,冷哼一声之后各自向不同的方形行去。
……
一直持续到正午时分,围猎才落下了帷幕。一位位贵胄子弟将自己的猎物都给交了出来,自有人去统计数量,给大家排个名次。
这还没完,接下来轮到一群精壮兵士比试武艺,拿着刀枪棍棒等物捉对比拼斗狠。
这些武夫和刚刚那些个贵族子弟就不一样,全都是出身平民,大多已经在军中担任基层军官,算是有实战经验的一群老兵。
“喝!”
“当当!”
刀剑交杂,这些汉子一个个都使出了吃奶的本事,渴望能在比武中获得名次,他们这一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在陛下面前露脸,只要被相中了,那可就是平步青云了。
随着比武的缓慢推进,接二连三的就有人被撂倒在地,然后退出了演武场,最终只有三名壮硕的汉子气喘吁吁的留在了场中,这三人就是此次比武的胜者。
“好样的,棒!”
“喔喔!”
观战的那些大臣和士兵们纷纷献出了自己的喝彩声,有心思机敏的权臣已经暗暗记下了这三人的名字,打算将其收入麾下。
“陛下,猎物最多者乃是申屠元帅之子申屠辰风,其次乃是太子殿下和三殿下,两位皇子并列第二。比武出线之人都是军中百夫长。”一名内侍恭恭敬敬的在慕云端康的身边汇报着结果。
“哈哈哈,朕所料果然不错,到底还是辰风厉害一点啊。”慕云苍澜哈哈大笑,脸上并没有丝毫的不满,他的这两个儿子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不需要他们亲自去冲锋陷阵。
已经坐在椅子上的慕云端康和慕云幻脸上同时闪过一抹无奈,他们怎么比得过这个整天混迹沙场的申屠辰风。
“辰风!”慕云苍澜突然轻喝道。
“末将在!”
身形矫健的申屠辰风两步迈出,躬身抱拳。
慕云苍澜伸手指向场中的三名魁梧军汉,笑道:“可敢下场和他们三人比试一番。”
申屠辰风看都没看的点头道:“敢!”
“痛快,去吧!”慕云苍澜大笑一声。
“诺!”
申屠辰风来到场中,最后剩下的三名军汉互相瞧了瞧,然后形成一个掎角之势将申屠辰风给围了起来,他们清楚申屠辰风的身份,自然不敢小觑。
“来!”申屠辰风一招手,三名军汉二话不说便欺身而上,动作极为敏捷。
“喝喝喝!”
“砰砰砰!”
四人都赤手空拳的扭打在一起,很快三人就被申屠辰风挨个放倒在地,但是申屠辰风赢得也不轻松,挨了结实的几拳不说自己也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三人可算得上是军中千里挑一的好手了,能以一敌三,申屠辰风也是很有本事。
申屠辰风很是爽快的挨个拉起了地上的三人,然后笑道:“好样的,若是你们体力充沛,败的应该就是我了。”
“得罪了少族长~”三人齐齐抱拳一笑。
“哈哈哈。”
慕云苍澜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朕看辰风之勇,不逊于元帅当年啊。”
“陛下过奖了,辰风还年轻,可经不起这么夸。”申屠龙伏躬身笑道。
慕云苍澜缓缓起身,朗声喝道:“今日参与演武者,皆赏!你们三人,官升两阶,任千夫长。申屠辰风赐玉带一条,好马十匹,即日起率军赴边,一同征讨北凉!”
“臣申屠辰风,领旨!”
第1048章相谈
一顶装饰颇有些朴素的军帐内,慕云端康和纳兰族的族长纳兰敬正在轻声细语的交谈着。
纳兰敬一向不喜欢奢华,所以自己的军帐也是随便装饰一下就行。
慕云端康的生母去世的很早,所以纳兰敬就相当于他在母族的长辈,如同慕云幻一样,纳兰一族也是慕云端康的坚实后盾。
回到王帐的这两天,慕云端康那是忙得脚不离地,一直到这秋狩结束他才有空来找自己的舅舅详谈一番。
纳兰敬轻靠在椅背上平静的说道:“太子啊,不是舅舅说你,这次的事你确实做的有失分寸,不像你平日的性子。”
“唉,是我失策了。”慕云端康苦涩的说道:
“本以为兵权在手,我可以雷霆之势击杀慕云幻,只要人死了,那么事情就结束了,徒单家再怎么闹腾也翻不起大浪,可是没想到他们早有预料,徒单岩在最后关头救下了他。”
“想法是好的,但行事之前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纳兰敬轻声道:“你这次给自己留后手了吗?”
慕云端康默默的摇了摇头,他这次是抱着一击必杀的决心去的,整个过程也都尽在他的掌握,哪想过没杀成怎么办。
纳兰敬端起桌上的水杯轻声道:“为了抚平徒单一族还有那位女人的暴怒,你以为光靠给慕云幻重掌兵权的机会就够了?我可是付出了一座上好的牧场才堵住了徒单家的嘴巴,不然弹劾的奏章早就堆满陛下的案头了。”
“给舅舅添麻烦了,康儿知错了。”慕云端康吃了一惊,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他没想到纳兰敬不声不响的在自己后面擦屁股。
“自家人,无须这么客气,一座牧场而已,我纳兰家财力冠居五族之首,这么点代价还是出得起的。”纳兰敬无所谓的说道:“但是你要记住,这次的事情要长点记性,万事,三思而后行。”
“康儿受教了。”慕云端康表情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可不是他在应付纳兰敬,而是一副文人模样的纳兰敬总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只在荀空子的身上感受过,令人心里有些发慌。
纳兰敬站起身,背负着双手说道:“你已经是太子,只要不犯错,那未来燕国的大权必定落在你的手中。明天就要回前线,伐周战事稳扎稳打即可,能不能打得下来无所谓,只要别让慕云幻出风头就行。”
慕云端康眉头微微皱了皱,轻声问道:“舅舅似乎对此次战事的走向并不看好?”
“呵呵~”
纳兰敬微微一笑:“几十万大军,攻了北凉和辽东足有一年,尚无大的进展,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慕云端康一愣,旋即便摇了摇头。
“因为凉军之骁勇和我们内部的不稳定。”纳兰敬的手掌在空中轻轻划过:
“凉军在最近这些年里大仗小仗打了无数,战法磨砺纯熟,骑兵之勇不逊于我草原兵马,凉王手底下的能人也不少,且号令一统,说白了,他们兵马虽不及我大燕,但是劲都能往一处使。
而我大燕立国未久,实力扩张太快,兵马虽多,但是派系也多,草原内部加上一个东庭都有不稳定的因素,我们现在还做不到全力攻打周朝。
你看看打到现在,我燕戎五族精锐私兵才动了多少?王帐所属的百战之士也没有派往前线,你手底下的那些兵马,一大半都是归降各部族的人,为什么?”
慕云端康略微沉思了片刻,不确定的说道:“舅舅的意思是,父皇把这些兵马留在手里是为了防止国内生变?”
“没错。”
纳兰敬笑着点了点头:“我跟着陛下二十年了,还算是颇为了解陛下的想法。当然,陛下也不仅仅是在防止国内生变,另一方面也在消耗这些部族的兵马,等他们的势力都减弱了一分,那我们则国内无忧。
用这些其他部族的士兵去和凉军的精锐死拼,何乐而不为?你要是能攻进北凉,那更是喜上加喜,要是攻不进去,也不妨碍我燕国的下一次征伐。”
慕云端康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怪不得一直以来都没有看到族内精锐兵马出动,原来是这么一层道理。
“道理你心中明白就行,仗还是要打的。”纳兰敬轻笑道。
“族长,陛下派人传召太子殿下。”这时帐外传来了侍卫的轻喝声。
纳兰敬轻轻挥手道:“去吧,陛下的叮嘱你好好听着~”
“康儿知道了。”
……
慕云端康缓步走进了王帐之内,恭恭敬敬的朝着慕云苍澜行礼:“父皇。”
帐中只有慕云苍澜一人,正微闭眼眸在小憩。
听到慕云端康的脚步声,慕云苍澜缓缓睁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
“跪下。”
慕云端康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
“你可知错?”慕云苍澜平静的问道。
“儿臣知错了。”慕云端康一下子就明白了让自己下跪的道理,看样子他父亲是想在出征之前再敲打一下自己。
慕云苍澜喃喃道:“你母亲走得早,一直是我心头的一件伤心事,对你的培养我也是操碎了心。我盼着你能早日成才,带领我燕戎开创一个辉煌盛世,你也没让朕失望,灭金之事做得很好。
但是这次,看看你这次干了什么好事!”
慕云端康没敢答话,只是把头深深的埋在地下。
“起来吧!”慕云苍澜看着慕云端康的背影,终究还是不忍心的将他扶了起来。
“你三弟还有徒单一族是什么心思,父皇不会不知道,但是你也不能对着兄弟下杀手,燕戎五族,合则无敌,分则两败俱伤。想要一统天下,我们需要徒单家的支持。”慕云苍澜轻声的诉说着心中的想法:
“幻儿重掌兵权,和你分头领兵,也算是对你的一种考验,父皇将申屠辰风派到你的手下,是在帮你,你可明白?”
慕云端康眼睛一亮,躬身道:“儿臣懂了,谢父皇!”
慕云苍澜伸出手来重重的拍打着他的肩膀:
“去吧,去拿下北凉的边关,去让中原人看看,我草原的马蹄是何等壮阔!”
“儿臣遵旨!”
第1049章丰收(上)
这是一片位于朔河沿岸的农田,四年前这里还曾经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可现在已经变成沃野。
放眼望去,视线里都是金黄色的庄稼在秋风中摇曳,沉甸甸的果实象征着这一年的丰收。
田亩被朔州的官吏们划分成一块块的方形,中间或筑成田垄、或挖渠通水,布局的颇为合理。
据说为了尽可能的利用好朔河两岸的平原,当初宋之鹿可是找了不少精通水利之人入凉规划的。
现在正是秋收的时节,田埂上随处可见百姓挥舞镰刀的情形,时不时一些庄稼汉还会站起身来笑谈几句。
纵使朔风城外有燕军压境,北凉关外血战多次,但这里却宛如世外桃源。
远处的村庄升起了袅袅炊烟,偶尔可见有年幼的孩童在田间跑来跑去。
这般安居乐业的景象出现在边关之地确实让人难以想象。
但凉军将士的奋力死战,为得不就是这幅场景吗?
尘岳穿着一身黑色长衫,缓步走在田间地头上,徐洛牵着战马默默的跟在身后。
随行的几名亲卫都没有穿铠甲,生怕惊扰到这些老实的农户人家。
凉幽两地的战事暂时停息,尘岳也趁着这个空档来到了朔州,秋收之际,他心心念念着朔州的粮草,这里可是数十万将士的粮仓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朝堂上几乎没有余力支援凉地战事,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在尘岳前方七八步的地方,有一名老汉正奋力的将一捆捆稻谷码放成堆,等着用平板车拉走。
可能是堆得有点歪,谷堆开始了晃晃悠悠,眼瞅着谷堆就要倒下,老汉急得手脚有些慌乱。
眼疾手快的尘岳几步向前,一把就撑住了即将倾倒的谷堆,重新将其堆放整齐。
满头大汗的老汉一愣,然后连忙道谢:
“多谢这位公子,哎呦,我这老眼昏花的,差点砸到公子,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哈!”
老汉一口一个公子,虽然尘岳穿得是粗布长衫,但是老汉一眼就觉得这年轻人气度不凡,比他见过的读书人要沉稳的多。
“呵呵。”
尘岳笑道:“老爷子,这么重的活怎么自己干啊,家里没个儿子帮趁着吗?”
“喏,在地里干活呢。”
老汉伸手一指,不远处正有一个年轻人在奋力的挥舞着镰刀,年轻人估摸着二十来岁,正是最有力气的时候。
“嚯,这活干的可利索啊,好把式!哈哈!”尘岳竖起了大拇指哈哈大笑。
“害,庄稼汉,没点力气怎么行。”老汉支应了一句,然后小步走到旁边拎来一个茶壶,晃了晃手中的淡黄色茶碗道:
“公子渴吗?不嫌弃的话来一碗?”
“渴,怎么不渴!那就先谢谢老爷子了。”尘岳拱了拱手笑道。
在说话的同时,尘岳的右手隐晦的在身后摆了摆,不远处的徐洛很是识相的牵着马匹向后退去,几名护卫给尘岳让出了一块足够的聊天空间。
这一幕同样落在了老人的眼中,虽然看着奇怪,但他啥也没问,反正这朔州人来人往的,出现各色人等也是常事。
倒是尘岳大咧咧的样子让他很有好感,再加上一口凉州本地的的口音,完全不会让人怀疑。
老汉乐呵呵的给尘岳和自己都倒了一碗凉茶,随即捧着茶碗一屁股坐在了田头上。
“咕噜咕噜~”
尘岳也有样学样,一口清茶下肚,顿时清凉之感便涌上了脑门。
“舒服!”尘岳大呼道。
老汉呵呵直笑:“这话不假,干完活来这么一口清茶,别提多舒坦了,就是给我这老头子一壶美酒也不换。”
“哈哈。”尘岳笑着指向田间问道:
“老爷子,今年收成怎么样,我看地里庄稼的长势不错啊。”
“公子是个行家,今年收成好的很噢!”提到这个老汉可高兴了,掰着手指说道:
“就咱家这二三十亩地,足够一大家子舒舒服服的吃上一年了,再扣去交给官府的例粮,还有富余呢!”
老人的眼里充满着对好日子的期盼,笑得合不拢嘴。
“嚯,那真是不错。”尘岳打心底替老人高兴。
“这日子啊,是一天天变好了。”老汉看着漫无边际的田野说道:
“得亏两年前逃难来了这,不然怕是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噢?老人家是从哪里来的?”尘岳颇有兴趣的问道。
“我是从通州来得,还算是北方人士,和北凉隔得倒是不远。”
老汉一边说一边指着田间说道:“这里哪的都有,扬州的、泰安道的,公子你看那王老头,那可是从福州过来的,听说整整走了一年多,一路上硬是靠着乞讨和吃树皮野菜活过来的。”
“这么远?”
尘岳吃了一惊,福州可是在最南边,来朔州相当于要穿越周朝的整片疆土,这想想就可怕。
“可不是吗。”老汉喃喃道:
“这老头说,当初是凉军南征是救了他们一家,不然儿子早就被叛军杀死了。现在老家又闹饥荒,琢磨着来这边指定能找条活路,他们信得过凉州官府。”
尘岳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看来朔州的流民早就吸纳了天下各地之人,效果显著。
“现在人王老头日子过得可美了,家里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儿孙满堂,有福分呐!干起活来都比咱有力气。”老汉目光中带着羡慕的说道。
到了这个年纪,谁不想过过儿孙满堂的日子,享受一把天伦之乐呢。
尘岳笑了笑,开口问道:“那您老家里几口人?”
老汉灌了口凉水道:
“一个老婆子,三个儿子一个儿媳,可惜就是没个孙子孙女让我抱抱娃,唉~”
“三个儿子您老还愁抱不上孙子?”尘岳打趣道:
“要不了两年,您就得一手抱一个,到时候怕没空下地干活喽。”
“哈哈哈,公子真会说话,一看就是读过书的。”
老汉被尘岳的话逗得乐呵呵的,只是眼眸深处闪过了一抹惋惜。
尘岳注意到了老汉表情的变化,扫了一眼田间,不解的问道:“怎么地里就一个儿子在干活,还有两位呢?”
“这个是老二。”
老汉指了指田中的年轻男子说道:
“老大去年就当兵去了,现在估摸着守在朔风城呢,老三刚刚回家取午饭了,待会儿公子就能见到。”
尘岳顿时了然,怪不得老汉的眼神不太对。
原来大儿子在前线,现在谁不知道前线正在打仗,担心是很正常的事。
第1050章丰收(下)
老汉的许多心事似乎都被勾了起来,端着茶碗自顾自的说道:
“老大去当了一年兵,虽然离家就只有一百里地,但一年就回来了一次,实在是让人想念的紧。
还有家里这个老二,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年底就要娶媳妇儿了,就是同一个村的。
老二已经决定了,年底成了亲,等明年开了春也去投军,他说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在前面对付蛮子,他要去帮忙。
到时候老大老二都走了,就只有一个老三陪在咱身边,唉~”
尘岳默然,轻声道: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要人命啊。老爷子您也别担心,打完了仗他们都会回家的。”
“害,没事。”
老汉伸出满是老茧的右手擦了下眼角,笑道:
“什么担心不担心的,日子能过成这样咱已经知足了。要是留在老家,不是饿死就也得被抓去当壮丁。
听老家人来信说,为了剿灭江南的叛乱,村子里不少年轻人都被征召入伍了,不去的动辄就是棍棒打骂,谁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话说回来,把儿子交给那位大名鼎鼎的凉王,咱放心。
就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哪个村子没几十号年轻人在军伍里,大家都不怕,咱怕啥。”
老人越说越来劲,刚刚脸上的愁容也一扫而空,就像再讲一件多么自豪的事。
话从老人的嘴里说出来,落在尘岳的耳中,让尘岳心中感慨万千。
凉军号称铁骑三十万,这铮铮铁甲的背后,就是这样一个个平凡的家庭,多少父母妻儿在翘首以待。
“老人家有这份心胸,晚辈佩服!”尘岳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
老汉随意的摆了摆手道:
“公子说笑了,咱就一庄稼汉子,大道理是一窍不通,就只认一个死理。
谁想来欺负咱们,咱们绝不能低头,蛮子想进关抢咱们的粮食,糟蹋我们的田地,咱们就跟他打!咱不怕!
来一个咱们就杀一个,让他们放着好好的草原不待,跑来搅咱们的好日子。
所以老大去当兵的时候咱叮嘱过,到了战场上别丢凉军的脸,死在战场上不怕,爹还能种几亩地养活一家子人。但要是当逃兵,爹在村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老汉的声调在不断提高,紧握的干枯手掌显示出了老人心头对燕兵的愤怒。
尘岳笑着点了点头:“有个儿子在军中,那一定是长脸的事,凉军在这的名声可是好的很啊。”
“那可不,不仅在村子里能挺直腰板走路,逢年过节的官府还会来送些节礼,贴心的很。”老人很是自豪,满脸笑容。
两人有说有笑的聊着天,一眨眼就到了饭点,老人的三儿子拎着一个小竹篮走了过来。
三儿子不大,估摸着也就十八九岁,一看就是老来得子,老汉对这个小儿子最为溺爱。
“公子,咱也没啥拿得出手的,要不坐下一起吃点?”老汉笑呵呵的邀请尘岳。
“就是,公子随便对付几口。”那名身体壮硕的儿子同样很热情,他父亲已经向他做了介绍。
“可以,那咱就不客气了。”尘岳朝着徐洛挥挥手,大喝道:“送点饼来!”
徐洛连忙小跑着送来了四五块大馕饼。
老人三儿子带过来的饭也就够三个人吃的,尘岳要是加入进去,那他们顶多吃个半饱。
“来,咱一起吃,呵呵。”尘岳笑着将馕饼放在了几人的面前。
刚刚放下镰刀的老二连忙摆手道:
“这也太客气了,咱虽然没钱,但是一顿饱饭肯定是能让公子吃饱的。”
“哎,都是北凉汉子,咱就别推来推去了,吃!”尘岳很是爽快。
“得,听公子的,吃!”
“哈哈哈~”
几人同时大笑起来。
几人一边吃一边聊,尘岳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大家也都没问,反正从远处站着的几个随从来看,尘岳身份肯定不一般。
一顿饭吃下来尘岳算是搞明白了他家的情况,老大是去年响应官府号召去从军的,老二看了眼红,也想去沙场效力。
但是老人怕两个儿子都死在前线,明里暗里的希望老二给家里留下个香火再去当兵,所以说了门亲事。
当然,这是人家的家事,尘岳并没有说什么。
吃完饭,一家三口又个个肩扛农具下地干活去了,留下尘岳一人在田埂上举目四顾。
刚填饱肚子的庄稼汉们似乎又多出了无穷的力气,干起活来比午饭前快多了。
尘岳知道,这些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又何尝不是未来北凉的顶梁柱呢?
“王爷。”
徐洛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尘岳的身后,低声道:“郁刺史和薛将军到了,在三里外等您。”
“好,我们走吧~”
……
一处土丘上,尘岳和郁岩白、薛猛三人驻足而立,朱天和则留在朔风城中坐镇,以防燕军的偷袭。
这片土丘视野位置极佳,刚刚尘岳置身的那片良田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还有农夫们的欢声笑语,秋风中弥漫着的是收获的味道。
“今年的收成看起来不错,咱们收上来的军粮应该也不少吧?”尘岳一脸开心的问道。
朔州向百姓收取粮食主要分为三种方式:
第一:原本老百姓该交的赋税,这部分在流民来开荒的第一年是可以减免的,后续则需要缴纳。
第二:开荒种田是需要良种啊、农具啊、家里人还得吃饭、找地方住吧?这在前期也是官府支持,但是算你租得,等后面地里的粮食收上来再给官府交租金就行。
第三:那就是官府直接拿银子买老百姓家中多余的粮食了。
郁岩白有条不紊的说道:“从各县官吏汇总的数目来看,今年无疑是个丰年。
各县百姓交上来的粮食会陆续装车,一部分运抵朔风前线、一部分直接送去凉州。”
“这些事就靠你多操心了,反正就一句话,前线的军粮不能缺。”尘岳轻声说道。
“王爷放心~”
郁岩白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刚离开国子监的初生牛犊了,现在俨然是一名经验老道的正三品朔州刺史,连宋之鹿都感叹他所展现出来的能力。
薛猛插话道:“左骑军所部已经抽调了一万兵马,帮助百姓收粮,然后护送至前线。”
“安排的很好。”尘岳看向薛猛笑道:“你这一年憋的够呛吧。”
薛猛无奈的撇了撇嘴,朔风城外的克烈查可是一动不动,完全的诠释了什么叫龟缩不出。
“再等等吧,你们左骑军早晚会动的,到时候就是决战之时。”
尘岳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薛猛眼中的精光大盛,难不成尘岳心中已经在筹划一场大战了?
“走吧。”尘岳翻身上马,朗声道:“再陪本王看看这万亩良田!”
第1052章赶赴前线
一支总计一万人的队伍缓缓从泗水城中行出,旌旗招展,他们随行还携带了大概四五天的粮草。
领军之将乃是在帐中议事时略微和第五心柔起了点摩擦的葛宣、还有杜豪。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自然是泉灵县,汇合泉灵县本有的驻军后,他们要在泉灵县坚守十天,然后等南疆军前来合围叛军。
紧随两人出城的是独孤楠所率的一万兵马,清一色的骑军,这在中原之地可是颇难见到的。
原本葛宣和杜豪很怕第五心柔把他们两卖了,或者说等他们手底下的兵马拼的差不多了再来救援。
但是有独孤楠领兵他们就不慌了,因为大家都看得出这位独孤楠是个刺头,似乎不爱听第五心柔的话。
两万人,再加上有一座城池、充足的粮草个军械。挡住叛军应该不成问题。
所以葛宣二人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就出发了,等着击溃叛军之后拿下首功。
而在大军缓缓远去之时,第五心柔正在城楼上看着他们,面带微笑。
阮志雄站在第五心柔的背后不满的撇了撇嘴道:
“公子,这两人实在是过于嚣张,算是军中最不听您号令的人了,依末将之见,还是要早早的解决他们。”
阮志雄口中的这两人自然便是葛宣和杜豪了,
“呵呵~”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
“自然是要解决他们的,他们不死,我不太好消化、吸收各州郡的兵马啊。”
原来第五心柔从开战至今,一直在分化各州郡的兵马,将他们打散整编重组新军,然后在新军中安置和训练,立南疆军时用得手法一模一样。
可这么做相当于动了那些地方武将的兵权,把他们的嫡系兵马都给打散了,这谁受得了?
纵使第五心柔有上官泰清在后面撑着也遇到了阻力。
其中最大的阻力就是这葛宣和杜豪两人了,都是从三品的州郡武将,明里暗里的在防备着第五心柔会如何动他们的兵权。
“难不成大人这次就是要对二人动手?”
阮志雄听出了第五心柔语气中的淡淡杀意。
第五心柔呵呵一笑:“那当然,不听我话的人,留着有何用?”
“那公子怎么还派马旭带一万兵马去帮他们,马旭这家伙也不太听公子的话啊,貌似上官大人在有意提拔他。”阮志雄皱眉问道:
“我看这位国舅爷也不是完全信任公子,才搞出了这么一个人。”
第五心柔眉头一挑看向阮志雄,笑呵呵的说道:
“凡事可不能总看表面,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阮志雄一愣,紧跟着便瞬间醒悟,错愕道:“难道马旭是大人的……”
“嘘~”
第五心柔将手指放在了嘴唇边,摇头笑道:“放在心里即可。”
“行!末将有数了!”
阮志雄喜出望外,感情那位马旭也是第五心柔埋下的伏笔。
第五心柔从袍袖中掏出一个锦囊:“你也率兵出击吧,按锦囊之策行事!原先的作战方案不用管了。”
“诺!”
阮志雄接过锦囊连看都没看就应了下来,以他对第五心柔的了解,绝对又是必胜之策。
第五心柔看着远去的队伍喃喃道:
“可惜啊,这些兵都是好兵啊~”
……
茫茫草原之上秋风猎猎,草头似浪潮般翻滚起伏,带着关外独有的韵味。
从王帐返回的车驾正星夜兼程赶赴前线,早日抵达前线就能早日投入战斗。
车驾中端坐的是慕云端康,慕云幻因为去的是天狼关,所以早早的便和他分别了。
慕云端康也乐得自在,省得看见慕云幻那辆马车就心烦。
“轰隆隆~”
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将慕云端康从闭眼小憩中唤醒了。
“停车!”慕云端康轻喝一声,整支车队便停了下来。
缓步走下马车的慕云端康驻足远眺,一支上千人规模的骑队赫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为首之将乃是奉命赶赴前线的申屠辰风。
因为要等申屠家的骑兵整顿就绪,所以申屠辰风的路程比慕云端康晚了几天。
两千号骑兵,清一色马负强弓、腰悬弯刀、手持长枪。
每个人都穿着黄色军服,胸前的轻甲则是深黑色,头顶上带着申屠族特有的毡帽。
“太子殿下!让您久等了。”翻身下马的申屠辰风抱拳喝道。
慕云端康的目光还停留在两千人的骑队之上,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散发出来的杀气可不是一般队伍可以比的。
“好些日子没见过这么多申屠族兵了,精锐啊。”慕云端康的目光里难得露出了一丝羡慕:
“要是论带兵、练兵,怕是无人能及元帅大人。”
整座草原,除去慕云苍澜亲自指挥的皇族亲军外,也就申屠家的骑兵最为精锐。
那些兵马可是在草原乱战中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害,因为跟随陛下狩猎,族中并没有携带多少兵马,我父亲好不容易才给我凑了这两千人。”申屠辰风带着点惋惜的说道。
他原本只是想在秋狩里出点风头罢了,哪曾想陛下直接派他到前线领兵了。
不然来得就不是两千,而是两万大军了。
慕云端康面带微笑,很是客气的说道
“辰风兄远来劳顿,要不来车驾里歇歇?一路上我也好和你聊聊军务。”
慕云端康对申屠辰风的态度很好,除了百里慎,还没人有资格值得他称呼一声兄台。
明摆着的想和这位少族长打好关系。
申屠辰风躬身说道:“不必了殿下,我想先一步去凉州边境看看,那里的地势我还只在地图上见过。
太子殿下若是手里有熟悉地形的人,这两天可以借我用用。”
慕云端康一愣,没想到申屠辰风这么急,人还没到前线就开始琢磨战事了。
“行,将军既然想去我就给你几个熟悉地形的斥候。”慕云端康并未反对。
只要能攻破北凉北境,申屠辰风想干嘛就干嘛,他绝不多问。
“多谢太子殿下,那末将就先行一步了。”申屠辰风翻身上马,策马远去。
那支两千人骑兵队伍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迈动马蹄紧随其后,
慕云端康看了看,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这个武痴,真是拿他没办法。”
第1053章泉灵战起一
“轰~砰砰!”
“杀啊~”
一晃四五天的时间就过去了,泉灵县这座囤积官军军械的城池不出意外的被黄衫军给围了起来。
而且包围泉灵县的叛军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多,足足有七万人,由陈天胜的二弟吴志勇亲自领兵。
起初黄衫军还对围攻泉灵县下不了决心,但是伴随着这几天南疆军四处出击,让他们彻底放下心来。
“砰砰砰!”
攻城锤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城门,藏身于箭楼里观战的葛宣和杜豪一直在注意着叛军攻城的动向。
无数身着黄色军服的叛军如潮水般涌向城门,他们手里抬着那些竹制的云梯,虽然看起来不怎么结实,但是对于攻打泉灵来说是足够了。
泉灵县并不算一座坚城,城墙只有三丈多高,两边在交战时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的面部表情。
箭雨在战场上乱飞,每时每刻都有双方的士卒丧命在这城头上,经历过大战的磨砺,黄衫军攻城的态势越发像正规官军了。不仅有号令兵四处传令,在攻城的同时还有骑兵在后压阵。
“人太多了,比我们想象的要多。”葛宣皱着眉头说道:“不是说只有四五万兵马吗,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
葛宣的话语中带着隐隐的怒气,他手底下能用的兵马只有一万人,本来说泉灵县中有五千驻军的,他到这一看,好嘛,都是些老弱病残。
“来都来了,此时后悔也毫无意义。”杜豪冷着脸说道:“有马旭率一万骑兵在城外策应,叛军也无法放开手脚攻城,只要能坚持十天,援军就会到了。”
葛宣冷声道:“要是援军不来呢?”
他心里始终不放心第五心柔的计划,总觉得这位文人的笑容中带着让他畏惧的东西。
“不会吧?”
杜豪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城中的军械乃是大军征战的必须之物,第五心柔就算要对付我们两,也不至于拿这些军械冒险,要是丢了这些东西,上官大人肯定会找他问罪的。”
“唉~”
葛宣一拳头砸在了城墙上:“没想到啊,竟然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
杜豪轻声道:“别想了,守好城池就是。城中粮草足备,兵器也不缺,就算十天之内援军不到,我们也可以继续坚守。”
葛宣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城外的远处,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始终有股不安。
假如这个仗打上半个月,就算援军最后到了,他手底下的一万士卒又还能剩下多少呢?他和第五心柔闹得不愉快,不就是因为想控制着这一万兵权吗?
距离泉灵县仅仅十余里的一处山谷口处,官军在这里扎下了营房,寨门口插着的是马旭的将旗,隔着没多远就有叛军营地,与其遥遥相对。做监视之状。
独孤楠这两天也多次派兵出击,小规模的骚扰黄衫军的后方,确实牵制了叛军的攻势,为了防备这伙骑兵大举出动,吴志勇针锋相对的派出了一万步卒就近扎营监视。
此时独孤楠正漫不经心的看着眼前的地图,身后站着两名副将,他们还不知道独孤楠突然召集他们过来所谓何事。
“将军,是不是又要出击了?这种小事您吩咐我们去就行,不用亲自动手。”一名副将轻声说道。
“不用,葛将军二人守得住,我们没必要拿手下兄弟们的命去冒险。”独孤楠微微一笑道。
两名副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不用出击找他们过来干嘛。
还没等他们继续询问,独孤楠就淡淡的说道:“今夜子时,大军拔营,向东行军,与南疆军一起对叛军的大营发起攻势。”
“拔营?”
两名副将一脸懵,他们的任务不是在这里策应泉灵县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一名副将支支吾吾的问道:“那泉灵怎么办?这似乎与第五大人一开始的作战方阵不符啊。”
“本将军奉得就是第五大人的军令。”独孤楠轻声笑道:“葛将军、杜将军也是军中老人了,带兵能力强,多坚守个十天八天的一定行。”
两人对视了一眼,既然是第五心柔的军令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泉灵县多守个十天八天的一定不像独孤楠说的这般轻松。
“去准备吧。”独孤楠轻轻的挥了挥手。
“诺!”
……
黄衫军大营,一面硕大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大书一个怀字。
怀王陈天胜,这个名号在江南的地界上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靠着千余灾民在小泽县振臂一呼,从这云集。如今陈天胜实际掌控的地盘足足有三道之地。
陈天胜和凌宫站在地图之前指指点点,这两天数万南疆军大军出击,而黄衫军在整体上保持守势,为吴志勇拿下泉灵争取时间。
“这仗能打赢吗?”陈天胜凝着眉头问道。
凌宫冷静的分析道:“此战的胜负手就在于泉灵县,吴将军只要能尽快拿下泉灵,我们则大胜,进可攻取整个南泗道,最差也能将整个战线向前推进数十里。”
“若是打不下呢?”陈天胜略带忧虑的问道。
“打不下就只能继续和官军保持僵持状态了,但是我们不能等,现在是秋收,南泗道的官军必然获得了大量的粮草补给,我们需要抢到这些粮食作为征战之需。”凌宫坚定的说道:
“所以泉灵县这一战,一定要赢。”
陈天胜思虑了片刻,竖起一根手指道:“既然一定要赢,那我看就再增派三万人去泉灵,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拿下泉灵县。”
“好,臣也真正有此意!”
两人一拍即合,立马将军令发布了出去。
整个南泗道战场的局势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独孤楠的兵马撤走了,而黄衫军则再次增派援兵赶赴泉灵。
此消彼长之间,泉灵县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在黄衫军的援军刚刚出发之时,一骑探马就飞也似的奔向了泗水城,将叛军出动的消息汇报给了第五心柔。
第五心柔满脸笑容的听着军报,扶着额头轻声道:“传令,大军两日后出击!”
“诺!”
第1054章泉灵战起二
“啊,杀!”
一晃又几天过去了,泉灵县彻底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与城外完全断绝了联系。
此时此刻,一队约莫百人的叛军爬上了泉灵县的城头,人人虎背熊腰,拎着一把短刀在人群中冲杀,战力颇强。
这是吴志勇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队悍卒,作为突击队率先登城。
“啊,杀杀!”
有了这百十人在城头上厮杀,官军的守势一下子被打乱了,源源不断的有黄衫军跃上城头,官军的防线变得岌岌可危。
“当当当!”
“兄弟们给我杀!”
就在这危急关头,葛宣身着铠甲,带着手底下的精锐亲兵赶到了城头上。
只见他左手握盾、右手持剑,一个飞扑就将一名叛军死死的顶在城墙上,然后接连两剑刺在了叛军的胸膛上,那名叛军嘶吼着瘫软在地,表情近乎狰狞。
“杀!”
两名黄衫军见状一左一右扑向了葛宣,逼得葛宣连连后退。
“扑通~”
葛宣在后退的途中恰好被一具尸体绊了一下,脚底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地。
“死!”
两名黄衫军狞笑着挥出了手中的大刀,葛宣眼疾手快,脚底一蹬一弯腰,长剑贴着地面狠狠的一劈就砍在了两人的小腿处,脚踝瞬间就被锋利的长剑给砍断了。
“啊~”
两人痛苦的抱着腿蹲在地上,大腿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还没等他们多哀嚎两声,就被葛宣一剑一个给解决了。
“呼,呼~”
葛宣挣扎着站了起来,靠着城墙大口的穿着粗气,他已经有些年头没有亲自上战场了,这陡然的一番血战让他吃不消。
年近五十的葛宣脸色阴沉,这战局怎么就突然急转直下了?但是容不得他多想,就再度扑身进了战场。
战场的局势很是危急,若是挡不住叛军的这一波猛攻,他们今天都得死。
“当当当!”
“杀,杀!”
泉灵城头上的血战持续了整整一天,在葛宣和杜豪两人的拼死反击之下,黄衫军在丢下近千具尸体后狼狈的撤走了,但官军同样也损失惨重,光是四门的校尉就战死了三人。
“咣当~”
精疲力尽的葛宣随手丢掉带血的长剑,有气无力的趴在城墙上注视着撤退的叛军,一名士卒正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着伤口。
在一天的奋战中,这位武将挨了两刀,一刀在左肩,一刀砍在后背,幸亏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性命。
“老葛,没事吧!”杜豪也一路小跑了过来,同样的浑身鲜血,今天他和葛宣一样,在另一面城墙上带兵血战。
“放心,还死不了。”葛宣努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你那里怎么样?”
“叛军被打退了,但是我们也伤亡惨重。”杜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叛军这两天像疯了一样,不怕从后面被偷袭了?”葛宣很是疑惑,按理说有独孤楠在城外,不应该这么大手大脚的攻城才对啊。
可是这两天的叛军可不像有所顾忌的样子。
杜豪看了一眼周围的士兵,挥挥手喝道:“你们都下去吧。”
两人身旁的士卒迅速退下,给他们留出了一片安静的地方,葛宣不解的看向杜豪,面露疑惑的表情。
“老葛,你不觉得情况不对吗?”杜豪沉声道:
“我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收到城外的消息了,就算黄衫军封锁了四座城门,我们也应该能看到我们的骑军出击才对。可是呢,并没有?”
“你什么意思?”葛宣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假如,我是说假如。”
杜豪压低着声音说道:“城外的士兵已经撤走了,我们怎么办?”
“不会吧。”
葛宣喃喃道:“城中还有这么多军械,第五心柔难不成真要在这大战的关头致我们于死地?”
“凡事总得考虑最坏的情况,要是第五心柔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疯了,难不成我们要带着一万兄弟一起死?”杜豪冷声道。
葛宣沉默了,犹豫了许久才抬头道:“还有两天,我们坚守到第十天,若是援军不到,我们就率部突围。”
“好!”
……
“报!何将军所部遭遇敌军猛烈进攻,营寨防线多处被敌军突破,请求大王派兵增援!”
“报!董将军已经被逼出石县,折损兵马出钱,现在已经后退二十里扎营,请求大王派兵增援!”
“报!……”
黄衫军的帅帐里,一道道军报接踵而至,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向陈天胜求援的书信。
陈天胜在帐中急得团团转,战场形势急剧变化,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而凌宫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不断的在向各位将校分派军令。
“急报,急报,全是急报!”
陈天胜咬牙切齿的说道:“官军哪来的这么多兵马?在同一时间能在这么多战线发起攻击!”
就在这短短一天的功夫里,黄衫军的整片防线都遭到了官军的进攻,不是他们占着兵力优势吗?怎么现在打的像是官兵占据上风。
其实陈天胜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第五心柔用泉灵县的一万人就拖住了他的近十万兵马,在其他的战场上当然能占据优势了,更何况他还手握南疆军精锐。
“不对,这仗打的不对!”
沉思中的凌宫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我们怕是中计了!”
一向沉稳的凌宫突然露出这幅神态把陈天胜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
“大王你看,从目前收到的军报来看,官军的进攻方向全部都在指向我们的大营,没有一兵一卒出现在泉灵县附近。泉灵县是他们的军机要地,就这么被放弃了。
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是这里!”
凌宫指了指两人所在的营帐,再次重复了一遍:“官军定然已经在向此地包抄而来!”
陈天胜身形一颤,他知道凌宫说的很有道理。
“咻!”
“杀啊!”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在深夜十分骤然响起,随即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瞬间充斥着陈天胜的耳膜。
正在和陈天胜议事的凌宫第一反应就是官军来了,立马沉声喝道:“来人,立刻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看来了多少官军。”
陈天胜表情凝重,今夜注定会是一场血战。
第1055章泉灵战起三
很快,浑身披挂铁甲的秦小天就一溜烟的钻进了陈天胜的帅帐,抱拳喝道:“大哥,凌先生,有人数近万的骑兵杀入了营中,营中的兄弟正在列阵迎敌,东西两边侧翼还有南疆军在快速包抄过来。”
秦小天的语气很是急促,他刚刚已经和官军交过手了,这股官军明显是直奔着陈天胜来的。
“妈的,果然中计了!”凌宫罕见的爆了一句粗口。
“大哥,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应该立刻突围,要是等南疆军围上来就晚了。”秦小天和所谓的南疆步拓卒交过手,知道他们的可怕。
再加上那一万人的骑军也来势汹汹,他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骑兵与之交战。
“妈的,走!”
陈天胜面色狠厉,当机立断就拎起木架上搭着的大刀就向帐外走去,这么多大风大浪他都走过来了,难不成害怕官军的一次偷袭吗?
黄衫军大营中火光四起,双方士卒在黑夜中展开了惨烈的厮杀,官军以骑兵为主,攻势凌厉,独孤楠一条长枪在军营里横冲直撞,犹如猛虎入狼群。
而南疆军在大战一个时辰后也赶到了战场,原本数万人才会组成一道方阵的步拓卒现在各自为战,以百人为一队,缓慢的向大营中推进,足足两人高的长枪让黄衫军望而却步。
纵使有些军官豁出性命想要破他的枪阵,结局也大多是毙命于枪下,侥幸冲到枪阵之中的士卒也很难再官军的围攻下活下来。
“当当当!”
“喝!”
秦小天带着上千精骑护送着陈天胜突围,一身文人长袍的凌宫被护在大军中央,凌宫对于陈天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就算陈天胜受伤也决不能让凌宫出现危险。
“当当!”
秦小天接连将两名官军挑落下马,一路杀到了营门口。
就当他以为可以逃出生天时,一支千余人的骑兵蓦然挡在了他们的前面,独孤楠一人一骑,策马出征,朗声喝道:“反国之贼,还不速速下马就擒!”
独孤楠的脸上带着难以言说的兴奋,他知道这伙骑兵之中护着的大概率就是那位怀王了。
“呸!”
秦小天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骂道:“朝廷的走狗,不想死就给我让路!”
“哼,大言不惭!”
独孤楠颜色一寒,不再多说废话,拍马就朝秦小天冲了过去。
“杀!”
混战一触即发,数千骑军就在营门口这片狭窄的区域打了起来。
“喝!”
独孤楠先发制人,一杆长枪笔直的刺出,直奔秦小天的心窝。
“哼!”
秦小天犹豫的长枪一抖,挑开了独孤楠凌厉的攻势,同时仗着自己个头高大,将长枪横挥而出,狠狠的砸向独孤楠的腰腹处。
“当!”
眼疾手快的独孤楠险之又险的挡下了这一击,不过脸上并没有出现惊慌,而是冷笑道:“果然有几分本事,看我的!”
“喝喝!”
“当当当!”
独孤楠接连发起了猛烈的攻势,一条长枪就像长在了他的身上一样,舞的虎虎生风。
虽然身份隐秘,但是独孤楠从小就长在军伍之中,是被独孤一族当成大将之才来培养的,马上的功夫自然要比秦小天这种草根出身的要好得多。
果然,一开始还精神抖擞的秦小天渐渐落入了下风。
“给我死!”
独孤楠在某一刹那终于抓住了秦小天的破绽,长枪径直刺向了秦小天的后背。
“当!”
眼看着长枪就要破甲而入,一柄大刀冷不丁的从黑暗中挥了出来,一刀就将独孤楠手中的长枪砍成了两截。
“大哥!”刚刚被惊出一身冷汗的秦小天下意识的叫了一声,而陈天胜则拎着大刀策马冲向了独孤楠,想趁着他兵器脱手一口气将其斩杀。
“妈的!”
手里只握着半截枪杆的独孤楠破口大骂:“二打一,算什么好汉!”
骂归骂,独孤楠还是瞬间抽出了腰中的长剑应付着陈天胜的攻势。一边打他一边观察相貌魁梧的陈天胜。
从他身上所披挂的精甲来看,这大概率就是怀王了,没想到这位怀王马上的功夫还不错。
“当当当!”
陈天胜和秦小天二人一左一右,刀剑横飞,逼得独孤楠连连后退,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砰!”
“扑通~”
终于,陈天胜逮住机会,一刀柄砸在了独孤楠的胸口处,将其砸落下马。
“将军,将军!”
“快救将军!”
“杀!”
见到独孤楠落马,一直游弋在其身侧的骑兵不管不顾飞身而上,拼死将他从陈天胜两人的刀下揪了出来。
“将军,没事吧?”
卫兵们将独孤楠团团护在中间,一名亲兵统领急切的问出了声。其实这名亲卫统领也是从陇西过来的,隐藏身份混进了军中,他的职责只要一个,那就是保护独孤楠的安全。
“没事!”
独孤楠拎着长剑冷冷的盯着陈天胜,大喝道:“杀,生擒贼首者,赏千金!”
“杀啊!”
看着官军铺天盖地的向自己扑来,陈天胜和秦小天也不敢多做耽搁,带着护卫匆匆逃离了战场。
而随着陈天胜的撤去,大营中的黄衫军彻底溃败,面对南疆军的凌厉攻势,原本号令就不算严明的叛军四散而逃。
……
待到天明时分,激战了一夜的战场终于重归平静,满地血流成河,随处可见七横八竖的尸体。
除了战死的和逃走的,还有许多黄衫军抱着头端在地上,然后被蛮横的南疆军带走。
阮志雄缓步走进了此前属于陈天胜的帅帐,他的手里还拽着一面军旗,就是陈天胜的那面王旗。
“阮都护!这仗打得痛快啊。”独孤楠大笑着走进了营帐,铠甲上沾满了鲜血。
“哎呦,马将军,昨夜听说你差点把贼首的头给拧下来啊?”阮志雄很亲切的笑了起来,还隐晦的眨了眨眼。
此前阮志雄对待独孤楠的态度并不友好,因为他把独孤楠当成了上官泰清的心腹,现在他才知道其实独孤楠和自己是一路人。
这眨眼的动作落在了独孤楠的眼里,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道:“阮都护说笑了,我是差点死在了怀王的刀下啊,丢人呐。”
“哈哈哈!”
阮志雄爽朗的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急,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独孤楠也咧嘴一笑,十分认可阮志雄的话。
阮志雄举起了手里的那面怀王大旗,轻笑道:“派人向大人报捷吧,贼首落荒而逃。”
“诺!”
第1056章泉灵战起四
“嘭!”
“杀啊!”
在一声巨响之后,坚守了十二天的泉灵县终于被黄衫军被攻破了,乌泱泱的士兵从几座城门冲进了泉灵县,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一脸绝望的葛宣和杜豪带着仅剩的千余士卒盘踞在城中武库的附近作困兽之斗,他们的防线在不断的被压缩,眼看着就得全部战死。
他们在两天前发起了一次突围,既然援兵不到他们只能自己争取活路,但是刚刚出城就被黄衫军给挡了回来,在最后关头他们才仓皇逃回城内。
期待中的援兵一直到城破的那一刻也没有出现,心知被耍了的葛宣和杜豪升起过投降的念头,可是一想到远在家中的妻儿老小,一想到那些府中的妻妾婢女,他们最终还是决定与泉灵县共存亡。
他们要是一降,九族上下定然是一个不留,战死了,起码还能博得个忠义的名头。要是官府有良心,还能给点抚恤银子。
“当,当当!”
几名黄衫军举着长枪在围攻杜豪,早就身负重伤的杜豪被逼得连连后退,手中的刀都已经拿不稳了。
“嗤!”
一杆长枪终究还是捅穿了杜豪的胸膛,带血的枪尖在杜豪身体内这么一扯,杜豪便瘫倒在地,浑身抽搐了几下后便一动不动,死不瞑目。
“老杜!”
葛宣嘶吼了一声,踉踉跄跄的杀到了杜豪的身旁,杜豪死去的惨状让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此刻战场的战斗也几乎停止了,主将力战不降,但是那些普通的大头兵可顾不了这么多,一个接一个的放下了武器。
数十人举着长枪将独自一人的葛宣围在了正中央,领军主将吴志勇一步步的走到了人群之前,脸色冷漠的说道:
“降,可活!”
“呵呵,哈哈哈哈!”
葛宣惨笑出声:“降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恨,我恨啊!没有早点看清那个奸诈之徒的真面目。”
吴志勇眉头一皱,这家伙疯疯癫癫说的话他是一句也听不明白。
“死也要拉着你一起垫背!”葛宣怒吼一声,拎起大刀就扑向了吴志勇,刀锋挥舞之间泛着点点寒光。
“哼!”
这般攻势对于吴志勇毫无威胁,只是轻轻的一侧身子一抬脚,就踹在了葛宣的小腿处。
“扑通!”
葛宣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落地之后犹自对着吴志勇的脚踝挥出了一刀。
“砰!”
而吴志勇早就料到了这一茬,先发制人,一脚正正好踢在了他的手腕处,剧痛让葛宣不自觉的丢到了手中的弯刀。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吧。”吴志勇面无表情的挥出一刀砍在了葛宣的脖颈处,鲜血喷洒而出,这名官居从三品的朝廷正牌武将就这么死在了叛军的手里。
“喔!赢了!”
葛宣战死的那一刻,周围的黄衫军们压抑不住兴奋的欢呼起来,他们这些天攻城攻得很是辛苦,堪称这么久以来最艰辛的一战。
吴志勇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大手一挥:“立刻清理伤亡,俘虏先行关押,准备向大王报捷!”
“诺!”
吴志勇还不知道,一天前,陈天胜的中军大营就已经遭到了官军的偷袭,此时此刻,陈天胜怕是已经逃出了数十里,他这里的大胜相对于全局战况来说几乎没有帮助。
士卒们三三两两的打扫战场去了,而吴志勇则叉着腰来到了武库的门前,大咧咧的挥手道:“来人,把门给我砸开,让老子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好东西。”
“嘭,嘭!”
并不牢固的木门被士兵几下就砸开了,吴志勇兴冲冲的迈步走进了武库。
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堆放的整整齐齐的长矛、盾牌、弯刀,还有装在竹筐里的羽箭,这里确实是官军屯放军械的地方无疑。
因为向黄衫军泄露消息的就是之前往这里运送军械的小官吏,这名小官吏只不过收了黄衫军区区一百两银子的贿赂,就把泉灵县中的情况交待的干干净净。
“啧啧,大丰收啊,哈哈!”
吴志勇朗声大笑,有了这些军械,黄衫军足以再给数万士卒配齐军械,黄衫军其实从不缺人,闻风而来投军的灾民数不胜数,但坏就坏在他们没有自己的军械库,只能靠从官军手里缴获。
这不,就现在吴志勇带着攻城的十万兵马里,还有不少人用的是农具呢。
“赶紧轻点军械,打包装箱,我们全部运走。”吴志勇兴高采烈的说道。
“报,将军!大王急信!”恰好有一名士卒飞也似的跑到吴志勇身边,气喘吁吁的说道:“将军,大王严令,立刻按照信中要求行事。”
吴志勇浑然不觉的拆开信件,嘴里还在喃喃说道:“大哥的信来的真及时啊,我正好也要把捷报送给他。”
可是刚扫了几眼信件,吴志勇的脸色就豁然大变,一把揪住前来报信士卒的衣领喝道:“怎么可能,大营怎么可能被攻破!官军哪来的兵力!”
士卒吓得一哆嗦,带着哭腔的说道:“千真万确,大王已经带着兵马后撤了,大营中打了一夜,死伤惨重。”
这名信使可是连夜从大营那赶来的,一路上还遇到了官军的截杀,同行的几十号人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
“妈的,这打的是什么仗!”吴志勇恨得咬牙切齿。
听闻消息的几名军中将领也立刻赶了过来,大营失守的消息可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难不成泉灵县只是一个诱饵,官军故意吸引我们来攻的?”一名副将不确定的说道。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需要立刻撤军离开泉灵县,免得官军回过头来把我们包了饺子。”吴志勇冷冷的说道。
他带着大军在这里攻了十几天,军中的粮草几乎要吃完了,而且泉灵县中也没太多余粮,守是守不住的。
“那这些刚缴获的武器和俘虏怎么办?”一名副将有些肉痛的问道,他们攻了这么多天,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吗?
“俘虏放走,军械尽可能的装车,能弄走多少是多少,三个时辰后撤军!”吴志勇喝道。
刚到手的兵器就要放弃,十几天折腾下来完全是徒劳无功,这一战,注定是他们输了。
第1057章申屠有计
尘岳沿着朔河两岸巡视一圈之后,终于来到了最前沿的朔风城中,在朔州将军朱天和等人的陪伴下缓步走上了朔风城头。
没有战事的关外风景很是壮丽,呈倒葫芦型的朔风关外满目黄沙,秋风吹得地面尘土飞扬。放眼远望,天地之间泾渭分明,一黄一蓝,波澜壮阔。
偶尔还能见到一队黑甲精骑从关外游弋而回,又有一队新卒从城中策马而出,这些是负责日常巡逻的游弩手。
尘岳走走停停,时不时还要钻进角楼、箭楼里看看,宽阔的走马道甚至能让骑兵上城防守。
虽没有大军压境,但是朔风城的守卫很是严密,士卒按照计划轮换,夜里执勤的人手也从没懈怠过。箭楼中的强弩一直保持着戒备状态,不管燕军何时出现,他们都能在下一刻将箭矢射出去。
“不错!”
尘岳拍了拍沾上灰尘的手笑道:“到底是朱将军在这坐镇,朔风城防守严密啊。”
“呵呵。”朱天和朗笑道:“王爷这话就不对了,我相信即使末将不在城中,底下的士兵们也能守住朔风城。”
“哈哈哈~”
几名文武官员齐齐笑了出声,薛猛倒是并不在场,他陪着尘岳巡视完朔河两岸后就指挥士卒帮着搬运粮草去了,城中的守卫还是以朔风营等驻守骑军为主,左骑军的三万兵马则在朔州境内扎营,那里草地开阔,便于操练。
尘岳笑着将目光投向了城外,轻声道:“那位克烈查有什么动静吗?”
朱天和摇了摇头:“都快一年了,他就没动过窝,除了不断的有送粮草的车队前往军营之外便再无其他动静,牛羊是成群成群的往里面送,有时候夜间隐隐还能有鼓乐之声。”
“合着这家伙跑到这吃喝玩乐来了。”尘岳错愕道。
“谁说不是呢。”朱天和无奈的撇了撇嘴:“他要是够胆,出来和我们打一仗也行啊。”
要说北凉边关各城哪里的步卒最精锐,那无疑是朔风城的两万步卒。他们大多数经历过那一年的攻城战事,十万燕军寸步没能走进朔风城,个个是百战之卒。
可这次凉燕大战,他们却沦为了看客,着实让人闲得发慌。
“不动就不动吧,他们只要不往凉州方向增兵就不用管他。”尘岳随意的说道:“目下我凉军的精力主要放在武关和辽东落云城,若是朔风城再一动,难免束手束脚。”
“放心吧王爷,克烈查有任何异动我都会派人汇报的。”朱天和点头道。
尘岳伸了个懒腰:“行,你们盯着吧,本王先回武关了,估摸着那两位皇子应该也要回到前线了。”
“诺!”
……
从王帐返回的慕云端康终于回到了前方帅帐,和百里慎两个人在营中已经商谈了小半日。
“这次我们是败了一手啊。”百里慎轻声叹息道。
其实他已经猜出了这封信是凉王的离间计,可为时已晚,那个时候慕云幻已经被徒单岩带着人给救下来了。
这次的内讧只能有两个结果,要么大家都到慕云苍澜的面前对质,把事实搞清楚,最后不了了之;要么慕云端康以雷霆之势击杀慕云幻,然后再去收拾徒单家,只要慕云幻死了,徒单家再怎么闹腾也不怕,他们还能做什么?难道造反不成?
“唉,行了,事情已经结束了,就这么算了吧。”慕云端康揉了揉额头,这苦果只能自己咽下去。
“噢?想的这么开?”百里慎微微笑道:“殿下可是一直防备着慕云幻手握兵权的。”
“那也没辙啊。”
慕云端康无奈的摊了摊手:“离开之前父皇特地召见了我,给了我警告。要是现在我再搞个皇子相争,我怕父皇真的要卸去我的太子之位了。”
慕云端康对自己父亲的意思心知肚明,暗地里稍微搞点小动作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一旦上升到两族相斗、手足相残,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反正自己已经是太子了,只要不出错就行。
“呵呵,太子殿下能明白就行。”百里慎笑了笑,他一直不太赞成在这种关头对慕云幻动手,但是他已经是坚定的太子党,不好干涉太多,只能唯慕云端康之命是从。
“还是专心前线战事吧。”
慕云端康搓了搓脸走到地图前:“最近凉军有什么动静?”
“没动静,我们全军保持守势,前营都被我放弃了,上次他们夜袭吃了个暗亏,谅他们也不敢再来了。”百里慎轻声答道。
“申屠家的那位少族长,你见过了吗?”慕云端康扭头问道。
“见了。”百里慎点了点头:“来大营和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带了点干粮,好像是去巡查地势了,好几天没见他了。”
“怎么样?是不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慕云端康轻笑道。
百里慎点了点头:“杀气比小时候浓郁多了,真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杀了多少人。这家伙,天生的帅才,和申屠元帅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哎哎哎,哪有背地里说人坏话的。”
两人正聊着,满身灰尘的申屠辰风就大摇大摆的从帐外走了进来。
看到申屠辰风进来,慕云端康微微一愣,笑道:“辰风兄,这哪是在说你坏话啊,昭平令大人可是在夸你呢。”
“你这家伙,满肚子墨水,还说我。”申屠辰风朝百里慎白了一眼。
他们这几个人都是燕戎一族的豪门显贵,自幼便相识,各自的脾性都了解,所以也没有什么要互相客套的。
百里慎笑着给申屠辰风倒了一杯水:“你这一去就是好几天,怎么,看出什么来了吗?”
申屠辰风将杯中的水一倒,笑骂道:“昭平令大人抠搜的,我千里迢迢过来就给我喝凉水,我要喝酒!”
慕云端康哭笑不得,从桌上拎起一壶好酒给申屠辰风斟满,倒不是申屠辰风没有礼仪,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
申屠辰风将杯中就一饮而尽,然后眯着眼睛说道:
“或有一计,可破武关!”
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的目光同时一亮,脸上皆浮现出一丝笑意。
第1058章偷过
夜色降临,武关两侧的山林被笼罩在黑幕之中。
倒垂的树杈在夜风中微微摆动,时不时就会有树叶飘落在地,时已入秋,落叶已经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脚踩上去会有噗噗声。
这漆黑一片的树林似有鬼魅,不闻半点声响,胆子小点的人还真不敢在这里面走夜路。
距离武关仅仅只有三十里的一片密林中,正有一群黑影在悄悄的行军,每个人都牵着战马,一点点的向前挪动。
这倒是真的像百鬼夜行。
人群中申屠辰风赫然在列,作为主将的他自然是不用牵马,而是带着几名精锐好手在前方开路。
几人脚步敏捷,依靠着树干的遮挡不断前行,时刻注意山林中的动静。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穿越这深山,从而绕到武关的背后,打凉军一个措手不及。
武关周围之地险要,两侧都是深山,关隘恰好封住了草原通往关内的坦荡大道,要不然这里也不会被选做抵御外敌的桥头堡。
一直以来破武关者则破凉州,也就是说拿下武关,后面就没有这种一夫当关的险地了,燕军的马蹄可以随意驰骋。
但这并不代表从武关到关外来往通行的道路只有这一条,在这深山之中可是有着无数的山道:
有的可能是山中猎户一脚脚踩出来的,也有的是那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走私商贩勘探出来的,又或许只是某些迷路的人胡乱走出来的。
纵然是军中最老练的游弩手,也不敢说自己对山林中的每一条小路都了如指掌。
但是这些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好走,通不过大队军马和攻城器械。
勉强有几条道能容纳骑兵并排而行,游弩手绕道出关基本上都是走这些路。
这些能走骑兵的山道无一例外都有凉军驻守,往来巡哨的斥候更是从不间断,为得就是防止有燕军偷过。
燕军即使知道有路可以通行也不敢去,你即使过得去一万人也送不去一万人的补给。
这些道路都封死了,就算有燕兵还能渗透进来,那也就是些零零散散的探子,不足为惧。
可今天申屠辰风却反常理行之,不走路,直接在这山林子里穿行,他没有确定的路线,只有大致的方向是对的。
当然,这条路也不是申屠辰风一拍脑门决定的,而是带着一些军中熟悉地形的斥候勘探出来的。
这片区域很少有凉军斥候游弋,基本不会被发现,再加上山势不算陡峭,虽然难走,但可以过!
走到半山腰时队伍整齐的停了下来,因为开路的申屠辰风在前方看到噢隐隐约约的火光。
“估计是凉军的游弩手。”一名脸色魁梧的汉子轻声说道。
此人名为颜儿答,是此行一千精锐的领军校尉,算是申屠辰风父亲身边的老人了,跟着他父亲身边足有十几个年头。
申屠辰风赶赴前线一共就带了两千人,而这一千人是他从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用来执行此次的破关之计。
这位申屠族少族长的胆子也是真的大,深入敌后这么危险的任务他也敢亲自来,不得不让人佩服。
申屠辰风的目光透过重重树影落在了远方的火光中,冷着脸说道:
“这大半夜的,除了当兵的也没谁会在深山里晃悠了。”
“少族长,要不要~”
颜儿答的手掌在虚空中轻轻一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用。”
申屠辰风很冷静的摇了摇头:“多杀几个人毫无益处,不能这么快就引起凉军的注意,耐心等着就行。”
“明白!”颜儿答微微点了点头。
像申屠族内的武将,几乎都对申屠龙伏佩服的五体投地,自然对申屠辰风也很尊敬。
而且申屠辰风可不是个没脑子的二世祖,光那一身伤疤就没几个人比得了。
一千人蛰伏在密林之中,一千匹战马的嘴都堵上了,马蹄上也包裹了厚厚的布条,不走到近前真的看不出这里藏了一千人。
一直等到后半夜,远处的火光才渐渐熄灭,还响起轻微的马蹄声,而后山林中再度归于宁静。
颜儿答蹑手蹑脚的挪动到正在闭目小憩的申屠辰风身旁,低声道:“少族长,人走了。”
申屠辰风睁开了眼睛,嘴角一勾:“走吧!”
……
“呜~呜~”
东方发白,天色微明,沉寂了许久的武关之外再次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漫无边际的燕军步卒出现在了守军的视野里。
停歇了大半个月的攻城战事终于再度掀起,修养了一阵子的燕军精神抖擞,踏步而来。
在大营中憋了一肚子气的脱脱不花再次策马疆场,不断下达着攻城号令。
“投石准备!”
……
“投石准备!”
……
“弓弩上弦!”
“弓弩上弦!”
“放!”
“砰砰砰~”
大军到了城下之后几乎没有任何歇息就开始了攻城,漫天倾洒的箭雨和石块狠狠的砸进了武关城头。
而武关城头异常安静,守卒们藏身在箭楼、角楼里躲避箭雨,现在还不是他们反击的时候。
在投石、箭雨足足乱飞了半柱香之后,燕军阵中终于响起了阵阵怒喝声:
“将军令!大军攀城!”
“大军攀城!”
“咚~咚~咚~”
“杀啊!”
燕军步卒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如潮水般涌向了武关北门。
新一轮的攻城战拉开了序幕。
出人意料的是今天慕云端康和百里慎两人也出现在了大军之中。
中军将台上,两人凭栏而望,目光落在那武关城头。
在步卒靠近城墙之后,城头上也开始倾洒投石和箭雨,攻城步卒的第一波伤亡已经出现了。
不过两人倒是不怎么关心步卒的伤亡,死再多的人最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也不过是几个数字而已。
“你说申屠这个家伙能成功吗?”慕云端康轻声喃喃道。
起码他在听到申屠辰风要深入敌后时被吓了一跳,果然是申屠龙伏的种,胆子大到没边。
“不好说啊,辰风之计很险,凉军也不是吃素的。”百里慎有些吃不准。
“等着吧,按计划行事。”慕云端康袍袖一甩便走下了将台。
箭已出弦,收不住了。
第1059章面摊掌柜
凉州境内
距离武关不到百里的一个三岔路口边搭着几座木棚,露天还摆放着十余张桌子,木棚上面的挑帘是写着一个端端正正的“面”字。
这个小面铺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尤其是那一碗青菜面,色香味俱全,便宜又实惠。
若是嘴馋想吃肉,掌柜的也卤得一手酱牛肉,保管你吃个够,但普通的市井百姓可没这个财力吃。
来往的过路客人、行商贩货的车夫,只要平日里经常经过这个三岔路口的人,大多都尝过店家的面。
掌柜的姓田,据说煮的面汤是有独家配方,和他一起摆摊的是自己婆娘,两个人都约摸四十几岁,家就在附近的村子里。
除了这夫妻两之外,还有村里的四五个年轻后生,帮着跑腿、端面、招呼客人。
小面铺连个名字都没有,但是生意一直不错。
时值正午,正好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四散摆开的十几二十张木桌有一半都坐上了人,那些个跑腿的年轻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伙计,先上几碗凉茶漱漱口!”
“得嘞,客官稍等!”
“再来碗面!”
“来了来了,莫急!”
……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很是热闹,充满着欢声笑语。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一支约摸二三十人的骑队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有几十号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色便衣,腰中配着把弯刀疾驰而来,看模样应该是军中士卒。
大家瞅了一眼之后便扭过头去,这里离武关不远,别说十几二十号带刀的人了,就连上千骑兵他们都经常见。
见怪不怪了。
来者正是从朔州赶回的尘岳,只不过尘岳不是直接回武关,而是打算在这里的岔路口转向东南,去一趟凉山大营看看。
“田掌柜,大生意来了,给我的兄弟们一人上一碗面,再来几叠小菜。”翻身下马的尘岳朗声笑道。
“好嘞,兄弟们自己找地方坐,面马上就来。”身形壮硕的田掌柜呵呵笑道。
听两人这对话就知道尘岳和这掌柜的认识。
因为此前尘岳已经在这里吃过几回了,每次来都带着一大帮子人,所以让田掌柜印象深刻。
田掌柜从来也不问尘岳的身份,这骑马佩刀的,再加上一群人杀气十足,指定是边军,既然是边军就不是他能随便打听的。
其实田掌柜家里的儿子也在边军之中,但是来信说被调到辽东去了,田掌柜也有许久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了。
尘岳笑呵呵的坐了下来,冲着周围的客人抱以微笑,然后便和徐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面很快就端了上来,再配上田掌柜家里自己腌制的咸菜,光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啪啪~”
尘岳麻利的拿起筷子在桌面轻敲了两下,笑道:“吃吧吃吧!”
“刺溜刺溜~”
这群跟着尘岳出来的白马义从们一个个狼吞虎咽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好几天没吃饭呢。
“舒服!掌柜的什么时候教教咱这面汤怎么熬的。”
“害,那可是人家吃饭的家伙,怎么能教给你?”
“哈哈哈!”
众人一边吃一边互相打趣,逗得田掌柜喜笑颜开。
“轰隆隆~”
吃的好好得,又有一支骑队出现了,这次的骑卒可不是穿着便衣了,全是制式盔甲,大约有百十号人,还举着边军的旗帜。
尘岳扫了一眼,应该是四处巡查的斥候,但不属于游弩手序列,估摸着是从附近的城池出来的。
这伙骑军本来是打算快马疾驰而过的,但是领头的百夫长却在这面摊旁边的马厩里看到了一溜烟的白马,再加上坐在那吃面的尘岳等人一个个身形壮硕,还腰中佩刀,便生了点疑心。
“停!”
骑队行至面摊旁边时,百夫长猛地一抬手,百十人就这么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下巴上全是胡渣的百夫长瞅了瞅马厩中的白马,又瞅了瞅尘岳一行人,犹豫了一下便翻身下马,径直走进了面摊。
百夫长的举动引起了正在吃饭的客人们的注意,一个个有些惊疑的瞅向尘岳等人,难不成这伙人是坏人?
倒是田掌柜大大方方的迎了上去,拱手笑道:“军爷,吃面还是找人?”
“找人。”胡渣脸百夫长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便走向了尘岳等人。
田掌柜有些尴尬,他猜出来这伙骑军是怀疑尘岳等人的身份,他本来打算出面替尘岳他们说几句话的,没想到这位领头的这么冷漠。
尘岳则微笑着看向这伙斥候,目光中带着点点赞赏,遇到可疑之人立刻停下来盘问,这是斥候的权利。
再加上那一百号骑军的站位,隐隐约约将面摊包裹而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不得不说,训练有素。
百夫长一眼就看出尘岳是领头的,然后目光四处一扫,发现这些人的佩刀都是北凉刀,当下心头的戒心便减轻了不少。
不用说,这伙人大概率是军伍中人。
百夫长当先亮出了一块腰牌,沉声道:“在下百夫长徐石,依军律,查验诸位身份!”
徐石的态度很是客气,所作所为也符合凉军的军律。
尘岳坐在那纹丝未动,倒是徐洛先递出了一块腰牌到徐石的面前。
几个小字让徐石一下子就愣住了:
白马亲军,校尉徐洛。
校尉一级的将领徐石见得多了,可白马亲军的腰牌他是第一次见。
他知道白马亲军代表什么,那是凉王亲卫!
那坐着的这个年轻人是?
徐石哆嗦了一下,连忙把腰牌递回给尘岳,刚欲开口称呼将军就被尘岳打断了。
“这里没事了,继续巡逻去吧。”尘岳微微一笑。
徐石瞬间明白尘岳不想暴露身份,连忙点头:
“诺!”
路过田掌柜时徐石还笑呵呵的抱拳道:“掌柜的不好意思,耽误您做生意了。”
“没事没事,军爷慢走。”田掌柜连忙将他送出了面摊。
百十号骑卒只停留了一会儿便策马远去,没多久尘岳等人也结账告辞,奔着凉山大营的方向行去。
而在那收拾面摊的田掌柜则有些好奇尘岳的身份,忍不住喃喃道:”乖乖,怕是个大官啊~”
第1060章潜入
凉山大营
这里自从尘岳出任凉州将军之后就成了操练大军的场所,此前虎豹骑、白雪卫等骑军也常驻于此,项翦的玄武军也是在这训练了整整一年。
“喝!”
“嚯嚯!”
“杀!杀!”
“刺!”
大营中除了营房外,还有一块块划分整齐的演武场,正有一队队步卒在里面操练刀枪。
弓弩手、刀斧手、枪骑、弓骑,这里应有尽有。
尘岳和薛天两人慢悠悠的在将台上转悠着,东瞅瞅西看看。
边境战事掀起之后,虎豹骑、白雪卫、赤焰军奉命调往武关,整座凉山大营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
但是薛天很快就想到了凉山大营的作用,从各郡县抽调而来的巡防营都会在此地集中操练一个月,然后会派往武关、天狼关迎击燕军。
在边关坚守三个月之后这些士卒将会再次回到凉山大营操练半个月,最后再分派回各自的城池。
如此一来循环往复,不断的有巡防营新兵补充到前线,几个月之后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群精锐士卒。
“王爷,最新一批的士卒已经在一个月前派往天狼关和武关了,两处各一万人。”薛天在旁边轻声说道。
“那些士卒我已经见到了。”尘岳笑了笑:
“提前一个月的整训还是很有效果的,最起码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令行禁止,什么叫各营配合。”
这半年来,各地巡防营抽调的步卒表现优异,赢得了很多边军将领的赞赏,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薛天的训练。
尘岳和薛天可都还记得十年前他们刚入军时的凉州巡防营是什么样子:欺压良善、鱼肉百姓、蝇营狗苟、无恶不作。
和当地的贪官污吏勾结,一起谋取财货的事屡见不鲜。
那时候半数城池的巡防营简直和土匪没什么区别,还有一半则疏于操练、毫无战力,抓个小偷都费劲。
当时尘岳还是凉州副将军时,奉命整顿凉州军伍,被他杀掉的巡防营都统可绝不在少数。
也是因为那一次铁腕整军,让各地的巡防营逐渐向好的一面发展。
“若是将北凉、辽东全境的巡防营、驻守步卒都轮番训练一遍,那我凉地可平添十万能战之卒。”薛天目光中带着雀跃的说道。
尘岳朗声大笑:“哈哈,说的对!这也正是我们的初衷。”
抽调巡防营去前线练兵的主意还是诸葛糊涂的建议,薛天则是具体实施之人。
十万人和十万可战之卒完全是两个概念,把号令混乱的十万人硬凑在一起作战,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前线的战事不知道还要打多久?”薛天突然问道:“拖得太久,对凉地的休养生息不利啊。”
“还是你思虑的多啊。”尘岳喃喃道:
“我们靠两道之地硬挡数十万燕军,几乎没有获得过朝廷的补给,拖下去对我们没有好处。”
“该想个办法了。”薛天轻轻的说道。
“你有什么建议吗?”
尘岳看了薛天一眼,比起出入战阵眼睛都不眨的薛猛,薛天则更会从全局筹谋。
他和褚玉成两人都坐镇前线,后方的军务则全部交由薛天管理,打理的井井有条。
薛天不假思索的说道:“燕军虽有数十万,但分兵于朔风城、武关、天狼关和落云城四处,拳头握得不紧。
我凉军若能集中优势兵力歼灭一两处,让燕人胆寒,则燕军必退!”
尘岳眯起眼睛看向遥远的北方,沉思良久之后喃喃道:
“有道理,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咳咳,若是动手,岳哥可别忘了我。”薛天突然挤眉弄眼起来。
尘岳冷不丁的翻了个白眼:“干好你的事吧!走了!”
一边说尘岳一边顺势一脚往薛天的屁股上踹去。
“好嘞!王爷慢走!哎呦~”
……
小黄村,距离武关仅仅三十里,从县治划分来看属于罗沟县,实则小黄村离武关更近。
村中大约有百十户人家,三百多口人,大半都姓黄。
前方几十万士卒打生打死,这里的百姓倒是不怎么怕,反正很多人都见惯了外敌叩关,有的人甚至就是退伍的老卒。
快到正午时分,外出打猎、砍柴、务农的男人们都回来了,家家户户的升起了炊烟,缕缕烟雾弥漫。
在村中其乐融融之时,小黄村旁边的密林中有一道凌厉的眼神正注视着这里。
不,准确的说是上千双眼睛。
申屠辰风带着人花了整整四天,终于穿越了武关两侧的深山,潜入了凉州内地。
他们这几天就靠吃野果、猎物生存,随军携带的三天干粮能省则省。
申屠辰风的手掌在刀柄上缓缓的摩挲着,一脸享受的样子。
这凉州内地的空气似乎都比草原要清醒许多,不知道那大周内地又是什么景象。
光想想都让申屠辰风心动。
“少族长,查清楚了。”颜儿答突然出现在旁边轻声道:
“这村子就前后两条路可以通行,附近四五里之内没有发现凉军斥候。”
“呵呵。”申屠辰风的面前出现了阴森的笑容,轻轻挥手道:
“一个不留!”
“诺!”
“啊啊啊~”
“蛮子!燕人蛮子来了!”
“啊啊~”
……
不消一炷香功夫,小黄村的空气中便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从村口的道路到那些农家百姓的饭桌上,到处都躺着尸体,鲜红的血液让这座小山村增添了几分森然。
突如其来的燕军让这些农夫们惊慌失措,除了少数当过兵的奋起反击之外,其余人都被燕军随意的屠杀,想逃都逃不了。
惨!很惨!
申屠辰风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的站在了村口,伸手微微一指道:“那,就是武关了吧?”
“对!”颜儿答点了点头:“三十里,一会儿就能到。”
“呵呵,这位凉王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出现在武关的背后吧。”申屠辰风的嘴角勾起了得意的笑容。
颜儿答肃穆不语,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申屠辰风沉声道:“按照计划,你带五百人去武关策应大军攻城,记住,开城门是第一要务!
剩下的交给我,我要把凉州内地搅得不得安生!”
“诺!”
第1061章武关之乱一
宽阔的凉州官道上,尘岳和二三十号亲卫策马扬鞭,直奔武关而去,巡查完凉山大营,这位凉王终于要回武关指挥战事了。
秋风漫漫,天气很是清爽,尘岳的心情因为朔河平原的大丰收也相当不错。
刚刚走到半路,尘岳迎面就撞上了一支车队,看起来应该是从武关那个方向过来的。
“驾!驾驾!”
七八辆马车从尘岳等人的身旁疾驰而过,这些车夫的脸上怎么看都写着慌张二字。
尘岳的心头浮现出一丝疑惑,怎么大白天的像见了鬼一样的?
没等尘岳多想,车队就一闪而过,甚至连看都没看尘岳等人一眼。
就这样,尘岳带着疑惑向前走了四五里地,在一个道路拐弯处又撞见了十几号挑着担子的民夫,脚步急匆匆的向凉州方向跑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尘岳的视线里。
“王爷,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啊?”徐洛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接连遇到两波人,都是慌慌张张的?
尘岳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官道,偶尔路过的百姓都还正常,但是唯独这些从北边过来的人不太对劲。
难道武关出什么事了?这绝不可能,他这位当王爷的都没收到一点消息,有褚玉成和诸葛糊涂坐镇武关,武关定然是安如磐石。
“走吧,这里离田掌柜的面馆应该就只有二十里地,我们去那问问情况。”尘岳冷静的说道。
田掌柜的那个面摊位于三岔路口,往来商贾行人众多,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诺!”
……
位于三岔路口的小面摊依旧有不少人坐着吃面,热气腾腾的青菜面不断的被端上桌,但是大家的脸色显然都不太正常,一个个都在窃窃私语。
“哎,有没有听说?燕军已经入关了,到处杀人放火。”
“你在放屁吧?”一个明显毫不知情的中年男子嘟囔道:
“这里离武关走官道也就七八十里,要是蛮子入关了,你我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吃面?”
“就是,听他乱讲吧,小心造谣被抓!”
“谁造谣谁全家死光!”先前开口的那人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就我们店的伙计,他们隔壁村就被蛮子全部杀光了,一个活口都没有,惨不忍睹!”
“什么?怎么可能!”
“不可能吧!”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了阵阵惊呼声,就连煮面的田掌柜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在旁边认真的听着。
这家伙说得绘声绘色,确实把周围的人都给唬住了,一个个表情惊疑不定。
“我昨天也听人说了,说是好几个村子都被屠了,闹得人心惶惶的。”
又有人轻声附和起来,不过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沉默了许久,才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你亲眼看到的?”
那人愣了一下,尴尬的挠了挠头道:“不是,是那小伙子听人说的。”
“害~那不就是放屁吗!”
“对对付!以后这些屁话就别拿出来说了。”
众人开始嘲讽起来,但是别看他们的脸上松了口气,眼神中却都带着忧虑。
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流言传出来,就代表是有可能的。
时刻要担心蛮子出现,谁能有好心情?
“害,别说了,快点吃完回家吧,要的好尽量别出门。”
“对对对!”
“赶紧吃,吃完回家待着吧~”
人传人是最可怕的,虽然嘴上都不愿意明说,但是大部分人心里都已经慌了。
“跑,跑啊!”
一阵不合时宜的嘈杂声突然打破了面馆的安静。
众人疑惑的循声望去,只见道路的尽头有上百号百姓正在乌泱泱的跑来,一个个面色惊恐。
有老人、有小孩、甚至还有身上带着血迹的中年人。
有的人跑着跑着就摔倒在地,手脚并用的在地上扒拉,狼狈不堪,有的人甚至被身旁的人给绊倒,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场面一度很混乱。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面摊中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目露惊疑的看向那些狂奔的百姓。
“他们干嘛呢,一个个慌慌张张的。”田掌柜也走到面摊的门口看着。
田掌柜那位胆子比较小的婆娘也跟了出来,紧张的拉着田掌柜的衣角,使劲的垫着脚尖向远处看去。
“嗖!”
一根箭矢飞一般的当空落下,狠狠的将一名奔逃中的男子射倒在地。
“嗖嗖嗖!”
“啊!”
“快跑,快跑!”
随着箭雨的不断落下,逃跑中的人更加惊慌了,紧跟着大片骑兵的身影陡然浮现,足足有数百人。
“喔喔!”
“杀!”
“噗嗤!”
那些突然出现的骑兵肆无忌惮的砍杀着这些凉地的百姓,更有甚者在拿他们练箭。
面摊中的顾客全都吓得愣在了当场,终于有一人哆哆嗦嗦的喊了起来:“蛮,蛮子!”
“跑!跑啊!”
“快跑啊!”
面摊瞬间混乱,动作快的已经跑出了好几步远。
“走!你快走!”田掌柜也猛然回过神来,奋力的推搡着自己的妻子。
“喔喔喔~”
“嗤嗤!”
申屠辰风所率领的五百号燕军眨眼间就快杀到面摊附近了,地上已经躺了数十具的尸体。
手无寸铁的百姓在马刀之下那真的就像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嗖!”
“嗖嗖!”
就在燕军肆意屠戮人命之时,斜刺里突然射出了一阵箭雨,追得紧的几名燕兵顿时中箭落马。
一队百人左右的凉军斥候正像疯了一般的在赶来,人人脸上怒气冲冲。
燕军中的申屠辰风瞟了一眼,不耐烦的嘟囔道:
“真是烦人的苍蝇,今天就彻底解决你们!”
“跟我来!”申屠辰风轻喝一声,便有大半骑兵调转马头,朝着凉军迎了上去。
冲在凉军斥候队伍最前面的正是几天前在这里查验尘岳身份的百夫长徐石。
此刻的徐石怒气冲天,嘴里不住的骂道:
“妈的,这些王八蛋到底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没错,徐石已经找了这支燕兵整整一天了,这一天里他除了夜里睡了一会儿外再也没合过眼,战马都不太跑得动了。
前天上午,小黄村满村被杀的消息终于传进了官府,罗沟县县衙一面急忙派出官吏查探死因,另一面派人急报武关。
可是这中间传递消息是需要时间的,就在这半天的功夫里,申屠辰风带着人又进攻了两个村庄,手法与此前一模一样。
屠村!
第1062章武关之乱二
燕军入关的消息很快就在附近传了开来,胆子小得已经开始收拾东西逃难了。
离武关近的几处县府都是小衙门,既没有大量驻军,又没有情报来源。
所以他们根本搞不明白燕军到底混进来了多少人,撑死只能派出类似于徐石这样百十号人的斥候去搜寻燕军的踪迹。
至于巡防营的步卒,机动能力太差,压根看不到燕军的影子,就算碰到了也留不住他们。
而且罗沟县派出的第一波信使被燕军给截杀了,导致武关接到消息晚了整整一天!
有了这一天的空隙,申屠辰风把靠近武关的这些小县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五百精锐申屠骑军,对付只有步卒的巡防营和官府衙役,确实是压倒性的优势。
各处县府能派出来的骑兵也都派了出来,希望能尽早歼灭这伙燕军。
徐石冷眼看着迎面而来的燕军,眼神逐渐变得冷漠,他也在边军之中待过,嗅出了这伙燕军的不寻常。
真正的精锐,只需要一眼就能感受到他们的杀气。
再加上己方骑军人数明显处于劣势,不用想,定是惨烈的一战。
但徐石和身后的骑卒们丝毫没有退缩的念头。
这里可是凉州,是他们的家!
唯有一战!
“蹭!”
徐石瞬间抽刀,怒喝道:“随我迎敌!”
“蹭!”
“杀!”
“砰砰砰!”
“嗤嗤嗤~”
百余号斥候义无反顾的撞进了燕军骑阵之中,战斗从一开始就异常激烈。
“当当当!”
“嗤!”
申屠辰风浑然没把自己当成申屠家的少族长,带头凿进了凉军斥候之中。
只见他手掌微微一番,刀尖就刁钻的刺进了一名骑卒的腋下,而后猛得向上一提,就将这胳膊整个卸了下来。
一个照面就身受重伤的骑卒瞬间坠马,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马蹄重重的踏碎了他的胸膛。
申屠辰风没有半点停滞,直奔下一名凉军而去。
从小他就出入战阵,这种战斗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啊!”
徐石看到这一幕怒不可遏,一刀横挥而出正中燕兵的胸膛,锋利的北凉刀锋穿透铠甲,深深的嵌进了燕卒体内。
“刺啦~”
徐石抬手一划拉,喷出的鲜血就染得马背通红,已经死透的燕兵也无力的坠下马去。
“砰砰砰!”
“当当当!”
刀光剑影、满目惨烈,双方加起来不过区区数百人而已,压根谈不上什么阵型厚度、锋线变幻。
唯有贴身死战!
申屠骑军的精锐和人数优势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凉军刚刚冲进敌阵就已经落入了下风。
但是凉军没有一人抽身后退,徐石带头冲杀在敌阵之中。
因为旁边还有数以百计的百姓面临着燕军的屠杀,他们多撑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多活下来一个。
“走!你们快走啊!”
徐石一边抵挡着燕兵的弯刀,一边朝着百姓的方向怒吼。
十几名凉军奋力的冲出敌阵,尽可能的将那些企图追击百姓的燕军拦截而下,哪怕敌军数倍于己也丝毫没有退缩。
这般举动更像是一种挑衅,惹得燕军回过头来开始围歼他们,这让正在逃跑中的百姓压力大减。
“跑,快跑啊,蛮子杀进来了!”
“跑啊!跑!”
在死亡面前,这些惊慌失措的百姓们四散而逃,甚至连老人小孩都在混乱中推倒在地。
“呜哇哇~哇哇~”
一名年幼的婴儿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仅仅四五岁的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她的母亲,就倒在旁边的血泊中,后背是插着一根羽箭,任凭她怎么啼哭都不见半点动静。
“哇哇哇~呜呜~”
悲惨的哭声穿透了战场,让刚刚夺路狂奔的田掌柜放慢了脚步。
“当家的~”
他的妻子也听到了哭声,犹犹豫豫的呢喃道:“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步三回头的田掌柜终于顿住了脚步,几步跑回了面摊中抄起一根擀面杖,怒吼道:
“老子跟你们拼了!!”
“砰!”
田掌柜边吼边跑向那名啼哭的女婴,顺路还一棍子打翻了一个中年汉子,那名汉子刚刚推开了一名颤颤巍巍的老人,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干什么!你疯了!”那名中年汉子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跟老人小孩子抢活路算什么本事!”田掌柜怒骂道:
“废物!”
一语落罢,田掌柜就冲着女婴跑了过去,留下被骂的一脸懵的中年男子呆在当场。
而田掌柜的妻子也跟着跑了过来,目光中满是焦虑。
“乖,小女娃子要乖,不哭了噢~”田掌柜一把就抱起了半坐在地上的女娃,顺便伸手用衣服挡住了她娘亲的尸体,生怕被小女娃看见。
“呜呜哇~哇哇哇~”
突然被陌生人抱住,再加上田掌柜也不怎么会抱孩子,硌得她后背疼,小女娃哭得更大声了。
“让开让开,我来我来。”紧随其后的妇人接过了孩子,轻声的哄了起来:
“乖,乖不哭,有糖吃~”
这招还真管用,小女孩的哭声小了很多。
妇人抱着女娃左瞧右看,没看见有伤口,鼻尖发酸的说道:“好了好了,没事就好。”
这里的变故落在了不远处两名燕军的眼中,两人对视一眼,狞笑着冲向了三人。
“喔喔~呦呦~”
田掌柜猛然惊醒,他们可还身处在战场之中呢。
看着疾驰而来的两名燕军,田掌柜一把推开了自己的妻子,怒吼道:“跑!玩命的跑!”
“当家的,你跟我一起走!”妇人带着哭腔的哀求道。
“走!能活一个是一个!替这闺女想想!”田掌柜更用力的推了她一把,然后扭头看向了两名燕兵。
中年妇人的眼眶里都是泪水,咬着牙抱着小女娃踉踉跄跄的跑开了。
“来!来啊!”
田掌柜紧握着那根跟了自己十几年的擀面杖怒吼起来,中气十足的声音中带着些颤抖。
不怕死?有人不怕吗?
但他是男人,得挡在母女前面。
“啊!我跟你们拼了!”
在骑兵冲至眼前时,田掌柜双眼血红的挥出了擀面杖。
“当~”
“咔嚓!”
“嗤~”
右侧燕兵手中的弯刀没有丝毫停滞的砍断了那根擀面杖,而左侧那人更是一刀砍在了田掌柜的肩膀上,鲜血眨眼间就打湿了他的衣裳。
第1063章武关之乱三
“喔喔~”
两名燕军似乎并不急着置田掌柜于死地,而是交叉绕行而过,准备再来一次猫捉老鼠的游戏。
戏弄,没错,他们在戏弄田掌柜。
停马、转向、冲刺、挥刀。
燕兵的动作熟练无比,再次给田掌柜的身上留下了两道刀伤,此时的他宛如一个血人,没有死只是因为燕兵还没玩够。
“当家的!”
抱着小女娃跑远的中年妇人哀嚎了一声,将女娃托付给另一名妇人,自己则奋不顾身的跑向了丈夫。
逃跑途中的许多人都停下脚步,看着那道踉踉跄跄的女子身影冲进战场,眼眶发酸。
妇人跑到半路捡了一根木棍,奋力的朝燕兵挥舞着:“滚!给我滚开!”
燕兵嬉笑着绕着两人开始兜圈子,手中的弯刀上下飞舞,就是没有挥出那致命的一刀。
“当家的,疼吗?”
妇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替丈夫擦拭着血迹,可是鲜血在源源不断的渗出,怎么擦也擦不完。
“唉~回来干嘛啊。”
田掌柜叹了口气,用满是鲜血的手抚了抚妻子的额头,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接过了妇人手里的木棍,再次挡在了她的身前。
“喔喔喔!”
玩腻了的燕兵终于带着杀气冲了过来,准备一刀解决这对苦命鸳鸯。
“喝!”
屠刀已经举起,下一刹就将是人头落地。
“嗤!”
“啊~”
就在这时异变骤生,一名凉军骑卒从斜刺里杀了出来,一刀砍断了燕军握刀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
“啊~”
断了手的燕兵瞬间就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然后摔倒在了田掌柜夫妇的脚下。
而另一名燕军也是反应迅速,手掌一翻,刀锋直接就奔着凉军的腰腹去了。
“噗嗤~”
那名相貌还很是年轻的凉军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疯狂,嘶吼着一个飞扑,抱着燕兵齐齐滚落在地。
鲜血从他的腰腹中不断渗出,眼神渐渐昏暗,但是凉军犹自用胳膊死死的勒住燕兵的脖颈。
“嗤!嗤!嗤!”
被勒得喘不过气的燕兵握着一把短刀胡乱的扎在凉军的身上,每一刀挥出都会贱起一片血花。
田掌柜夫妇被这惨烈的一幕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寻常百姓哪见过这个场面。
那名年轻斥候的手臂渐渐无力,脑袋歪向了一旁,眼看着那名燕军就要逃离生天,田掌柜突然爆发出了无穷的力气,抄起木棍狠狠的对着燕兵脑袋砸了下去。
“砰!”
只一棍就给燕兵开了瓢,死得不能再死。
“杀了你!我杀了你!”
田掌柜只剩下右臂能动弹,依旧是一棍接着一棍砸在燕兵的脑袋上,砸得他血肉模糊。
愣在原地没有跑远的百姓都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一股火气上涌。
“嗖!”
终于,一支箭矢无情的穿透了田掌柜的胸膛。
“扑通~”
田掌柜无力的跪倒在地,手臂再怎么用力也抬不起来了。
“当家的!”
中年妇人哀嚎着扑了过去,想要抱住自己的丈夫。
“砰!”
“噗嗤!”
一匹战马在下一刻就势大力沉的撞在了妇人的后背,躯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还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声响。
马背上的那名燕兵甚至有空在尸体落地前再给她补上一刀。
田掌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和滔天的怒火,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在空中挥了挥,却怎么也够不到远处妻子的尸体。
“死吧!”
撞飞妇人的那名燕卒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一刀捅进了田掌柜的胸膛。
“扑通!”
田掌柜轰然倒下。
夫妻两就隔着这么七八步,双双惨死。
远处,那名之前被田掌柜骂了声废物的男子双眼血红,不再逃跑,而是抄起面摊中的一张板凳嘶吼着冲向了燕兵:
“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拼了!”
“打死他们!”
逃亡队伍中几乎所有的壮年男子都回过身来冲向了燕兵,有的人随手的捡起木棍,有的则赤手空拳。
他们要和凉军并肩战斗,他们要给那些老弱妇孺争取活命的时间。
“啊!杀!杀!”
战场中的徐石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已经身负两刀的他几近癫狂,不要命的四处砍杀。
百十名凉军斥候就这么一小会儿已经折损大半,剩下的也摇摇欲坠,身负重伤。
看着零零散散冲过来的平头百姓,刚刚一刀解决一名凉军的申屠辰风一脸默然,嘴角甚至泛起了些许嘲笑。
这些人对他来说,无非就是多挥几刀而已。
……
尘岳带着二三十骑依旧在官道上奔驰,估摸着离三岔口的田家面摊也就十来里路了。
尘岳的身形随着马背不断起伏,眉宇间还带着淡淡的忧虑,一种莫名的不安浮现在他的心底。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般情绪了。
“王爷!您看!”
徐洛突然的大喝声把尘岳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尘岳抬头看去,只见前面道路的拐弯处迎面跑来了不少百姓,几乎都是老人、妇孺,脸上写满了惊恐二字。
“吁~”
尘岳猛然一扯缰绳,停在了一个半老妇人的旁边,沉声问道:
“大娘,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像是在逃难?”
半老妇人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后方说道:“蛮,蛮子杀进来了,好多人,死了好多人。”
“怎么可能!”旁边的徐洛瞬间惊呼出声。
武关有数万精锐把守,凉州大半主力骑军都在那,怎么可能这么快被攻破。
“沉住气!”尘岳脸色阴沉的一挥手:“应该不是破城,怕是有燕兵渗透进来了。”
尘岳还算冷静,第一时间就猜出了大概情况。
“大娘,你们在哪里遇到蛮子的?他们大概有多少人?”尘岳接连问出了几个关键的问题。
“三,三岔口~”大娘伸手指了指说道:“有好几百号人,正和官军打着呢,官军人少,估计要撑不住了。”
尘岳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三岔口,那不就是田家面摊所在的位置吗?没想到燕兵竟然渗透到了这里。
“小伙子,你们也赶紧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大娘又嘱咐了一句,然后忙不迭的跟上了逃跑的人流。
“王爷~”
徐洛忧虑的喊了一声,几百人,他们就二三十人,要是尘岳遇险,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尘岳一挥手给堵住了。
“蹭!”
尘岳毫不犹豫的抽出了腰中佩刀,怒喝道:
“跟我来!”
第1064章武关之乱四
“驾!驾!”
“哒哒哒~”
尘岳坐下的战马已经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到底是上等的北凉大马,马鞭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马背上也没见它嘶鸣一声,二三十人在宽阔的官道上一闪而过,直奔三岔路口的田家面馆,沿途带起了一片尘土。
这一路走来,他们又陆陆续续看见了一些零散逃难的百姓,步履匆匆,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逐他们,有的人甚至是浑身血迹,这一切都象征着尘岳等人离燕兵越来越近了。
徐洛的目光朝远处看了看,手掌不自觉的握紧了弯刀,等待他们的弄不好就是一场惨烈的厮杀,那可是几百号的燕军,如何在重重燕兵之中保护好凉王的安全现在是他最担忧的事。
“哒哒哒~”
众人在越过一道小土坡之后终于看到了远处的三岔路口,不过看上去好像很是安静,也没有什么人影在动。
“加快速度!”
尘岳又狠狠的挥了一下马鞭,犹如利箭一般的骑队笔直的射向了那座往日里人来人往的面摊。
“吁!”
在距离面摊不到百步时,尘岳猛然勒住了缰绳,呆愣愣的看着战马旁边躺着的那具百姓尸体,紧随尘岳身后的数十骑也瞬间止步,所有人的瞳孔都是一缩,一股滔天的怒火在众人的眼中急剧膨胀。
趴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大概是个六七十的老妇人,后背上插着四五支利箭,箭箭都没入身躯。
没有来来往往的吃面商贩、没有袅袅升起的炊烟、也没有徐洛预想中的惨烈厮杀。
有的只是满地的尸体和猩红刺眼的血迹。
秋风微拂,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灌进了众人的鼻腔之中,令人作呕。
尘岳翻身下马,握着马鞭茫然的一步步向前走着,起初还是一具两具老人妇孺的尸体,有的是一箭穿胸,有的是一刀砍在后背……
越靠近面摊的位置尸体就越多,此时大多已是中年男子和凉军骑卒的尸体了,还有少数的燕军尸体。
之前摆的端端正正的十几张桌子早就被砸烂了,连带着煮面用的那口大锅也倾倒在地,里面还残留着些许汤汤水水,面汤水和鲜血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滩滩鲜红的水迹。
在尘岳的右脚边,有一具穿着粗布麻衣的尸体,手中紧紧的攥着一根木棍,棍子的末端还带着点点血迹,腰腹处被划拉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刀口,一名燕兵就躺在他的旁边,手中握着那把要了他性命的弯刀。
右前方三步远的地方,一名凉军骑卒歪躺在血泊里,整个右臂都不见了,脸颊被马蹄践踏的血肉模糊,早就辨认不出面庞。
一幕幕惨状不断的浮现在尘岳的视线中,让尘岳每一步迈得都极为艰难。
尘岳一步步向前走着,又看到了三四名穿着百姓服装的男子,全都以前冲的姿态倒在地上,身上插满了羽箭,有两人握着凳子腿之类的家伙事,另一人甚至是赤手空拳,连个像样点的棍子都没有。
毫无疑问,这些老百姓遇到燕兵时没有逃走,而是选择了和凉军并肩作战。
尘岳终于明白这一路上为什么看到的都是老弱妇孺了,原来是这些汉子拼了命留下来挡住了燕军,把活下来的机会让了出去。
其实原本申屠辰风是不想放任那些老弱病残离开的,但是这伙百十人的斥候和老百姓实在是太过烦人,牵扯了他不少时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尘岳茫双目无神的呢喃着。
跟在尘岳侧后方的徐洛呼吸急促,胸口在不断的起伏,他跟在尘岳身边出入沙场,尸山血海里都走了好几趟,死个数百人的场面早已是司空见惯。
但这次不一样,以前死的都是士兵,是早已豁出性命的军伍悍卒,你杀我,我杀你,没什么好说的。
可现在地上躺的是老百姓啊,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举目四顾,尘岳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徐石。
那位几天前还在这里查验尘岳身份的斥候百夫长,此时半跪在地上,腰腹处插着一柄弯刀,脑袋无力的耷拉在胸前,鲜血早就将他浑身的铠甲都染红了。
刀伤、箭伤;
手臂、胸口、咽喉……
没人知道徐石在临死前经历了一场多么惨烈的厮杀。
尘岳伸出不断颤抖的手摸向了刀柄,极为小心的把那柄弯刀给抽了出来,然后将徐石的尸体平放在草地上。
仅仅做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尘岳的双手就沾满了鲜血。
“王爷,田掌柜找到了。”徐洛尽可能平静的尘岳的耳旁念叨了一句。
尘岳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找到了的意思就是,他死了。
田掌柜夫妇双双身亡,两具尸体仅隔着几步远,田掌柜趴在地上,一幅爬行状。
应该是这位面摊的掌柜在最后还有些许神志时想爬到妻子的尸体旁边,可是一柄深深嵌入他后背的弯刀让这几步远的距离变得遥不可及。
“扑通~”
尘岳双腿顿时一软,颤颤巍巍的跪在了草地上,紧紧的握住了田掌柜那双满是老茧的手。
一双多么质朴的手啊。
“噗!”
尘岳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草地里,双眼通红的喃喃道:“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你们。”
在场的数十骑全都默默的低下了头,每个人的拳头都死死的攥紧,额头之上青筋暴露。
“你们把唯一一个儿子送到边军里,地里种出来的粮食捐给大军征战。可我,可我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面摊都保不住!啊!”尘岳的嗓音逐渐沙哑,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自责。
身后的徐洛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扭头走到了旁边,突然地上一具燕军的尸体引起了他的注意。
虽然这批燕军的军服和此前在战场上见到的差不多,但是徐洛发现这些尸体的领口内侧都绣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这倒是以前从未见过的。
徐洛随手一扯就把这徽章给撕了下来,轻轻的在尘岳身侧说道:“王爷,您看。”
尘岳眼眶通红的抬起了头,看到徽章时咬牙切齿的吐出了两个字:
“申屠!”
第1065章武关之乱五
“申屠,申屠!”
跪在地上的尘岳握着那绣在布条上的徽章,声音冰冷。
虽然此前从未有申屠家的人出现在战场上,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尘岳对于燕戎五族的族徽还是很了解的。
听到这个名字,徐洛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原来这些渗透进来的燕军是申屠家的人,此前一直听说申屠骑军的精锐,在草原上首屈一指,如今一见果然有些门道。
他刚刚仔细探查了一下战场的情况,发现己方的伤亡要高于燕军,很多都是一刀毙命,说明那些燕兵手上的功夫很是了得。
“轰隆隆~”
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连带着大地都微微颤动起来。
“蹭蹭蹭!”
亲卫们瞬间拔刀,将尘岳护在当中,紧盯着马蹄声响起的方向。
当骑兵的身影出现时徐洛才松了口气,挥挥手道:“自己人,没事。”
疾驰而来的是一队约莫两百人的骑兵,杀气腾腾,徐石先前发现燕兵时就派出了求援的士兵,这伙骑兵正是收到消息急忙赶来支援的。
可他们看到这尸横遍野的战场时也全都愣住了,为首的都尉甚至身形一颤就栽落下马,哆哆嗦嗦的看着满地的尸体。
都是附近乡村的百姓,甚至有这名都尉认识的人,这些死去的骑兵也是他的属下。
“怎么,怎么会这样?”都尉一步一颤的向前走着,满脸悲愤。
“老徐!”
都尉在看到那具熟悉的尸体时嘶吼了一声,眼眶通红的扑了上去,嘴里不住的说道:“哥哥来晚了,来晚了。”
跟来的那些骑兵有半数翻身下马,寻找着有没有活口,有的人更是发出了阵阵哭声。
可能昨天还是坐在一起聊天笑谈的同袍,现在却已经天人两隔。
看到这一幕尘岳叹了口气,轻轻的挥了挥手,徐洛便走了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给都尉看了一块腰牌。
都尉在听到凉王两个字时瞬间止住了哭声,惊愕的朝尘岳看了一眼,随手一抹脸颊上的丝丝泪水,他可不能在凉王的面前丢人。
随即他大踏步走到了尘岳的身边,沉声喝道:
“属下参见王爷!请王爷示下!”
尘岳缓缓站起身子,沉声道:“让你手下的人到各处传令,游骑万一遇敌不需死战,可伺机而动,尽可能的监视其动向即可。让附近的百姓们都待在家中,巡防营守在重要的交通要道口,据险要之地固守!
再留下一部分人,好好装殓阵亡将士和百姓的遗骸。”
“诺!”
都尉应声而去,两百骑斥候很快就在这名都尉的分派下向各处游弋,剩下的人则开始收容那些散落一地的尸体。
“徐洛!”尘岳看着远去的骑卒冷喝一声。
“属下在!”
尘岳脸色默然的翻身上马,沉声喝道:“你速回武关传本王将令,立刻封锁所有进出凉州内地的通道,白雪卫及本王亲卫全军出动,搜捕燕军踪迹,一旦发现就地格杀。
本王要让他们一兵一卒也逃不出凉州!”
“诺!”
此话一出,顿时杀意四起,徐洛头也不回的就带着几名卫兵疾驰而去。
尘岳的目光微微扫过这片战场,语气冰冷的说道:
“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
……
尘岳的军令犹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武关周围的郡县传开,数百骑燕军流窜进内地的消息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
各县城城门紧闭,百姓纷纷居家不出,巡防营更是以几百人为一队,携带精良的拒马器械驻扎在官道的各个要道口处,迫使燕军不能沿着平坦大道肆意奔驰。
再辅之以斥候等骑军搜寻燕军的踪迹,一旦发现就将其死死咬住。
那些个小山村的百姓也聚集在了一起,准备好木棍、镰刀之物自卫,只要一发现燕军的身影就放狼烟,通知官军前来围剿。
不过申屠辰风倒是丝毫不生气,因为他吸引凉军注意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一招果然有用,申屠辰风率兵接连对巡防营和一些村镇发起攻击,都无功而返,只能在凉军斥候赶到之前尽快退去,然后躲进山沟沟里。
……
第三天的天明时分,武关的南城门轰然而开,近万骑精锐士卒奔涌出城,然后向四面八方散了开去,绝大部分人都是雪白战甲,手中提着一杆精铁长矛,唯有徐洛所率的白马义从是黑甲在身。
白雪卫骑卒人人脸色悍然,他们此行就只有一个目的,将那几百号申屠家的骑军尽数斩杀在凉州内地,而徐洛则带着白马义从向尘岳驻扎的地方行去。
当骑军出城之后,两侧密林中有一名鬼鬼祟祟的燕兵探出了脑袋,躲在暗处观察着凉军和武关的动向,他耐心的等所有的凉军都消失后才一骨碌的滚下了山坡,一路小跑的溜走了。
再看城头上,褚玉成和诸葛糊涂两人并肩而立,遥望着远去的大军,轻声喃喃道:
“麻烦啊,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溜进内地的,能走人的大路都有斥候巡逻啊?幸亏他们与王爷擦肩而过,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其实早在两天前武关就收到了附近县衙传来的急报,但是城外的燕军攻城猛烈,褚玉成为了防止燕军有异动,只派出了千余骑军去搜寻燕军的踪迹,然后再看情况增派兵力,没想到尘岳的军令却这么快就到了。
“申屠,申屠~”诸葛糊涂轻轻呢喃了一声:“貌似这是开战以来申屠家的人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还直接潜入了我们的后方,为什么?这可是九死一生之地啊。”
褚玉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先生的意思是,燕军另有它图?”
“别说数百骑,就算数千骑溜进来又能怎么样?难不成靠着这么点人就想夺下凉州?他们在关内搅风搅雨,肯定是故意在吸引我们注意力。”诸葛糊涂背负着双手轻声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褚玉成猛然抬头,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
“武关!”
诸葛糊涂笑了,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白衣鬼才,佩服!”
褚玉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让他们来吧,呵呵~”
第1066章武关之乱六
“头,有万余骑凉军出城,冲着凉州内地去了,齐装满甲,应该去找少族长了。”
“你确定?”
“属下亲眼所见,绝对属实!”
一片极为隐秘的山沟沟里,从武关之外溜回来的士卒正在向颜儿答汇报自己打探到的军情。
颜儿答作为领军校尉,从潜入凉州内地之后就和申屠辰风分开了。
他们藏身的这片山沟距离武关仅仅只有七八里地,可以说就躲在数万凉军的眼皮子底下。
他和申屠辰风分工明确,申屠辰风负责在关内搅风搅雨,而他,需要靠着手底下这五百人奇袭武关背后,策应大军攻城。
这就是申屠辰风的破城之策!
听到手下肯定的答复,颜儿答眉头一喜:
“少族长的计策果然成功了,只要我们在凉州内地一露面,他们就一定会抽调武关军力来对付我们。”
围在颜儿答身边的几名百夫长迫切的说道:“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这些隶属于申屠家的私兵们一向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们这种自负也是在无数场大战中积累起来的。
你们攻了武关这么久都拿不下,现在我们来了,就让我们教教你们怎么打仗!
颜儿答在心中仔细盘算了一下时间,平静的说道:
“依照约定的时间,明天就是破城之日!传我军令,明天大家饱餐一顿,养足精神,半夜时分我们就偷袭武关!”
这两天可是把这些燕兵饿的不轻,他们毕竟是偷偷摸摸过来的,随身只携带了两三天的干粮,又不敢一下子吃完。
申屠辰风所部的兵马还能在老百姓家中抢吃的,不用担心后勤补给,可他们只能找点野果子和泉水充饥。
就在凉军的眼皮子底下,哪里敢四处乱跑。
“诺!”
周围军官们齐声应喝,眼里爆发出道道精光。
……
“呜!呜!”
天色逐渐明亮,密密麻麻的燕军步卒再次开始攻打武关的北城墙。
这两天燕兵的攻势很明显比以前要强上几分,攻城之时毫无间隙,一个方阵退下立马就有一个方阵补上,丝毫不给守军休息的时间。
这般不计损失的攻城,不知是不是有意在吸引凉军的防守兵力。
慕云端康和百里慎再次出现在了燕军大阵之中。
慕云端康面露担忧的说道:“也不知道辰风这个家伙怎么样了,这么些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百里慎倒是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凉军正在想尽办法对付他们呢。”
“你确定?要是他被凉军找到了呢?万一他战死了呢?”慕云端康略有些狐疑的问道。
那可是申屠龙伏唯一一个儿子,也是自己父皇最为看重的军中后起之秀。
他要是死在前线的军中,他可没办法对申屠一族交代。
“放心吧~”
百里慎自顾自的捋了捋衣袖:“这位申屠家的少族长,自小就在鬼门关上游荡,负伤的次数比起军中悍卒只多不少。就算被凉军发现了,他也有一百种方法能逃回来。”
“那你的意思是计划不变?”慕云端康挑了挑眉头。
“当然,这可是破城良机。”百里慎呵呵笑道。
慕云端康负手而立,遥遥看向那正在吞噬人命的攻城之战。打了快一年了,武关依旧安如磐石,属实让他有些烦躁。
若是攻不下武关,一定会成为他心中的一道坎。
所以,一定要拿下!
慕云端康喃喃道:“纵使父皇没指望能攻入北凉境内,我也要搏一搏!兵马都准备好了吗?”
百里慎点了点头:“五千身手矫健的步卒已经准备就绪,三万骑兵动员完毕,随时入城。”
慕云端康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那就在今夜吧!只要城门一开,骑军尽数入城,就算是崩碎门牙,也要彻底拿下武关!”
“谨遵太子殿下之命!”百里慎躬身应喝道。
……
“喔喔喔!”
“呦呦呦~”
一处人口稠密的镇子路口,三百号凉州巡防营步卒整整齐齐的排成了一个方阵。
在正前方的开阔地上,数百号燕兵正呼啸而来,嘴里发出阵阵怪叫。
方阵四周皆竖以盾牌遮挡,前方再摆上两层鹿角拒马,几百人都持枪以待。
除了三百号官军,中间还有两三百老百姓,都是镇子上的青壮男子,从昨天开始他们就自发的加入到了队伍中。
这些农夫的手里拿着的家伙也五花八门,有农具有木板,虽然一个个神情紧张,手心里还在渗出汗水,但没有一个人逃离。
挡在前方的一名凉军都尉怒喝一声:
“响箭!”
“咻!”
“备战!”
“嚯!”
官军在前,老百姓在后,虽然几百步卒对几百骑兵处于劣势,但是他们只要稍微牵扯一会儿燕军,附近的己方骑兵就会合围过来,将其彻底绞杀。
“嗖嗖嗖!”
这些燕兵倒是没有正面撞击步军方阵,只是在两侧来回游弋,不停的放箭。
巡防营有盾牌,老百姓手里有从门上拆下来的木板,倒是不怕燕军的箭矢,但是他们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燕军突然冲过来。
骑军阵中的申屠辰风接连放出了好几根箭矢,然后口中就吹起了响亮的口哨声:
“吁!”
口哨声一出,燕军就像收到信号一般瞬间调转马头,顺着官道呼啸而去,丝毫不恋战。
申屠辰风在撤走时还不忘嘲讽般的对着巡防营方阵竖起了一根中指,气得领军都尉浑身发抖。
要不是尘岳严令不得开战,他一定要冲上去和这个蛮子一较高下。
这位申屠少族长的胆子也是大的出奇,明知道现在有上万的凉军在找他,依旧出来搞风搞雨。
凉军的阵势越大,他反而越开心。
果然,申屠辰风消失没多久,大队的白雪卫就到了,双方一来一回中间的间隔就只有小半炷香的功夫,可见这位少族长对于时间的把握有多精确。
在得知燕军再次逃走之后,领军的白雪卫校尉也气得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就朝燕军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场惊动了小半座凉州的骚乱不知要何时才能平息。
第1067章武关之乱七
“轰隆隆~”
下午时分,申屠辰风带着仅剩的四百余人正在一条山道中狂奔,小道上的草儿都被踩踏的深陷进泥地里。
燕军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慌张,只是默默的在按照命令行事。
这伙燕军刚过去没多久,数百号白马义从的身影也疾驰而过,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在追击这伙燕军。
骑军为首之人赫然便是凉王尘岳。
在武关后方闹腾了好几天的燕军终于被凉军逼到了一小片区域内,而现在白马义从已经死死的咬住了他们。
手提长矛的尘岳脸色冷漠,顺着地上的马蹄印一路狂奔。
今夜,他一定要吃掉这伙燕军!
……
当夜色开始缓缓笼罩在北凉大地时,持续了一整天的攻城战终于停止了。
城墙上布满了刀疮箭痕,还有些零零散散没死透的燕军步卒在凄惨的哀嚎着,让人听得心头发颤。
燕军好像退向了远处准备来日再战,城头上的凉军也和往日一样,撤下去不少人休息,只留下部分轮值步卒在城头驻守。
随着夜色变深,武关城头上的火光也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巡逻士卒手中来回移动的火把。
关外也静悄悄的,不闻一点动静,一切都那么的安详。
要不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怕是没人会想到这里是惨烈的战场。
可此时的武关议事厅内却有不少武将来来往往,一个个急匆匆走进议事厅又走出来,然后各自回营。
这景象持续了半个时辰,直到最后只有褚玉成和诸葛糊涂两人还静坐在椅子上。
诸葛糊涂轻声问道:“确定是今晚?”
有些疲累的褚玉成揉了揉眉头,自信的说道:
“今天是一个月之内月光最微弱的一天,错过今天,燕兵就没机会了。”
诸葛糊涂微微点了点头,他相信这群北凉武将的判断力。
褚玉成嘴角一勾:“耐心等着吧~”
……
武关之中隐隐有暗流涌动,同时武关的南面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安详。
“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从南城墙外传出。
数百道黑影匍匐在地,一点点的向武关的南城墙挪动。
他们身上披着用杂草编制而成的草衣,很好的掩藏了自己的身形。
颜儿答的面庞在黑夜中浮现,那双犹如鹰隼般的眼珠子一直在注意着城头凉军的动向。
自古以来,武关一直是北面受敌,所以凉军的防守重心也在北面,南城墙上自然没有那么多的箭楼、角楼。
就连在城头上巡逻的守卒也不是很多,火把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不断的跃动。
颜儿答就靠着这些火光来估算城头守军的数量,据他的判断,现在撑死也就不到五百的守卒。
微弱的月光导致守军的视线并不能延伸出多远,充其量只能看到城脚下有什么。
借助完美夜色的掩护,五百名精锐燕军终于爬到了离城墙只有一里远的位置,一个冲锋就可以摸到城墙。
颜儿答伸出手轻轻一挥,缓缓爬动的数百人接二连三的停了下来,愣是没发出一丁点声响。
很多的人都背上都负着一把弓弩,还有粗壮的绳子缠在腰间,这身装扮倒是和北凉的先登营有异曲同工之妙。
停止前进的燕军就这么趴着,所有人都目露凶光,他们在等,等己方的进攻号角。
……
夜半子时,月暗星稀,晚风微微吹拂在大地上。
“砰!”
“砰砰!”
一阵巨大的声响猛然间打破了武关的宁静,将这座边关雄城从睡梦中惊醒。
这声音武关的守军再熟悉不过了,是投石砸在城墙上发出的声音。
“砰砰砰!”
密密麻麻的石块砸在了城头,而后崩碎成一块块小石头。
“呜!呜!”
“杀啊!”
“进攻!”
“大军进攻!”
几乎在投石车砸进城内的第一时间,城外就响起了阵阵怒吼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队的燕军已经埋伏在了武关之外。
没有火光,没有月光,凉军也看不到到底有多少燕军埋伏在关外。
只能感受到有敌军在铺天盖地的涌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暗示着燕军在不断的逼近城墙。
“敌袭!敌袭!”
“备战!”
“咚!咚!咚!”
负责轮值守卫的凉军反应也极为迅速,雷鸣般的战鼓声瞬间响彻云霄。
整座武关闻鼓而动,刚刚睡下没一会儿的步卒又咕噜一下爬了起来,拎着长枪去城头上作战。
一名脸色冷漠的凉军校尉抽刀怒喝道:
“火箭上弦!”
“嚯!”
上百名弓箭手同时弯弓搭箭,所有的羽箭顶端都裹着浸过油的布条。
“放!”
“嗖嗖嗖!”
箭矢铺天盖地的射向了城外,守军借着火箭带来的亮光才稍微看清了远处的情况。
蜂拥而来的燕军几乎遍布整座城墙正面,声势浩大。
但是他们没有云车等大型工程器械,清一色都是竹梯钩锁之类轻便的器具。
想来是夜间携带云车不便,容易被凉军察觉。
“放箭!”
“御敌!”
城头上的凉军不断的反击,但是去潮水涌来的燕兵已经跃过壕沟,开始了攀城,一架架竹梯搭在了城墙上。
战斗刚刚开始没多久,武关守将池集就拎着一把弯刀出现在了城头上,亲自坐镇指挥。
“不要慌!迎敌!”
“弓弩手放箭!”
池集不断的下达着命令,完全不像刚睡醒的,似乎是早就等在了这里。
北城墙混战骤起,整座武关之内也是吵吵嚷嚷,骑军在街道上来回奔驰。
可是坐在议事厅内的褚玉成却纹丝不动,微微靠在椅背上小憩,哪怕耳中充斥着喊杀声他也丝毫不慌。
城中的大乱以及冲天而起的火光自然被颜儿答察觉到了。
但他依旧没有妄动,在等一个最佳的偷袭时机。
突然,城头上出现了一阵嘈杂声:
“燕军攻上城了!将军有令!都去北城墙帮忙!”
“全军集合!立刻去北城墙!”
嘈杂声很快就消失了,随之而去的还有原来南城墙的守军,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火把还悬在城墙外。
黑夜中的颜儿答终于笑了,半蹲着身子一挥手,嗓音阴狠的喝道:
“动手!”
第1068章武关之乱八
“当当当!”
数十支带着铁爪的挠钩稳稳的勾在了城墙砖石上,在满城的厮杀声中这么点动静很是微不足道。
放眼一看,密密麻麻的黑影已经攀附在了城墙上,颜儿答手下的这些士卒臂力很好,顺着绳索不断向上攀爬,一眨眼就到了城沿边。
颜儿答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脑袋,确定周围并没有凉军之后才一跃而上,翻上了城墙。
“噗噗噗~”
五百号燕军一个接一个的翻了进来,先上来的立刻寻找墙体等隐蔽物,与夜色浑然融为一体,同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颜儿答的心中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凉军果然都被北面的战事吸引了,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支小分队溜了进来。
如果是正大光明的攻城战,想要登上武关的城楼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但是现在,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
“头,没人!”手底下一名士卒压低着声音说道,他们已经把城墙大概的搜索了一番,确实没看到凉军的身影。
“走!”颜儿答也不废话,弯刀一挥就带着人朝城下溜去。
众人贴着石阶,小心翼翼的向城内走去,刚下城墙,就看到了路两边整整齐齐的两排木屋,貌似是用来驻军的。
但此刻这些木屋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动静,估计里面的士兵全去支援北城墙的战事了。
“真是天赐良机啊,我们走!”颜儿答喜上眉梢,贴着路边小跑着前进,熙熙攘攘的黑影一下子就把这宽阔的道路给填满了。
就当几百号燕军走到一半时,异变骤生!
“嗖嗖嗖!”
路两边的营房内瞬间射出了无数支箭矢,箭矢穿透那些纸糊的窗户,狠狠的扎进了燕兵的体内,同时还有许多火把亮了起来,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啊啊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
“妈的,中计了,找地方躲避!”颜儿答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在第一根箭矢射出来的刹那就猛然怒吼,随即连挥两刀隔开了飞向自己的羽箭,一个侧翻就滚到了一块巨石的后面。
“当当当!”
“啊啊啊!”
其余的燕兵则没那么好运了,突如其来的箭雨让他们猝不及防,身手快的还能挥刀格挡那么几下,离木屋近的则是瞬间倒地毙命。
因为距离太近,有的利箭甚至毫无阻碍的穿透了第一名燕兵的身躯,狠狠的扎进了下一人的胸膛。
“寻找掩体!快!”颜儿答心急如焚,朗声怒喝。
可是这是条宽敞的大道,哪有那么多掩体,许多燕兵只能四散奔走,要么就直接趴在地上,赌那些箭头射不中自己,由此还导致了燕兵在互相踩踏,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颜儿答也是从军多年的老手,看到这种情形他如何还不明白,凉军是故意撤走城头的守军的,好让他们放心大胆的进来。
己方的行动怎么会被凉军识破?可是现在颜儿答没工夫想这些。
“啊啊啊!”
中箭倒地者急剧增多,有的人直接被射成了马蜂窝,还有的人半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拖着满是鲜血的腿在地上爬行,企图逃离这个死亡之地。
颜儿答只能双眼血红的看着惨状发生,根本就无能为力。
顷刻的功夫,五百号燕军就倒下了半数,剩下的人也是狼狈不堪。
“杀啊!”
箭雨在此刻陡然停了下来,两侧的木屋内亮起了不少火把,大批的凉军步卒手执明晃晃的大刀从里面杀了出来。
“妈的,跟他们拼了!”颜儿答怒吼一声,率先持刀扑向了凉军。
“杀!”
到底是申屠家的私军,战心比起普通的草原士卒确实要强上几分,明知深入绝境却依旧没有溃散,反而冲上去和凉军厮杀在了一起。
颜儿答知道,他们今天唯一活下去的可能就是己方大军破城。
但是可能吗?
一身铁甲的凉州将军夜潇潇一步步的从木屋内走了出来,眼睛微眯的喃喃道:“果然还有燕兵混进来了啊,可惜,就这么点人……”
……
南城墙这里打成了一片,北城墙同样在爆发着激烈战斗。
五千名精挑细选出来的登城卒不断的爬上城头,和凉军展开了近身肉搏,他们已经在登城的过程中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
“当当当!”
“喝!”
“噗嗤!”
这些燕军步卒也杀红了眼,慕云端康在战前许诺他们,只要破城,活下来的登城卒可原地官升两阶,死了的也有丰厚的抚恤金。
为了保证攻城战的顺利,哪怕己方的士卒已经攀上了城头,城外的投石攻势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城外,脱脱不花早就策马提枪,在他身后是庞大的骑军方阵,足足有三万骑,慕云端康一次性将所有的精锐骑卒都拿了出来,准备做一次豪赌。
他们不知道的是,所谓的奇兵此时此刻已经陷入绝地,别说支援他们登城了,怕是连牵扯凉军的作用都起不到了。
武关议事厅内,褚玉成施施然坐在椅子上,这个姿势他已经整整保持了半夜,城中的各处军报在源源不断的汇集到他这里。
燕军的攻城再猛他也不担心,只要城门不破,他们就只能往里面填人命。
若是城门破了,城中的虎豹骑、赤焰军外加五千精锐重骑兵也早就准备好了,大不了在城内展开一场殊死搏杀。
他唯一担忧的就是那支燕军奇兵到底在哪,只要他们出现了褚玉成才能彻底安下心来。
一名传信兵终于疾步走进了屋内,抱拳沉喝道:“将军,南城门有燕军偷袭,约莫数百人,夜将军已经将他们包围,正在围杀。”
“好!哈哈!”褚玉成终于站了起来,朗笑道:“果然有依仗,差点就着了他们的道。”
如果没有夜潇潇守在那,让这五百人溜到北门,还真能让凉军吃个大亏。
诸葛糊涂竖起了大拇指:“褚都护料事如神啊,白雪卫出城、王爷不在城中,此刻正是我们守军最薄弱的时候。”
褚玉成冷笑着看向北面冲天而起的火光:“现在奇兵成了瓮中之鳖,让我看看你们还拿什么破城!”
第1069章武关之乱九
东方发白,武关之南。
数百骑燕军还在狂奔,吊在他们身后五六里的凉军始终没有放弃追逐。
他们已经用这个速度在大山里兜了好几个圈子,双方都有些人困马乏。
好在大家都是百战之卒,这种强度的奔驰还是扛得住的。
但是局势明显在朝着不利于燕军的方向变化,这里可是凉州内地,已经有大量的骑军在向此地围拢,顶多再过两三个时辰,燕军就将无路可逃。
不断挥舞马鞭的申屠辰风其实一直在琢磨武关的战事,从面部表情来看倒是不怎么担忧当前的局面。
如果大军按照约定的时间发起攻击,那么现在已经打了两个时辰了。
根据事先安排,颜儿答的奇兵也该悄悄入城袭扰凉军的背后,至于能不能一战而胜,就只能看战场局势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在燕军持续奔逃的同时,申屠辰风领着兵马在渐渐的靠近武关方向,也算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若是前线能胜最好,大军入关。若是打败了,他也能第一时间逃窜进周围的深山。
要说申屠辰风一点不惜命那肯定是假的,只不过是艺高人胆大罢了。
“少族长,这些个苍蝇太烦了。”一名亲卫不停的扭头回看。
申屠辰风冷着脸看了一眼前方,那里快要出现一小片平原了,这位少族长淡淡的说了一句:
“那就在前面解决他们吧,省得以后在凉军中留下个只会逃跑的名头。”
此话一出,所有的燕兵都狞笑了起来。
……
“轰隆隆~”
隆隆的马蹄声让这个清晨不再平静,尘岳目光如炬,循着地上的马蹄印一路向前。
身后数百人精锐士卒两三人为一排,如一字长蛇般前进,队伍奔驰之间还在不断观察道路两侧的动静,以免燕军耍什么花样。
尘岳如何不知道燕军在往武关方向奔逃,企图溜走。
但他身为凉王,绝不允许这群人在内地肆意杀戮百姓后还能完好无损的离去。
今天,他必须要留下这群燕兵!
在跃过一道土坡时,三百多号白马义从蓦然停马,冷眼看向对面。
这是一片宽敞的小平原,被追了整整半夜的申屠骑军此刻正停在他们的对面,好像在等凉军一样。
燕军没有什么阵型,只是随意的排成了两排,一个个极为自负的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眼神中甚至带着些许轻蔑。
这些天他们陆陆续续的和一些凉军斥候交了手,虽然凉军斥候的战斗意志不错,但在战力上确实比他们差了一些。
导致这些申屠家的精锐骑军们认为所谓的北凉铁骑也不过如此。
申屠辰风更是轻轻一扯缰绳,策马向前两步,缓缓的做了个勾手的动作。
挑衅!
完全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
反观凉军这边,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怒火,但是没有一丁点的异动。
尘岳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些燕军,在申屠辰风勾手的刹那就猛得一扯缰绳,策马前冲,同时怒喝道:
“一个不留!”
“轰隆隆!”
三百余骑凉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迈出了马蹄,雄壮的北凉大马踏得大地隆隆作响。
“杀!”
看到人数少于己方的凉军竟然率先发起进攻,申屠辰风也是怒喝一声就冲了出去。
双方骑兵在这开阔地展开了对冲,燕军人数占优,但在兵器上弱了一头。
他们都是弯刀,凉军可是清一色的长矛。
骑军交战,那可是一寸长一寸强。
“轰隆隆~”
燕军在前冲的同时开始变换阵型,中间的骑兵保持匀速,两侧的不断加速,隐隐约约呈一道中间凹陷的半圆形铺开,想要将凉军围在当中。
反观白马义从也在变化,在没有任何号令的情况下三百余人逐渐分成了三队。
两名百夫长各领一百骑向斜刺里杀了过去,剩下的一百余人则紧紧的跟在尘岳身后。
正在前冲的申屠辰风脸色变了变,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就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貌似眼前这伙凉军比他想象的要厉害不少,还不等他多想,凉军的一声怒吼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杀!”
“砰砰砰!”
两军轰然相撞,来自各个马场的北凉大马狠狠的凿进了燕军的阵型之中,几百人跑出了上千人的气势。
纵使已经连续奔驰了半夜,一旦临战,凉军依旧是精神抖擞。
“喝!”
尘岳沉喝一声,手中长枪一个轻挑就毫无阻碍的捅穿了燕兵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的尸体从马背上挑起,连带着将后面一名燕兵也撞落下马。
一枪连杀两人,尘岳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猛得将长矛横挥而出,将再后面的两名燕兵砸得吐血坠马。
他心中的愤怒只能用鲜血来洗刷。
“当当当!”
“砰砰砰!”
不止尘岳,前排凉军的长矛同时刺出,几乎都是一击杀敌,刹那间燕军就倒下了数十人。
这些燕兵潜进凉州内地,自然不可能穿戴精铁铠甲,薄薄的一层软甲在锋利的凉矛面前脆如纸片。
白马义从之精锐可不是说着玩玩的,这可是负责护卫凉王的士卒。
“啊啊啊!”
那些先前还对凉军不屑一顾的燕军惨叫着坠马落地,挨了第一枪还没死的自然有后面的凉军再给他补上一下。
向斜刺里杀去的两队白马义从也战果颇丰,他们选择突破的位置是燕军骑兵的薄弱处,一个冲锋就将数百人燕军截成了三段。
“当当当!”
申屠辰风迎面撞上了徐洛,徐洛虽然从军时间远逊于申屠辰风,但是仗着一身徐家枪术,在两人的对碰中丝毫不落下风。
“当当当!”
再次挡开徐洛的长枪之后,两骑交错而过,此时申屠辰风已经皱起了眉头,纵然兵器上占着点劣势,但这伙凉军的精锐已经远超他的预料了。
在他的视野所及之处,基本上都是己方士卒的尸体,而自己的手下面色已经出现了变化。
震惊?惊恐?凝重?
或许都有吧。
也没有多少时间细想,冲阵而过的凉军已经调转马头,准备第二次的冲锋。
这一战,只能有一方彻底死绝才能结束。
第1070章武关之乱十
“当当当!”
“喝!”
第二轮冲锋双方的厮杀更为激烈,尘岳手下的一百余人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奔向了先前被割接开的两伙燕军。
“嗤!”
再度冲阵的尘岳攻势更为迅猛,在扭身躲开燕兵的一刀后,狠狠的一矛捅穿了他的胸膛,紧跟着就是一拳头砸在了燕兵的脸上。
“噗嗤!”
紧紧一拳,这名燕兵的鼻骨就断了,一口鲜血喷出老远,要不是尘岳躲得开,这口血就得喷在他的脸上了。
“当当当!”
原先向两侧冲杀的凉军也回过头来,对燕兵形成了前后包夹之势,被截断的这两股燕军人数本来就不多,这么一包夹更加陷入了劣势。
燕军急于从包围圈中脱身,可是前后的凉军已经杀进了人群中,让他们无法脱离战圈。
申屠辰风见到这种场景立刻一挥手,怒喝一声:“分兵!”
他瞬间明白了凉军的目的,他们想在交战的一开始就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把自己打残,这样就能集中力量对付自己的兵马。
纵然他猜透了白马义从的想法,行动上也晚了一步。
这里只不过是数百人交战的战场罢了,只要凉军的动作比他快一步,他就来不及支援。
尘岳需要的仅仅是一次出矛的时间。
“喝喝!”
“当当当!”
这一轮的冲锋,凉军前排骑卒几乎是用了最大的力道,狠狠的将长矛递了出去。
而陷入前后夹击的燕兵一下子就濒临绝地,就算他们能用弯刀挡下来自前方的攻击,长矛照样会从背后捅过来。
“嗤嗤嗤!”
“啊啊啊~”
长矛纷纷贯穿进了燕兵的胸膛,刹那间战场就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侥幸坠马未死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失去战马的他们迟早会被凉军一刀带走。
一名名眼珠子瞪得滚圆的燕卒坠马落地,口吐鲜血的在地上抽搐着。
一次冲阵,上百名燕军顷刻间死伤殆尽,侥幸活下来的一部分也是带伤之卒。
“混账!”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申屠辰风终于出现了一丝怒气和凝重。
现在他确信,眼前的这支骑兵绝对是凉军中的精锐,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选择了如此巧妙的作战方案,从兵力上来,明明是己方战局优势,可是凉军硬生生的靠着两次变阵就改变了这种劣势。
他甚至没有发现有谁在战场上发布了号令,似乎一切举动都是这些骑兵自发做出来的。
几百骑浑然一体!
“当当当!”
剩下的燕军毫不示弱的冲进了凉军阵中,短暂的失利并没有让这些申屠亲军感到惧怕,从此时开始双方便没有了所谓的阵型,彻彻底底的展开了混战。
但是和一开始相比,现在占据兵力优势的已经是尘岳一方了。
“喝!”
“当!”
申屠辰风展现出了他战力过人的一面,弯刀贴着一杆凉军的长矛就顺势下滑,发出一阵刺啦声,逼得凉军不得不松开了一只手,
然后申屠辰风左手猛得拽住那柄枪杆,狠狠的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那名精锐的凉军骑卒眼睛一寒,想稳住自己的身形,却没想到申屠辰风的臂力惊人,自己如何用力也夺不回枪杆。
在巨大的惯性力下,骑卒的身躯不由自主的便向申屠辰风倒了过去。
凉军骑卒心急如焚,腾出左手向腰中的弯刀摸了过去,想要拔出凉刀对敌,可是下一刻,泛着寒光的刀锋就滑过了他的脖颈。
“唔~噗嗤~”
一口鲜血从凉军的嘴里喷了出来,这名身经百战的老兵捂着自己不停喷血的喉咙缓缓的栽落下马,而那杆长枪则牢牢的握在了申屠辰风的手里。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申屠辰风凌厉的攻势让他多了一柄长矛。
从十余岁开始就上了战场,类似于这种交锋申屠辰风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有很多次他离鬼门关就只有一步之遥。
申屠辰风目光冰冷的扫过全场,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远处尘岳的身上。
虽然尘岳和三百骑白马义从所穿的铠甲一模一样,但是申屠辰风第一眼就觉得尘岳定然是领军之人。
因为武将和普通士卒身上那股子气势是截然不同的,再加上其余的士卒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护在尘岳身侧,这在无形之中就体现出来尘岳身份的重要性。
“驾!”
申屠辰风调转马头,直直的朝着尘岳冲了过去。擒贼先擒王,这招可是申屠辰风的拿手好戏。
“当当当!”
前冲的申屠辰风接连拨开了几名凉军的长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尘岳的身后,那柄夺自凉军手中的长矛狠狠的刺向了尘岳的侧翼。
“当!”
可惜了,长矛离尘岳还有好一段距离,就被从斜刺里杀出的徐洛一枪给挡下了。
徐洛一直在注意着尘岳身侧的安全,接下一枪的他纵马挡在了尘岳的身后,举着长枪牢牢的盯着申屠辰风。
刚刚斩杀一人的尘岳也意识到了身后的异样,豁然转身,直勾勾的看着策马持枪的申屠辰风。
申屠辰风饶有兴致的看向徐洛,轻声道:“小子,枪法倒是不错,不过现在你可没有兵器之利了,动起手来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说完申屠辰风还炫耀似的提起了手中的长矛,徐洛的目光中顿时迸发出些许怒火,这说明有一名同袍死在了他的手中。
尘岳轻扯缰绳,随意的挥了挥手:“去其他地方吧,这家伙交给我来对付。”
尘岳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位极为自负的年轻人就是燕军的领头人,而屠杀那些百姓一定出自他的手笔。
所以尘岳要亲自会会他。
徐洛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走开了,只是在临走前还狠狠的瞪了申屠辰风一眼。
“凉军士卒果然都嚣张的狠啊。”申屠辰风缓缓的将长矛斜举,轻笑道:“好像谁都有把握对付我一样,呵呵~”
“申屠家的人废话也太多了。”尘岳冷冷的嘲讽了一句。
申屠辰风眉头一皱,看来己方的身份早就被识破了。
“小子,接招吧!”申屠辰风不再多言,怒喝一声就挥出了手中的长矛。
“当!”
尘岳反应极快的侧身一挡,然后单手拎着矛杆猛的转身,长矛贴着腰腹划出一个大圈,狠狠的从另一侧砸向了申屠辰风。
第1073章漫步小黄村
尘岳和宋之鹿缓步走在小黄村内,这是申屠辰风潜入内地之后第一个发起屠杀的地方。
原先村里足有三百余人口,可现在是老少不留,有些零零散散在外谋生的人听到消息后连夜赶了回来,全部当场哭了个半死。
一些从官府赶来的衙役们正在清理着地面上的血迹,那些百姓的尸体早就已经被装殓了,偶尔还能听到有哭声传出。
周围山村的百姓们也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帮着一起料理后事。
“唉~”
尘岳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是我的失职啊。”
宋之鹿轻声安慰道:“王爷,山中小路多到数不清,没有谁能保证所有道路都被封上,潜进来小股骑兵是没办法的事。”
这两天宋之鹿也是忙得够呛,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的神色。一接到尘岳的通报他就马不停蹄的率官员赶赴边境了,还要调拨物资帮助百姓重建家园,要忙的事可多了。
这两天尘岳和宋之鹿已经走了好几处村庄,有的人是被燕军杀得鸡犬不留,还有些运气好的恰好碰到了官军救援,侥幸活下来一部分。
县城的官府里也张贴出了许多告示,通告百姓燕军已经被消灭了,为了让百姓们安心返回家中,那些燕兵的尸体都被挂在了城墙上。
光听官府说百姓是不放心的,一定要实打实的看到蛮子。
尘岳用双手狠狠的搓了搓脸颊道:“伤亡人员统计出来了吗?”
宋之鹿点了点头,默默的说道:“共有十余处乡村遭到燕兵的袭扰,百姓死伤者过千人,还有两百余斥候战死。”
区区几百燕兵而已,却在凉州内地掀起了如此大的波澜。从尘岳主政北凉道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很多年前,在尘岳还年幼的时候经常听说有蛮子潜入内地,四处劫掠,那时候边军军力孱弱,对付起来很是费力。
“呜~呜呜~哇!”
两人正走着,就听到身侧的一处民屋内有幼儿的啼哭传来,哭得异常凄惨。
这哭声让尘岳听得心里发渗,轻轻一推门便走进了这处由茅草和木板搭建而成的小院子。
院子内侧的空地上隐约可见有一块菜圃,其中还有几片青绿色的叶子散落在地,应该是燕军发起偷袭时毁了这块菜圃。
院子中还有被砸的七零八落的木桌、锅碗瓢盆等物,没人敢去想象这户的主人在身前遭遇了什么。
听到有推门声,一名中年人疑惑的从屋中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儿。
“你们是?”中年人皱眉问道。
宋之鹿微微弯腰:“官府的,来看看。”
中年男子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两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边抱着孩子一边给两人倒了一碗凉茶,看他抱孩子的手法很不熟练,不像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尘岳开口问道:“您这是?”
中年男子晃了晃怀中的婴儿,轻声道:“这是我大哥家的娃儿,我近年一直在凉州城中做些小生意,难得回家。这次听到这里发生的事就连夜赶了回来,大哥一家子四口人,全走了。我在地窖里发现了大哥的孩子,我再晚一天回来这娃儿估计就得饿死了。”
中年人娓娓道来,尘岳二人认真的听着,想来是这家主人发现燕兵时就把孩子藏进了地窖,然后自己去引开了燕兵。
尘岳的眼神很黯淡,他知道像这样凄惨的故事还有很多,可是这些不该发生在凉州内地的。
宋之鹿则和中年男子攀谈着:“有什么事是我们官府能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中年男子惨笑一声:“亲人都走了,也没什么好帮的,这娃娃以后我替大哥养着,不过多添一双碗筷罢了。他还小,见不到爹娘就整夜啼哭,唉。”
宋之鹿从怀中摸出了一点碎银子,轻声道:“这个拿着吧,给娃娃买点吃的用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请个奶妈,这么小,还要吃奶呢。”
“不不不,不用不用!”中年男子很坚决的推开了宋之鹿递过来的银子,沉声道:“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日常用度的银子咱还是有的,大人的钱留着给前线将士们杀蛮子,多打一柄刀,多买一匹战马也是好的,边军将士们才需要这些钱。”
尘岳鼻尖一酸,嗓音略有些嘶哑的问道:“出了这么档子事,你们还相信边军将士?”
尘岳最最担心的事就是老百姓对边军失去了信心,要是民心一旦不稳,这仗就很难打下去了。
“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中年男子正色道:“咱是边关人,命苦是苦了点,但啥时候能不相信家乡的兵?就这村子,在边关从军的年轻后生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不信他们我们信谁?
不就是混进来几个蛮子吗,照样是有去无回,咱们怕啥?这仗总是要打下去的,我们这一辈人打不完,下一辈就会接着打,迟早打出个太平日子。”
中年男子说的很激动,凉州百姓骨子里特有的坚韧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尘岳的目光一亮,站起身,朝着中年男子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我向死去的百姓们道歉了,也替那些在边关上搏杀的将士们谢谢你。”
“使不得使不得。”
中年男子手足无措,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两人是多大的官,但还是第一次有当官的朝他行礼。
尘岳两人缓步退出了民居,来到了村旁的土坡上。
尘岳面朝小黄村的方向,再度深深的鞠了一躬,宋之鹿也紧随其后。
“这边境的战事,看来不能拖了啊。”尘岳迎着秋风喃喃说道。
宋之鹿眉头一挑,轻声问道:“王爷这是打算打一场大的了?”
“数十万燕军驻扎在关外,始终让人放心不下,像今天这样的事,决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尘岳的语气逐渐冰冷。
“战事有王爷去操心,老臣能做的就是稳固好内地,这点王爷不用忧心。”宋之鹿郑重的向尘岳保证。
尘岳翻身上马,喃喃道:“这个仇,我们很快就会报的!”
第1075章筹谋大战下
诸葛糊涂缓缓围着沙盘走了一圈,朗声道:“自古以来,游牧民族仗着弓马娴熟屡屡侵犯我朝边境,如今王爷和诸位将军培育出了雄壮天下的大凉铁骑,也是时候该正面出击,让这些外族蛮子看一看,马背上,到底是谁说了算!”
别看诸葛糊涂是个和尚,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情激昂。
“好!先生说得好!”薛天竖起了大拇指:“我凉军血战无数,战马雄壮睥睨天下,有何惧之?”
尘岳见众人意见一致,伸手一指道:“那就来说说吧,我们攻哪一处?”
褚玉成凝眼看了一会儿道:“朔风城外只有克烈查的三万兵马,太少了,不够我北凉塞牙缝的,这里就不作为主攻方向了吧?”
尘岳点了点头:“那就在武关、天狼关、落云城里面挑一个。”
“武关十二万、天狼关八万、落云城十六万。都是硬骨头啊。”薛天盯着沙盘喃喃道。
不过他的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畏惧的表情,倒是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诸葛糊涂轻声道:“具体战事的谋划贫僧倒是插不上嘴,但若是要打,我建议不用对付辽东的周巍然和完颜弼,应该从燕戎的这两位皇子身上动手。”
“理由?”尘岳抬头看向了诸葛糊涂。
“很简单,因为这些个北金亡民始终不是燕戎自己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放在草原上同样适用。”诸葛糊涂缓缓道来:
“东庭的兵马最多,若是想吃掉他们,驻扎在北凉境内的大部分骑军主力都要东调,大规模的军伍调动容易引起燕兵的注意。所以落云城最难啃,也是最难打的一个地方。
关键是就算我们全歼这十几万人,燕戎也不会心疼到哪里去,撤不撤军都不一定。北金这十几万老兵始终是燕戎心中的一根刺,我们将他们消灭了,拼个两败俱伤,燕戎甚至会很开心。
但我们如果留下这支兵马,燕戎就会一直暗中提防他们,这对我们来说可是好事。”
诸葛糊涂一语中的,目前草原上的雄主慕云苍澜确实不放心东庭的兵马,所以才一直留着七八万人驻扎在东庭境内,以防这些亡国之人骑兵造反。
尘岳一边听一边点头,诸葛糊涂的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杀光北金的十几万人,他们转眼就又能在老百姓里拉起十几万人的队伍,虽然战力不支,但足够凑数了。反正都是去前线送死的,燕戎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就是慕云端康和慕云幻了,这两位皇子不知道谁想尝尝我北凉弯刀。”褚玉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狠厉的笑容。
“一个十二万,一个八万,这就要看我们想挑哪个柿子捏了。”薛天双手环抱在胸前,笑呵呵的说道。
尘岳迟疑了片刻,手掌按在了武关的位置:
“就这吧,这位太子殿下还没吃过大败仗,太过自负。”
这次偷袭凉州内地,慕云端康已经惹毛了尘岳,所以这一仗就得拿他开刀。
几人对视了一眼,全部点头认同。
“若是想围歼慕云端康,我们就得注意东西两侧方向的援军,其实打这里有些冒险。”褚玉成轻声道:
“慕云端康的大营位于慕云幻和克烈查之间,围歼十二万人,定然不是一天就能解决战斗的。战事一起,这两处很有可能会向武关方向派出援兵。
我们准备围歼十二万人,要是再多个十万的援兵,这战场的走势我们就不好把控了。”
从武关到天狼关距离并不远,大队骑军急行军,撑死两三天就能到,而且克烈查的驻地到这也是一马平川,极易调动兵马。
一旦慕云端康被围,势必会严令两处军马支援,这就好比准备了一桌菜,但是来了两桌客人。
尘岳轻声道:“克烈查的这三万人是小问题,若是我们围歼慕云端康,得要一支奇兵从背后给他们狠狠的来一下,这支骑兵只能是薛猛的左骑军,到时候就让薛猛和朔风城驻军一起出动,先吃掉这三万人!”
“那就只剩下慕云幻的八万人了。”褚玉成皱着眉头沉思,如何才能解决慕云幻兵马可能前来支援的隐患呢?
褚玉成片刻之后一拍脑门:“有了,调虎离山!”
“说说看?”尘岳兴致勃勃的看向了褚玉成。
褚玉成快走两步,手指着落云城的位置说道:“我们可以拉开架势,装出一副要围歼周巍然的样子,让慕云端康心生警惕。或许可以迫使慕云幻抽军增援,只要他的八万人分出一部分兵马前往辽东,剩下的就不足为虑了。”
“好计!”薛天大笑着点了点头:“这样燕军的整体实力就会被削弱,我们对付起慕云端康来也没有后顾之忧。”
“行!”尘岳也毫不犹豫的点头赞同:“整体的作战方案就是这样,细节上的问题还需要我们好好推敲,现在还需要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何时发起进攻?”
打仗可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决不能随随便便就掀起大战。
薛天轻声道:“现在是秋季,水土肥沃,燕兵援军又刚到,最是兵强马壮的时候,我建议拖一拖,再等一两个月,入了冬再开始。”
“没错,武关之外有数万人刚刚从草原调来的,士气旺盛,让他们攻城个一两个月,精气神就会消耗殆尽。”褚玉成沉声道:“而且他们刚刚偷袭了我们内地,想必会猜出我们要报复,定然加强戒备,此时发起进攻,怕是很难成功。”
诸葛糊涂抄着手在旁边听着,倒是没有说话,他的长处在于筹谋整体局势,一旦涉及到这些具体的征战,他的眼光就不如褚玉成这一类武将独到了。
“那就定在冬初时分!”尘岳一锤定音,将最终的时间定了下来。
几人纷纷点头。
尘岳背着手在议事厅中来回走着,终于,在几位将领的注视中停了下来,沉声道:
“传王命!驻凉州之大凉龙骑、朔风之左骑军、幽州之右骑军,全军集结备战,随时准备出动!”
“诺!”
第1076章江南动向
北境的战事整个夏季都颇为平淡,只有辽东打了一场打仗,放眼江南,两边斗得你死我活。
在南泗道那场大战结束之后,黄衫军全部撤出了南泗道辖境,大部分兵马都转入了九昌道,固守防线以防官军的偷袭。
官军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收复了南泗道境内的所有城池,并且将战线推移到了九昌道的边境。失去大军支援的小股叛军在官军的围攻之下要么投降要没战死,别无他途。
新败的陈天胜也没有派军反击,只是在严防死守九昌道的入境口,两军就在边境处展开了对峙,时而爆发一些小规模的战斗。
接连几次大胜,让上官泰清志得意满,在朝堂上夸赞他的奏疏更是像雪花一般飞向了皇帝陛下的案头,那位久居深宫的太后也是喜上眉梢,一道道嘉奖的奏章不断的飞往南境。
虽然朝廷没什么钱,但是为了嘉奖前线士卒,太后还是凑了不少银子送往前线。
那些依附于上官家的世家纷纷以为自己找到了好的靠山,中立的一部分家族也在犹豫,是不是要找个大树好乘凉了,照目前这个局势看,上官家迟早要取代宇文家成为国内的第一大家族。
相比于上官家的喜气洋洋,宇文府却是有些冷冷清清,每日来往的客人也是寥寥无几。
时值秋季,占地极广的宇文府景色倒是不错,几棵有些年头的银杏树枝叶纷纷,给府中增添了几抹亮色。
宇文鸿儒这位老态龙钟的太傅大人正背着手在府中闲庭信步,宇文成化静悄悄的跟在身后。
虽然还挂着兵部尚书的名头,但是宇文成化从回京之后就闭门不出,兵部的大权也全部交给了在前线的两位兵部侍郎,京中的事务自有下面的官员打理。
“父亲,傅尚书来信询问,太后又让户部筹银送往前线,需不需要找借口拖着?”宇文成化跟在后面轻声问道。
“拖着干嘛,太后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不需要给他们添堵。”宇文鸿儒不以为意的说道。
“那我就这么回傅尚书了。”宇文成化轻轻点头。
也不怪傅龙芝想要在后勤上动手脚,他还不知道前线的第五心柔压根就是他们这边的人。
宇文鸿儒拿起到插在木桶里的一把大剪刀,兴致勃勃的修剪着树梢,一边剪一边轻声说道:“前线战事的节奏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啊,第五心柔带兵之能经过多次验证,确实有大帅之才。”
“是的,我看他比起北边的那位凉王也差不了多少了。”宇文成化轻轻点头道。
“呵呵,你说的没错,第五心柔可与凉王比肩啊。但是打得太快了点,也不算好事吧?陇西派去的人都送到军中了吗?”宇文鸿儒目不转睛的问道。
宇文成化答道:“已经送了三拨了,总计一千三百余人,都是军中的精干士卒将校。”
在出兵之初,陇西道就接到了朝廷命令,派出两万军马支援前线作战,但是现在这额外的一千三百余人可不是光明正大派出去的,而是悄悄的送到前线,再由第五心柔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各支军伍之中。
这一千三百多号人进去之后会逐步担任标长啊、百夫长啊这一类底层军官,让前线的大军牢牢的掌握在第五心柔、或者说是宇文家的手里。
“既然人送去了,安排官职也是需要时间的,传信给第五,让他缓一缓前线征战的步伐,好好的把这些人融入到军伍之中,具体怎么做就由他自己把握吧。”宇文鸿儒随意的放下了剪刀说道。
“好,我立刻去写信!”
宇文鸿儒伸手拨弄了几下树梢,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根基很扎实,呵呵~”
谁能想到,这位距离战场千里之遥、几个月不上朝的老太傅竟然能在暗中操控战事。
……
宇文家的加急文书在几天后终于送到了第五心柔的手中,接到文书时已经是入夜时分。
书房内,第五心柔披着一件长衫照着烛光看完了密信,随即脸色毫无波动的将信纸扔进了烛火中,缓缓烧成灰烬。
“来人呐,去请阮将军和马旭将军过来。”第五心柔平静的喝了一声。
“诺!”
没多久,南疆道都护使阮志雄和从四品游击将军马旭就大步走入了第五心柔的书房。
第五心柔斜靠在椅子上,轻声道:“明天开始,大军回撤,暂停对九昌道的进攻。”
“额?停止进攻?”阮志雄和马旭同时愣了一下,开口道:“大军刚胜,士气正旺,此刻停止进攻是不是有些亏了?”
上次的大战,虽然葛宣和杜豪这两名地位颇高的武将战死了,但从整体战局来看无疑是官军占据了优势,那两人也是第五心柔送给叛军杀得。
在巨大战果的遮掩下,上官泰清甚至问都没问两人战死的经过,只是随意的派人安抚了一下他们的家人,根本就不当回事。
谁让他们不听第五心柔的号令。
“呵呵~”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不急,现在叛军手中的主要根基也就是九昌道和怀江道了,放在那也跑不了。但是军中新添了不少各州调来的兵马,大军的磨合还需要时间。”
两人瞬间会意,第五心柔又要开始拆分那些州郡的驻军,纳入自己麾下了。
“陇西那边陆陆续续送到军中的人都安排好了?”第五心柔开口问道。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作为第五心柔的心腹将领,阮志雄可是清楚自己的主子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那接下的几个月,大军暂停进攻九昌道,兵峰指向江南各州郡,清扫这些州郡内零零散散的叛军。”第五心柔轻笑道:“那些不听我们话的将军,该放弃就放弃、该杀就杀,不用有所顾忌。”
“这么做那位国舅爷会同意吗?”独孤楠皱着眉头问道。
“放心吧~”
第五心柔轻轻挥手,示意他宽心:“只要我们一直在打胜仗,国舅爷就会对我们言听计从,呵呵。打仗,他懂个什么打仗。”
几人同时笑了,笑得很是阴险。
第1077章沉迷温柔乡
“咯咯,大王,来,再喝一杯。”
昌城的一间豪华宅院内,一名模样极为美貌的妇人正半躺在陈天胜的怀中给他喂着酒,娇笑声惹得陈天胜的心头酥麻不已。
“好,好。再喝一杯。”陈天胜乐呵呵的答应了,随即就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这名妇人名为裴冰彤,是陈天胜起兵之后娶得妻子,之前还带着她在众位武将的面前公开出现过。
裴冰彤三十岁上下,比陈天胜小了一些,平日里却对陈天胜百依百顺,让陈天胜十分喜爱。
再加上裴冰彤不管是相貌还是身材,那都是上佳之资,让陈天胜这种武夫深陷其中,根本不能自拔。
起兵之前,陈天胜的全家老小都死了,唯一的一个小女儿也饿死在了逃难的路上。裴冰彤同样被官府迫害,满门被杀,两人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当初陈天胜赢取裴冰彤也是凌宫和几位兄弟的意思,陈天胜的身边需要一个女子在旁照顾着。
现在战事陡然平稳下来,让陈天胜身上的担子轻松了不少,不知不觉就有点迷恋这温柔乡了。
“大王真是好酒量,咯咯~”
“爱妃也喝一杯,哈哈。”
屋内充满了欢声笑语,酒香四溢,让人完全忘却了前线的战事。
这富丽堂皇的宅院原本属于昌城的一个大户人家,现在毫无疑问成了陈天胜的宅邸,光是府中的摆设都看得出奢华,随便一件古玩器具都是陈天胜以前一辈子都买不起的。
这美酒、美人,曾经都是陈天胜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一朝到手,竟让陈天胜产生了有些虚幻的感觉。
这大权在握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砰砰~”
不一会儿,屋门就被敲响了,卫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王,凌先生求见。”
陈天胜的眉宇间出现了一丝丝的不悦,但还是很快就整体好了衣服,沉声道:“快请进来。”
“嘎吱~”
屋门被缓缓推开,一身灰布长衫的凌宫走进了屋内,恭恭敬敬的对二人行了个礼。
“好了爱妃,你先退下吧,我和凌先生有事要商谈。”陈天胜笑呵呵的对裴冰彤说道。
“那大王再亲一下。”裴冰彤兴致缺缺的伸过了脸,一副很扫兴的样子。
陈天胜看着撒娇的美人心里不舍,只好顺着她的意思亲了一下,还满脸笑容的将她送出了房门。
整个过程中凌宫都低头不语,但是从微皱的眉头中可以看出,这位黄衫军的首席军师是有些不满的。
这是什么时候?大战时节啊,怎么能迷恋温柔乡呢。
“凌先生,找本王何事?”陈天胜终于施施然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前线军报,官军有了新的动向。”凌宫开口就开始谈正事。
“噢,说来听听?”陈天胜眉头一挑,自从上次在战场上逃生之后,他就觉得官兵不好对付了,现在一听到官军有动静就有些紧张。
“前线的官军停止进攻我九昌道防线了,根据斥候回报,他们似乎在整顿军马,准备向各处州郡分兵,清扫各州郡之内的零散义军,据说分兵的粮草都已经装车了。”
陈天胜一愣,有些欣喜的说道:“还有这等事,那岂不是我们前线的压力就要小上很多了?”
“是这个道理,但是大王,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啊。”凌宫脸上不无忧虑的说道:“官军此举是为了巩固身后的地盘,这些小股义军迟早会被他们收拾,等日后腾出手来定会对我们发起进攻。”
陈天胜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能清闲几日不是挺好的吗~”
从起兵到现在,陈天胜已经过了一两年马上征战的日子,其实有些疲乏了,现在一下子松懈下来,陈天胜更乐意享享福。
有美酒美人陪伴不好吗?干嘛天天要去打仗。
陈天胜的声音太小,凌宫根本没听见,疑惑的问道:“大王说什么?”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陈天胜脸一红,开口道:“本王是说,凌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该怎么办?”
凌先生郑重的说道:“我们绝不能闲着,应该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陈天胜的眉宇间出现了一丝错愕,有些犹豫的说道:“大军接连失利,士气不佳,再加上新到的官军实在强悍,主动出击是否过于冒险?”
凌宫听出了陈天胜话语中的拒绝之意,苦口婆心的劝道:“大王可不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啊!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要是因此就一蹶不振,那仗就没法打了。
南疆道驻军虽然精锐,但不是所有官军都是南疆军。咱们可以选择其薄弱处击之!”
“薄弱处?哪里?”
“泰安道!”凌宫朗声说道:“泰安道上的兵部侍郎赵中天兵力不及第五心柔,领兵之才也一般般,正和泰安道上的黄稷陷入苦战。若是我们趁势从背后来上一击,那赵中天必败,我们也能掌握泰安道的地盘,壮大实力。”
“这个嘛,是不是要详细商议一番?”陈天胜犹豫不决。
泰安道上的义军首领是黄稷,名义上服从陈天胜的号令,实则一直不怎么听话,若是派大军过去抢地盘,陈天胜担心引起黄稷的反弹。
“大王,黄稷此人阴险狡诈,迟早要收拾他,决不能让他坐大!”凌宫沉声说道。
“让本王想想,再让我想想。”陈天胜揉了揉眉头。
他在九昌道囤积的重兵是为了抵御官军的,要是分兵去泰安道,万一九昌道有危险那就麻烦了,他现在只想着守着九昌道和怀江道的地盘过过安稳日子。
凌宫提高了几分嗓音道:“大王,在官府眼里我们可是反贼,不彻底击溃我们是绝对不会罢休的。要是不想被官军诛灭满门,我们就只能赢!”
凌宫的话语终于将陈天胜拉回了现实,这位怀王沉声道:“先生说的是,那调兵前往泰安的指挥权就全权交由先生了,务必击溃官军!”
“诺!”凌宫终于松了口气,起身行礼告辞。
陈天胜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肢,嘟囔道:“真是累啊,还是去找美人散散心吧……”
第1078章兵峰转向
“怎么样怎么样?”
凌宫刚从陈天胜的府邸回到自己的书房,吴志勇和秦小天两人便围了上来,急切的询问商谈的结果。
这次凌宫去向陈天胜请战也是这两人的意思,他们实在是受不了整天无所事事的待在城里了。
凌宫轻轻的点头:“大王同意了,战事由我主持,两位将军可以领兵出征了。”
“哈哈,好!”吴志勇兴奋的笑了起来,同时骂骂咧咧的说道:“这阵子可算把我憋屈坏了,既然我们动不了南疆军,那就去收拾赵中天,反正都是官军,打谁不是打。”
一边说吴志勇一边兴奋的拍了拍自己的铠甲和配在腰中的长剑,已经有些安奈不住内心的好战之心了。
此前吴志勇在泉灵县拿下一场胜利,斩杀了官军的两名高阶武将,缴获了大量的兵器物资,本来是一场大胜,可谁知缴获来得军械还没焐热就得弃城逃走,这可是把他气得够呛。那天他刚刚率军撤离泉灵县,官军就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了,差点被他围住。
凌宫几步走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随意的挥挥手道:“两位将军请坐吧。”
秦小天的心思略微熟络一些,看着有些闷闷不热的凌宫开口询问道:“先生,大王不是都答应了吗?怎么先生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吴志勇此刻也反应了过来,一脸疑惑的看向了凌宫:“有什么话先生但说无妨,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凌宫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头道:“两位将军都是自己人,咱也就说实话,当初大王和裴王妃成婚是我一力促成的,但现在我有些怀疑这个决定的正确性了。”
吴志勇和秦小天对视了一眼,轻声问道:“凌先生是觉得咱大哥有些沉迷其中?”
显然吴志勇两人最近也察觉到了陈天胜的不对劲。
几人的声音越发的小了起来,虽然是陈天胜的结拜兄弟,但是在私下里议论怀王的私生活总归是不好的。
凌宫点了点头:“当初大王全家遭难,痛失幼女,始终闷闷不乐,所以咱们想着替大王办一门婚事,也有点喜气。但是最近不知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大王对战事不怎么上心了,整天和王妃待在一起。”
吴志勇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汉子,也不懂温柔乡有什么好的,反正自从起兵之后他就一门心思的扑在了战事上。
秦小天努了努嘴道:“大哥对我们恩重如山,多陪陪王妃,其实也合乎情理。”
“唉,我知道合乎情理啊。”凌宫叹了口气:“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两军对垒,都生都死的时刻。咱们对面的那个第五心柔可不是简单的货色,是我们到今天为止遇到过的最聪明的武将。
只要稍有松懈,咱们就会永无翻身之地。两位将军不会不知道我们行的是造反之事吧?只要输了,就必死无疑。”
凌宫也知道陈天胜对自己很好,不然也不会事事关心。
吴志勇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嘟囔道:“凌先生脑子转得快,有什么主意吗?”
秦小天也点头附和道:“先生是读书人,肚子里主意多,咱们当下应该怎么做。”
凌宫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这毕竟是大王私事,而且现在也没有荒废政务,咱们也不好过多插手。两位将军是大王的结拜兄弟,我凌宫说到底只是和外臣,所以家事只能由两位将军平日里旁敲侧击一下,但是话也不能说太重,免得惹大王不快。”
“好,就依先生所言!”两人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这么久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于听凌宫的计策了。
凌宫起身走到了地图旁:“好了,这件事暂且不提了,咱们来看看怎么对付泰安道上的赵侍郎,在南泗道丢掉的场子,我们得在他身上找回来。”
“哼哼~”吴志勇和秦小天齐齐冷笑出声。
……
南泗道官军大营
浩浩荡荡的数万大军整齐列阵,然后一队队的向营门外走去,他们的目标各不一样,分散在广阔的江南各郡县。
此次出兵征讨各州郡的零散叛军是第五心柔提前和上古泰清通过气的,所以上官泰清也亲自来到了前线的军营。
看着整齐出营的大军,上官泰清心潮澎湃,朗声笑道:“心柔啊,到底是一代帅才,这大军才数月不见,就已经有了精锐的气势,假以时日,定然能和南疆军一样成为我朝砥柱!”
上官泰清别提心里有多痛快了,这一场场捷报传上去,写得可都是他自己的名字,他连战场都没上过,身上的军功却已经数不胜数。
第五心柔躬身笑道:“还是多亏了大人鼎力相助,后勤军需大人是有求必应,才让我有这个底气和叛军相持。”
“哈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上官泰清笑呵呵的说道。
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阮志雄眉头一皱,怎么上官家的这两位国舅爷都是一个性子,有什么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
倒是马旭、也就是独孤楠,面色冷漠的站在上官泰清的身侧,一幅上官家心腹的样子。
“大军出击江南各州郡,九昌道的战事就会告一段落,会不会给叛军喘息之机?”上官泰清话锋一转,有些关心的问道。
“这个大人放心,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多给他们几个月修养也翻不起大浪。”第五心柔极为自信的说道:
“江南山贼土匪横行、叛乱成风,多次袭击我官军运粮队,这是大患,不能不除。”
上官泰清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阴霾,这些散落各地的叛军虽然兵力不多,但着实让人心烦。
一股股叛军土匪就盘踞在深山之中,隔三差五出来打打牙祭,骚乱城池,让各地的驻军疲于奔命,想要剿灭又没有足够的兵力,只能这么拖着。
所以这次第五心柔提议清扫各州郡是他欣然同意,反正只要能打胜仗就行,也给自己省心。
上官泰清意气风发的一挥手:“那征战之时就叫给你了,朝廷只有一个要求,全歼叛军,还我大周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臣遵命!”
第1102章赶赴葫芦城
幽州葫芦城
卡在幽州和顺州的边界,也是座雄伟的边关之城。
在此前几十年的时间里,幽州一直要防备辽东方向的燕兵,所以幽州官府一次次的拓宽加高城池,并且不断增派大军驻守,让葫芦城也成了边境雄关之一。
但是自从北凉出兵辽东之后,这座雄城的作用貌似就不大了,所属的步卒大部分都被抽调前往天狼关,留在葫芦城的主力就只剩下右骑军的三万人。
今天的阳光还算明媚,步文山和右骑军副帅关邵勇驻马立于城门之外,安静的等着尘岳到来。
关邵勇是凉州人,右骑军刚刚成立时他就奉命调入其中担任副将,然后就跟在步文山的身边参加了一次次大战。步文山升任右骑军主帅之后他也顺势补上了副帅的位子。
“老关,你说王爷这次来葫芦城是不是要给我们布置军务了。”步文山的脸上带着些许雀跃。
半个月之前,尘岳的王命传到了葫芦城,命令右骑军全军备战准备开拔,从那时起他们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那还用说,铁定是要和燕军决战了。”关邵勇兴奋的说道。
“就是不知道要对付谁啊。”步文山咧着嘴说道:“辽东?还是北凉?”
“我估计是辽东,前两天宋大人不是说辽东那边已经在准备粮草了吗?”关邵勇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按照常理来判断,辽东的燕兵虽然多,但是战力相对较弱,而且落云城之外一马平川,易水河畔的地形很适合大军决战。
“哒哒哒~”
马蹄声终于响起,尘岳的身影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出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百余骑白马义从。
“王爷!”
步文山两人齐齐抱拳行礼。
尘岳在马背上打量了一眼这两位右骑军的领军之将,轻笑道:“两位将军似乎是红光满面啊,怎么,在葫芦城的日子过舒坦了?”
“哈哈,王爷说笑了,咱待在葫芦城可是一天也没闲着。”步文山笑呵呵的说道:“没看关将军都瘦了吗?”
关邵勇笑嘻嘻的说道:“这不是要开战了吗,瘦一点跑得快。”
“咦,谁跟你们说要开战了?”尘岳故作疑惑的问道:“本王只是随便来看看罢了。”
“哈哈,王爷,您就别卖关子了,此行是不是有军务?”步文山挤眉弄眼的问道。
“别急。”
尘岳微微一笑,就是不说自己来干嘛的,大手一挥道:“前面带路,让我看看右骑军现在准备的如何了。”
两人对视一眼,满脸的无奈:“行吧,王爷请!”
……
让尘岳觉得好奇的是,步文山两人并没有带着他入城,而是来到了城外的一条小河边。
由于已至冬季,河水有些冰凉刺骨,可是尘岳看到的是乌泱泱的士卒脱光了上衣就这么呆在河水里。
“一二三!”
一大群赤裸上身虎背熊腰的汉子,七八个人一排,手中抬着一根硕大的原木,一下下的将木头从水中举起,然后再躺进水里,再举起。
“一!一!”
冰冷的河水没有让士兵们的脸上出现任何疲惫,反而喊号子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尘岳吃了一惊:“这是在干嘛?”
“练兵啊?”步文山很自然的笑了笑。
尘岳蹲下身子,摸了一把河水,一股透心的凉意直冲脑门,让他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这么练士兵们顶得住吗?”尘岳皱眉问道。
“哈哈,咱凉军的汉子们,谁不是大雪里打滚的人物,这么点凉气算不了什么。”关邵勇得意的笑了笑。
“一,一!”
看这那些赤裸的汉子一次次从河水中直起身子,尘岳笑道:“得,两位将军看来一刻也没有松懈,本王也不需要再看什么了。”
“嘿嘿,王爷,现在能给咱两透露一下军务了吧。”步文山笑嘻嘻的搓了搓手,一脸的期待。
“哈哈,来,给你们好好讲讲!”尘岳大笑着走到了旁边的土坡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两人兴奋的围坐在尘岳的身边,尘岳捡起了几块小石子摆放成一堆,两人一眼就能看着小石子大概是北凉和辽东几处重要的关隘,也是燕军大举犯境的地方。
尘岳沉声道:“三天的时间,右骑军全军集结,开赴落云城!”
尘岳开门见山,一语就指出了接下来右骑军的任务,让两人的眼眶中射出道道精光。
步文山顿时严肃起来,轻声问道:“我们是要对辽东的燕军动手?”
“不!”
尘岳诡异的一笑:“大军抵达前线之后主动出击几次,全军打左右骑军的番号,声势能搞多大搞多大,一定要吸引燕军的注意。”
“打左右骑军的番号?”步文山的眉头皱了一下:“疑兵之计?”
“没错!”
尘岳笑着点了点头:“要造成我左右骑军六万人的主力全部开到辽东的假象,让他们以为我大军要和他们决战。”
关邵勇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瞪着大眼睛说道:“假如我们摆开决战的架势,那北凉关外的燕军或许就会抽调东进,王爷的真正目标其实是北凉!”
“哈哈,邵勇脑子转得很快嘛。”尘岳笑呵呵的说道:“只要北凉的燕军一动,你们两立刻率大军返回,前往武关准备参加围歼战,慕云端康这位太子殿下麾下有十几万大军,这才是我们的菜。”
“要是想不引起燕军的注意,那我们的行军动作就得快,不然辽东的周巍然迟早会看出来我们的虚张声势。”步文山喃喃道。
“就是这个理。”尘岳微微一笑。
步文山两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尘岳真正的计划。
“大军沿途已经有辽东官府准备好了粮草军需,你们出征就不需要随军携带粮草了,就地补给。”尘岳指了指地上的石子道:“这次的行动就是两点,快!还要保密!怎么样,两位将军有没有把握?”
步文山放声大笑:“王爷,咱右骑军可不是吃干饭的,哈哈。”
关邵勇也拍着胸脯保证道:“保证完成任务,王爷放心!”
“哈哈,好!三日后,大军出发!”尘岳大手一挥。
“诺!”
第1103章大军出发
三天后,三万镇辽军全军开拔,满目的黑甲骑军排成一列列纵队策马而出,唯一让普通军卒不太理解的是军中的旗帜不单单是一个右骑军,还有左骑军的旗号。
当然,没有人会去问为什么,一切依令行事就行。
尘岳和步文山驻马立于城门口,看着一队队骑军出城,除了他们两,还有穿着一身大红袍的宋之鹿也在。
这位老经略使大人是在昨天紧赶慢赶的才来到葫芦城的,连身上那套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他此行是特地向尘岳汇报一下粮草准备的情况。
最近这阵子可是把宋之鹿忙的够呛,燕兵袭扰内地、朔州秋收再加上尘岳要动兵,一件件事情在宋之鹿的案头堆得老高,得亏宋之鹿在北凉待得就,处理起政务来已经熟门熟路了。
“步将军此行尽管放心,昨日已经接到了童大人的行文,沿途所有的粮草已经准备就绪,到时候右骑军可以就地补给。”宋之鹿轻轻笑道。
“麻烦宋大人了,这些日子宋大人怕是要比咱们王爷还要忙。”步文山笑着拱了拱手。
“哎,没办法,王爷有命,咱又不能撂挑子不是。”宋之鹿撇了撇嘴道,语气中似乎还带着淡淡的不满。
“咳咳,本王还站在这呢,两位说话就不能小点声。”尘岳装模作样的板起了脸。
“哈哈哈~”
两人齐齐笑出了声。
“莫炳!过来!”
突然,尘岳朝着出城的骑军招了招手,大身的呼喝着,因为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
骑队中的一名黑甲将军扭头一看,愣了一下,然后赶忙就飞奔了过来,抱拳大喝道:“右骑军偏将莫炳,参见王爷!”
莫炳,上一任右骑军主帅郎毅的女婿。原本莫炳是一直驻守在天狼关的,后来在软磨硬泡之下才调到了右骑军,调到右骑军之后他就升任了偏将,手底下执掌三千士卒。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莫炳的身形比起以前好像更加魁梧了几分,似乎肤色也黑了不少。
“怎么样,还待得惯在这?”尘岳关切的问道,作为郎毅的女婿,尘岳自然得多关照几分。
没有当初郎毅的死战,辽东之战能不能赢都是个未知数。
“砰砰!”
莫炳狠狠的拍了几下胸甲,笑道:“好着呢,这边军的日子适合我。”
步文山也在一旁笑道:“这小子在军中可是如鱼得水,王爷别小瞧了他,前线日子军中十几名偏将副将比武,他可是名列前茅呢。”
“哈哈,那就好,归队吧。”尘岳大笑着挥了挥手:“这次征战,可别给你岳父大人丢脸。”
其实很久之前尘岳就知道莫炳是个好苗子,能被郎毅看中的女婿,怎么可能会差?
“诺!”
莫炳顿时满脸严肃,行了个礼后便飞马离开了。
“王爷,那末将也走了。”步文山也行了个礼。
“去吧。”尘岳笑了笑。
整整三万骑军缓缓远行,遮天蔽日的军旗让人目不暇接,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杀气。
宋之鹿轻声喃喃道:“一年了,边关打了一年了,王爷,这次咱们能结束战事吗?”
相比于一直在边关的尘岳,宋之鹿更懂得内地百姓的苦,战争不停,老百姓的好日子就过不安稳。
尘岳轻声道:“会的,一定能赢!”
……
落云城
“咚咚咚!”
“杀啊!”
潮水一般的燕军呼啦啦的涌向宽阔的落云城墙,漫天的投石箭雨吞噬着双方士卒的生命。
长久以来的攻城战让落云城的城脚下堆积了大量的尸体,那道护城壕沟也早就被燕军的尸体堆满了。
自从尘岳上次率兵在辽东击败周巍然和完颜弼之后,这两人攻城就老实多了,再也没有派兵去攻打落云城身后的云锦防线,只是经常派出游骑查探军情。
落云城同样攻了一年,没有任何建树,这也不是燕兵作战不力、周巍然指挥不当,论起攻城战,周巍然这种出身中原的武将自然要比草原的将领更加精通。
可是凉军实在是太能打了,燕军在城头丢下了一两万的尸体,还是没啃下这座坚城。
“砰砰砰!”
“杀啊!”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响了一天,喊杀声也响了一天,到夕阳西下之时燕军又如潮水一般退走了,一天的进攻同样是没有任何作用。
于此同时,一匹八百里加急的快马飞也似的从南面冲进了落云城。
辛疾安静的坐在议事厅内,手中握着那封尘岳送来的军令,面无表情的看着,等看完心中的内容时,辛疾的目光已经有些诧异了。
看完之后他又把书信递给了侧边的云晨和耶律保机,正常的军务都是他们三人商议。
两人看完,脸上露出了一幅吃惊的表情,云晨错愕道:“王爷这是?”
“大战将起啊。”辛疾的手指轻轻的扣在桌面上。
显然,尘岳下定决心围歼燕军的计划让他们吃了一惊,敌众我寡,尘岳依然选择了虎口夺食,得不得说,这次他们走的是一步险棋。
耶律保机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好计,只要我们这里演的好,牢牢的牵扯住燕军,那此计就能成!”
辛疾缓缓的站起身说道:“准备吧,咱们要给周巍然和完颜弼演一出好戏!”
“诺!”
深夜的燕军大营,周巍然和完颜弼站在地图前小声的讨论着战事,而何木答兀就站在两人的身后。
自从上次何木答兀回来之后周巍然就对他有些怀疑,但是有完颜弼出面担保,周巍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不想和这位北金的皇族闹得不愉快,还需要他来帮助控制金兵呢。
“拖得太久了,太子殿下严令我们在冬季要取得进展。”周巍然眉头紧锁的说道。
“那就再派兵,每天多加两座攻城方阵。”完颜弼冷声道:“我就不信这落云城是铁打的,就打不下来?”
“可以,前线的战事就交给何木将军了,将军有什么问题吗?”周巍然轻声道。
“末将领命!”何木答兀弯腰躬身。
只不过在低头的刹那,何木答兀的嘴角出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104章故布疑云一
“窸窸窣窣~”
距离落云城不到四十里的一处山坡上,几名燕兵正贴在地面上爬行,犹如壁虎般匍匐在地。
好不容易他们才爬到了山坡上,将头从山坡上探了出去,却大气都不敢喘,因为他们看到山坡下面有密密麻麻的凉军士卒正在行军,生怕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这是一支前出的燕军斥候,在这片山谷中他们已经足足逗留了两天,由于云州内地的烽燧堡寨太过密集,所以他们已经无法再向内地深入了。
一名圆脸燕兵看着山坡下的庞大军阵,咽了口唾沫说道:“头,这伙凉军是从哪里来的。”
“北凉左骑军~”领头的标长喃喃道:“左骑军应该驻扎在北凉才对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直以来,落云城前线最大的骑军主力就是镇辽军,顶多再加上一些驻守骑军,他们还是第一次在辽东看到左骑军的番号。
几人趴在山坡上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凉军至少有万人之巨,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寒意,这么多骑军突然来到辽东到底意欲何为?
领头的标长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阴沉着脸说道:“事情不对劲,咱们立刻回去,将消息报上去。”
“好!”
几人动作很快,贴着地面没一会儿就溜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嗖!”
“嗤~”
就在他们刚刚滑下山坡之时,一根箭矢突然飙射而来,狠狠的扎进了一名士卒的胸口。
鲜血迸射而出,那具尸体就这么被死死的钉在地上,临死前这名燕兵的眼眶睁的大大的,满脸的惊恐。
“被发现了,走!”标长瞬间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的跳了起来,怒吼着抽出了腰中的佩刀。
“嗖嗖嗖!”
“嗤嗤嗤~”
箭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了这面小山坡,四五名燕兵刹那间就死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动作快的标长逃得一命。
“驾驾~”
不远处的山道中,正有上百骑凉军斥候在飞奔而来,人人弯弓搭箭,人人腰悬利刃。
箭雨从他们的手里一波波倾洒而出,动作极为迅速。
失去了好几名手下的标长顾不得感伤,在山坡上连滚带爬,搞得自己灰头土脸,才一头扎进了路旁的密林之中。密林之中还藏着四五十号骑兵,标长只有找到马匹才能逃出生天,总不能靠着两条腿就想走完这几十里路吧?
“驾驾~”
果然,密林中的手下已经听到了动静,狂奔而出,几十匹战马呼啦一下就从山林中涌了出来。顺带着他们还把那几匹空马给带了出来,只见标长一手抓紧缰绳,一个虎扑就飞身上马,动作极为娴熟。
“嗖嗖嗖~”
但是凉军的箭矢还在持续不断的落下,燕兵也开始举弓还击,眨眼间凉军就冲到了眼前。
“喝!”
为首的一名凉军已经顺势举起了弯刀,一个俯劈就将一名燕兵站落下马。
“当当~”
双方瞬间就厮杀在了一起,凉军来势汹汹,似乎是担心军情泄露,一上来就摆出了一幅斩尽杀绝的架势。
凉军的动作越猛烈,燕军标长的心头就越发坚信,他们肯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厮杀很是惨烈,这些个燕军不仅人数处于劣势,而且心中也很是慌乱。
能不慌吗?山坡下还有上万的凉军呢,一人一口唾沫就得把他们淹死。
没一会儿,山坡下的燕军就死伤了大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还在奋战,而那名标长已经趁着厮杀的间隙单人独骑的跑了出去。
他根本就不可能将所有的手下都带出去,能逃走一个是一个吧。
几名看到这一幕的凉军刚要上前追击,就被为首的百夫长给拦住了,那名百夫长笑呵呵的说道:“放他一命吧,总得有人回去报信不是?”
……
落云城下,攻城的大军此刻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原本他们攻城攻的好好的,但是一支凉军突然就从他们的侧翼杀了出来,将他们的攻城阵型彻底的给打散了。
近万人的骑兵兵分数路,贴着城墙大肆砍杀着攻城的步卒,没有防备的步卒一下子就落入了下风。
而城中的凉军也像接收到了信号一般,兵分三路从城中杀出,只有两万人左右的攻城方阵一下子就崩溃了,幸亏后方的压阵骑军来的迅速,勉强和凉军形成僵持的局面,才没有让这些步卒陷入骑军的屠杀。
城外厮杀成了一团,而城头上的辛疾面带笑容,轻声说道:“周将军,咱们这就开始了~”
双方在城外鏖战了一个下午,一直到天色渐渐发黑时燕军才退了回去,一场混战下来,他们足足丢下了上千具的尸体。
……
“右骑军,你确定是右骑军?”
燕军的帅帐中,周巍然听到何木答兀的汇报后皱起了眉头,北凉的右骑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绝对错不了,军中右骑军的旗帜林立,而且人数也不少。”何木答兀沉声回答着。
完颜弼嘟囔道:“凉军在辽东的大军中已经没有右骑军才对啊~”
“报!将军!”
就在帐中三人都皱着眉头时,那名从凉军刀下逃回来的斥候标长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大帐。
标长浑身血污,所幸只是些皮肉伤,不然早死在逃亡的路上了。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周巍然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回,回大王,凉军,有凉军。”标长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让周巍然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混账东西,有话好好说!”何木答兀凶神恶煞的瞪了士兵一眼。
那名标长哆嗦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说道:“属下率一队斥候在云州内地巡查,结果遭遇了凉军左骑军主力,正在向落云城赶来。”
“左骑军?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左骑军,你确定不是右骑军?”周巍然豁然起身。
“确定!属下看得真真的。”
标长极为肯定的点了点头:“为了将军情带回来,卑职手下的几十号兄弟都死光了。”
一边说这名标长的语气已经有些哽咽。
周巍然的面色终于变了,他从这两则消息之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第1105章故布疑云二
突如其来的两支主力骑军让大帐中陷入了一丝沉寂,似乎有一股阴云笼罩在他们的心头。
周巍然眉头紧锁,驻足沉思;完颜弼单手托着下巴,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何木答兀的目光左右提溜直转。
那名报信的斥候标长已经悄悄的退了下去,他知道接下来的事可轮不到他听了。
周巍然看着地图喃喃道:
“左骑军、右骑军,根据情报,他们应该是驻扎在北凉内地才对啊,怎么出现在这?”
他们对于凉军的情报也算是详细,在开战之前就大概知道凉军各支主力骑军的驻地。
这位东庭大王不仅疑惑,而且心中有丝丝的不安。
若是左右骑军真的来了,那么易水河畔双方的兵力差距就不那么大了,他的优势全无。
这仗接下来要怎么打?
“哒~哒~哒~”
完颜弼的右手食指轻轻扣在桌子上,呢喃道:
“开战以来,这两支骑军从来都没在战场上出现过,想来是被尘岳留下来压箱底的。
现在怎么突然动了?”
要说对左右骑军的了解,这东庭的两位主事人最有发言权了。
当初凉州大军南下平叛,和周巍然的福州军大战多次,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大凉龙骑、虎豹骑,左右骑军就是绝对的主力,几乎是每战必出。
而完颜弼就更别提了,当初要不是所谓的右骑军在新川口死战不退,拦住了铁浮屠,他指不定已经砍下那位凉王的脑袋了,哪还有后面的那么多破事。
“太子殿下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情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周巍然皱眉问道。
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来北凉大举调兵的理由,难道是落云城的守军坚持不住了,需要援兵?
但貌似不太像啊。
完颜弼微微摇了摇头:“若是有情报早就应该送过来了,不会拖到现在。”
见两人没谈出个什么所以然,何木答兀突然眼珠子一转,躬着身子轻声道:
“大王,将军。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凉军想要在辽东,在这里,和我们决战?所以才抽调手里仅剩的生力军赶赴辽东?”
此言一出,周巍然和完颜弼的瞳孔同时一缩,有些吃惊的对视了一眼。
“决战~决战~”
周巍然背着手念叨了两句,犹豫着问道:“现在是冬季了,不是最适合作战的时间,可能吗?”
“没什么不可能的。”
完颜弼的心思倒是活泛多了,两步走到了地图边,沉声道:
“这位凉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我们本能的会认为冬天不适合用兵,但他就偏偏在冬天用兵。
我们认为他不敢对十几万大军发起正面攻击,他偏偏就要打一场大的。”
周巍然的目光变得凝重,听完颜弼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个可能。
说起来这两人确实被尘岳变化莫测的用兵手段被搞怕了,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
完颜弼继续指着地图说道:
“镇辽军三万,左右骑军根据以前的情报也都是三万之数,就是不知道来了多少。
假如都到了辽东,那落云城就会集齐九万的凉军主力。
九万骑兵,正面野战,怕是我们要吃亏,顶多保持不败。”
周巍然的神情越发严肃,口中喃喃道:“决战,确实有可能啊~”
光是九万骑兵主力,就足够和现在的十几万燕军大战一场了,何况落云城中还有几万步卒呢?
站在两人背后的何木答兀听到这句话嘴角一翘,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完颜弼在地图上指出了一个位置道:
“今天在这里发现了一万左骑军,战场上看架势有个两万人,应该不止这些人才对。”
完颜弼指出的地点就是先前那名斥候标长发现凉军的位置。
周巍然看着地图,沉思了好一会儿,冷声说道:
“传令,大军停止攻城!撤回大营驻守,派出斥候,尽可能监视云州内地凉军的调兵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诺!”何木答兀点头应喝。
……
“哈哈哈!”
“辛大哥,岳大哥,好久不见!”
“乖乖,不得了喽,步帅现在是越来越有右骑军主帅的气势了。”
“老关,你这小子,壮实了不少嘛。”
“哈哈哈~”
落云城的大厅中,一大群武将正在互相笑谈着,大声打着招呼,岳展鹏还一拳头砸在了步文山的胸口,关系很是亲切。
因为辛疾和岳展鹏的年纪略微大一些,所以步文山私下里习惯性会叫一句大哥。
自从辽东之战结束后,步文山他们还没有到辽东前线来过,也很少见到这帮子辽东将领,所以初次见面大家伙都很是高兴。
一众武将加上一个姚青竹在厅内闲聊了好一会儿,之后副将一级的人便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留下主帅在厅中议事。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尽一切可能制造假象,让周巍然以为凉军主力都到了。
辛疾先是开口问道:“右骑军还没来全吧?白天大战的动静不小,但我看入城的士卒也就一万之数。”
“哈哈哈,还是辛都护眼睛尖啊。”步文山爽朗的笑道:
“没错,右骑军才入城一万,还有一万骑兵打左骑军旗号,明天正午入城。最后剩下一万人,目前停留在锦阳关。”
“步将军这一手烟雾放的还真是足啊。”
听到步文山将右骑军分成了三拨,几人都笑了起来。
“嘿嘿嘿~”步文山咧嘴一笑,接着说道:
“对了,明天入城的这一万人已经被燕军探知了,我故意放了个活口过去。”
“那就好,就怕燕军蒙在鼓里,看看周巍然这条大鱼会不会上钩。”辛疾微微一笑。
就在众人在商议军务之时,一名卫兵从屋外走了进来,给辛疾递过了一张纸条,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哈哈~”辛疾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忍不住的大笑了一声,让众人的目光都变得疑惑起来。
“怎么了?”步文山一脸不解的问道。
辛疾轻轻的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纸条,笑道:
“鱼儿快要咬勾了~”
第1106章故布疑云三
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辛疾笑道:
“咱们在燕军中的暗棋来信了,周巍然和完颜弼已经怀疑咱们是不是要在辽东和他们决战了,王爷的大计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这封信自然是已经投靠凉军的何木答兀送来的,如今何木答兀可是辛疾手中一张很重要的牌,他的地位在燕军之中几乎仅次于完颜弼和周巍然。
众人闻言都是一笑,只要你有了这个念头,就不怕你不上钩。
“那下一步我们应该如何走?”步文山大大咧咧的问道。
“按照计划,大军依旧分别打左右骑军的旗帜入城,声势要大,要让燕军隔着十里地也能感受到咱们凉军的威武。”辛疾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也是尘岳先前制定的计划。
“等等!”
耶律保机突然站了起来,诡异的笑道:“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方法。”
“噢,说说看。”辛疾饶有兴致的抄起了手,耶律保机虽然年轻了点,但是总能提出些很独到的计策。
“让锦阳关的一万人全部打左骑军的旗号入城,但是要派斥候严密巡查两翼,装出一副生怕被燕军发现的样子,但凡是发现骑军踪迹的燕军一律截杀。”耶律保机有条不紊的说道:
“至于城中的骑军还是打右骑军的旗号,三天后和镇辽军一起偷袭燕军大营,算是正式在燕军的面前露个脸吧。”
大家听完都是一头雾水,王爷的要求可是大张旗鼓啊,怎么到了耶律保机这里还要搞得神神秘秘的?
辛疾倒是若有所悟的样子,不断的摩挲着下巴,凝着眼睛在思考耶律保机的话。
耶律保机站在几人面前,淡淡的说道: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大张旗鼓出现在燕军面前的只有右骑军,但是左骑军咱们不露面!”
辛疾嘴角一勾:“你这是欲擒故纵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
“啪!”
步文山猛得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说道:
“燕军已经知道了左骑军到了辽东,但是战场上却看不见左骑军出动。他们就会怀疑左骑军去了哪?会觉得我们在故意隐藏什么。然后就会更加怀疑我们要在辽东决战!”
“哈哈哈~”
耶律保机仰头大笑:“步帅说的没错,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让周巍然自己猜去吧。”
“能不能猜得准就看这位东庭大王的脑子够不够聪明了。”云晨略带嘲讽的轻笑道。
这下议事厅中的将领都领悟到了耶律保机的用意。
“哈哈哈~”几位武将朗笑出声。
辛疾一招衣袖,看着地图说道:“虽然与王爷的命令略有出入,但是总体目的没变,那就按耶律保机说的做吧。
通知锦阳关的一万骑军,严防死守燕军的斥候,已经入城的右骑军和镇辽军休息两日,第三天的夜间,咱们去偷袭敌营!”
“诺!”
……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持续了许久的攻城战也在一股诡异的气氛下停了下来。
大量的燕军斥候向云州内地游弋,试图找出所谓的北凉左骑军,但这左骑军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
燕军其实发现了有大队兵马行军的痕迹,斥候也试着沿着踪迹追查,但无一例外的都遇到了凉军游弩手,激战一场后无功而返。
为此燕军没探查到什么消息,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
就在第三天的深夜时分,两队凉军游弩手悄悄的行出了落云城的东西两道大门,开始清理盘旋在附近的燕军斥候。
一时间那些游弋在落云城之外的燕军斥候被啥的鸡飞狗跳。
继游弩手之后,又有大队的凉军行出了城门,为首之将赫然便是步文山和岳展鹏。
总计三万人的骑军从城中蜂拥而出,右骑军两万、镇辽军一万,这是现在城中近半数的骑军主力。
密密麻麻的骑军在夜色的掩护下抵达了燕军的攻城大营之外,并且没有任何迟疑的就发起了进攻。
刚刚发起进攻,燕军的大营中就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同时还射出了一波波箭雨,燕军也不是吃干饭的,对于凉军的偷袭早有防备。
“嗖嗖嗖!”
顶着箭雨的攻势,凉军并没有撤退,而是绕着偌大的燕军营寨开始游弋,三万骑军兵分数路,好似要把燕军整个给包围起来。
漫天的喊杀声响彻在这黑夜之中,燕军大营中,何木答兀默然站在大军阵中指挥着战事,为了彻底让周巍然放下对自己的防备之心,何木答兀这次可是自高奋勇来前线指挥战事的。
“杀,杀,杀!”
“进攻进攻!”
“骑军向左突击。”
……
一阵阵呼喝声此起彼伏,有凉军的也有燕军的,双方好似都杀红了眼。
但是仔细观察战场就会发现,凉军几乎都游离在战场之外,只是时不时的发起几轮冲击罢了。别看两边打的震天响,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损失。
步文山并未参与到进攻之中,只是安静的带兵列于阵后,嘴角轻笑道:“燕军果然有防备啊,呵呵~”
“今天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让他们先高兴高兴。”一旁的关邵勇阴险的笑着,好似进攻受阻并没有让两人不开心。
今天凉军前来袭营的目的就是露个脸,至于说战果倒是其次。
漫无边际的战场上,双方士卒互相厮杀,步文山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时不时的扭头北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杀啊!”
在进攻持续了一个时辰之后,凉军的身后突然想起了一阵阵的喊杀声,声势震天。
“终于来了。”步文山嘴角一勾,他等的人到了。
“我去会会他们。驾!”关邵勇一扯缰绳,转身就带着大队的骑兵迎上了这伙不速之客。
从凉军身后杀出来的正是完颜弼率领的燕军大部。
他们不是傻子,料到凉军这两天要发起偷袭,所以大队军马早就准备好了,在燕军的攻城大营刚刚起火之时完颜弼就带着大军过来了。
双方的数万骑军没有任何迟疑,瞬间就爆发了混战,这片战场变得比之前更加混乱了。
第1107章故布疑云四
“喝!”
“当当当!”
战马互相碰撞、弯刀乒铃乓啷的作响,人命在夜色中极速的流逝。骑兵对冲可就不是先前的小打小闹了,是真的要死人的。
关邵勇眼睛尖,一眼就瞅见了不远处的那面燕戎皇旗,不由分说的就拍马冲了过去。
“哒哒哒~”
突如其来马蹄声让人群中的完颜弼眉头一皱,扭头就看见一道黑影正扑向自己。
“当!”
完颜弼反应极为迅速,手臂一抬就用长枪挡下了关邵勇凌厉的一击。
“反应倒是挺快,看招!”
关邵勇大喝一声,长枪贴着腰身势如破竹的飞了出去,身为右骑军的副帅,关邵勇马背上的功夫自然毋庸置疑。
“当当当!”
几乎是在关邵勇出招的同时,完颜弼的弯刀也瞬间出鞘,和他手中的长矛一下下的磕碰在了一起。
一边打完颜弼一边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他几乎能清晰地看见右骑军的军旗在夜风中不断飘动,而且这些个武将的脸庞也十分陌生。
“一定是北凉右骑军了。”完颜弼在心中暗自念叨了一句。
他原本是不需要亲自带兵陷阵的,但是他想来探探凉军的虚实。
“当当当!”
两人连续交手多次,很快就互相错身而过,杀进了对方的阵中。
完颜弼一边应付着周围的攻击,一边四处寻找着左骑军的身影,可是奇了怪了,战场上似乎只有右骑军,根本就看不到北凉左骑军的一根毛。
“叮叮叮~”
双方一直鏖战到了几近天明时分,进攻受阻的凉军阵中响起了鸣金之声,收到信号的凉军骑卒也不恋战,迅速脱离站圈回奔凉州城。
因为害怕凉军还有伏兵,燕军也没有大肆追击,在保证大营的安全后就全部撤军回营了。
一夜的大战就这么过去了,战场上的尸体自然有人去收拾,伤兵也被陆陆续续的送回了营房。
但是燕军的帅帐中却陷入了一片沉寂。
“确定没有看到北凉左骑军吗?”周巍然背着手在军帐中来来回回的走着。
“没有,只有镇辽军和右骑军。”何木答兀很肯定的回答道。
完颜弼也在一旁点头:“我在战场上搜寻了好几遍,确实没左骑军的踪迹。”
“奇了怪了。”周巍然嘟囔着:“难道根本就没有左骑军,只有右骑军?”
完颜弼没有说话,反倒是何木答兀接过了话茬:“有这个可能,军中斥候也没有发现云州内地有北凉左骑军的身影。”
周巍然皱起了眉头,可是前两天他们的斥候可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左骑军的旗帜的。
“搞错了?”完颜弼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激战了一夜,他身上的铠甲还沾着些许的鲜血。
“咳咳,两位将军,属下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何木答兀再次开口了。
“有话就说,别磨磨唧唧的。”周巍然挥了挥手,经此一战,他确实放下了对何木答兀的戒心,所以言辞之间更加随意了些。
何木答兀沉声道:“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其实左骑军已经到了落云城但是却被他们给隐藏了起来。”
刚说完,完颜弼就开口问道:“这么说有什么理由吗?”
“两位将军请仔细想想,三天前凉军就已经有数万人抵达了落云城,但是这两天斥候在云州内地还是发现了大队军马行进的痕迹,这些人是谁?总不至于都是右骑军吧?”何木答兀轻声述说着自己的想法:
“我们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那些骑军是右骑军,那他们又何必遮遮掩掩呢?反正右骑军入辽的消息早就被我们给得知了,唯一的可能是凉军不想让我们知道。”
何木答兀一点点的引诱着两人上钩,目光在微微的闪烁。
周巍然和完颜弼同时陷入了思考,帅帐中寂静无声,只能隐隐听到帐外士卒的喝骂声。
终于,周巍然率先抬起了头,轻声道:“你说的有点道理,这或许是凉军在故意隐藏着什么。”
“左右骑军都来了,但是隐藏了左骑军的踪迹。”完颜弼轻声念叨着:“那只有一个可能。”
“凉军想要吃掉我们!”
周巍然和完颜弼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两人原本在说出这句话时还有些犹豫,但是话音落下的刹那,他们就意识到很有可能。
本来周巍然和完颜弼就不太对路子,很少能尿道一个壶里去,现在两人的意见一致那就说明他们的想法离真相不远了。
何木答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许震惊,但实则心中在暗暗骂道:终于想到这一环了你们,真的是累死老子了。
周巍然在帐中来来回回的走着,这个念头一旦从脑海里冒出来就很难驱散了。
“凉军本来有五到六万人,现在加上两支主力骑军,足有十余万人,这三万人的左骑军还动向不明。假如开战,我们能赢吗?”周巍然沉声问道。
完颜弼在心中掂量了许久才默默地回答道:“或许能赢,但是赢也是惨胜,咱们这十几万大军,怕是很难剩下多少了。”
这个答案已经是完颜弼能给出的最好预测了,若是再加上凉军那悍不畏死的作战风格,完颜弼真的没有赢的把握。
听到这个答案,周巍然顿住了脚步,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他也清楚凉军的战力,要是能和十万凉军拼个两败俱伤,也算是不错的战绩了。
“咳咳。”关键时候何木答兀又说话了:“大王,将军,要不要向太子殿下求援?增派一部分兵马来辽东战场?”
周巍然豁然抬头,黑着脸说道:“求援?我们这里有十五万大军,这都要求援,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没用?”
何木答兀头一缩不再说话,得了,您爱咋办咋办吧,何木答兀担心自己说的太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求援,倒不失为一个选择。”
完颜弼很合事宜开口了。
周巍然一愣,然后沉声道:“完颜将军是认真的?太子殿下要是怪罪下来,咱们怕是受不住啊?”
“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才是真正的有罪了。”完颜弼毫不在意的哼道:“要是拼光了这十几万兵马,我们两在燕戎皇族面前才是真正的废人一个!”
完颜弼的话语惊醒了周巍然,现在慕云端康看重他们的原因是要依仗他们安稳东庭,而不是他们真的有什么旷世大才。
周巍然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再找找左骑军的踪迹吧,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第1108章故布疑云五
“嗖嗖嗖!”
云州内地的一处黄沙坡上,数十骑燕军斥候正在策马狂奔,在他们的身后是数百骑精锐凉军。
箭矢如雨点般砸向他们,不断的有燕军坠马身亡。
黄沙地上被踩出了一道道马蹄印,但只要冬风这么轻轻的一刮,马蹄印就会被遮掩去大半。
黄沙飞舞之景,巍巍壮阔。
可惜现在双方的士卒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绝美的边塞景色,生与死的较量还在等着他们。
队伍尾端的一名燕兵弯弓搭箭,身子猛得一扭就将羽箭射了出去,然后又接着连抽了几下马鞭,想要快速逃离凉军的追赶。
从头到尾燕兵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射出的箭矢也颇具力道。
不得不说这些个草原骑卒骑射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好像打娘胎里就学会了一般。
可惜了,因为没有时间去瞄准,这支箭矢从两名凉军的空挡中飞了过去,并没有给凉军造成麻烦。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落后的燕军呼吸已经有些急促起来,再次弯弓搭箭,可还没等他转过身来,一支利箭就穿透了他的胸膛。
“嗖!”
“噗嗤~”
燕卒强撑着剧痛,在马背上无力的晃悠了几下,再度往前行出十几步后终究还是跌落在地。
刚刚落地就有追逐而来的凉军在他的胸口补了一刀,确保他死得不能再死。
燕兵为首的百夫长不时的扭头回看,面色阴沉。
他们此行出来接到的军令是严查北凉左骑军的踪迹,不得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所以他带着手下的兄弟一路追查,可能是运气好吧,依靠着马蹄印和战马的粪便,这百十号人一直摸到了骑军露营之地的附近。
为了探查明军情,他们跟了凉军大半天,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名落单的凉军。
燕军本想在这凉军的嘴里问出点什么,可那凉军死不开口,还不断的挣扎。
气得燕兵一刀把他给捅死了,然后就开始搜这名凉军有没有什么随身物资。
这一搜可了不得,燕兵在凉军的身上搜出了一块象征着身份的右骑军腰牌。
这名百夫长当场就愣住了,这大股骑军明明打得是左骑军的旗帜,士兵却属于右骑军!
说明了什么?说明这彻头彻尾都是凉军的一场骗局!
根本就没有什么左骑军,只有右骑军!
他们找了半天,合着是凉军在给他们演戏。
这名百夫长毫不犹豫立刻率军撤退,只要把这个消息带回去,那么荣华富贵不就送上门来了?
可惜了,事与愿违。
他们没跑出多远就被凉军发现了,一场追杀由此拉开了序幕。
“驾,驾驾!”
紧紧追在身后的凉军足有数百人,气势汹汹而来,为首之将恰好就是郎毅的女婿莫炳。
身影随着战马起伏的莫炳脸色极为难看,他们已经发现了那名被燕军杀害的掉队士卒。
而且那名士卒身上的腰牌不见了,说明了他们有暴露的可能!
方圆十里之内只有这么一伙燕兵,不用问,绝对是他们带走了!
莫炳紧握着手中的长矛,这些个燕军,绝不能有一兵一卒活着离开这片平原。
“驾!驾!”
“嗖嗖嗖!”
箭雨持续下落,几十名燕兵没一会儿就只剩下寥寥十余人了。
眼看着燕兵的身影越来越近,莫炳抬手一挥,身后的数百名凉军同时屏住一口气,怒喝一声:
“喝!”
凉军的臂膀抡圆,数百根长矛狠狠的被他们给掷了出去。
“噗嗤噗嗤~”
“当当当~”
长矛将燕军尽数覆盖在内,和箭雨一起砸在了燕军的头顶。
这一波进攻算是彻底断绝了燕兵逃生的希望。
仅剩下的十几名燕兵要么被长矛直接扎死,要么因为战马受惊而跌落下马。
“杀!”
莫炳瞬间拔刀,带着骑军蜂拥而来。
那名百夫长也摔落在地,连滚几圈摔了个狗吃屎。容不得他多想就连滚带爬的向远处跑去。
他想活,不想死!
莫炳的战马转瞬即至,弯腰俯身,轻轻的一挥弯刀就划破了他的后背。
“噗嗤!”
燕兵百夫长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然后在地上艰难的爬行着,目光中满是绝望。
鲜血拖了一路,异常刺眼。
“不要不要~”燕兵无助的呢喃着。
莫炳翻身下马,眼神冷漠的走到他身边,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
只见他双手奋力的在地上扒拉着,却不能前进半分。
莫炳缓缓举起弯刀,向下猛得一扎,这名百夫长就彻底没了动静。
就在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上百骑燕兵已经死得一干二净,没有半个活口。
莫炳沉声喝道:“搜!一定要把腰牌搜出来!”
“诺!”
凉军将士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搜查燕军的随身物品,可是莫炳听到的答案始终只有“没找到”三个字。
莫炳皱着眉头,眼珠子一转就落在了死在自己刀下的百夫长身上。
他轻轻的伸出手在燕兵的腰间摸索了两下,果然摸到了一块坚硬的木牌。
“唔~在这呢。”
莫炳大松了一口气,看着木牌上的普普通通的名字,他眼神黯淡了一下。
这木牌是凉军身份的象征,万一遇到大战,尸首无法辨认,那这块木牌就是唯一能确认战死士卒身份的物件。
也是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们唯一的念想。
莫炳小心翼翼的擦拭掉木牌上的血迹,再把它藏在胸前,然后就翻身上马准备离去。
没跑出多远,莫炳又突然勒住了缰绳,重新来到了燕兵百夫长的尸体旁。
这古怪的举动让他手底下的士兵们都是一头雾水。
只见莫炳戳破了百夫长的手指,然后捏着他的指尖在旁边一具尸体的衣服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一个“左”字。
莫炳盯着这个字左看右看,满意的笑道:“不错!”
这个字就像一个不怎么识字的武夫好不容易写出来的,丑不拉几,但又依稀可以认出这是个“左”字。
周围的士兵们看着莫炳的举动一脸疑惑,不知道他们的将军在干什么。
莫炳翻身上马,沉声道:“看看周围还有没有燕军斥候,有的话就把他们引过来!”
“诺!”
第1109章故布疑云六
清风微拂,黄沙在地面如同潮水般流动,时不时的就会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些许杂草被裹挟到半空中,然后又无力的坠落在另一片土地上。
燕军的尸体横七八竖的躺在地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鲜血早已经凝固,弥漫着丝丝血腥气。
那名燕军百夫长的尸体就呈挣扎状趴在地上,后背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黄沙。
当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倾洒在这片大地上时,终于有一阵马蹄声响起,夹杂着寒风的呜咽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疾驰而来的是一片燕军斥候,当他们看到满地的尸体时,为首的百夫长豁然抬手:
“停!”
“吁吁吁~”
上百骑蓦然止步,一个个警惕的看着四周,生怕有凉军在这埋伏。
这两天他们已经在云州的深山里和凉军交手了多次,差点就被全部吃掉了。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为首满脸胡渣的百夫长轻轻的一挥手:“搜搜看,还有没有活口!”
“诺!”
上百骑燕军如蝗虫般掠出,挨个检查着他们同僚的尸体,但是他们清楚,还有活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双方斥候一旦相遇几乎就是不死不休,绝无留情的可能。
胡渣脸百夫长在战场上四处转悠,面无表情。
虽然很多士卒的死状极惨,但他心里也没有半点波澜。
这一幕他已经见惯了。
仔细搜索了许久,胡渣脸百夫长赫然看到了那具背影很是熟悉的尸体。
没错,他和这支斥候的百夫长是同袍,两人算是老相识了。
看着老战友的尸体,他有些难过,注视许久后轻轻的替战友理了理衣袍,然后刚想给老战友翻个身,让他舒坦一点。
但是不经意一扫视,胡渣脸就发现尸体的姿势有一些古怪。
尸体趴在地上,右手奋力的向前伸,像是想往前爬。
最后,胡渣脸的目光落在了尸体右手的位置,眉头皱了起来。
那只右手紧紧的搭在另一具尸体的衣角处,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别扭。
他蹲下身子轻轻的挪开了那双满是鲜血却早已冰凉的手,一个歪歪扭扭的“左”字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胡渣脸目光一凝,仔仔细细的看了眼这个字,虽然他们这些大老粗几乎没有识字的,但是这个左字他们还是眼熟的。
这些斥候出发之前可是特地认了一下凉军的旗号,以便于在战场上快速确定身份的。
胡渣脸站起身子,扫视了一眼战场,发现全场没有一具凉军的尸体,甚至连凉军遗落的兵器都没有,似乎是被特意收走了。
“北凉左骑军吗~”他轻声的念叨了一遍,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场景:
地上的那位百夫长率军发现了北凉左骑军的踪迹,然后在撤退的途中遭遇了凉军的截杀,激战一场以后不幸重伤垂死。
然后他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咬破手指,在衣服上写下了这个“左”字,就是想传达出左骑军的行踪,希望能有自己的同袍看到。
想到这里,这位胡渣脸百夫长忍不住鼻尖一酸,他的老兄弟就是临死之前还想着将发现北凉左骑军的消息传递出来。
令人敬佩!
“头,全都看过了,没有活口。”一名士卒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胡渣脸冷哼了一声,弯腰私下了那块写着“左”字的衣角,然后默念了一句:
“兄弟,一路走好。”
他来不及掩埋他同袍的尸首,只能帮他理顺身上的衣服。
随后他翻身上马,怒喝一声:“走!立刻回大营!”
他要将这个用命传出来的消息带回去。
……
燕军帅帐内,周巍然和完颜弼齐齐看向放在桌上的那块写着“左”字的破碎衣角。
字迹很丑,压根就是鹦鹉学舌,强行描出了形状罢了。
从云车内地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胡渣脸斥候百夫长躬身站在两人的身后,将自己在云州内地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包括那片战场上的惨状和这块布条的由来。
何木答兀则安静的站在军帐一侧,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胡渣脸说完,周巍然和完颜弼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反复打量着那个“左”字。
汗水已经从胡渣脸的后脑勺渗了出来,他心中在想:难不成自己的情报搞错了?
良久之后,周巍然终于轻轻的挥了挥手:
“做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胡渣脸瞬间大喜,挺直腰板喝道:“谢大王!”
大踏步走出营帐的他似乎已经有些忘记那死去的同袍了。
“呼~”
周巍然长处了一口气,喃喃道:“凉军果然有鬼啊~”
这名战死的百夫长在临死之际写下这个字,无疑是在向他们传达一种信息:
北凉左骑军确实已经到了辽东。
“若是加上这三万人,我们就真的要上点心了。”完颜弼沉声说道。
前两天凉军偷袭被他们顺利击退,但是他们并没有沾沾自喜。
因为他们从凉军的进攻中感受到就一股试探的意味,凉军似乎是想探探他们的底细,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周巍然沉闷不语,而完颜弼加重了语气说道:
“王爷,该下决心了!”
何木答兀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周巍然,但是没有说话。
言多必失,他生怕自己说多了话会引起周巍然的怀疑。
“真的要向太子殿下求援吗~”周巍然始终下不了决心,他几乎带来了东庭所有的可战之兵,这还要求援?
完颜弼自然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冷声道:
“不求援,凉军大举来袭,纵使是面对面的决战我们也会伤亡惨重。
若是求援,大军两面夹击,围攻凉军,说不定能一口吃掉凉军的大部分主力,那可是盖世之功。
两种结果,还希望大王好好考虑考虑。”
完颜弼列出了求援或者不求援的两种可能,迟迟下不定决心的周巍然终于松口了,轻声道:
“向太子殿下传书,凉军踪迹诡异,持续增兵,请殿下速派援军!”
这一刹那,完颜弼松了口气,而何木答兀则是很隐晦的笑了一下。
第1110章派兵
武关的议事厅中,莫炳正向辛疾等人述说着自己截杀燕军的经过,包括在那名百夫长的手下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左”字。
“莫炳啊,还是你小子鬼主意多,哈哈!”步文山听完后放声大笑起来。笑容很是阴险,好像莫炳干了什么异常狡诈的事一般。
“不愧是郎老将军的女婿,只要燕军能看到这个字就不怕他们不上钩。”辛疾也很是认可莫炳的计策。
莫炳所做之事正好应了耶律保机的那番话:战场之上嘛,就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莫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尴尬的说道:“末将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众人聊着聊着就有一名亲卫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递给了辛疾一张小纸条。
辛疾摊开了一看,立马放声大笑道:“来了来了,鱼饵终于咬勾了。”
“怎么样怎么样,快给咱们大家伙说说。”步文山一下子就从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来。
光看辛疾的表情就知道是好消息。
“何木答兀来信,周巍然的求援书信已经送往北凉关外了。”辛疾得意的挥了挥手里的纸条说道。
“哈哈哈,看样子莫将军的那个字效果显著啊。”耶律保机在旁边打趣道:“一个字可抵数万铁骑!”
“哈哈哈~”
众人齐齐的笑了起来,而莫炳也欣慰的笑了。
其实此前凉军放出的疑云已经够多了,而莫炳的这一出戏恰好是最后一击!
“既然鱼上钩了咱们也不能闲着,几位将军这两天就辛苦一下,多带兵出去转转,免得被燕军看出什么破绽。”辛疾呵呵的笑道。
“辛将军放心吧,弟兄们正愁着没事干呢。”步文山呵呵笑道。
辛疾缓缓站了起来,沉声道:“游弩手倾巢而出,严密注意燕军的动向,但有异动立刻来报!
派人沿途通知内地军镇,准备好一应粮草,一旦北凉关外的燕军有动静,右骑军立刻出发赶赴辽东,不得耽搁!”
“诺!”
众人齐齐应喝。
……
一晃几天的时间就过去了,那封从易水河畔紧急送往辽东边境的军报终于递到了慕云端康的手中。
“北凉左右骑军都出现在了辽东?”慕云端康疑惑的看着这封八百里的加急的军报,说实话他是不怎么相信的,但是信中说的头头是道,完全不像是假的。
申屠辰风接过军报反复的看了几遍,轻声道:“大张旗鼓又藏头露尾,凉军这一手在玩什么花样?”
堂而皇之出现在燕军面前的只有一个所谓的北凉右骑军,这也是周巍然和完颜弼能真正确定的。至于那三万左骑军则是云里雾里,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百里慎看了看那封军报,又看了看挂在一旁的地图,狐疑道:“凉军想在这冬季决战于辽东?”
根据周巍然的信中所说,凉军已经发起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暂时还能守得住,之后就说不准了。
“这两个废物,几万凉军的骑兵而已,就把他们吓成这个样子,终究是难当大任!”慕云端康有些不快的撇了撇嘴。
辽东之地足有十五万大军压境,凉军就算加上这几万兵马撑死了也就十万人上下,怎么算纸面上的实力还是他们占据上风的,不怪慕云端康不开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申屠辰风反倒是轻轻地笑出了声:“这封情报或许就能决定此次凉燕大战的胜负!”
“哦?此话怎讲?”慕云端康好奇的抬起了头。
“凉军大军出动,想必是没有能力继续久战了,所以才想着毕其功于一役,若是我们派出一支奇兵,在紧要关头加入战场,那岂不是直接就能奠定大战的结局?”申屠辰风满脸笑容。
“申屠兄,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鬼呢?搞不好又是那位凉王的诱敌之计。”百里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心中还是保持着谨慎的。
“会吗?”慕云端康先皱起了眉头,从这封信中他暂时还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百里慎沉声道:“我们吃了凉军太多的亏了,凡事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大帐中陷入了一丝安静,三人都紧锁着眉头,考虑该不该派兵赶赴辽东。
派,有可能会中了凉军的调虎离山之计。不派,那么周巍然那里的十几万大军或许就得面对凉军的围歼,到时候是胜是败就谁也说不准了。
沉默了许久的慕云端康突然笑了起来:“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还请太子殿下赐教!”申屠辰风笑呵呵的拱了拱手。
“凉军假如行的是调虎离山之计,那无非就是想引开我们驻扎在北凉关外的主力。而我三路大军之中以中路之兵力最为雄壮,只要中路不失那就不会有问题。”慕云端康轻轻笑道:
“所以我看不妨调天狼关外的大军出动,外加克烈查那里也可以抽调一部分的军力,一起赶赴辽东。这样就算凉军想在北凉关外动手我们也足以应付。”
申屠辰风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慕云端康微微一笑,其实他是藏了些私心的,一来可以避免辽东的大军被凉军击破,二来也能分走慕云幻手里一部分兵权。
自从出了上次那档子事之后,慕云幻手里的兵权就被他攥的死死的,这次总算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调走他手里的兵了。
百里慎笑了笑,点头表示赞同。他自然是看出了慕云端康心中的想法,但是碍于申屠辰风在这里就并没有戳破。
“要是两位没有异议,这件事咱们就这么定了?”慕云端康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地朝申屠辰风看了看。
“没问题!”两人同时点了点头,申屠辰风更是冷笑着补充了一句:“假如凉军不开眼,想对咱们的大军动手,那咱们正好给他们点厉害看看!”
“哈哈,说的好!”
慕云端康竖起了大拇指,同时朗声喝道:“传令,克烈查所部抽调一万人、慕云幻所部抽调三万人,以拓跋宏为将,立刻赶赴辽东!”
“诺!”
第1111章朔风调兵
“啧啧,这周巍然和完颜弼还真不好骗啊,好不容易才让他们上钩。”尘岳看着手中的密报不停的砸吧着嘴。
几乎就在慕云端康他们接到辽东军报的同时,从辽东快马加鞭而来的密信也送到了尘岳的手中。
为了让周巍然等人相信凉军要在辽东开战,三万右骑军来来回回可是折腾的够呛。
“王爷当初收服何木答兀作为暗棋,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褚玉成在一旁轻声笑道。
整件事里,何木答兀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是异常重要的一个角色。
正是他一点点的引导周巍然两人的思绪,最终做出了求援的决定,可以说没有他这件事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
“依你们看,慕云端康会派出援兵吗?”尘岳的手指轻轻的放在身前问道。
褚玉成和诸葛糊涂对视了一眼,还是诸葛糊涂先开口道:
“派兵是必然的,因为他不敢冒辽东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的风险。”
“呵呵,诸葛先生所言也是我的意思。”褚玉成微微一笑,补充道:
“而且,他也绝不会料到我们要吃掉他手下的兵马!所以他无所顾忌。”
没错!慕云端康敢派兵去辽东的原因就是从没想过北凉要在关外打一场围歼战。
“哒~哒~哒~”
尘岳的手指一下下的扣在桌面上,轻声问道:
“那你们觉得他会从哪里派兵?武关,还是天狼关外?”
诸葛糊涂不说话了,笑着看向褚玉成,意思就是你说吧。
褚玉成呵呵一笑:
“按照慕云端康那诡计多端的性子,大概率会抽调慕云幻手下的兵马,好分掉他的兵权。”
他们已经把慕云端康的性子摸得透透的。
“这么说他手下的十二万人就不会动了?”尘岳稍微皱了皱眉头。
毕竟十二万人不是个小数目,要是能调走个一两万,凉军围歼战的压力要小上许多。
“大概率是这样。”褚玉成摊了摊手,谁让这两兄弟始终互相提防呢。
尘岳豁然起身,快步走到地图边端详着,看了许久才说道:
“要是能调走他手下一部分兵力就好办多了~”
十分清楚尘岳心思的褚玉成也凝眉沉思,片刻之后喃喃道:
“我或许有个好办法~”
“说说看!”尘岳来了兴致。
“王爷,要不让玄武军向天狼关方向动一动?”褚玉成的嘴角勾起了笑容。
尘岳一愣,然后便笑道:“白衣鬼才名不虚传啊,慕云幻一见到重甲铁骑,怕是求援信要像雪花一样飞到慕云端康的案头了。”
“哈哈哈~”
屋内响彻着几人的朗笑声。
……
一晃两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就在第三天的清晨,寂静许久的朔风城突然躁动起来。
在朔风城外待了整整一年的克烈查派出了上万的兵马前来攻打朔风城,其后还有五千骑军压阵,那阵势是异常浩大。
“砰砰砰!”
“杀啊!”
或许是因为憋得太久的缘故,这些个燕兵不要命的涌向了朔风城头。
箭矢、投石像雨点般砸向了朔风城头,营中几乎所有的攻城云车都被燕兵给拉了出来,一副要一鼓作气拿下朔风城的架势。
凉军将士也毫不示弱,准备了一年的羽箭不要钱般的倾洒而出,誓与燕军一较高下!
就在城墙内外喊杀声震天之时,朔风城的议事厅中却乱糟糟的。
“区区万余兵马也敢进犯朔州!简直是活腻歪了!揍他狗娘养的!”朔州骑军主将宁陌藩兴奋的挥舞着手臂。
能不兴奋吗?这可是一整年来他们第一次看到敌军出动,还来到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现在朔风城中不只有原本的两三万驻军,更有薛猛所部的左骑军,整整三万兵马。
可以说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吃调城外那一万余燕兵。
妥妥的砧板上的鱼肉!想吃就吃!
“对!揍他揍他!”
“让将士们先练练手!”
一干武将都颇为兴奋,而薛猛涨红着脸没有说话,他在憋着,他可是一军主帅,绝不能这么冲动。
而作为唯一的文官,郁岩白倒是轻松的抄着手坐在一旁看戏。
他知道有薛天在这里坐镇,这些武将也就只能过过嘴瘾罢了。
果然,薛天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笑嘻嘻的看着一群将领,不停的顾左右而言他。
终于,连一向沉稳老练的朱天和都忍不住了,轻声道:
“咳咳,薛都护,就算不派大队骑兵出动,随便派出个几千骑意思一下总行吧?”
“不行,朔风城一兵一卒都不能动!”
薛天一挥手,毫不客气的拒绝了朱天和的建议。
朱天和无奈的苦笑了一声,缩回了椅子不再说话。
薛天正色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燕军来得诡异,我们还是等梅将军回来再说吧。
总之,在大战开始之前,朔风城的兵力绝对不能暴露!否则一旦引起燕军的警惕,王爷的辛苦筹谋就要毁于一旦。
诸位将军耐住性子!我薛天向大家保证,要不了几天,我就会带着你们踏平城外的燕军大营!”
众将闻言就是眼睛一亮,齐齐的点了点头。
待到黄昏时分,攻城了整整一天的燕军退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冰冷刺骨的寒风。
这塞外的寒风要比内地冰冷许多。
待得天色彻底变黑之时,一队十余人的骑军悄悄溜进了朔风城,为首之人赫然便是朔州朔风营主将梅玉书。
从薛天刚到朔风城时,朔风营中就挑出了五百好手,再加上五百游弩手,全部撒到了城外,严密监视燕军的一举一动。
“怎么样?”
看着大踏步走来的梅玉书,薛天急切的问道。
“回薛都护!”
风尘仆仆的梅玉书抱拳沉喝道:“在燕军大举攻城之时,他们的大营中有近万骑卒拔营而起,向东而行!”
“向东?哈哈!我猜的不错!”薛天放声大笑:
“这伙燕军应该是去增援辽东的!”
“那这下克烈查的手底就只剩下数千骑兵了,其他的全是步卒。”朱天和冷冷的一笑。
薛天大手一挥:“飞马传信武关,将这一消息通禀王爷!咱们继续盯着克烈查,随时准备动手!”
“诺!”
第1113章玄武出动
凉辽边境,葫芦城外
数千右骑军正策马奔驰,在行到一处岔路口时纷纷勒住了缰绳,一个接一个的翻身下马。
早就有葫芦城内的驻军在这里准备好了士卒所需的干粮和战马的饲料,为大军提供一应的供给。
骑军们大口的吃着干粮,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躯,奔驰了许久的战马也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三万右骑军分成了数支数千骑的队伍,各自走不通的路,进了北凉之后再开始汇合,这样可以减少沿途军镇供应军需的压力。
因为天气寒冷,不管是士卒还是战马的嘴里都在呼出热气。
关邵勇大口的吃着干粮,嘴里嘟囔道:“还有三四天应该就能抵达武关了。”
“差不多,进入北凉后可以提提速度,这边应该没有什么燕军的探马了。”步文山瞅了一眼天色说道。
他们从落云城前线一路行军返回北凉,已经走了七八天。因为担心被燕军探子发现,所以尽量选择了隐蔽绕道的山路。
进入北凉之后就几乎没有后顾之忧了,他们也可以放心赶路。
而落云城那边为了不引起周巍然和完颜弼的疑心,镇辽军时常打着右骑军的旗号出城作战,以混淆燕军视听。
但这种方法注定不能持续,迟早有一天会被燕军识破。
而尘岳就是要抓住这个好不容易出现的时间空挡吃掉燕军!
骑军略做休整了一会儿之后再度翻身上马,急匆匆的向武关赶去。
还有一场大战在等着他们。
……
“杀!”
“轰隆隆~”
天狼关前,一场惨烈的屠杀正在进行着。
成片成片的燕军步卒犹如割麦子一般的倒下,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今天的阳光还算明媚,天气也没那么寒冷,所以燕军一如往常的前来攻城。
可惜还没怎么铺开阵势,城中就冲出了大队的骑军,将他们的攻城阵型一冲而散。
这一次出城作战的骑兵不是天狼军、也不是驻守骑军,而是实打实的重骑兵:
大凉玄武!
整齐列阵的重骑兵给燕军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浑身缭绕着杀气。
骑军不多,只有区区一千人而已,可就这一千人却让燕军步卒的脸上满是绝望。
“轰隆隆~”
项翦策马持枪,一百骑全副铠甲的重骑兵一字排开,拉开速度前冲。
在他们的前方是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拒马方阵,略微有些混乱。
方阵最前排是几十号步卒举着大大小小的盾牌,后面则是一堆堆的寻常步卒,只有极少数人手中握着拒马用的长枪,几乎都是短刀。
他们可是攻城卒,难不成拎着长枪攻城吗?
“前排盾卒顶住!放箭!放箭!”
“嗖嗖嗖!”
“稳住阵型!不要慌!”
居中指挥的燕军都尉大声的嘶吼着,其实他是满心的无奈。
他难道不知道这破烂的拒马阵根本就挡不住凉军吗?不,他知道。但此时掉头就跑只会死的更惨。
“轰隆隆~”
铁蹄铮铮的战马已经来到了步卒的面前,燕军步卒几乎可以看见头盔中射出来的那道冰冷又无情的目光。
那些个步卒浑身颤抖,心知绝无可能挡下凉军,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在凉军第一波的冲锋后活下来。
“砰砰砰!”
“噗嗤噗嗤~”
前排盾卒被一冲而散,玄武军根本就没有刻意的加速,只是简简单单的前冲。
战马的前蹄轻松的将燕兵撞倒在地,下一刻,那裹着铁甲的马蹄就会踏碎他的胸口。
任凭后方的少许弓弩手怎么放箭,都无法迟滞玄武军冲击的速度。
拒马阵一破,燕兵顿时做鸟兽杀,玄武军的士卒只需要轻轻挥动长矛就能斩获敌首。
用后背迎击重骑兵的长矛弯刀?也就是比割麦子稍微费点力罢了。
“噗噗噗~”
“嗤嗤嗤!”
“逃!逃啊!”
一开始在军官的威压下普通士卒还能结阵抗敌,但是随着死亡气息的蔓延,攻城大军终于崩溃。
士兵们互相践踏,奋力向四面八方跑去,全场响彻着凄厉的惨叫声,鲜血混杂着尸体,让战场上猩红一片。
所谓的压阵骑军足有三千,可是仅仅还没等他们冲进战场策应步卒后撤,天狼军就从城内杀了出来。
而玄武军则专心的屠杀那些个步卒,无人打搅。
战斗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大队的燕军骑卒才从后方赶到了战场。
玄武军和天狼军并不恋战,见援军到来毫不犹豫的就撤入了城中。
幽州将军梁遂超赫然出现在了天狼关的城头,面带笑容的说道:
“玄武军小试牛刀一番,怕是就得让慕云幻吓破胆了吧?”
“哈哈哈~”众将齐齐哄笑出声
……
“你说什么?玄武军?玄武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燕军帅帐内,慕云幻正在大声的质问着从前线退下来的武将。
中年武将哆哆嗦嗦的说道:“末将不知,但确实是重骑兵,差不多有一千之数。”
“妈的,果然被我猜中了!”徒单霖怒骂了一句。
现在他很自然的就联想到前些日子的调兵举动,在他看来凉军主力出现在辽东分明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下去吧!”慕云幻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他怕的不是这一千玄武军,而是那些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的军队。
玄武军来了,大凉龙骑有没有来?什么虎豹骑和白雪卫有没有来?
慕云幻和徒单霖宛如惊弓之鸟,急得团团转。
“凉军一定是在耍花样!据斥候探报,最近天狼关新增了许多驻军,现在看来定有五千玄武军!”徒单霖肯定的说到。
慕云幻眉头紧锁的盯着地图,他现在已经被尘岳给搞糊涂了,主力骑军四处调动,根本就不知道想要干嘛。
但毫无疑问,凉军恐怕会有一场大的行动。
“殿下!若凉军真的要对我们动手,我们打不过,也输不起!一旦输了,在陛下面前我们就是无用之人!”徒单霖沉声喝道:
“为今之计,大军后退结营,然后让太子殿下速派援兵!是他调走了我们的军力!责任应该由他承担!”
慕云幻冷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求援!我亲自写信给我这位好大哥!”
第1114章下雪了
慕云端康握着一封密信在大帐中来来回回的走着,隐隐约约露出的密信封面赫然盖着慕云幻的印信。
这无疑是慕云幻的求援信,说是求援信,可是信中的语气倒像是在威胁。
百里慎有些无奈的看着焦躁的慕云端康,这情况变化的属实有些超乎他们的预料。
“玄武军,玄武军竟然去了天狼关?”慕云端康再次看了一眼密信,嘴中念念有词:
“难不成凉军想要在天狼关动手?辽东只是个幌子?”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这不是凉军还没动手吗?我们的时间充足。”百里慎开口劝慰道。
其实他此前提醒过慕云端康要小心凉军的调虎离山之计,无奈慕云端康并没有听到心里。
“不不不!”
慕云端康连连摆手:“最近凉军的动向诡异,神出鬼没。我有一种预感,尘岳一定会在这个冬季发起一场大战!”
“不在辽东的话那就在北凉。”百里慎沉声分析道:
“克烈查所部距离战场太远,想必不会是攻击对象。那要么是我们,要么是慕云幻。”
慕云端康豁然抬头:“那就是慕云幻了!北凉主力都在辽东,就算凉州全境的兵马都集结到武关,也不是用的对手!
慕云幻刚刚分兵,实力虚弱,是唯一可以进攻的对象!”
在慕云端康的心里,北凉的左右骑军确实在辽东无疑,所以他在计算双方兵力的时候并没有把他们也算在内。
但他压根没想到,左骑军根本就没挪窝,右骑军也已经进入了北凉境内。
百里慎眉头一挑,犹豫了一会才轻声问道:“要真是攻打三皇子殿下,太子殿下要救吗?”
百里慎的话语中隐含着深意,你视慕云幻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何不借凉军的手杀了他?
慕云端康的脚步顿住了,犹豫了许久,才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
“救!”
百里慎微微一笑,这一次慕云端康把国事放在了私仇的前面。
“要是不救,父皇就真的要对我失望了。”慕云端康苦笑一声。
其实慕云端康很无奈,慕云幻的这封密信措辞严厉,将敌我态势写的明明白白。
要是慕云端康不派援兵赶赴天狼关,那慕云幻日后肯定会在父皇面前参他一本,到时候慕云端康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慕云幻能在凉军的偷袭中活下来。
可慕云端康并不愿意去赌。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就在两人讨论该派谁去救援时,匆匆赶来的申屠辰风终于推帘入帐。
“申屠兄来得正好。”
慕云端康瞬间就站了起来,略带惋惜的说道:“北凉重骑兵出现在了天狼关,形势危急,我三弟急求援兵。”
“天狼关?”申屠辰风一愣,表情和慕云端康刚才一模一样:“凉军难不成要攻击三殿下?”
“极有可能。”慕云端康摊了摊手:“刚刚我还在和昭平令大人商议该派何人前去增援,申屠兄,你看?”
申屠辰风回身看了一眼地图,不假思索的说道:
“我去吧,我手下有一万骑,太子殿下再给我一万骑,足够保天狼大营无碍!”
“两万?够吗?”百里慎疑惑的反问道。
百里慎的疑惑不是没有道理,光一个重骑兵就得分出大量的兵马应付,要是凉军还有后手呢?
“天狼大营若是出事,我申屠辰风提头来见!”申屠辰风自信的微微一笑。
他的一万骑军虽然才训练了一个多月,但是他觉得面对凉军已经有一战之力。
“好,申屠兄立刻整军,尽快出发!”慕云端康欣然同意。
“诺!”
……
尘岳独自一人站在武关的城头上注视远方,在视野的尽头就能看到城墙外不远处的燕军营寨。
营寨连绵不绝,偶尔还能看到几缕炊烟。
这天气越发严寒,朔风微拂,阴云密布,饶是尘岳这种军伍之人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所以这两天燕军的攻城之势已经停止了,就是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尘岳的心中有丝丝的忧虑,凉地数十万边军,有一半都在调动中,任何一环出了差错都可能导致计划失败。
他怎么能不忧心?
“岳哥~”
一声清脆灵动的呼唤突然在尘岳的背后响起,尘岳浑身打了个机灵,豁然转身,错愕道:
“灵儿姐?你怎么到这前线来了?”
马灵儿一身白纱轻衫,外面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袄,脸颊冻得红扑扑的,甚是讨人喜。
这位凉王妃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武关城头。
“前线要开战了吧?我特地来给你打气。”马灵儿乖巧的挥舞了一下拳头。
尘岳压根就没怎么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一个箭步就将马灵儿抱了起来,狠狠的拥入怀中。
“哎啊,堂堂凉王,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马灵儿顿时羞红了脸。
他们左右两侧不远处都有士卒在驻守,但谁也没敢把头扭过来,还悄悄的往旁边挪了挪脚步。
“嘿嘿~”
尘岳先是嘿嘿一笑,然后就板起了脸:“认真的,前线多危险啊,好好的你到这来干嘛!”
马灵儿轻声道:“前次内地遇袭之后我就想来了,但是因为要帮着振抚百姓所以就耽搁了。
这次听宋大人说你要开战,我便匆匆赶来了。
我好歹是堂堂凉王妃,总不能一直让你一个人在前线奋战吧?”
虽然马灵儿的语气轻微,但是话语中却带着坚定和勇敢。
武关城头上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也没让这位凉王妃有退缩之意。
尘岳会心一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将马灵儿拥入怀中。
两人就这么站在城头上,天地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看!下雪了!”马灵儿突然一声惊呼。
尘岳扭头一看,漫天飞舞的雪花正在缓缓飘落。
冬季的第一场雪,来了。
就在这时,褚玉成急步走上了城头,看到马灵儿时并没有感到诧异,因为马灵儿入城他是知道的。
“说。”尘岳看着褚玉成欲言又止的样子,轻轻的挥了挥手。
“王爷!燕军动了!两万燕军正向天狼关行军!”褚玉成沉声抱拳。
尘岳心头大定,伸手托住了一片雪花,轻声道:
“传令各部,按计划行事!”
第1115章铁马冰河入梦来一
朔风城外也飘起了雪花,只不过这里的雪比凉州关外的要小得多。
下了半天地上才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花,呼口热气怕是都能将其吹散。
朔风城外的地形是倒葫芦形,越往外道路越发开阔,所以站在城头上看去,好似一块雪白的三角形地毯铺在了大地上。
在城墙西北侧大约五六里的山林中,隐隐约约的有咒骂声传出。
“真的是见了鬼了,就这大冷天的还要盯梢~”
“谁说不是呢?真的是倒了大霉!”
“妈的,真他娘的晦气!”
……
约莫十几二十号燕兵熙熙攘攘的蹲在树干下,头顶光秃秃的树梢上还搭着几块牛皮帆布,能勉强替他们遮挡一些从天空飘落的雪花。
但即使如此,这些燕军依旧冻得瑟瑟发抖,不断地朝手心里吹着热气,鼻涕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流下。
没错,他们是负责监视朔风城凉军动向的斥候,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隐约看到朔风城门口,只要有大队骑军出没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原本燕兵是不怎么在意凉军动向的,反正克烈查的扎营之地正好挡住了通往武关的道路,你只要出兵就必须拿下他的大营。
但是最近慕云端康严令全军监视凉军,所以克烈查才象征性的派了一些斥候出来盯着朔风城。
这可苦了底下的士卒了,还恰好天降大雪,为了避免暴露位置,他们连生火取暖都做不到,就连身上的冬装也略显单薄。
“啪啪!”
半坐在树根下的一名壮硕汉子狠狠地掸去了肩头上的雪花,嘴里嘟囔道:
“弟兄们再坚持一下,明天咱们就能换防了,到时候都在营房里过个舒坦日子!”
听这语气就知道他是这伙斥候领头的军官。
见老大都发话了,其他的大头兵也不好再说什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
“别耷拉着个脸,来,我这里还有点酒,一人一口,暖暖身子。”壮硕汉子从侧腰去下了一个酒囊,利索的丢给了身侧的士卒。
“呵呵,还是头有经验,竟然还带着酒!”
“那咱们就不客气了,哈哈~”
看到有酒,这群大头兵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丝丝笑容。
这大冬天的能喝一口烈酒,那得是多么享受的事啊。
“咕噜咕噜~”
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往喉咙里灌着酒,虽然是低劣的烈酒,但好歹能在这大雪天里暖暖身子。
等酒囊再传回领头汉子的手里时就只剩下一点点了。
魁梧汉子摇了摇酒囊,听着里面些许酒水的晃荡声,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仰头将剩下的酒水都灌进了肚子。
“咕噜咕噜~”
“嗖!”
“噗嗤!”
恰在此时,一道利箭划破夜空,稳稳的穿过箭囊,一箭正中领头燕兵的咽喉。
箭头插进他的喉咙口,仅剩的烈酒顺着酒囊上的大洞不断滴落。
“噗~”
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狂喷而出,魁梧汉子一脸震惊的捂着喉咙,看向茫茫夜色的眼神无比绝望。
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的士兵都惊呆了,离领头最近的那名士卒先是一愣,然后就伸手去摸腰间的弯刀。
“嗖嗖嗖!”
“杀!”
箭雨不断射出,燕兵转瞬间就倒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人终于清醒了过来,纷纷翻身去找自己的兵器。
“杀!”
一阵低沉的冷喝声响起,在他们宿营地的四周顿时涌现出了数十道黑影,人人手中拎着一把北凉刀。
这些游弩手们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距离燕军极近的地方,几个箭步就冲到了人群里。
“当当当!”
“嗤嗤嗤~”
这些来自朔风城中的游弩手们一出现就对着燕兵痛下杀手,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
一名燕军意识到了不对劲,犹如兔子般的蹦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旁边,伸手就去拿那支示警用的响箭。
只要响箭一发,周围的斥候就会听到,然后有所防备。
“砰!”
可惜,就在他刚刚摸到响箭之时,一名游弩手蛮横的从斜刺里撞了出来,将燕兵扑倒在地。
“砰!”
“噗嗤~”
游弩手将不断挣扎的燕兵死死的压在身下,一拳拳的砸在他的脑门上,燕兵渐渐的就没了动静。
最后他拔出弯刀,轻轻的在燕兵的脖子上一抹,确保他死透。
片刻的功夫,这里的燕兵就被凉军给杀绝了,鲜血在这寒冷的冬季瞬间就开始凝固。
拎着刀的游弩手标长扫视了一眼战场,确定无人生还后冷冷的说了一句:
“走!”
……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七八处燕军的监视点都遭到了凉军的袭击,朔风营配合游弩手开始对燕军的斥候进行定点清除。
朔风营主将梅玉书安静的站在一处山坡上,抬眼看着大雪飘扬的夜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面前的这偌大山林表面上看起来无比平静,实则正在掀起一场杀戮。
这些燕军斥候的动向一直就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只不过碍于王爷的计划他们才迟迟没有动手罢了。
一名士卒轻手轻脚的走到梅玉书的身后,低声道:
“将军,探子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发信号吧~”梅玉书平静的挥了挥手。
在山林中亮起几道火光之后,朔风城的城门静悄悄的打开了。
整整五座城门同时大开,茫茫的人流从里面极速涌出。
薛天亲自领军,朱天和率部压阵,第一波出城的士卒足有两万人,几乎是朔风城的所有驻军。
不仅朔风营和守城步卒倾巢而出,连重甲营这种压箱底的部队都拿了出来。
在这些大军出城之后,再度有数万骑军奔涌而出。
北凉左骑军!
两边加起来足有三万人,这座扼守朔州边境的雄城从此时开始就变成了一座空城。
数万大军黑压压的,在雪夜中悄悄前行,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再也没传出任何声响。
若不是梅玉书和游弩手先行清除了燕军斥候,那他们定然会暴露踪迹。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二十里外的燕军大营!
薛天独自策马而出,看着前进的大军,轻声喃喃道:
“这一仗,就先由咱们打响吧!”
第1116章铁马冰河入梦来二
鼎山坐落于朔风城东北处二三十里远的地方,因群山零零散散的围成圆形,拱卫着中间的空地,形似一尊香炉大鼎而得名。
当然,这只是北凉老百姓自己的叫法罢了,在燕戎人的地图上这里只是一片不知名的山脉,因为他们也很少来到朔州关外。
因地形走势的缘故,朔州朔风城要比凉州武关向北方突出上百里,所以从武关到朔风城最近的路其实是走关外。
这鼎山恰恰卡在朔风城东北方的交通要道上,可以说是通往武关的必经之路。当然,你要是愿意绕过几座大山,多走几百里路那也行。
这一年来克烈查的几万大军就盘踞在鼎山之中,驻守着几处山口,然后大军屯于山谷之内,据险扼守。记得当初克烈查第一次见到这里的地形时曾放下豪言:
十万雄兵来攻,鼎山也能安如磐石。
可见此地的地势险要,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味。
雪花夹杂着寒风飘落大地,几处燕军的前哨营寨都扎在山谷口处,用以示警,营寨中火把的亮光在夜色中不断跳跃。
营墙建在山谷的最窄处,最多只能容纳十几匹战马并肩而行,寨墙由黄土和木板堆积而成,足有两三丈高,将此处山路前后断为两节。
纵然敌军有千军万马,你来到此地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派出几十号步卒轮流攻打寨墙,再多的兵力就施展不开了。
寨墙两侧便是悬崖峭壁,群山环绕,可以说是大营的天然屏障。
“稀稀疏疏~”
寒风在呜咽,密林中似乎有不寻常的声音传出。
大片的黑影在山路中极速前行,向山顶摸去,为首之人赫然便是朔风城步军将领李慕寒。
在他身后是近五百名精锐士卒,由朔州步卒和游弩手组成,一部分士卒的肩膀上都缠着一捆绳索,即使是这大冷天的他们都没有穿铠甲,只套了一件稍微厚点的单衣。除了腰中的一把佩刀外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的武器。
在最前方引路的是几名游弩手,瞅他们这熟门熟路的在山林间穿行的样子,似乎这个地方他们来了不止一次了。
没一会儿,大片黑影终于来到了一处悬崖的边缘。
李慕寒半蹲着身子,探出脑袋向下看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山脚下有火光传出。
这下面已经不算寨墙了,而是寨墙后面的燕军营房。
“李将军,就是这了,这儿的悬崖最矮,离寨墙的位置也算安全隐蔽。”引路的游弩手都尉邓依低声说道。
邓依原先是凉州游弩手,后来调到了朔州,三十来岁的年纪,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杀伐之气,一眼就知道是个老兵。
作为朔州关外资格最老的一批游弩手,邓依对于这里的地形可以说是极为熟悉。
李慕寒竖起了大拇指:“能找到这么一处地方,游弩手的兄弟们真是好本事!”
李慕寒虽然也在朔州驻扎了好几年,这个鼎山他也来了好几次,可是这个地方他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嘿嘿!”
和李慕寒颇为熟悉的邓依微微一笑,得意的挑了挑眉头。
从薛天抵达朔州前线的第一天开始,就着手准备着吃掉克烈查所部了。
而以前朔州的游弩手也并没有闲着,一直在仔细勘察鼎山的地形。可以说这偌大的山脉几乎每处山沟沟都被凉军踏足过。
当然,更深处游弩手就进不去了,那就不是探路,而是送死。
最终在诸位将领多次反复研究之下,薛天定下了天降神兵、奇袭鼎山的计划。
你的寨墙不是防守严密,卡着要道吗?得,咱不从正面来攻,而是从天上跳下来,看你怎么防。
而这计划的执行者被嗓门最大的李慕寒抢到了手里。
李慕寒一边解下肩膀上的绳索一边轻声笑道:“邓老哥,今天咱两可要并肩作战了。”
与此同时数十位步卒也开始解下了绳索,用刀柄将带着铁钩的那一端牢牢的钉在地面上。
邓依笑着拎了拎手中的弯刀:“老子等着一天好久了。”
这一年来朔风城的战事太过平静,导致这些士兵们的心中早就憋了一股火。
李慕寒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伸手一挥:
“行动!”
数十名身体健壮的士卒当先紧抓绳索,顺着悬崖峭壁一点点的向下移动。
李慕寒和邓依两人同样如此,甚至作为第一梯队率先下崖。
绳索没有被放到底,而是被步卒盘在腰间一点点的放开,以免被崖底的燕军看到。
“噗噗噗~”
在下崖的同时,凉军步卒在尽可能的避开那些个枝丫藤蔓。除了双脚压在崖壁上的声音,整片悬崖都很安静。
这是游弩手好不容易找出来的攀岩地点,但依旧有二三十丈高,这二三十丈对于士兵的体力而言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所以李慕寒精挑细选出来的登山卒无一不是臂力惊人之辈,两臂的肌肉鼓鼓囊囊。
李慕寒的脚尖尽量踩在那些凸出崖壁的小石块上,尽可能的节省些体力,同时双手一点点的往外放着绳子。
就这样,没过一会儿大家就来到了半腰的位置。从这里几乎可以清晰的看到下面燕兵营房的布局,还有寨墙上那一长串的火把。
寨墙上有几个小黑点一动不动,想来是几个正在打瞌睡的守夜士卒。
李慕寒在心里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东西两侧各有七八顶帐篷,寨墙背后还有一排小木屋,估摸着能有个两百号守卒。
而要想不引起更远处燕军的注意,李慕寒他们得不动声色的解决掉这两百号人。
这对于一次性只能下来二三十号人的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嘭!”
就在李慕寒等人下到距离地面只有三四丈的距离时,侧面一间木屋的大门被一脚给踹了开来,一名晃晃悠悠的燕兵从屋内走了出来,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像是喝醉了酒。
李慕寒等人瞬间就停止了向下的动作,半悬在空中一动都不敢动,就连呼吸声都被刻意的压住了。
李慕寒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名燕兵,只要他一抬头,那李慕寒只能在第一时间跳下去给他来上一刀。
头戴毡帽的燕兵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墙角处,解开裤腰带就开始开闸放水,让李慕寒脑门一黑。
敢情是睡到半夜起来小解的!
第1117章铁马冰河入梦来三
解决完了生理需求,这名燕兵又慢悠悠的走回了屋内,浑然不觉有几十号人就悬在他们的头顶,他刚刚撒尿的动作也被这些人看在了眼里。
李慕寒稍微等了一会儿后轻轻的挥了挥手,大家继续向下攀爬,与此同时第二波登山卒也从山顶上出发了,这样能防止绳索断裂。
“噗~”
李慕寒率先落到了地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几十号人一个接一个的落到了地面,然后一闪而过,纷纷隐藏到了暗处。
李慕寒耐住性子没有行动,等第二波人落地之后他才朝着邓依打出了一个手势。
邓依瞬间会意,带着大部分人开始在营房中穿插而行,确保每一顶帐篷的门口都有两名士卒把守。
而李慕寒则带着十几个好手蹑手蹑脚的走上了寨墙,这些守在寨墙的士兵才是最有可能发现他们的。
寨墙上总计只有七八名士卒,大半都已经昏睡了过去,只有三人还强打着精神站在墙边向外看去,不时地打着哈欠。
他们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墙外,根本就没有考虑身后的安全。
“噗噗~”
当李慕寒理他们越来越近时,终于有一名军汉察觉到身后有异样,刚刚转过身来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口鼻。
“呜~”
军汉看着如鬼魅般出现的人影瞬间吓得脸都白了,拼命地想要发出声音,李慕寒则死死的捂住他的嘴巴,顺势一刀就割破了他的喉咙。
“噗嗤~”
随着第一抹鲜血的绽放,这朔州关外的突袭战算是正式开始了。
“噗噗噗~”
在李慕寒动手的同时,其他人也没有闲着,两人盯住一名燕兵,人手绰绰有余,几乎是刀刀割喉,寨墙上的几名汉子瞬间就被杀得干干净净。
“呼~”
李慕寒松了口气,现在偷袭的行动至少已经成功一半了。
只见一名士卒取来两支火把,交叉放在胸前奋力的挥动着,这是再给外面的凉军传递信号,其他人则轻手轻脚的将那些尸体拖到一边。
距离寨墙不到一里地的地方趴着两名凉军,在看到寨墙上的信号后飞也似的向后跑去传递军情。
因为谷口太过空旷,大队士卒根本就无法抵进寨墙,又没办法通过响箭传递军情,只能采取这种最笨的办法来传递信息。
山谷之外,早就有大队的凉军士卒列阵以待,偌大的骑阵中有一股杀气升腾而起,在侧面的空地上还躺着数十具燕兵巡哨骑卒的尸体,鲜血都已经凝固了。
当凉军刚刚抵达谷口时,这群极为晦气的燕军斥候恰好刚刚出营巡查,毫无疑问,他们北凉军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吃掉了。
薛天凝神紧盯着谷口的方向,轻声喃喃道:“算算时间,李慕寒他们应该已经行动了,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朱天和在一旁气定神闲的说道:“放心吧,李慕寒这小子打仗是把好手,绝对不会出问题的。现在燕军营寨内还很安静,就代表一切顺利。”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假如燕军发现偷袭的李慕寒,那营中定然已经大乱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
薛天刚欲说话,一道黑影就从前方的黑暗中钻了出来,急声道:“将军,寨门已开!”
“好!”
薛天大笑一声:“出发!”
朱天和朝着侧面的梅玉书轻轻一挥手,梅玉书就带着朔风营四千人率先出动,他们将作为大军先锋对燕军发起突击。
再看寨墙之中,落地的凉军已有百人之众,一个个拎着刀蹲在那几排营房的门口,随时准备着应付突发变故。
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一顶帐篷中突然亮起了灯光,还传出了士兵叽叽咕咕的声音。
李慕寒的目光瞬间阴沉,门口的士卒也握紧了弯刀。
“杀!”
李慕寒没有迟疑,即使人还没来全就立刻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近百名魁梧的汉子狞笑着涌进了营寨中,瞬间就响起了阵阵喝骂声。
“什么人!”
“敌袭!”
“嗤嗤嗤~”
“当当当!”
“啊啊啊~”
嘈杂声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许多军帐的篷布上都沾上了血迹。
这些还处在睡梦中的燕兵几乎没怎么有时间反抗就被凉军给杀光了,有的人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被凉军抹了脖子。
李慕寒拎着刀从一顶军帐内走了出来,鲜血顺着刀尖不断的滴落到地面,脸色冷漠。
“清理干净了,有惊无险,呵呵。”邓依大笑着走到了李慕寒的身旁,手里还在拿着一块衣布擦拭着刀尖上的鲜血。
“就等着待会大杀四方吧。”李慕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阴森的笑容。
“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一道怒喝声从寨墙的另一侧传来,一队燕军步卒赫然出现在了凉军的视线里,看起来像是过来巡哨的燕军,足有四五十人。
“妈的!”
李慕寒大骂一声,拎起刀就冲向了这伙燕军,同时嘴里怒吼道:“打开寨门,一个不留!”
千算万算李慕寒也没料到在这深夜时分还会有燕军出来巡哨。
“杀!”
那些刚刚厮杀过一场的凉军再度扑了上去,双方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的就厮杀在了一起。
“凉军,是凉军!”
“响箭示警!”领头的标长拔刀怒喝,这些不知道从哪来的凉军几乎要吓破了他的胆。
“咻!”
一道尖锐的声响划破夜空,整座燕军大营变得躁动起来。
“当当当!”
“轰隆隆~”
双方士卒在营门口处鏖战,而朔风营也终于赶到了战场,梅玉书一马当先冲入营寨,只一矛就将那名燕军领头的标长给捅死了。
“杀!”
骑军纷纷入营,他们并没有在营寨口多加停留,只是一冲而过,向更远的地方杀了过去。
远处的薛天同样听到了这声响箭,砸吧着嘴说道:“啧啧,到底还是发现了啊。”
“无所谓,反正大军已经杀进去了。”朱天和轻轻一笑,只要破了这道寨门,剩下的事情都好办。
薛天一扯缰绳,策马前冲:“走吧,让我们给克烈查送上一份大礼!”
“杀!”
第1118章铁马冰河入梦来四
“来来来~喝!”
“麻溜的,都给老子喝完!”
“哈哈哈!爽”
夜半时分,克烈查的帅帐中依旧响彻着阵阵大笑声,酒香味几乎已经弥漫到帐外了。
七八名武将分坐两侧,每个人的桌前都是杯盘狼藉,敞着的酒坛子已经空了一大半。
一群人脸颊喝得红扑扑的,放肆的笑谈着。
坐在主位上的克烈查也是四仰八叉的斜靠在羊毛铺垫的躺椅上,红光满面。
本来朔州关外就没什么战事,饮酒取乐已经成了克烈查唯一能找点乐子的事。
之前倒还好,双方战局僵持,克烈查不至于太过放肆,但入了冬之后他就更加的变本加厉,几乎是三天一小喝五天一大喝。
作为克烈家的下一任族长,自然是没有人敢去慕云端康那里告状,何况帐中的这些武将大多都是他克烈家的嫡系呢。
“哎哎哎,你!碗里还剩一点吧!喝了!”
克烈查拍着桌子指向了他侧边的一位武将,咋咋呼呼的样子一看就已经有些醉了。
“喝喝喝!”
那名想要偷奸耍滑的武将苦笑一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砸了砸嘴巴。
“倒,倒~”
一众武将指着他纷纷起哄。
“扑通~”
武将先是捂了下嘴巴,好似要吐,紧跟着就扑通一声向后倒去,醉的不省人事。
“哈哈哈!”
帐中响起了阵阵讥笑。
谁能想到整个凉地边关都在生死相搏,这里却是一番醉生梦死的画面,丝毫看不见兵戈林立、铁甲铮铮。
“咻!”
一阵尖锐的破空声突兀的划破夜空,帐中武将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茫然的互相看着。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响箭示警吗?
这大冬天又是大半夜的,哪来的响箭。
除了极个别脑袋还算清醒的,其余的人都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有醉的厉害的又继续端起了酒碗。
“咻!”
又是一声,这下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有两名武将已经面色凝重的站了起来。
醉醺醺的克烈查感觉帐内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嘟囔道:
“怎么了一个个的?坐下继续喝啊!”
“将军!有响箭示警!”一名武将沉声喝道。
“什么?示警?”克烈查先是一愣,然后晃晃悠悠的伸出手指:“醉了,你醉了!哈哈哈!”
那名武将一头黑线,看来克烈查醉得不轻。
“报!将军!凉军来袭!”
克烈查的笑声还未落下,一名士卒就飞一般的冲进了军帐,跪在地上急促的说道。
“蹭蹭蹭~”
顿时屋内所有的武将都站了起来,一脸震惊的看向克烈查。
克烈查眉头一皱:“凉军?放屁!他们是鬼吗?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下他还猜对了,凉军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咚咚咚~”
传进帐内的不只有响箭,现在连战鼓声也响了起来,显然是值守的武将在召集大军。
克烈查愣住了,茫然的看向帐外,终于意识到问题有点不太对劲。
“将军!凉军真的来了!”一名武将大喝一声。
“扑通~”
克烈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酒桌,餐盘酒碗碎了一地,随即他在侍卫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军帐,一众武将也连忙跟了出来。
“当当当~”
“杀啊~”
映入众人视野的是四处冲天而起的火光以及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的人群,远处喊杀声几乎要震破他们的耳膜。
“凉,凉军~”克烈查浑身哆嗦了一下。
“将军!迎敌啊将军!”
看着还在失神的克烈查,亲信武将顾不得礼节,狠狠的摇晃了几下克烈查的手臂。
克烈查的酒终于醒了,哆哆嗦嗦的怒喝道:“迎敌!全军迎敌!”
“诺!”一众武将顿时神情严肃,纷纷去调兵迎战。
克烈查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他不知道凉军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但是克烈查的心底感受到了浓烈的不安。
当初被奔雷骑偷袭时的恐惧感再次占领了他的心神。
……
朔风营四千骑,兵分数路突进燕军营寨,一路上横冲直撞,接连有好几队步卒被他们一冲而散。
慌慌张张从帐内冲出来的燕军还未来得及结成大阵,就已经成片成片的倒下。
死亡带来的压迫感在大营中迅速蔓延。
朔风营并不恋战,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奔几处山口要道,他们要确保进出山谷的道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在朔风营进山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一万余步卒,从前营向中军发起了猛攻。
其中最为精锐的自然要数重甲营了,五千人皆持长枪巨盾,缓缓推进。
重甲营主将宗保浑身套着一副铁甲,拎着一杆长枪指挥大军前进。
井然有序的重甲营百人结为一阵,身后辅之以百余名轻装步卒各自为战,与那些慌乱的燕军纠缠在一起。
只见数十号燕军嘶吼着扑向了重甲营,可是还没等他们冲到眼前,重装步卒手中的长枪就已经捅穿了他们的胸膛。
一名魁梧的步卒甚至是越阵而出,徒手拎起了一名燕兵,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胸口。
“噗嗤~”
胸膛炸裂的瞬间,这名燕军就喷出了一口鲜血,命归西天。
强悍之力,恐怖如斯~
一百人分列两排,围成一道扇形缓缓前移,任何想要上前抵挡的燕军步卒都会变成一具尸体。
重装步卒对于轻装步卒而言就是绝对的压制。
有些脑子转得快的开始朝着重甲营放箭,可是寻常的弩箭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
不知道是因为克烈查过于自信还是凉军偷袭的方法太过奇特,营中所有的拒马鹿角都被安放在了狭窄的山道中,早就被先进来的朔风营烧成了灰烬,半点用场都没派上。
没有拒马鹿角,没有深挖的壕沟,这些步卒拿什么抵御重装步兵和骑兵的冲击?
重甲营的进攻同样是有计划的,分出两千人赶赴各个山道口,配合朔风营严防死守,剩下的三千人则在军营内大杀四方。
“嗤~”
薛天也策马持枪闯进了战场,一枪就将挡路的燕兵挑落下马。
这位北凉道的副都护使可是好久没有开开荤了,在人群中大杀四方。
“杀!”
“当当当~”
枪尖过处死伤无数。
第1119章铁马冰河入梦来五
勇猛的薛天很快就吸引了周围燕军的注意,七八名步卒举着长枪扑了过来,嘴里还在不停的嘶吼着。
“喝!”
薛天嘴角一翘,左右一扭身子,接连躲过了好几支枪头,然后猛得拔出佩刀,顺势横劈。
“当当当!”
一排长枪的枪杆被拦腰斩断,那些个燕兵目光大骇,被震得愣在了当场。
“噗噗噗~”
还没等这些家伙反应过来,薛天手里的长枪已经再度挥出。
“噗噗噗~”
枪尖贴着一群人的咽喉滑了过去,四名燕兵瞬间毙命,只有两三名眼疾手快的躲了一劫。
“扑通~”
一名侥幸活下来的燕兵看着两侧同袍的尸体脸色吓得煞白,双腿一软的跌坐在地。
薛天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简简单单的瞪了这名士兵一眼,便将燕兵吓得魂飞魄散。
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的燕兵连滚带爬的逃走了,同时还嘶吼着:
“跑,跑啊!”
这激烈的反应看得薛天都是一愣,自己有这么可怕吗?无奈的甩了甩头后他便开始扫视战场。
战场上双方的人数差不多,但是有重甲营在,再加上偷袭之利,凉军无疑占着上风。
可以看出地上很多燕军的尸体都只套着单衣,很明显是刚从被窝中惊醒就投入到战斗中了。
还有许多衣着单薄的燕军在源源不断的涌入战场,压根就没有时间去穿厚实的军服。
不明敌情、缺少顶尖武将的统一指挥,这一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薛天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了远处的一伙骑兵,乌压压的一片,大喝声不断想起,人数众多且看起来颇为精锐。
薛天嘴角一勾,手一挥就带着身后的骑军朝那里赶去。
在这深更半夜还能聚齐这么多骑兵护卫,除了克烈查还能有谁?
“将军小心~”
“将军!这边走!”
被团团簇拥在人群中央的克烈查披着铠甲且心急如焚,周围全是他克烈一族的亲信将校。
近千名骑军紧紧簇拥在克烈查的周围,尽可能的选人少的地方走。
“妈的,这些凉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克烈查愤怒的嘶吼着。
虽然他依旧是满身酒气,但是脑袋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怎么都想不通凉军是如何突破山道口严密的防守的,那可是绝佳的险地啊!
“将军,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先撤到安全的地方吧!”身侧的一名武将急声喝道。
克烈查之前的第一反应是率兵迎敌,然后击溃凉军。
但是当他看到北凉的重装步卒出现在战场上之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寻常步卒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突围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嗖嗖嗖!”
“轰隆隆~”
一阵箭雨突如其来的射在了克烈查的周围,顿时就有数十骑中箭落马,最近的一根箭矢离克烈查仅仅只有两步之遥。
那溅出的鲜血差点就沾到了克烈查的脸上。
克烈查吓得一哆嗦,扭头看向马蹄声响起的方向,那里正有一队骑兵在快速杀来,沿途阻拦的步卒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北凉副都护!”一名眼尖的将领一眼就认出了薛天身后的旗号。
克烈查的心中的恐慌更加浓郁了,他听过薛天的名头,当初慕云幻兵败朔风就是此人的手笔。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克烈查挥舞着手臂怒喝道。
身侧的两名亲信武将对视了一眼,一咬牙就带着一部分骑军转身迎上了薛天。
而克烈查在左右扫视了一眼战场之后拍马朝相反的方向冲了过去,不管仗打成什么样子,先逃离此地再说。
“哼!”
看着迎面而来的骑兵,薛天冷笑一声,手中的长矛已经呈一个刁钻的角度刺了出去。
“喝!”
“当!”
两名武将一起挥出了手中的长枪,合力挡下了薛天的这一击。
薛天见一击未果,再度将长枪横扫而出,以迅雷之势砸在了右侧武将的腰腹处。
“噗~”
“嘶!”
这沉重的一击让中年武将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是他咬着牙撑了下来,甚至还有余力和身侧的同袍一起发起反击。
没办法,他们两是克烈一族的家将,下一任族长的命要是丢在这里,那他们就只能全家老幼一起陪葬了。
“当当当!”
三人扭打成一团,克烈查也趁着这个间隙逃离了混乱的战场。
可当他来到一座山谷口时,挡在他面前的不是己方士卒把守的寨墙,而是由北凉重甲营整齐排列的铁甲方阵。
三百号骑兵轮流冲击了几次铁甲方阵,除了丢下几十具尸体外再无任何建树。
这狭窄的山道,骑军压根就提不起速度,克烈查选择的这处扎营之地反而让自己陷入了绝境。
克烈查握住缰绳的手不住的颤抖,他的心底有一股深深的不安。
“冲!给我继续冲!”克烈查嘶吼着。
可是那些士兵已经开始犹豫不前,压根就看不到能破阵的可能。
“将军,我们换一处试试吧,别在这耗着了。”亲信将领在旁边急声劝道。
“妈的,走!”克烈查勒马转向,但现在这群山环绕的鼎山,还真的有能让他逃出去的活路吗?
战场上的形势持续向凉军一方倾斜,山谷盆地中响彻着凄厉的惨叫声,众多燕军士卒被重甲营活生生的一拳头砸死,场面惨不忍睹。
而当最后的三万左骑军加入战场时,燕军彻底失去了赢得希望,甚至连逃跑的可能都变得微乎其微。
绝对的兵力优势,绝对的地利,燕军还拿什么赢?
……
薛猛在峡谷中大杀一场之后找到了薛天,两兄弟并排而立。
在薛天身后的不远处,那两名燕军武将的尸体已经被战马踩踏的血肉模糊,几乎分辨不出面庞。
很快,朱天和也来到了两人的身旁,三名武将浑身都缭绕着杀气。
“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克烈查。”薛猛轻蔑的笑道。
“左骑军不用过于恋战,大军可以撤出战斗向东行军了。”薛天沉声道:
“朱将军,鼎山的战事就交给您了!”
“放心,克烈查这家伙的人头,我收了。”朱天和放声大笑。
“走!”
“保重!”两人策马回转。
“祝武关大捷!”朱天和抱拳高喝。
第1120章铁马冰河入梦来六
“轰隆隆~”
天色逐渐明亮起来,偌大的平原上有一支庞大的骑军正在快速行进,为了保证士卒的体力,他们并没有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地上有少许的积雪,全副黑甲的左骑军穿行在其中就像一条黑色的巨龙。
薛天和薛猛两人并肩而行,身子随着战马的前奔微微起伏。
左骑军三万之众,每名士卒只携带了两天的口粮,从鼎山到武关外的燕军大营足有上百里地,他们计划是用一天半走完这个路程,预计明天的正午时分大军就会抵达武关之外。
这个行军强度既不算慢,也能保证士卒在抵达战场时还有一战之力。
在大军逶迤而行的同时,已经有传信兵急速驰往武关报信,带去的是鼎山大捷的消息。
回头来看鼎山这惨烈的战场,燕军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鲜血混杂着持续下了两天的雪花成了艳红的血水。
“当当当!”
在这血水之中,残余的燕军还在奋力抵抗,但是已经有士卒逃离战场,想顺着四周的崖壁逃出去。
可是没有登山的器具、身后还有凉军的弓弩不断射来,他们根本就无法逃出生天。
熙熙攘攘的燕军步卒身处凉军的重重围困之中,迟早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战场中,克烈查满脸绝望的在随从的护卫下四处乱转,他们找了整整五处山口,全都被重甲营给封死了,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逃离的路。
在多次冲击凉军的封锁线之后,克烈查的麾下只剩下不到五百人了,就这么点兵力已经无法再对凉军发起有效的进攻。
“将军,形势怕是不妙啊。”一名手中长枪带血的武将在克烈查的身边说道。
“老子知道不妙!”克烈查愤怒的喝道:“现在要紧的是怎么赶紧出去。”
到了这个关头手下还在说着废话,让克烈查气不打一处来。
“末将不是说这里,而是夜间有一支凉军穿过了鼎山,看旗号是北凉左骑军,他们出了鼎山直奔武关的方向去了。要是末将猜的不错,凉军怕是要在武关打一场大的!”中年武将满脸忧心的说道。
克烈查瞬间就愣住了,口中喃喃道:“左骑军?我明白了!他们先是在辽东使出了障眼法,然后再在天狼关玩手段,其实凉军的真正目的是太子殿下!所有人都被他给骗了!”
没想到尘岳真正的目标反倒是这位深陷死地的克烈查先猜了出来,无奈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将情报传递出去。
“凉军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太子殿下那里有十几万人,他们吃得下吗?”武将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纵然加上这三万左骑军,凉军应该也就五六万人,怎么敢对十几万大军动手?
“嗖!”
“嗖嗖!”
接连两支羽箭射了过来,克烈查身后的一名护卫应声而倒,这时他才想起他们还深陷在敌军之中。
“妈的!”
克烈查奋力的挥舞了几下弯刀,挡开了一支射向自己的羽箭,怒喝道:“走,再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出去的路。”
现在克烈查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逃出去,再把凉军真正的意图传递到慕云端康的手里。
像个无头苍蝇般乱转的克烈查终于引起了战场上李慕寒的注意,李慕寒拎着一把弯刀狞笑着跟了过来。
这位克烈家少族长的生死,已经不是他自己说了算了。
……
寒风呜咽,白雪皑皑。
下了两天的大雪让武关之外的大地披上了一件洁白的外衣,银装素裹,气势磅礴。
尘岳和武关的众位将军一齐登上了南城墙,正有大队大队的骑军在缓缓入城。
没错,右骑军到了。
在整整八天之后,齐装满员的三万右骑军抵达了凉州前线。
“末将步文山,参见王爷!”一脸风尘仆仆的步文山大步走上了城头,抱拳大喝。
“哈哈哈,来得很及时。”尘岳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上辛苦了。”
步文山咧嘴一笑:“为了保证士卒们的体力,稍微慢了一点。倒是没想到北凉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雪。”
不光是地上,就连城墙的砖石上都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幸亏这是凉州内地,不然右骑军的黑色战甲在白雪地里那就太扎眼了。
尘岳舒缓了一下腰肢道:“你到了,那就差个薛猛的左骑军了,不知道鼎山的战事怎么样了。”
现在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薛猛的左骑军就是那阵东风,需要他们在燕军的屁股上狠狠的来一下,彻底封死十几万大军撤退的路线。
“有薛将军和朱将军坐镇,料想没有大碍。”诸葛糊涂轻轻笑道。
“报~朔风城急报!”
就在众人的脸上有一丝焦虑之时,尘岳一直苦苦等待的军情终于来了。
一名传信兵小跑着来到了尘岳的面前说道:“王爷,大军已经过了鼎山,正在向武关方向行军,薛将军命属下带话,明日正午,大军抵达前线!”
“哈哈,好!”尘岳大手一挥:“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这名士卒已经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嘴唇尽皆干裂,脸颊冻得红扑扑的。
“诸位,都听到了吗?”尘岳面带笑容的看着诸位将领。
在他身前,褚玉成、燕宏毅、戚光等人一字排开,城中的大凉龙骑、虎豹骑早就整军待命了,为了这一场大战,凉军的家底都被尘岳给拿了出来。
“末将等静候王命!”众将齐齐高喝。
“好!”
尘岳朗声喝道:“右骑军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全军出击!”
“诺!”
……
燕军大帐中,慕云端康裹着一件厚厚的裘服正在火盆边烤火,手里还捧着一杯暖好的温酒,好不惬意。
突然他的眉头不自觉的跳动了几下,慕云端康皱着眉头说道:“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总觉得心底不安。”
百里慎满脸狐疑的说道:“殿下是这阵子太过操劳了吧,几处战场都部署得当,我们十万大军也已经合兵一处,绝对是万无一失。”
慕云端康狠狠的甩了甩头,嘀咕道:“可能是待在前线太久了吧,疑神疑鬼的。”
“呵呵,放宽心~”
“喝酒喝酒!”
第1121章铁马冰河入梦来七
“当当当~”
整整一夜加半天过去了,鼎山的战事终于进入了尾声。
还能拿起兵器反抗的燕军寥寥无几,战场上只有少数的地方在爆发着零星的战斗。
而那数千重甲营步卒依旧牢牢守在谷口,丝毫不给仅剩的燕军一点逃跑的机会。
他们的盾牌阵前面已经垒起了一座尸堆。
朱天和一步步的走进原先属于克烈查的帅帐,铠甲上沾着的鲜血代表他也激战了一夜。
看着满帐的杯盘狼藉、酒香四溢,朱天和轻蔑的一笑:
“这武关大战,看来得给这位克烈将军记上一功~”
……
“呼呼~”
克烈查大口的喘着粗气,迈步在山林中狂奔,身后跟着不到百十名护卫,人人面色慌张,时不时的扭头回望。
他们在清晨时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出山的小路,狭窄又隐蔽,可通往山外,但是为了翻过那道三四丈高的陡崖他们只能被迫弃马,徒步穿行。
克烈查原本以为这样就能逃出生天了,没想到出现了一伙凉军像狗皮膏药似的跟着他们,一路上陆陆续续的杀了他好些护卫。
没错,拎着刀在后面追的正是李慕寒以及邓依,他们两早就盯上了克烈查,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松的逃走。
“当当当~”
“嗤嗤~”
几名燕兵被李慕寒追上,毫不犹豫的就是一脚踹翻在地,然后跟着补了一刀,动作迅捷无比。
看着前方脚步生风的燕军,李慕寒一边追一边打量着四周的地势,突然发现了侧面有一道略高的土坡,貌似是一条捷径。
“邓大哥,你继续追!”李慕寒打了个手势怒喝一声,然后猛得加速几步就窜上了土坡。
邓依点头会意,右手高举在空中,左右一摆,身后的凉军迅速呈扇形铺开,隐隐约约的要把燕军囊括其中。
“呼呼~”
克烈查脸上涨红,这一年来的奢靡生活让他胖了不少,又跑了一夜,此刻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脚步都有些飘了。
要不是还想活下去,克烈查此刻早就瘫倒在地上了。
他心中那个恨啊,早知道如此就多练练长跑了,逃命的时候也快点不是?
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大片黑影,克烈查慌神的喝道:
“拦住他们!只要本将军能活着回去,每人赏金百两!死了的,子女可承袭官职!”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名脸色阴翳的武将心一横,朝着侧面的圆脸武将一拱手:
“将军就交给你了!”
“所有人!跟我杀!”
“蹭!”
燕军的弯刀瞬间出鞘,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将凉军尽数拦截而下。
“喝!”
“杀!”
邓依也毫不示弱,双方嘶吼着冲杀在了一起。
原本他们都是军中最为精锐的骑卒,现在却在这大雪地里扭打了起来。
凉军的人数数倍于敌,几乎是在一瞬间,那些个燕兵就被凉军给吞没了。
战死,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但克烈查心头终于松了口气,死神似乎在慢慢远离自己。
现在还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两人了,一个是圆脸武将,另一人是自己的贴身护卫。
从家族中带出来了近万私军以及上千精锐护卫已经全部死在了鼎山战场。
“哎呦~”
刚下完。雪路很滑,匆忙逃命的克烈查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地,右脚瞬间扭伤。
“将军!”
圆脸武将惊呼一声,和护卫一左一右扶起了克烈查,就这么一瘸一拐的向前跑去。
现在的情形可容不得他们耽误片刻。
克烈查欲哭无泪,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不受控制了,纯粹就是两个人在架着自己走。
所幸凉军都被拦下了,终于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喝!”
就在克烈查心中松气之时,一道怒喝声吓得他一哆嗦,
克烈查猛得扭头一看,侧边的土坡上赫然飞出了一道黑影,那柄泛着寒光的弯刀几乎就要落在克烈查的脑门上了。
“将军!”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贴身护卫狠狠的将克烈查撞到一边,同时抬手去挡那柄弯刀。
“当!”
“咔嚓~”
“噗嗤~”
李慕寒的这一刀可是力大无穷,再加上还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燕兵手中的弯刀一劈两段。
同时刀锋没有丝毫迟滞,一刀砍断了燕兵的手臂,顺带着在胸口划拉开了一道触目惊醒的伤口。
“噗嗤~”
鲜血喷射而出,这名跟了克烈查好些年头的亲兵瞬间断气,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你,你~”
被撞翻在地的克烈查吓得魂飞魄散,茫然的看着持刀狞笑的李慕寒。
“将军!你先走!”
圆脸武将也顾不上去扶克烈查了,嘶吼了一声之后就扑向了李慕寒。
克烈查终于清醒了一些,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拼命在土坡上爬去。
“当当当~”
“噗嗤~”
“啊!”
一声惨叫传入了克烈查的耳膜,让他心头一颤,瞬间面无血色。
三刀,仅仅三刀,这名许久没有上过战场的圆脸武将就被李慕寒给剁翻了。
“现在还有谁能救你?”
一道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克烈查绝望的在土坡上扒拉着,可是土坡上尽是雪水,泥泞不堪,再加上右脚使不上力,根本就爬不上去。
这区区两丈高的斜坡彻底断绝了克烈查生的希望。
“给老子下来!”
李慕寒一把抓住了克烈查的右脚,狠狠的往下一扯,同时向侧边这么一扭。
“咔嚓~”
“啊!”
腿骨瞬间被扭断,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山林,克烈查的表情极为扭曲。
看着浑身是血的李慕寒,克烈查不停的哀求:
“别,别杀我!饶了我!我是克烈家的少族长,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别杀我!”
他甚至忘记了反抗,只有本能的求生欲望在趋势着他求饶。
李慕寒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没有说话。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
克烈查的嗓音已经带着哭腔,此时的他已经毫无出身自燕戎五族的英雄气概。
“放了你?难不成这一年来我北凉边关的数万将士要白死吗!”
李慕寒怒喝一声,手中弯刀瞬间落下。
“噗嗤!”
一刻硕大的头颅滚落在地,染红了那纯白的积雪。
克烈族的下一任族长,得换人了。
第1122章铁马冰河入梦来八
第三天终于缓缓到来。
天气严寒,裹着白袍的大地一片死寂,连往日那些个四处转悠的燕军斥候也少了好多。
可能是刚下完雪的缘故,多日不见的太阳终于从云层中展露了一点身姿,但是温度依旧很低,积雪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
燕军的前哨军营中有几座高高的瞭望塔,守卒一如既往地站在其中眺望武关城墙。
宁静、安逸、平和。
一脸惬意的军卒似乎忘记了双方还在交战,忘了这积雪之下埋着他们无数同袍的尸体。
就在某一刹那,瞭望塔中的燕卒眼睛一眯,他怎么觉得武关的城门打开了呢?
“什么情况?”
燕卒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天地间依旧是雪白一片,可是他似乎觉得大地上的积雪在不断奔涌。
骑军!骑军在动!
燕卒吓得浑身一哆嗦,瞬间吹响了立在身侧的巨大牛角。
“呜~”
“呜~呜~”
“凉军来袭!”
“呜~呜~”
尖锐的号角声接连响起,安静了许久的军营立刻躁动起来,大批的弓弩手迅速列阵,弯弓以待,同时传令兵飞奔帅帐通报军情去了。
“凉军在哪?在哪?”
前营主将脱脱不花满脸凝重的登上了寨墙,凉军可是有好久没有主动出击过了。
不得不说,慕云端康所部的军纪很是不错,遇到突发情况不慌不乱,应对有序。
这一切都得益于慕云端康治军手段的严厉。
没错,燕军士卒眼里的那团奔涌的雪花正是白雪卫。
八千骑,白马白袍、连箭矢的箭翎都是白色,宛如连天雪潮。
“轰隆隆~”
当八千人全部出现在燕兵视野中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也随之而来。
领军主将于滨阳轻轻抬手,猛得一挥。
“起箭!”林献怒喝一声。
八千人同时搭箭上弦,弯弓如满月,右侧手臂的肌肉紧绷,随着战马的起伏箭头的准星逐渐上台。
寨墙上的脱脱不花怒喝道:
“防御!”
“嚯!”
盾牌林立!
“嗖嗖嗖~”
漫天的箭雨铺天盖地的砸向燕军大营,如蝗虫般遮蔽了本就不算耀眼的阳光。
“当当当~”
“啊啊啊~”
有的箭矢被盾牌给挡了下来,有的则射中了那些个躲闪不及的燕卒,燕军军营里出现了一丝丝的骚乱。
“还击!”
“放箭!”
“放!放放!”
燕军毫不示弱,同样射出了早就弯弓待发的羽箭。
“嗖嗖嗖!”
可惜燕军的羽箭只堪堪覆盖了凉军骑阵的前半段,毕竟凉弓的射程比他们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轰隆隆~”
凉军顶着箭雨持续前冲,两边不停的对射。
脱脱不花的目光死死的盯住凉军锋线,再往前十余步他们就要接近第一道护寨壕沟了,到时候有他们的好看。
可是白雪卫突然变阵,八千骑从中间一分为二,不再继续前进,而是掉头转向,径直掠回了武关城前。
脱脱不花皱着眉头喃喃道:“凉军要干嘛?”
下一刻,脱脱不花的瞳孔骤然一群,武关所有城门大开,大队骑军奔涌而出,列阵城前。
三支骑军,一银一黑一红,外加一个正在掠回大阵的白雪卫。
漫天的军旗矗立!
北凉精锐尽出!
……
“凉军出城了?竟然有数万之众?”
听到这一消息的慕云端康深深皱起了眉头,昨天心头涌现的那一股不安再度出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任他搅风搅雨,兵力优势在我。”百里慎平静的说道。
“让全军集结!骑军出营列阵!”慕云端康缓缓的站了起来:
“走~咱们去会会这位凉王!”
……
时间缓缓推移,两边的行动也极为迅速,仅仅一个时辰之后,数万骑军就涌出了燕军大营。
两边隔着白茫茫的雪地遥遥相对,雪地上还有刚刚白雪卫踩出来的马蹄印。
慕云端康亲眼看到凉军的大阵时也吃了一惊,这是他开战以来见到的最庞大的凉军骑阵了。
一万虎豹精骑列于最前,黑压压的精良铠甲尤其显眼。
虎豹骑左右两侧则是红白相间的两支骑军,赤焰军在前列阵,白雪卫殿后,相得益彰。
大军居中处,一面凉王大纛迎风而立,大凉龙骑默默的列阵在王旗之后。
四支主力骑军,乍一看五彩斑斓。
尘岳身披凉王的那一身玄色战甲,单人独骑立于王旗之下。
武关城头上,凉王妃马灵儿也换下了那身端庄华丽的锦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雪白的素衣。
在她的两侧,上百架蒙皮大鼓一字排开,每面战鼓前都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马灵儿的身前也有一面大鼓,高高的立于台上。
扫视完战场,高居营中将台之上的慕云端康和百里慎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有一股疑惑。
难不成凉军摆开这阵势是想决战?靠着这四万骑击败己方的十万大军?
“让全军戒备,不太对劲~”慕云端康轻轻的呢喃了一声。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得不防。
“驾~”
尘岳终于动了,一扯缰绳缓缓来到虎豹骑大军正前方,朗声高喝道:
“凉军威武!”
“嚯!”
“凉军威武!凉军威武!”
震天的怒吼声让地上的积雪都出现了松动。
接下来尘岳的举动也让一万虎豹精骑神情亢奋。
他没有掠回阵中,而是带着那面凉王大纛来到了军前。
这意味着凉王要和他们一同冲阵。
尘岳轻提长枪,朗声道:
“虎豹骑,前身陷阵营,乃我凉军第一批老字营。
今日,陷阵营将陷阵!”
尘岳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怒喝道:
“当如何!”
“陷阵之士!有死无生!”
一万骑冲天一吼。
尘岳回头遥望了一眼武关城墙,微微点了点头,隔着老远似乎能看到自己妻子的身影。
马灵儿心有灵犀,两手紧紧的握住了擂鼓双槌!
“呼~”
马灵儿长出了一口气,擂鼓槌轻轻的点在了鼓面上,静止不动。
尘岳缓缓斜举长枪,怒喝道:
“起矛!”
“嚯!”
一声嚯字之后,马灵儿狠狠的将双槌砸向了鼓面。
“咚!”
王妃擂鼓!
刹那间,万马奔腾,天地变色。
“咚!咚咚!”
来来来,请听我北凉战鼓!
来来来,且看我陷阵之卒!
第1123章铁马冰河入梦来九
“咚!咚!咚!”
鼓声槽槽如急雨,手握双槌的凉王妃已经不敢再去看处在排头锋线的丈夫,只能不停的擂响战鼓。
“咚!咚!咚!”
近百名虎背熊腰的汉子将战鼓敲得震天响,哪怕是城头上那些没有参与决战的士卒都是神色飞扬,热血翻滚。
虎豹骑的锋线缓缓前移,慕云端康看着这一幕轻声道:
“大军出击!”
“呜~呜~呜~”
燕军营前,三万余骑军同样组成了一座大阵。
除了还留守营中的神鹰军外,这三万余人已经是慕云端康手里所有的骑兵了。
要不是申屠辰风带走了两万人,他手里的骑兵还要富裕一些。
在骑兵之后,大量的步卒已经汇集,层层拒马枪阵让人看得头皮发麻,一面面盾牌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寒光。
号角声一起,居中的一万燕骑策马出阵,领军之将正是脱脱不花这位北凉的老对手。
燕军也是军心振奋,一阵阵喊杀声响彻在战场上。
“噗噗噗~”
马蹄每一次的踩踏,都会在积雪中留下一个大坑,但这丝毫不影响双方骑军前进的速度。
“轰隆隆~”
马蹄声逐渐轰鸣,由小变大,由缓变急,双方的锋线不约而同的开始加速。
那一面凉王大纛所在的位置恰好就是全军将士进攻的方向。
所有骑卒都紧紧抓牢手中的兵器,面色沉稳,一旦嵌入敌阵,就再也没有时间让他们去调整身形了。
尘岳伏低身子,手中长矛已经提起,两军即将相撞之时,一阵冲天怒吼响彻云霄:
“杀!”
燕军毫不退缩,一个个挺着长枪迎了上去。
“砰砰砰!”
“喝!”
“当当当!”
且看尘岳枪出如龙,一刺一收,就在燕卒的胸口留下了一个血洞,动作飘逸无比。
重伤坠马的燕卒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已经被虎豹骑的马蹄踏得粉碎。
“杀!”
一名精锐的燕军校尉已经把目光落在了尘岳的身上,手中长枪凌厉无比的刺了出去。
他也曾身经百战,也是在一场场草原大战中成长起来的,自认为马上功夫不错。
只要能将凉王刺死在枪下,那自己的未来定会是一片光明。
长枪刺来,尘岳的脸色几乎没有一点点变化,只是本能的微微一侧身子,枪尖就贴着他的前胸滑了过去。
下一刻,尘岳的左手已经死死的抓住了枪杆,右手更是挥矛而出。
燕军校尉面色一寒,急欲抽枪而回。可是尘岳的手上似乎有千斤之力,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济于事,
“当!”
“噗嗤!”
枪杆狠狠的撞在了燕军校尉的胸口,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狂喷而出。
两人错马而过,尘岳很自然的松开了左手,而那名燕军校尉无暇发起攻势,犹自在那大口的吐着鲜血。
“嗤!”
跟在尘岳身后的一名白马义从轻轻的枪尖一挑,就收下了他的人头。
另一边,脱脱不花已经和燕宏毅对拼了好几枪,两人倒是谁也没能取得战果。
同样都是军中大将,同样都是马背上的铁血男儿,功夫不相上下。
两边士卒杀得眼睛血红,短短的片刻功夫,坠马而亡者已经有数百人。
人命在这个时候是最不值钱的。
顾不得悲痛,骑卒都在冷漠的持续前冲,虎豹骑的锋线快速的凿穿了燕军骑阵,脱脱不花同样也带着人杀出了凉军大阵。
双方几乎是没有片刻的停留就策马转向,各自在大雪地里兜出了一个弧线,重新列阵,再次冲锋。
撞阵!再撞阵!
都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慕云端康的双手撑在将台边缘,眉头紧拧的看着那面凉王大纛,轻声呢喃:
“你想干什么?决战?靠这三四万骑兵?”
对于武关的驻军慕云端康知根知底,这四支主力骑军已经是尘岳能拿出来的所有家底了。
百里慎在一旁默然道:“情势不明,咱们应该以不变应万变~”
这位大燕昭平令心中有一股不安的感觉,凉军分明是决战的架势,可尘岳决战的底气在哪里?
他从不认为这位凉王是个莽夫,正好相反,他觉得尘岳的每一个举动都有深意。
此刻燕军大营中已经集齐了五万步卒,排列成了一个个方阵护卫在将台和骑军阵型之间。
除了这五万步卒营中就只剩下万余的零散士兵了,不是伤兵就是老弱病残,慕云端康压根没想过调动他们。
若是连这一万人都要拉上战场,那这场仗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慕云端康恶狠狠的说道:“优势在我,咱们今天有的是功夫陪他玩!”
……
“当当当~”
“噗嗤噗嗤~”
“啊啊啊啊~”
武关之前双方拉开架势展开大战,在武关西北侧二十里的地方同样进行着激战。
一队燕军的斥候被凉军游弩手团团围住,凉军骑卒在不断的收割着人头。
没错,赶了一百多里路的左骑军已经逼近了战场,终于遭遇了燕军的巡哨游骑。
这队斥候被人数数倍于己的游弩手围住,为首的标长欲哭无泪。
他既想不明白凉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不懂凉军为什么一见面就是拼命的架势。
可当他看到迅速从不远处通过的黑甲铁骑之后他就明白了:
他们中计了!
当然,他是没有命等到双方决战的那一刻了。
不止是他们,所有在这个方向的斥候几乎都遇到了凉军的截杀。
绝不能让一丁点的消息传到慕云端康的耳朵里。
薛天和薛猛两人已经策马行出了骑军,观察着周围的地形来判断距离战场还有多远。
两人当初刚入军伍时也是在武关从军,对于武关之外的地势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快到了啊!”薛猛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顶多二十里吧,我们就能看到燕军的后营。”薛天喃喃道。
他在离开武关前往朔风城之前,已经和尘岳仔细商议过了大战方案。
他们左骑军的任务就是从燕军身后杀出,断其退路。
薛猛扭头看了一眼庞大的骑军队列,轻声道:“大军远道而来,需要稍作休整吗?”
“不用,休息的越久被燕军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薛天微微摆了摆手道:
“传令各军将校,在前十里处止步,大军汇合阵型后再发起进攻!”
“诺!”
第1124章铁马冰河入梦来十
武关前的大战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双方的骑兵对冲多次,互有伤亡,不过明显可以看出脱脱不花身后的骑军要更加疲惫一些,阵型也略微有些乱。
茫茫的雪地里多出了大量的尸体,还有些许无主的战马在茫然的四处奔跑。
“呜呜呜~”
当两军展开新一轮的对冲时,燕军阵中的号角声再度吹响。守卫在骑阵两翼的那两支万人骑兵终于动了,他们各自分出了两三千人从左右两翼开始包抄虎豹骑,其他的则依旧矗立在阵前。
“燕军难不成还想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吃掉王爷和虎豹骑?”城头上的诸葛糊涂看着这一幕愣愣的说道。
留在城中指挥战事的褚玉成微微一笑:“哪有那么容易?咱们的虎豹骑可不是他们想吃就能吃的。”
此战的指挥权全部在褚玉成的手里,尘岳的任务就是和数万边军一起投身疆场,只要王旗出现在战场上就是对士卒最大的鼓舞。
尘岳领军冲阵,褚玉成居中调度指挥,这是两人长久以来的习惯。
“咚咚咚!”
城头的战鼓声持续不断的落下,几乎是在左右两翼燕军行动的刹那,赤焰军和白雪卫也动了。
“轰隆隆~”
鲜红如火的骑军在雪地里急速滚动,他们的锋线直指燕军大阵,但并不是去救援虎豹骑的,他们的目标是前方那两支还没有动静的骑军。
只有白雪卫开始向虎豹骑的前方泼洒箭雨,但是仅仅放了两波箭之后他们的准星就对准了自己的正前方。
“嗖嗖嗖!”
箭雨持续下落,燕军并没有被这弩箭给迟滞攻势,反而是在脱脱不花的率领下一头冲进了虎豹骑的大阵。
“当当当!”
中路打生打死,两侧的燕军也开始加速冲刺,迎上他们正对面冲过来的赤焰军。
赤焰军领军之将自然是主帅戚光和副帅韩柏,两人各领一支骑军呈扇形冲阵。而于滨阳和林献则各领一部分白雪卫落在他们身后压阵。
只见戚光单手握枪,这么轻轻一挑就将对面的燕兵刺落下马,而左右两侧同时有两柄长枪横刺了过来,戚光左右一扭身形,抬臂这么一框就将两柄枪杆死死的夹在腋下。
燕军脸色大变,不断的抽动那杆长矛但都无济于事。
“喝!”
两名燕骑犹自在那奋力的想要挣脱束缚,可是戚光的枪尖已经轻轻的划破了他们的咽喉。
“噗嗤~”
两人齐齐吐血坠马,戚光连头也不回的继续冲进了燕军阵中,任由他们的尸体被战马踩踏成肉糜。
另一边的韩柏同样在杀敌建功,仅仅这么一小会已经有三名燕军丧命在他的枪下。
赤焰军骑卒勇猛异常,靠着八千人硬生生的将这两万燕军给压得抬不起头。
赤红色的战甲犹如两团烈火狠狠的烧进了燕军阵中,而白雪卫也紧随其后拔刀冲阵。
慕云端康看着这一幕眉头紧拧,由于自己的骑军没有兵力上的优势,导致在战场上还隐隐约约的处于下风,虽然不知道究竟折损了多少人,但若是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战败就是必然的。
而随着三万骑军尽数投入战场,现在大军阵前已经没有骑军压阵了,清一色的是拒马步卒。
百里慎也没有说话,但是他觉得这一战哪哪都不太自在。
慕云端康轻轻的握紧拳头,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是不是有机会吃掉这北凉的四万骑兵?
只要剩下的大凉龙骑加入战场,那凉军就没有后续的力量可以投入战斗了。而自己的五万步卒可以轻轻松松的合围凉军!
骑军的优势无非在于战马的冲击力,只要让他们陷入近身搏杀,那就优势全无。
考虑完这一切,慕云端康抬头看了看对面纹丝不动的大凉龙骑,嘴角竟然还泛起了丝丝笑意。
“呼呼~”
战场上,脱脱不花再次带着骑军跃阵而出,接连几次冲阵已经让这位武将气喘吁吁,但是他相信凉军虎豹骑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种关头拼的就是一口气罢了。
久经沙场的脱脱不花不断的向两侧武将传递着命令,同时还在减缓转向的速度,尽可能的让自己手下的士卒趁着这个空隙恢复一下体力。
当他再次领军折返的时候,让他错愕的一幕出现了。
那一万虎豹骑没有像以前一样回身列阵,而是闷头朝着己方的步卒大阵冲了过去。
“轰隆隆~”
“额~”
这一幕让脱脱不花很是疑惑,难不成在鏖战了这么久以后,那位凉王殿下还准备破开己方的拒马阵?
这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脱脱不花也不愿再去想那么多了,领着大军就朝虎豹骑的尾巴追了过去。既然尘岳这么大方的将骑军的屁股让了出来,那他不介意在屁股上捅上一刀。
可左右两翼的白雪卫恰恰在此刻杀了出来,两支雪白色的骑军从斜刺里跃出骑阵,迎头将燕军追击的步伐给挡住了。
“当!”
“杀杀!”
阵中的于滨阳握着弯刀上下飞舞,虽然没有长枪助力,但是依旧不断的有燕兵毙命在他的刀下。而那名白雪卫的副帅林献甚至有空在挥刀的同时射出几支冷箭。
“咚!咚咚咚!”
战鼓声越来越响,当一记重重的鼓槌落下时,大凉龙骑终于动了。
钱子默率先策马而出,一万骑勒马紧随。银白色的锋线缓缓前移,蔚为壮观。
唯一让人惋惜的是这片战场的积雪已经因为交战而消散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是满目猩红和七横八竖的尸体。
大凉龙骑的目标很明确,脱脱不花!
当大凉龙骑的马蹄声响起的刹那,脱脱不花慌了,在将台上观战的慕云端康也知道情况不妙,但他没有任何举动。
脱脱不花手下的一万骑兵已经鏖战许久,体力消耗很大,而大凉龙骑和白雪卫都是刚刚投入战场的生力军,前后包夹之下燕兵定然损失惨重。
果然,在大凉龙骑从身后凿进燕军骑阵之时,吊在尾部的燕军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成片成片的倒下。
大凉龙骑是北凉当之无愧的精锐,对付这些个精疲力尽的燕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太子殿下,不救吗?”看到慕云端康迟迟没有动作,百里慎在一旁忧心忡忡的问道。
这要是再拖下去,那一万骑兵还能活下多少真是个未知数。
“等等,再等等吗!”慕云端康呢喃道:“我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第1125章铁马冰河入梦来十一
百里慎先是一愣,仔细的思考着慕云端康这句话,片刻之后猛然醒悟,错愕道:“殿下是想等凉军尽数投入战场后再用步卒彻底包围他们?”
慕云端康嘴角一翘:“正是,此乃天赐良机啊,就看脱脱不花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刻了!”
没错,脱脱不花的一万人已经成了慕云端康手中的诱饵,吸引凉军前来围杀的诱饵!
“当当当!”
“嗤嗤嗤~”
双方的七万骑兵已经尽数投入战场,偌大的武关平原上响彻着喊杀声。擂鼓的马灵儿双手颤抖,她知道每一次的战鼓落下都有凉地男儿殒命,可这是战争,一定会死人的。
虎豹骑一枝独秀,呈一道利箭状加速冲向燕兵的拒马阵,尘岳手持沾满了鲜血的长枪,眼神冷漠,燕军想要包围他们,而尘岳的目标也很简单,那就是在左右骑军加入战场之前,彻底搅乱燕军的拒马阵。
燕军的步军将领不断的大喝着:“起阵,给我顶住!”
拒马阵前排的燕兵已经蹲低了身子,双手死死的顶住盾牌,很多人的眼眶中都带着狠厉。
能被选做前排拒马的步卒大多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之辈,只要能在交战中活下来,基本上都能加官进爵。
“喝!”
尘岳在即将临阵之时狠狠的一扯缰绳,坐下那匹北凉甲等战马高高跃起,狠狠的踏了下去,同时手中的长矛递出,一枪就捅死了躲在盾牌之后的燕兵。
“噗嗤!”
马蹄刹那间就踏碎了燕军的胸膛,骨骼尽碎。
“砰砰砰~”
不断的有战马撞在铁盾之上,有的人越过去了,而有的人却是连人带马被长枪捅了个透心凉。
饶是如此,虎豹骑的前排锋线依旧是源源不断的冲击着拒马阵,没有一人退缩。这些来自凉地的精锐骑兵们面对长枪盾牌面无惧色。
陷阵之士有死无生!
“噗嗤噗嗤~”
生与死在拒马阵的前端不断上演着,不管是拒马步卒还是破阵骑卒,都是战场上的头等悍卒,都值得人尊敬。
“嗤!”
冲入敌阵的尘岳开始大杀四方,长矛不断的从手中刺出收割着燕军士卒的性命,在尽可能的搅动着燕军的阵型,而拒马阵的前排锋线在虎豹骑的撞击下也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这个小口子还在不断扩大。
慕云端康倒是丝毫不慌,像这样的拒马阵后面还有很多道,难不成凉王还能都给他破了?
果然,在虎豹骑冲破第一道拒马阵之后速度就彻底放缓了下来,困在数座步军方阵中前进不得,只能被迫在几座方阵之间来回游弋。
“哈哈哈!蠢货!”
慕云端康忍不住的大笑起来,在他眼里这位凉王是自己把自己送进了必死之地。
貌似这里取得了一点点的优势,但是另一边的脱脱不花可就惨了,手底下的士卒减员严重,体力疲惫,只能苦苦的在阵中坚持着。
在战事持续了半个时辰之后,双方的骑军终于彻底乱了套,六七万人不分你我的绞杀在了一起,已经看不到什么完整的骑军锋线了。
但是人数占据着优势的凉军战果丰硕,完全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
“就是现在!”
慕云端康狠狠的一拍栏杆,怒喝道:“传令,一万步卒居中护卫,其余四万人从左右两翼包围凉军,神鹰军随时待命,准备给予凉军最后一击!”
“诺!”
“呜呜呜~”
在原地待了许久的燕军拒马阵终于撤了,在号角声的引领下迈步向前,缓慢的开始包抄战场的左右两侧。
这位大燕太子的野心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他要一口气吃掉北凉的四万精锐骑兵!
此时双方的骑军锋线已经乱了,不需要再依靠拒马阵对敌了,失去了人数优势和战马冲击力的骑兵,也不怎么可怕。
慕云端康死死的盯着战场,看着包围圈一点点的合拢,他嘴角的笑容也是越来越甚。
他好像已经看到凉军大败亏输,凉王战死疆场的那一幕了。
在他乐呵呵得到同时,城头上的褚玉成也笑了,尘岳置身战场或许看不清情况,可是他却明白的很。
此刻的燕军只顾着合拢包围圈,根本就没有防御力量,可以说犹如纸片般一捅就穿。
褚玉成轻轻的挥了挥手,怒喝道:“开城门,右骑军出战!”
“咚咚咚!”
城头上轰然作响的战鼓声让慕云端康有些疑惑,当他看到那缓缓打开的城门时他愣住了。
“右骑军?”
慕云端康看着遮天蔽日的军旗陷入了呆滞,脸色豁然大变。
三万右骑军从几座城门之间奔涌而出,那茫茫的黑甲铁骑似乎是死神降临。
领军冲阵的步文山脸上带着冷笑,轻声喃喃道:“想不到吧?哈哈!”
骑军出现的一刹那,燕军步卒就陷入了骚乱,那些个正在指挥步军合拢包围圈的燕军将领手足无措,奋力的挥刀怒吼着:
“结阵拒马!快!”
“迎敌!迎敌!”
可是拒马阵哪是这么一蹴而就的,还不等他们的阵型组成,三万右骑军已经冲到了眼前,刹那间步军大乱!
“混账!北凉右骑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回过神来的慕云端康怒喝着:“他们不是应该在辽东吗,周巍然这个废物!”
百里慎豁然起身,急促的说道:“殿下,形势危急,大军应当立刻撤回大营,依靠地利防守!”
若是五万步卒现在是结阵状态,他们还可以和凉军硬碰硬的打上一场,可是现在阵型全无,冲上去就是送死。还不如趁着双方还没有厮杀在一起先把步卒撤下来,这样还能最大程度的减小损失。
“呜呜呜~”
慕云端康还在犹豫不决,但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可是这次的号角不是从战场前方传来的,而是从他们的身后响起的。
慕云端康和百里慎豁然转身,在他们的视野尽头能看到茫茫的黑甲铁骑涌现,将己方的后营搅成了稀巴烂。
“左骑军~”
“扑通!”
认出骑军身份的慕云端康浑身一软跌倒在地。
他知道,今天他们已经陷入绝境了。
第1126章铁马冰河入梦来十二
天狼关前,绕道而来的申屠辰风终于带着两万骑兵和慕云幻他们合兵一处了。
可是申屠辰风并没有见到预想中的大战,有的只是一片万籁俱寂,天狼大营安静异常,一点都没有要开战的样子。
在燕军的大营远处,数千北凉玄武军在慢悠悠的游荡着,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打算,更像是在耀武扬威。
申屠辰风和慕云幻等人策马行出了军营,遥遥的看着玄武军。凉军的阵势很有讲究,除了重骑兵之外还有天狼军的数千轻骑在两翼压阵。
重骑兵出战,都会有骑军压阵,防止陷入敌军的拉扯里。
不知道为什么,申屠辰风总觉得空气中带着一股阴谋的气息,他到这里休息了一天,却没有见到凉军来攻,甚至连小规模的攻击都没有。
申屠辰风喃喃道:“三殿下,不是说凉军的主力皆至天狼关吗?为何不见他们发起攻击?”
慕云幻也有些困惑,茫然的摇了摇头道:“除了将军未到之前他们发起过两次攻击之外,凉军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举动。”
为了防止玄武军一鼓作气冲散己方的大军,慕云幻已经把所有的士卒都撤回了营寨,就连攻城的战事也停止了。
他此前是很害怕玄武军突然来袭的,也就是申屠辰风率军来到之后他才心安了一些。
申屠辰风皱着眉头来回打量着凉军,要不是这是重骑兵,他肯定要带着骑兵上去冲一冲,试试凉军的虚实。
可无奈啊,就算手底下有两万骑军,申屠辰风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吃掉这五千重骑兵。就算能吃调他们,燕军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申屠辰风并不想白白的消耗军力。
“除了这玄武军,殿下这两天可还见到其他的凉军的主力?比如虎豹骑或者大凉龙骑?”申屠辰风沉声问道。
“没有。”慕云幻摇了摇头。
徒单霖在一旁插话道:“凉军主力若是都转移到了天狼关,那定然会尽量隐藏踪迹,不会那么容易露面的。”
“那玄武军为什么露面了?”申屠辰风指着远处的骑兵问道。
徒单霖微微一愣,思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或许是想试试我军的战力?”
“重骑兵是凉军的底牌?怎么会用让他们来试探我军的虚实?”申屠辰风否定了徒单霖的推测。
虽然申屠辰风没太给徒单霖面子,但是徒单霖也并不气恼,谁让他是申屠一族的下一任族长呢。
几人都是眉头紧锁,丝毫想不出个头绪。
终于申屠辰风像是想到了什么,豁然抬头道:“我知道了!凉军是在故意吸引我军的注意力!”
慕云幻两人对视了一眼,眼光中都是茫然。
“武关!太子殿下!”
申屠辰风一拍大腿道:“坏了,凉军的目的一定是太子殿下,我们上当了!”
“将军在说笑吧?”慕云幻一脸的狐疑道:“太子殿下那里有整整十万大军,凉军拿什么去偷袭?”
慕云幻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其实心底竟然有一丝丝的期待,要是凉军真的去围歼自己那位大哥,那就顺带着把他给杀了吧。
借刀杀人,是慕云幻最乐意见到的。
申屠辰风一时语塞,他没有证据证明凉军的动向,但是这种直觉在心底越发强烈。
再结合最近凉军神出鬼没的动向,处处都透露着诡异,显然是在筹划着一场大战。
“不行,我要率军赶回武关!怕是已经晚了!”申屠辰风没有丝毫迟疑的说道。
“回武关?若是凉军的进攻目标是这里呢?”慕云幻略带焦虑的问道。
他好不容易才从他哥哥手底下弄来了这两万骑军,这屁股还没坐热申屠辰风竟然就想走了。
“虽然我没有证据证明凉军的动向,但是我申屠辰风可以拿人头担保,凉军绝对要在武关方向动手!”
申屠辰风一脸的凝重,似乎是极为相信自己的直觉。
慕云幻犹豫不决的朝徒单霖看了看,只见徒单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行吧,既然将军这么有把握,那申屠兄就领兵回去吧。”慕云幻终于点头答应了申屠辰风的要求。
“好!”
申屠辰风刚要拔腿离开,却停下来多叮嘱了一句道:“我恐凉军此次动作很大,殿下若是还能挤出多余的兵力,请尽快派往武关方向!”
一语言罢,申屠辰风不再迟疑,马不停蹄的回大营调兵去了,留下了表情复杂的慕云幻两人。
寒风在慢慢的吹拂,慕云幻的衣角不停地摆动。
“你看可能性大吗?”慕云幻皱着眉头问道。
徒单霖犹豫了许久才摇了摇头道:“不好说,凉军的动向我实在是琢磨不透。”
“我倒是觉得极有可能~”慕云幻突然轻轻的笑了起来。
“噢?为何?”徒单霖诧异的问道。
“很简单,咱们站在凉王的角度去想问题就行了。要想结束关外战事,必须要打疼我们,我们这几万兵马人家凉王看不上眼啊,辽东的十几万兵马又太多了,我那位大哥反倒成了最佳的动手对象。”慕云幻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徒单霖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想吃能和能吃是两回事,凉军的左右骑军都在辽东,玄武军和天狼军在他们这,就算尘岳能调集剩下的所有兵马,也不足以对慕云端康形成围歼之势。
“我做一个大胆的推测!”
慕云幻伸手在空中这么一划:“左右骑军根本就没有去辽东,或者说已经回来了,这样尘岳就有足够的兵力对我大哥动手!”
“这~不太可能吧。”徒单霖苦笑了一声,慕云幻的这个推测还真是大胆。
但他确实猜对了。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凉军还要拿什么进攻。”慕云幻轻声呢喃道。
“若真是如此,那武关外的十万兵马就悬了。”徒单霖表情复杂的说道。
慕云幻笑而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我们要不要派兵前往武关?”徒单霖轻声问道。
“不!”
慕云幻面色阴寒的摇了摇头:“就让我那位大哥也尝尝失败的滋味吧!”
第1127章铁马冰河入梦来十三
“当当当!”
武关前的战事已经开始呈现出了一面倒的局面,数万步卒彻底沦为了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右骑军宰割。
原先赤焰军和白雪卫、虎豹骑就在场中占据着优势,右骑军对付那几万步卒实在是不能再轻松了。
没有拒马阵的步卒在数万骑军面前只有被屠杀的份。
左骑军则兵分数路,在燕军的大营中大杀四方,还顺带着手将燕军营寨中囤积着的粮草物资和军械都给烧毁了,漫天的火光伴随着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就算这场仗燕军侥幸撤退,在这冰天雪地的季节没有给养也就没办法再打下去了。
数万骑军绞杀在一起,一开始燕军还能和凉军斗上几个回合,但是随着薛猛带着三万左骑军赶赴战场,燕军开始彻底的溃散。
“喝!”
薛猛的长枪左右突刺,接连将燕兵挑落下马,这位左骑军主帅的脸上全是兴奋之色。
左骑军可是整整一年没有打过仗了!
薛天和薛猛一样,拎着一杆长枪在燕军中左冲右突,没一会长枪就沾满了鲜血。
三万左骑军是奠定胜局的一支兵力!
尘岳则是在战场上四处转悠,他走到哪里凉军的大队就跟到哪里,燕军纷纷四散而逃,唯恐避之不及。
凉王大纛迎风而立,现在凉军可以说是胜局已定。
“哈哈哈,王爷的部署真是绝妙啊!”
武关城头上,诸葛糊涂放声大笑,从他们全局的视角来看,燕军已经是必败无疑。
褚玉成很是舒坦的伸展下腰肢:“现在就看燕军能撑多久了,只是这座京观,我们是筑定了!”
在开战之前尘岳就说过,要在这武关之外筑起一座大大的京观,让燕军记住今日的惨败。
“善哉善哉~”
诸葛糊涂有些平静的朝着战场行了个礼,然后微笑道:“贫僧拭目以待。”
“哈哈哈!”
燕国的太子殿下,也就是慕云端康还呆愣愣的瘫倒在将台上,任凭百里慎怎么呼唤他都不理不睬,他想不明白凉军的左右骑军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右骑军明明在辽东露面了啊,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从辽东战场赶到这里。
还有左骑军,就算是左骑军没有赶赴辽东,那克烈查应该在朔风城的方向挡住他们才是啊,为什么会这么轻轻松松的放凉军过来?
这一切都让慕云端康的脑海中充满了疑惑。
“克烈查克烈查!你这个废物!”慕云端康声嘶力竭的怒喝着,要是说右骑军的出现会给他带来一场大败,那左骑军的出现则是真正的连他们的活路都断了。
但是他不知道,克烈查现在已经战死了。
“太子殿下!”
百里慎大声喝道:“现在情况危急,想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应该立刻率军突围!”
“突围?”
慕云端康惨笑一声,随即目光变得疯狂,拔出腰间的佩剑怒吼道:“不,不退!和凉军拼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凉军一起陪葬!”
百里慎满脸焦虑,现在慕云端康已经失去理智了,情急之下百里慎朝着身侧的卫兵一挥手:“立刻护着太子殿下撤退!快!”
十几名贴身亲卫二话不说就一拥而上,架着慕云端康就走下了将台。战场上的胜负他们可管不着,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慕云端康。
被架的双脚离地的慕云端康犹自在那里奋力的嘶吼着:“放肆,放开我!和凉军拼了,退缩者死!”
可周围的燕兵恍如未闻,架着慕云端康直接来到了神鹰军阵中,八千神鹰军早就蓄势待发了,护着慕云端康和百里慎两人向着后营冲去。
开玩笑,他们从王帐出来时只有一个命令,那就是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要是慕云端康死了,他们回去也是一个死字。
神鹰军大举调动的迹象很快就吸引了尘岳的注意,尘岳二话不说就拍马追了上去。
你慕云端康可以逃,但是这一万神鹰军就别走了。
随着凉王大纛的移动,大凉龙骑的士卒们纷纷抽身而出,紧跟着凉王的身影。
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双方能打仗的主力都开始向一个地方汇集,那就是燕军的后营。
在燕军后营的位置,上万的左骑军已经彻底封死了燕军北逃的道路。
骑兵层层叠叠列阵而立,原先盘踞在后营的那些老弱病残已经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神鹰军主将符龙怒喝一声:“撞阵!”
上千骑神鹰军越众而出,组成一道锥形冲阵,眨眼间便杀进了凉军阵中,双方在第一时间就开始了近身肉搏。
“当当当!”
“杀啊杀啊!”
到底是燕戎的皇属军精锐,竟然能和左骑军所部斗个不相上下,但是因为兵力过少,很快就陷入了左骑军的骑阵中无法自拔。
“轰隆隆!”
身后赶来的大凉龙骑也越来越近,眼看着慕云端康就要身陷死地,百里慎扭头看向符龙抱拳大喝道:
“将军!太子殿下性命尊贵,乃万金之躯,若是太子有失陛下定然震怒,我恳请将军率神鹰军众将士拼死一战,护卫殿下周全!”
符龙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被怒火所掩盖,转头怒喝道:“喇子儿花,你率军破阵,追兵交给我!”
喇子儿花就是此次出城神鹰军的副将,和符龙一起指挥这一万士卒。
“诺!”
慕云端康终于恢复了一部分的理智,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万军从中。
“殿下!咱们还是先撤吧!”
百里慎担心慕云端康接着发疯,立马苦口婆心的劝了起来。
慕云端康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战场,咬牙切齿的喝道:
“走!这个仇咱们早晚会报!”
慕云端康乃是燕国太子,犯不着留在这里凉军拼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呼!殿下能想明白就好~”看到慕云端康开了窍,百里慎终于松了口气。
近万神鹰军一分为二,一部分随着喇子儿花在前开阵,另一部分则跟着符龙退后去阻截大凉龙骑。
在符龙回身之时他就清楚,自己今日必死无疑。
第1128章铁马冰河入梦来十四
“喝!”
既然已经必死,符龙也就没有想太多,挺着手中长枪就冲向了正前方追来的尘岳,尘岳身上的玄色战甲实在是太显眼了。
“来得好!”
尘岳一挥长枪就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给隔了开去,两人开始在马背上接连过招,刀光剑影一片。
“当当当!”
“嗤嗤嗤~”
神鹰军的数千骑卒瞬间就被凉军给吞没了,震天的怒吼声响彻在武关之外。
“哒哒哒~”
战场上,脱脱不花正骑着一匹青棕色的战马仓皇而逃,捂着胸口不断的吐着鲜血,在他身后正是一脸冷漠的燕宏毅。
因为脱脱不花手下的一万骑被拿来做了诱饵,所以此刻这一万骑已经折损殆尽,就连脱脱不花也在骑战中负了伤。
当他看到北凉的左右骑军同时出现在战场上时他就知道这个仗已经打不下去了。
可是还没等他想出一个逃跑的方案,他就遭遇了虎豹骑主帅燕宏毅,燕宏毅看到脱脱不花分外眼红,二话不说就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又给精疲力尽的脱脱不花身上留下了两道刀伤。
脱脱不花看到不能力敌,只能先行退走,可是燕宏毅怎么可能放过他,一路追出了好远。
“当当当!”
晃晃悠悠的脱脱不花终于被燕宏毅给追上了,在过了几招之后燕宏毅眼光突然一寒,一个飞身猛扑就从马背上高高的跃了起来。
“扑通!”
“噗噗噗!”
两人齐齐摔倒在地,地上的鲜血和积雪让两人的甲胄变得污秽不堪。
燕宏毅死死的将脱脱不花压在身下,因为没空拔出腰间的佩刀,燕宏毅只能紧握拳头作为武器,拳头如雨点般砸在脱脱不花的后脑勺上。
“砰砰砰!”
“啊!”
脱脱不花怒喝一声,伸手摸向腰间,哆哆嗦嗦的拔出藏在腰间的一把匕首狠狠的捅进了燕宏毅的大腿。
“嘶~”
燕宏毅倒抽了一口凉气,腾出一只手紧紧的扣住脱脱不花的手腕,然后一点点的掰过匕首的刀剑,狠狠的用胸口一顶,刀尖便刺入了脱脱不花的后背。
“嗤~”
脱脱不花浑身一哆嗦,额头之上冷汗直冒,拼死想要挣脱燕宏毅的束缚。
反被自己的武器给伤了,脱脱不花一脸的愤怒。
“噗噗!”
又被捅了两下之后,脱脱不花终于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气若游丝。他已经耗尽了体力,沉重的伤势让他握不住刀了。
“噗噗噗!”
燕宏毅根本就顾不上去看大腿的伤口,而是握住匕首在脱脱不花的身上乱扎,没一会儿就捅出了好几十处窟窿眼,献血咕噜咕噜的往外冒。
脱脱不花的双手起先还在雪地里奋力的扒拉着,但是越往后动静就越小,直到最后一动不动。
“呼~”
捅累了的燕宏毅长出了一口气,再略作停顿之后将刀锋割向了脱脱不花的咽喉。
这位多次领兵进犯北凉的老牌武将彻底消失在人间。
……
神鹰军和大凉龙骑已经从骑战打成了步战,随处可见被围殴的神鹰军士卒,即使兵力远少于凉军,他们也都在拼死反击。
目光聚焦在中央的战场上,尘岳和符龙的对战也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呼呼~”
符龙拄着一柄弯刀颤颤巍巍的后退了好几步,死死鲜血从他的肩膀上缓缓流出,很明显他受了伤。
站在他对面的正好是凉王尘岳,尘岳单手握着北凉刀左右飞舞了一下,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符龙身上的伤就是他留下的。
相比于全力以赴的符龙,尘岳显得游刃有余。
符龙艰难的扭头看了看,喇子儿花已经突进到了凉军深处,只要他再拖延一会,太子殿下就能逃出去了。
“终究是不负陛下所托啊。”符龙凄惨的咧了咧嘴,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喝!”
符龙眼光一寒,再次率先发起了攻击,一柄大刀对着尘岳横挥而去。
“当!”
尘岳一抬手就挡下了这一击,感受着刀背上传来的力道,他明白符龙这是要拼命了。
“勇气可嘉~”尘岳嘴里轻轻的念叨了一句。
“啊!死!”
“当当当!”
符龙猛然挥出了好几刀,挡这几刀全部被尘岳挡下时他终于停下了进攻的动作,因为他已经耗干了全身的力气。
“完了?”尘岳咧嘴一笑:“这下该我了!”
“喝!”
随着尘岳的一声怒喝,刀柄凌厉无比的挥了出去。
符龙脸色大变,急忙抬手一挡:
“当!”
虽然挡下了尘岳的这一击,但是符龙也连退了好几步,双脚越发的站不稳了。
“当当当!”
几刀挥出,毫无花哨,每一刀都让符龙的手臂颤抖,无力抵抗。
“扑通!”
符龙终于一个踉跄的跪倒在地,手掌再也无力举刀了。
“呼!”
尘岳长出了一口气,没有给符龙留下什么喘息的时机就挥出了最后一刀:
“死!”
“当!”
弯刀应声而断,那柄凉刀在砍断符龙的手臂之后狠狠的捅进了他的胸膛。
“噗嗤!”
一口鲜血从符龙的嘴里狂喷而出,然后眼眸逐渐的闭了起来。
斩杀了符龙的尘岳也有些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的穿着粗气,一直游弋在尘岳周围的徐洛这很好的充当起了护卫的角色,守在尘岳的身边。
尘岳看着身侧符龙的尸体砸了咂嘴,他想起了那句话,悍不畏死绝不是北凉独有,燕兵中也有众多铁血骑卒。
少倾,薛猛纵马来到了尘岳的身边,浑身是血,脸色倒是兴奋异常。
“怎么样?”尘岳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同时朝着侧面的徐洛招了招手。
徐洛很是识趣的给尘岳牵来了一匹战马。
“燕军已经溃败,接下来就看谁的刀子快了。”薛猛爽朗的一笑。
尘岳扫了一眼偌大的战场,果然燕军已经不成阵型,茫然的各自为战,惊惶不安的情绪迅速的在全军蔓延。
凉军足足出动了十万人,这要是还打不赢,那尘岳这凉王也就不用当了。
“慕云端康呢?跑了?”尘岳皱眉问道。
“跑了~”薛猛无奈的一摊手:“那些个神鹰军不要命,豁出命也要护着这位太子殿下冲出去,薛天正准备组织人马去追呢。”
尘岳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道:“算了,别追了,留他一条命,咱们尽快结束战事!”
“诺!”
第1129章铁马冰河入梦来十五
“哒哒哒~”
时间逐渐推移,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平原的雪地里有上百骑燕军正在策马狂奔。
领头是狼狈不堪的慕云端康和百里慎,身后的这百余号护卫一个个浑身是血,还有不少人身上带着伤。
数千神鹰军为了护着慕云端康逃离死地尽数留下来阻敌,几乎战至了最后一刻,神鹰军副将喇子儿花也丧命在薛天的刀下,和主将符龙一起命归西天。
燕军所部十万之众,得脱重围的只有这么区区百十号人。
“停!”
慕云端康受不了长途的颠簸,终于勒住了缰绳,百余骑纷纷停了下来。
百里慎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追兵才终于松了口气。
“扑通扑通~”
一名名士卒翻身下马,准确的说不是跳下来的,而是栽下来的。先是一番血战,然后又是高强度的行军,他们已经是精疲力尽没有半点力气。
“嘎吱嘎吱~”
慕云端康也跳下了马,手掌胡乱的捧起一把雪就往嘴巴里面塞,毫无燕戎太子爷的风范。
他实在是太饿太渴了,只能靠积雪来充饥。
“呼~”
略微恢复了一点体力的慕云端康四仰八叉的往雪地里一趟,大口的喘着粗气,嘴里还在不住的问道:“咱们还有多少人?”
百里慎的目光往四周一扫,粗略的估算道:“大约一百出头。”
“十万人,就逃出来一百人。”慕云端康凄惨的一笑,喃喃道:“凉王这盘大棋下的是正好啊~”
慕云端康的表情很是苍白,自幼从军,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惨败,还差点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在这逃亡的半天时间里,慕云端康仔细的思考了一下凉军从头到尾的举动,终于理清了思路。
这次的战事其实从右骑军出现在辽东时就开始了,尘岳先是骗他们调军前往辽东,削弱北凉关外的军力,然后再派出玄武军在天狼关露面,威慑慕云幻,逼迫慕云幻像自己求援,最终再调动手上的所有主力合围武关大营。
凉军的每一步走得都很稳,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导致慕云端康的调兵也在按凉军预想的走。
至于朔风城的克烈查,慕云端康已经懒得去骂了,那里铁定是一场惨败,不然左骑军绝不可能从背后杀出来,克烈查能不能活下来还是另外一回事。
唯一让慕云端康想不通的是,三万右骑军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辽东赶到北凉的?难不成凉军都长了飞毛腿?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应当尽快找一处安身之所啊。”百里慎小声的提醒道。
这荒郊野外的,没有半点给养,回头一群人饿也得饿死了。
“啪啪~”
慕云端康站起身掸去了屁股上的雪花,沉声道:“派几匹探马向天狼关方向游弋,争取让申屠辰风带兵来和我们汇合。咱们这两天估摸着只能抓几只野兔充饥了。”
“诺!”
百里慎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
夜色漆黑,武关之外亮起了许多火把,照得整片战场如同白昼。
武关的战事终于结束,战场上看不到一名燕军在反抗。凉军将士们正在四处打扫战场,压根就不用去检查有没有活口,反正都要把脑袋割下来的。
“噗~噗噗~”
一座巨大的京观拔地而起,就位于原先燕军的帅帐位置,那面八爪雄鹰皇旗很是讽刺的插在京观面前。
一名名凉军骑卒正从四面八方赶来,然后将手中的人头狠狠的甩进去。
寒风吹拂,鲜血很快就会冻住,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恐怖如斯~
但是这些个凉军骑卒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压根就没有皱一下眉头。
尘岳骑着马在战场上缓缓的溜达着,薛天陪在他身边轻声的说着战况。此次大战凉军损失很少,因为当左右骑军假如战场时就已经变成一面倒的屠杀了,唯一的损失就是一开始双方骑军的互相冲阵。
没一会儿两人就看到了大腿上绑着绷带的燕宏毅,正一瘸一拐的指挥士兵打扫战场。
“呦,燕帅挂彩啦,啧啧啧,看样子许久不干活,马上功夫生疏了啊~”薛天嬉皮笑脸的开起了玩笑,都是老兵油子,一眼就能看出燕宏毅的伤势并无大碍。
“去你的!”
燕宏毅狠狠的瞪了薛天一眼,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自己的伤口,龇牙咧嘴的说道:“老子只不过是自己摔了一跤,正好摔在了刀口上罢了。”
“哈哈哈!”
尘岳两人大笑出声:“燕帅撒谎脸都不红,当真是厉害,哈哈哈!”
“听说脱脱不花被燕帅给剁了?不错,大功一件!”尘岳笑呵呵的夸奖着。
这个脱脱不花,每次北凉关外有战事都会遇到他,简直就是个犯边的专业户,尘岳都烦了。
薛天咧嘴一笑:“那燕帅厉害,比我厉害!”
燕宏毅终于得意的挑了挑眉,意思在说咱虎豹骑可不是吹出来的。
很快,一棒子武将都围拢在了尘岳的周围,不止有步文山、钱子默等骑军将领,还有褚玉成和夜潇潇等人也出来了。
在骑军战事进入到尾声之后,夜潇潇就带着步卒出城参战了,顺带着帮忙收拾战场,也让那些个从各地巡防营调来的士卒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大战。
至于马灵儿和诸葛糊涂则是没有出城,这尸横遍野的战场实在是不适合他们。
褚玉成抱拳朗声道:“王爷,战场已经打扫完毕,除了慕云端康这小子带着百十号人逃走,十万燕军全军覆没。”
众将表情轻松,一个个昂着头看向尘岳。
尘岳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放声大笑,而是朝着战场深深的弯腰行礼。
众将瞬间站直身子,齐齐行礼。
这一拜是送给那些战死同袍的。
没有他们拼命死战哪来的这一场大胜?
一拜过后,尘岳挥手大喝:“向凉地七州报捷!全歼燕军!”
景泰八年冬
武关之战终于落下帷幕,十万燕军全军覆没,鼎山的两万兵马亦无一人逃脱,燕军将领自克烈查、脱脱不花以下战死上百人,仅慕云端康率百骑逃离战场。
凉军大捷!
第1130章偌大京观
“轰隆隆~”
申屠辰风带着两万骑在策马狂奔,骑军队列在雪地里拖成了一条长龙。
越接近武关大营,申屠辰风心中的那股不安越是浓厚。
要说凉军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吃掉十万大军,申屠辰风是不信的。
但是要说凉军没有隐藏的底牌,申屠辰风更不信。
申屠辰风的直觉一向很准,也是看着直觉他才屡屡在战场上化险为夷。
“少族长!这般行军对于士卒的体力消耗太大,就算到了武关之外也无法投入战斗啊!”
一名隶属于申屠一族的武将顶着扑面而来的寒风说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申屠辰风头也不回的喝道:“早到一刻,大军便少一分风险!”
“嗖!”
两人还未说完,一道破风声就让申屠辰风心头一颤。
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申屠辰风猛得一扯缰绳,极速前行的战马豁然止步,战马的前蹄高高的被拎了起来,同时战马的嘴里还发出了阵阵嘶吼。
“噗!”
一支漆黑色的箭矢恰好射在了申屠辰风前方七八步的位置,箭头深深的嵌进了雪地里,箭尾犹自在那高速摆动,晃出了残影。
“轰隆隆~”
申屠辰风眼神冰冷的一抬头,右前方的山坡上出现了一片小黑点,大约有数百人,正遥遥的看着他们。
“凉军游弩手!”
身侧的副将一眼就认出了来骑的身份,抬手怒喝道:
“备战!”
“嚯!”
拖拉成长龙的骑军队伍豁然止步,迅速排列成迎敌阵型。
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也先,就是那位父亲战死在幽州关在的家伙。
此前皇族将领慕云霸被赤焰军斩杀,也是他奉命前往增援。只不过他还没到战场,慕云霸就全军覆没了。
这次申屠辰风赶赴天狼关,不仅带走了自己训练了一个月的一万精骑,还包括也先等几位副将所属的兵马,总计两万骑。
也先看到凉军出现,拎着长枪跃跃欲试。
其实他的心情不是太好,原本指望跟着申屠辰风去天狼关能立下些战功,顺便博得这位申屠少族长的青睐。
可惜事与愿违,别说建功了,他连凉军的一根毛都没碰到,白白来回跑了几百里,屁股都颠疼了。
游弩手领头之人乃是校尉衡印阳,手里还拎着一张弓弩,刚刚那支威慑燕军的箭矢正是他放的。
武关战事结束,他负责率兵在关外游弋,顺便看看燕兵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
两百余骑游弩手悠哉悠哉的勒马止步,丝毫不惧这两万燕军。
倒不是说他们有本事击败这两万燕军,而是燕军远道而来,人疲马乏,游弩手想走他们根本就拦住。
“驾~”
衡印阳微笑着勒马向前行了两步,注视了一会儿燕军之后就带着人走了,好似就像是出来做个秀。
没错!衡印阳就是大摇大摆的出来告诉燕军,这武关之外,我凉军可自由来往!
看到游弩手这幅神态,申屠辰风的心凉了半截,喃喃道:
“武关大营,凶多吉少啊~”
周围众将心领神会,前一阵凉军游弩手根本就出不了关,可现在竟然有上百骑大摇大摆的出现,还浑然不惧他们。
说明武关一定出现了变故。
游弩手缓缓消失在道路尽头,申屠辰风扭头看向己方大营的方向,轻声喝道:
“大营方向恐有变故,哪位将军愿领兵先行?”
一众武将面面相觑,这不就是拿命去探路吗?
“末将愿为先锋!”
也先面不改色的勒马前行,抱拳喝道:“末将可率本部三千人,为大军探路!”
申屠辰风上下打量了一眼年轻的也先,微微点头:“好,去吧!”
“诺!”
不是也先要出风头,而是想得到青睐,就只能豁出命。
……
第二天的清晨,寒风呜咽,天色昏暗,只有微弱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没有半点暖意。
“哒哒哒~”
马蹄声骤然响起,也先的三千人终于抵近了原来的燕军大营。
为了防止遭到埋伏,所有士卒都紧张兮兮的握着武器,目光四处打量。
当也先刚看到大营时他就呆住了,大营门口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漆黑一片,哪还见得到半点白雪。
凉军在战事结束后特地帮他们清理了燕军的尸体,若是任由这十万具尸体就这么躺在武关之外,那又会是一场瘟疫。
大营也不是那座防守严密的大营了,寨墙被拆得干干净净,军帐散落一地,混合着血水污秽不堪,整个就是一片废墟。
别说活人了,就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看不到。
“嘶~”
也先终于看到了大营中央的那座巨大京观,饶是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征战沙场,也被这景象给镇住了。
所有士卒都愣在当场,人头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和这般恐怖的场面让很多士兵都开始呕吐。
“将军,四周没有凉军的身影~”一名巡查回来的斥候小心翼翼的汇报着,嗓音都在颤抖。
也先强忍住心头的慌乱喝道:“速请申屠将军过来!”
“诺!”
……
申屠辰风的身影出现在了这片废墟之中,目光死死的盯住眼前的京观。
京观正前方插着一面旗帜,那一面属于慕云端康的雄鹰皇旗孤零零的在风中飘荡着,极具讽刺意味。
“混账!”申屠辰风咬牙切齿的喝了一声,额头之上青筋暴露。
也先在一旁低声道:“将军,末将已经派人探查过了,脱脱将军、符龙将军等尽数战死。”
这倒不是也先扒开一堆人头一个个找得,而是凉军把这些高级武将的人头用枪尖插着摆在了最前方。
也先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在大营中,要不是跟着申屠辰风出去,怕是自己也会成为京观的一员。
“呼~”
申屠辰风长处了一口气,心脏狠狠挑动的问道:“太子殿下和昭平令大人呢?”
“没有找到~”也先轻声回答道。
申屠辰风松了口气,没找到应该就是逃走了,否则慕云端康的人头估计会插在这面皇旗上。
“将军,我们接下来?”也先再度开口问道。
申屠辰风最后看了一眼京观,语气冰冷的说道:“烧了它!皇旗带走,我们去找太子殿下!”
“诺!”
第1131章悲惨慕云
“王爷,有一支燕军从天狼关方向过来,看旗号应该是申屠辰风,骑军总计在两万人上下。”
出关巡查回来的衡印阳正在向尘岳汇报着他看到的情况。
“这么快就回来了?”尘岳颇为诧异的抬起头:“这家伙自己猜出来了?”
按理说这边的仗刚刚打完,申屠辰风怎么着也得好几天之后才能得到消息才对。
而且天狼关那边的斥候没有传来消息,说明申屠辰风是悄悄回来的,故意为之。
衡印阳咧了咧嘴笑道:“应该是的,看那急吼吼的样子,是奔着随时作战来的。”
“到底是申屠家的少族长啊~”
褚玉成唏嘘了一声:“这反应就是比别人快多了,要不是咱们动手快,指不定他这两万人还能给我们造成大麻烦。”
尘岳也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庆幸。
试想一下,若是在凉军开战之前申屠辰风就回来了,那燕军必定会坚守营寨,依仗壕沟和拒马鹿角和凉军相持,死不出战。
或者说在两军开战之时申屠辰风突然抵达了战场,然后趁势从背后偷袭两军。
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让凉军吃个败仗,就算能赢也得付出巨大的伤亡。
不像现在,凉军各部的损失轻微,整体战力都未受损。
“这申屠辰风看起来年轻,但以后必是我凉军大敌,再遇到他大家可得小心提放着点。”尘岳竖起一个指头叮嘱道。
众将纷纷点头,自从上次这家伙带兵潜入内地之后,大家就牢牢的记住了这位申屠少族长。
身份尊贵还敢以身犯险,单从这份胆识上将凉军众将还是佩服的。
徐洛恰好快步的走进了屋中,低声道:“王爷,城外起烟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起烟?”尘岳的眉头一皱。
“京观的方向~”徐洛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尘岳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顿时就起身走向了屋外,一大帮子凉军武将也跟了出来。
众人来到城头上,燕军大营的方向正在升腾起滚滚浓烟,一道巨大的烟柱直冲云霄。
大家都是微微捂了捂口鼻,哪怕隔着老远,依旧能闻到阵阵恶臭味。
不用说,肯定是申屠辰风在派人烧那座偌大的京观了。
“晤~壮观。”薛猛一边捂着嘴巴一边闷闷的说道。
“不知道这位申屠辰风有没有被吓到~”燕宏毅咧着嘴讥笑道。
“哈哈哈~”众将哄然大笑。
尘岳缓缓向前一步:
“燕兵也该退兵了吧,看以后谁还赶在北凉关外耀武扬威!”
“犯我大凉者!死!”
这一刻,大家皆豪情万丈!
……
申屠辰风带着人在关外撒网式的找了整整两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大难未死的慕云端康和百里慎。
因为没有给养,慕云端康根本不可能带着这百十号人深入草原,又担心凉军在关外找他们。
所以慕云端康迫于无奈只能找了处隐蔽的山谷藏身,再派出游骑去天狼关方向联络申屠辰风。
好在申屠辰风反应迅速带兵回来,不然太子爷指不定真要饿死了。
天寒地冻的,根本就打不到什么猎物,幸亏不缺水,当申屠辰风找到他们时,这百余人已经开始杀战马吃了。
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站在山谷口处,远方大队的骑军正在疾驰而来,隐隐约约可见申屠的旗号。
“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看着原来的骑军,慕云端康轻轻叹息。
“成大事者,不用在意一时得失。”
百里慎虽然同样狼狈,但还是显得文质彬彬,心思沉稳。
“太子殿下,昭平令大人,没受伤吧?末将来晚了。”申屠辰风抱拳喝道。
“唉,申屠兄,丢人了啊,中了凉军的奸计。”慕云端康满脸的苦涩。
“胜败乃兵家常事,殿下不用放在心上。凉军诡计多端,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申屠辰风知道此战之败也不是慕云端康无能,实在是凉军这盘棋下得太大了。
看着慕云端康浑身污秽不堪,裤腿上沾满了泥巴,脸上还冻得通红,这哪里还有太子爷的风范。
申屠辰风立马挥手喝道:“来人!立刻扎营!烧点热水!再去弄点热乎的吃的!”
“诺!”
……
一顶顶军帐很快就在山谷里遍地开花,游骑被派出去四处游弋,谨防凉军来袭。
一两个时辰之后,慕云端康三人终于坐回了大帐内。
他和百里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虽然不是皇族服饰,但可比先前身上穿的那些沾满血污的衣服要舒服了。
大帐中间放了一个火盆烤火,三人围坐在火盆周围,慕云端康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慕云端康手捧着一杯刚刚暖好的酒,轻轻的咽了一口:
“咕噜~”
“呼~”
慕云端康长出了一口气,双眼微闭,似乎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但其实这只是申屠辰风在军中好不容易找到的低端烈酒。
“我去战场看了,脱脱不花、符龙等将领尽数战死,凉军在我们大营的位置筑起了一座大大的京观。”申屠辰风默默的说道。
慕云端康悬在空中的手顿住了,目光冷厉的呢喃道:
“这次着了凉军的道,本太子认栽了。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怕是燕戎近数十年来吃的最大的一次败仗了,上次慕云幻在朔风城大败,好歹还收拢了万余的残兵,这次是彻底一锅端。
“朔风城我那边也派哨骑去查看了,这两天应该就有消息。”申屠辰风低声道。
百里慎苦笑一声:“凉军既然能从朔风城方向过来,那两万人怕是不够他们塞牙缝。”
“唉~”
慕云端康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北凉关外的战事打不下去了~”
“要撤兵?”申屠辰风的眉头动了一下。
“撤不撤兵我们说了不算。”慕云端康喃喃道:
“父皇说了才算。”
百里慎和申屠辰风对视了一眼,默然不语。
这战败的消息要是传回王帐,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对于他太子的声望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算了。”
慕云端康搓了搓脸:“传信回王帐吧,让父皇拿主意。”
“诺!”
第1132章幡然醒悟
易水河畔
遍竖军旗的燕军大营比前阵子要壮大了好几分。
在草原和荒漠中整整走了大半个月的拓跋宏终于带着四万兵马和周巍然他们合兵一处了,易水河畔的燕军已经达二十万之众。
但诡异的是自从拓跋宏到了之后,落云城中的凉军就偃旗息鼓了,再也没有派兵出战过。
在大营里待了两天的拓跋宏终于坐不住了,盯着地图沉声问道:
“两位,这凉军半点动静都没有?哪里像是要决战的样子?”
拓跋宏的语气中倒是没有什么谦卑之色,只是一副平等相待的样子。
论官职,好像周巍然和完颜弼都大的吓人,一个是东庭名义上的大王,一个总管全境兵马。
但是这东庭大王、东庭兵马大元帅的名头也只能吓唬吓唬那些个北金亡民,燕戎本族的将领可不怎么放在眼里。
尤其是拓跋宏这种资历深厚的武将,从来没拿东庭当一回事。
周巍然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听出了语气中的责问之意,只能无奈的说道:
“这件事我们也好奇,前些日子凉军确实是经常出击,最过分的时候甚至会一直逼到我中军大营面前。
但是这两天确实偃旗息鼓,连巡哨的斥候都看不见了。”
完颜弼也在一旁附和的点了点头。
因为害怕中了凉军的奸计,这阵子燕军是闭门不出,任凭凉军怎么挑衅就是拒不出战。
何木答兀则是低着头站在一旁不说话,以他的身份还不够格去插嘴,只能装死。
在帐中还有几名其他地位颇高的武将,同样的都保持沉默。
“凉军打得是左右骑军的旗号?”拓跋宏皱眉问道。
“左右骑军、镇辽军都有。”周巍然开口答道。
这阵子三支骑军一直在燕军大营外面晃悠,每天来一波,时而左骑军时而右骑军,确实很吓人。
只不过周巍然他们不知道,虽然旗号不一样,但实则士卒都是同一批人。
拓跋宏的眉头深深拧了起来:“凉军最多的一次出动了大概多少人?”
完颜弼思索了一下,不太确定的回答道:“差不多两万上下吧。出击的频率很高,但是出动的人数一直不是很多。”
“两万上下?”
拓跋宏眼眶子一突,区区两万人就把这两位东庭的最高掌权者吓得不敢出营,实在是可笑。
“假如,我是说假如,凉军这些什么左右骑军、镇辽军都是同一拨人人怎么办?旗帜是可以换的,军服也可以换!”拓跋宏强压着心中的不安说道。
他从军时间最久,再加上刚到前线,看问题的角度和周巍然两人不一样,所以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
“不,不可能吧。”周巍然愣神道:
“之前左右骑军确实出现了,战场上绝对不止三万骑军。”
当初右骑军到的第一战,确实和镇辽军联手出击,总规模估计有五六万上下。
“来了还可以走啊!”
拓跋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咱们可以调兵,凉军又不是来了就不挪窝!一开始或许左右骑军真的在辽东,但现在还在吗?”
周巍然和完颜弼猛然惊醒,面面相觑。
他们一直以来都陷入了固定思维,抱着凉军要围歼他们的想法去思考问题。
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凉军其实并不想在辽东开战,只不过是在故布疑云罢了。
何木答兀也瞳孔放大,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实在心里的警惕意味甚浓:
这个拓跋宏果然不可小觑,很快就发现了凉军这一番操作背后的问题。
“假如凉军是在故布疑团,欺骗我方大军调动,那他们的目的只能是……”
何木答兀终于小心翼翼的插了句话。
三位大佬面色一惊,大家都不是傻子,兵马都调来辽东呢,那就只能对北凉动手了啊。
难不成凉军是要在北凉决战?那里可是有一位太子一位皇子啊。
“报!”
一阵急促的喝声响起,一道人影旋风一般的走进了大帐。
来人面色憔悴,浑身脏兮兮的,还不停的喘着气。
周巍然和完颜弼一愣,就这样子门口的守卫是怎么把他放进来的。
哪知拓跋宏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是慕云端康的一位贴身护卫,他面熟的很。
“何事?”拓跋宏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来人麻利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太子殿下密信,请拓拔将军亲启。”
几人一愣,听这口吻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拓跋宏缓缓捻开书信,只目光随意的一扫就身影一颤,差点摔倒在桌子上。
“咣当~”
桌上的水壶怦然落地,清水洒得到处都是。
周巍然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们这几人属周巍然和拓跋宏共事最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武将这么失态。
“呼~”
拓跋宏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动,将手中的密信紧紧攥住,然后看向帐中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末将等告退!”
何木答兀应声而退,这句话自然是对他和那些其他武将说的。
只不过何木答兀退出去的时候看了失魂落魄的拓跋宏一眼,他确信凉军的计谋已经成了,但是他不知道凉军的攻击对象到底是哪里。
随着两人退出帐外,拓跋宏将密信交给了两人,周巍然和完颜弼的脸色也瞬间大变。
“怎么,怎么可能?”周巍然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信中所言自然是武关兵败的消息。
“凉军,果然阴险狡诈。”完颜弼努力的平复着心脏的跳动。
“太子殿下没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拓跋宏冷冷的说道,还不忘瞟了周巍然二人一眼。
要不是他们两着急忙慌的求援,这一场大败或许还能避免。
周巍然脸皮一红,低着头不说话,自然是知道自己有些理亏。
倒是完颜弼沉声道:“那咱们接下来?”
拓跋宏挥了挥手里的密信:
“遵殿下军令,严密封锁兵败的消息,此时只能我等三人知道!
大军立刻收拾行装徐徐后撤,后退五十里安营!”
“好!”
二人齐齐点头。
既然北凉关外已经败了,那辽东也是独木难支,只能先行退兵自保。
第1133章燕军后撤
“哈哈哈,我的好大哥啊,你也有今天!”
慕云幻看着慕云端康送来的军报朗声大笑。
明明死的是己方的士卒,他却由衷的感到开心,甚至巴不得慕云端康也死在战场上。
当初慕云幻兵败回国,可是受尽了慕云端康的冷嘲热讽,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慕云端康栽了个跟头。
慕云端康在派人送这封信的时候就能猜出慕云幻的比表情了,但是没办法,自己是全军主帅,必须做点什么来尽可能的掩盖自己的败绩。
思来想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组织全军后撤了,最起码不要被凉军全部吃掉。
“此一战之后,这位太子在朝中的地位也要不稳了。”徒单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邪魅的笑容。
慕云端康大败,而慕云幻中规中矩,相比之下无疑是慕云幻更胜一筹。
不过徒单霖还是略微有点痛心的,死在武关之外的十万兵马中,有两万是当初慕云端康从他们手里扣下来的,现在倒好,陪着他们一起灰飞烟灭了。
“太子?哼。”
慕云幻冷冷的哼了一声:“他有什么资格做太子?不就是比我早生了两年吗?
灭金也不全是他的功劳,要不是金兵都在周朝边境,凭他也想灭金?”
两人的聊天越发大胆了起来,慕云端康吃了一场败仗,在他们的眼里似乎不怎么值得忌惮了。
慕云幻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到营门边,轻声喃喃道:
“凉王啊凉王,你说你怎么就不能顺带手帮我送走这位大哥呢?你们赚了,我也省事。
要是本皇子心情好,也能让你们凉地边关多安稳几年。”
解气,慕云幻从来没有这么解气过!
“殿下,还请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徒单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里是军营,可不是徒单家的密室,万一这个话穿了出去,慕云幻是要倒霉的。
慕云幻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连忙理了理衣袍,压低了声音道:
“据说克烈家那个家伙死了?”
徒单霖阴笑着点了点头:“凶多吉少,基本上是死定了。”
“哈哈~”
慕云幻忍不住的又笑了两声:“跟错了主人就是这个下场,我看克烈家以后还愿不愿意和太子亲近!”
此前有克烈查在,克烈一族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现在克烈查死了,慕云幻开始动起了心思,琢磨着是不是把克烈家争取到自己的麾下。
“这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我们是该安排一下撤军,万一凉军从武关杀来一个回马枪,咱们可不能重蹈他的覆辙。”徒单霖面色颇为凝重的提醒道。
高兴归高兴,但是可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
慕云幻顿时就认真了起来,回过身看着地图道:“北凉的重骑兵还在外面盯着吗?”
“是的,每天都要出来晃悠一圈。”徒单霖很是不耐的嘟囔了一句:“撤也不能撤,打又打不得,真的是憋屈!”
“要不是战局突变,我是真想和重骑兵交交手啊,可惜了~”慕云幻唏嘘了一声,挥手道:
“通知大军,整顿军械物资,明日夜间咱们后撤五十里,把这些烦人的苍蝇都给甩掉。”
“诺!”
……
“来,把这些棉服先分给重伤员,轻伤的先忍一忍。”
“这边再送点纱布来,要干净的!”
“这些药草赶紧熬一熬,天寒,伤兵可绝不能受了风寒。”
武关的一处营房内正不断回响着马灵儿清脆动人的声音,虽然裹着厚厚的大袄,但是依旧能看出其曼妙的身姿。
大战告一段落,凉军虽然损失不大,但也是增添了不少伤兵,因此凉州内地也运来了不少物资,供大军修整调养。
这不物资刚送进武关,马灵儿就自告奋勇的承担了分派物资的任务,其中所有物资都先紧着重伤员使用。
“姑奶奶,您慢点,这活哪能干这么快!”
一旁响起了怨声载道的声音,没错,待在书房里无所事事的尘岳被马灵儿抓过来做苦力了。
此刻尘岳肩膀上扛着两个麻袋,不断的从马车上卸货,满头大汗。
放眼整个凉地,敢这么差遣尘岳的也就马灵儿独一份了。
“咦?怎么还偷懒呢!赶紧的动起来!”马灵儿叉着腰指着尘岳轻喝道。
哪知尘岳更来劲了,直接放下了肩膀上的麻袋,笑嘻嘻的凑到跟前:“来,先休息会儿嘛!”
边说尘岳边偷偷摸摸的朝马灵儿的脸颊亲去。
马灵儿何尝不知道尘岳的小心思,一扭身就躲开了满头大汗的尘岳,同时冷哼道:
“今天不把活好好干完,晚饭都别想吃!”
“真是没天理,没天理啊!”尘岳悲愤的叫起屈来。
周围帮着干活的那些个白马义从,一个个扛着麻袋来来回回的穿行,似乎尘岳两人就像空气般不存在。
开玩笑,王爷和王妃打情骂俏,谁敢停下来看热闹?
“王爷!”
尘岳正叫着屈,褚玉成一溜烟的就窜到了身边,嬉皮笑脸。
“怎么了乐成这样?出门踩着狗屎了?”尘岳心情不好,正好拿着褚玉成开涮。
“嘿嘿~”
褚玉成咧嘴一笑:“落云城和天狼关急报,燕军停止了攻城,同时向后撤了五十里,辽东那边周巍然已经退到易水南岸!”
“哦吼?”
尘岳眼光一亮:“消息准确吗?”
“绝对准确!”褚玉成笑嘻嘻的说道:“估摸着现在游弩手已经在燕军原来的大营里转悠了。”
“哈哈哈!”
尘岳仰头大笑了几声,然后阴狠狠的说道:“武关一战,燕军精锐尽丧,这冬季他们也不可能再增兵了,退兵也是他们唯一选择!”
其实尘岳等人早就料到燕军会后撤,但是等他们真的后撤时还是抑制不住的开心,毕竟这持续了一年的边境大战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行,就这样,王爷您忙,我撤了!”褚玉成眼珠子滴溜一转,就准备跑路。
“给我站住!”尘岳一把就拽住了褚玉成的胳膊。
“干嘛!”褚玉成好像已经知道尘岳想干什么了,一脸的愤怒。
“过来扛麻袋!”
“不扛!”
“不扛就揍你!”
“没天理啊!!!”
第1134章传旨撤军
神鹰平原
大燕王帐
冬季气温严寒,许多草原都是白雪皑皑、滴水成冰。
水草贫瘠之地的牧民如果没有储备足够过冬的粮食,那这一个冬天过去就得饿死不少人。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个部落为了争夺水草丰美的放牧地不惜举族死战,因为不想饿死,不想亡族。
但是神鹰平原上却依旧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燕戎部众四处穿行,打猎的打猎、赶马的赶马、放牛的放牛。
草原中的溪流也早已结冰,冰面上被凿开了一个个大洞,或用来盥洗衣物、或用来取水饮用。
这片大草原被燕戎的祖先选做安居之地不是没有原因的,水土肥美远不是他处可比。
能守住这片土地也是燕戎实力的象征,没有数十万金戈铁马的雄兵,燕戎早就被赶出这片草原了。
原本草原民族应当是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但是这里却始终是燕戎的核心地带。
“驾驾驾~”
“喔喔喔~”
有高不过马背的孩童被父辈抱起来放到马背上,踉踉跄跄的开始学骑马;
稍微大一点的男孩已经可以弯弓搭箭,活动着臂膀勉强的调整箭头的准星;
再大一点的青壮男子则是骑术箭术样样精通,上马可战。
草原尚武,果然不假。
在这一片喧闹和谐的氛围中,位于部落中央的偌大王帐里却异常安静。
王帐的四周摆着一排暖炉,涓涓热气从中奔涌而出,让王帐之内宛如盛春。
慕云苍澜背着手站在王帐之内,双眼不断在面前的地图上转悠着,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从前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除了慕云苍澜还没人看过。
帐中还有申屠龙伏、纳兰敬以及徒单岩这三位权势滔天的族长,微微低着头不发一言。
申屠龙伏照旧是一身铠甲,始终以军人的面貌示人;纳兰敬则是灰色长袍,朝那一站更像是个来自中原的文人;徒单岩与两人风格截然不同,穿着本族的胡服,腰间系着一条深蓝色的玉带,更有几分族长的沉稳气势。
虽然纳兰和徒单两族背地里是水火不容,但是在明面上可是一团和气,比那两位皇子的斗生斗死要好的多。
三人是被慕云苍澜紧急召过来的,不知所为何事。
只是他们的目光时不时的会扫过桌上那封军报,想来此番召见应该和里面的内容有关。
没一会儿,王帐的帘子就被掀开了,白发苍苍的荀空子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几人都是朝着荀空子笑了笑。
文人模样的纳兰敬很是亲和的过去扶了一把,在这座大帐内也就他和荀空子的穿着有几分相似。
荀空子看到三人时眉头微微一挑,他意识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丞相来了~”
慕云苍澜背对着众人轻轻的念叨了一句,语气中波澜不惊,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臣等参见陛下!”
几位燕国重臣齐齐行礼。
“桌上有封前线送来的军报,诸位看看吧。”
慕云苍澜的目光始终落在地图上。
几位大臣对视了一眼,纳兰敬微笑着招了招手:“丞相大人先请吧。”
荀空子也不推辞,径直拿起了军报,看完之后眼眶微微的缩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表现出太过震惊。
然后几位重臣都依次看完了军报,虽然军报中的败绩让人错愕,但是这些人都是沉稳之辈,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若是一点城府都没有,还怎么做一族之族长。
倒是纳兰敬在看完军报后手章略微抖了抖,而徒单岩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幸灾乐祸。
这两位可前线的皇子荣誉与共,虽然表面古波不惊,但是心中想必已经翻腾起惊涛骇浪。
“确实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荀空子微微叹了口气,恭恭敬敬的把军报重新放回了桌上。
“都说说吧,有什么想法?”慕云苍澜轻声喃喃:
“是要打,还是要撤。”
众人都不说话,大帐中陷入了一丝诡异的安静。
“申屠元帅是沙场老人了,申屠元帅请吧。”荀空子笑了笑。
申屠龙伏沉声道:“陛下,前线大军折损颇重,粮草军械全无。
此时正值寒冬,两个月之内我们无法大举增兵调往前线,牛羊马匹运输也十分困难。
目前单单依靠北凉关外剩余的兵力,已经不足以对凉军造成威胁,甚至有再度遭遇挫败的可能。”
申屠龙伏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微臣建议,大军可先行退回草原,待休养生息之后,徐图再战。”
慕云苍澜没有说话,王帐之中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荀空子颤颤巍巍的拱了拱手,也不管慕云苍澜能不能看见,张开略微有些干裂的嘴唇说道:
“陛下,申屠元帅之言也是老臣心中所想,或可先行撤军。”
“臣等附议~”
“臣也附议~”
纳兰敬和徒单岩同样没有提出异议。
“唉~”
慕云苍澜终于转过身来,轻叹一口气道:
“没想到啊,短短十年成长起来的这位凉王,竟然能挡住我大燕的数十万大军。”
虽然在叹气,但是慕云苍澜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
十万士卒罢了,这点损失草原还承受得住,毕竟绝大多数兵马都不是燕戎本族的士兵。
慕云端康伸手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线:“从朔风城到武关,再到那辽东的落云城。
这狭长的北境防线,咱们何时才能越过去。”
众人都低了低头,他们从慕云苍澜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气吞山河之意。
“算了吧这次,咱们就当探探凉军的底细了,依朕看,这位凉王以及他手下的几十万边军日后定然会是我朝一统天下的阻碍。”
慕云苍澜在大帐中慢慢走着:
“一位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屡屡让我燕军却步,或许大家该思考一下为什么了。
我们更应该思考一下,日后我们如何去面对数十万凉军!”
众人都弯了弯腰,这句话里终于能感受到慕云苍澜有些许怒气了。
慕云苍澜一步步的走到王帐正中央,一挥袍袖:
“传旨前线,撤军吧。”
“臣等遵旨!”
第1135章战事平息
慕云端康背着手站在土坡上,寒风吹得衣角不断摆动,他的目光深邃而又带着一点不甘。
目光所视之处正是武关的方向,虽然在这里压根就看不见武关的城头,但是慕云端康知道,那座城就在那。
这么久以来,慕云端康带着燕戎大军驰骋疆场几乎是攻无不克,草原各部落无不臣服在他的脚下,燕戎铁骑哪一次不是所向披靡?
可是这次呢?这几乎是他统兵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无功而返。
在他身后的大营中,数万军卒正在打点行装收拾营帐,撤军的命令已经连夜送达了前线。不止是武关,天狼关和易水河畔的燕军也正在撤退,持续了一年之久的战事算是缓缓落下了帷幕。
那些个正在收拾行李的士卒脸上都带着一丝庆幸,他们能活下来的唯一原因也就是他们的运气比其他人好些罢了。
为了能早点回到草原,回到老婆孩子的身边,许多杂物都被燕军给丢弃了,整座大营看起来是乱糟糟的。
武关之外的那座京观早就传遍了全军,闻者无不变色。
当初出征之时慕云端康所部足有十余万人,浩浩荡荡开赴北凉边境,现在呢?能回去的寥寥无几。
有的人甚至清晰记得前一晚老战友还在和自己笑谈,细数着家中有多少头牛羊,但是第二天就变成了一具死尸。
战争,最为无情。
百里慎和申屠辰风二人慢悠悠的走上了山坡,看着驻足不语的慕云端康两人都是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么一场大败,换做谁都会难过吧。
“太子殿下,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百里慎轻声说道。
其实原本王帐的旨意是前线大军一起撤回来,但是慕云端康实在是不想看到慕云幻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所以选择了先行一步。
当初自己对着战败的慕云幻一顿冷嘲热讽,现在他可不想尝一遍这滋味。
“你们说这武关城是铁打的吗?”慕云端康一动不动,轻声问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最后还是百里慎开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呵呵~”
慕云端康微微一笑,喃喃道:“十几万大军攻了整整一年,投石车砸出去的石块挖平了两座小山峰,吃掉的牛羊尸骨都能堆成山了。就这样咱们都没能拿下武关,甚至就连一次破城肉搏都没有。”
攻打武关的这一年里,或许燕军离破城最近的一次就是申屠辰风潜入凉州内地的那一次,但是无奈被褚玉成猜出了燕军的计策,大计毁于一旦。
“一座石头城罢了,终有一日我们会站在武关的城头上看一看塞外的景色。”
申屠辰风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悲戚之色,反而有一股战意在熊熊燃烧,作为好战之人,能遇到凉军这种对手确实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
他还希望有朝一日能带着申屠家的私军和那支大凉龙骑面对面的过过招呢,看看到底是孰强孰弱。
“北凉,周朝的偏荒之地罢了,就像一个无人问津的孤儿,却不想这么块贫瘠之地成了我燕军的大敌啊~”慕云端康苦笑一声。
很久之前六皇子慕云笙战死在武关之外,尸体至今都还是无首之身。上一次北凉发兵辽东,慕云幻也在朔风城外折戟沉沙,同样是近十万大军埋骨疆场。没想到这一次就轮到了慕云端康,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等我们下次大军压境之时,凉军就不会这么轻松了~”百里慎异常平静的说道。
一副文人模样的他,眼中争强好胜之意浓厚。
“哈哈,说得好!”
没想到慕云端康竟然笑出了声,笑声好似让寒风都出现了些许的停滞。
慕云端康最后看了一眼武关的方向,声音冰冷的说道:“下一次本太子再来,就是你北凉生灵涂炭之时了!
我们走!”
……
“哒哒哒~”
两天后,数十匹战马出现在了先前慕云端康等人的暂时落脚之地,游弩手的身影在大营中四处乱窜,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游弩手都尉司阳朔纵马驰骋在山谷口处,突然他看见了前方的泥地里躺着一面燕军的军旗,在马背上顺势一弯腰就将它给捡了起来。
燕军走的很急,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没带走,就连一些有些许破损的军械都被遗弃了,足以见得此次大败对他们的威慑。
尘岳等一众武将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谷口的山坡上,无巧不巧,这座土坡正是前两日慕云端康的驻足之地。
“终于走了,惶惶如丧家之犬啊~”褚玉成看着满地丢弃的军械,轻声喃喃道。
“呵呵,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犯我北凉边境!”薛猛冷笑着说道。
尘岳目光紧拧的看向遥远的北方,似乎在想些什么。
“王爷,怎么了?”薛天察觉出了异样,轻声问道。
“或许这一战只是开端,日后的燕戎要比以往更加可怕。”尘岳没有太多的欣喜,只有着对未来的警觉。
他不信这么一个一统草原的部族会被一次失败打倒,而且根据潜入草原深处铁龙的情报,燕军还有大量的精锐未曾调动。所谓的燕戎五族,到现在也就仅仅出现了一个徒单和克烈罢了,真正的五族精锐同样未曾出马。
一众将领互相看了看,也稍稍的收起了心中的轻视之意。
“王爷!”司阳朔飞马奔到了尘岳的身边,献上了那面他在大营里捡到的军旗。
尘岳捧着这面军旗仔细的端详着,旗帜已经有些破旧,上面还稍稍沾着鲜血,想来是在某次大战中留下的没来得及清洗他们就撤军了。
“累累黄沙,皑皑白骨啊~”
尘岳轻声叹道,他在这面军旗里看到的是一场场生死大战,一名名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的汉子。
“王爷,天狼关外和辽东的兵马应该也都撤了。”褚玉成在身后汇报着。
尘岳身后一抖,折起了那面军旗交到了褚玉成的手上,随即纵马远去,朗声大喝道:
“将这面军旗送往京城,向朝廷报捷!”
第1136章侯陵?
冬季的凉州关外罕见的出现了好天气,虽然太阳没那么温暖,但是瑟瑟的寒风却消失不见了。
一队队身披铠甲的士卒陆陆续续的开出了武关的城门,正个关外旌旗蔽野,黑的红的白的战甲交织成一片。
在路过武关大战的旧址时,所有士卒都会默默的抽刀示意。
他们的不少同袍都战死在了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哪怕过去了大半个月,依旧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
尘岳为首,褚玉成、薛天、薛猛、步文山等一众武将分列身后,恭恭敬敬的对着战场拜了几拜,然后将手中的那把香烛插在了脚下的土地上。
“弟兄们,一路走好!”驻足不动的尘岳陡然仰天大啸一声,鼻尖略微有些发酸。
“擂鼓!”
褚玉成怒喝一声,顿时震天的战鼓声自武关城头轰然落下。
“咚!咚!咚!”
“轰!”
所有士卒整齐划一的右手握拳砸在了胸甲之上,对着茫茫关外行了一次军礼。
祭奠那些战死在城外、城头上的凉地男儿。噢,还有那些深入敌境,为大军刺探情报而战死的游弩手。
在大战结束之后,凉州官府会根据军律统计阵亡将士的名单,然后寻找其遗物供奉在北凉英雄冢之内,供百姓祭奠。
礼毕之后,尘岳转身看向了众将,轻声道:“各位将军,所部陆续带回驻地吧,武关就交给夜潇潇吧,想来燕军近期不敢再来。
让士卒轮番回趟家,应该都想家了。”
“诺!”
随后众将各自散去,大战结束,也没必要十万大军一直聚集在武关。
尘岳就这么站在城门口,看着远去的大军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当大军尽数离开后,热闹了一整年的武关又只剩下那原有的一两万驻军了,安静异常。
“哒哒哒~”
就在尘岳打算转身回城之时,一阵马蹄声蓦然从身后传来。
尘岳下意识的一回头,原来是一队照常出城巡逻的游弩手,纵然大战结束,但是游弩手作为凉军的耳目,还是日复一日的干着他们的本职军务。
“咦,原来是你们两。”尘岳微笑看一下,在这队游弩手之中他还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王爷!”两名面色坚毅的汉子齐齐抱拳。
来骑正是游弩手都尉李景,游弩手副尉侯陵。
当初燕军初次抵达北凉关外,一队游弩手以全军覆没的代价带回了军情,那队游弩手中唯一幸存的两人就是这两个家伙了。
而且尘岳之前夜探燕军大营,就是带着这个副尉侯陵一起去的,当时李景重伤未愈,所以没能随行,就为这事,李景之后可没少后悔,全军将士数十万,能有王爷并肩作战的有几个?
两位汉子笑呵呵的看着尘岳,凉王的平易近人实在是让他们心暖,竟然还会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巡哨回来啦?没什么问题吧?”尘岳就正好和两人一起并肩入城。
“害,往外走了五十里,一根蛮子的毛都没见到,看来是回老家去了。真的是没劲,留两队斥候给我们打打牙祭也行啊。”李景大大咧咧的说道。
“哈哈哈!”尘岳被耿直的李景逗得哈哈大笑:“看不到人是好事,打了一年的仗,还没打够?”
“呵呵,好事,好事!”李景憨厚的挠了挠脑袋道:“王爷见谅,和军中这帮子糙汉待久了,改不过来了。”
“你在游弩手军中多久了?”尘岳突然问道。
李景不假思索的答道:“六年了,当初南征福州,属下就跟着衡校尉了,那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唔~那是有好些年头了。”尘岳诧异了一下,那时候算是游弩手成军的早期,基本上李景这一批人要么是战死要么是升官了。
游弩手不同于其他军伍,所抽调之人大多是擅长骑射和近战的机敏之辈,所以游弩手一旦调到其他军中,基本上都能再往上爬一级。
“侯陵的时间应该短多了吧,我记得你是中原来的。”尘岳笑呵呵的问道。
侯陵见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就是一愣,然后赶忙点了点头。
他是从中原来的流民,没有去朔州领取田亩垦荒,而是直接就在凉州入军了,一场场大战打下来,升官也是很快。
尘岳看着憨厚的两人眼珠子一转,突然问道:“有没有想过离开游弩手?去其他军伍?”
李景二人同时愣住了,没太想明白尘岳是什么意思。
“实话跟你们说吧。”
尘岳笑道:“凉州城巡防营的王都统年纪大了,早就退下去,所以都统一职一直是空缺的,本王看你们两个忠诚可靠,又是老兵,想让你们两调过去,一正一副,怎么样?”
凉州城巡防营都统空缺一事还是此前和褚玉成的闲聊中他提过一嘴,现在看到李景二人尘岳正好想了起来,凉州城作为两地首府、凉王府的所在地,调两名老兵来很合适。
况且巡防营都统等同军中校尉,对于二人来说也是重用。
李景有些愣神,其实他也知道这是升官,但是他还想待在野战边军之中,凉州城嘛,毕竟是内地了,无仗可打。
倒是侯陵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怎么?不想去?”尘岳眼皮一挑,他如何不知道李景心中的小心思。
李景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说道:“也不是不想去……”
“好了,就别磨磨唧唧的了,本王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等再有大战时不会忘了你们的。再说了,凉州游弩手一千,都尉一职一共就只有三个,你们不走,底下的兄弟可就升不上来了,咋滴,想耽误别人前程?”尘岳略作玩笑的说道。
李景脸一红,立马拱手道:“王爷说笑了,属下二人自当遵王爷之命是从!”
“哈哈,好!”尘岳笑了笑:“去找衡校尉交接一下,过几天去凉州城报道吧!”
一语言罢,尘岳就纵马离去。
李景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嘟囔道:“娘的,这升官升的也太突然了。”
侯陵随意的支应了两声,看向尘岳远去的背影目光复杂,最后无声的叹了口气:
“唉~”
第1137章到处转悠
“嘎吱~嘎吱~”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出了武关的南门,车轴压在坚硬的砂石官道上嘎吱作响。
虽然没有悬挂任何旗号,但是从车驾两侧随行护卫的上百骑白马义从的身上就能识别出车中之人的身份。
这是凉王!
尘岳罕见的没有骑马,而是陪着马灵儿一起坐了马车。
武关城头那震天的喊杀声终于不见了,还有那些个当空落下的投石箭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接下来武关的重点自然是放在修缮城墙和巩固城防上了。
而大战的指挥者尘岳就在一片忙碌之中悄悄的离开了武关。
马灵儿脸上带着丝丝的笑意,和尘岳的攀谈间都展露出她的开心。
大战结束,自己的丈夫终于可以回家了。
最关键的是,这次的大战尘岳几乎没有受伤,往常出征哪次不多几条伤疤。
那天城头上的一阵擂鼓,让全军将士都重新认识了这位凉王妃,端得是女中豪杰,战鼓之声慷锵有力。
但其实只有马灵儿知道,她在擂鼓之时想哭却不敢哭。
每一声战鼓落下,都会有凉地男儿战死沙场,谁也不知道下一声战鼓会不会让尘岳也永远倒下。
“哎,这次你怎么不跟着那帮子武将一起走了?”马灵儿大大咧咧的问道,驱散开了心头的沉重。
尘岳一伸手就将马灵儿揽进了怀中,轻笑道:
“这话说的,咱也是有家室的人,不得陪陪娘子嘛~干一干风花雪月之事,嘿嘿~”
娘子这两个字故意被尘岳拖得尖尖的,还装模作样的捏了一把马灵儿的脸颊。
马灵儿脸一红,嗔怒道:“大白天的,别动手动脚!”
尘岳茫然四顾,环顾着密不透风的车厢道:
“睁眼说瞎话了不是,哪来的太阳?分明就是咱的小密室嘛?”
尘岳要是耍起无赖,那是真的不要脸。
一边说一边尘岳就开始和马灵儿打闹起来,嬉笑连连,还偶尔碰到些许柔软之处马灵儿的脸颊就会更红,搞得尘岳心猿意马。
但毕竟这是在马车上,这位凉王还是尽可能的装出了正人君子的模样。
嬉笑一阵过后,马灵儿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难得有机会,要不让车驾慢点走,咱们在凉州内地逛一圈?”
“噢?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尘岳颇有些诧异的问道。
马灵儿平日里大多是在家中晃荡,要不帮着处理处理政务,逛街对她来说倒是件稀奇事。
“我都多久没跟你出来转转了?再说了,你可是凉地的主政官,逛逛辖境也是分内之事吧?”马灵儿有些气鼓鼓的说道。
“成成成!”尘岳感受到了马灵儿的不满,连忙点头道:“马上过年了,我就陪你好好的逛一逛!”
“真好!木嘛!”
马灵儿兴奋的抱着尘岳的脸颊亲了一口,浑然不像那位端庄贤淑的凉王妃,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确实,尘岳已经很久没有陪马灵儿好好散心了,想来是有些不称职了。
再加上顺道巡视一下内地,看看各地的民生,也是他该做的事。
想明白了这个关节,尘岳掀开车帘朝着车外轻喝了一声:
“徐洛!”
“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徐洛蹭得一下就出现在了马车旁。
“车驾不用直接回凉州城,在沿途几座城池转悠一圈,我们四处看看。”
“诺!”
……
天口坡,凉州内地一个普普通通的四岔路口,路口两侧有大量的百姓聚居,大约有上千户人家。
因为处于交通要道口,往来人流众多,久而久之,这里就被人习惯性的称呼为天口镇。
尘岳的车驾缓缓穿行在其中,为了避免惊扰百姓,上百骑白马义从都从镇子在绕行,只有徐洛带着两名亲卫扮做车夫随行。
“嘎吱~嘎吱~”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前行,马灵儿兴致勃勃的掀开了车帘朝外看去。
只见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车辆决不在少数,尘岳的车驾看起来反倒是不那么显眼了。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咯,新鲜的果子!”
“有没有要柴火的!看看这里!”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刚到的新鲜羊肉!”
……
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对生活的期望。
街道两侧的货摊几乎都是些朴素便宜的东西,算不得高端,还有些许过年能用到的年货。
来这里采购货物的大多是这附近的百姓或者来往的行夫走卒,有时候临近的县城也会有百姓图实惠大老远的跑过来买货。
总得来说,这集市的物美价廉还是远近闻名的。
马灵儿兴奋的指指点点,时不时的跟尘岳聊着什么,尘岳听得也嘻嘻哈哈的。
“咕噜咕噜~”
突然马灵儿的肚皮响了起来,惹得尘岳仰头大笑:
“哈哈哈~有的人馋了,哈哈哈!”
“哼!”
马灵儿狠狠的瞪了尘岳一眼,气鼓鼓的说道:“还不快点去找吃的。”
“好嘞!您请~”尘岳装做店小二的一摊手,逗得马灵儿呵呵直笑。
两人肩并肩的下了马车,在街道上并肩而行,马灵儿不停的左瞧右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慢点你慢点。”感受到马灵儿急匆匆的脚步,尘岳忙不迭的说道:
“晚吃一会儿饿不死,反而吃得更香。”
这倒不是尘岳在睁眼说瞎话,而是他们这些军伍之人确实经常饿肚子。
真打起仗来哪能那么准时的按照饭点吃饭,有时候缺粮少衣的,十天半个月也吃不上一顿饱饭。
那时候饿得饥肠辘辘,就算给你一个馒头你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
马灵儿白了尘岳一眼,愤愤的说道:“你以为都像你!”
尘岳无奈的撇了撇嘴,不敢再吱声。
“来来来,热乎乎的油泼辣子面肉,一碗下肚,驱寒送暖,包你满头大汗!”
“来来来,热乎乎的油泼辣子面咯……”
大声的吆喝无巧不巧的落进了马灵儿的耳朵里,不自觉的眼前一亮。
在左瞧右看确定了面摊的方位之后,马灵儿兴奋的拽着尘岳跑了过去,嘴角都咧开了。
第1138章老兵
“油泼辣子面咯,来暖暖身子呦”
店家粗狂的嗓门一声接着一声的响着,惹得不少行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店家!来两大碗面!多放辣子”马灵儿一溜烟窜进了小面馆之中。
“好嘞!两碗面!多放辣子!马上来!”
面馆并不是正儿八经、方方正正的亮堂大屋,其实只是一处简易的面摊罢了。
原本四周一定是漏风的,但是因为正值冬季,店家便用木板把四周给钉了起来。
饶是如此,依旧有几缕调皮的寒风穿过了木板间的缝隙,惹得些许客人不由自主的跺了跺脚。
尘岳四处打量着这间简易的小面馆,七八章桌子,坐着十个人上下,生意不算太好,但也不差了。
整个面摊也没有什么伙计,就只有一个做面的大师傅,还有一个招呼人的掌柜的。
坐在门口处负责迎来送往的那位宽脸男子似乎腿脚不怎么灵便,一直坐着招呼客人。
可能来得大多是熟客,见怪不怪了。
三人都是五十上下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子豪迈,不像是普普通通的民夫,这般做生意的组合倒也不怎么常见。
尘岳心中好奇,左瞧右看。
而马灵儿的脑袋东张西望,目光不断的瞅着邻桌客人吃面的样子,肚子再一次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咕噜咕噜”
“哈哈哈”
尘岳刚笑出声,就察觉到了马灵儿吃人般的目光,赶忙又把笑音给咽了下去。
油泼面是边疆一带的特色面食,顶饱又好吃,喜爱者甚众。
尤其是那些干体力活的民夫,要是能在干完活后来上一碗油泼面,那无疑是顶天舒服的事。
通常油泼面的做法就是将揉好的面条扔进开水里煮熟,捞进碗里只好再撒上葱花、盐或者花椒之物,最后再来上一勺滚烫的菜油。
一个字:绝!
要是有那等舍得花钱的,在面碗里放上些许肉片,配上一小杯烈酒,那一碗面可以顶一天。
尘岳紧盯着不远处做面的大师傅,那一个陶瓷大碗被盛得满满当当,只见师傅舀起一勺滚油在上面这么一倒:
“呲呲”
这声音听得尘岳顿时哈喇子直流。
“面来喽!二位客官慢用!”
掌柜的亲自把面端了过来,满脸笑意。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被放在了桌上,面条宽厚,再加上一层深红色的辣子,整个碗都是红扑扑的。
马灵儿的眼珠一下子就直了,别看她是个女流,但其实很能吃辣,似乎是随了她爹的口味。
“多谢”尘岳笑呵呵的点了点头:“给我们随便再来两叠小菜吧。”
“好嘞!稍等!”
眨眼间掌柜得就端来了两叠小菜,一叠醋花生一叠自家腌的萝卜,笑道:
“两位慢用。”
在掌柜的放叠的刹那,尘岳无意间瞟见了他的手掌,左右两只手上都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老茧的位置正好在手心中,拇指和食指中间也有。
尘岳饶有趣味的看了一眼离去的掌柜得,然后埋头吃起面来。
“呲溜呲溜”
两人大块朵硕,几口宽面下肚,身上顿时热乎了起来,那股子寒意被一扫而空。
“呲溜呲溜”
马灵儿也没有搞什么细嚼慢咽,而是学着尘岳一般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咽。
吃面嘛,就得痛痛快快的!
过了一会儿,两人同时放下了自己的碗筷,马灵儿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呼嗝饱了。”
两人面前的大碗空空如也,一直待在王府的马灵儿可是好久没有这么随意痛快的吃饭了。
虽然是冬天,但是这一碗面下去,两人的脑门上竟然出现了些许汗水。
尘岳倒不是十分的饱,但是也回味无穷。
这个不起眼的小面馆让尘岳很自然的联想起了武关内地的那个田家面摊。
原本尘岳时常在那里对付一顿,和那位田掌柜关系不错,可那好端端的夫妻两就这么惨死在了燕军的刀下。
“唉”尘岳默默的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走吧?”马灵儿戳了戳尘岳的胳膊。
“噢噢,没什么,咱们走吧。”
尘岳一下子就回过了神,笑呵呵的站起了身。
两人走到门口,那名负责收钱的宽脸男子依旧坐在长条凳上,一身长袍盖住了他的双腿。
尘岳在怀里摸出了几个铜板,又掏了掏,直接摸出了半吊铜钱放在了宽脸男子面前的木桌上。
宽脸男子一愣,连忙道:“两碗面而已,何需这么多?六个铜板就够嘞,小菜算是咱们送的。”
一边说,这名男子就把多余的铜钱在桌上推给了尘岳。
在推钱的那一刹那,尘岳又看见了一双和刚刚掌柜得相同的手掌,手心和食指拇指之间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马灵儿也一脸好奇的看着尘岳,她这丈夫可不像是不会算账的人。
尘岳没有收钱,只是微微一拱手:“老哥,哪年的兵?”
马灵儿不说话了,感情眼前这人是老兵,怪不得呢。
宽脸男子顿时就愣住了,诧异的看了一眼尘岳,轻声道:
“隆化五年募兵,武德五年天狼大战后退下来的。”
尘岳一阵错愕,隆化五年,那可是很久之前的年号了,那时候他才出生没多久。
“那另外两位也是?”尘岳接着问道。
宽脸男子带着些许自豪的点了点头。
“这腿上的伤?”尘岳指了指他的腿。
“客官倒是好眼力,这是天狼大战留下来的,这条右腿算是废了。”宽脸男子毫不避讳的拍了拍自己的腿。
虽然他不知道尘岳是什么人,但一看就不像坏人。
尘岳再度拱了拱手,轻声道:“一点心意,收下吧,我刚从武关来。”
还不待他拒绝,尘岳就拉着马灵儿走远了。
马灵儿很是好奇的问尘岳:“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老兵?”
尘岳呵呵一笑:“从他们两只手上老茧的位置看出来的,你去咱们骑军里看看,都是这样。一手握缰绳,一手拿刀。”
马灵儿瞬间会意。
那宽脸男子还在呆愣愣的看着尘岳离去的背影,武关来?武关刚刚大胜,难不成他也是边军?
“怎么了?”掌柜得出现在了他身旁。
宽脸男子长出一口气,指了指桌上的铜钱:
“大哥,咱遇到好人了。”
第1139章老兵
尘岳的车驾在凉州内地兜兜转转了半个月,走走停停。
一路上走的几乎都是山野乡村,他要去看看那些最贫穷之地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一路走来尘岳感触颇深,在一众北凉文官的尽心竭虑之下,老百姓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
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基础的生计得到了保证,饿死人冻死人这种事几乎很少听说了。
尘岳和马灵儿其实也是小山村出来的,小时候饿肚子是常事,十天半个月也吃不上一顿饱饭,肉食就更是梦中才有的伙食。
衣服也都是些破破烂烂的,能不冻死就已经很知足了。
有一些山沟沟里土地贫瘠,根本就不适宜百姓居住、开垦田地,所以官府直接鼓励这些老百姓举家前往朔州,不愿意走的也可以迁往凉州其他地方。
尽可能的让人都迁到宜居的地方,给他们发钱发粮食只能解决燃眉之急,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实在有的人故土难离,官府也会尽可能的帮他多挖几条沟渠,或者换上一种作物。
不适合种粮食,但是你可以种果树啊,茶叶啊之类的,回头官府会帮助你卖出去,你再用赚来的钱去买粮食。
为了扩大凉地的税收,宋之鹿特地开辟出了越多商路,大力吸引其他州府的富商来境内贩卖货物。
这样一来,凉地百姓能赚钱的法子就多了去了,不再局限于种那一亩三分地。
“不错,一路走来我还是很满意的。”尘岳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和马灵儿两人在山路中缓缓而行。
一大群白马义从落在身后几十步的位置,静悄悄的跟着。
别看尘岳在前线打仗流血流汗的,其实这些身处后方的文官一点也不比他们轻松。
一个稳定富余的凉地,才是边军能打胜仗的基础。
马灵儿轻声道:“这比咱们小时候好多了,怎么样,我让你在内地逛一圈,没错吧。”
马灵儿得意的挑了挑眉头。
“哈哈哈,王妃真是好脑筋!”尘岳嬉皮笑脸的竖起了大拇指,紧跟着说道: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普通的村镇,从军者众啊~”
他们两一路上逛了许多村镇,每个村子都有人从军,而且在青壮男子中比例极高,几乎达到了十之七八。
马灵儿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凉地边军三十万,再加上各城的巡防营、驻守士卒,怕是得走四十多万人。
你是凉王,肯定清楚对于凉地上百万户的人口来说要拿出四十万青壮男子意味着什么。”
尘岳默然,低沉片刻才开口道:“意味着家家户户都有亲人在边关之中,他们的儿子、兄弟、父亲,都要披着铁甲上战场。”
尘岳的情绪低落了许多,他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决定很多人的生死,这些人的背后是无数的孤儿寡母在等着他们回家。
是他这个凉王征召他们去了战场,他做的真的对吗?
有那么一刹那,尘岳甚至觉得自己才是杀死那些士兵的刽子手。
寒风轻轻拍打在尘岳的脸上,尘岳却丝毫感受不到严寒,愣愣的看着远方。
马灵儿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略带激励的说道:
“放心吧,这些又不是你的错,没有这几十万铁血男儿,边关拿什么去阻止蛮子的入侵?难不成指望朝廷能征发几十万大军过来吗?
现在不是以前了,现在边关面对的可是一个完整的草原王朝,必须要全境齐心合力才能抗之。”
这话倒是不假,在多年以前,草原充斥着大大小小的部落,那时候外地入侵,大多是几千上万号人。
凉幽凉地的边军不需要朝廷统一指挥,各自抗敌就行。
现在燕戎已经统一了草原,甚至把北金都给灭掉了,动辄就是几十万大军南下。
这个时候边关就必须要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否则只能被燕军各个击破。
而边关的士卒武将一向都是耿直、桀骜的男子,要是朝廷来个只会谋取私利的武将,那定然会引起边军的反感。
相比之下,尘岳作为土生土长的边关人,来统领边军是最好的结果。
马灵儿接着说道:“逼着这些青壮男子上战场的不是你这位凉王,而是武关之外那些手握弯刀,腰悬利刃的燕军。
你要知道,几十万边军不是在替你打仗,他们是在替自己的家人,替自己的妻子儿女,兄弟姐妹在打仗。
如果你不是凉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外敌来袭时你会眼睁睁的看着吗?
你会看着燕人的弯刀靠在我或者安儿的头上吗?”
“不,绝不会!”尘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尘岳的心结一下子就解开了,不是他在逼着凉地边军拿起武器,是男儿自当保家卫国。
“谢谢你~”
尘岳轻轻的在马灵儿的额头上问了一下,她的脸颊顿时变得通红。
“不过退下来的老兵得妥善安置,有的人会在军旅中步步攀升,到最后能混个将军衣锦还乡。但是绝大多数到了还会是个普通士卒或者低阶军官,这些人以后的生活需要得到保证。”尘岳有条不紊的说道:
“像我们前几天在天口坡遇到的那三兄弟,典型的退伍老兵,他们这还算好的,有手有脚,可以自谋生路,可是很多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从军营里退下来的老兵,一部分是到了年纪,不需要他们再打仗了,但是更多的人是因为伤病、残疾,打不了仗了。
像这种人绝大多数的地方官府是不会在花钱养着他们的。
尘岳小时候,经常能见到缺胳膊断腿的老兵,沦落到只能在街头乞讨的下场。
他们为国征战,不应该落得这样的结局。
“这些事情宋大人也想到了,在逐步的建立各种制度,或者找些简单的活让他们干,挣些工钱。”马灵儿笑呵呵的向尘岳述说着宋之鹿采取的一些措施。
尘岳听完之后大加赞赏,然后笑呵呵的看着马灵儿:“既然你这么熟悉,想必在这之中你也帮了不少忙吧?”
马灵儿笑了笑:“你在外征战,我总不能闲着不是。”
“哈哈哈!”
尘岳开心的大笑:“看完了,走,咱们好好的去逛个街!”
“好嘞!”
第1140章逛街
阳川县
距离凉州城不到八十里的一座繁华城池,人口众多,规模挺大。
凉州辖境之内大小城池数十座,因为各县的人口、田地、赋税都有区别,所以便有大县小县之分,大县一般都缴纳了当地赋税的大头。
在整个周朝境内也是如此,一般朝廷任命大县主政官为知府,大多为正五品衔,小县主政官则为县令,清一色的正七品,也是地方官员中最低的一阶。
而不管你是知府还是县令,统一都直接归本郡郡守管辖,相当于五品官和七品官的顶头上司都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辖境制度一直被宋之鹿所诟病,认为这样大大增加了州郡一级官员的工作难度,因为州郡的官员要面对的琐事太多了,操心操力。
当初宋之鹿在国子监时就经常批评这样的制度,只不过人微言轻,无人听取。
就任北凉道经略史之后宋之鹿就开始着手改革吏治。将凉州幽州朔州三地分成了好几块区域,每块区域由一个大县和几个小县组成。
大县的知府可以管一管附近小县的县令,小县的政务可以尽量解决在知府一级。
郡守只需要在知府处了解小县的情况就行,不需要再事无巨细事事过问。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一来锻炼了这些个知府的能力,为北凉培养了大批的人才;二来也大大缓解了州郡的压力,州郡官员可以腾出手来处理其他的事。
很快,这件事也得到了辽东童成襄的认同,开始在辽东推广,他曾经主政吏部,也是知道先前制度的弊端的。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放在明面上的,没有正式的行文确认将小县划分给大县,因为这种事是朝廷管的,你一个区区经略史说了可不算。
吏部官员对于这些事或许也有耳闻,但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也当做不知道的,犯不着为了这种事去得罪如日中天的尘岳。
尘岳和马灵儿面前的这座阳川县就是所谓的大县,光从城门口处来来往往的人流就知道这里远非偏僻的小县城可以比。
阳川县坐落于交通要道,向北可通武关等边境险隘;向东直通凉州首府;向西可一直进入朔州,南面则可以进入中原大地,运送货物。
而且阳川县境内无山,地势平坦,所以官道修得宽敞无比,进出凉州的中原商贾很多都会走这条路,将阳川县当成集散地,然后再将货物卖往凉州全境。
这就让阳川县越加繁华,商贾越聚越多。
现在正值年关,城中的年货集市在这附近也是一绝,可以说老百姓需要的所有东西,这里都能买到。
而今天,尘岳就是要带着马灵儿来逛一逛阳川市集,毕竟从小就对阳川县的集市如雷贯耳了,可惜没那个机会去。
马灵儿瞅了瞅远处的阳川县,又看了看身后随行的亲兵,然后就古灵精怪的眨了眨眼睛:
“今天就咱们两人逛逛吧?”
“好,都听你的。”尘岳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对徐洛说道:“你们暂且留在城外吧,天黑时分我们会回来。”
“诺!”徐洛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光天化日的料想不会有什么危险。
紧跟着尘岳就拉着马灵儿共骑一马,慢悠悠的朝城门口赶了过去。
……
“看一看瞧一瞧喽,上好的绸缎,从扬州运来的。”
“新鲜的猪肉、牛肉,都是今早刚杀的,便宜又好吃!”
“置办年货的往这里看,您需要的这里都有咯。”
……
两人刚刚走到街市之中,叫卖声就呼啸而来,几乎要震破两人的耳膜。
相比于天口坡那种乡镇之间的小集市,阳川县的集市无疑要规模更大,售卖货物的档次也一下子上升了好多,最起码这种从扬州那里运来的绸缎你在天口坡是绝对看不到的。
在天口坡买东西的大多数是山野乡民,普通小老百姓,图的就是一个实惠好用,年货这种东西一年也就采买一次,但是阳川县就不一样看,不仅有便宜的更有贵的,大多数顾客都是那些口袋里有些许闲钱的。
看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尘岳就觉得一阵头大,但是马灵儿却逛得不亦乐乎,这个店铺看看,那个摊位瞅瞅。
不一会儿,尘岳牵着的马背上就已经多了几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都是马灵儿为王府采购的东西,还有送给两位老人的好酒。
尘岳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银子像流水似的哗哗往外流,这次凉王出人意料的没有心疼,而是老老实实的陪马灵儿逛街。他知道这种生活马灵儿一年也碰不上几次。
“店家,这个怎么卖的?”马灵儿拿起一匹锦缎兴致勃勃的问道。
“二两文银即可,姑娘当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扬州运来的上等货色!”头戴绒帽的店家笑脸相迎。
“二两,这么贵啊~”马灵儿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盘算着今天一共花了多少银子,还不断的用手在尘岳的身上比比划划,这匹绸缎她是打算买来给尘岳和两位老人做身暖和衣裳的。
“贵了,便宜半贯如何?”马灵儿开始了砍价。
一两银子可换一贯铜钱,马灵儿一下子就砍掉了半两。
“哎呦,这位姑娘说笑了,哪有这么砍价的,最多绕您五十文。”店家连连摆手。
尘岳则兴致勃勃的站在一旁看着马灵儿砍价,根本就没有插话的打算。
“扬州绸缎好是好,但是这也不算是上品,比起扬州织造司出来的锦缎还是要差上几分的,这做工不是太过精细吧?”马灵儿睁着大眼睛不急不缓的说道:“这样,便宜两百文,本小姐要了!”
最后这大手一挥的样子让尘岳差点没有憋住。
店家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犹豫了一会儿才苦笑着说道:“没想到客官是位行家,识货的主。成!我给您包好?”
“好!付钱!”马灵儿兴奋的蹦了起来,其实这锦缎是值二两银子的,买到就是赚到。
这兴奋的笑声在街道上飘荡着,街对面不远处的一名男子循声望来,看到蹦蹦跳跳的马灵儿时眼中精光大盛。
第1141章节外生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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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完一匹绸缎之后马灵儿没有离开,而是拉着尘岳继续在摊位上左瞧右看。
这店家的货物花样繁多,不仅有布匹,还有帽子、丝巾、皮毛等物,五颜六色的甚是绚丽。
花里胡哨的东西最惹女人喜欢了,马灵儿的心情异常的好。
尘岳很是耐心的陪着马灵儿,时不时的插几句嘴,提出一些建议。
“这个怎么卖?”
“三百文?”
“贵了,两百!”
“小姐,两百八可以吧?真的不能再便宜了,不然本都赚不回来。”
……
马灵儿看到中意的还会继续和店家讨价还价,有时那伶牙俐齿也让这店家苦笑不已,连夸尘岳找了个好娘子。
尘岳自然很开心,这勤俭持家的样子多好。
看了好一会儿的马灵儿嘟囔道:“东西是不错,但是花钱也是真的花钱啊。”
别看他们如今已经是凉王和凉王妃,可是省吃俭用的习惯可是从小刻在他们骨子里的。
“这位小姐,此等烦俗之物怎么配得上您的绝世之姿?要我说这摊位上的东西都加起来也配不上小姐啊~”
一道略显轻挑的声音传进了两人的耳中。
尘岳和马灵儿的眉头顿时一皱,就连店家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不快,但是当他看到说话之人时心头一颤,赶忙压下了心中的不满。
他一直在本地做生意,如何能不知晓说话之人的背景?
尘岳和马灵儿扭过了头,出现在他两面前的是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腰中还系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吴”字,一看就不是凡品。
男子皮肤白皙,嘴上洋溢着笑容,乍一看好像是位翩翩佳公子,但是怎么瞅着也不像个好人。
年轻男子的身后还跟着五六名随从,一个个脸上带着轻浮的笑容,尘岳两人在他们眼里似乎就是玩物。
等看清楚了马灵儿的面庞,年轻男子眼中的精光更甚,急忙道:
“在下吴家吴修,城中最大的锦缎商铺平成坊就是家中产业,若是小姐感兴趣,在下可以陪着去逛逛,但凡有看中的随便拿。”
说话时吴良的脸上满是自傲,语气中满是炫耀,一股子暴发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马灵儿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厌恶的神情。
“滚开。”
尘岳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
对面吴良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茫然的指了指自己:
“你在跟我说话?”
“滚,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尘岳语气冰冷。
这吴良自我感觉好得出奇,尘岳已经忍不住要揍他了。
旁边的店家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在尘岳的身后低声道:
“客官,吴家乃是这阳川县数一数二的商贾大家,背景深厚,招惹不得啊。”
这位店家也是觉得尘岳这夫妻两人不错,这才劝了几句,生怕他们吃亏。
尘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毫不在意。
这吴家的名头他是一点也没听说话,这两年凉地与中原商贸往来增加很快,大大小小的富商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还入不了他凉王的法眼。
若是寻常遇到点摩擦,尘岳也就无所谓了,可是这不开眼的家伙竟然惦记上了马灵儿,那就不怪尘岳脾气大了。
“小子,你可知道我的身份?小心你走不出这阳川县!”吴良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语气阴寒的威胁着。
他身后的五六名随从也十分有眼力见,慢慢的呈半圆形将尘岳二人围了起来。
突然出现的变故让街道上的百姓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离得近的人已经悄悄的挪开了脚步。
“完了,是吴家的人,这小两口怕是要遭殃了。”
“吴家平日里没这么嚣张啊,这次怎么回事?”
“害,还不是这位吴家的大少爷平日被关在家里,最近难得放出来就惹事了……”
有点见识的人已经开始小声的议论了起来,他们估摸着要出点事了。
尘岳看到这种场面不慌反笑:“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抢人不成?北凉的地界上似乎很久没人敢这么嚣张了?”
马灵儿默默的站在尘岳身旁没有说话,眼神冰冷,她是连看都懒得看这种人一眼。
吴良冷笑道:“小子,待会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只要你给老子磕两个人,再让这位小娘子陪着我逛逛,这事就算过去了!”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吴良也懒得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本性彻底展现出来。
真的是玷污了他名字里的这个良字。
“嘎达嘎达~”
尘岳扭了扭脖子,骨头噼里啪啦的发出响声,他已经没心情再和他废话了,只是嚣张的招了招手:
“来!”
“妈的,给老子往死里揍!”被彻底激怒的吴良怒骂了一声,他还从来没遇到过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的人。
“啊!”
五六名家丁大吼着冲了上去,还有两人抄起了路旁的木棍,舞得倒是很熟练,看来没少干这种打架斗殴之事。
“哼~”
尘岳冷哼一声,一侧身子,一名家丁就张牙舞爪的从他的身边窜了过去。
只见尘岳伸手轻飘飘的握住他的手腕,这么一捏便捏断了他的手臂。
“嘎达~”
“啊~”
家丁瞬间倒地,面色扭曲的嘶吼了起来。
下一刻尘岳就已经挥拳砸向了另外两人,每一拳都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们的胸口。
“噗噗~”
三名家丁接连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喷出了一口老血,面色极为痛苦。
尘岳下手不可谓不重,要不是不想弄出人命,这几个家伙的命早就没了,现在只不过是吐几口血罢了。
仅剩的两名握着木棍的家丁愣了一下,还没轮到他们近身,其他人竟然已经都倒下了。
“上!上啊!”有些看不清形势的吴良还在嘶吼着。
两名家丁对视了一眼,咬着牙冲了上去。
“砰砰砰!”
“啊~啊~”
一眨眼,两人也躺在了地上凄惨的嚎叫着,手腕处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那两根木棒已经毫无意外的断成了两节。
“啪啪~”
尘岳轻轻松松的拍了拍手,看向脸色已经有些惊慌的吴良,微笑着问道:
“来,把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第1142章节外生枝二
“咕噜~”
尘岳这带着冷意的微笑让吴良深深的咽了口吐沫,心脏狠狠的跳动着。
这转瞬间的功夫,自己的五六位家丁就都被打趴下了,而面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男子却脸不红,心不跳。
他到底是什么人?
“吓傻了?跟你说话呢!”尘岳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句。
吴良强忍着心中的恐慌怒喝道:“我是吴家长子!你想……”
“啪!”
话还没说完,尘岳就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声清脆让整条街道都为之一静。
很多百姓都痴痴的看着尘岳,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吴家的家丁不说,竟然还当众打了吴良的脸。
要知道这巴掌可不是扇在吴良的脸上,而是扇在了整个吴家的脸上。
长子当街被打,任何一个家族都不会咽下这口气。
这年轻男子难道不想活了?还是完全不知道吴家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你,你!”
吴良被扇蒙了,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着尘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屈辱。
尘岳眉头一皱,伸手握住吴良的手指狠狠的一掰:
“咖嚓~”
“啊~”
吴良瞬间嘶吼出声,躺在地上满地打滚,食指已经被尘岳掰断了。
“啪啪啪!”
丝毫没有怜悯之下的尘岳一手拎着吴良的领口,另一只手正反连抽了好几个大嘴巴子。
吴良的两个腮帮子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嘴里已经听不清在说着些什么话了。
打完了这些巴掌,尘岳随手将脑袋发蒙的吴良扔在了地上,自己则很是轻松的拍了拍身上的些许灰尘。
“嘶~”
尘岳的举动让周围的百姓倒抽了一口凉气,旁边的那位店家也吓得一愣一愣。
没想到尘岳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真动起手来竟然这么狠。
可是尘岳完全没把吴家放在眼里,心头甚至连些许波澜都没有。
“啊~啊~”
吴良犹自在那痛苦的打滚,刚刚他只是不想在这么多百姓面前丢脸,才那么硬气。
可尘岳说下狠手就下狠手,已经把他的胆子给吓破了。
丝丝鲜血从吴良的鼻孔流了出来,很快脸上便污秽不堪,那身锦衣华服在地上滚来滚去,活脱脱像个乞丐。
“你你你~”
吴良的眼中充满了惊慌和愤怒,下意识的又出了另一只手?
“这只手也不要了?”尘岳冷声一哼。
吴良一哆嗦,连忙收回了手指,半躺在地上挣扎着。
周围躺在地上的几名家丁欲哭无泪,有心救主却无能为力,压根就打不过尘岳这位凶神。
“砰砰!”
“啊啊啊!”
有两名想要趁机表忠心的家丁,刚站起来就又被尘岳给踹趴下了,捂着肚子在地上哀嚎。
躺在地上装死尘岳可能不管你,但是你站起来就别想好了。
收拾完这几个小杂毛,尘岳轻轻的往前踏了一步,差点没把吴良吓尿,嘴里哆哆嗦嗦的说道:
“别,别过来,别过来。”
他现在已经不敢拿吴家的名头去压尘岳了,压根就没用。
“我们走吧~”
马灵儿突然在身后拉了拉尘岳的衣袖,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从马灵儿的表情中,尘岳看出了她的厌恶,马灵儿一向痛恨这种欺压良善的人。
更何况还是好色之徒。
尘岳轻轻的伸手搂住了马灵儿,安抚似的拍了拍后背,出来逛个街还遇到这种事,确实糟心。
“踏踏实实做个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尘岳冷冷的看了吴良一眼,接着便将马灵儿抱上了马背,两人慢悠悠的离开了。
要不是不想让马灵儿看到血腥的场面,今天吴良的小命铁定是保不住的。
当初宇文家的儿子都被尘岳踩了几脚,何况你一个小小商贾?
周围的百姓不自觉的就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现在尘岳在他们的眼里就是“狠角色”的代名词。
不过大多数人心中都有点痛快,一贯嚣张的吴家能丢这么大的脸,那可不是那么容易遇见的。
吴良赶忙把头扭了过去,不敢再看尘岳两人,生怕尘岳掉过头来再给自己几巴掌。
等尘岳走远,躺在地上的几名家丁才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来到吴良身边问道:
“公子,您还好吗?”
“扑通!”
“废物!”
“你们一个个都是废物!那么多人搞不定一个!滚,都给老子滚!”
憋了这么久的火气瞬间终于被吴良撒了出来,一脚一个将这些家丁都给踹翻了,刚刚还一副失魂落魄的他转眼间就变得神勇无比。
周围的路人一见吴家大少爷发火了,刺啦一声散得干干净净,连带着旁边的几个摊位都着急忙慌的推着车跑了。
可是那些家丁不能走啊,被踹翻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爬回来,接着挨踹。
有那么两个人本来就已经被尘岳给打断了手,现在还得挨吴良的揍,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白。
没办法,要是不让他们的主子稍微消点气,他们的命肯定就保不住了,最轻也是一辈子断手断脚。
“废物!废物!”
“呼~”
大骂了好一会儿的吴良停止了骂声,喘了几口气,并不是他消气了,而是他骂累了。
吴良抬头看向尘岳离去的方向,恶狠狠的说道:
“派人去跟着他们,在这阳川县,得罪了本公子怎么可能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一名随从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此人身手不凡,不像是普通人,万一有背景……”
就是个猪也知道尘岳不是个普通人,正常人怎么可能一个人轻轻松松打翻他们五六个。
“蠢货!”
吴良怒骂了一声:“有背景的谁会在这种地方买东西?谁会为了几两银子讨价还价?充其量就是空有一身蛮力罢了!”
挨了骂的家丁立刻就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有两名腿脚还算利索的站了起来,朝着尘岳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走!我们回去叫人!”吴良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冷声道:
“臭婆娘,软的不吃本公子只能来硬的了!”
一道阴森森的话语在街道中飘荡着,这位吴家的大少爷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第1143章节外生枝三
吴家大宅
“啊~啊~”
吴良半躺在床边,一名医师正在帮他接断了的手指,疼得满床打滚,不得不用三名仆人死死的按住他。
吴良脸上的血迹已经被处理干净了,脸颊上虽然青一块紫一块的,但这些都是皮肉伤,不要紧,最重的伤就是被尘岳掰断的几根手指了。
鼻青脸肿的吴良刚回来的时候可是惊动了整座吴家大宅,这被打得可就剩半条命了。
幸亏吴良的老母亲已经在前几年过世了,要不然肯定得哭得死去活来。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低沉有力,眉宇间是不怒自威,周围下人大多都不敢抬头看他。
吴嵩,吴家家主,也就是吴良的亲爹。
其实在阳川县呼风唤雨的吴家并不是凉州人士,吴嵩起先发迹于中原,就是靠卖点布匹绸缎为生,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但后来觉得中原的生意不好做了,八年前才举家牵到了阳川县,顺带着将偌大的产业也带了过来,时至今日吴家在中原也有不少商铺。
依靠着自己在中原的店铺,已经凉州本地商贾实力并不强的先天条件,吴家很快就在凉州站稳了脚跟,而且还成了这阳川县首屈一指的大户。
通过吴家的发展历程就可以看出,这位吴家家主一定是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主。
吴嵩在凉州的口碑一直不错,做得也是正经生意,确实极大的带动了阳川县商场的发展,所以官场对其多有照顾,阳川县的知府都与其相识。
但他唯一憾事就是老来得子,一直到四十几岁才生了吴良这么个儿子,倒是早就有了两个女儿。
所以对于儿子的溺爱不言而喻,可以说予取予求,先前老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更是对吴良宠爱万分,只要吴良想要的都会满足,这也造成了吴良跋扈的性格。
不过吴嵩深知凉地律法严明,放自己这个儿子整天在外面晃悠怕是要出事,所以几乎整日将其锁在家中。
这次时近年关,吴嵩才允许其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出去的时候好好的,会来已经被打成了这幅样子。
“爹!给我报仇!报仇啊!”吴良半躺在床上,一声声的低吼着,手指处传来的痛感已经让他满头冷汗,几乎要昏厥。
“你先治伤!别落下病根!”吴嵩怒其不争的喝了一声。
其实他已经从几名随从的嘴里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果然,又是沾花惹草之事,以前吴良也没少干这种事,都是吴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倒霉的变成了吴良。
“爹!呜呜~”吴良的嗓音中带着哭腔,要多惨有多惨。
“唉~”
吴嵩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逐渐闪现怒火。
自己的儿子是做的不对,可那年轻人下手也太狠了点,打成这样。
但实际上尘岳已经是相当手下留情了,若是真想下杀手,再来十个吴良也不够尘岳打的。
犹豫了许久,吴嵩终于扭头对着站在门口的管家问道:“查清楚了吗是什么人?”
管家低头答道:“老爷,派出去的人一直在跟着他们,他们又去了其他的集市,就是他们两,没有随从。貌似是外地来赶集的,时间太短,一时半会还查不到他们的身份。”
“还没出城?”
“没有。不过待会天色一黑,他们就应该出城了。”
吴良蹭的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爹!决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吴嵩沉声道:“召集府中护卫,去把人给我抓回来!”
听到自己的亲爹终于要替自己出头了,吴良心情大好,似乎手上的伤也没有那么疼了。
管家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老爷,私自抓捕平民,可是杀头的罪啊~”
要是放在中原的州郡,就算弄死几个人,只要你能打通官府上下的关节,那也大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在这凉地,绝对是行不通的。
吴嵩眯起了眼睛,他如何能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但是依旧说道:“你亲自去找一下王都统,让他出手帮忙,只要做的隐秘,就没人会知道。”
管家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爹!这次能不能让我亲自去!”吴良的双脚已经下床,一脸的亢奋。
吴嵩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叹了口气道:“去吧,记住做的干净些,把刘刀带着,他做事我放心!”
“好!谢谢父亲大人!”吴良大喜,随即阴狠狠的笑道:“小娘皮,这次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
日暮时分,一直跟踪尘岳的下人终于来汇报了,在城中整整逛了一天的夫妻两出城了,看样子已经是逛完了集市。
而吴家大宅中早就准备好了四五十号打手,清一色都是府中的护卫,一个个杂枪带棒,为首的一排壮汉手里还有着明晃晃的铁器,领头之人乃是府中的护卫头领刘刀,面色冷漠,隐隐约约之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作为商贾大家,这等护卫吴家还是有的。
“儿啊,记住为父的叮嘱,一定不能把事情闹大,只要把人捉回来就行了。王都统那边已经派人回信了,他会出城帮你。”吴嵩沉声叮嘱道,他就怕吴良图一时之快弄出人命来。
“放心吧父亲,儿子记住了!”右手裹着厚厚纱布的吴良兴奋的点着头。
其实吴嵩的话从左耳进右耳出,吴良心里已经想好了几十种收拾尘岳的办法,非得报今早的仇不可。
“刘兄弟,此事就麻烦你了。”吴嵩竟然很庄重的朝着一侧的刘刀弯了弯腰,看着情形,似乎完全不是主仆身份。
“放心,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满脸凶悍的刘刀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去吧!”吴嵩大手一挥。
“我们走!”吴良大手一挥,一大群人就从府中的侧门鱼贯而出,尽量避免引起城中其他百姓的注意。
几十道人影顿时消失,白发苍苍的吴嵩还依旧驻足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第1144章节外生枝四
尘岳骑在马背上,怀中抱着马灵儿,晃晃悠悠十分惬意的行出了阳川县的城门。
百十骑白马义从停留在距离阳川县十来里的一处破庙里,这样可以不惊动当地的官府,现在尘岳要赶去和他们汇合。
虽然大早上被吴良的事惹得很不开心,但是两人在城中又逛了大半天后心情明显变得好多了,马灵儿的脸上再度出现了嘻嘻哈哈的笑容。
在马背的后半截,挂着满满当当的包袱,那些都是两人一天的收获,可以说是收获满满。
当然,咱们这位凉王可是没少大出血,带出来的银子基本上都被花完了。
尘岳在凉地两帮文武官员的眼中可一向是小气的很,今天也算是狠狠的出了一次血。
和马灵儿说笑的尘岳眼中似乎带着些许阴霾,身为堂堂凉王,战场上玩命的主,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天一天都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
那般拙劣的跟踪手法,尘岳简直不屑于去看。
尘岳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吴家到底能干出什么事,他此行不就是为了发现问题的吗?
正好看看在如今的凉地,还有没有欺压良善之辈,有的话就顺带着手一起收拾了。
虽然宋之鹿他们已经在辽东、北凉大力整顿过不法之辈,但漏网之鱼总还是有的。
当然,为了不破坏马灵儿游玩的兴致,尘岳并没有将这些事告诉她。
至于安全问题嘛,呵呵~
几十万燕军驻守的大营尘岳都去过,何况一个小小的阳川县,还是自己的阳川县。
……
天色已经发暗。
一辆马车,七八名骑马的随从,还有几十号徒步的家丁一溜烟的窜出了城门,朝着尘岳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关键是人人手里还拎着棍棒等物,一看就面色不善。
城门口的守卒见到这一幕愣了一下,嘀咕道:
“哎,这不是吴家的人吗?这气势汹汹的是要去干嘛?”
“不清楚,怎么像是打架去了?可是这人也去的太多了吧?”
“要不要往上报?别捅出什么篓子来。”
几名守卒你一言我一语的嘀咕着。
“都闭嘴吧,王都统已经派人来传话了,吴家的事情一律不许过问!”一名领头的十夫长低声喝了一句。
此话一出,城门口顿时鸦雀无声,既然上峰有令他们也懒得去换。
不过所有人心中都在暗暗思量着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马车内的吴良面色阴暗,呼吸还有些急促,左手不断的抚摸着绑在手腕处的纱布,喃喃道:
“小子,待会就让你知道得罪阳川吴家的下场!”
……
借着还有些微弱的月色,尘岳和马灵儿缓缓前行,因为夜幕降临,官道上已经看不见寻常百姓的身影了。
夜风略微有些寒冷,马灵儿朝着尘岳的怀里缩了缩,尘岳很是识相的搂紧了几分怀中的佳人。
这时候寒冬腊月的,乃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白天在逛街可能体会不出来,现在是真的感觉到冷。
“没事,马上就到了。”尘岳呵呵笑道。
马灵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哒哒哒~”
“前面的!都给我站住!”
马蹄声混杂着刺耳的大喝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似乎有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尘岳瞬间勒住缰绳,两人齐齐扭头回看,一大群举着火把的人影出现在了官道中央。
七八名手握明晃晃大刀的骑马扈从,还有几十号手握棍棒的汉子,一个个凶神恶煞,还很自然的将尘岳两人给围了起来。
这些个家丁的口中不断呼出热气,徒步追出七八里地把他们累的不轻。
“终于来了~”
尘岳轻飘飘的嘀咕了一声,眼神中倒是颇为诧异。
他没想到吴家竟然还能派出拿刀的,虽然北凉不禁铁器,可是寻常的小商贾可拿不出握着大刀的骑马扈从。
作为从军之人,尘岳一眼就看出这七八个拿刀的是练家子,绝不是欺软怕硬的家丁。
养这么七八匹好马,再加上这些精锐护卫可得大把银子。
这乌压压的一群人让马灵儿心头一紧,她是何等的聪明,这铁定是吴家过来报仇的。
她下意识的攥紧了尘岳的衣袖,尘岳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放轻松,没事。”
马灵儿虽然心头安定了不少,但还是有些紧张的。
五六十号人将尘岳二人团团围住,火把照得周围透亮,驱散了夜色。
他们也不动手,只是不让尘岳离开。
一辆马车来到了正前方,车帘缓缓掀开,裹着纱布的吴良一步步走了出来,狞笑道:
“小子,别来无恙啊。”
吴良此刻别提有多痛快了,尘岳在他面前已经和死人画上了等号,那个貌美的女子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尘岳轻扯缰绳,微微一笑:“怎么,断手给接上了?到底是吴家啊。”
看到尘岳在这种局势下还嬉皮笑脸,吴良就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说道:
“小子,待会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你马上得求着本公子认错!”
“凡事都得讲个道理吧~貌似是你吴家先不讲理,我有什么错?”尘岳皮笑肉不笑的嘲讽道。
“哼!在这阳川县的地界上,我吴家的话就是天大的道理!”吴良大喝了一声,语气嚣张无比。
尘岳和他讲道理,吴良还以为尘岳已经害怕了。
尘岳唏嘘着摇了摇头,跟这种人已经讲不通了。
吴良阴狠的说道:
“我知道你能打,但是你能打得过这么多人吗?”
紧跟在吴良身侧的刘刀皱着眉头,这个年轻人面对这种场面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的不像话。
一定不是普通人!
尘岳懒得再废话,翻身下马,独留马灵儿一人坐在马背上,自己赤手空拳的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微微一弯:
“来~”
这动作和早上如出一辙。
吴良眼眶瞬间充血,怒喝一声道:“给本公子往死里打!留一口气就行!”
“啊!”
“上!”
“揍他!”
七八名手握棍棒的家丁率先扑了上去。
一根木棍刚刚挥到尘岳的面前,尘岳就一侧身子,紧握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掰:
“咖嚓!”
“啊~”
家丁瞬间哀嚎出声,脸部扭曲,手中棍棒一眨眼就到了尘岳的手里。
尘岳轻轻一挥,木棍狠狠的砸在了家丁的脚踝处,家丁应声而倒。
“砰砰砰!”
“啊啊啊~”
“噗噗噗噗~”
手握长棍的尘岳在人群中如有神助,放在战场上就像是在杀个七进七出。
第1145章节外生枝五
这些平日里只会欺软怕硬的家丁哪遇到过这种对手,一个个都被打蒙了。
尘岳滑溜的像条泥鳅,在人群中穿梭自如,每棍挥出都是砸在要害之地,一棍就能让一人失去行动的能力。
“砰砰砰~”
“啊啊啊~”
片刻的功夫,围上去的十几名家丁全部被撂倒在地,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剩下的人被这场面吓了一跳,一个个都愣在原地不敢动手,即使人多势众,但谁也不想先上去挨揍。
尘岳这明显就是棍打出头鸟。
刘刀的表情随着尘岳手中木棍的舞动逐渐变得凝重,虽然他看不出尘岳的身份,但肯定是个练家子。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二三十号家丁围着尘岳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
尘岳却提着一根木棍神态自若的站在马灵儿身前,脸不红心不跳,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废物!”
吴良大骂了一声,然后看向刘刀,颇为恭敬的说道:“刘大哥,看来还得麻烦您了。”
刘刀是近两年才出现在吴家里的,明面上的身份是吴家大宅的护卫统领,暗地里的身份吴良是完全不知道。
但是吴嵩多次叮嘱吴良,对任何人都可以不尊重,但是对刘刀绝对不可以。
场中的尘岳微微皱了下眉头,这吴良如此嚣张跋扈,怎么却对一个随从这么尊敬?
实在是有反常理。
刘刀扭头看向身侧的一名健硕汉子,使了个眼色:“你去。”
“驾!”
那名汉子二话不说就策马冲出,在前冲的同时缓缓的抬起了手中的弯刀,形成一个略微刁钻的角度。
尘岳瞳孔一缩,他在这汉子的身上嗅到了行伍之人的味道。
这提刀策马的动作明明就是骑兵的习惯性动作。
“哒哒哒~”
“喝!”
没等尘岳多想,那马蹄已经冲到了眼前,连带着那柄弯刀也劈向了尘岳的脑门。
“当!”
尘岳很是聪明的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一棍击在了刀身的侧面,卸去了绝大多数的力道。
下一刻,尘岳就狠狠的将木棍往地上一插,黑色大马的后蹄直接撞在了上面。
“卡擦!”
“啼~”
“噗通~”
木棍瞬间折断,而黑马也被拌了一下失去了平衡,两支前蹄瞬间高高跃起,将马背上的健硕男子一下子掀翻在地。
倒地的汉子连续翻滚了两圈,刚欲站起身,尘岳的一腿狠狠的踢在了他的腰腹处。
“噗嗤~”
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下一刻尘岳的脚尖就点在了他的手腕处,那柄大刀瞬间脱手而出。
健硕汉子的面部极度扭曲,不停的倒抽着冷气,算是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马灵儿看到这一幕松了口气,她刚才可是替尘岳捏了一把汗的。
刘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震惊,没想到他手下的好手出马,竟然也是一个回合就被尘岳给撂倒了。
这可相当于骑兵对步兵啊!
一招解决敌人的尘岳饶有兴致的拿起了地上的那柄大刀,掂了掂,又左右端详了急眼,然后抬头看向刘刀:
“有意思,这是军刀吧,你们是什么人?”
虽然此刀不是北凉弯刀,但是从刀身的构造以及打磨上来看,应该是一种制式的军刀,但是以尘岳的眼光竟然看不出是出自哪里。
刘刀脸色瞬间一沉,冷冷的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左右六名骑卒同时策马向前一步,一股杀意缭绕,似乎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被尘岳给发现了。
愣在原地的吴良瞅了瞅场中的局势,军刀?
难不成父亲找到这些个护卫是从军伍中退下来的?以前从没听父亲说过啊。
“蹭~”
刘刀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呢喃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天都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你就自认倒霉吧。”
尘岳眉头一皱,这听起来怎么像是要杀人灭口呢?
他一开始以为对面这几名骑兵是吴家从中原哪处州郡招募过来的退伍士卒,现在看来似乎是别有隐情。
“刘哥,还跟他费什么话!直接弄死他!”
一开始还惊讶于尘岳身手的吴良现在兴奋不已,既然刘刀他们是出身行伍,那收拾起尘岳来定然不会费力。
刘刀没有说话,六七人同时拎起了手中的大刀,脸色冷漠。
激战一触即发。
“哒哒哒~”
就在尘岳伏低身子,准备迎战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吴良等人背后穿了出来,连成一线的火光宛如长龙。
尘岳眼神一眯:“巡防营?”
看到巡防营到来,尘岳觉得这是巡防营出手压制吴家了,所以便施施然的收回了大刀,但下一刻尘岳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吴良兴奋的挥手朝着领头的武将喊到:
“姐夫!”
这巡防营看来是替吴家助阵的。
近百人的骑兵刹那间就挤满了官道,半数士卒的手中都举着火把,还打着一面阳川县巡防营的旗号。
为首一名骑马的壮硕中年男子越众而出,平静的看了吴良一眼:“说了多少次,在外面不要这么叫我!”
吴良缩了缩脖子,连连点头。
王宗,阳川县巡防营副都统,手握隶属于巡防营的一百精骑,在这种内地的县城也算是个手握兵权的大人物。
他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吴家长女的丈夫,吴良的亲姐夫。
说起来吴嵩也是有眼力,当初王宗还是个平平无奇的伍长,几年过去俨然已经成了巡防营的副都统,升迁很是迅速
而且这次阳川县巡防营奉命去天狼关轮换守城,王宗也是立下了一点点战功,有传言说即将扶正。
尘岳在打量着巡防营,这些人身上的气势倒是不错,看来经过边关之战的历练后巡防营提升不小。
“就是他么?”
王宗看着场中的尘岳还有十几名躺在地下的家丁,有些诧异尘岳的身手。
吴良连忙点头,凑近王宗的身边说道:“姐夫,赶紧帮我把他收拾了,这小子身手不错。”
王宗其实一向是不想掺和这些事的,但是这次岳父大人亲自开口,就算他不想来也得来了。
“给我围起来!”犹豫了一会儿的王宗终于挥了挥手。
尘岳眼光一寒,踏前一步:
“敢问我们所犯何罪!”
第1147章节外生枝七
“扑通~”
巡防营副都统王宗拽着那位吓傻了的小舅子跪在了尘岳的面前,浑身战栗不发一言。
从刚刚白马义从对付刘刀等人的身法中王宗就能判断出这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铁定是边军无疑,就连王宗在天狼关见到的野战骑军也没有这等气势。
而且他不相信在这北凉的地界上有人敢假冒凉王。
与此同时,已经有两骑直奔城中,通报知府去了。
“说说吧,两位没什么想解释的吗?”尘岳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轻飘飘的问道。
吴良浑身哆嗦了一下,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王宗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卑职有眼不识泰山,私动驻军,死罪,请王爷责罚!”
这时候已经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无非就是吴家想要欺男霸女,王宗以公权报私仇罢了。
王宗心里那个后悔啊,为什么自己摊上了这么个小舅子。
尘岳冷冷的扫了二人一眼,没有说话,今天早上他已经放吴良走了,算是给过他一次机会,但是他不珍惜啊。
自寻死路,那就由不得尘岳了。
“王爷,发现了点东西,想请您看了一眼。”徐洛突然走了过来说道。
尘岳淡淡的嗯了一声,跟着徐洛来到了几具尸体旁,全都是刚刚刘刀的手下。被困成粽子的刘刀被丢在一旁,还没有清醒过来。
尸体的衣领处都被撕开了,在前胸口的位置绣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图案,好像是一滴血,周围还有一团火焰似的图案。
“每个人身上都有这种标记,而且只有他们有,吴家的那些个家丁没有。”徐洛低声道。
尘岳眯起了眼睛,这倒是蹊跷的很,这七八名骑兵的身份确实很可疑。
“这标记不像是中原州郡的军伍所有,倒像是某种秘密组织。”徐洛低声说道。
尘岳点了点头,回身走到吴良的旁边,冷冷的问道:“你们家这几个护卫是什么来历?”
“我我,我不知道~”吴良哭丧着脸摇了摇头。
“扑通!”
徐洛一抬脚就将其给踹翻了,凶神恶煞的说道:“别耍小聪明,说了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命!”
“呜哇哇~”
吴良瞬间就哭出了声,凄惨的说道:“我真的不知道,王爷饶命啊,饶命啊!”
这位吴家的大公子已经完全失了神,只顾着磕头求饶,他现在终于知道尘岳为什么不害怕吴家了,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家族在人家眼中连个屁都算不上。
徐洛眉头一皱,一只手就将哭的震天响的吴良给拎走了,免得呆在这惹人烦,尘岳将目光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王宗。
王宗连忙道:“回王爷,这些人是两年前突然出现在吴家的,我岳父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人的来路,我只知道这些人的身手挺不错的,我那位岳父对这个刘刀也是颇为恭敬。”
到现在为止,王宗还是想不通刘刀为什么要暴起反抗,难不成他还想逃走不成?
主子犯事,他这个护卫就老老实实的跪着就行,何必呢?
尘岳皱起了眉头,从王宗的表情和先前的举动来看不像是在说假话,连这亲儿子和亲女婿都不知道他们的来历,那就真的很蹊跷了。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两道人影从黑暗中飞奔而出,一路小跑着奔向了尘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臣阳川县知府裴农,参见王爷!”
“卑职阳川县巡防营都统常方,参加王爷!”
两位阳川县的一文一武的执政官此时异常狼狈,大半夜的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给吓死,匆忙赶来,裴农的连官府都没来得及穿就出来了,常方跑了一路头盔都掉了。
“两位,阳川县出了这等事,真给本王长脸啊~”尘岳冷冷的哼了一声。
跪在地上的裴农苦笑一声,这真的是让他没想到,平日里这个吴家还算规矩,这次怎么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混账东西,你怎么敢私自调动巡防营!我对你的教导你就当成个屁!”身为武夫的常方脾气就暴躁多了,一脚狠狠的踢在了王宗的腰腹处,满脸怒色。
常方和王宗也算是在战场上换过命的兄弟,他万万没想到王宗能做出这种事来,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失望。
王宗被踹了一脚,咬着牙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很丢人,哪有脸抬头直视常方。
就在刚刚结束的前线战事中,常方可是在战场上替自己挡了一刀的,可现在自己却犯下了弥天大罪。
尘岳看着这一幕心里发酸,平静的问道:“裴知府是凉州本地人吧,北斋书院出来的?”
“是,在北斋书院中曾有幸亲蒙宋大人教导,给宋大人丢人了。”三十岁左右的裴农低着脑袋答道。
北斋书院,北凉辽东各有一处,乃是尘岳特地为凉地读书人设立的,几年的时间里面涌现出了不少年轻俊杰,大多投身官场,做些基层的官吏,大大改变了官场的面貌,这个裴农就是其中的代表。
往常裴农的政绩颇为不错,宋之鹿亲口夸过几次,所以尘岳是有点印象的。
“常都统呢,出自哪军?”
常方重重的一抱拳:“原右骑军百夫长,早先跟随于郎老将军麾下!”
“郎老将军~”
尘岳轻轻的呢喃道:“那你应该知道郎老将军最恨欺压良善!”
常方重重的磕头:“末将愧对老将军在天之灵,请王爷责罚!”
裴农紧随其后磕了一个头:
“请王爷责罚!”
尘岳缓缓的站了起来,遥望向满天星空道:“凉地边关打了一年,死了多少人你们知道吗?”
两人茫然不知。
“四万人!”
尘岳竖起了四根手指头:“四万将士埋骨疆场!哪个不是普通百姓出身,他们在前线浴血拼杀为了什么!为了让自己的家人在关内饱受欺凌吗!”
尘岳的语调逐渐拔高。
“北凉刀,那是一开始老百姓砸锅卖铁在打造出来的利器!何时架在老百姓的脖子上了?问问自己的良心!不痛吗!”
裴农和常方羞愧无比,将脸死死的贴在泥地里:
“臣等死罪!”
第1148章吴家隐秘
第二天一大清早,阳川县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数百名巡防营士兵倾巢而出,将坐落在城中繁华地带的吴家大宅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人都禁止尽出,一律待在府中。
来来往往的老百姓不明就里,有好事的想上前一看究竟,但无一例外都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卒给挡了回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清楚,吴家的这个新年一定是过不安稳了。
整个吴家是一片鸡飞狗跳,有十来名精锐的护卫强行想要闯出府邸,但都被巡防营给活捉了,这些人清一色都是刘刀的手下。
府中的人都被吓到了,为什么这些个护卫没有老爷的命令就敢对官军动手,难不成还想靠着这么点人闯出阳川县吗?
往日里与吴家有些交情的官员没有一个出面求情的,吴家大宅的四周全都是明晃晃的兵器,整个吴家都处于巨大的惊慌之中,而那位吴家的老家主却把自己给锁在了书房里,并没有出面解决此事的意思。
房中架着一个火盆,里面正燃烧着熊熊大火,一大把的书信正逐渐被火光吞噬,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上面写满了字。
白发苍苍的吴嵩手边放着一杯清酒,脸上带着浓浓的绝望。
昨夜他的儿子和刘刀一夜未归,他就知道出事了,但他手里压根没有底牌去救,他唯一的女婿也被他派了出去,当今早吴家大宅被整个围起来时,他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经败露了。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拦住自己的儿子,只要自己的心狠一点,吴家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的境地。
“砰!”
“当当!”
过了没一会儿,吴家大宅的府门就被踹开了。
一脸怒气的巡防营都统常方大踏步闯了进来,他的手里还拎着一把弯刀。
尘岳和徐洛等人跟着走了进来,进府时还特地查看了一下被摆在外面的十几具尸体。
果然,这些人的胸口处同样有着血滴的标记。
“都让开!吴家家主何在?”常方怒气冲冲的问道。
昨夜他和裴农两人已经从尘岳的口中了解到了刘刀那群护卫的古怪,那血滴的图案他们也是闻所未闻,两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或许吴家隐藏着什么秘密。
“老,老爷在书房。”一名吓傻了的家丁哆哆嗦嗦的答道。
“带路!”常方大刀一挥,就跟上了家丁的步伐。
……
“唉~”
独自坐在书房内的吴嵩听到了门外的嘈杂声,叹了口气之后将摆在桌上的清酒一饮而尽。
“咳咳!”吴嵩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准备迎接生命的终结。
“砰!”
常方当先走入了书房,看到吴嵩之时冷哼一声:“老东西,你藏得真够深啊~”
“咳咳~”
吴嵩咳嗽了几声,双手一摊:“常都统,老夫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常方侧了下身子,躬身道:“王爷,就是他了。”
尘岳缓步走到前方,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火盆,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被烧成了焦炭,只剩下点点火星还在跳跃。
站在尘岳身后的裴农眉头一挑,心思机敏的他一眼就看出吴嵩怕是在销毁什么东西。
“王爷?”
听到这个称呼吴嵩瞳孔一缩,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啊,我吴嵩一辈子碌碌无为,到了还能见到大名鼎鼎的凉王,草民有礼了。”
吴嵩毕恭毕敬的朝着尘岳鞠了一躬,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坦然。
不管你是王爷还是皇上,这种时候在吴嵩的眼里根本没有区别,只不过他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踢到了这样的一块铁板。
“吴老家主,咱就别在这假模假样了,你府中的护卫刘刀,和他的那些个手下到底是什么人?”裴农踏前一步问道。
裴农作为阳川县的父母官,自然多次见过吴嵩,平日里他觉得吴嵩是个很老实本分的商人,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位老人似乎藏着许多秘密。
“身份?刚刚裴知府不是自己说了吗,他们自然是府中的护卫了。”吴嵩无所谓的一摊手,根本就没有开口坦白的打算。
但是他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光芒,这细微的表情自然而然的被尘岳给捕捉到了。
尘岳平静的说道:“我劝你从实招来,你的儿子和女婿都在我们的手上,你吴家满门上下这么多人的性命也掌握在你的手里。”
“咳咳咳~”
吴嵩再次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这次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既然王爷已经有所推测,那老朽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裴农的眉头皱了皱,这吴嵩的样子怎么像是油尽灯枯了,前些日子他两还见了一面,那时候吴嵩的精气神可是好多了。
“只要你说,本王可以承诺,府中与之无关者,可活。”尘岳轻轻的一招衣袖,他现在可以断定,吴嵩这个人百分之百藏着秘密。
“噗嗤~”
吴嵩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但是他的眼眸中出现了些许的希望。虽然他自己已经看淡了生死,但是他的儿子还小,还得继续活下去。
常方脸色一变,一步向前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凑到鼻子处闻了闻,猛然抬头道:“毒酒?老东西,你还真不惜命啊。”
尘岳的眼睛眯了起来,看来吴家藏着一个大秘密,要不然吴嵩绝不会直接饮酒自尽。
“来人,将吴家满门……”尘岳大喝一声,眼神中尽是杀气。
“等等!咳咳咳~”
吴嵩伸手抹去了嘴角鲜血,轻声道:“我只能说,这些人来自陇西~其他的老朽真不知道。”
“陇西?”尘岳脸色一变,陇西不就是宇文家的代名词吗?
“噗嗤~”
吴嵩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神逐渐变得昏暗,嗓音嘶哑的说道:“还望王爷说话算话,留我吴家老弱妇孺的性命~”
“扑通!”
一语言罢,老态龙钟的吴嵩就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一头栽倒在地。
常方一步向前,伸手探了一下鼻息,朝着尘岳微微摇了摇头。
尘岳双手负于身后,轻声呢喃道:
“陇西,陇西,有意思~”
第1150章捷报至京
时近年关,大周国都圣天城之中人声鼎沸,往来人流络绎不绝。
各种各样的商品货物被摆放在宽阔的街道两侧,小到稚子手腕处绑缚着的铃铛,大到各种古董珍藏,应有尽有。
要说集市,京城的年货集市定然是全天下最繁华的所在,五湖四海有点实力的商人都会云集于此,一来在京城赚了一笔大钱,二来看看能不能结交一些京城的权贵。
因为江南战乱,很多江南的富商在这一两年里都把产业转移到了京城周边,导致京城越发繁华,今年京城的人流比往年要多得多。
虽然江南之地战火纷飞,大周北境的将士血染疆场,但是这座帝都,依旧是歌舞升平。
“瞧一瞧看一看喽,扬州来的上好绸缎!”
“青州来的瓷器,这花纹,这做工,买到就是赚到啊!”
“平瀚道的裘袄,北境的严寒都扛得住,买一件御寒真不错!”
……
叫卖连连,人流熙熙攘攘,每个人的脸上都貌似洋溢着欢笑。穿着锦衣华服的富家公子哥随处可见,成群,嬉笑连连。
但在这一片繁华之中还带着些许的不安。
帝国南北皆有战事,每天都在死人,这些百姓怎么可能真的踏踏实实过个安稳年?
尤其是那些富甲商贾,不少人都是从江南逃过来的,叛军席卷州府的场景不时的会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当初黄巾军攻城略地之时第一个收拾的就是这些富商,满门被杀者不计其数。
不止江南,北境几十万蛮子的弯刀也让他们如鲠在喉,比起叛军,蛮子则更为可怕。
据说蛮子每到一处便是杀光烧光抢光,毫无人性。
虽然人人心中都藏着不安,但脸上尽量表露出笑容,想尽量将恐慌之情暂时抛到脑后。
“哒哒哒~”
“让开,都让开!”
突然,一支七八人的骑队蛮横的冲进了城门,马蹄踩踏在京城的青石板路上哒哒作响。骑卒腰背上插着的旗号乃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旗,拦路者死,顿时百姓们纷纷四散躲避,唯恐被那几匹大马给撞翻。
为首一名壮硕的军卒仰天大喝:
“武关大捷!全歼十万燕军,燕国退兵!”
“武关大捷!全歼十万燕军,燕国退兵!”
骑卒的身影在街道上一闪而过,直奔皇城的方向,但是那大喝声一直在街道上回荡着。
从凉地边关送来的捷报终于到了京城。
所有人的百姓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骑卒远去的方向。
“赢了,我们赢了!”
“燕国退兵了!”
“喔喔喔!”
先是有一人反应了过来,手舞足蹈的大喝着,很快整条街道都充斥着百姓们的欢呼声:
“边军威武!”
“大周威武!”
“喔喔喔!”
这个新年终于有一些能让人开心的好消息了。
……
皇城深宫内,长公主周芷凤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寝宫中绣着花,一针一线很是认真,龙凤呈祥的图案很是喜庆。
而当朝太后上官婉容正笑呵呵的在一旁观摩,时不时的端起桌上精美的水杯抿上一口。
周芷凤手指飞舞,一根根金丝银线飞速的在绣布上交织,看起来很是熟练。以前她对这种绣花之艺是一点也不上心,逃出宫去玩才是她的拿手好戏。
但这两年周芷凤的性情大变,端庄沉稳了许多,再也没有溜出宫去玩过,着实让太后省了不少心。
或许是周芷凤觉得宫外再好玩,没有那个人陪着也了无趣味吧,还不如待在深宫中修身养性。
“不错不错~”太后看着那精美的绣纹频频点头:“凤儿啊,你这手艺放在京城织造司也是一绝了。”
周芷凤微微一笑,依旧专注于手上的活计。
上官婉容在高兴的同时也带着些许忧虑,自己这个女儿已经二十几岁了,早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可是不管上官万荣光给她物色多少青年俊杰,周芷凤都是一口回绝,连看到不看那些人一眼。
这可把她这位母亲给愁的哦,堂堂皇室长公主,总不能嫁不出去吧?
其实周芷凤心里在想什么心思上官婉容这个当妈的一清二楚,可是凉王已经娶妻,周芷凤总不能嫁过去做妾吧?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若尘岳还是独身一人,那无疑是上官婉容最中意的女婿,手握重兵,人模样也长得不错,上官家和皇帝和凉军联手,那是一件多好的事啊。
但这也就是想想罢了。
“凤儿啊,前两天的宫宴,你有没有看到忠肃侯的那位孙子,家事、学识、外貌样样都好……”
“母后!”
上官婉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芷凤给打断了:“我说了,不要再给我物色驸马爷了,我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听话呢!”上官婉容脸色一急:“凉王早有正妃,你和他这辈子也不可能,还等什么?”
周芷凤的脸色一暗,这肯能就是生在皇室的悲哀吧,其实做个妾她也无所谓,但是上官婉容是绝不会同意的。
“那女儿就一个人过一辈子。”周芷凤默默的嘟囔了一句,低下头来继续绣花。
“唉~”上官婉容叹了口气,这烦心事是真的多,国内战事纷纷,女儿的终身大事也没个着落,真是愁死人。
“太后~”
一名侍从站在门口处轻轻的唤了一声。
“何事需要现在急着奏报吗?”上官婉容皱起了眉头,她先前叮嘱过,没有急事不要来打扰她和女儿独处。
“回禀太后,有大喜事!”那名跟了上官婉容好些年头的婢女满脸喜意。
“哦?说说看。”上官婉容随意的挥了挥手。她倒要看看有什么大喜事。
婢女躬身说道:“凉地八百里加急,武关大捷,全歼十万燕军,目前辽东北凉边境上的燕军已经全部撤走了。”
“嗤~”
正在绣花的周芷凤一瞬间出现了失神,不小心将自己的手指给戳破了,但是她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欢呼道:
“赢了,真的赢了!我知道他能做到!”
看着欢呼雀跃的周芷凤,上官婉容无奈的笑了一声,她真是拿这个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1151章献军旗
金銮殿上,朱紫官袍交相映衬,满满当当的站着上百位官员,大家都在小声的讨论着北境的大捷。
捷报刚到京城,就已经想雪花般在京城官场扩散开来,不仅是这些朝堂权贵,就连市井百姓此时应该也听到风声了。
大周天子周承宣满面红光的坐在龙椅上,那身龙袍贵气逼人。
自从登基以来周承宣就没有这么痛快过,边军击退数十万燕军,这是连先皇都未曾有过的功绩。
看来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也不差嘛~
捷报到京的那一刹那,周承宣就急召百官朝会,他要和文武大臣一同分享这好消息。
班列之中还有一位许久未曾出现在朝会上的身影:原兵部尚书宇文成化。
自从当初兵败回京之后宇文成化就抱病不出,当然,明面上他回京的理由是身体有恙,无法领兵。
至于内中缘由,只有足够分量的人知道了,寻常官员只能靠自己猜。
虽然还挂着兵部尚书的名头,但是宇文成化手里的权力已经都移交给了赵中天和第五心柔,自己这个尚书之位就是个空架子。
只等前线大军一回京,他这个兵部尚书的名头板上钉钉就会被拿掉了。
原本今天他也不想上朝的,但是捷报到京,一左一右两个兵部侍郎都不在京城,只能他这位兵部尚书出马了。
“兵部尚书,给诸位臣工念念军报吧~”周承宣笑意盎然的一挥手。
宇文成化一步迈前,朗声喝道:
“武关大捷,斩首克烈查、脱脱不花等敌将数十员,全歼十万燕军,燕太子慕云端康仓皇逃窜。
目下北凉、辽东关外之敌已经尽数撤军,北境战事平息!”
周承宣朗声大笑,再度挥了挥手。
“咳咳~”
宇文成化清了清嗓子,抬头高喝道:
“北境边军向陛下献燕军军旗!”
文武百官纷纷扭身回看,大殿门口出,四名精锐御前护卫捧着一面硕大的燕军军旗走了进来。
旗帜上沾满了灰尘,还有早就干透了的血迹,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凉军在战场上夺来的军旗,也是边军奋勇杀敌的象征。
旗帜一出,不少官员的心里都安定了不少,觉得心潮澎湃,看看以后蛮子还敢不敢犯边!
刑部尚书雪承义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踮着脚尖看向军旗,心中的喜意都快掩盖不住了。
但是他知道,这面军旗的背后是数十万将士的拼死血战。
看见百官们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周承宣大笑着指向军旗:
“如何?可能彰显我天朝威严!”
吏部尚书赵中海躬身大喝:“边军将士勇武,陛下洪福齐天,我大周国境安如磐石!
此皆乃陛下有识人之明!安国之策!”
赵中海振振有词,该拍的马屁还是要拍的。
雪承义听了虽然心中不是滋味,但是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个大喜的日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户部尚书傅龙芝率先拜服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此起彼伏,周承宣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他终于体会到了大权在握的感觉,这山呼的声音简直让他不能自拔。
“传旨!”
周承宣大手一挥:“凉王尘岳,破敌有功,赏黄金千两、良马千匹、锦缎十车!以彰功绩!
其余有功将士,着吏部、兵部、户部核定功绩,依律封赏!”
“臣等遵旨!”
……
太傅府
宇文鸿儒披着一件厚厚的裘袄缩在躺椅上,晃晃悠悠的哼着小曲儿,双目微闭。
房中放着两个火盆,盆中的木炭烧得嘎吱作响,伴随着火星的跳跃,热气升腾而起。
宇文成华有些气愤的坐在一侧,眉头拧紧。
今天朝堂之上,皇帝重赏尘岳及有功将士,相比之下他这个兵部尚书就像个打酱油的,宛如摆设。
那些赏赐宇文成化倒是没有放在眼里,但是丢了脸可是大事。
“怎么?不开心了?”宇文鸿儒连眼睛都没睁开就猜出了宇文成化心中所想,随意的挥手道:
“成大事者,何必执着一时的脸面得失,我宇文家还用不着去挣这个面子。”
宇文成化面皮抖了抖,低声道:“父亲,丢脸倒是其次,可是凉军的实力着实惊人,连几十万燕军都能击退。”
“嘎吱,嘎吱~”
一直随着宇文鸿儒身体晃动的躺椅终于停了下来,老太傅缓缓睁开眼睛道:
“凉军能取得如此大捷,确实出乎为父的预料,本指望着凉军能和燕军拼个两败俱伤呢。”
这一年多来,朝廷对于凉地几乎没有提供过任何帮助,户部没有送过一袋粮食到边关;中原州郡也没有抽调一兵一卒支援边关战事,顶多就是偶尔发点银两军饷去意思意思。
为什么?是朝廷一点银子都没了吗?
不,是因为宇文家卡住了户部往下发的银子。
为得就是让凉军和燕军血战。
按照宇文鸿儒当初的设想,最好的结局就是燕军被凉军击退,但是三十万凉军也损失惨重,再无战力。
可现在貌似凉军元气尚在,没出现什么大的损失就把燕军给击退了。
宇文成化阴森森的说道:“这个尘岳实在是可怕,大胜也就罢了,还送过来一面带血的燕军军旗。
明面上看起来是振奋人心,实际上怕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对凉地动心思啊~”
“哼,心智倒是不错。”
宇文鸿儒冷哼了一声:“可惜,他的根基还太浅了,除了在凉地能一呼百应,中原之地他是一点根基人脉都没有。”
这也是到今天为止宇文家对付的重点一直是上官家的原因,北境毕竟是偏荒之地,还不足以成为心腹大患。
“此战以后,恐凉地更加唯尘岳马首是瞻啊。”宇文成化忧虑的说道。
“让进入凉地的那些人盯紧一点,北凉要是有任何异动都要飞速报往京城!”宇文鸿儒沉声道:“咱们不能轻敌!”
宇文成化点了点头:“父亲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宇文鸿儒缓缓的站起了身,看向江南的方向,呢喃道:
“北境战事结束,江南也该加快动作了。告诉第五心柔,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能胜则胜!”
“诺!”
第1152章新年将至
“嘎吱~”
大清早的,尘岳就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很是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早晨的气温有些低,但是仅穿两件单衣的尘岳丝毫不觉得冷,长久以来的沙场生活帮他打磨出了一副好身板。
回到王府已经两天了,这两天他陪着两位老人好好的休息了一下,闲聊日常琐事,再一起出去采买年货,一家子人不亦乐乎。
马灵儿在路上买的几坛子酒也被他们一扫而空,是一滴没剩下。
“起来啦?”
马灵儿笑着从旁边走了过来,还端着一壶茶水道:“喝了吧,醒醒酒,昨晚喝得不少。”
“确实口渴了。”尘岳扮了个鬼脸,将杯中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这日子是真舒坦,有酒喝,有人帮着醒酒,有那么一刹那尘岳就想一直过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
“喝完了?喝完了就干活去吧。”马灵儿笑嘻嘻的抄着手。
“干活?干什么活?”尘岳一脸的疑惑。
尘岳刚刚脸上露出来的舒坦笑容一瞬间就不见了,他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是打扫王府,然后贴春联了!”
一道清脆的笑声从另一边传来,雪芊芊眨巴着大眼睛掏探出了脑袋。
自从江南发生战乱以来雪芊芊就一直待在凉地,有时候会去辽东雪泪寒那儿,但更多的还是待在王府之中。
尘岳在外征战,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就靠马灵儿操持,雪芊芊也跟着帮了不少忙。
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马灵儿和雪芊芊的关系十分要好,马灵儿几乎把雪芊芊当成亲妹妹看待。
前两天得到雪家的传信,雪老爷子今年要来北凉过年,人已经在路上了。
虽然尘岳对这个消息很吃惊,但也没有推辞,大不了多双碗筷罢了,没啥。
但真的没啥吗?
“别啊,我这才刚回来没几天,就不能让我歇歇?”尘岳的眉头瞬间就拧了起来,一脸的不情愿,他还琢磨着是不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呢。
马灵儿一把就揪住了尘岳的耳朵:“赶紧的!别磨蹭,回来雪老爷子来了咱王府不能乱糟糟的。”
“好好好!我干我干!松手!”尘岳龇牙咧嘴的叫了起来。
“咯咯咯~”
雪芊芊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不自觉的就展露出了妙曼的身姿,看得尘岳直撇嘴。
没想到当初那么个小姑凉,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喔!凉王要干活咯!”雪芊芊大笑一声,然后递给了尘岳一把扫帚,眨了眨眼睛道:
“去吧,别客气!”
尘岳瞪了她一眼:“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不管谁家,干活的就是你!”马灵儿直接就站出来替雪芊芊说话了。
“没天理!”
在两位美女的笑声中,尘岳扛着扫帚垂头丧气的走开了。
尘岳心中总觉得哪哪都怪怪的,这雪芊芊不是对自己有情吗?马灵儿怎么还和她处得这么好?
难不成?
尘岳一哆嗦,不敢再继续想了,开始沿着登山的阶梯扫起地来。
整座王府都在忙碌之中,来来往往的仆人在打扫着各处房间,那些个积攒了有些日子的灰尘都被扫得干干净净。
偏僻的角落里还残留着前些日子的积雪,这次也被一锅端了。
马灵儿则带着雪芊芊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贴春联,看雪芊芊蹦蹦跳跳的样子,好像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
府中的两人隔着老远看着这一幕,脸上喜气洋洋。
马灵儿的爹轻笑道:“倒是位好女娃啊,这股机灵劲真是少见。”
尘知行呵呵笑着,看向马灵儿的目光十分满意。
这些日子雪芊芊一直住在王府,自然和两位长辈处得很熟悉了,没几天就博得了两位长辈得喜爱。
他们两也看得出来雪芊芊对尘岳有意,但是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他们并不想多加插手。
尘知行看了一会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我要去给老婆子上柱香了,亲家要不要一起去?”
“当然,咱们这把老骨头就不要跟着年轻人一起掺和了。”马从之微笑着站了起来。
两位老人肩并肩的走向了后山,去给尘岳去世的娘亲上香,希望她在天之灵能看到王府这和谐的一幕。
“嗤嗤嗤~”
尘岳挥舞着扫把一阶一阶的扫着,没一会儿脑门上就出现了些许汗水,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似乎受了多大的委屈。
“呦,这干活的是谁啊?”
“哎,不是咱们的王爷吗?啧啧,这扫地的姿势,霸气!”
“哈哈哈!”
两道大笑声从尘岳的身后传来,尘岳脸一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褚玉成和宋之鹿来了。
“怎么,两位大人这是给我干苦力来了?”尘岳气呼呼的叉着腰。
“别,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吃不消。”宋之鹿连连摆手:“王爷身强力壮的,多干点是好事。”
“哈哈哈!”褚玉成哈哈大笑。
这宋之鹿虽然年迈,但是和他们在一起总能开上几句玩笑,心态很是轻松。
尘岳领着两人走到了半山腰处的凉亭:“过来是有事吧?”
宋之鹿点了点头,从怀中套出了一侧书卷:“这是对阵亡将士的抚恤还有伤残将士的安顿,请王爷过目。”
这次边关大战打了一年,边军加上各地的巡防营折损四万之中,就连赤焰军当初都打成了半残。
这些善后的工作自然要有人去处理,宋之鹿和褚玉成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尘岳接过书册仔细的翻看着,片刻之后轻声道:“不错,有你们两人处理我很放心。
本王只有一个要求,绝对不能辜负任何一位在外征战的将士!”
“诺!”
两人沉声应喝。
“阳川县的事情怎么样了?”尘岳抬头问道。
“皇甫彦陵已经带着人去了好几天,想来这两天就要有消息了。”褚玉成轻声说道。
尘岳一回来就把在阳川县的遭遇跟两人讲了一遍,有些许欺压良善的恶人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那群死士究竟是什么身份。
“有消息的话立刻报我,本王倒要看看,谁的手这么长,敢伸到咱们北凉来。”尘岳语气冰冷的呢喃着。
褚玉成和宋之鹿对视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抹凝重。
第1153章卓一
“啊啊啊!”
“杀了我,杀了我!”
阳川县的一处监牢内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嗓音好像要震碎头顶的屋檐,听得人不寒而栗。
真不知道里面的人在遭受什么样的刑罚。
监牢外摆着一张桌子,问天司副司丞皇甫彦陵正在随意的翻看着桌上各种各样的小物件。
有破碎的衣物,有刘刀等人平日里用得小物件,还有几封看不出头绪的书信,甚至连刘刀等人用得武器都摆在这。
这些都是这两天从吴家大宅中搜出来的,倒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皇甫彦陵似乎听不见牢房里那震耳欲聋的哀嚎声,神态自若。
他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纸张上那个血滴标记上,这是仿照刘刀等人身上的纹身描绘出来的。
皇甫彦陵一直负责各地的情报汇集,这个纹身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毫不起眼的血滴之中仿佛藏着不小的秘密!
现在整座阳川县的监牢都已经被问天司接管,那天城中发生的事情也被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是吴家进了贼。
那座吴家大宅外面的巡防营也撤走了,表面上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平静,但是内里遍布问天司的精锐谍子和暗卫。
问天司一直隐于幕后,司中部属大体上分为两部分:
谍子,专职刺探情报、深入各种敌后区域,精通易容、密信、伪装之术;
暗卫,乃是精锐死士,大部分人都挑选自边军之中,用来完成某些极度危险的任务。
问天司设在中原的各种堂口,基本上都是谍子加暗卫互相配合,但大部分谍子也是会几下功夫的。
经过多年的发展,如今的问天司已经颇具规模,成了尘岳手中的一张王牌,用得好能顶的上数万精锐士卒。
这次尘岳毫不犹豫的出动问天司,足以见得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嘎吱”
过了好一会儿,监牢中的惨叫声终于停了。
牢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位男子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皇甫彦陵的身侧:
“可以了。”
男子看起来颇为年轻,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身形瘦弱,头发差不多盖到额头处的位置,肤色有一种看似病态的苍白。
整个人朝这里一站,弱不禁风,感觉风一吹就能倒。
“走吧,带我去看看。”皇甫彦陵微微一笑。
两人慢悠悠的走进了牢房,走到门口处时两名守在那的精锐暗卫明显都站直了身子,大气都不喘。
也不知道是在怕皇甫彦陵还是怕这个瘦弱的年轻人。
刚进幽暗的牢房,皇甫彦陵就眉头一皱,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说老弟,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搞得这么血腥,瞅瞅,这还能待人吗?”皇甫彦陵嘟囔了几句。
听这语气,年轻男子不像是问天司的部属,和皇甫彦陵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年轻男子摊了摊手:
“没办法,要让他开口不动点手段怎么行?”
皇甫彦陵无奈的撇了撇嘴,向绑在木架上的刘刀走近了几步。
上半身被脱个精光的刘刀耷拉着脑袋,丝丝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渗出。
他的右腿已经少掉了整整一块肉,森森白骨一眼可见。
旁边摆着一个火盆,里面还有肉烧焦的味道,皇甫彦陵顿时就起了鸡皮疙瘩。
当年轻男子出现的一刹那,刘刀浑身便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嘴里喃喃道:
“别,别过来”
那慌乱的目光像是见了鬼一般。
对于这种情形皇甫彦陵似乎早有预料,满意的点了点头:
“卓老弟,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哈哈!”
只要刘刀怕了,就行
年轻男子名为卓一,问天司部属,精通各种刑法。
卓一,问天司内部人送外号“卓一刀”,因为他最擅长用得刑罚工具就是一柄祖传的匕首,用得是出神入化。
卓一乃是皇甫彦陵在跟随师傅游历天下时结交的好友,两人是换过命的生死之交。
这两年问天司日益壮大,作为老友的卓一自然而然的也加入了进来。
问天司专职查探情报,经常会抓住一些燕戎、中原的探子,拷问上刑是家常便饭。
但凡遇到骨头硬、不肯说话的,那就得卓一亲自出马了。
卓一得意的挑了挑眉头:“问吧,你现在问什么他说什么。”
对于自己的手段,卓一明显很有信心。
皇甫彦陵回过身来看着刘刀,平静的说道:
“我问,你答,要是有一句谎话,后果你自己知道。”
还保留着神智的刘刀哆嗦了一下,畏惧的点了点头。
“叫什么名字?”
“刘刀。”
“真名!”皇甫彦陵的眼光陡然一寒。
刘刀哭丧着脸说道:“小的真的叫刘刀,就是真名。”
前一阵子在尘岳面前骨头很硬的刘刀此刻仿佛变成了软脚虾,稍微语气加重一点便吓得半死。
真不知道卓一对他做了些什么。
听到“刘刀”竟然是真名,皇甫彦陵尴尬的挠了挠头,接着问道:
“身份”
“元家的家臣。”
“元家?”皇甫彦陵眉头一皱:“陇西元家?”
陇西豪阀由众多家族汇聚而成,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其中宇家是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而这个元家也是其中的一个大家族,寻常百姓或许没听说过,但皇甫彦陵可是熟悉的很。
陇西是中原最神秘的一个地方,问天司派去了不少探子,愣是没查到什么重要的情报。
刘刀畏畏缩缩的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确实来自陇西。
“来北凉多久了,来干什么?”
“两,两年了,两年前我带着十几名手下以护卫的身份进入了吴家。奉家主之命,尽可能尽可能的监视凉地的任何动静,从官场到军旅再到民间,有什么消息就立刻传回去。”
刘刀支支吾吾的回答着问题,压根就不敢抬头看旁边的卓一,只敢哆哆嗦嗦的看一眼皇甫彦陵。
阴暗的牢房内很是安静,这种气氛更容易摧毁一个的心智。
“你们和吴家是什么关系?吴家是你们元家的人?”皇甫彦陵脸色毫无波动的继续问着。
陇西向北凉派密探他一点都不吃惊,要是不派那才真的有鬼了。
第1154章交待
“不,不是。”
刘刀连连摇头,艰难的说到:“吴家只有吴嵩一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其他人都毫不知情。
至于他为什么替我们元家做事我是不知道的,或许他和我们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他们绝不属于我们元家。”
“噢?真的吗?”
皇甫彦陵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带着浓浓的不信任。
“真,真的!我绝不敢欺瞒大人!”刘刀脸色一急,不停的为自己辩解着。
皇甫彦陵的脑海里在飞速的思考着,或许吴家当初进入北凉就是陇西元家的授意,但那可是七八年前,那时候还没有北凉道呢,难不成陇西在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布局?
没有细想太多,皇甫彦陵接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这阳川县,或者说北凉全境,还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人?或者说,你知道的有多少人?”
现在的北凉境内到底有多少陇西的探子,是皇甫彦陵,也是尘岳最关心的问题。
刘刀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摇着头道:“这个小的真不知道~”
皇甫彦陵的眼光瞬间一寒,轻轻喝道:
“卓一!”
一直站在身侧的卓一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狭长的匕首瞬间从袖中滑落到手心里的。
“嗤~”
没有片刻的犹豫,卓一就一刀划过了刘刀的大腿,一片薄薄的血肉直接被切了下来。
刀尖在空中轻轻一挑,刀片上的血肉便飞进了火盆,刺啦刺啦的烧着。
“啊!”
“啊啊啊!”
“我说我说!”
剧烈的疼痛感让刘刀竭力嘶吼着,额头上的青筋已经暴涨了起来。
干完这一切的卓一却很是平静,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波动。
看似柔弱不堪的卓一实则是个绝对危险的人物。
“给了你活路啊,你偏偏选一条死路。”皇甫彦陵目光平静的说道:
“再问你最后一遍,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刘刀浑身颤颤巍巍的答道:
“到底有多少人小的真的不知道,小的只和我的上司单线联系,他手底下有二三十号人。”
“噢?”皇甫彦陵的嘴角翘了起来:
“来,把他们的行踪告诉我。”
……
片刻之后,走出牢房的皇甫彦陵手中已经多了一张纸条。
上面详细的记录着刘刀上司的外貌特征、活动范围以及他们的接头暗号。
这个所谓的顶头上司,就藏在距离阳川县不到二三十里的一处集镇上。
胆子倒是大的很。
卓一陪着皇甫彦陵慢悠悠的走着,疑惑的问道:
“你为什么笃定刘刀有其他人的线索?”
“呵呵~”
皇甫彦陵微微一笑:“这刘刀现如今看起来不过是小杂鱼一条,怎么可能直接向陇西汇报消息?
最起码也会有个接头人,然后接头人再将各方消息汇总到陇西。”
“原来如此~”卓一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啧啧道:
“到底是问天司的头头啊,思考事情就是细致入微。”
皇甫彦陵咧嘴一笑,他可是搞情报出身的,这些个环节他自然是熟悉的很。
两人缓步走出了阴暗的牢房,终于看到了还算明亮的太阳。
大冬天的,能见到一抹暖阳确实是不容易。
“呼~”
皇甫彦陵大松了一口气,嘟囔道:
“牢房里被你搞得全是血腥味,简直不能待人!”
卓一略有些不满的说道:
“切,你还说呢。不是说有硬骨头吗?我这还没拿出真本事呢他就扛不住了,简直扫兴。
本来啊他那个大腿我能好好割上个三百刀,结果才割了十几刀,太没意思了!”
“停停停!”
皇甫彦陵直接捂住了卓一的嘴巴,实在没心情再听下去了。
虽然他已经多次见过卓一行刑,但是依旧顶不住那股恶寒,想也不敢多想。
刚刚在牢房里,皇甫彦陵也是硬着头皮问话的。
没错,卓一的拿手好戏:
凌迟!
卓一的太爷爷辈就是天牢里的凌迟行家,这手艺也就一辈辈的传了下来。
这凌迟讲究的就是一个慢、稳。
不仅刀数要割的多,更是得保证犯人不死,要让他活着感受到这些痛苦。
不过卓一在问天司的最高记录也就是割了不到一百刀,当时抓住的是一个燕人的探子,嘴硬得很。
可惜,没能让卓一再多练练刀,直接一命呜呼了。
“这件事你怎么看?”卓一轻声问道。
皇甫彦陵冷着脸看了一眼身后的牢房,随意的说道:
“吴家入凉有七八个年头了,而刘刀是两年前才进入吴家的。这么算起来,吴家应该是这两年才替陇西做事的。
我估计大概率是元家许诺了吴嵩好处,说服吴家成了陇西的耳目。”
别看吴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商贾之家,但是阳川县是交通要地,往来人流繁多,商贾云集。
人多了,各种各样的消息自然也多,五湖四海的消息都会在这里汇集,然后散去各地。
或许你都能在路边茶肆中听到某个大家族的秘闻。
所以有吴家掩人耳目,他们打探起消息来更容易。
“这隔着大老远的,元家能给吴家什么好处?”卓一挠了挠头。
他其实想不通,吴家虽然不是豪商巨富,但赚的钱也足够多,估计几辈子也花不完,那何必帮着陇西去做这种掉脑袋的事呢?
皇甫彦陵背着手轻声道:
“根据我们这两天搜集的情报,吴嵩这老家伙一心想让他的儿子进入官场。
但就他儿子那德行,在凉地做官那是痴人说梦,或许元家许诺了他什么高官厚禄吧。”
皇甫彦陵已经看不上这个吴家了,他关注的是刘刀背后的势力。
卓一了然,有财之后就想有权,人之常情。
“那这个你准备怎么办?”卓一指了指皇甫彦陵手中拷问出来的情报。
皇甫彦陵眼光一寒:“当然是先拿下他们了。既然来了我北凉,哪有再轻轻松松的道理!”
凉州是问天司的大本营,敢深入这里的探子确实胆大包天。
“不需要上报王爷吗?”卓一开口问道。
“来不及,迟则生变。吴家的事万一走漏了风声,这些人肯定溜之大吉。”皇甫彦陵果断的说道:
“立刻召集阳川县所有暗卫,跟我出发!通知巡防营,让他们配合!”
“诺!”
第1155章偷袭客栈一
孟河镇
这是距离阳川县差不多二十里的一处小镇子,一条小河从镇中穿过,偶尔会有些许船只途经此地,在这里卸下一些货物,然后直接在镇中的集市上贩卖。
大概正是因为此地交通便利,才会有百姓在这里聚居。
以前孟河镇中并没有渡口,前些年头阳川县的官府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加宽了河道,修建了码头,这才让原本不算起眼的小镇多了几分人气。
这两年孟河镇多了不少新居民,一些是从中原逃难来的,还有一些是来往的贩夫走卒,觉得此地不错,就举家迁移了过来。
短短两年的功夫,孟河镇的人口就增加了好几倍,已经算是阳川县辖境内的一处大镇了。
日暮黄昏,冬天的夜色来得很早,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很快就消失不见,回到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还亮着灯光的几家商铺都是些小客栈、酒肆之类的,偶尔能看到几道人影在其中闪动。
紧挨着孟河镇的一处土坡背后,几十道身穿黑色紧身衣的人影蓦然浮现,人人腰中都别着一把弯刀。
问天司暗卫!
作为问天司的武装力量,这些人的伸手比寻常士卒还要高上几分,大部分都是经历过战场杀伐的人。
黑色的夜行衣是他们的标配,今天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机。
他们所配的武器也不是北凉刀,而是墨家特地为其量身打造的利刃,比北凉刀要薄上一点,刀刃也要短,这种刀用在沙场征伐之中或许不太合适,但胜在轻便,方便携带,还锋利无比。
无疑是执行这种特殊的任务上佳利器。
几十道人影朝着一站,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皇甫彦陵看着土坡前方微微闪烁的火光,轻声道:“这些个陇西人倒也聪明,选了这么个地方作为定居之所。”
孟河镇外来人口众多,二三十号男子进入其中并不会引人注意,而且镇中还通着水路,只要一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就能沿着水路快速逃窜。
而且水网四通八达,随便往个什么地方一钻他们就找不到了。
阳川县的知府裴农皱眉道:“没想到几十号探子就藏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真的是我们的疏忽啊。”
裴农最近的心情可是有些不好,王爷在自己的辖境内竟然遇到了欺压良善的事情,而且还就此引出了吴家中藏着的秘密。
亏他以前还觉得吴家是正经生意人,为了此事,他的半个老师,北凉道经略使宋之鹿还特地来信严厉的批评了他一顿。
“密探嘛,干的就是隐藏踪迹、偷偷摸摸的事,乔装打扮是他们的看家本事,要是能被寻常官府压抑随随便便就发现了,他们还有什么用?裴大人不必自责。”皇甫彦陵随意的挥了挥手。
别说是阳川县的官府了,就连问天司此前也没有查到有陇西的探子潜藏在这里,要不是吴家那位大少爷是个白痴,带着人去找尘岳的麻烦,他们还不知道要在凉地潜伏多久。
噢,顺便说一句,吴家那位大少爷自从得知尘岳的身份之后就吓出了病,然后爹又死了,他便彻底疯了。那位巡防营的副都统王宗则按律斩首,连他的老兄弟常方都没好意思求情。
凉军铁律,无端被寻常百姓拔刀者一律斩立决。何况他还是对凉王拔刀。
站在皇甫彦陵身后的一名黑衣男子躬身道:“大人,兄弟们白天已经进去探过路了,那伙人还在里面。”
说话的黑衣人就是这批暗卫的头领,名为费川,边军出身,后来调入问天司,替问天司培养了不少暗中的杀手,也是皇甫彦陵手下的一位得力的助手。
这两天暗卫打扮成寻常百姓来这里踩点了很多次,大概确定了陇西密探的人数,和刘刀嘴里供出来的相差不大。
皇甫彦陵嘴角一翘,幸亏吴家的消息被他给压了下来,不然这伙人一定会逃之夭夭。
“等着吧,等常都统那里布置完毕。”皇甫彦陵喃喃道。
费川和裴农默然不语,安静的等待着。费川的脸色倒很是平静,毕竟是战场上下来的,对于杀人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但文官出身的裴农略微有一些紧张,偶尔会抬起头左瞧右看。
“裴大人不用紧张。”
皇甫彦陵微笑着说道:“为了这次围剿我们足足出动了三百号人,他们走不掉的。”
裴农松了口气道:“一切全凭皇甫大人主持,下官定当全力配合!”
天色越发的昏暗起来,时间缓缓来到了后半夜,气温越来越低,皇甫彦陵不自觉的合了合衣领,再度看向了孟河镇,整座孟河镇的烛光大部分都熄灭了,只剩下零星的光点还摇曳在夜空中。
想来孟河镇中的百姓都已经入睡了,包括那些个陇西来的密探。
少倾,阳川县巡防营都统常方就快步走了过来,对着众人沉声说道:“皇甫大人,人手已经安排好了。进出孟河镇的几条道路已经全部封锁,包括河流上下沿岸也有兄弟们在把守,就算他们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常方一脸的狠厉,出身边军的探最是痛恨这些个潜入境内的探子,尤其是这次王宗干的事让他丢进了脸面,怎么可能不找回这个场子。
“好!”
皇甫彦陵满意的点了点头:“围剿密探的任务就交给我问天司,巡防营的兄弟们在外围守着,防止有漏网之鱼逃出来。
我再强调一遍,事关重大,绝不容许逃掉任何一个人!诸位可明白?”
“诺!”
皇甫彦陵轻轻的一挥手:
“行动!”
……
一座不大不小的客栈酒楼坐落在河流边,这里距离孟河镇的渡口也就半里路的距离,地理位置极佳。
客栈的门口挑着一个竹帘,写着方方正正的四个大字:
“江南酒家”
简简单单的名字一眼就让人明白这家店主打的招牌就是江南风味,小店往日里的生意还算不错,不少商人都喜欢停留在此地吃上一顿好的,镇子上的老百姓偶尔也会过来打打牙祭,所以这座客栈也是孟河镇仅有的还亮着灯光的地方。
第1156章偷袭客栈二
客栈的左右和对面还有着一排排的民屋,正是镇中百姓的住所,此时也已经漆黑一片。
夜风微微吹拂,一股暗流在孟河镇的空气中流动着。
几十道黑影很快就飞掠而来,在客栈的外围形成了一道包围圈,确保没有一丝遗漏。
这些个精锐暗卫动作很是轻便,行进之间压根就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借着黑暗在墙角边隐藏着自己的身形。互相之间还有着阵型配合,如果有任何一人遭到攻击,其他人都能最快的做出反应。
为首的费川眼神冷厉,鹰隼般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的江南酒家。
一名男子就在这样的注视之下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客栈,手里一左一右提着两个木桶,慢悠悠的朝着费川等人藏身的方向走了过来,嘴里还吹着口哨,看起来颇为悠闲,浑然不觉暗处正有许多双目光在盯着自己。
费川纹丝不动,很是冷静,他在注视着这名男子的一举一动。
虽然从男子的服饰上来看好像就是一名普通的店铺活计,但是费川本能的察觉到了有异样。
男子的脚步太过稳重,而且总给费川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军人的直觉是很敏锐的,是不是敌人几乎看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费川嘴角一勾,手掌已经悄悄的搭在了刀柄上。
“这鬼天气,真是要命,北方的冬天属实太冷了一点。”男子走到墙角边,将两大桶垃圾径直倒在了墙根处。
合着是店铺中的活计出来倒垃圾。
“呼呼~”
男子跺了跺脚,抖了抖手里的木桶,刚欲起身就感觉一阵凉风从身后袭来。
“嗖~”
男子反应也是极快,一瞬间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手中的木桶直接丢弃在地,右臂狠狠的向后面砸了过去,看都不看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先出手再说。
“噗~”
臂膀和一名暗卫砸在了一起,只感觉一阵疼痛顺着手臂传了过来。
还没等男子反应过来,一只手掌就捂在了他的嘴巴上,紧跟着冰凉的刀锋就抹过了他的脖颈。
“唔~”
这名出来倒垃圾的男子眼眶瞬间一突,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缓缓瘫了下去,到死他都没看见到底是谁在对他出手。
动手的两名暗卫拖着尸体来到了暗处,费川冷着脸撕开了男子的上衣。
果然,在那个胸口的位置同样有着血滴标记。
“看来没找错啊~”费川呢喃了一句。
从这名男子的反应就能看出他绝对不是一般人,貌似这伙人的身手都不错。
“头,这小子没带武器,想来客栈中的人还没有察觉我们来了。”一名属下在旁边压低着声音说道。
“好事~”费川轻声道:“根据白天的情报,店中应该还有几名住店的客人,记住,不要伤及无辜!眼光都给我放亮点!”
“诺!”
“走!动手!”费川不再迟疑,大踏步朝着客栈走了过去,还有几名身体矫健的暗卫开始贴着木墙缓缓向二楼三楼爬去。
店内只有一名伙计还没有睡觉,拖着下巴趴在柜台上,看来是守夜的,虽然还没有打呼,但已经在不停地打着瞌睡了。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面前站着一位黑衣男子,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这名伙计被吓了一跳,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嘟囔道:“客官怎么走路都不带声音的,请问是吃饭还是住店?”
刚问完话这名伙计就觉得有些好笑,哪有人大半夜的还出来吃饭的,肯定是住店的。
费川瞅了瞅伙计,这家伙操着一嘴地道的凉州口音,倒不像是陇西来的探子。
看来和白天他们踩点摸到的情况一样,店中只有一个伙计是孟河镇本地人士,其他的都是外来人。
“店中就你一个人吗?你们掌柜的呢?”费川左右打量了一眼店铺,最后目光落在了拐角处的楼梯口,那里通着二楼三楼。
店小二有些茫然,这家伙怎么不说要吃饭还是住店,反而问这些奇怪的问题?但他还是客客气气的回答道:
“掌柜的已经睡下了,在楼上,请问客官到底是住店还是吃饭。”
“蹭~”
话音刚落,费川的手中就闪过一抹寒光,锋利的弯刀就这么抵在了店小二的咽喉处,冷着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这名老实本分的店小二,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二十号黑衣人就在这个间隙从门口处悄悄溜进了店铺,瞬间就把不大的大堂塞得满满当当,让店小二的表情愈发惊恐。
他哪见过这个阵势,这些人要干什么?难不成要打劫他们的客栈?可是客栈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犯得着来这么多人吗。
“我们是官府的,别慌。你们掌柜的睡在哪?除了他还有多少个伙计?”费川手中的弯刀用力几分,示意店小二小声回答。
店小二一脸的鄙夷,哪里信你是官府的,官府的干嘛偷偷摸摸,但还是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睡在三楼最东边的房间,还有十二个人,都在三楼东侧,后厨里还有两个做菜的大师傅,这会儿应该在打盹。”
“客人都住着哪?”
“住店都在二楼,没几个人。”
看到店小二还算老实,费川挥了挥手让人把他架了出去,自己则带着暗卫朝三楼摸去。
众人上了三楼,左右两侧一共有十来间客房,而最东边的那几间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每间房门口都守着两名暗卫,费川带着几人蹲在了领头的那人门口,屋中似乎出现了点点响动。
费川的眉头皱了皱,感觉有些古怪,轻轻的挥了挥手。
一名暗卫的手掌贴在了门上,慢慢的向内推去,同时手中的弯刀已经提了起来。
“嗤!”
一柄长剑突然出门内刺了出来,剑锋扎破门窗,狠狠的捅进了暗卫的胸膛。
“噗嗤!”
那名中剑的暗卫狂喷出一口鲜血,眼神很快就昏暗了下去,在临死之前,这名暗卫狠狠的推开了房门,然后才瘫倒在地。
“妈的,动手!”
费川怒喝一身,身子猛的向内一撞就破门而入,将屋内出剑的那道人影撞倒在地。
不用说,他们的动静估计是被这人听到了,看来他们的警觉性很高。
“砰砰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守在几间房门口的暗卫纷纷破门而入,对准屋内的人影就是一顿砍,楼道内响彻着双方的大喝声。
第1157章偷袭客栈三
三楼的吵闹声也惊动了二楼住店的客人,他们慌慌张张的跑出房间,见到的却是两名黑衣人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内。
“当当当!”
“喝!”
费川已经和屋内的人影过招好几次,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对面这名男子只披着一件内衬,头发有些散乱,显然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的。
“喝!”
手下被杀,费川异常的愤怒,左右连续挥刀,力大无穷的砸向了男子的腰腹处。
“当当~”
两刀被挡,费川还不停留的抬腿踹向了持剑男子。
“嘭~”
“嘶~”
这一脚让他倒吸了几口凉气。
“混账东西,死吧!”费川怒喝着再度挥出了弯刀。
“当当当!”
接连的几计重击让男子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角处才堪堪稳住了身形,看起来功夫不是太好,一开始能斩杀一名暗卫全凭着偷袭。
“你们是什么人?北凉军?”男子语气冰冷的喝道,手掌因为接连的交手在微微的颤抖。
“啊啊啊~”
他听到隔壁的房屋内不断传来惨叫声,自己的那些个手下都在睡梦中,面对偷袭肯定是损失惨重。
他自己也是运气好,原本他是准备出来起夜的,恰好发现了摸上楼的费川和一大帮子黑衣人,当场就从床底下翻出了武器,不然现在自己也是一具死尸了。
“我们是什么人你待会就知道了。”费川冷笑一声,连同两名暗卫一起扑向了持剑男子。
听这男子的语气应该就是这伙密探的领头了,皇甫彦陵有令在先,这个家伙要活捉。
“当当当!”
“砰砰砰!”
“喝喝喝~”
“啊啊~”
持剑男子在几人的围攻下很快就招架不住了,胳膊上还被费川抓住破绽给砍了一刀,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他的内衬。
楼道其他几间房间的战斗结束的很快,没太多防备的陇西探子大部分被斩杀,只有零星几人在奋力的抵抗着。
“妈的!”
持家男子怒骂一声,一脚踢翻了屋中的桌子,然后顺手从桌下抽出一支响箭朝着窗外一射。
“咻!”
尖锐的破空声瞬间就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费川眼睛一寒,他们还有援手!
“你们慢慢玩吧,我先走了!”
长剑男子大喝一声,一挥手洒出了一把白灰,然后自己径直从三楼跳了下去。
“给我追!”
“是!”
……
镇口处的皇甫彦陵看着冲天而起的响箭眼神也变了变,急声道:“裴大人,官府衙役立刻进镇子安抚百姓,严令所有人不得外出,通知常都统,情况有变,严守住各个进出入口!”
“是!”
看来所谓的陇西密探不止是客栈中的那些人,刘刀交待的情报并不准确,这让皇甫彦陵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但是一想也对,刘刀这种层次的小杂鱼,怎么可能知道上司的全部部署。
整个孟河镇顿时躁动了起来,这凄厉的声音让不少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一盏盏灯光亮了起来,一个个老实巴交的百姓不安的走出了屋门。
但等待他们的是满街的官府衙役,严令他们必须待在家中。
响箭之后没多久,紧挨着客栈的几处民居涌出了十几道人影,一个个手握大刀冲向了客栈,和守在外围的暗卫厮杀在了一起。
此时三楼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除了那名跳窗逃走的持剑男子之外其他人都被就地斩杀。
几名暗卫去追逃走的那人,而费川则带着人斩杀那些个突然出现的援兵。
“当!”
费川一刀当初对面的攻击,然后右手手肘狠狠的击在了对面那人的胸口。
紧跟着刀身贴着腰背转了一圈,一下子就划开了对手的腰腹。
“噗嗤~”
一击毙敌的费川几乎没有丝毫停滞就扑向了下一人,手中弯刀高举,从空中狠狠地劈了下来。
“当!”
弯刀划过,一刀就将那名敌人劈成了两截。
客栈中的战斗很是激烈,摆在客厅中的十几张桌椅很快就被砸成了稀巴烂,店中二楼仅有的四五名房客蹲在楼梯里瑟瑟发抖,两名暗卫正拿刀看着他们。
从周围几间民房冲出来的十几人虽然尽落下风,但是丝毫没有撤走的打算,看起来是想用命来拖住费川等人。
这让费川更加坚信,逃走的那个家伙才是领头的大鱼。
十几人没能牵扯暗卫多久,片刻的功夫他们已经变成了地上的十几具尸体,暗卫没有留手,全部斩杀殆尽,只要活捉那个领头的就足够了。
“逃吧,看你能不能逃得出这天罗地网。”费川冷笑了一声。
……
“划拉,划拉~”
穿镇而过的河水中有一道人影正在奋力的游行,冰冷刺骨的寒水动得他浑身发抖。
没错,他正是那名从客栈逃出来的持剑男子,接着拿一手迷魂烟雾,他好不容易才甩开了几名追兵,然后一头就扎进了河水里,他知道凉军既然对他们动手了,那孟河镇的几个出入口一定被堵住了,这条小河才是他逃生的唯一出路。
可是这大冬天的,河水实在是太冷了,前两天这河面还结着冰呢。男子游了好一会才出了阵子,赶忙爬上了岸。
“呼呼~”
男子坐在泥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不断的用手拍打着胳膊和大腿。
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单衣,现在被河水这么一泡就更冷了,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刺啦~”
他哆哆嗦嗦的撕开了身上的衣服,然后手忙脚乱的绑在了伤口处,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
“妈的,这个地方是怎么被凉军发现的?看样子阳川县是不能待了,先撤走避避风头。”
至于客栈中那些人的死活他是毫不在意,本来就是死士,正是他们效命的时候。
“唉,走吧~”
绑好了伤口的男子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刚转过身他就愣住了。
一名粗狂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正冷冷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空气异常安静。
“你……”
“嘭!”
他刚要有所举动,对面那人就一棒子把他给拍晕了,下手异常利索。
“啪啪!”
常方丢到了手里的木棍,舒坦的拍了拍手,满脸鄙夷的说道:“还想走?活在梦里?来人,给我押走!”
“是!”
第1158章偷袭客栈四
“江南酒家~这名字倒是很普通,从外面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
客栈的门口亮起了大片的火把,把门前的空地照得如同白昼,皇甫彦陵看着那块帘布轻声呢喃着。
有了火光,这个客栈的全貌才更清晰的展露在大家的眼中,确实稀松平常,一栋三层小楼,占地也不算广,外面的木板已经出现了些许腐蚀的痕迹,像这样的客栈在阳川县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没谁会留心注意。
皇甫彦陵回身看了看街道对面的几间民宅,费川在旁边轻声道:“他们的援手就是从这几间屋子里冲出来的,咱们事先确实未曾察觉。”
“地理位置选的不错。”皇甫彦陵眯着眼睛说道。
这几间民宅的位置和客栈隔了一排民居,换做谁也不会想到这里面还藏着人,平日里住的不过就是普通百姓,摇身一变竟然就成了精锐的杀手。
而且费川带着暗卫包围客栈之时还从这几间民居经过了,要不是夜深,他们都睡熟了,怕是暗卫还没抵达客栈就得被发现。那样的话就只能强攻了,伤亡得更大一些。
“走吧,进去看看。”
皇甫彦陵当先朝客栈内走去,裴农和费川两人紧随其后。
那些暗卫们已经把敌人的尸体都给搬了出来,一排排的摆在大厅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所有尸体的领口处都被掀了开来,全部都有着一模一样的血滴标记。
店铺中其他住着的几名客人已经被官府的差役给带走了,核实身份没有问题的话就会直接放走,关着也没啥用。
“总计三十一人,领头的那个跑了,估计一头扎进了常都统布下的埋伏,其余三十具尸体全都在这了。我们损失了四人,还有三人受伤。”费川在一旁轻声汇报着战况,脸上带着一丝狠厉。
损失的几人都是费川的手下,每一个都是好手,怎么能不心疼。
“他们的身手不错啊。”
皇甫彦陵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们占着偷袭之利还损失了好几个人,看来陇西的这些密探也不是软柿子。
“从他们的身上我感觉到了一点军人的气质,感觉像是军伍里出来的,和我们一样。”费川指着那些个尸体说道。
皇甫彦陵轻轻点了点头,既然能被送进北凉作为密探,那肯定也不是什么庸手。
“把人带过来!”费川朝着一旁招了招手。
那名负责看店的店小二很快就被带了过来,直到此时他才相信这些人真的是官府中人,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害怕,他的掌柜的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惹来了这么多的官军,还死了这么多人。
皇甫彦陵面露微笑的说道:“别害怕,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只要你没犯事,我保证你不会受到牵连。”
这下店小二才松了一口气,他自信自己从来没有干过不法的事。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
“快两年了,这家客栈刚开的时候小人就在这干了。”
“你们掌柜的是哪里人?”
“他说自己是江南陵州人。”
“店里其他的活计都是?”
“是的,他们好像都是一起的,连厨子也是。”店小二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这两年有没有觉得客栈中来过奇怪的人,或者说你们掌柜的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店小二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小人就真不知道了,小的和掌柜的不熟,没说过几句话,平日里的生意他都交给其他人打理,自己很少露面,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看不见人影。”
皇甫彦陵微微一笑:“行,知道了,下去吧,今天的事绝对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说了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老实的店小二一惊,然后又看到了摆在旁边的几十具尸体,立马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小的绝对不会多说。”
裴农在一旁轻声道:“不会错了,这里就是一个信息的集散地,那个逃跑的掌柜的身份应该不低。”
“哼哼。”皇甫彦陵冷笑道:“希望常都统把这家伙给抓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大人!”
皇甫彦陵的话音刚落,常方的大喝声就响了起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男子。
男子浑身湿透,正冻得瑟瑟发抖,手臂上还沾染着猩红的血迹。
“就是这小子,刚从河里爬上来就被我抓了,大人真的是料事如神,猜到一定会有人从河里逃走。”常方咧着嘴笑道,随即还在皇甫彦陵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我看过了,这家伙身上没有那个血滴的印记。”
“哦?”皇甫彦陵诧异的抬起了头,看向对面这位狼狈不堪的年轻男子,仔细的打量了几眼。
年轻男子此刻也醒了,当即开口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句话怕是应该我来问你吧?”皇甫彦陵自顾自的捋了捋衣袖:“一个酒店掌柜的,店中怎么会藏着这么多兵器,店中伙计也都是死士。你就不想对官府解释解释?”
男子这才注意到旁边一地的尸体,目光闪烁了几下,随即恶狠狠的说道:“你别想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
“呵呵~”
皇甫彦陵笑了两声,随即抬头直视他的目光:
“元家倒是好手段啊,还能把人送进北凉。”
年轻男子的脸上瞬间大变,目光中带着些许震惊。
只需要这一个表情,皇甫彦陵就知道自己没猜错,这个男子应该就是元家的本族子弟,不是什么刘刀那种小杂鱼。
“带下去!”
都不等男子开口,皇甫彦陵就挥了挥手,此行的任务就是逮住这个家伙。
“不,不可能!”年轻男子这才反应过来,嘶吼了没几声就被常方带着人蛮横的拖走了。
皇甫彦陵扭头四顾,打量了一眼店铺,最后沉声道:
“费川,带人搜遍这里的每一间屋子,所有可疑的东西全部带走,连同刚刚那个家伙,一起运回凉州城。”
“诺!”
“裴大人,阳川县的事就交给您了,这里的行动万不可走漏风声。”皇甫彦陵很是客气的朝着裴农拱了拱手。
“大人放心!”
第1159章战火纷飞
景泰八年的年尾,在江南之地的寻常百姓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的新年之意,到处都是战火纷飞,乱世之像。
从秋季开始,平叛大军的主力就在第五心柔的带领下挥师北上,掉头去江南各州郡清缴那些个零零散散的叛军。
对上官泰清的解释就是先清理掉这下小杂鱼,恢复后方的安定,然后再集中力量去对付怀王陈天胜的兵马。
至于前线嘛,赵中天先带兵在那里顶着。
十万大军兵分数路,向各处州府进发,一时间江南大多州郡都爆发了战事。
战事遍地开花,只不过战斗的规模都不大,基本上都是数千官军在围剿成百上千的匪徒流寇。
别看这些叛军的实力不强,但给官府带来的麻烦可是不小。
今天几百人冒出来抢劫一下你的运粮队,明天找个大户富商抢劫一番,只要被叛军盯上的大户基本上都是满门被杀。
后天再呼朋唤友,几支叛军凑在一起攻打县城,一旦城破,那就是大肆劫掠,能抢走的统统抢光。
虽然大家个个都自称是替天行道的义军,是正义之师,但干的事不是太能见光。
各路义军之中确实有不少走投无路的朴实老百姓,他们拿起武器造反是迫不得已。
但也不乏山贼流寇、鸡鸣狗盗之辈,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些人动手抢劫的时候可不管你是大户还是善良的老百姓,反正只要有值钱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不给就是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
这样一来搞得各地都是人心惶惶,有些家底的富商纷纷携款逃亡江北,或者去青州扬州这些还算和平安宁的地方。
商人也就罢了,本来就是逐利的,但甚至不少州郡的官员都跑了。
头上的父母官跑了,老百姓自然而然就成了流民,很多人活不下去只能点头加入义军,拿起兵器和官军作战,导致义军的势力越来越大。
这里几百那里几千,四散在各地的叛军足有十几万之众。
很多县府的巡防营或者衙役,加起来也就三四百号人,结果一个山沟里的土匪就有几百,他们哪里对付的过来。
正是因为这种局面,运往前线的粮草才屡屡遭劫持,极大的耽误了前线战事。
所以第五心柔才挥师北上,暂且搁置前线战事。
当然,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理由:
从陇西混进来的那些人,需要军功去攀爬,让第五心柔彻底掌握住这些兵马。
平庆县
这里只是江南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县城,此刻硝烟弥漫。
大队的官军缓缓进入城中,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座荒无人烟、破败不堪的县城。
这座小县城原本就没多少百姓,一个月前被两股土匪占据,城中的百姓要么被迫加入义军,要么惨遭杀害。
前两天官军兵临城下,没费什么功夫,两股加起来不到三千人的流寇就被彻底击溃。
两个土匪头子的脑袋被挂在了城门口,大半的叛军都投降了。
成群结队的降卒在街上来回走着,很多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些许震惊。
他们以前遇到的官军其实并不厉害,遇到叛军只要人数处于劣势就会扭头就跑,很多人甚至会直接放弃武器投降。
乌合之众而已。
可这次不一样了,官军的纪律颇为严明,攻城阵型很有条理,仅仅两天这座县城就被拿下了。
这一切都是第五心柔短短几个月练兵的结果。
虽然不至于说是百战之士,精锐之师,但是对付这些临时凑起来的叛军是绰绰有余的。
城外的大军行营,一面硕大的帅旗迎风飘扬,大书“第五”二字。
如果说当初的南疆道战事,第五心柔还有些声名不显,如今第五心柔的名字可是响彻江南。
流寇山贼几乎是望风而逃,少有敢正面与之对阵的。
第五心柔端坐在书房中,随意的翻看着手中的一本古书,耳朵里还在听着阮志雄的军报。
一心二用,毫无压力。
“大人,平庆县已经告破,收拢降卒溃兵两千余人,其余反贼皆杀。
精装者挑选补充入军,其余的人原地放走。”
阮志雄面色沉稳,语气平缓,这种小胜也不值得多开心。
“蒽,可以,就这么办吧。”第五心柔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
像这样的军报这一两个月他听了十几次,打这些小流寇根本就不费力。
“大人~”
浑身披挂着铁甲的独孤楠大踏步走进了军营,微笑着朝阮志雄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靠着军功以及上官家的刻意拉拢,独孤楠已经官升从三品副将,可以说是火速升迁。
但上官一族万万想不到,这位化名马旭的将领,实则出自陇关门阀。
“有事?”
第五心柔也微笑着抬起了头,独孤楠是个战将,平日里最喜欢在战场厮杀了,很少会来帅帐。
独孤楠递过了一封书信,轻声道:“京城密信~”
“哦?”
第五心柔随手撕开了信封,目光快速的扫视着短短的几行小黑字。
“北境的战事竟然结束了?凉军全歼十万燕军,差点连他们的太子都给抓住了。”第五心柔喃喃道,脸上罕见的出现了震惊。
“这么快?”独孤楠更是眼眶一突:“凉军确实让人吃惊啊。”
他们在闲来无事时也会推演一下北境的战事,认为无论如何,凉军至少需要抵抗到明年下半年,待燕军攻城乏力之后自行退去。
这么打的代价则是三十万凉军折损过半。
“啧啧~”
第五心柔咂了咂嘴:“这位凉王每次都能让咱们刮目相看,的确不是普通人啊~”
当初在北凉,他和尘岳有过几面之缘,对尘岳评价极高。
阮志雄满脸傲意,朗声道:“都说北凉铁骑甲天下,我倒想看看,比之我南疆步拓卒如何!”
第五心柔微微摇了摇头:“怕是终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相遇啊。”
独孤楠和阮志雄对视了一眼,默然不语。
“好了,这些都是后话。”第五心柔站起了身子,舒展了一下腰肢:
“北境的战事既然结束了,我们也不能拖得太久。”
“请大人下令!”两人齐齐抱拳。
“传令,各路大军不要再留手,全力清剿叛军!明年开春之际,兵发九昌道!”
“诺!”
第1161章陇西所谋
“血滴子,血滴子~”
尘岳仔细端详着皇甫彦陵送来的情报,上面是满满当当的口供,元和所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被记录了下来。
密牢的审讯刚结束,皇甫彦陵就拿着这些情报来找尘岳了。
一个秘密的情报组织出现在凉地,还属于陇西,这应该是一件天大的事。
屋中还有褚玉成、诸葛糊涂和皇甫彦陵三人,褚玉成和诸葛糊涂的脸色颇有些凝重。
作为明眼人,他们都知道这个组织的出现意味着陇西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
抓获的探子虽然是元家的人,但是按照元和的口供,各大家族都有参与其中,那想必陇西为首的宇文一族也掺和在里面。
以前的陇西豪阀只是简单的家族联姻、利益共同体。
给人的感觉就是在朝堂上同进退,谋取些许利益。但现在看来,他们远比外人想象的要团结,谋划颇多。
“你们也看看吧~”
尘岳将卷册递给了褚玉成二人,自己则目光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事还是臣疏忽了,让元和死在了监牢里。”皇甫彦陵低声道。
一个血滴子的头目,活着留在手里还是会有一些用处的。
但是他一心求死,确实让皇甫彦陵和在场的卓一措手不及。
“无妨,顶多是个中下层头领罢了,再多的消息他也没资格知道了。”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
他对于宇文家的了解颇多,他们做事的严密程度远超旁人想象。尘岳并不觉得一个元家的旁系子弟能知道重要的消息。
“都说说吧,你们怎么看?”尘岳平静的看向三人问道。
这三人一个总领军务、一个搜集天下情报,还有一个是心腹谋士,实打实的凉地重臣,尘岳的左膀右臂。
一身灰袍的诸葛糊涂率先唏嘘道:
“宇文家,或者说陇西贵族所某者大啊。
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像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地方门阀了。”
褚玉成喃喃道:“要说根基、实力,别看我们凉地有七州之地,但怕是和陇西还有些差距。
陇西门阀把控西境上百年,在当地早就根深蒂固了,宇文家更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权势滔天。
现在好端端的冒出一个血滴子,谁也不知道他成立了多久,有多大的规模,或者说在咱们凉地还藏着多少他们的人手。
我认为,我们需要加倍提防陇西了。”
皇甫彦陵对于陇西及这个血滴子的评价则更为简洁:
“神神秘秘,云里雾里。”
这八个字倒是引起了尘岳浓厚的兴趣:“来,详细说说看。”
皇甫彦陵轻声道:“从问天司成立之日起,臣和师傅就着手向中原内地派遣人手。
江南路远,我们的手还没法伸得太长,但是江北之地,大部分地区我们都埋进了暗桩。
唯独这个陇西,怎么也无法向官府或者军伍高层中安插人手,所得到的情报也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陇西门阀经营五州之地这么久,不应该这么中规中矩。
臣认为,他们看起来越正常,反而越不对劲。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在刻意隐藏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就例如我北凉武备、兵武、问天三司。
或许,他们的所求……”
皇甫彦陵欲言又止。
尘岳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转身看着墙上挂着的地图,手掌轻轻一挥:
“或许他们的所求不是陇西这五州之地,也不是那一个兵部尚书之位。
而是周家的天下!”
三人面色一凛。
没错,宇文家或者说陇西的这些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普通权贵的处事准则。
诸葛糊涂目光凝重的说道:
“这一年来的江南之乱,宇文成化兵败回京,上官泰清领兵出征,节节胜利,民间和朝中称赞之声连连,倒是有些此消彼长的态势。
上官家和赵家联手,其势愈发壮大,朝中大臣投靠者甚众。
这么看起来,宇文家有些偃旗息鼓的意味,背地里却搞这些动作。实在是让人费解啊~”
宇文鸿儒历经四朝,手眼通天,一直以来在党争之中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次在和上官家的交锋中却陷入颓势,非常不像宇文家的风格。
要说上官家的那两位国舅爷,实在是不算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出现这种情况很是奇怪。
“或许有什么我们还没看明白的点。”褚玉成眯着眼睛说道。
几人都是眉头紧锁,血滴子的浮出水面,让大家意识到了宇文家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想了许久,尘岳还是没有什么头绪,甩了甩头道:
“这些事只能暂且放一放了,容我们日后慢慢详查。
当务之急是拔掉陇西渗透入北凉的血滴子。”
一年前,尘岳在嘉隆关也发现过潜入境内的探子,但是那些探子身上当初可没有发现过血滴标记。
只能说明陇西换了一拨更精锐的谍子过来。
“彦陵,你执掌问天司,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尘岳扭头问道。
皇甫彦陵沉声道:
“臣之建议,可先从近几年迁入凉地的豪门富商查起,看看有没有类似于吴家的情况。
然后问天司会派出密探,前往重要城镇、交通要道,详查当地有没有可疑之人出现。
既然血滴子行事隐秘,我们就只能靠这种最笨的方法先行搜寻。”
“很好!”尘岳重重的点了点头:
“要想把他们全部找出来,那是痴人说梦。但是本王希望,军中和几处凉地隐蔽的所在,一定要清查干净!”
“诺,请王爷放心!”皇甫彦陵躬身应喝,表情凝重。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大。
褚玉成轻声道:“王爷,还有一事,雪老这两天就要入境了~”
眼瞅着就要到新年,准备来凉州过年的雪深沉终于到了。
“唉~”
尘岳揉了揉眉头,苦笑道:“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
几人相视一笑,大厅中的气氛稍稍松缓了一些。
尘岳和雪家那位小女儿的纠葛大家可是有所耳闻的,但是谁也没那想法去插手。
“玉成,还是你派人去接一下吧,咱凉地的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尘岳嘟囔了一声。
“诺!”
第1162章雪老入凉
一支车队从中原而来,缓缓穿过嘉隆关,正式进入了凉州的地界。
“嘎吱嘎吱~”
车轱辘压在砂石夯成的官道上吱呀作响,缓慢又有节奏。
车队的规模不大,中间有两三辆马车,周围约摸有个二十人的随行护卫。
马车算不上豪华,车顶也没有悬挂任何旗帜,所以看不出这支车队隶属于何方势力。
但是这周围穿着老百姓服饰的二三十名护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隐隐约约的站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正中间的一辆马车护在了当中。
光看这些男子健硕的身形就知道,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马车过了嘉隆关之后就行进了山道中,一道苍老的淡喝声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停车~”
车队戛然而止,顿时护卫们便向远处散了散,警戒着周围的动向。
看似是管家的一位老者快步走到了居中的马车旁,轻轻的掀开了车帘,躬身道:
“家主,您慢点~”
一名身穿深红大袄的老者缓步走下了马车,下巴处还蓄着一撮雪白的胡须。
雪深沉,雪家老家主,在长途跋涉了近两个月后他终于从江南的青州来到了北境,横跨了半边的国土。
倒不是这些路足足走了两个月,而是雪深沉在中途去了一趟京城,见了见自己的儿子。
此行雪深沉来北凉是隐藏了消息的,所以车队这才没有悬挂雪家的标识。
为了保护好雪深沉的安全,雪家直接掏出了精心培养多年的精锐护卫。
现在各地都是流民纷纷,盗贼遍野,不能掉以轻心。
“晤~凉州啊,可是有好些年头不来了。”雪深沉目光远眺,满目沧桑。
重重叠叠的群山,风沙滚滚的边塞,和江南之地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
寒风吹拂,官道上偶尔能看到几个背着一捆捆柴火的农户,一步步艰难的行走着。
远处不知名的岔路口还有炊烟升起,颇有些生活的气息。
江南的小桥流水这里也不是没有,但是放眼望去,更多的还是黄沙漫天的波澜壮阔,让人心情激荡。
还有一个最大的区别,貌似雪深沉进入凉州的地界之后再也没有看见过路边有饥民流传。
此前在中原之地,饿死在路边的人不计其数,就连富甲天下的青扬两地也不例外。
北凉的安定超出了雪深沉的想象。
“老爷,二三十年过去了,凉州的景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啊。”在旁边扶着雪深沉的老管家呵呵笑道。
这位老管家不知道跟了雪深沉多少年了,据说连雪承义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雪深深轻声喃喃道:“福祥啊,三十年前我们来凉州的时候可都是正值壮年,也能骑着凉马来回跑上几圈。
现在这凉州景致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早就物是人非咯。
老了老了啊~”
老管家呵呵笑道:“是啊,这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咯~”
白驹过隙、岁月流逝的感觉在二人的心中油然而生。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大片的黑点快速浮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周围的护卫瞬间抬头,不由自主的把手搭在了刀柄上,身体紧绷着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不用紧张,自己人。”雪深沉随意的挥了挥手,看着原来的骑队满脸笑意。
他这次来凉地,可是带着天大的事来的。
一百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前后奔涌,威势不凡,在道路上几乎连成了一条直线。
骑队终于来到眼前,一骑翻身下马,抱拳朗声大笑道:
“雪老前辈,别来无恙啊!”
雪深沉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道:
“哈哈,凉王亲临,老夫的面子可真是大啊!”
没错,来迎接雪深沉入境的正是尘岳。
原本尘岳有大量的军务需要处理,打算让褚玉成或者薛天过来接一趟。
但是思来想去,还是亲自带着一百白马义从赶来了。
雪深沉抚着胡须大笑道:“能有凉王亲自来迎,以后老夫回了青州,又有东西可以拿出来向那帮子老友吹嘘了。”
可能是尘岳亲自来迎的缘故,雪深沉的心情变得非常好。
尘岳装模作样的一板脸道:“雪老爷子,这许久不见,开玩笑的功夫倒是见长啊,怪不得我觉着雪泪寒这阵子老是嬉皮笑脸的。
感情是从雪老这里遗传过来的。”
“哈哈哈~”
两人齐声大笑,虽然差了好几十岁,却手拉着手叽叽咕咕了好久,宛如好朋友一般相谈甚欢。
雪深沉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感慨。
许多年前,雪深沉第一次在青州的雪宅中见到尘岳时,尘岳还只是正三品的凉州凉军,论官职大小,完全不足以让雪家重视。
但雪深沉第一眼就知道尘岳定然不是池中物,可以说是力挺儿子和尘岳为友,雪家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支持了北凉多少财力物力。
不说其他,当初北凉出征辽东,缺衣少粮,青州雪家是不遗余力的支持,足足送来了近百万两白银的粮草物资。
“老夫在来的路上听说王爷已经率军击退燕军,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闲聊了一会儿之后,雪深沉竖起了大拇指道:
“凉地能靠着一己之力击退数十万燕军,老夫打心底佩服啊。”
雪深沉一开始离开青州时北境战事还未结束,在路上收到了这则消息,当场就把这位老人高兴坏了。
尘岳努了努嘴:“前线将士用命罢了,我尘岳一个人可不能贪这么大的功劳。”
这些天尘岳就在安排大战结束后的善后事宜,那些阵亡的将士和伤兵数不胜数,早就冲散了尘岳心头对于大胜的喜悦。
雪深沉人老成精,尘岳心中的想法他是一目了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尘岳的肩膀:
“和平安宁,是靠打出来~”
尘岳了然,甩去了心头的低沉,扶着雪深沉笑道:
“走吧,这里到凉州城还有个两三天的路程,咱们路上再聊。雪老爷子想必很是思念孙子和孙女啊。”
“哈哈哈,那是自然,走走,真是想孙女了。”雪深沉哈哈大笑的同时还古怪的朝着尘岳眨了眨眼。
就这个眨眼让尘岳心头瘆得慌,怎么感觉雪老爷子有点神秘兮兮的呢。
第1163章至王府
“嘎吱嘎吱~”
在白马义从的亲自护卫下,雪深沉的车驾终于进了凉州城,此时距离新年也就只有两天了。
尘岳一晃也坐在了马车之内,一路上和雪深沉相谈甚欢。
尘岳除了详细的介绍了一下边关战事,还好好的聊了聊凉州这几年的变化。
雪深沉掀起车帘看向马车之外,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笑语不断,还能看到舞龙舞狮的街头杂耍。
“哈哈哈~”
“那那,看看那里!”
“喔!好!当真是看家绝活!”
不时的有百姓的叫好声落入尘岳和雪深沉的耳中,整条街道上都充斥着新年的喜意。
任谁也想不到就在一个月之前,还有数十万外敌压境。
“啧啧~”
雪深沉砸吧了几下嘴道:“三十年前,我还是吏部侍郎的时候就到过凉州城。
那时候的凉州城可远没有如今繁华啊,我记得当时街道上连个看得过去的酒楼都没有,很多老百姓也穿得破破烂烂。
要是让老夫用两个字来形容那时的凉州城,那就是破败二字。”
雪深沉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位吏部侍郎的身上,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的凉州城。
但他知道那时候凉州的破败是没办法的事,作为边关重镇,战事不断,哪有商人敢来凉州幽州这些地方做买卖?
青壮男子十之七八都得进入军中,失去顶梁柱的家庭能活下去已经是不容易,何谈做个小本买卖。
现在有数十万凉军雄据边关,难得能有一支燕军潜入内地,百姓们的安全有保证。
但是在几十年前,边关军力孱弱,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可是隔三差五就过来一趟,烧杀抢掠各种打牙祭,老百姓的日子苦得很。
“何止是三十年前啊。”尘岳看着街道轻声叹道:
“本王年幼时也不曾吃过一顿饱饭,隔三差五就能听说谁谁谁被饿死,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现在的这等景象。”
相比于出身在豪门大家的雪深沉,尘岳无疑更能体会“苦日子”的含义。
雪深沉笑着指了指窗外:
“可是看看现在的凉州城,满目繁华,人流攘攘,老夫蓦然间都有一种置身于江南青州的错觉了。”
现在江南的战乱足足持续了两年,许多原本繁华的地方都被战火夷为平地,压根就比不上如今的凉州城。
“雪老这就开玩笑了。”尘岳摊了摊手:“凉州城哪里能和青州比,这我还是有数的。”
“这一切都是王爷的功劳啊。”雪深沉指了指窗外呢喃道。
“害,关我什么事。”
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多亏了从京城请回来的宋大人,官场、商场帮我治理的井井有条。
还有周大人、文大人这些文官,天天忙的脚不沾地才让凉州城有了今天的景象。
本王就是甩手掌柜,啥事也不管。”
一直以来尘岳的重心都放在战事上,确实没有怎么为北凉的政务操过心。
北凉的内政一直都是宋之鹿牵头,副经略史周敬尧加上三州的刺史负责具体实施,配合起来早就很默契了。
“怎么,王爷以为这些小老百姓敢踏踏实实做点小生意、平平安安过日子的底气是什么?”雪深沉呵呵笑道。
尘岳一抬头,会心一笑:“因为有三十万边军守在关外。”
“正是!”雪深沉大笑着点了点头。
尘岳目光转向窗外,喃喃道:“是啊,那些个边军才是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底气……”
……
车驾终于慢悠悠的行到了凉王府的门前,为了隐藏雪深沉的行踪,士卒特地清空了街道。
反正凉王府的门口经常清空街道,老百姓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站在王府门前迎接的乃是马灵儿加上府中的两位老人,鬼头鬼脑的雪芊芊则不知道躲在哪里。
尘岳扶着雪深沉走下了马车,雪深沉见到府门口这般阵仗愣了一下,连忙快走两步到马灵儿的面前,合手躬身道:
“老朽雪深沉,拜见王妃,怎敢劳王妃亲迎!”
不管雪家的势力如何庞大、如何富甲天下,毕竟面对的是正儿八经的一等王妃。
雪深沉和尘岳有说有笑那是因为两人早就相识,关系很好,但是在马灵儿面前雪深沉可是相当注重礼节的。
“老前辈快快请起,雪家于公于私都当得起这般礼遇。”马灵儿端庄的行了个礼,行为举止之间很是得体。
“雪老爷子,都是自己人,就不用客套了。”尘岳笑着在旁边介绍起来:
“这两位是我的父亲大人和岳丈,他们也仰慕雪老多时了。”
“老朽有礼了,小孙女在凉王府承蒙两位照顾,多谢。此来特地带了些青州特产,还望二位不要嫌弃噢。”雪深深笑着拱了拱手。
“小事小事,何需言谢?”
“哈哈哈!”
三位老人笑着互相打了招呼,因为雪深沉年纪最长,两人就称呼雪深沉一声老哥。
其实算起来尘岳的父亲和马灵儿的父亲都比雪深沉小了一辈,但因为都生的晚,所以才看起来和雪深沉年纪相仿。
“爷爷!”
就在众人大笑之际,一道倩影呲溜一下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把抱住了雪深沉。
“哎呦,轻点轻点,爷爷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呦~”
雪深沉笑呵呵的抚摸着雪芊芊的脑袋,虽然听着像是埋怨,但脸上却满是笑容。
他是真的好久没有见过这位亲孙女了,自从两年前江南发生瘟疫和战乱之后,雪芊芊就没有回过青州老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凉地。
偶尔会去一趟京城,见一见父亲。
“嘿嘿~”雪芊芊莞尔一笑,抱紧了身形略有些佝偻的爷爷。
虽然她在凉王府过得很好,但毕竟没有亲人在身边,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尘岳在旁边笑道:“雪泪寒在辽东政务繁忙,脱不开身,估摸着明天才能到。今天就先让这个乖孙女陪陪雪老吧。”
“哈哈哈,王爷有心了。”雪深沉听到孙子也在来的路上了,脸上的笑容更盛。
尘知行笑呵呵的让开道路:“大冷天的,咱就别在门口堵着了,进府再聊。”
“好,走!”
第1164章王府大宴
大年三十,偌大的凉王府突然间热闹了起来。
一辆接一辆的马车驶到了灵岳山的山脚下,凉王府内人声鼎沸。
“哦呦,这不是辛都护吗,怎么,大老远的也从辽东赶来了?咋滴,辽东没有年夜饭吃吗?”
“燕帅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王爷这还缺一顿饭不成?”
“这可说不准哦?”
“艾啊,你们辽东过来的赶紧回去吧,王爷准备的好酒咱们都不够喝,你们凑什么热闹。”
“岂有此理,喝你们一口酒怎么了?”
“哈哈哈哈!”
阵阵爽朗的笑声响彻在王府之中,地方还算宽敞的凉王府竟然被北凉、辽东两地的文武官员挤得满满当当。
有宋之鹿、童成襄、周敬尧、雪泪寒这种文官魁首,也有文鸢、郁岩白、沈秀夫这种地方刺史;还有褚玉成、薛天、薛猛等一大帮子凉军武将。
可以说凉地的文武官员能来的都来了,足足好几十号人,老中青三代汇聚。
夜幕降临,凉州全城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天空中时不时的就绽放出绚烂的烟花。
今天想必全凉州的百姓都团聚在饭桌前,一起吃着年夜饭,有什么比全家都聚在一起更让人开心的呢?
王府的会客厅内也摆开了宴席,文武官员们三三两两的汇聚成一桌。
首位自然是尘岳夫妇,外加上几位老人交头接耳,宋之鹿和童成襄也凑到了雪深沉的身边放声笑谈,而雪芊芊则被拉着坐在了马灵儿的身侧,古灵精怪的雪芊芊应付这种场面也是如鱼得水。
雪泪寒和郁岩白等人揪住了姚青峰,一群颇为年轻的文官凑成了一桌,他们的酒量差些,自然不敢去招惹那些武将,只能菜鸡互啄。
至于武将行列,那朗笑声就更大了,朱天和、燕宏毅这等年纪较长的是一桌,夜潇潇、步文山、厉拔天这些年轻武将凑了好几桌,看那磨刀霍霍的架势就知道今天要不醉不归了。
雪深沉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感慨:“没曾想短短的几年时间,凉地就涌现出这么多年轻俊杰啊。”
“我们是老了啊,比不得年轻人。”年纪最长的童成襄在一旁唏嘘着。
他和雪深沉是同一时间的人,两人当初还同朝为官,关系颇为不错,只不过他可没有雪家这般深厚的背景,在得罪朝中的权贵之后只能无奈的辞官归隐,比不上雪深沉那般潇洒。
“哈哈。”宋之鹿在旁边笑道:“雪老哥的孙子不也是其中的青年俊杰吗?当真是让人羡慕得紧啊。”
“哈哈哈~”三人齐齐笑出了声,雪深沉的脸上更是浮现出了一抹自豪。
“砰砰~”
尘岳轻轻的拍了拍桌子,整座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尘岳缓缓站起身笑道:“一直听说大家说我这位凉王小气,怎么样,今天总不至于还说本王小气了吧?
酒肉管够,大家今天就一个目的,不醉不归!”
“好!王爷大气!”褚玉成当先竖起了大拇指。
“哈哈哈!”
众人纷纷哄笑出声,就连宋之鹿这帮老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尘岳端起了酒杯,脸色变得颇为凝重,沉声道:
“诸位,这第一杯酒,请随本王一起敬这一年来战死边关的将士们。没有他们,可没有我们今天坐在这里把酒言欢。”
“哗啦啦~”
满屋子的人纷纷持酒起身,神情肃穆,包括那些文官也都站了起来,虽然他们没有亲临战场,但是在后方的他们同样也为了战事殚精竭虑。
凉军能击退数十万燕军,和在座的任何一人都有关。
尘岳端起酒杯,高举过头顶,朗声喝道:
“山河永在,家国安康!”
“巍巍大凉,何人俱死!”
“刺啦!”
众人纷纷将杯中之酒一半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一半一饮而尽。
壮阔如凉军,有何惧哉!
之后凉王府的宴席就正式开始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摆在了众人的面前,到处都充斥着大家笑谈的声音。
“王爷,咱敬你一杯!大老远从辽东赶来的,总不能不给面子吧?”
“王爷好酒量,来来来,再喝一杯!”
“王爷,咱大凉龙骑可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老底子,怎么着也得喝个三杯吧,不然就是在这大年夜的寒了众兄弟的心。”
……
拼酒自然是众人聚会必不可少的一环,而身为主角的尘岳自然而然的成了众人灌酒的对象。
尘岳今天也是十分豪迈,来者不拒,没一会儿脸颊就已经发红。
马灵儿和雪芊芊在一旁呵呵的笑谈着,丝毫不去管尘岳时不时醉了,反正在自己的王府中,醉了就睡一觉。
两位长辈和雪深沉凑在了一起,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时不时的看向尘岳的位置。
酒过数巡,尘岳已经半醉了,看着满屋子的文武官员,尘岳突然心头有感而发,轻轻的用筷子敲打起了酒杯:
“叮叮~”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一道凉地人人都会唱的歌谣从尘岳的口中响了起来。
大厅中为之一静,不少凉地出身的将领都目光闪烁,神情亢奋。
“叮叮~”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薛猛很合时宜的同手拍起了桌子,扯着大嗓门哼唱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跟着唱的人越来越多,燕宏毅、朱天和、钱子默这些凉地武将都涨红了脸,包括周敬尧和文鸢这种文官也在哼唱: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大厅中的歌声越来越响,雪深沉都被歌声触动,虽然不会唱,但也在跟着小声的呢喃。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伴随着歌声,那金戈铁马的疆场画面浮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满屋壮怀激烈。
尘岳持酒起身,晃悠着放声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嘿!”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嘿!嘿!”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嘿!”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嘿嘿!”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嘿!”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嘿嘿!”
……
第1165章一门亲事
“哎呦,这群莽夫,迟早要收拾他们!”
一大清早,尘岳骂骂咧咧的推开了房间的大门,脚步还有些晃晃悠悠,脑袋胀胀得,只觉得口干舌燥。
昨天和众多文武官员一直喝到半夜,一开始尘岳还能大杀四方,越战越勇。
但是架不住那帮武将一个比一个能喝啊,尘岳终究还是被灌醉了,现在嘴里还酒味浓浓。
“醒啦~”
马灵儿微笑着从旁边走了出来。
尘岳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嘟囔道:“那些人呢?都走了吗?”
“走了,有的是走着出去,大多数都是被抬出去的。”马灵儿掩嘴而笑。
她昨夜算是见识到了武将的可怕,喝空的酒坛子堆了一地,一个个醉得四仰八叉。
不过她也知道,这些征战沙场的汉子需要个由头发泄一下,昨夜很多人喝着喝着就哭了,眼睛哭得通红。
一路征战下来,多少同袍都倒在了战场上。
幸亏这些人来的时候都带了随从,不然这么多人怎么弄走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唉~这次算是栽在这帮人手里了。”
尘岳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想要将腹中的酒气一吐而空。
“醒了就跟我来吧,雪老正在前厅等你呢。”马灵儿笑呵呵的说道,眼神中似乎有异样的光芒闪过?
尘岳一脸的疑惑:“等我?这么早?雪老能有什么事?”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府中没什么大事,按理说老人夜里喝了酒,应该多睡一会儿才对。
马灵儿微微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看着神秘兮兮的马灵儿,尘岳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但是不管他怎么问,马灵儿都没有吐露半点风声,尘岳无奈只好闭上了嘴巴。
……
“雪老,听说您找我?”尘岳大踏步走进了前厅。
一进屋子,尘岳就感觉气氛有点古怪,雪深沉正坐在客位上笑呵呵的看向自己,目光中带着诡异。
而雪芊芊则俏脸微红的从屋中出来,躲进了马灵儿的身后,不太敢直视尘岳的目光。
雪芊芊一向是大大咧咧,这般小女儿姿态还真是少见。
尘岳的脑袋还有些不清醒,疑惑的看了看雪深沉,又扭头瞅了瞅雪芊芊,不明就里。
“王爷起得蛮早啊,来,陪我这个老家伙说说话。”雪深沉笑道。
“你们聊吧,我们先走了。”马灵儿叮嘱了一声,便带着雪芊芊慢悠悠的离开了。
临走之时,雪芊芊还偷偷的扭头看了一眼尘岳,目光中带着害怕、也有希冀。
尘岳一头雾水的坐在了位置上,疑惑道:
“雪老,大清早的找我有什么事?莫不是要回青州?难不成江南发生什么事了?”
“呵呵~江南当然没事。”
雪深沉微微一笑,低头捋了捋身上那身大红袍服,轻声道:
“老朽自作主张,给王爷说了门亲事。”
“轰~”
刹那间如同有一道惊雷在尘岳的脑海中炸响,尘岳愣住了,眼皮子一动不动。
亲事?什么亲事?难不成是???
回想起刚刚雪芊芊的样子,尘岳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雪深沉苍老的双眸看向了尘岳,随意的问道:
“王爷看老夫那位孙女如何?要是王爷不嫌弃,就让芊芊进王府做个侧妃如何?”
果然!是要将雪芊芊嫁进凉王府!
“这~这个~”尘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满身的酒意顿时一扫而空,但是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
雪芊芊早就对尘岳表露过心迹,可尘岳一直采取了沉默的态度。
毕竟雪芊芊年轻,很久之前在尘岳的眼里只是个妹妹的存在,虽然当初的小姑娘现在已经长大了……
而且他和马灵儿自幼青梅竹马,他还真不习惯再多出一个人来。
“停!”
雪深沉一抬手:“王爷先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只需要回答老夫,是否喜欢我这个孙女。
王爷是从军之人,光明磊落,想必不会骗老夫吧?”
雪深沉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尘岳,似乎要把尘岳心中的想法全都给看穿。
“额~”
尘岳愣了一会儿,良久之后才苦笑着点了点头:“不骗雪老,喜欢还是喜欢的。但是~”
“停!”
雪深沉大笑着再次打断了尘岳的话:“喜欢不就得了?哪有那么多但是,王爷何时变得像女子般扭扭捏捏了?”
尘岳满脸苦笑,这叫什么事嘛?虽然他心中有预感,这件事早晚会被捅破,但没想到是雪深沉亲自来和他说。
雪深沉轻轻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娓娓而谈:
“芊儿从小就聪明伶俐、乖巧孝顺,深得老夫的宠爱。
如今不敢说生得风华绝代吧,但至少也是万里挑一的容貌。
再加上我江南雪家的名头,上门提亲者是络绎不绝,更有传闻,朝中曾有人提议让芊儿嫁入宫中。
老夫不是古板之人,按理说不应该插手孙女的终生大事。但是芊儿脸皮薄,不敢太过向王爷言明此事,老夫这才忍不住主动提出来,生怕误了她的终生大事。
还望王爷见谅。”
尘岳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着:“她脸皮薄?我怎么没看出来?”
“王爷说什么?”雪深沉一脸茫然的看了过来。
“没没,没什么,雪老继续说。”尘岳吓了一跳,故作镇定的连连摆手。
雪深沉古怪的看了一眼尘岳,接着说道:
“老夫有一个铁面无私的儿子,为国效力。还有一个满腹才华的孙子,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唯独不放心这个孙女的终生大事,她娘亲走得早,只得靠老夫操心。
若是王爷无心,老夫定然不会强求,单相思太苦了。但现在既然王爷有心,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尘岳还处在愣神之中,雪深沉就已经快刀斩乱麻的敲定了这件事。
不等尘岳说话,雪深沉就接着补充道:
“对了,昨夜趁着王爷醉酒,这件事我已经提前和尘老、马老还有王妃说过了,两位老人都是乐意至极,王妃也很是赞成。
所以~王爷,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哈!”
尘岳接二连三的被震住,只觉得嘴角苦涩,心中感慨道:
这雪老爷子办起事来真的快,难不成还担心他这孙女嫁不出去吗?
第1166章联姻背后
尘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道:
“雪老爷子,芊芊和我也认识许多年了,不管是家世还是品行,自然都是一等一的,我尘岳也从未有过任何嫌弃不满之意。
但是雪老应当知道,将芊芊嫁入王府意味着什么。
这可不是农家子弟随便的定个娃娃亲。”
“老夫当然知道。”
雪深沉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热气扑腾到了空中,大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低沉。
咽下嘴里那口清茶,雪深沉平静的说道:
“王爷雄据北凉、辽东七州之地,麾下铁骑三十万,猛将如云、治世能臣数不胜数。
而且这三十万精兵怕是只听王爷号令,朝中有大臣私下说,这三十万兵马只认尘字王旗,哪还认得周家皇旗。
自开朝以来,不管是权势滔天的皇子还是一朝权臣,谁也没有掌握过如此可怕的兵权。
就算王爷再忠心,皇室和各大家族也会对王爷心生忌惮和防范。
此次北境战事,朝廷一直不发兵、不发粮,任由边军将士血战疆场。
这里纵然有宇文家从中作梗的缘故,但想必皇室也存着故意想削弱王爷实力的意思。”
虽然雪深沉已经多年不在朝中为官,但是对于京中的大事小事却异常熟悉,评价起当前局势来一针见血。
尘岳微微点头,默认了这个事实,接过话茬说道:
“在朝廷眼里,唯一让他们还算心安的地方或许就是北境贫瘠、缺钱少粮,靠凉地无法单独支撑大军长久征战。
这也是我凉地自古以来的劣势。
但是雪家富甲天下、金银珠宝怕是能堆积成山,在江南之地的良田私产更是不计其数。
若是凉王府和青州雪家联姻,皇室估计是寝食难安了~”
“没错。”雪深沉点了点头。
你凉王纳个侧妃,若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子女,朝廷的眼皮抬都不会抬,可偏偏你娶得是青州雪家的女子。
两家联姻,要兵有兵、要钱有钱,你们想干什么?
到时候皇室一定会出面阻止此次联姻,只需要一道明旨将雪芊芊赐婚给皇室子弟即可,难不成你还敢抗旨不遵吗?
那你就是造反!
历朝历代,哪一个皇帝不忌惮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
当今天子虽然年幼,可太后和那位国舅爷同样不是善茬,怎么可能允许两家随便联姻。
还有宇文家、赵家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是心思机敏之辈,绝不会坐视两家联姻。
想到这里,尘岳的心中不由得出现一丝忧虑,要是朝廷下旨将雪芊芊赐婚给某个皇室子弟或者豪门贵族怎么办?
虽然他之前没想过真的要将雪芊芊娶进门,可是真要让她嫁给其他人,尘岳觉得很是膈应。
这或许就是人心底本能的反应吧。
而且按照雪芊芊的性格,到时候肯定是抵死不从,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呵呵,王爷心中所虑之事老夫自然是清楚的。”雪深沉略有深意的一笑。
他在官场上奋斗了大半辈子,两家联姻带来的影响他自然是清清楚楚,皇室到时候会使出什么手段他又岂会不知?
雪深沉用茶杯盖轻轻的刮着飘在水面上的茶叶,轻笑道:
“不过既然老夫提出这门亲事,当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
看到雪深沉这股自信的样子,尘岳好奇的抬起了头:
“难不成老爷子有妙计?”
这可是关系皇权根本的大事,雪深沉能有什么方法让皇室同意这门亲事?
尘岳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
雪深沉喝了口茶,似是随意的说道:
“这两年,瘟疫和战乱接踵而至,江南各地粮食减产严重。
要是我猜的不错,用不了一两个月,前线的大军就该断粮了~
那可不是一张嘴两张嘴,那是二十万张嘴。
巧的是我雪家手中,还有些往年的余粮,呵呵。”
尘岳恍然大悟:“原来老爷子打算和朝廷做一次交易,这倒是未尝不可,就怕那些人狮子大开口啊。”
“呵呵~不至于。”雪深沉笑意盎然的说道:
“我孙女可以晚点嫁入王府,但是前线士兵的肚子可不能一天无食。
他们要是想敲诈我雪家一笔那就大错特错了。”
“也对~”
“哈哈哈哈!”
两人齐声大笑,看来这次的交易应该是雪家占着上风。
屋中重归平静之后,尘岳突然表情凝重的低语道:
“雪老,我和泪寒所谋之事,想必您知道一些吧?”
雪深沉手中的茶杯在半空中顿了一下,随即轻声喃喃道:
“王爷并非池中物,区区一个凉地,怎够王爷施展宏图大志啊~”
之前雪泪寒私下里和尘岳说过,他爷爷猜出了他们所谋之事,现在雪家的孙女再嫁入王府,那两方真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日后凉地一旦有变,怕是要牵连雪家……”尘岳轻声道。
“无妨~”
雪深沉轻轻的挥了挥手:“婚事确定之后,雪家将会北迁入凉,以免日后之乱。”
“北迁入凉?”
尘岳的脸色一惊。
江南青州可是雪家世世代代的祖居之地,不提故土难离,光是那么多的家族私产、良田商铺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处理完的。
产业是一码事,人又是另一码事,凉地在中原人的心中始终是边境蛮荒之地。
雪家之内不仅仅只有这几个人,还有大量的旁系,绝对会有人不愿来北凉。
这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多了,连尘岳想想都觉得头疼,可是雪深沉说出来倒是显得轻飘飘的。
雪深沉嘴角一翘:“这是后话了,王爷无需担心,自有老夫来处理。不过这世上的事,只要想做,还是能做的。”
尘岳砸了砸嘴巴,雪老爷子还真是魄力十足。
屋中这两人相视一笑,看来这门亲事算是彻底敲定了下来。
雪深沉缓缓的站了起来,轻声道:
“尘小友,老夫的所作所为,只想让小孙女过得好点,希望王爷可别欺负那小丫头。”
一声尘小友让尘岳觉得尤为亲切,很有一家人的感觉。
尘岳满脸认真,双手合拢于身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定不辜负雪老所托~”
第1167章妹夫
和雪深沉畅聊了大半天的尘岳终于走出了前厅的大门,伸了个懒腰之后便慢悠悠的走着。
经过这么久的详聊,昨夜留下来的酒意已经一扫而空。
尘岳此时依旧觉得如梦如幻,怎么一眨眼自己就多了个侧妃?
此前尘岳确实一直把雪芊芊当妹妹看待,虽然心中略有情意,但是不愿意表露出来。
以后自己所做的事弄不好就得掉脑袋,没必要让雪芊芊也跟着担惊受怕。而且雪泪寒在自己麾下效力已经惹得朝中不少人忌惮,这下再把雪芊芊嫁入凉王府,那雪家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就算朝廷和雪深沉达成了交易,颁下明旨赐婚,以后也免不了被他们暗中使手段。
一想到雪家为了此事得北迁入凉,尘岳就有些动容,为了这门亲事,雪家的牺牲很大啊。
但现在看来,不娶也得娶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唉~这算什么事啊。”尘岳嘟囔了一声。
马灵儿正领着雪芊芊待在半山腰的凉亭处闲聊,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是雪芊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就扭头瞅向前厅的方向。她知道自己的爷爷正在给她说亲,她很在意结果。
当尘岳的身影出现的时候,雪芊芊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赶紧装模作样的和马灵儿说话,以掩饰心中的尴尬:
“灵儿姐,你看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哦~你看还有太阳!”
“啧啧,这凉亭真是精致,看看这木纹,这做工……”
“这路上铺的鹅卵石看起来不错啊,从哪里弄来的?”
雪芊芊突然的语无伦次然后马灵儿一愣,马灵儿扭头一看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尘岳这家伙正在慢悠悠的走过来。
“咯咯~”马灵儿笑得前仰后合,而雪芊芊则满脸的尴尬。
在马灵儿清脆的笑声中,尘岳终于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尘岳的表情变得严肃又凝重。
雪芊芊心中暗道不好,尘岳这样子估计是拒绝了爷爷的建议。
“聊得怎么样了?”马灵儿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唉~”
尘岳叹了口气,看向了雪芊芊,轻声道:
“去吧,雪老有事要和你谈谈。”
这一口气叹得,直接让雪芊芊的心凉透了,顿时眼眶就红通通的,差点就哭了出来。
而马灵儿却是眼睛一眯,古怪的打量着尘岳。
“哦,知道了。”
雪芊芊低下头轻轻的应了一声,失魂落魄的向前厅走去。
她看出来了,尘岳拒绝了。
还没走出两步,一道轻喝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挺胸抬头的走路,王妃也得有王妃的样子,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就报我尘岳的名号。”
雪芊芊顿时愣在当场,如遭雷击。
“去啊,没听见吗?”马灵儿捂着嘴笑道。
“耶!”
回过神来的雪芊芊一蹦三尺高,欢呼雀跃的就朝着前厅跑去,只不过脸颊在肉眼可见的变红。
看着远去的雪芊芊,马灵儿嗔怒道:“真的是,你逗人家小姑凉干嘛?”
“呦。”
尘岳嘴角一勾:“当正妃的这就开始护犊子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马灵儿连翻白眼道:“我只不过是看不惯人家受委屈罢了,姑娘家家的,做到这一步不容易。”
尘岳挠了挠头道:“灵儿,说真的,我一直没搞懂,为什么你一直极力赞成此事?”
按理说尘岳纳侧妃,马灵儿这个正妃应该吃醋才是啊,为什么她还里里外外的替雪芊芊说话?
“切~”
马灵儿撇了撇嘴道:“你是我朝唯一的一位异姓王,位高权重,纳侧妃是迟早的事,与其以后让你沾花惹草从哪里带回来个野女人,还不如让芊儿妹妹进我们家大门呢,我也放心,长辈也喜欢。”
“沾花惹草?本王什么时候沾花惹草了,冤枉!”尘岳满脸悲愤的叫起屈来,怎么到了马灵儿的嘴里,自己听起来更像是一位风流浪子。
“哦?是吗?”马灵儿眼神危险的说道:“我要是记得不错的话,王爷在京城还欠着一笔风流债呢……
哎哎哎,王爷别走啊,来理论啊!”
马灵儿的话还没说完,尘岳就已经闷着头离开了,再待在这里怕是又得被翻旧账了。
……
第二天的一大清早,尘岳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很是自在,而马灵儿则早早的起来去处理府中事务了。
“砰!”
天刚蒙蒙亮,尘岳的房门就被人一脚给踹开了,随即有一道嚣张的声音传了进来:
“妹夫?我的妹夫呢?哪去了?”
尘岳一头黑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雪泪寒正站在床前,叉着腰笑眯眯的看向自己。
“妹夫啊,我说这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还没起床?这身体不行啊。”雪泪寒龇牙咧嘴的说道,一口一个妹夫。
大年三十晚上的那顿酒雪泪寒喝多了,被那帮子武将轮流灌酒,昨天整整一天都卧床不起,不省人事。
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听说了尘岳和雪芊芊的事,忙不迭的就过来嘚瑟了。
论亲戚关系,现在雪泪寒可是压了尘岳一头,别提有多痛快了。
“有完没完了?你嘚瑟的已经够久了。”尘岳黑着脸说道。
不过他还真是雪泪寒的妹夫了,也无话反驳。
“哎呦,妹夫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太好看呢?要不要我替你请个大夫?”
“妹夫啊,怎么见到我也不行礼呢?啧啧,这个礼节啊还是要注意的。”
雪泪寒满脸笑容的嘟囔着,尽可能的占着尘岳的便宜。
虽然自己的妹妹不是正妃,但嫁的是尘岳,雪泪寒打心底还是很高兴的,但是该占的便宜还是得占。
“刺啦~”
就在雪泪寒笑呵呵的同时,尘岳猛地一扯被子,一把就套在了雪泪寒的头上,这么一拉就把他按在了下面。
雪泪寒猝不及防就着了尘岳的道,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身体就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噗!”
尘岳闷头就是一圈,咧着嘴叫道:“大舅子,我这就来给您请安了。”
“砰砰砰!”
“哎呦,王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这位辽东道副经略使的惨叫声传出了老远。
第1168章离别
正月初三
一大早,那些从辽东赶来的文武官员就齐聚凉王府,府中的议事厅内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这两三天这些人就待在凉州城中,各自游玩,算是好好的散了散心。
童成襄率先拱手道:“王爷,新年已过,臣等也应该先行返回辽东了,大战刚毕,辽东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善后。”
此次辽东文武里排得上号的几乎都来到了凉州城,只有落云城前线的云晨夫妇没有过来,毕竟那里是最前线,虽然战事完结,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
其他地方基本上都由副官主持军政要务,当然,这些人也不能离开的太久。
“是该回去了,这次有劳诸位齐聚王府了,车马劳顿的滋味怕是不太好受啊。”尘岳笑呵呵的说道。
“无妨~”
王如松朗声道:“能来王府喝王爷一壶酒,赶点路算什么,咱们可是占了大便宜的。”
“哎,王将军,这话就不中听了吧。”
尘岳装模作样的板起了脸:“我记得王将军那晚可是喝了整整两坛好酒的。”
“何止,后来王将军又偷偷喝了一壶!”雪泪寒在旁边开始起哄。
“哈哈哈!”
满屋的文武官员轰然大笑,王如松不以为意的拍了拍胸脯:“要不是年纪大了,臣还能再多喝两坛。”
“哈哈哈!”
厅中的哄笑声更大了。
“好了,咱们也闲话少说,诸位还要赶路呢。”尘岳笑道:
“十天之后,本王启程巡查辽东军政,诸位可以早做准备!”
“诺!”
……
在辽东官员离去的同时,北凉的将领们也各自返回驻地,操练军卒去了。
大战结束,各军的人员战力都有变动,建制上需要补充,褚玉成和薛天着手准备招募一批新兵补充到军中,还有一大摊子的事需要他们去忙活。
宋之鹿那边同样也没有闲着,从军中退下来了许多伤兵,这些人都需要去抚恤安置,年关之后,这就成了各地官府得头等大事。
当然,凉地除了明面上的这些举动,背地里的问天司也是暗流汹涌,为了找出潜藏在境内的血滴子,问天司几乎是倾巢而出。
优先排查凉地的军机要害,交通汇集之地。至于到最后能找出多少陇西埋在北凉的探子,那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反倒是尘岳这位异姓王难得清闲,陪着雪家老爷子好好的在凉州城逛了逛,甚是开心。
而家中的两位老人也和雪深沉打得火热,几乎每天晚上三人都要小酌一杯。
一旦尘岳和雪芊芊完婚,雪深沉的辈分反倒是要高出两人一头,但是三位老人都是性情中人,哪里会管那么多,该吃吃、该喝喝,不亦乐乎。
几天后,雪家的车队终于在尘岳的陪伴下驶出了凉州城,来到了一条宽敞的官道上。
尘岳陪着雪深沉在前方慢悠悠的走着,而雪芊芊则十分乖巧的跟在身后不远处,她知道两人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雪深沉冒着寒风看向了远处的凉州城,轻声叹道:“几十年不见,凉州确实大变了模样啊,这才时间紧,要不然老夫肯定要好好的在凉地游玩一圈。”
“以后定会有机会的。”尘岳轻声附和道。
“几年前,雪泪寒选择跟随王爷,当时老夫其实还弄不清楚为什么。”雪深沉似乎是带着回忆的说道:
“要知道我那个孙子,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实则骨子里比任何人都要傲慢,要不是让他心服口服的人,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叫一声大哥?”
尘岳微微一笑,没有答话,雪泪寒的性格他岂会不知道?
别说雪深沉了,当初雪泪寒要和自己公事的时候尘岳自己都吃了一惊,那时候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字营主将罢了。
而雪泪寒呢,可是名满天下的雪家大少,官场上有一片坦途在等着他。
雪深沉接着说道:“第一次见到王爷的时候,还是王爷率军南下,平定福州之乱。
那时候老夫认为平叛一事怕是难成,福王这个老家伙我再熟悉不过了。心肠手段狠厉如蛇蝎,治军有方,又在福州经营了多年。而王爷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凉州将军,麾下的几万兵马大半都是新兵。”
“呵呵,我记得。那时候雪老还对我说,若是兵败,可往雪家避难。”尘岳乐呵呵的接话道。
“哈哈哈!”
雪深沉爽朗一笑:“可王爷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一年的功夫,福王兵败被杀,叛乱平息。后生可畏啊~”
尘岳笑了笑,南征之战应该是他的起家之战,那一战过后,北凉军神勇的名头才广为天下知。
“再之后,王爷励精图治,挥师入辽,一举收复五十年丢失之故土,多么让人汗颜的壮举啊~”雪深沉目光闪烁,哪怕人老,但他的心却未凉,辽东是卡在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
“将士用命。我尘岳只是行军人职责罢了。”尘岳坦然答道。
“这一次就更不得了了,面对一个统一的草原王朝,王爷以凉地一己之力击退数十万边军,差点拿下对面太子爷的脑袋,哈哈。”雪深沉心情很好,说个不停。
尘岳扭头看向北方道:“这个燕国,始终是我们的心腹之患啊。”
凉军从上到下都知道,他们和燕军之间,早晚还有一场惊天大战。
雪深沉轻轻的拍了拍尘岳的肩膀:“知道你担子重,但这注定是你要走的路。”
尘岳呵呵一笑:“我还顶得住。”
“哈哈!”雪深沉大笑一声,朝着身后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远处的雪芊芊连忙一路小跑了过来,俏脸微红的站在了雪深沉的身侧。
雪深沉拉起雪芊芊的手放在了尘岳的手上:“王爷,老夫这宝贝孙女可就交给你了。要是让她受了委屈,老夫可就得找王爷算账了。”
尘岳轻轻一笑:“放心!”
车队顺着官道缓缓驶离,逐渐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雪芊芊的眼眶泛红,她是很舍不得自己爷爷的,恨不得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尘岳轻轻的伸手揽住了雪芊芊,呢喃道:
“走吧,回家~”
第1169章详谈
凉王府内,尘岳正和诸葛糊涂两人并肩在山道上溜达着,这一身灰色僧袍在曲径通幽的小路上显得极为扎眼。
灵岳山中的景致很是精巧,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两边栽着各色各样的花花草草,纵使是冬季,也是有绿意浮现。
大清早的走在小山路上,让两人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大年三十的那一顿晚宴,诸葛糊涂并未出现,一来是他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面,二来是他自有人拼酒,犯不着和众多武将比试高下。
没错,他去找了墨家老头,两个酒鬼简直就是绝配,要是辽东的皇甫沐也能回来,那就是妥妥的三人组了。
最后两个人喝了个昏天黑地,墨虚子被他给灌倒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才醒过来。
今天尘岳找来诸葛糊涂,无非是讲讲与雪家联姻一事,看看对大局会有什么影响。
尘岳毕竟是当事人,有时候置身其中反而看不太清,诸葛糊涂作为局外人,想必看得更清楚一点。
诸葛糊涂轻轻一招袍袖道:
“贫僧认为,凉王与雪家结这门亲事,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王爷用不着忧心忡忡的。”
“噢?先生这么看?还请替本王详解。”尘岳一脸的疑惑。
在他看来,现在与雪家结亲,无疑是有缺点的。
最重要的就是会引起朝廷的忌惮,加大对凉地和雪家的打压,这对尘岳所谋之事可没有半点好处。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现在江南战事平息,尘岳最佳的选择就是安静在凉地发展实力。
诸葛糊涂平静的分析道:
“第一,能为凉地带来声名!
北境蛮荒,中原人一直看不上这片地方,认为这里只不过是不毛之地。
而且凉地的读书人很少,就算年轻才子好不容易熬出了头,中了进士,去京城为官之后也大多被埋没。
这就导致凉地的读书种子越发稀少,这种情况直到王爷主政北凉才有所改观。
而雪家呢?百年世家,书香门第,家中能人辈出,在江南士子的眼里无疑是烨烨生辉之族。
倘若以后雪家北迁入凉,定会大大改变中原人士对于凉地的印象,有了雪家的牵头,想必能为凉地吸引来更多的能人志士。
第二自然不必说,能为北凉带来利!
雪家商铺众多、财富积聚成山,和全国各地商贾的来往极为密切,人脉关系不可小觑。
雪家入凉对于他们自己家来说,或许会损失不少江南繁华地带的利益,但是单看北凉,定然会增加凉地的税收!
凉地有三十万大军要养,有什么比银子更珍贵呢?
第三嘛,雪经略史毕竟在辽东为官,日后我等起事,雪家必定会受到牵连,轻则家破,重则人亡。
这么看起来,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借着这个由头先让雪家入凉,也好了却后顾之忧。”
一番长篇大论,诸葛糊涂从几个不同的角度分析了与雪家联姻的利害关系,听得尘岳频频点头。
“先生所言不虚,雪家入凉确实能为我们带来天大的好处。”
尘岳喃喃道:“可是我担心这样会让太后一脉和朝中大族心生忌惮,弄不好他们还能站在一条线上打压我们,这可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王爷的担心是没错,但要想让上官家、宇文家、赵家这些人齐心协力的对付我凉地,那可是难如登天。”
诸葛糊涂略带讥讽的说道:“这些人各怀鬼胎,就算心有默契的一起打压几下凉地,互相之间怕是只会斗得更狠。”
尘岳没有说话,他倒是同意诸葛糊涂的这个观点,皇室相信尘岳也好不相信尘岳也好,宇文家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诸葛糊涂接着说道:“说到打压,这两年他们打压咱们的还少吗?咱们不是照样挺过来了?
打压只不过会让凉地的军民百姓更加团结罢了~
况且江南战事没有结束,草原上的燕戎依旧虎视眈眈,贫僧料定朝廷还不敢对咱们逼得太紧!”
“呼~”
尘岳长出了一口气:“多谢先生赐教啊~本王算是彻底放下心了。”
没错,凉地得以立足的关键不就是关外还有强敌吗?
燕戎一日不灭,朝廷就一日不敢得罪尘岳,否则一旦北境破关,几十万燕军的铁蹄将会踏碎中原的一切。
把事情说清楚了,尘岳的心绪显然轻松多了。,
诸葛糊涂抄着手道:“只不过这位雪老前辈真的是有魄力啊,几句话,就决定将雪家迁入凉地,那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百年基业啊~”
尘岳的面皮抖了抖:“谁说不是呢,本王听着都心疼~”
尘岳这位凉王可是出了名的小气,雪家假如迁居,定然要放弃大量的产业,哪怕不是尘岳的产业他都跟着心疼。
怎么说雪芊芊也要嫁入王府了,那里面也得有尘岳一份。
“就是不知道朝廷和雪老能谈成什么样,希望一切都能如愿吧~”尘岳看向京城的方向呢喃道。
如今天下大事诡谲多变,尘岳可不想发生什么意外。
诸葛糊涂轻声道:“料无大碍,雪老前辈可是官场老手,怕是宇文鸿儒出马也只能和他对个平手,上官家那位太后,估计还不太够格。”
“呵呵,这倒也是。”尘岳会心一笑。
这么多年来,雪家儿子辈雪承义正直无私,只管政事不掺和党争,孙子辈的雪泪寒也远赴辽东为官,脱离了雪家的大本营。
雪家出了这么两位特立独行的后辈却依旧能屹立不倒,靠得不就是雪深沉多年来留下的余威吗。
诸葛糊涂缓缓行了两步,开口问道:“这两天王爷就要启程赶赴辽东了吧?”
“没错,战事结束,本王肯定要去看看的。”尘岳舒展了一下腰肢道:
“北凉的事情,就劳烦先生和玉成、宋大人商量着来了。”
“害,这两位太能干,怕是用不着我这个秃头和尚去帮忙。”诸葛糊涂笑了笑:
“倒是问天司那边,追查血滴子不是小事,届时贫僧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样最好。”尘岳笑呵呵的直起了腰,喃喃道:
“希望本王从辽东回来时,你们能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1170章缺粮了
雪深沉的车驾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京郊附近。
在快要进入京城时,雪深沉的马车上插起了雪家的旗号,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
雪深沉所乘的这架马车在京城中只能算是稀松平常,连富豪商贾的车驾都比不上,几十号护卫在权贵云集的帝都也不算显眼。
但是飘扬在马车顶端的那面旗帜引来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到底是雪家什么人物来到了京城?
当红袍老者的身影从马车中走出,跨入刑部尚书的府门时,消息灵通之辈已经猜出了来者的身份。
晚间,在刑部里忙了一天的雪承义在府中见到了自己的老父亲。
实际上雪深沉在赶赴北凉之前来了一趟京城,和尘岳所说之事自然是提前和雪承义沟通过的。
纵然雪承义一心扑在政务上,但毕竟是雪芊芊的爹,这么重要的事自然得他首肯。
“这么说尘岳是同意了这门亲事?”雪承义的脸上带着丝丝喜意。
之前尘岳入京封王,雪承义就看出了自己这个小女儿对这位凉王有情有义。
当时雪承义的心情颇为复杂,你说赞成吧,貌似年纪差得略微有点大,不赞成吧,自己女儿可是心头肉啊。
当然,对于尘岳这个女婿本事,雪承义是很满意的。
雪承义的眼光很高,整座朝堂放眼望去,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年轻人确实没几个。
而尘岳是唯一一个让他心生佩服的年轻人。
寒门出身、位极人臣、为百姓谋、为天下谋。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一点自信都没有?”雪深沉白花花的胡子吹了起来:
“你女儿何等的天姿秀丽,我雪家又是百年世家,掌上明珠嫁进王府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嘿嘿~是的是的~”雪承义乐呵呵的挠了挠头。
别看现在这爷俩站在大放厥词,实际上之前两个人是一点谱也没有。
他们知道尘岳和马灵儿的感情很深,总不至于去做个搅屎棍吧,没想到事情竟然异常的顺利。
“父亲,您对结亲一事有把握吗?万一朝廷不同意,那……”雪承义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别说宇文家、上官家那些个野心之辈会不会忌惮了,就连雪承义这种板荡忠臣也知道,凉王府与雪家联姻有多么的危险。
手握重兵、富甲天下。
反臣?
只要你有了造反的实力,那别人在意的就不是你想不想造反了~
雪深沉微微一笑:“你就好好治理你的刑部吧,剩下来的事就让为父来操心。
朝廷的这些人,很快就要火烧眉毛了~”
雪承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知道父亲出手,十有八九会成功。
……
江南
南征大军行营
一直待在后方稳坐钓鱼台的上官泰清罕见的来到了前线军中。
江南各州的战事在新年前后加速推进,就连大年三十,官军也在攻城的路上。
在这般强有力的攻势之下,江南大部分州郡的流寇不是被歼灭了就是被赶走了,各州府看起来比去年安定了不少。
而官军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合兵南下,准备在九昌道周边重新集结,征伐陈天胜,至于其他的州郡,就暂且交给当地的官军吧。
“刺啦刺啦~”
上官泰清不断的翻阅着这阵子的军报,脸上喜气洋洋。
三个字,打的好!
捷报经上官泰清的手像雪花似的飞向京城,而上官家的声望也水涨船高,满朝上下听到的都是奉承恭维的声音。
甚至有一些以往依附于宇文家的朝臣也倒向了上官家。
极大的满足了这位国舅爷的虚荣心和对于权力的野心。
“不错,第五心柔,你始终不曾让本官失望过啊。”上官泰清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他这次来就是趁着新年刚过,看望一下前线的将士,顺便再给一点赏赐。
第五心柔拱了拱手:“大人过奖了,还不是大人指挥有方、倾力支持战事,不然哪来的这些战功。”
“哈哈哈~”
听到第五心柔将功劳推在了自己的身上,上官泰清脸上的笑容更甚了,连连摆手道: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等战事结束,本官为你向陛下请功!”
“谢大人!”第五心柔颇有笑意的行了个礼。
“行了,闲话少叙,说说最近军中的情况吧。”上官泰清轻轻一挥手。
第五心柔躬身道:“回大人话,近几个月的平叛收获颇丰,不仅提高了士卒的战力,还收编了不少的降卒,现在微臣手底下的平叛大军得有十五万之众。”
“这么多?哈哈,不错。”上官泰清一脸的欣喜。
当初大军刚刚南下时,算上几万南疆道的兵马才好不容易凑出了十万人,没想到打了一年不仅没少,还多了好几万。
第五心柔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军中不太听话的将领,已经都被微臣换掉了。”
“嗯~”上官泰清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什么评价,毕竟这种事只是暗地里的,哪能摆到台面上来。
“只不过~”第五心柔突然面露一丝难色。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上官泰清疑惑道,他可很少见到第五心柔有这样的表情。
第五心柔颇有些忧虑的说道:“大人,兵多了,吃饭的嘴就多了,现在军中的余粮只够撑半个月了~”
这倒不是第五心柔在卖惨,前线的军需确实出现了一点问题。
此前他多次写信给上官泰清,但是都没有得到解决的办法。
“唉~”
上官泰清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苦着脸说道:“本官也很是为难啊,向朝廷催粮的书信已经发了七八道,但户部实在是筹不到粮食了。
赵家那边的支援最近也越发疲软,估摸着他们家里也没什么余粮了。”
第五心柔忧心忡忡的说道:“大军即将出征九昌道,没有充足的粮草,这个仗怕是不好打啊~”
就算第五心柔再聪明,南疆驻军再骁勇善战,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上官泰清背着手在大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考虑了许久才开口道:
“我亲自回一趟京城吧,攻打九昌道的事先缓一下,等粮食到了再说。”
“诺~”
第117幽1章巡视幽州
天狼关的城门口处,矗立着三道人影,两人披铠甲,一人穿紫袍。
幽州刺史文鸳,幽州将军梁遂超以及天狼军主帅栾昌遥。
相比于北凉、辽东其他六州,幽州的这几位主政官员在年纪上明显要大上一些。
文鸳和栾昌遥都在五十岁上下,梁遂超则是今年刚到六十,两边的鬓角已经生出了不少白发。
而其他六州都有类似于郁岩白、夜潇潇、姚青峰这等年轻俊杰。
倒不是说幽州没有年轻俊杰涌现,只是尘岳需要有一帮沉稳的大臣坐镇幽州。
幽州西接北凉内地,东连辽东四州,可以说是凉地的交通要道。
已经辽东还在金人手里,幽州就需要两面受敌,防范外敌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幽州出了问题,那凉地就会被切割成两个小块,首位不能相顾。
让几位经验丰富的文臣武将在这守着,尘岳才放心。
这几人也没让尘岳失望,不管是以前出征辽东、还是这次的凉燕大战,天狼关前线始终固若金汤,燕兵寸步不得入。
“王爷可是好久没到咱天狼关来咯~”梁遂超拍了拍胸前的铠甲。
“有梁将军和栾将军守在天狼关,王爷肯定是放心的很啊,哈哈~”文鸳乐呵呵的笑道。
栾昌遥动了动嘴皮子:“可惜啊,武关外那一场大战我天狼军没能掺和一把。
真羡慕燕帅那一帮人,能真刀真枪的来一场堂堂正正的骑战。”
“好了好了,天狼军的仗打得够多了,老栾你可是太贪心了点。”梁遂超直翻白眼。
“哈哈哈~”三人都哄笑了起来。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响起,一连串黑白相间的小点出现在了官道尽头。
“来了来了~”
梁遂超赶忙收起了笑容。
“几位大人还亲自出迎,太客气了点吧。”一身雪白便衣的尘岳在马背上轻笑着。
身后则是足足两百骑白马义从,一个个面色沉稳。
这次尘岳出巡辽东,第一站自然是顺路停一下幽州,然后再经葫芦城进入辽东之地。
文鸳乐呵呵的说道:“年前咱们在王爷那儿喝了顿好酒,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接不行啊。”
“文大人这话好像在讽刺本王啊。”尘岳故意板起了脸。
“哈哈哈~”
几人哄然大笑。
说起来文鸳才是尘岳手底下资历最老的那一拨人,也足够有资格和尘岳开几个玩笑。
按理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这位相貌普通、因为操劳过度脸上已经出现皱纹的刺史大人确实没有升过官。
尘岳刚入军伍的时候,文鸳就是幽州刺史,一晃快十年下来了,文鸳还是幽州刺史。
论功绩,文鸳早就该升官了。
此前尘岳有过想法,看看是不是让文鸳去辽东先当个副经略史,和周敬尧一起向前走一步,雪泪寒的话可以先跟在他手底下打打下手。
但是文鸳婉言谢绝了尘岳的建议,作为土生土长的幽州人,故土难离。
而且他觉得雪泪寒潜力无限,足以执掌辽东副经略史的位子,而自己年纪大了,没那个心力再去辽东折腾了。
“王爷?是歇一歇还是?”文鸳轻声问道。
尘岳随意的挥了挥马鞭:“入城,让本王看看天狼驻军!”
……
天狼关的城头上,尘岳在几名文武官员的陪同下四处溜达。
城墙上依旧布满了刀创箭痕,坑坑洼洼的砖石似乎在冷风中发出呜咽。
只要朝这里一站,轻轻的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当时攻城大战的惨烈。
凉燕大战,天狼关其实是前线驻军最少的,几千驻守骑军加上两万步卒,外加一个天狼军就是全部的兵力,撑死了三万多人。
而武关和落云城基本上都多达五六万人,骑军更是占了半数。
但梁遂超一整年都亲自在天狼关坐镇,战事最激烈的时候甚至亲自拿着刀上城墙,愣是将前前后后总计十万燕军挡在了城外。
其中燕军入城的情况只出现了一次,那就是梁遂超主动放开城门、诱敌深入,一战歼敌数万。
“末将曹闻诏,见过王爷!”一名壮硕的汉子出现在了尘岳的身侧。
“呦,身子壮硕多了嘛。”尘岳看着眼前的披甲武将狠狠的锤了一拳:
“当初调你离开先登营来天狼关做主将,你还犹犹豫豫的,这一年不是照样打得如鱼得水吗?”
在凉燕开战的前夕,曹闻诏奉命调往天狼关担任主将,一线城防的战斗就是由他主持。
“咦,你小子,咱天狼关有什么不好的?还不高兴来?”梁遂超装模作样的抬腿要踢。
“别别别,末将当初不是舍不得先登营吗。”曹闻诏龇牙咧嘴的打起了哈哈。
看着关系极好的将军们,尘岳轻声道:“本王看了你们送来的军报,天狼关折损的兵力还好,怎么样,补充起来了吗?”
梁遂超沉声道:“已经和褚都护议定了方案,优先从幽州境内各城的巡防营抽调兵力补入边军。
巡防营在这一年里大多上过战场,也算是老兵了,在战力上也可以快速成型。”
“不错。”尘岳微微点头:“还有……”
一连串的问题从尘岳的嘴里噼里啪啦的蹦了出来,都是一些重要的幽州军政问题。
文鸳和梁遂超两人也是一一作答,知无不言,偶尔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尘岳也会亲自拍板。
聊了小半天,尘岳笑着道:“到底是我北凉的柱石,有几位大人坐镇幽州,本王是放心得很啊。”
几人都是会心一笑,坦然接受了尘岳的夸奖。
“轰隆隆~”
身旁的城墙砖石突然轻微的颤动了起来,随即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充斥了所有人的耳膜。
众人扭身看去,乌压压的骑军出现在了天狼关前的大平原上。
栾昌遥轻声笑道:“史宏回来了,他带着天狼军出去拉练三天了。”
黑压压的骑军排成一列列锋线,军中遍布天狼军旗,为首居中处还有一面硕大的史字帅旗。
当初和尘岳近身肉搏的纨绔子弟,现如今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统帅。
看着这一幕,尘岳很是满意,朗声道:
“史宏的风采,直追当年史老将军啊~”
第1172章葫芦城大仓
葫芦城,北凉右骑军驻地。
坐落于幽州最东边的葫芦城是北凉进入辽东内地的唯一捷径,堪称凉地的交通枢纽。
小小的一座关隘,足有一万步卒加三万右骑军坐镇,防守之严密堪比天狼关和武关两座军事重镇。
但尘岳来到葫芦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右骑军的主帅步文山,也不是去视察葫芦城的城防,而是径直找到了武备司司丞冷归南。
冷归南住在葫芦城城西一座不起眼的府邸内,很是偏僻,明面上挂着的牌匾是北凉布粮使,正四品官。
布粮使的职责是统筹辖境之内的粮草、农作物等基础物资,直接归属于当地刺史府管辖。
在其他州郡,布粮使实际上只是一个虚职,整天就帮着登记造册就行了,并与其他任何实权。
毕竟粮草物资乃是头等大事,各地刺史都把这些物资调配的权力牢牢抓在手里,怎么可能下放给一个区区的四品或者五品官。
可是冷归南手里的权力却是大的吓人,不仅管着北凉的粮草物资,连辽东的也归他管。
尘岳之前曾笑言:凉地三十万边军能不能吃上饭,都得看这位冷大人的脸色。
“嘎吱~”
尘岳推门进入了冷归南的办公书房,大笑道:“冷大人,别来无恙啊!”
年前的王府大宴冷归南并未出现,因为武备司的存在尘岳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就让他一直作为一个秘密吧~
正在低头奋笔疾书的冷归南一愣,抬头错愕道:
“王爷?您怎么来了?也不让人提前通报一声,快快请坐!”
尘岳扫视了一眼书房,四五张桌子上满满当当堆得全是各种奏折简报。
尘岳随手拿起一份翻看一下,上面写着:
灵通县纳凉三千一百四十五刀,粗布五千捆,收拢良马一百三十二匹……
上面详细的记载着底下县府去年收上来的各种物资,数字精确到个位数。
尘岳笑着道:“我说归南啊,你好歹也是四品官,这书房可是太乱了点。”
别看冷归南头上只带着个正四品的官帽,但凡知情的谁不知道,冷归南可是凉王的绝对心腹,在尘岳心中的地位足可以和几位经略史比肩。
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他。
当初尘岳收复辽东,冷归南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是十分巨大的。
冷归南尴尬的挠头一笑:“王爷,这不是大战刚刚结束,需要统计的军需物资实在是太多了吗,这不,今天才差不多忙完。”
“这么快就忙完了?真不错!”尘岳喜气洋洋的竖起了大拇指:
“当初选你来管钱粮,本王真的是选对了人啊。”
辽东的童成襄还有北凉的宋之鹿对冷归南可是赞不绝口,要知道童成襄可是当过两年户部尚书的,能被他夸的人还真不多。
商人出身的冷归南对于钱粮调度的把控可谓是精确到了极致,可以说到了冷归南手里的物资,绝对没有浪费一个铜板。
得到夸奖的冷归南乐呵呵的傻笑着,自从辽东收复之后,冷归南就一心扑在了政务上,尽心尽力的给尘岳效力。
这辈子能再次光明正大的踏上辽东的土地,他已经死而无憾了。
“冷大人,本王可不是来找你闲聊的,就没有什么东西想给本王看看吗?”尘岳突然眉头一挑,笑嘻嘻的看着冷归南。
“看东西?看什么东西?”
冷归南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侧身一弯腰:“王爷,请随我来!”
……
两个人径直出了府邸,在城中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一处有精锐甲士把守的军营前。
目光遥望,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一间间的仓库。
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眼神凌厉,任何陌生人都休想悄无声息的溜进军营。
寻常百姓根本就没有可能接近营寨。
在冷归南出示了一块令牌之后,守在营门口的士兵才恭恭敬敬的把他们请了进去。
在冷归南的带领下,两人当先走进了一座最大的仓库内。
“嘶~”
一进入仓库,尘岳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座座谷仓分布在仓库之内,不仅是地面有,谷仓更是向地下挖了不知道多深。
“这就是去年秋收收上来的粮草,北凉、辽东两地运过来的。”冷归南笑着指了指占地极广的谷仓。
尘岳用手抄起一把粟谷看了看,朗笑道:“这成色是真不错啊。”
“呵呵,有顺檀两地的北境黑土地,再加上朔州的千里沃野,粮食自然是不错的。”冷归南轻笑道。
“这座仓库大概有多少粮食?”尘岳指着这满屋子的谷仓问道。
冷归南躬身回答:“足可供一万大军一个月的征战所需。”
“啪啪!”
“不错!”尘岳拍去了手里的灰尘,拔腿就走:“走,再带本王去看看其他的。”
“好!”
两人一座军营一座军营的看过去,冷归南则不断的介绍着:
“这里是布匹,可用来缝制军服、过冬的棉衣。”
“这里是草药,一部分是凉地的百姓在山中挖取的,还有一部分是暗中从中原之地一点点买来的。”
“这是蔬菜,等着运往落云城前线,给前线的弟兄们改善一下伙食。”
……
不仅有各种关系到大军必备之需的物资,更有大量的军械囤积在这里。
堆积成山的弓弩羽箭、一把把锋利泛着寒光的北凉刀、一杆杆骑兵所用的陷阵长矛……
只要你能想到的,这里都有。
“这葫芦城的大仓,不管何时,都储存着十万大军征战一个月所需要的各种物资,只需要王爷一声令下,物资就可以随着官道运往前线。”冷归南极为自豪的汇报着。
尘岳唏嘘道:“甚好,甚好啊~”
在前面已经说了,葫芦城是连接北凉和辽东的交通要道,地势险要。
各种军需物资存放在这里就是为了应急,随时可以策应北凉辽东的战事。
“除此之外,臣还建起了四座大仓,坐落于境内的隐秘之地。”冷归南压低着声音说道。
那些藏起来的大仓,才是尘岳真正的秘密,可不是葫芦城这种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
尘岳背着手轻声道:“凉山大仓本王这次没去看,但是剑门大仓我想去看看,你把手里的事务向底下人交代一下,这次随本王一起去辽东!”
“诺!”
第1173章找粮食
“哈哈哈!”
御书房内,大周天子周承宣的笑声已经快要掀翻天花板了,穿着龙袍的他浑然不顾礼仪,笑得前仰后合。
从前线星夜兼程赶回来的上官泰清带回了江南前线的战报,清一色的全是捷报。
这里歼敌多少云云、那里缴获了多少物资……
上官泰清侃侃而谈,接下来的战事将会如何发展,预计多久彻底清剿叛军之类的。
这位国舅爷似乎摇身一变,成为了精通兵法的战神。
太后上官婉容在一旁听得也是喜笑颜开。
再加上前线日子送来的北境战报,周朝竟然在两条战线都取得了优势,当真是双喜临门,这放在一年多之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舅舅真的是辛苦了,江南战线打得好啊!坐,舅舅快坐!”周承宣亲自站了起来,将上官泰清扶坐在了位子上。
“臣怎么当得起陛下如此礼遇,臣惶恐!”上官泰清受宠若惊的坐在了椅子上,手上练练行礼。
不过长脸也是真的,这么多的捷报就算宇文家也没有取得过,何况上官泰清这么一个从来没带过兵的人。
周承宣施施然的坐回了刻金镂银的龙椅上,朗声道:
“北境战事完结,江南平叛之战也进展神速,此一战大涨我朝军威啊!舅舅辛苦,朕定然要大赏前线将士!”
“全仗陛下有识人之明、用人之心,再加之历代先皇护佑,陛下又洪福齐天,才让南北两线的战事取得此等大捷。
臣只不过是克尽本分,为陛下分忧罢了!何敢贪功求赏?”
上官泰清躬身身子大声夸赞着周承宣的功绩。
“哈哈哈~”周承宣的笑声更大了,心中的喜意溢于言表,略微有点得意忘形。
作为一个十岁就登基的皇帝,而且一直活在太后和一众权贵朝臣的阴影下,周承宣的内心里其实是非常渴望做出一些功绩,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一点从他当初御驾巡视边关就能看出来。
这次南北两线大捷,无疑是大大增加了周承宣能做一个好皇帝的信心。
而且他还只是一个刚刚十九岁的年轻人,涉世未深、城府不足。上官泰清这么有意无意的拍几句马屁,他自然是喜笑颜开。
但是只有上官婉容注意到了自己哥哥的不对劲,好像上官泰清是在尽力附和,并不是真的很开心。
但是上官婉容很是聪明,并没有直接挑明,而是笑着看向周承宣道:
“陛下,这天大的好消息就不想去跟你的皇姐分享一下吗?”
“噢噢,对对对!”
周承宣立马蹦了起来:“那母后和舅舅先聊着,朕这就去找皇姐!”
都没等太监喊起驾,周承宣已经兴高采烈的窜了出去。
御书房中只剩下姐弟二人,这时上官婉容才略有些忧虑的看向了上官泰清:
“哥哥,前线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唉~还是妹妹聪明啊。”
上官泰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轻叹了口气道:
“前线大军缺粮了,顶多再过一个月,储存在江南各州和军中所有的粮草都会耗尽。”
“什么?有这种事!”上官婉容脸色一惊。
怪不得她这位哥哥不开心呢,原来是缺粮了,没吃的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
上官泰清苦笑了一声:“就这一个月的存粮,还是省吃俭用挤出来的,再减,就连一线士兵的基本体力都没法保证了。”
“竟然已经如此严重了。”上官婉容眉头紧锁。
一年多前刚刚开始平叛之战,那时候的户部国库就已经见底了。
这一年来朝廷硬是靠着搜刮各地的府库还有大族们的捐粮才撑下来的。
为了回报那些个世家大族,私下里已经许出了不少高官厚爵。
现在这些世家大族终于也是乏力了,或许他们还有余粮,但是不肯再拿出来了。
“赵家呢?赵家不是答应会支援前线吗?”上官婉容凝声问道。
赵家是江南大族,依附在他下面的家族更是不计其数,比起雪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支援到前线的粮草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上官泰清无奈的摊了摊手:“就算赵家再富裕,仗打了一年多了,囤积的粮草也应该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况且赵家那位老人也不是傻子,兵部尚书之位并没有真的到手,怎么可能倾尽全力的资助大军征战。”
“头疼,第五心柔怎么说?”上官婉容有些急切的询问道。
又有脑子又能打的第五心柔已经成了太后本能能想到的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上官泰清揉了揉眉头道:“他说最起码要再给他两个月的粮草,这样他就能拿下九昌道,抢叛军的粮食为己用。”
“两个月?几十万人两个月的粮草,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上官婉容愁的脸都耷拉了下来。
没想到她堂堂一位太后,整天还要为钱粮发愁。
上官泰清轻声喃喃道:“所以我此次回京不是为了向皇上报捷的,而是想和妹妹商量一下,看还有没有什么法子筹措粮草。
刚刚我看到陛下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泼冷水,所以就隐忍不言。”
“是啊,皇儿刚有了信心,咱们可不能打击他。”上官婉容揉了揉眉头,对于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儿子,她可是溺爱的很。
她们两都明白这一仗的重要性,只有漂漂亮亮的打赢,才能堂而皇之的拿掉宇文家手里的兵权。
“对了,雪家!赵家一直在支援前线,但是雪家一直没什么动作啊!他们应该有粮!”上官泰清猛得抬起了头。
当初辽东之战,雪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支援了北凉粮草,掏出了不少家底,所以这一次雪家对外宣称没粮了,朝廷也没有说什么。
但是现在都过去两三年了,你雪家应该缓过气了吧?多多少少肯定有一些的。
“哥哥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上官婉容的眉头突然舒展了几分:“雪家老家主这几天正好就在京城!现在正住在雪承义的府里!”
“噢?这么巧?”
上官泰清笑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那明天就让我去会会这位雪老爷子吧~”
第1174章夜访雪府一
夜慢慢的深了,可能是刚过完年没多久,京城的街道上还能看到零零散散的百姓在溜达,大多是成群去酒肆拼酒的,一个个喝得晃晃悠悠。
还有些许日子清苦的百姓已经开始出来做工了,肩挑手扛的帮那些商队搬运货物,他们吃的就是这个力气饭。
“嘎吱,嘎吱~”
就在这般祥和的市井气中,一辆马车和几名随行的护卫慢悠悠的穿过街道,向城东行去。
守在马车侧边的乃是上官泰清的护卫首领季三,就是那位此前伏击过上官泰清车队的流寇头目。
现在的季三摇身一变,成了汝南侯府的护卫统领,还帮着上官泰清调教出了一群算得上精锐的护卫,颇受重用,也算是个有点身份的人了,再让他去干落草为寇的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上官泰清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他此行的目的是雪家,他要说服雪家拿出一些粮食来支援前线,让这个仗接着打下去。
对于此事是否能成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少顷,车驾终于停在了雪府的门前,门口出挑着四个亮堂的大红灯笼,很是喜庆。
也就是家家户户门前的这些个灯笼和大红春联,还能让人感受到残留的年味。
因为下午时分上官泰清就派人送来人拜帖,所以雪府的管家早就等候在了门口。
下了马车的上官泰清扭头看向季三道:“将带来的礼物送进府内,然后你们在门口等着就行。”
“诺~”季三躬身应喝着,随即就开始招呼下人们动手。
一个个木头箱子从马车上被搬了下来,上官泰清所乘的马车内可是放下了不少价值不菲的礼物。
既然是来求人的,上官泰清该备下的节礼那是一样也不差。
“走吧。”上官泰清大步迈进了雪府,能不能要点粮食,就看今夜了。
……
“雪老!深夜拜访,有些唐突了,略备薄礼,还望笑纳啊,哈哈哈!”
迈步走进前厅的上官泰清朗声大笑,抱拳行礼,姿态很是彬彬有礼。
桌上早就沏好了两杯茶水,身穿大红袍服的雪深沉起身相迎,同样满面笑容:
“老夫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罢了,一介白衣并无官身,怎敢劳烦国舅爷亲自登门拜访,还送礼,实在是惶恐啊。”
上官泰清一本正经的说道:“雪老说的哪里话,您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我是晚辈,怎么着也应该来拜访一下。再加上为陛下教导出了雪尚书这么优秀的儿子,理当受在下一拜。
此前率军出征路过青州,还承蒙雪老照坲,您来了京城,晚辈怎么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看着眼前这位身穿大红袍,头顶白发的老人,上官泰清始终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上一次大军路过青州,青州官员按例为他接风,雪深沉破天荒的也出席了,可算是给了上官泰清天大的面子,所以上官泰清对雪深沉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以前雪深沉在京为官,上官泰清还是个不起眼的年轻后辈,自然是没有资格和雪老爷子深交的。
当时上官泰清就觉得雪深沉很有城府,今天再见,这种感觉越发浓厚。
“雪尚书呢?不在府中吗?”上官泰清左右瞅了瞅,并没有看见雪承义的身影。
“害,刑部事情太多,还没回府呢。”雪深沉笑了笑。
上官泰清一听就竖起了大拇指:“到底是陛下仰仗的重臣啊,为了国事雪尚书真的是殚精竭虑,本官是自愧不如。”
“不提不提,国舅快快请坐。”雪深沉笑呵呵的招了招手。
两人坐下来互相寒暄着,聊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偶尔还会说说青州的风土人情,顺带着上官泰清还会多夸几句雪承义,雪深沉则是朗笑不断,气氛很是融洽。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呢。
聊了许久,雪深沉端着水杯随意的问了一句:
“国舅爷这次回京待不了多久吧?前线的战事没有您坐镇可不行啊。”
上官泰清目光一闪,轻声道:“是啊,昨天一早回京,估计再留个四五天就得赶赴前线,实在是有些疲乏。”
上官泰清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愁,不明显,但也不是不可捕捉。
果然,这一丝语气上的变化引起了雪深沉的注意,雪深沉略微有些疑惑的抬头道:
“怎么,听国舅的语气,似乎有些烦心事啊?难不成前线战事不顺?老夫怎么听说这半年前线捷报频传,领兵的第五大人也是个兵法天才?”
“确实有一点点麻烦,不过不打紧,不打紧,今天拜访雪老,咱们就不要聊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上官泰清强行挤出笑容的摆了摆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雪深沉怎么可能不接着往下问。
只见雪深沉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色道:
“上官大人,老夫虽然早就退隐,但依旧是陛下臣民,理应为陛下分忧,若大人信任,不妨就讲一讲,若是老夫或者雪家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定然不遗余力!”
上官泰清似乎颇为动容,微微拱手之后才细细道来:
“按理说这都是军事机密,不应该随便泄露,但雪老乃是三朝重臣,深受天子信赖,本官也就不避讳了。
实不满雪老,这小半年江南的战事确实进展顺利,各州郡的叛军七七八八的都被剿灭的差不多了,也就剩反贼陈天胜的手下还聚集这不少兵马。
但是无奈,目前军中已经缺粮,而朝廷府库早就空虚了,实在是难以凑齐征战所需的粮草啊。
目前来看战事只能暂时停滞,眼睁睁的看着叛军得到了喘息之机,下官深以为忧啊。
唉~”
一声轻叹显示出了这位国舅爷心头的无奈。
“竟有这等事?”
雪深沉表面上也微微吃了一惊,但随即也跟着叹了口气:
“也对,前两年瘟疫肆虐,饥荒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去年叛军四处横行,南北战事不断。户部的国库怕是早就空了啊~能坚持到今日已经很是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为了这个事,本官是整晚整晚愁的睡不着,唉~”上官泰清一脸的愁容,好像自己已经操碎了心。
雪深沉抚着雪白的胡须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吃不饱肚子的士兵也没法打胜仗啊。
不知我雪家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若是有,国舅爷可尽管开口!”
两个人坐这里扯了半天,上官泰清终于听到了这句他最想听到的话。
第1175章夜访雪府二
“既然雪老都这么说了,那本官也就直言了。”上官泰清顺势说道:
“目前前线战事的唯一短板就是缺粮,有粮就可以攻入九昌道,横扫叛军。
本官知道雪家前两年为了援助北凉军收复辽东,掏空了家底。
但现在情势危急,也只能厚着脸皮问问雪老,看看雪家能不能再支援一点粮草去前线。
这些粮草就当是朝廷跟雪家借的,日后户部一旦有盈余,定会如数奉还。”
上官泰清瞪着个大眼睛看着雪深沉,目光里全是期待,同时脸颊还有点微微泛红。
要知道他可是当朝国舅、汝南侯、领正一品工部尚书,现在说出这种话就跟市井百姓借钱差不多。
至于说以后国库有了盈余再还给雪家之类的话就是纯属放屁了,这次朝廷从各大家族都要了钱粮,得还到哪一天去。
屋中的气氛很是安静,国舅爷的呼吸略微有些不稳。
雪深沉沉默了许久,其间还端起水杯抿了口水,才终于开口道:
“几年前为了支援大军收复辽东,雪家向前线运送了几十万石粮草,确实耗空了家中屯粮,那年差点连府中的基本口粮都给拿了出去。
这两年又是瘟疫、灾荒、战乱连连,江南之地的收成远不如往年啊~”
上官泰清心头顿时凉了半截,听这话的意思,雪深沉是不想拿出粮草来了。
但就在国舅爷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雪深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前线大军需要多少粮草?”
上官泰清一愣,随即有些欣喜的说道:
“三十万石!”
这个数字是上官泰清来之前大概算过的,按一石粮食够两名士兵差不多吃上一个月来看,第五心柔手底下那接近二十万人一个月最起码要吃掉十万石粮食。
这还不包括粮食运输的损耗,以及战马、骡马、民夫要吃的粮食。
所以上官泰清就报了个三十万石的数字,特地留出了一点余地,他的心底预期是雪家能拿出个十万八万石,剩下的他再想办法。
听到这个数字,雪深沉的面皮很明显的抖了抖,苦笑道:“国舅真当我雪家是富家天下吗?三十万石的粮草,换做谁也拿不出来吧?”
上官泰清有些窘迫的搓了搓手,笑道:“自然不可能让雪家全部拿出来,能有多少是多少,缓解一下前线的燃眉之急也好啊。”
犹豫了好一会儿,雪深沉竖起了一根指头:“十万石,这大概是雪家仓库和旗下商行的全部粮食了,为了前线大军能够顺利剿灭反贼,我雪深沉就豁出去了!”
上官泰清瞬间大喜:“雪老所言当真?”
“自然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老夫何时言而无信过?”雪深沉好像有点不开心,胡子都吹了起来。
“那是那是,哈哈哈,雪老前辈当真是及时雨啊。”
上官泰清心情极好,起身抱拳道:“久闻雪家满门忠烈,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下官在这里代陛下、代太后、代前线的将士们谢过雪老了!
等日后平叛成功,下官定然谏言陛下,为雪家记上一大功!”
上官泰清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雪深沉几乎没有让他多费口舌就答应了此事。
到底是生出了雪承义这等儿子的人,上官泰清的心底竟然不知不觉的生出了些许敬佩之意。
“呵呵,国舅爷先别急着谢,正好,老夫这里也有一件小事,怕是需要国舅爷帮个忙。”雪深沉乐呵呵的笑道,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了上官泰清。
“雪老尽管直言,只要能帮上忙的,本官绝对全力以赴!”上官泰清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上官泰清在意的可不是那十万石粮草,而是以后的大胜,是兵部尚书之位,是彻底的扳倒宇文家。
如果这一仗大败了,还何谈扳倒宇文家呢?
“咳咳,那老夫就直说了。”
雪深沉清了清嗓子道:“国舅爷可听说过老夫有一位小孙女?”
“自然是知道的。”上官泰清笑呵呵的夸奖道:“雪尚书一儿一女,都是人中龙凤,雪大公子年纪轻轻已经成为辽东道经略使,天下谁人不知。”
此前曾有人在私下里建议上官泰清,将雪家的小女儿纳入宫中为妃,这样就可以顺势与雪家联姻。但是因为雪承义本人并无此意,再加上宇文家的极力反对,此事才作罢了。
毕竟宇文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雪家站在皇室这一边,像现在这样保持中立就可以了。
“呵呵,老夫可是极其疼爱这个孙女,而她也正值婚嫁的年纪,可惜她的眼光很高啊,以前那是谁都看不上。本来老夫还发愁,谁才能被这小女儿看上,这不,现在她自己还真看上了一个,本来老夫是不同意的,可惜这个孙女着实被惯坏了,非那人不嫁,没办法,老夫只能同意。”
“这也算是好事啊,有什么需要本官帮忙的?”上官泰清疑惑道。
“害。”
雪深沉有些脸颊泛红的说道:“这不是江南大族都好一个面子嘛,老夫琢磨着,要是陛下能明旨赐婚,那……”
“懂,本官明白!”
上官泰清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合着雪深沉就是想让皇帝下个圣旨赐婚罢了,这还不是小菜一碟,写道诏书的事。
一般人哪有资格让皇上圣旨赐婚,但是上官泰清可是国舅爷,这就是一句话的事。
雪深沉笑道:“这么说大人是愿意帮这个忙,向陛下谏言了?”
“瞧雪大人说的。”上官泰清正色道:“雪尚书为了国事日夜操劳,雪家满门忠烈,此次更是不惜财力支援前线大军平叛。理当由陛下圣旨赐婚,以尊殊荣,何谈什么帮忙。”
得到了十万石粮草的上官泰清心情极好,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哈哈哈,国舅是真性情啊。”雪深沉哈哈大笑。
上官泰清也笑了笑,然后随意的问道:“不知道雪家大小姐看上的是谁家的公子?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
“呵呵~”
雪深沉往椅背里缩了缩,抿了口茶水,淡淡的吐出了几个字:
“北境,凉王。”
第1176战夜访雪府三
屋中以前安静,上官泰清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消失了。
“大小姐要嫁到凉王府?”
上官泰清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一脸的震惊。
他原本以为嫁的是一个江南世家子弟,或许是什么书香世家。因为类似于雪芊芊这种大小姐,一般不都是喜欢这种人吗?
而且雪芊芊那个年纪和尘岳可是差上了个十岁左右。
可他万万没想到雪芊芊会嫁给尘岳,尘岳整天征战沙场,寒门出身,哪一点和雪芊芊搭?
况且尘岳不是有正妃吗?那雪芊芊嫁进去岂不只能做个侧妃?这雪家都能接受?
“正是。”
雪深沉微笑着点了点头:“怎么?上官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呵呵~没,没有。”
上官泰清只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凉王府和雪家联姻,这可是天大的事,竟然被自己刚刚就这么轻易的许诺了出去。
别说尘岳是个异姓王,就算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弟,假如手握重兵,那也绝不允许和雪家这样的家族联姻。
把女儿嫁到北境这样的苦寒之地,就仅仅是因为雪芊芊喜欢吗?
上官泰清不信,那雪家这是打的什么算盘?放着好好的楚首不做,非要去和凉王府结亲!
一个有钱、一个有兵,合在一起的实力太过恐怖了。
上官泰清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雪深沉摆了一道。
怪不得刚才雪深沉答应的那么干脆,让他恍然间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感情是挖好了一个坑在等着自己跳。
上官泰清心里这个恨啊,早知道就先问问雪芊芊想嫁给谁了,然后再根据情况做出承诺。
但是刚刚自己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现在难道还要厚着脸皮出尔反尔吗?
“国舅?国舅?上官大人!”雪深沉连着喊了好几声,才把上官泰清从沉思中给拉了出来。
“蒽?怎么?雪老还有何见教?”上官泰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略微有些语无伦次。
雪深沉再次出言确定了一遍:“以上官大人在陛下和太后面前的地位,替我雪家求一道赐婚诏书应该没问题吧?”
“额,这个,咳咳。”
上官泰清干咳了几声,支支吾吾的应和道:
“没,应该没问题。只是下圣旨赐婚乃是大事,还容本官回去和陛下、太后面议一下。”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答应还是该拒绝了,脑袋一团浆糊,只能先找个由头打着哈哈。
“呵呵,这是自然,明旨赐婚定然要陛下说了才算。”雪深沉满脸笑意的捋着衣袖:
“天色已晚,上官大人不用先回去休息吗?怕是明天一早还得进宫面圣啊。”
“噢,对对,雪老说的是。”思绪不宁的上官泰清连忙起身告辞: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雪老也早点休息。”
“呵呵,好!老夫腿脚不便,就不送国舅爷出府了。这几天老夫就在府中静候国舅的佳音了。”
雪深沉也起身还礼,随即凑近上官泰清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早一日拿到圣旨,老夫也好早一日返回青州筹粮不是。”
听到这句话,上官泰清的面皮抖了抖,但还是满脸笑意的附和道:
“本官定尽力而为,雪老前辈放心便是!”
“好!多谢!”
……
上官泰清一路走出了雪宅,眉头都快拧到了一起。
刚刚雪深沉话里的意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朝廷下旨,雪家出粮。
你要是不下这道旨意,那十万石粮草,呵呵~
而且雪深沉也不算坑他,毕竟是上官泰清先拍着胸脯答应下来的。
只不过雪深沉略加诱导罢了。
“噗通~”
在快要上马车时,心不在焉的上官泰清直接绊了一下,要不是旁边的季三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他就得摔个狗吃屎了。
“大人,您没事吧?”季三看出了上官泰清的不对劲,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嘴。
“没事,回府吧~”
“诺!”
上官泰清扭头看了一眼挂在门口处的四个大红灯笼,暗叹一声:
“老狐狸啊~”
……
前厅内,雪深沉手中的茶水已经被下人换过一杯了,涓涓热气不断涌出。
慢悠悠品茶的雪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父亲大人~”
雪承义竟然缓步从后厅走了出来。这位刑部尚书原来并没有去处理公务,而是一直在后厅听两人的谈话。
“都听到了?”雪深沉头也不抬的问道。
“蒽~”
雪承义点了点头:“父亲是把这位国舅爷吓住了啊~”
“呵呵,真当我雪家的粮食这么好拿?”雪深沉撇了撇嘴。
他雪家是比其他家族讲点道义和公正,雪承义也确实愿意为国分忧。
可你上官一家自己的府库里堆了不知道多少银子,依附于你们的朝臣在征战中更是捞得盆满钵满。
就这你还想让雪家白白掏出十万石粮草?
“父亲大人,您说太后听到这个条件,还会答应吗?”雪承义轻声问道。
“答应是肯定会答应的,只不过是一个讨价还价的问题。”雪深沉随手放下了茶杯:
“凉王府和雪家结亲以后会不会威胁皇权,图谋不轨,那还是以后的事。
但是前线的大战可没什么好商量的,那是血与火的战场,是尸横遍野的修罗场,总不至于等叛军兵临城下他们才会想起来害怕吧?
我相信他们会有一个最基本的判断。”
雪承义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雪家最大的底牌就是手里握着的粮食了。
“父亲,十万石粮草,我们那得出来吗?”雪承义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作为雪家的家主,实际上他压根不知道族中有多少粮草、银两、产业。
一问三不知~
雪深沉连翻白眼:“亏你还是家主!我那孙子知道的都比你多点!”
雪承义尴尬的挠了挠头,他哪有那么多功夫去处理族中的事务。
“有当然是有的,但十万石估计不够,他们不多要点就不是他们的风格了。”雪深沉嘴角一翘:
“安心等着他们的答复吧,就在这两天了,他们拖不起~”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雪承义也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第1177章商讨
“什么?雪家要把小孙女嫁进凉王府?”
第二天一早,上官泰清就带着这个消息进宫了,听到这件事的太后同样吃了一惊,眼眶睁得大大的,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当初有人谏言将雪芊芊纳入宫中为妃,甚至直接册封皇后,没想到如今雪家却要把这个掌上明珠嫁进凉王府做个侧妃。
这还真是世事难料。
“是的,雪家老爷子亲口跟我说的。”上官泰清平静的说道。
此刻的国舅爷神情略有些疲倦,昨夜他是彻夜难眠,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要不是深更半夜,他肯定立刻就进宫了。
经过一夜的思考,上官泰清总算是把事情捋顺了。虽然昨夜在雪家聊了很多,但是说白了只有一句话:
你下旨,我给粮。
别看从头到尾雪深沉都是笑呵呵的,只要这道圣旨不发,朝廷绝对见不到雪家的一粒米。
“不行,这绝对不行!!”
太后急得在大殿内来来回回的走着:
“凉王本就手握重兵,朝中臣工对其私下里的议论越来越多。作为一个异性藩王,陛下赐给他的殊荣已经足够多了。
若是再和雪家联姻,加上雪家雄厚的财力和在江南世家中的威望,那凉王府的影响力定会暴涨!
我们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情况发展到那个地步。”
这一两年里,朝中的风言风语并不少,无非是凉王功高盖主、凉军只认尘字王旗这种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雪家和凉王府联姻意味着什么我又何尝不知呢。”上官泰清烦躁的揉了揉额头。
不是尘岳现在有造反的迹象,也不是他们不喜欢尘岳这个人。
相反,一直以来,上官家的这兄妹俩对尘岳的感觉一直都不错,一心想要和尘岳交好。
要不是尘岳早有正妻,上官婉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女儿嫁进凉王府,让两边成为结实的盟友。
可是俗话说得好:
在其位,谋其政。
他们是皇亲贵胄,最最重要的一个本能就是维护天子的权威。
任何一个有可能威胁到皇帝统治的因素都要被他们扼杀在萌芽里,这和个人情感无关,而是关乎着生死存亡。
就像尘岳,凉地的实力越发壮大他们越是忌惮,只是怕以后你图谋不轨罢了。
与其赌你不会造反,倒不如让你没有造反的实力更让人安心。
“不行不行,这门亲事哀家绝对不同意。”上官婉容连连摇头:
“雪家的女儿嫁给谁都行,就是不能嫁进凉王府和宇文家!”
上官泰清抬起了头,冷静的问道:
“不同意的话,十万石粮草可就没了,前线的战事怎么办?”
有些激动的太后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目前最重要的事可是那些江南的叛军,尘岳和雪家以后反不反那是另一回事,可这些人已经揭竿而起,聚众造反了。
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是几十万!
殿中安静了许久,太后才终于默默的开口问道:
“那哥哥的意思是?”
上官泰清摊了摊手:“我们没有选择,这道旨意不发也得发。
雪家就是想借陛下的明旨,堵住朝中其他大臣和世家的嘴。”
雪家在乎的可不是一个圣旨赐婚的荣耀,而是不让其他人再跳出来说三道四。
“假如不发……”太后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没能把嘴里的话吐出来。
上官泰清轻声道:
“假如不发,我们就只能赌第五心柔能在半个月内全歼叛军,要是不能~就等着叛军席卷江南吧。”
“雪家赵家也在江南?他们就不担心吗?”太后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上官泰清苦笑一声:“只要他们想走,随时都能走。”
“唉~”
太后揉着眉头叹了口气:“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家联姻?”
上官泰清沉声道:“自然不是,等我们解决了江南的叛军,再来逐步削减凉王的势力。
我们也不用过于忌惮两家联姻,有雪承义在,总不至于雪家会去造反吧?”
太后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这天底下说谁造反都有可能,但是雪承义绝不可能。
这就是十几年来这位刑部尚书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
上官泰清接着说道:“而且既然想让陛下下旨,我看粮草我们还可以多要一些。”
放在一开始,上官泰清还相信雪家掏空了家底才能凑的出十万石粮草,但现在他绝对不信!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不断思考着其中的利害得失,拿不定主意。
“太后,该下决心了。”上官泰清加重了一点语气道:
“多拖延一日,前线的战事就会多一分危险~”
上官婉容终于抬起了头:“假如陛下下旨,雪家真的能尽快拿出这些粮草吗?”
“这个交给臣去谈。”上官泰清沉声道。
“行吧~”
太后终于点头同意了:“你去告诉雪家,圣旨陛下这两天就会发,只要能兑现他们的承诺就行!”
“诺!”
……
“父亲大人,听说昨夜上官泰清去了一趟雪宅,然后今天一大早就进了宫,出宫以后车驾又直接奔着雪府去了。”
宇文府内
宇文成化正在轻声的向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汇报着一些隐秘消息。
纵使上官泰清拜访雪府是在深夜,但依旧没有逃得过宇文家的耳目。
“去了雪家?看来是去找雪深沉去了。”宇文鸿儒随意的呢喃道。
雪深沉入京的消息他们自然是了如指掌,只是不知道他在入京之前还去了一趟北凉。
“上官泰清找雪家能有什么事?不应该啊?”宇文成化颇为疑惑。
按道理说,上官家有什么事情也得去和赵家商量才对,假如是单纯的拜访雪深沉,也没必要选在深更半夜。
宇文鸿儒的一双老眼眯了起来,轻声道:“我怎么觉得太后和雪家那边在玩什么把戏呢?”
“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宇文成化低声道。
宇文鸿儒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假如两家真的有机密要务,需要刻意隐瞒,那按照雪深沉的行事风格,估计查也查不出个东西。
屋内响起了宇文鸿儒苍老的声音:
“老伙计啊,你这次来京到底想做什么~”
第1178章砍价
又是一个夜晚,很是憔悴的上官泰清再次走出了雪家的宅院,一屁股坐进了车驾内。
门匾上挂着的四个大红灯笼依旧是那般的耀眼,只不过国舅爷已经没有心情去欣赏了。
“呼~”
上官泰清长出了一口气,往柔软的毯子上一缩,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有疲惫、有忧虑、有解脱……
这次来雪府,上官泰清就只干了一件事:
讨价还价!
他和雪深沉两个人舌战了一下午,聊得有来有回,一直到这深夜双方才达成了一致:
两天后,皇帝正式下旨赐婚,而雪家将要捐送十二万石粮草到前线,其中还包括布匹、草药等一些急需的物资。
最先的一批两万石粮草要在半个月之内送达前线,以确保战事不受影响。
“到底是官场老手啊,难对付。”上官泰清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
他这次来,是抱着谈到十五万石粮草来的。
一整天,两人就像菜场小贩一样砍价,最终谈成了十二万石粮草。原本他还想再多要一点,可是雪深沉说的明明白白,就这十二万石都需要雪家去其他商行买了。
这种话上官泰清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前线的战事拖不得,最后他还是捏着鼻子同意了这个条件。
为此,上官家表面是付出的只是一道圣旨,看似轻轻松松,没有什么损失,实际上是替雪家挡住了朝堂上下所有的流言蜚语。
雪家和凉王联姻,定然会引起许多有心人的攻讦,污蔑他们有造反之心,但现在婚约是陛下亲赐的,你还敢不敢说凉地想造反?
上官泰清不知道此举是赚了还是亏了,总之,前线的粮草之急算是解决了,兵部尚书一职应该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入了自家的口袋,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接下来就等着第五心柔击败叛军就行。
雪府之内,雪深沉和那位铁面判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笑谈着,大事已定,两人的心情都不错。
下午的砍价雪承义并没有参加,就他这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这种场面并不适合他,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躲在后厅。
“这事是办妥了,芊芊的归宿算是有着落了,尘岳那小子,是个靠谱的人,我看行。”雪承义乐呵呵的笑道。
“哈哈,老夫的孙女,看男人的眼光怎么会差。”雪深沉抚着胡须大笑道。
两人显然并不在意那所谓的十几万石粮草,而是第一时间替雪芊芊感到开心。
尘岳这个女婿,他们是相当的满意。
“果然不出父亲所料,上官家和太后心里再不想发这道诏书,也得硬着头皮发。”雪承义感叹了几句。
今天砍价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上官泰清有些垂头丧气。
“呵呵,意料之中。”
雪深沉微微一笑,那天和上官泰清笑谈了半天,就是为了让两家的气氛融洽点罢了,而不是撕破脸谈条件。
“哎,对了。”
雪承义突然扭头问道:“父亲是怎么知道前线大军的粮草快要告急了?”
按理说军粮告急是军中隐秘,可雪深沉不仅知道军中的粮草不多,还知道大概能坚持多久。
这就是和上官家讲条件的有利因素,因为我知道你很急。
雪深沉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老眼浑浊的微笑道:“你一心扑在朝政上,真当我雪家一点耳目都没有了吗?”
“还是父亲大人厉害~”
雪承义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果然他不适合玩权谋之术,还是交给他父亲来吧。
“但是第一批两万石的粮草半个月就需要运抵前线,急了点吧?父亲传书回青州,然后下面的各个商铺、仓库还得筹集粮草,这个怕是短时间内记不得吧?”雪承义疑惑道。
“呵呵~”
雪深沉微微一笑:“放心吧,去年为父赴京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五万石粮草,现在只需要一纸书信回去,就可以直接装车。”
雪承义这才放下心来,感情他父亲是安排好了一切才来到京城的。
“但是等江南战事完结,怕是朝廷就得暗中对我雪家动点手脚了,到时候就不好弄了。”雪承义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忧虑。
但是朝廷的面搞这么大的一次联姻,朝廷一定会为难一下雪家的。
“所以为父跟你说过,成婚之后,家族北迁入凉。”雪深沉淡淡的说道。
虽然雪承义早就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打算,但是再次听到这句话心中还是有些震撼。
他自己算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了,但是一想到要离开世代生活的故土,还是心中不舍的,可他父亲却能语气平静的说出这番话。
雪承义犹豫了一会儿道:“族中怕是有不少人会反对吧?”
雪家不是雪深沉一个人的,几代繁衍下来,旁系子弟数不胜数,家中的那些商铺产业自然是人人有份。
离开江南就代表所有东西都得重头再来,而且北境的生意一定没有江南好做,到时候盈利大跌是必然的。
试问有几个人能忍受自己的产业亏损严重呢。
雪深沉可以大手一挥,调集族中的粮草物资,因为他在族中几乎是一言九鼎,但是这件事,相当于动了很多人的根,到时候还会不会都听雪深沉的话就难说了。
雪深沉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人各有志,不愿意走得为父不会强求,这么大的家族,怎么可能事事都一条心。”
雪承义没有说话,这次雪深沉回族之后,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好了,这些事你就别想了,都交给为父去处理。”雪深沉随意的挥了挥手:“你就安心等着宝贝女儿出嫁吧。”
雪承义点了点头,这些事他也插不上手。
“跟你说句实话。”雪深沉轻声道:“这天下已经有大乱的征兆,江南怕是这几年不会平静,所以……”
雪承义瞬间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搬迁雪家原来不仅仅是为了防止朝廷逼迫,还是在尽量避免雪家陷入战火。
雪承义也有同样的感觉,这几年天下是越来越乱,大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好了~”
雪深沉站了起来:“传书青州吧,粮草装车,准备运往前线!”
“是~”
第1179章圣旨赐婚
皇城后宫,大周朝的长公主周芷凤斜趴在桌子上,手指甲在案板上轻轻的划拉着,看神情有些不自然。
太后有些忧心的在旁边看着女儿,生怕女儿会做出什么傻事。
就在刚刚,上官婉容将明天就要给尘岳赐婚的消息告诉了周芷凤,她知道女儿对尘岳的心思,所以提前来告诉她一声,怕她明天突然得知的时候会接受不了。
周芷凤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时不时的会眨两下眼睛,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凤儿?你还好吗?”太后轻声问道。
“母后,我没事。”周芷凤微微笑了一下。
“真的?”上官婉容一脸的不相信,就这副神情,没事才怪了。
周芷凤撑着桌子坐了起来,轻声道:“雪家那位大小姐我见过,是个美人胚子,知书达理,而且是雪尚书的女儿,家教一定很严,嫁进凉王府也是个好归宿,女儿真的为其感到开心。”
几年前,尘岳入京受封藩王,周芷凤就看出来了雪芊芊对他有些情意,没想到今天竟然成真了。
上官婉容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你能这么想母后就放心了,你要知道,皇室身份的尊贵,别怪母后~”
其实周芷凤已经二十余岁了,早该到了出嫁的年纪,但是却迟迟没有赐婚,在朝中颇有些风言风语。但上官婉容因为尘岳这件事,觉得有愧于周芷凤,所以也没有强行赐婚。
但是也不能再拖了,等江南的战事结束,太后就准备将这个女儿嫁出去了,总不能真的老死在这深宫中吧。不管如何,在京城中总能找出一位家世还可以的年轻俊杰做驸马爷,也好给上官家再添一些助力。
“母后您也累了,早些回宫吧,女儿真没事。”周芷凤强行挤出了一点笑容。
“行,母后这就走了,你也歇着吧。”上官婉容知道,要让自己的女儿一个人静一静。
看着母后离去的背影,周芷凤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雪家的女儿嫁进凉王府她没有意见,但是勾起了她自己心中的哀愁。
身为皇室长公主,嫁进凉王府做个侧妃无疑是天方夜谭,她这一辈子也不能和尘岳在一起了。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宫墙外的那些普通百姓,或许他们要比自己更自由一点吧。
“唉~”
深宫之中传出了一声淡淡的哀怨。
……
第二天朝会之后,一则消息飞一般的在京城官场传了开来:
陛下圣旨,加封雪家雪芊芊为青阳郡主,赐婚尘岳,为凉王府侧妃。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手握重兵的异姓藩王和雪家联姻意味着什么,强强联手,以后还有何人敢招惹凉王府和雪家。
雪家因为雪承义不涉党争的缘故,这两年略微有些势弱,在江南的影响力已经弱于赵家一头,但现在女儿一下子嫁进了凉王府,雪家的态度引起了所有人的疑惑。
虽然尘岳没有结党,但是所有人都默认他为军方的第一大势力,足以与当年的齐党比肩,那你雪家现在算不算结党?
反正一时间京城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人认为是雪家势弱,想借凉王府提高一些自身的影响力。
也有人说是雪家准备重新介入党争,先和凉王联姻,然后再加上自身的楚党,足以影响朝局。
更有人说雪家和凉王图谋不轨,想要造反,不然你雪家大老远的把女儿嫁到北境做什么?
当然,最离谱的就是说尘岳见色起意,看上了雪家的大小姐,然后仗着自己军功在身,强行让雪家含着泪嫁出了这个女儿。
尘岳要是知道还有这种风言风语,怕是得气到吐血。
只不过所有的这些流言都在私下里流动,没有人敢上奏谏言。这是陛下亲旨赐婚,不想活了吗?
……
“什么,雪家和凉王府结亲?”
宇文府中,没有上朝的宇文鸿儒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吃了一惊,千算万算,他都没算到会来这一出。
“是的,圣旨已经颁布,确凿无疑。”宇文成化点头道:“看来前两天上官泰清频繁往雪府走动,商议的就是此事。”
“不应该啊~”
宇文鸿儒皱着眉头说道:“两家联姻的势力太大了,上官家不会看不出来,怎么可能会颁下这道圣旨?不对,一定不对,还有什么消息是我们不知道的。”
明眼人都知道两家联姻的影响力,上官家最忌惮的就是有人会威胁到皇帝的统治,要不然不至于和他们宇文家斗个你死我活,现在怎么做了这个举动?
“我正要和父亲大人说此事。”
宇文成化低声道:“据密报。雪家将要拿出十二万石粮草支援前线,以供大军征战。这句话是雪家老爷子亲口承诺,绝对可靠!”
听到这个消息的宇文鸿儒愣了一下,随即才不慌不忙的坐了下来:“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两家做了一个交易罢了!雪家倒也真是大手笔啊,十二万石粮草都能拿得出来,青扬二地富甲天下,此话果然不假啊~”
十二万,是很大一笔粮草了。其实在陇西的粮仓中,堆积的粮草比这些只多不少,但是宇文家是绝对不会将他们拿出来的,这些粮草他们留着还有大用。
宇文鸿儒轻笑道:“看来上官家为了这个兵部尚书,还真是不惜血本啊。”
“雪家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宇文成化到现在还是一脸的懵逼:“先是孙子在辽东做官,现在孙女又嫁进了王府,难不成他们真的和凉王穿了一条裤子?可是没道理啊,以雪家的地位,任何一方都会争相拉拢才是,不至于舍近求远去北境。”
宇文鸿儒在屋子里轻轻的溜达了几圈道:“雪深沉此人行事深不可测,有时候连为父都看不清他的真正目的。但是我们以后得多多关注一下雪家和凉地的关系了,若是影响了我们的大事,那就不好了。”
“是!儿子这就去安排~”
独自一人留在屋中的宇文鸿儒慢悠悠的晃着他那把太师椅,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轻声喃喃道:
“老伙计,你真的是好手段啊~”
第1180章启程回江南
平日里门可罗雀的雪府,一下子变得门庭若市。
雪深沉来到京城的消息终于变成了公开的,再加上有了那道圣旨,也给了大家一个来看望的由头,但凡自认为和雪家还有点交情的人基本上都亲自上门拜访了雪深沉。
他们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表示一下祝贺之意,但是话里话外大家都在探着雪深沉的口风,这是不是代表有一股新势力要在朝堂上崛起?
赵家对于雪家之事的倒是很高兴,不管怎么说,赵雪两家都是一派,而且有两家老爷子的关系在这,雪家和凉王府结亲,赵家多多少少能沾点光。
登门雪府的这些人大多是老一辈的人,也是当初雪深沉在京中为官时结识的好友。
雪深沉和雪承义可不一样,从来没有人能过把礼物送进刑部尚书的府邸,但是雪深沉是大手一挥、来者不拒。
用雪深沉的话来说,这些礼物攒着以后可是给她孙女的嫁妆,凭什么不要,让他们送,送的越多越好,弄得雪承义哭笑不得。
到了傍晚时分,一位分量最重的贵客也来到了雪府:当朝太傅,宇文鸿儒。
这位老太傅这两年几乎是闭门不出,连早朝基本上都不去了,今天却亲自来到了雪府,明里暗里也衬托出了雪深沉在朝中的分量。
因为远离京城官场十几年,不少年轻一辈已经忘了雪深沉的名头,只有老人才会记得当初他在官场上大刀阔斧、纵横捭阖的手段。
“哎呦,宇文兄,两年不见,身子越发硬朗了啊。”雪深沉亲自来到了府门口,将宇文鸿儒迎进了府邸。
喜欢穿大红袍的雪深沉显得十分鲜亮,倒是宇文鸿儒只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蓝色大袄。
宇文鸿儒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老伙计,这话就不要拿出来骗我了,老夫都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了,指不定哪天就咽气了。”
“哈哈哈哈~”
雪深沉放声大笑,然后眼睛眨了眨道:“怕是宇文兄还舍不得咽气吧?”
宇文鸿儒微微一笑:“起码也得等喝完你雪家大小姐的喜酒不是?”
“哈哈哈哈!随便喝!”
“哈哈哈~”
两人好像是多年的知心好友一般大声的笑谈着,但是跟在身侧的雪承义总觉得话里话外有一股奇怪的氛围,让人觉得心头不舒服。
到得大厅里坐下,下人立马就端上来了两杯茶水,淡淡的茶香味弥漫在空中。
雪深沉随意的笑道:“听说老兄怕寒,这茶叶是我从青州带过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却有驱寒护体之效,尝尝。”
“噢?雪兄真的是有心了啊。”宇文鸿儒笑着品了一口,然后点头称赞道:“味道不错啊,待会可得让我带点走。”
“那是自然,哈哈~听说宇文兄要来,早就给你备下了。”雪深沉满脸笑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笑谈着,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像是在叙旧,但也有些互相探查底细的味道。
宇文鸿儒摸不清雪家真正的意图,到底是彻底倒向了凉地,还是单纯的因为孙女喜欢,而雪深沉也在大摆迷魂阵,只要把宇文鸿儒搞糊涂就行。
“雪家大小姐这次算是有了一个好归宿啊,让人羡慕。”宇文鸿儒眼睛里泛着光芒的说道:“老夫怎么就没个孙女呢,也好让我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这朝中的事可是实在不想插手了。”
“国家正值动乱之际,此刻若是没有宇文兄坐镇中枢怎么行,我是老了,忙不动了。”雪深沉摇了摇头,感叹时光的飞逝。
宇文鸿儒看了雪深沉一眼,随意的说道:“上一次见雪兄,还是为了你孙儿就任辽东副经略使一事,这次又是你孙女嫁入凉王府,不知道雪兄下次来还有没有孙子辈的要让你操心了。”
“哈哈,老夫有些后悔当年没多生两个儿子,这样也能多几个孙子孙女。”雪深沉如何听不出宇文鸿儒话里有话,只是在随意的应答着。
宇文鸿儒抿了口茶道:“雪大公子在辽东为官也有两年了吧,北境苦寒,偏僻荒芜,终非是久居之地,要不要来京城做官?以雪公子的能力和资历,当个正二品还是轻轻松松的。”
“哦?老兄有什么好官职推荐?”雪深沉凑近了一点问道,好像对于这件事颇感兴趣。
宇文鸿儒随手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我看大理寺卿一职很合适,正二品,虽然比辽东道副经略使只高了半品,但却是京观啊,以后更进一步,做个尚书执掌一部不是问题。”
“唔,不错不错~”雪深沉连连点头:“回头我就传信问问我那个孙儿,老是在北境呆着也不是个事。”
“到时候若要帮忙,雪兄尽管直言。”宇文鸿儒也笑了起来。
“一定!”雪深沉微笑着点了点头,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聊到夜幕降临时分,宇文鸿儒便起身告辞了,好像这一趟来就是叙旧的,并没有什么正事。
看着远去的马车,雪承义轻叹一口气道:“到底是老太傅啊,明明是要探我雪家的底,却硬是说成了要帮我雪家的忙。”
“呵呵!”雪深沉笑了笑:“虽然我没有正面应答,但是他早晚得猜出我雪家和凉王府的关系。这个老狐狸,人老了,脑子倒是转得快。”
宇文鸿儒只是试探一下雪家有没有让雪泪寒离开辽东的心,要是你立马同意,说明你们和凉王府没什么牵扯,要是一口回绝,那问题可就大了。
但是雪深沉偏偏含糊其辞,说要问问孙子,这一问可不得问个一两年吗?
反正雪深沉马上就返回青州了,剩下的就让宇文鸿儒自己猜去吧。
“父亲。”
雪承义轻声道:“今天上官府又来人催问了一次,问父亲何事启程返回青州,上官大人要亲自来送您。”
雪深沉笑道:“这是急着催我回青州督办粮草一事了啊,急不可耐。”
“他们的圣旨已经发了,要是看不到粮草,这位国舅爷怕是连觉都睡不好。”雪承义轻声道。
“也罢,后天一早,启程回青州吧,你去安排一下。”
“是!”
第1181章巡视顺州
经葫芦城进入辽东的尘岳在州郡内转悠了七八天,终于赶到了顺州首府安顺城。
这几天他们停留了还几座县府,都是尘岳和冷归南两人微服私访一样的进去看看,所见到的都是安居乐业的景象,让人高兴。
离城门没多远的官道上,尘岳和冷归南两人骑马并行。
虽然冷归南是文官,但是早年可是大江南北到处跑的商人,骑个北凉大马对他来说还是小菜一碟的。
“一路走来,辽东百姓的日子过的倒真是不错,到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啊。”尘岳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然后笑着看向冷归南说道。
已经开春,气温逐渐的回暖,不需要穿着厚厚戎服的尘岳觉得很舒适。
冷归南可是辽东人,自然要比尘岳更开心,应答道:“顺州檀州两地本就是边境的富庶之地,虽然比不上江南之地繁华,但是家家户户有余粮还是能做到的。
要不是沦入金人之手数十年,何至于花这两年的时间来休养生息。”
自从辽东收复之后,顺州檀州两地的民生急速恢复,加之有辽东黑土地,产粮甚多,往来的商贾络绎不绝,老百姓们的日子迅速的好过起来。
以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终于是一去不复返了。
而且还有意外之喜,在这五十年间,有不少辽东人慢慢的迁走了,就是为了躲避金人的马刀。但是辽东收复之后,这些人又拖家带口的回来了,给辽东新增了不少人口。
相比于凉州,顺檀二地有着先天的优势,因为说到底,凉州总归是边关,时而会经历战事。但顺檀两地前面有燕云两州顶着,再加上剑门关天险,俨然已经成了整个北境防线最安全的地方。
想要打到顺檀之地,燕军不仅要拿下燕云二地,还得搭上数万人命啃下剑门关,这无疑是难如登天。
所以很多来北境做生意的商贾,都会更加倾向于来顺檀两州开设商铺。
看着前方匍匐在地面上的雄城,尘岳目光深远的指了指城池前的巨大平原道:“这地底下还埋着数万金兵的尸首呢。”
冷归南咧嘴一笑:“正好用来警示外敌,我辽东从此以后可是他们有来无回的地方!”
当初北凉军入辽的第一战就是在顺州打的,五万金兵一朝尽丧,一座巨大的京观拔地而起,矗立在这安顺城之外,让百姓振奋,金人胆寒。
那座血腥的京观可是让众多的辽东百姓掩面而泣,血海深仇也只有鲜血才能洗刷。
“驾~”
尘岳一扯缰绳:“走吧,沈大人他们还在前面等着呢。”
“驾驾~”
“哒哒哒~”
年关前就知道了尘岳要巡视辽东,所以顺州刺史沈秀夫大人今天早早的便迎候在了此处,同行的还有一位面色坚毅的武将,穿着凉军的制式甲胄,两个胳膊鼓鼓胀胀,一看就知道是一位陷阵猛将。
看见尘岳时武将躬身行礼道:
“顺州主将崔陇,见过王爷!”
“崔将军,离了左骑军在这辽东还待得惯?”尘岳呵呵笑道。
面前这位魁梧的中年武将出身自薛猛麾下的北凉左骑军,功勋卓著,是第一批左骑军的军官。
虽然崔陇原来只是军中的偏将,但论军功,再往上升一级也戳戳有余,无奈左骑军的副帅一职只有一位,所以他便卡在了那里。
这也是凉军一个不好的地方,能打仗的将领太多,但是官帽子只有那么多,分不过来,很多人的官职和自身的功劳并不匹配。
在凉军刚刚建军之时,顺州将军一职由岳展鹏兼任,但是后来前线战事爆发,岳展鹏率镇辽军开拔前线,无暇再操心顺州军务了。
尘岳正好想到了崔陇,便直接调了过来。
辽东四州主将:崔陇、左丘、王守仁还有云晨,只有这个崔陇不是凉州人。没办法,为了拉出镇辽军的架子,辽东籍的精锐将校基本上都抽调去了镇辽军,实在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顺州将军人选了。
崔陇乐呵呵的一笑:“习惯的很,这辽东的风土人情和咱们凉州也差不了多少。”
沈秀夫也在一旁搭腔道:“崔将军这治军可是厉害的很啊,将那一群新兵练得是嗷嗷叫,现在顺州的军伍之风怕是不逊色于北凉咯。”
“噢?到底是薛猛手下出来的人啊,就是狠!”尘岳大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哈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沈秀夫一侧身子:“王爷,咱们就别在城外杵着了,先进城吧。”
尘岳一挥马鞭:“好,让本王看看安顺城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
几人慢悠悠的行进了安顺城,几位官员当先而行,而两百骑白马义从则不紧不慢的吊在后面,引得街道上的百姓纷纷侧目。
宽阔的街道两侧开起了各色各样的店铺,酒肆、茶馆、乐坊、杂货铺应有尽有。
跟当初尘岳刚刚收复顺州时相比简直好上了太多,那时候百业凋零、人烟稀少,仅剩的一些商家还得整天面临金兵的欺侮和刁难。
要不是故土难离,怕是几十年里辽东的百姓都要跑光了。
冷归南展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左瞧右看,他每次来顺州都是有公务在身,这还是第一次有闲情逸致到处闲逛。
作为辽东人,看着辽东一天天变好他是发自心底的开心。
尘岳四处张望着,笑道:“沈大人,当初多亏了您来辽东为官啊,要不然顺州哪有今天的这般模样。”
两鬓已经生出白发的沈秀夫唏嘘道:“当初老臣在京城辞官,幸得雪尚书举荐才来到了辽东,不然现在怕只是田间一老翁罢了。
还要多谢王爷给了老臣一个为家乡出力的机会。”
作为第一位进入辽东的京城官员,沈秀夫可以说见证了辽东从收复到发展壮大的所有过程,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店家,这个怎么卖的?”
“这个呢?还有这个?”
冷归南则兴奋的像个孩子,操着一口地道的辽东方言四处溜达,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尘岳指着冷归南打趣道:“沈大人,今天归南怕是要出不少血了。”
“哈哈哈哈!”
第1182章顺州近况
“咚咚咚~”
“喝!”
“杀杀杀!”
安顺城外的演武场中,一队队骑兵步卒往来奔驰,操练间井然有序。
步卒还好,只是一百人为一队练着刺杀、拒马阵型,骑军的动静可就大了,在漫无边际的土地上策马奔腾,猛然有一种让人置身战场的感觉。
沙场上被踏得烟尘滚滚,喊杀声战鼓声震耳欲聋。
徐洛和崔陇两人陪在尘岳的左右,漫步在校场的将台上。崔陇时而指指点点,向尘岳介绍着自己练军的经过。
尘岳已经在安顺城停留了三天,前两天有沈秀夫陪着,视察了一下安顺城的吏治,还见了一部分官员,整个官场的感觉给尘岳的印象极好。
一心一意为民,两袖清风做官这句话用来形容辽东当地的官员极为合适。
因为不少辽东本地出身的官员都受尽磨难,如今家乡收复,百姓的好日子近在眼前,自然一个个是呕心沥血整肃辽东。
然后就是去年的秋收了,去年虽然前线打得热火朝天,但是后方却迎来了一个大丰年,各地的粮食守城比往年足足多了两成,百姓们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官府的粮库也被塞满了。
官场看完,尘岳自然要视察一下军伍了。
整个辽东的驻军大约有十五万上下,凉燕大战,陆续有六七万士卒开拔落云城,锦阳关和剑门关大约还有着四五万之众。
也就是说燕云之地汇聚了辽东三分之二的兵力,也是最能打的一群士兵。相比而言,顺檀两地的防守军力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这是因为辽东地形导致的,防线只能前移,决不能让外敌踏入内地一步。
崔陇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支骑兵道:“王爷请看,那就是末将悉心调教出的骑兵。”
尘岳抬头看去,只见一支约莫两三千人的骑兵正在跟随着鼓点号令往来奔驰,时而排列成线,时而分头前进。
“轰隆隆~”
“哒哒哒~”
“杀杀!”
这些骑兵们铁甲在身,练着刺杀阵型,锋线在移动中略有些不连贯,但已经是不错的了。
尘岳只看了一眼,就在这些骑军的身上闻出了北凉军伍的味道,笑着说道:“崔将军,看来你从左骑军带了不少好手过来啊?”
“嘿嘿~”
崔陇挠头一笑:“大老远来辽东,薛帅怎么着也得给我几十号都尉百夫长什么的吧?”
崔陇在离开左骑军时确实带了一帮用得顺手的将校过来,当时可是让薛猛颇为肉疼。
尘岳听得哈哈大笑,崔陇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黄花大姑凉出门,家里给送点嫁妆呢?
“这些骑军都还没上过战场吧?”尘岳平静的问道。
士兵见没见过血,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骑军锋线前移中的不连贯也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经历过沙场磨炼,还没有与身旁的同袍有生死默契。
崔陇点头道:“现在安顺城内驻扎有三千骑兵,一万步卒。这些兵都是这一年多新招的兵,此前能打仗的士卒都送到落云城前线守城去了。
根据王都护的意思,顺州檀州两地的新兵再操练一阵子就要送到易水前线去练练,不能总窝在内地。”
“甚好。”
尘岳点了点头:“这些细节就听从王都护安排吧,本王只有一个要求,不管是驻军还是巡防营,都得提高战力,紧要关头拉出来都得能上战场,可不能上了战场还在尿裤子。”
“哈哈哈~”
崔陇和徐洛齐齐的笑了起来。
其实第一次上战场尿裤子也是常事,尘岳第一次遇见蛮子还浑身发抖呢,差点连刀都拿不稳。
所以士卒畏惧战场的这个过程,一定要让他们在大战还没开始的时候经历一遍,千万不能到了紧要关头误事。
“王爷,王爷!”
一阵大呼声从远处传来,尘岳扭头一看,沈秀夫和冷归南两人正拎着官袍的袍尾一路小跑过来。
“咦,这是怎么了?沈大人怎么看起来急匆匆的。”崔陇疑惑的问道。
尘岳摇了摇头,他也觉得奇怪呢。
等到两人走上了将台,沈秀夫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栏杆喘气,这一路小跑过来,可把这位老大人累的够呛。
“怎么了沈大人?”尘岳开口问道。
沈秀夫气喘吁吁的说道:“圣旨,有圣旨送到了凉王府。刚接到凉王府急报。”
一边说沈秀夫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接着说道:“朝廷正式下旨,雪家孙女要嫁入王府了。”
尘岳一听就愣住了,接过书信细细的看了起来。
“没想到雪老前辈这么快就搞定了太后。”尘岳略微有些不可置信的感叹道。
“呵呵。雪老当真是神鬼手段,老夫是比不过啊。”沈秀夫笑道。
他久在京城官场做官,当知雪家与凉王府联姻所带来的的影响力,雪深沉连这种事情都能搞定,确实让人佩服。
“呼~”
尘岳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滋味很是复杂。
雪家小妹妹真的要成自己的侧妃了?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见到明旨之后还是有些唏嘘。
不过诸葛糊涂已经仔细分析过了联姻的利弊,尘岳早就想清楚了,结亲就结亲吧。
沈秀夫轻笑道:“咱们在这里先恭喜王爷了,以后怕是雪家与我们凉地的关系要更加紧密了。”
前两天尘岳只跟沈秀夫说了雪家要和凉王府联姻一事,但对于雪家可能要北迁入凉的消息却是没有透露,那还属于绝对的机密,决不能传出去。
一旦雪家北迁,那就是告诉所有人,雪家和凉王府已经是密不可分的盟友了。
“可不是,咱们还能捞一杯喜酒喝。”冷归南呵呵笑道。
“哈哈哈~”
众人齐齐大笑出声。
尘岳苦笑一声收回了书信:“几位看热闹倒是看得开心。”
“哈哈哈!”
哄笑声更大了。
“好了~”
尘岳双手负于身后:“顺州军政本王也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去檀州了。顺州的事务你们多上点心,作为大后方,虽然不用临敌,但你们身上的担子可绝对不比前线轻。”
沈秀夫和崔陇两人齐齐行礼:
“谨遵王命!”
第1183章路过蔡河子镇
蔡河子镇,檀州境内一个普普通通的村镇。进入檀州的尘岳等人在下午时分来到了这个小村镇。
此前辽东发往凉王府的奏折中特意提到过这个小村镇,因为这个镇子是檀州去年收成最高的村镇,仅他一个镇子,就向官府交了两千多石粮草。
要知道,在幽州凉州,有很多县城一年只能收上来四五千石的粮草,而他一个镇子就能抵上人家整座县城一半的赋税。
所以尘岳在进入檀州之后特地绕了点路,来这个产量大镇瞅瞅。
骑队在镇子的边缘停了下来,放眼望去,茫茫的黑土地被分割成一块块整齐的农田,远处的沿河两岸矗立着一排排的民居,偶尔有些许炊烟慢悠悠的飘向空中。
这蔡河子镇占地极广,而且地处河流两岸,尽是平原,极其适合耕种,很早便有百姓再此聚居垦荒。
马上就要春耕了,田间地头里能看到许多百姓忙碌的身影,或许是在清理地上的杂草,有的人家还在用木犁扒拉土地,时不时的传出阵阵吆喝声。
田间地头欢声笑语,农户民房炊烟袅袅,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象。
冷归南指着田间笑道:“这蔡河子镇臣也注意过,要是凉地所有村镇都能有这般守成,咱们何须还要为粮草发愁啊,我武备司的粮仓早就堆不下了,几十万边军放开肚皮吃也吃不完吧。”
“哈哈~”
尘岳大笑一声:“归南你可真敢想啊,本王都不敢做这般美梦。”
“哈哈哈!”
虽然玩笑归玩笑,但是冷归南眼中的亮光可是越发深厚。
很久之前,辽东还未收复时他曾经路过这个蔡河子镇,当时觉得没什么,因为金人迫害,导致很多良田都被荒废了,放眼望去都是荒地杂草。
可再看看现在呢?田间地头里全是生的希望,都是百姓们对新一年的期待。
缓缓而行的两百骑引来了不少百姓的侧目,不过大家也都是随意的一瞥之后便继续干起了自己的农活。毕竟在辽东之地,军伍出没还是很常见的,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两人在官道上慢悠悠的溜达着,时而指指点点,对着两侧的农田评头论足一番。
行到一个拐角处时,两人看到了一名正坐在田头休息的汉子,正巧汉子也扭头看向了他们。
那汉子丝毫不露怯的打起了招呼:“军爷,从哪里来啊?”
尘岳呵呵一笑:“从北凉来。”
“唔,那路途可不远啊,要不要下来歇歇脚?”汉子乐呵呵的笑了一声,指了指旁边摆着的几个茶壶。
看来这汉子极为的热情好客。
“成!哈哈!”
尘岳大笑一声,他和冷归南两人齐齐翻身下马,走了大半天,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了。
而徐洛则带着其他的军士自行休息去了。
那个汉子见尘岳等人下了马,连忙倒上了两壶茶水给尘岳二人,倒是一点也不怕生。
中原之地的百姓大多怕军伍,尤其是现在这种战乱时节,因为当兵的和土匪没什么两样,只要饿了渴了就抢老百姓的。
但是凉地的景象却是截然不同,老百姓看到当兵的格外亲切,毕竟哪个村里没人去当兵?看到当兵的就像看到了自家的孩子,有什么好害怕的。
“来,就是碗粗茶,解解渴。”中年汉子笑着说道,在说话的同时,眼珠子还瞟向了一旁的雪白大马。
尘岳笑着将茶水一饮而尽,大呼了一声痛快。
但是他却注意到中年汉子的腿脚略微有些瘸,走路不是很稳。
“坐下歇会儿吧。”汉子笑了笑,自顾自的坐在了地上,对待尘岳两人的态度很是热情。
冷归南笑道:“大哥,您这忙什么呢?”
“害,这不是马上要春耕了吗?地里的杂草有些多了,趁着这几天天气好,给它锄锄干净。”中年汉子笑着指了指旁边,那里堆了好大一坨青绿色的杂草。
尘岳笑道:“老大哥,您也真是心宽,就不怕咱们是坏人?打家劫舍的土匪什么的?”
中年男子一脸正经的说道:“不可能,土匪这东西已经有一两年没见到了,现在檀州的治安好得很。”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尘岳和王如松在辽东全境展开的剿匪行动了,历经数年,匪患已经消除殆尽,或许有点漏网之鱼,但也翻不起浪来。
大多数人当土匪都是因为在金人的统治下走投无路,现在日子好过多了,谁还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活。
紧跟着,中年男子压低了声音说道:“而且你们身上有股子杀气,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是边军。”
“噢?大哥真的是好眼力。”这下还真把尘岳给诧异到了,现在竟然寻常百姓都能认出他们的身份了。
“那是,咱可是见过世面的。”中年汉子呵呵大笑,自顾自的倒了一碗凉茶喝了起来。
就在他端壶倒水时,尘岳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手掌的厚厚的老茧,顿时疑惑道:“大哥从过军?”
中年男子随意的用袖口擦了一下嘴角的水渍,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当过几年,去年九月才退下来回家。”
“原来如此,敢问大哥怎么称呼?”尘岳了然,拱了拱手问道。
“张石头,原先落云城驻军,军中的弟兄们都叫我石头哥。”皮肤黝黑的汉子咧嘴一下,提到军中的同袍时目光里还带着深深的怀念。
“噢?落云城驻军?那去年可是前线啊,怎么仗打得好好的就退了下来?”
一听到是落云城驻军,尘岳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害,还不是因为这条腿。”
张石头伸直大腿拍了几下,嘟囔道:“守城战,中了两支流箭,伤到了筋骨,打不了仗只能退下来,真他娘的晦气!”
一边说张石头一边卷起了裤腿,那里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尘岳顿时就明白了,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大哥,没事的,好歹命保住了,不幸中的万幸了。”
“使不得使不得。”张石头却受宠若惊的摆了摆手:“两位一看就是当官的,我之前不过是一个标长,哪里当得起您一句大哥。”
到底是从军之人,张石头还是有眼力见的,光瞅着不远处的两百精骑就知道尘岳不是一般人,最起码是个军中的都尉校尉之类的,指不定还是个什么将军。
“哎,这话我就不高兴听了。”尘岳故意摆起了脸色:“现在又不是在军中,何必在乎这些理解,咱们只以年纪相交。”
“呵呵,那也行。”
尘岳的话让耿直的汉子大笑,军伍之人要的就是对脾气,尘岳的脾气显然很对他的胃口,有凉军将士那种特有的豪爽。
第1185章 檀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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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尘岳等人就在十几名老兵殷殷期盼的目光中离开了蔡河子镇。
他们祝福尘岳以后能在战场上百战百胜,可惜他们已经没有了提刀上马的机会。
尘岳等人的眼睛还有一点点浮肿。
唱了大半夜的歌,又喝了不少米酒,可以说是彻夜狂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住的。
到最后只有那些身强力壮的棒小伙还在那拼酒,虽然折腾的够呛,但是尘岳感觉很开心。
从张石头的口中得知,这歌会是有寓意的,马上就是春耕了,百姓们相当于在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能有个好收成,算是古老的习俗了。
老百姓们过日子能有个好盼头,尘岳自然是开心的。
临走之前,尘岳留下了一些碎银子给张石头,因为他得知村里有几家的男人去年死在了战场上,就剩下孤儿寡母了。
尘岳留点银子,拜托张石头给他们分一分,也算是尽一下同袍之谊。
作为军中退下来的老兵,张石头也没说什么就收下了,这么点忙他还是能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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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一口一个张大哥叫他的尘岳,其实是几十万边军的最高统帅。
一群骑兵渐渐的消失在了官道上,冷归南回头看了一眼蔡河子镇的方向,意犹未尽的说道:
“假如这辈子能天天这么过,死而无憾啊~”
“哈哈,冷大人现在打算撂挑子了?那可不行,咱武备司还需要你帮本王坐镇呢。”尘岳开起了玩笑。
“哈哈哈~”
冷归南笑着道:“那等臣老了,再来享福!”
“哈哈哈,本王准了!”尘岳大手一挥,随即策马扬鞭:“走吧,明天得赶到檀州城!”
“驾!”
“驾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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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紧赶慢赶,辽东的首府檀州城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童成襄和王如松一起出城迎接,将尘岳给迎进了这座黑土地上气势最为雄浑的坚城。
檀州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城高墙坚、物资充足,防守严密。
当初为了拿下檀州城,凉军围城整整数月,牺牲了多少将士,云鼓营更是掘了数条地道潜入城中,里应外合才拿下了檀州城。
就在这道城墙内外,埋下了双方士兵无数的尸体。
如今檀州城的内城已经完全变成了官府所在地,里面囤积着大量的粮草物资、军械银两。
假如燕云两地失守,就得靠檀州城去支援前线的剑门关了。
同时檀州城还得防备着北境常家有变故,可以说地理位置颇为重要。
各级官府机构也搬迁进了内城之中,驻军军营同样安放在内城。
假如有一天,辽东危急,燕云失守,那檀州城就是最后的决一死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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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中央之地有一座辽东节度使府,也就是尘岳的府邸。
虽然尘岳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凉州,但檀州依旧为他准备了一处府邸。
“王爷!”
“参见王爷!”
节度使府内,一群人纷纷向尘岳行礼。
有辽东都护使王如松、经略史童成襄、副经略史雪泪寒、檀州刺史姚青峰、檀州将军左丘。
辛疾因为要和云晨一起坐镇前线,所以并不在檀州。
“呵呵,免礼免礼,进了辽东也快一个月了,终于见到大家伙了。”尘岳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坐下。
“看来是我辽东的风土人情吸引了王爷啊,怎么着,要不王爷把王府搬来檀州?”姚青峰乐呵呵的笑道。
“哈哈,难不成姚大人要给本王再建一座王府?”尘岳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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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可以,钱粮王爷得自己出。”姚青峰一本正经的说道。
“哈哈哈。”众人哄然大笑。
尘岳瞅了瞅人群,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皇甫老先生呢?怎么没见他过来?”
皇甫沐,问天司司丞。
作为皇甫彦陵的师傅,皇甫沐一直以来都留在辽东,整个辽东方向、燕国东庭方向、北境常家方向传来的情报都会汇集到他的手上,再转交给凉王府。
白发苍苍的童成襄轻声道:“前两天皇甫先生收到了一封急报,便带着人急吼吼的走了。”
“急报?是什么事?”尘岳疑惑不解的问道。
北境战事平息,江南叛军距离北境还有十万八千里之外,尘岳实在想不出现在能有什么要紧的事。
童成襄苦笑着摇了摇头:“皇甫先生做事一向隐秘,到底是什么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好吧,看样子咱们就只能耐心等着皇甫先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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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努了努嘴:“那大家先各自下去忙活吧,过两天童大人陪本王去北斋书院看看。”
“诺!”
……
当天色快黑时,雪泪寒一溜烟的钻进了节度使府,他有事要告诉尘岳。
尘岳笑道:“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
“还不是我那妹妹的婚事。”雪泪寒嘟囔了一句,然后从腰中掏出了一封密信:
“喏,这是我爷爷派人加急送来。”
尘岳好奇的接过书信,上面详细的介绍了此次雪深沉回京以后的经过。
“十二万石?你雪家的底蕴还真是不能小觑啊。”
雪深沉竟然给出了这么多的粮草,确实是让尘岳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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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前几年雪家可是支援了北凉军大量粮草,没想到现在又掏出了这么多。
雪泪寒咯咯笑道:“怎么王爷,眼红了?打算搬空我雪家的家产?”
“哈哈哈!”尘岳大笑一声:
“反正你做这个大舅哥的,肯定得赔上不少嫁妆。”
这话听得雪泪寒直翻白眼,然后颇为凝重的说道:
“按照爷爷的意思,他这次回青州,就要着手准备雪家北迁一事。”
“这么急?”尘岳皱了皱眉头。
雪泪寒点了点头:“迟则生变,现在朝廷忙于江南战事,无法顾及我们两家联姻。
就怕以后他们腾出手来,整天给咱们制造麻烦。
所以先动起来,爷爷的意思是一点点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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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尘岳点了点头:
“想必雪家这么大个产业,真要收拾起来全部迁往凉地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按照我的意思,雪家北迁之事要尽量做的隐秘,朝廷越晚知道越好。”
“是的,爷爷也是这么说的。”
雪泪寒长叹了一口气:“雪家产业众多,想要全部迁入北凉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只能低价贱卖一些无关紧要的产业。
白花花的银子啊,这次怕是要折损不少。”
“哈哈哈~”尘岳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舅哥,大气点!”
雪泪寒气鼓鼓的道:“感情不是你的钱!”
“早晚得分本王一部分!”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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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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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7章 书院之行二
一间古朴的书房里,凌雪均表情认真的给每人都倒了杯茶,淡淡的茶香味飘荡在书房中。
苍老的皮肤、弯弯曲曲的手指丝毫不影响老先生倒茶的动作,反而更像是一种享受。
凌雪均所用的这套茶具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旧,茶壶的把手上都磕了一小块,估摸着已经用了好些年头。
尘岳几人面前放着的淡蓝色茶杯倒是新的,应该是特地备好待客之用。
这间书房还真的是纯粹的书房,除了满屋子的书籍、文房四宝,也就只有这茶具是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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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尘岳就听说凌雪均好书好茶,今日一见确实不虚。
在这北斋书院,论学识,凌雪均称第二绝没人敢称第一。
凌雪均笑呵呵的坐了下来,略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道:
“王爷请,这茶香闻着很不错。”
尘岳也不是很懂茶,但是杯口凑近了轻轻一嗅,确实有一股淡淡的茶香。
谈不上是多么浓郁的香气,但让人心情舒畅,有点提神的效果。
一口茶下肚,尘岳笑道:“到底是童大人的好东西啊,味道确实不错。”
“不错吧,呵呵~”凌雪均开心的笑了。
就算送再多的名贵礼物给他,也不及这两杯淡茶、一卷古书。
童成襄笑道:“这是老臣在通州隐居时偶然发现的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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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是附近山中农户自家种得,自采自饮,并不在市面上售卖。
茶叶被采摘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晾晒、挑选就可以直接饮用,毛尖儿的形状都保留的很完整,味道更是不必说。
为了弄到这茶叶,臣去年就派人去此前的隐居地寻访了山中农户,新茶一采下来就送到辽东。
就这,也堪堪只弄来了三斤茶叶。”
和凌雪均一样,童成襄也是爱茶之人,只不过没那么痴迷罢了。
“三斤!”凌雪均眼珠子一瞪:“童大人,这就不厚道了吧,三斤就给了我三两!再来半斤!”
说着说着凌雪均就竖起一根指头,一副要账的架势。
“不可能不可能,就这么点茶叶老夫要喝一整年。”童成襄连连摆手,一脸的不乐意。
“再给点再给点!”
“没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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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人争得面红耳赤,尘岳和姚青峰则是看着热闹。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尘岳终于开始提问书院之事:
“现如今北斋书院中有多少士子?”
“一千三百余人,基本上都是辽东本地士子,偶有从中原之地来的,此前的两三年里已经有六七百人学成出院。”凌雪均如数家珍的一一道来。
但凡是进入这书院的学习,凌雪均都看做是自己的孩子一般悉心指导。
“书院平日里都教些什么?”尘岳有些好奇的问道。
尘岳从来就没读过私塾之类的,读书识字都是马灵儿的父亲手把手教的,所以对书院所教的课程很感兴趣。
“那这可就多了。”
凌雪均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最基本的诗经、古辞肯定是会学的。仁义礼智信,书中都有,学完自然能养出一身浩然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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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和姚大人找了一些老一辈的读书人,每天讲学,为士子们答疑解惑。
第1188章 书院之行三
在凌雪均的书房中坐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有个年轻的学子走了进来,而后悄悄的在凌雪均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凌雪均的表情在不断变化,轻声的说了一句: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年轻学子恭敬的朝着几位大人行了个礼,然后缓步退出了书房。
凌雪均则笑呵呵额看向了尘岳,这种表情惹得众人一阵好奇。
姚青峰疑惑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务急需处理?凌老可自便,咱们陪着王爷随便走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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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凌雪均微微一笑:“没什么事,只不过是书院中的学子听说凉王驾到,个个想要一睹凉王的风采,欲请王爷给他们讲上一课。”
这下几人都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看着尘岳,凉王讲学,听起来就很有趣。
看着凌雪均诡异的笑容,尘岳大轻笑道:“怕不是凌老前辈想故意给本王出难题吧?”
尘岳此次前来其实是偷偷来到,并不想在书院中引起轩然大波,既然自己的消息走漏了,那肯定是刚才凌雪均放出去的。
怪不得凌雪均刚刚品茶品的好好的还出去了一趟。
尘岳一天私塾都没读过,也从来没有师从什么名师大家,和这帮子学子比起来顶多算是野路子出身,有什么好讲的?
凌雪均哈哈一笑:“王爷不到二十就投身军伍,短短八九年间已经立下了盖世功勋,当为人师,就给咱们北斋书院的学子们露一手嘛。”
凌雪均丝毫不否认这是自己的主意,反而还在故意的挑动尘岳。
“哈哈,成!本王就去凑个热闹!”尘岳大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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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来了,也总该见一见书院中的青年俊杰,以后这些人说不定就是辽东的各级父母官。
“哈哈,走!咱们也去听听!”童成襄和姚青峰也兴致勃勃的站了起来,他们预感到有一处好戏要上演了。
……
书院侧边,是一座占地极广的讲堂,足以容纳上百人同时读书,往常姚青峰等人来书院讲学时大多安排在这里。
今天讲堂内已经挤满了乌压压的人头,估摸着塞进了不下两百号人。
嘈杂的私语声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捂住耳朵,这架势,一般人可顶不住。
尘岳马上要出现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座书院,还有人在源源不断的赶来,争相想要一睹凉王的尊荣。
当尘岳等人悄悄从后门进入时,学子们正在大声的讨论着问题。
“请问如何才能算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名个子颇高的学子率先发问。
一人侃侃而谈:“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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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欲治国、先修身养性,唯有个人操守纯良、品行端正才能治理国家。”
“文安,你少扯这些虚的,咱们就说说如何治国,怎么才能让国家强盛!”对面的一人朗声大呼。
“当然是采取一些对百姓有用的举措。例如……”
“那如何判断国家已经强盛了呢?”
“这……自然是四海安定、八方来贺!”
“太虚了太虚了!”
“你来,你来,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我不知道,不知道才问你的嘛。”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各抒己见,偶尔有意见不和的还要脸红脖子粗的争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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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大家今天的议题是如何治理好国家。
这个问题大而空泛,却又是亘古不变的话题。历代的贤明君王都被这个问题伤透了脑筋。
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嘘~凌老到了~”
大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了门口,几道人影正从那儿大踏步走过来。
凌雪均、童成襄、姚青峰众人都认识,唯独中间那位年轻人是他们第一次见,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
凉王、尘岳!
那些叽叽喳喳的私语声消失不见了,他们还不懂凉王的脾气,生怕做出什么出了格的事。
走到前方的凌雪均笑呵呵的指向了尘岳开始介绍:“兔崽子们,你们一直嘀咕着想见王爷,今天老夫给你们请过来了,有什么问题赶紧问,机会不多哦。”
所有人都瞪着个大眼睛看向尘岳,大气都不喘。
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而且这年纪看起来并不比他们大上多少,却已经做到了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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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民间对尘岳的评价都是五花八门。
有的人认为尘岳是护国柱石、挽国家于为难,守边疆于不倒,功高盖世。
有的人认为尘岳出身寒门、却一路青云直上,是天下学子的榜样。
还有人认为尘岳杀伐过重,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总之,不管评价如何,都不影响尘岳在他们眼中是神一样的存在。
尘岳的目光扫视全场一周,嘴角一翘开口道:“怎么,见着黄花大闺女了?那位公子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也不知道擦一擦。”
“哈哈哈~”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全场哄笑,原来这位凉王也没那么古板可怕嘛。
尘岳笑着捋了捋衣袖:“听说大家有问题想问,本王先声明,书咱可没读过,讲学更是谈不上,互相学习罢了。”
尘岳的姿态放得极低,他可不想在这些学子面前摆官架子,以后还要靠着这些人去治理偌大的辽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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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胆子都是大了起来,一名年轻人扯着嗓子问道:“王爷,您觉得如何该如何治理天下?如何才能让国家强盛?”
这正是他们刚刚争论不休的问题。
凌雪均也好奇的抄着手看向尘岳,他很好奇这位凉王会如何回答这个范围很广的问题。
尘岳微微一笑,竖起了几根手指头:“本王认为,四个字足矣回答这个问题:
让老百姓吃饱穿暖!”
大厅寂静无声~
他们刚刚争吵了半天的话题,却被尘岳用简单的四个字给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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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9章 书院之行四
尘岳朗声道:“有人说要修身养性,苦学为官之道;有人认为应该事必躬亲、日夜操劳政务;这些都没错。
但归根结底,只要让老百姓吃饱穿暖,就够了!
民以食为天,路无冻死骨,何愁家国不安?何愁天下不宁?何愁江山不盛?
当仓廪充实、兵戈强盛,八方来贺只是迟早的事。”
“啪啪啪啪!”
在片刻的寂静之后,全场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尘岳用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告诉他们,国家如何才能安定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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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位于人群前列的一位年轻士子朗声高喝:
“王爷所言不假,唯有吃饱穿暖,百姓方可安身立命。但自从王爷主政凉州以后,一退燕戎、二平福王之乱、三征辽东故土、四败数十万燕军,北凉三十万铁骑之名名扬天下。
虽王爷功高盖世,可这背后却是皑皑白骨,多少家庭妻离子散,王爷就不怕有穷兵黩武之嫌吗?”
这话一问出来,连童成襄和姚青峰都是吃了一惊,北斋书院学子的嘴巴还真是言辞犀利啊。
他知不知道当面质问的乃是权倾天下的异姓王?但凡换做个脾气不好的,现在怕是已经要踢桌子翻脸了。
凌雪均倒没什么不安,似乎对于这个问题早有预料。
许多学子也是吓了一跳,一道道隐晦的目光看向了尘岳,生怕这位王爷突然大手一挥,把此人拖出去砍了。
倒是提问的那位年轻人脸不红心不跳,目光更是直勾勾的看向尘岳。
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尘岳竟然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
“问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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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尘岳这般语气倒是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尘岳轻声道:“本王幼年从军,大小征战上百场,浑身伤疤无数。在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整天在血泊里打滚了。
每次打完胜仗,本王想得都不是头顶上的官帽子又可以升一升了,而是想着有多少妇人在家中等着丈夫回家、有多少老人在跟本王要他们的儿子、又有多少孩童想见一见他们阔别许久的父亲。
我无法去面对那些目光,因为他们的丈夫、儿子、父亲,刚刚都倒在了本王的身边,鲜血甚至都溅到了我的铠甲上。
他们向本王要丈夫、要孩子,我拿什么给他们?没有。”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的听尘岳所言。
“这些仗我想打吗?我不想!
可我们能不打吗?不能!
自我大周开朝以来,哪一次的和平昌盛不是和外敌打出来的!唯有江山稳固,朝廷才能尽心发展民生。
让百姓吃饱穿暖,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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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码,不能让外敌的屠刀悬颈,不能让山河破碎!
此次凉燕大战,数十万燕军陈兵边境,几十万将士浴血疆场,从北凉朔风城到云州落云城,哪一处不是尸横遍野?
每一战出征前,我凉军三十万铁骑必有死战二字响彻云霄。但
他们真的都不怕死吗?
不,他们怕的,本王也怕。
谁不知道家中老小还在等着我们回家?可是我们没办法,若是有一天,边关告破、外敌肆虐,怕是更免不了生灵涂炭!
为了让后方的百姓能踏踏实实过个日子,我们唯有拿起弯刀,跨上马背,去腥风血雨里厮杀。
所以我边军将士都选择了坦然赴死,和平、安宁,是打出来的,是要用多少人命才能堆出来的!”
尘岳的语气逐渐拔高:
“好战必危,说的没错,但是还有一句话,本王送给诸位莘莘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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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战必亡!”
大厅中依旧安静,尘岳铿锵有力的话语似乎还飘荡在所有人的耳中,不少人的眼眶都有些发红。
就连一直抄着手看热闹的凌雪均都在怔怔出神,好像那声声死战穿过虚空,狠狠的撞击在他的心头。
先前那名提问的男子郑重起身,躬身行礼道:
“檀州苏铭,多谢王爷赐教!”
尘岳缓缓起身,看向所有人道:“这也正是本王设立北斋书院的初衷。
仗,我们打了,但我们希望下一代、你们的下一代,不用再整天和弯刀利刃为伴,你们,应该有一个不一样的太平天下!你们,应该换一种活法。
诸位都是我凉地的希望,我听凌老说,去年凉燕大战,你们中的许多人吵着闹着要去前线投军。
不错,这很好,我凉地民风如此,都是见不得家国危难的好男儿。
但是术业有专攻,你们的长处在于治天下,放在合适的地方才能发挥你们最大的作用,我边军不缺诸位的一腔热血,你们,正是我边军的永远屹立不倒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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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的双手缓缓汇拢于身前,朗声道:“不管你们以后去向为何、成就为何,请千万记住:
为百姓谋!”
一语言罢,尘岳对着满屋子的年轻学子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些二十出头、甚至才十几岁的求学士子耸然动容,齐齐躬身行礼,朗声喝道:
“我等谨遵王爷教诲!”
……
凌雪均一路送着尘岳等人出了北斋书院,此刻这位老人的脸上已经带着尊敬的表情。
以前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能让七州俊杰、数十万雄兵心甘情愿的跟在身后效命。
就连童成襄、宋之鹿这种久负盛名之辈也誓死追随左右。
他到底有什么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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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终于懂了,就是那一句:
为百姓谋!
尘岳却不以为然的笑道:“凌老,那位苏铭怕是你的得意门生吧?”
其实苏铭的问题问得很刁钻,甚至可以说在故意刁难尘岳,但是光凭那份敢于开口的勇气就让尘岳满意。
“呵呵,王爷好眼力。”凌雪均不置可否的一笑:“王爷觉得此人如何?”
尘岳轻轻一:“稍加磨炼,可成大器!”
“哈哈。”凌雪均放声一笑:“这种评语老夫还是不说了,免得年轻人过于自负。”
众人都是微微一笑,看来凌雪均教育弟子的方法也很是严厉。
“好了!”
走到院门外的尘岳轻笑道:“今天耽误了老先生大半天的功夫,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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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哪里的话,今日老夫受益颇多!”凌雪均很是郑重的说道。
“告辞!”
“王爷慢走!”
两拨人刚刚分开,一直守在院门外的徐洛就迎了上来,在尘岳的耳边轻声道:
“王爷,皇甫先生回来了,正在府中等候。”
“噢?”
尘岳一挑眉头:“走吧,看看皇甫先生能不能给咱们带来点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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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0章浮出水面
辽东节度使府的大厅内,问天司司丞、皇甫彦陵的师傅皇甫沐正在大口的往嘴里灌着凉茶。
“咕噜咕噜~”
这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是第三杯茶下肚了。
这阵子没人知道皇甫沐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是去干什么的,但看得出来他累得够呛。
墙壁上挂着的偌大辽东地图上了许多小旗子,尤其是剑门关附近,被皇甫沐重点标注了出来。
这就是皇甫沐回来后做的事。
白发苍苍的老人此时精神不错,嘴里不断的嘀咕什么,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好像在思考什么东西。
“皇甫先生!您这几天跑哪去了?”
尘岳的疑惑声从门口传了过来,童成襄和姚青峰则各自忙公务去了。
皇甫沐转身行了个礼:“参见王爷,可算是等到您了。”
“额,您老这是怎么搞得?”
尘岳有些错愕的扫视了一眼皇甫沐,只见他两鬓的头发有些凌乱,袍尾和靴子上都沾上了很多灰尘、泥巴。
乍一看颇有些狼狈。
“害,容臣慢慢向王爷道来,王爷先请坐。”
不知道为什么,尘岳总感觉皇甫沐乐呵呵的,似乎是有什么喜事。
尘岳坐下来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笑道:“皇甫先生,现在能讲了吧?”
皇甫沐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巴,轻声道:
“前两天不是下了场小雨吗,老臣正好去了趟剑门关附近,这不,弄得一身泥。”
“剑门关?”
尘岳疑惑的问道:“去剑门关做什么?”
皇甫沐诡异的笑了笑,轻轻吐出几个字:
“王爷不是在查血滴子的下落吗?”
尘岳先是一愣,然后猛然眼前一亮:
“藏在辽东的血滴子,找到了?在剑门关?”
“算是吧,应该还是条大鱼。”皇甫沐的嘴角勾了起来。
尘岳顿时来了兴致,挥了挥手:“来,详细给本王说说。”
“咳咳。”
皇甫沐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这阵子的经过:
“去年年末,王爷在凉州偶然发现了陇西血滴子的踪迹,老臣便开始密切关注辽东境内的可疑人员。
从皇甫彦陵端掉那一拨血滴子、活捉了一个元家的旁系子弟之后,臣就知道陇西安插在凉地的血滴子决不在少数。
经过近一个月的勘察,老臣确实已经锁定了不少目标,八九不离十就是陇西安插在辽东的探子,目前已经派出问天司暗卫严密布控。
臣不敢说里面都是血滴子,但要么是陇西的探子,要么就是燕人安插进来的人手,绝不是好人。”
一边说皇甫沐一边领着尘岳走到了地图边,指了指上面插着的十几个小旗子道:
“这些地方,都有密探的痕迹,少则数人,多则十几二十人。人数虽然不多,但看得出来都是精锐探子,行事老道。”
“这么看起来不少啊~”
尘岳目光凝重的在地图上扫视着。
十几处密探的据点,大多设置在一些人流密集的县城、乡镇,足可以看得出他们是精心策划过得。
“问天司的动作还真快,短短不到一个月就揪出了这么多牛鬼蛇神。”尘岳乐呵呵的笑道。
“这王爷还真是过奖了。”
皇甫沐捋着雪白的胡须笑道:“咱问天司在辽东这几年肯定不是吃干饭,早就查出了许多可疑的人员,只不过没有动手罢了。
这次借着血滴子浮出水面,我们才把手中掌握的情报筛选了一遍,最终锁定了这些人。”
尘岳会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问道:“那刚刚皇甫先生所说的大鱼是?”
“这,剑门关附近的龙口镇!”皇甫沐伸手在地图上一指:
“这里有一个镖局,平日里就是正儿八经的商户,帮助往来商队押运货物挣钱。
但根据问天司多角度的探查,已经可以确定,这里面的人几乎都是血滴子!”
尘岳一惊:“离剑门关这么近?”
从地图上看,这个龙口镇距离剑门关都不到四十里,骑一匹快马费不了半天功夫就到了。
“剑门关地理位置之重要,天下皆知,陇西在这里安插人手是情理之中的。”皇甫沐呢喃道。
剑门关是串联顺檀和燕云二州的险要之地,往来的商队很是频繁,与此同时还是军事重镇。
将探子安插进剑门关,就相当于监视着辽东的咽喉。
“为什么能确定是大鱼?”
“很简单,他们人很多,这几天老臣就去龙口镇转悠了一圈,再加上前些日子汇总来的情报,这个镖局里少说有两百号人。”
“这么多?”尘岳一惊,此前发现的血滴子都是十几号或者几十号,这数百人也太多了点吧。
人数如此众多,必定是大鱼!
皇甫沐拱手道:“王爷,目前已经有十几名暗卫抵近龙口镇,暗中盯梢,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暂时咱们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都离得远远的。”
尘岳一抬头,轻声道:“皇甫先生的意思是,准备对这个龙口镇动手了?”
其实尘岳还想再等等,要是能顺着这条大鱼再摸出藤来,到时候一锅端,效果应该更好。
“臣知道王爷的意思。”
皇甫沐语气平缓的说道:
“但是去年年末皇甫彦陵端掉了一窝血滴子,对方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算算时间,陇西那边应该也快要有反应了。
若是龙口镇的这伙人有了警觉,或者提前将一些机密的消息传递出去,那可就不妙了。”
尘岳的眼睛微眯了起来,这话倒是不假。
而且龙口镇靠近剑门关,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探到什么机密消息,要知道剑门关旁边的大山里可藏着一个剑门大仓呢。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动手吧。”尘岳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这个镖局人数有点多,问天司暗卫的人手最近有些不足了。”皇甫沐苦着脸说出了自己的难处。
为了盯死那些个血滴子的秘密联络点,问天司可是下了很大功夫的。
“这个简单。”
尘岳嘴角一勾:“这次本王带着两百白马义从亲自去,再发一封密信去剑门关,让谢霄雷调五百精骑秘密赶赴龙口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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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1章大败寿延道
江南战场,寿延道
在赵中天吃了一场败仗退入寿延道后双方大军就陷入了僵持,泰安道、九昌道的战事都平息了下来,算是江南战场难得的安静日子。
第五心柔的所部大军还在缓缓向前线汇聚,赵中天一人兵力不足,也不敢擅动。
而黄衫军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耐住了性子没有强攻赵中天所部,只是偶尔派些小股部队袭扰一遭。
在这新年前后,大家打得都是不声不响,赵中天憋着一肚子气准备在开春之后来一场大战。
粮草问题不光光影响了第五心柔所部,同样也影响了赵中天所率的七八万江南士卒。
那些江南世家包括赵家凑出来的粮草只能勉强供应前线了,第五心柔那里的粮草更是无能为力,至于这些掏空家底的江南世家还能坚持多久谁也没个底。
这场仗只能尽快结束。
在新年之后他就和第五心柔商量好了,大军一旦集结完毕,就立刻兵分两路对叛军发起进攻。
第五心柔攻九昌道、赵中天兵发泰安道,两人各有目标。
可是就在两天前,黄衫军的一支三千精骑在吴志勇的率领下出其不意的直插寿延道境内,一路绕过多座关隘,骑兵疾行军,一举攻克了颖城。
颖城是赵中天所部士卒的屯粮重地,又是交通咽喉,黄衫军突然来这么一手是赵中天万万没想到的,一下子命门就被敲断了。
接下来的两天黄衫军更是全面出击,多点开花,趁着第五心柔的大军刚刚汇集前线率先进攻赵中天所部。
因为粮草被抢,军中士气大跌,赵中天麾下的八万大军在抵抗了仅仅一天之后便开始陆续后撤。
这一撤可就是兵败如山倒了~
……
“驾!驾驾!”
“轰隆隆~”
一个不知名的小村镇里,正有大队的骑兵穿行而过,军中高举着“赵”字帅旗。
因为战火已经波及到了寿延道,这个小村镇里的百姓早就跑光了,路上丢弃的都是各种杂物,许多院子的门都这么随意的敞开着,一片破败的景象。
骑军中央有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庞,征南副将军、兵部侍郎赵中天。
没错,他们是从前线撤下来的,这位赵家老二又吃了一场败仗。
不过这次的败仗没那么丢盔弃甲了,赵中天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后就第一时间率军后撤,连黄衫军的影子都没见到。
现在赵中天的打算是后撤一百里,重新据城坚守。寿延道有两座重城,一是延州城,也是此前官军的屯兵之地,而是寿春,寿延道首府。
现在延州丢了,寿春是赵中天唯一的依仗。没办法,颖城告破,寿延道的半数疆域都守不住了。
丁汇顶着扑面而来的狂风疾驰到赵中天的身边,沉喝道:
“大人,停下来歇一会儿吧,兄弟们已经赶了几十里路,这么跑下去体力和战马都吃不消啊。”
赵中天扫视了一眼这个破败的村子,脸色不好看的说道:
“行吧,大军暂停!”
“大军暂停!原地休息!”丁汇怒声高喝。
跟在赵中天身边的足有五六千骑,身后还有被拉出了一段距离的步卒,总计有一万五千兵马。
这一万五千人是前线唯一没有溃散的军队,其他各城撤下来的士卒正在面对黄衫军的追杀,战事惨烈。
大军熙熙攘攘的就在这个小村镇周边停了下来,有的人翻下马背时直接瘫倒在地,再也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累了许久的士卒们开始埋锅造饭,再不吃饭就真得饿死了。
丁汇则找了间还算干净的民房,让赵中天短暂的休息一会儿。
“咕噜咕噜~”
脸色阴沉的赵中天大口的往嘴里灌着水,就在喝到一半时,这位兵部侍郎狠狠的将手中的水囊摔到了地上,怒骂道:
“妈的!这些反贼是如何知道颖城囤积着粮草的!混账东西!”
“砰!”
水囊砸落在地,清水溅了一地,这位征南副将军眼中的怒火都快要杀人了。
颖城用来囤积粮草一直是一件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可没曾想这次却被黄衫军打了个正着。虽然囤积着粮草,但毕竟地处境内,所以颖城只有数百守军,面对吴志勇数千精骑的偷袭,他们连一点像样的反抗都没有形成。
但如此机密的所在到底是如何暴露的?是黄衫军渗透进来的探子发现了还是说军中出了内奸?
具体原因赵中天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这次自己要吃下一场大败了。
前线士卒大规模后撤,面对着黄衫军的追杀最终能撤下来多少人他还不知道,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第二道防线拦住叛军,然后慢慢的收拢溃兵。
绝不能被叛军一鼓作气整个吃下去。
丁汇在旁边出声建议道:
“大人,这件事以后还可以慢慢调查,目前应该加紧派出斥候,联络各部士卒,掌握军中的动向啊。”
从赵中天率兵后撤以来,手下各支部队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
军队走到哪了不知道、伤亡如何不知道,黄衫军的追兵到了什么位置同样不知道,总之是一问三不知。
赵中天烦躁的挥了挥手:“这些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不用来问我。”
让赵中天烦闷的不是一次败仗,而是自己的兵部尚书之位。
自己在前线接连吃了两场败仗,损兵折将,就算以后战乱平息,自己怎么能有脸受封兵部尚书一职?一步错步步错,赵家为了这个兵部尚书一职,付出的代价已经相当大了,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所以这败仗的势头必须遏制,绝不能继续扩大。
“丁汇,替本官传令!”
赵中天冷着脸站起身道:“大军退入首府寿春之后,必须严防死守!绝不能再后退一步!
士卒怯战、退缩不前者,主将斩首示众!”
“遵命!”
丁汇的脸色一变,他知道赵中天这是打算玩命了。
……
“当当当!”
“啊啊~”
“杀!杀啊!”
“撤!快撤!往北走!”
寿延道境内的一处干涸的稻田里,正发生着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一支两千人的官军在前线战败后狼狈后撤,跑到这里时最终还是被尾随而至的叛军追上了。
“嗤嗤~”
“杀!杀!”
这根本算不上是一场战斗,军心涣散的官军一触即溃,当场就四散而逃的不在少数。
除了极少数勉强拿起武器反抗的,剩下的就是一面倒的屠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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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2章第五施计
黄衫军大将秦小天默默的出现在了斜侧方的土坡上,满脸鄙夷的看着战场。
这些官军打成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他看不起,现在也就对面的南疆军值得他们认真对待。
没过一会儿,战场上的喊杀声就停止了,官军死了两三百人,投降一大半,剩下的全部逃走,黄衫军则分头追击,誓要赶尽杀绝。
秦小天缓步在战场上,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降卒满脸笑容。
这一场大胜来得可是真痛快。
“将军,凌先生到了。”
一名武将在秦小天身边轻声汇报着。
“走,这捷报应该让先生一起听听。”秦小天放声大笑。
军帐中,凌宫安静的站在地图前,双眼微凝,一身淡白长袍给人一种飘逸之感。
这次的大战自然是出自凌宫的手笔,放眼陈天胜的手下,能称得上足智多谋的怕是只有这一个人。
“凌先生,哈哈哈,您真的是神机妙算,这一仗打得痛快啊!”笑声不断的秦小天大踏步走进了军帐,嘴里还不停的说道:
“这些江南士卒也不经打嘛,一触即溃,毫无战力!依我看啊,这次咱们能一直追到寿延道的边境。”
凌宫的脸上反倒是没有什么喜色,只是语气平静的问道:“各处战果如何?”
秦小天语速轻快的说道:“根据目前所汇集的消息,我大军已歼敌两万,其中俘敌过万,要下各路兵马还在追击前进,二哥在前面盯着呢。
我估计这一仗打下来,对面的赵大人能保住一半的兵马就不错了。”
说得好好的,凌宫突然轻声道:“秦将军,你好像很高兴?”
“额,怎么了?”
秦小天一愣,他们已经在一起相处两年了,对于互相的脾气也是极为了解,凌宫现在的这幅表情显然是有点生气的。
陈天胜极为倚重凌宫,吴志勇和秦小天也非常尊重这位读书人,在全军之中,除了陈天胜,唯一能让秦小天听话的就是凌宫了。
但秦小天完全不明白凌宫生气的点在哪里,打了胜仗不就是应该高兴吗?
“这次咱们侥幸获得了颖城囤积粮草的情报,并借机大败官军,确实值得庆贺。”凌宫喃喃道:
“但是别忘了,我们真正的对手可是那位第五心柔,绝不能掉以轻心!那数万的南疆军马怎么处理?那精锐的步拓卒我们到现在也没个破解之法,怎么能开心过头?
若是连将军都喜笑颜开、那军中的骄狂之气岂不是更盛?”
这次大战的起因就是黄衫军抓住了一个官军的斥候,恰好在他身上搜出一封密信,里面就写着颖城囤积粮草的情况。
这等重要的情报让他们意外获得,所有人都很惊喜,于是凌宫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派兵奇袭,才一战而胜。
听到凌宫这么说,秦小天的脸颊瞬间就红了起来,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凌宫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我们要辅助怀王成就大事,就必须事事小心、步步为营,我们所为之事,一旦失败,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骄兵必败这个道理你一定是懂得。”
秦小天重重的点了点头:“先生放心,我立刻告诫全军将士,不得有骄狂之意!”
在凌宫的一番教导之下,秦小天也收起了脸上灿烂的笑容。
“很好。”
凌宫欣慰的笑了:“告诉诸位将军,大军抵达寿春之后顺势进攻,若官军守备松懈,就一鼓作气拿下寿延道全境,若是官军拼死血战,就暂时收缩兵力,巩固各处城防即可。
严令众将,不可轻敌冒进!”
“诺!”
……
一晃几天就过去了,九昌道边境上出现的官军越来越多,毫无疑问,那些挥师清剿江南流寇的兵马已经回来了,第五心柔的帅旗重新飘扬在了大军之中。
第五心柔正安逸的坐在椅子上,听着阮志雄的汇报。
赵中天率兵撤入寿春之后便开始加固城防,收拢士卒不足四万,吃了场结结实实的败仗。但是赵中天也知道自己无路可退,率军拼死守城,黄衫军强攻两天无果,最终放弃了攻城之战。
“公子的谋划果然万全,这赵中天一场大败下来,怕是无力再和我们争功了。”阮志雄躬身轻笑道。
在这全军之中,也就只有他在私底下会称呼第五心柔为公子。
第五心柔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略施小计罢了,赵中天,徒有虚名,实无领兵之才,呵呵~”
在第五心柔的眼里,现在的江南战场上还没有足够他重视的对手,对面的那位凌宫,顶多算半个。
没有人知道,叛军抓到那个官军斥候其实是第五心柔派出去的,搜出来的那封密信也是第五心柔故意给凌宫看到。
理由嘛很简单,只是单纯的想让赵中天兵败罢了,让他无力和第五心柔争夺平叛的功劳。
日后不给赵家兵部尚书之位,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而兵败是最合适的理由了。
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你自己不能打。
阮志雄轻声道:“大军已经全部抵达前线,修整完毕,随时可以进攻。”
第五心柔翻了翻手里的军报,随意的问道:“雪家的粮食到哪里了?”
这次雪家和凉王府联姻,同样超出了第五心柔的预料,此前他给上官泰清的建议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服雪承义,相信以雪承义刚正不阿的性格,多多少少会拿出一些粮草来。
但是他没想到雪家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用十二万石粮草换来了一纸赐婚的诏书。
若他在京城,一定会拒绝雪家的这个请求,雪家和凉王府结亲,势必会带来极其深远的影响,但是没办法,当他接到消息时已经晚了。
阮志雄答道:“第一批粮草已经送到了前线,后续的粮草在陆续装车。”
“哼,雪家的动作还真是快啊,想必是早就准备好了粮草,就等着上官家往里跳。”第五心柔冷哼了一声,雪家的这些手段还瞒不过他的眼睛。
阮志雄没有说话,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罢了,此事先不提。”
第五心柔站起了身子:“派出五千精锐士卒保护粮道,这些粮草决不能出问题。召集众将议事,明天开始进攻九昌道!”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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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3章剿灭血滴一
龙口镇,坐落在剑门关西南方三四十里处,地处官道岔路口,交通便利,人口繁盛。
单这一个镇子就有一千多户人家,算上经常停留在此地的商队、贩夫,总人口足有三四千之众。
不同于其他辽东乡镇靠种地为生,龙口镇地处顺檀边缘,靠近龙门山脉,所以镇中有不少男子都是猎户。
以前金人统治时期,严禁百姓入山捕猎,将龙门山脉当成了贵族的私产,大家只能偷偷的潜入进去,在山脉的外围打些小猎物,勉强度日。
现在他们只需要在官府造册登记,就可以自由出入龙门山脉,所以一时间打猎之风再度兴盛。
“来看一看瞧一瞧喽,上好的羊毛!”
“野山鸡野山鸡,有没有要的!”
街道上充斥着各种叫卖声,除了些日常的货物,猎户从山中获取的猎物也是街面上的重头戏。
来往的百姓也不在少数,走走停停,除了拿银子买东西,以物易物也是交易的一种手段。
“嘎吱嘎吱~”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缓缓而行,当街穿过了龙门镇的主路,像这样的马车每日都会出现,并不引人注目。
当仔细看去,却发现驾车之人乃是徐洛,那车中之人的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
在行至街道拐角处时,一座占地不小的宅院豁然出现,门口的牌匾上刻着“龙口镖局”四个大字。
就在此时,马车的车帘掀开了一道缝隙,尘岳和皇甫沐两人的面庞从中显露而出。
从檀州城赶来的两百白马义从已经在镇子外藏了起来,尘岳和皇甫沐是先进来踩点的。
“王爷,就是这了。”皇甫沐轻声道。
“龙口镖局~就是这里吗?”尘岳轻声的念叨了一遍,目光迅速扫视着镖局周边的环境。
皇甫沐说这里藏着大鱼,尘岳可是兴趣十足。
镖局门口处有四名武夫矗立,腰中都陪着一把大刀,光从行走的步伐来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镖局这种行当嘛,总得拿出一些看得过去的镖师才能让人信服。
偶尔会有人抬着箱子进进出出,穿着富态的商人在一旁叮嘱些什么,估计是要贵重货物要托运。
如今中原之地战乱四起、流寇纷纷,商贾的货物时常被劫,一时间镖局的生意好得出奇。
根据皇甫沐所说,这镖局主营业务就是往中原之地运送货物,出了任何问题都照价赔偿,一看就是有底气的。
镖局两侧都用栅栏圈起了一大片的土地,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不少马匹和骡子,应该是护镖所用。
“看着很正常啊?”尘岳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一打眼,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异常,门口的几个武夫在迎客时也是笑容满面,言辞之间对来客毕恭毕敬,一看就是诚心做生意的。
“是很正常。”
皇甫沐轻声说道:“这镖局已经开了两年之久,可以说辽东收复之后没多久,这群人就在这龙口镇安家了。
这里面在官府造册的镖师多达一百六十七人,大半都是中原之地退伍的军卒。
这些退下来的军卒还有此前军中给予的退军文书,毫无破绽。
除了造册的镖师,还有临时在龙口镇上雇佣的杂役、伙计,差不多有四五十号人,平日里就帮着搬运货物、迎来送往之类的。
臣也查过,他们确实是在正儿八经的做生意,几乎每个月都有护镖走镖的活计,生意还算不错。”
尘岳这下就更纳闷了:“既然这么正常,先生是怎么怀疑到他们头上的?”
既然有文书,有造册,按理说应该是很难被发现的。
皇甫沐苦笑了一声:“说实话,当初一开始排查外来探子时,这个地方只是简单的核实了一下身份就略过了。
但自从北凉那边找出血滴子之后,这地方又重新被我问天司盯上了。
没错,他们是很正常,但唯一的缺陷就是,足足一百多号镖师,竟然没一个在这里娶妻生子的,不奇怪吗?”
尘岳恍然大悟,这确实是个疑点。
镖师虽然是个危险行业,很多人都不会娶妻,但总不至于一个都没有吧?
“那先生是如何确定他们身份的?”尘岳开口问道。
“呵呵,一开始老臣确实无法确定他们身份,只是怀疑。”皇甫沐诡异的一笑:
“后来臣想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派人在他们走镖的时候扮作土匪,抢了他们一把,抢走货物的同时还捉了两个活口,嘿嘿~”
尘岳会心一笑:“所以皇甫先生在那两个活口的身上发现了血滴的标记?”
“哈哈,没错!”皇甫沐大笑着点了点头。
当时他为了核实这群人的身份可谓是绞尽脑汁,但他们行事小心谨慎,从来不露出任何马脚,导致皇甫沐无从下手。
终于有一天,皇甫沐想出了这个简单又有效的办法,派人一路盯着镖队,一出辽东就把他们给劫了。
果然立竿见影!
而且镖队在中原之地遭遇劫匪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尘岳扭头看向了镖局方向,嘴中喃喃道:
“藏得还真深啊~”
一般来讲,密探行事一定是藏于人后、偷偷摸摸。
这群人却一反常态,堂而皇之的开了这么大一个镖局,主动去官府登记,还整天拎着刀转转悠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武夫出身。
这就叫大隐隐于市,问天司搜捕密探,自然是注意不到这镖局的身上。
“藏得再深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咱们给挖了出来。”皇甫沐捋着胡须乐呵呵的一笑,脸上出现了些许得意之色。
“呦,皇甫前辈看来心情不错啊。”尘岳笑了起来。
“那是自然,前阵子老夫为了他们可是操碎了心。”皇甫沐翻了翻白眼。
“唯一的缺点是这里地处闹市,真动起手来怕是得伤及无辜啊。”尘岳扫了一眼两边的街道嘀咕道:
“根据凉州剿灭血滴子的经验,他们还会在附近的民宅里安插人手,以防意外发生。”
皇甫沐沉声道:“所以为了防止有人走脱,咱们得全面封锁龙口镇,才能确保无一人漏网。”
尘岳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轻轻挥手道:“先走吧,奔雷骑的人应该到了,咱们一起回去合计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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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4章剿灭血滴二
距离龙口镇没多远的一处僻静山坳里,两百凉王亲卫席地而坐,战马都被拴在了密林里。
两百匹甲等战马,并没有采取马衔枚等手段,这些马出入战阵不知道多少次了,早就有了灵性,不会无缘无故的发出嘶吼。
这次突袭龙口镇不是野外作战,更多的是近身肉搏,所以战马怕是用不上了。
半数的亲卫已经换成了老百姓的服装,眼眸微闭的坐在地上小憩。
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士卒顺着茂密的山坳丛林撒了出去,防止有人发现此地。
尘岳和皇甫沐坐在一幅地图前小声的讨论着突袭的方法,地图上是龙口镇的大概地形,旁边还有一张龙口镖局的结构图。
镖局很大,四进四出的大院子。最前面是迎客、谈生意所用,两侧设置着七八间厢房,估计是打杂的伙计们休息的地方。
第二进院子占地广、空间大,看起来是存放货物的。
后面则都是一排排的房间,毕竟有一百多号人,这些人总得有地方住不是?
除了这些,镖局左右两侧各有一大片马厩,都用栅栏围成,偶尔会有伙计在里面喂喂马。
这镖局的布局图是皇甫沐从当地官府那弄来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至于血滴子有没有在里面挖密道什么的就不得而知了。
“哒哒哒~”
马蹄声骤然而起,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尘岳头也不抬的轻轻一笑道:“奔雷骑到了~”
皇甫沐则是好奇的扭头看去,满脸笑意。
五百骑扑面而来,犹如一道利剑冲进了山坳中,人人身披黑色轻甲、手提长矛,腰间配着一把北凉刀。
一将越众而出,大步走到尘岳身边,抱拳轻喝道:
“末将谢霄雷,参见王爷!”
这位从京城跟着尘岳来到辽东的年轻武将,如今已经褪去了脸上的青涩。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沉稳、凌厉的气势,这都是在沙场上磨炼出来的。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庞,尘岳轻笑道:
“这么点事还要谢帅亲自前来,莫不是你在剑门关待得腻了吧?”
“嘿嘿~”
被尘岳一语戳穿心思的谢霄雷咧嘴一笑:
“王爷说的哪里话,王爷亲自前来坐镇怎么能是小事?末将自当谨慎对待。
此次所挑选的五百名精锐都是军中老兵,历经战阵,绝不会让王爷失望。”
这次凉燕大战,奔雷骑是一兵未动,一仗没法。谢霄雷自然是憋的手痒,这次接到尘岳的王命,毫不犹豫的亲自来了。
“谢帅领兵的功夫是一绝,这嘴上的功夫也是不弱啊,哈哈。”皇甫沐乐呵呵的一笑。
有了两百凉王亲卫,再加上这五百奔雷精骑,这些血滴子是插翅也难逃了。
而且龙口镇周边还蛰伏着问天司的近百名暗卫,这些是皇甫沐目前手里能调动的所有力量。
谢霄雷哈哈大笑:“皇甫先生这夸得咱都不好意思了。”
尘岳轻声问道:“此次前来,没有引人注目吧?”
血滴子既然在龙口镇扎了根,那么必定在剑门关中安插有眼线,假如奔雷骑的行踪被发现,很有可能会让龙口镖局的那些人提前警觉。
“放心吧王爷。”谢霄雷沉声道:
“末将率兵出城之后先是向东而行,然后勒马转向,直插龙口镇。一路避开了官道,绝无人能发现。
那些个探子要是连我奔雷骑都追得上,光做个探子还真是屈才了。”
奔雷骑在凉军之中以快出名,那些个探子怎么可能赶得上。
“那就好,徐洛,你过来!”尘岳朝着旁边轻喝了一声,一直守在边上的徐洛坐在了一旁。
四人就这么围着地图席地而坐,商议起突袭方案。
尘岳笑了笑:“皇甫先生,行动计划就由您来讲吧。”
“诺!”
皇甫沐拱了拱手,沉声道:“此次行动乃是问天司、王爷亲卫、奔雷骑三方协作,老夫明确一下各自的任务。
白马义从乃是最精锐之卒,由徐校尉精选三十名好手,扮做客商需要护镖,以此为借口混进龙口镖局。
其余亲卫则穿百姓服饰,游弋在街道周边,方便在第一时间冲进镖局。
注意,士兵们都装得自然点,不要引起他们的警惕。
徐校尉进入镖局之后立刻占据有利地势,以响箭为号,开始强攻!
奔雷骑分出二百人,支援白马义从的强攻,其余三百人,严密把守龙口镇所有出入口,一只蚊子也不能让他们飞出去!
除了龙口镖局之外,还有一些民宅也像是有血滴子出没的痕迹,这些散兵游勇,就交给我问天司来处理。
二位可明白各自任务了?”
谢霄雷和徐洛齐齐抱拳:
“明白!”
“龙口镇人口众多,这些探子蛰伏此地已经一两年之久,熟悉地形,为了防止他们走脱,偷袭将于明天白天开始。”
尘岳目光平静的说道:“任务皇甫先生已经布置的很明确了,本王再多唠叨几句。
第一:龙口镇百姓众多,交战之时绝不要伤及无辜。
第二:这些血滴子都是练家子,刀法不一定比你们这些从军之人差,告诫手下将士,绝不可轻敌!
第三:镖局之内定有密道、暗室之内的隐蔽所在,哪怕战斗结束,也不要放松警惕!”
“诺!”
谢霄雷和徐洛满脸冷漠的,都是征战沙场之人,自然不会在尘岳叮嘱之后还抱着轻敌之心。
尘岳轻轻一挥手:“各自准备去吧,明天一早开始行动!”
“诺!”
……
“咕咕咕~”
“咕咕~”
天色微微明亮,阵阵鸡鸣打破了龙口镇的宁静。
没一会儿许多人家的屋顶飘起了缕缕炊烟,烟火气扑面而来。
因为镇子里面的猎户不少,还得赶十几二十里路去山里,很多都会早起。
简单的对付完早饭后可以陆陆续续的看到有人出镇,往远处的龙门山脉赶去。
很多人都是早出晚归,搞些山鸡野兔什么的补贴家用,胆子大的会结伴而行,一次外出个两三天,要是能抓住野猪什么的大家伙就赚大发了。
远处的密林里,尘岳负手而立,看着这座满是生活气息的小镇子嘴角一翘:
“开始吧~”
第1195章剿灭血滴三
“嘎吱嘎吱~”
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龙口镇的大街上就出现了一列长长的车队,总计有五六辆平板马车,每辆车上都码着两只大箱子,厚重的车轴在地面上留下了两道印记,看样子箱子里装得东西不轻。
车队两旁各跟着七八个随从车夫之类的,眼神有些警惕的看着四周,其中还有两人佩刀。
车队领头处有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穿得很是华贵,嘴里还叼着一根草,屁股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快点,都给小爷动作快点!”
年轻人大呼小叫的呵斥着,一看就是个二世祖。
没错,这位二世祖就是凉王亲卫统领,徐洛。
大清早的,龙口镇宽敞的街道上还没什么人,但仅有的一些百姓都对这支车队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不过在听到领头的徐洛大声叫嚷之后,这些百姓都把目光扭开了。
这位爷一看就知道是大富之家出来的纨绔子弟,惹是生非的主,没事就别乱看了,免得引火烧身。
“快点快点!别耽误了爷的大事!”
“别磨磨唧唧的!”
不少扭过头的百姓都满脸鄙夷,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没素质的家伙。
车队一路走、徐洛一路骂,慢慢的车队便来到了道路拐角处,龙口镖局就坐落在这里。
门口出依旧站着四个壮硕的汉子,也就是镖局里的镖师。
他们的目光同样被这支车队所吸引,不时还悄声的嘀咕两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停!”
徐洛突然大喝一声,将这四个镖师吓了一跳,一连串的平板马车就这么停在了镖局的门口。
镖师们满脸疑惑,难不成这位大爷是来找他们镖局的?
“公子,您慢着点!”
一名随从屁颠屁颠的从旁边跑到了徐洛身边,往地上这么一跪,徐洛一脚踩着他的后背就下来了。
“扑通~”
“哎呦~”
哪知徐洛脚下一滑,一个不稳就在摔了个大马趴。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少爷!”
两名随从手忙脚乱的扶起了徐洛,话语里满是担忧。
“混账东西!”
摔得灰头土脸的徐洛暴怒无比,一脚就踹翻了那名跪在地上的随从,骂骂咧咧道: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养着你是干什么吃得!”
“少爷少爷,您息怒啊,小得知错了!”跪在地上的随从连连磕头,徐洛则张牙舞爪。
场面一度鸡飞狗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门口那四位门神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在辽东这么久,当真没见过如此不着调的富家子弟。
真不知道徐洛这一套是在哪学来的。
折腾了好一会儿,徐洛貌似消了点气,转头就把目光瞪向了门口的几个镖师。
几人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徐洛想干什么。
“呔!”
徐洛叉着腰大骂道:“没眼力见的东西,大主顾上门了竟然不知道迎候,还会不会做生意?
不想做生意赶紧的关店,别在这碍大爷的眼!”
四名镖师的眼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怒火,咱们在这站得好好的,你突然骂我们干什么?
但他们毕竟是做生意,一人强忍着怒火抱拳问道:
“敢问公子,是否要货物需要押运?”
“妈的,是不是眼瞎!那么多马车看不见吗!”
徐洛顿时跳脚骂了起来:“瞅瞅,你睁大眼睛好好瞅瞅!门口这些就是大爷的货!
来你们镖局不走镖干什么?难不成唱戏啊!真不知道这么大个镖局怎么选了你们这些个家伙迎客!”
开口问话的人被喷了一脸唾沫,呆愣愣的被骂蒙了,差点就要发作。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大踏步走了出来,脸上满是亲切的笑容:
“哎呦,公子,公子您好,小得是这家镖局的三掌柜,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然后中年男子就朝着那几个镖师板起了脸:
“你们怎么搞得,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何况这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公子!
没眼力的家伙,赶紧下去通知人备茶,要上好的茶叶!”
被猛夸了一通的徐洛表情明显好了起来,笑容不自觉的溢出,很是自来熟的拍了拍这名三掌柜的肩膀:
“不错,你还是个有眼力见的!哈哈!”
中年男子的脸上满是笑容,但是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阴霾。
刚刚徐洛骂门口几位镖师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在他看来面前这家伙就是个二世祖,糊弄糊弄就得了。
中年男子话锋一转,侧身拱手道:“既然公子有生意要谈,那就请吧。”
“带路!”
徐洛两只手往身后一背,迈开了八字步,活像个大爷,四五名随从紧跟其后,寸步不离。
“好,公子请!”
中年男子在带路的同时不经意的回头一扫,看了一眼门口的那些马车和随从,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几人浩浩荡荡的走进了院中,前厅里早就斟好了茶,徐洛装模作样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砸吧着嘴说道:
“这茶叶虽然档次差了点,但也勉强能喝。”
徐洛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的扫视着院落,不少伙计都在前后奔走,生意看起来是不错。
中年男子一头黑线,这位大爷实在是太能装了。
都给你倒茶了还要怎么样?再配上几个侍女给你捏捏腿?
“在下龙口镖局三掌柜,钱平,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中年男子拱了拱手开始寒暄起来。
他在龙口镇待了快两年了,绝没有见过徐洛这么一号人物,所以开始打探起徐洛的底细。
徐洛往椅子上这么一坐,大大咧咧的说道:“本公子姓徐,家里在剑门关有些小产业,听闻你们镖局往中原运货有门路,就来看看。”
钱平的眉头微微一挑,剑门关确实有那么几家姓徐的大户,但是不知道徐洛是哪一家的,又不好接着细问,便乐呵呵的应承道:
“呵呵,承蒙江湖上的朋友抬爱,我龙口镖局确实经常往中原走货,不知道公子想要运点什么?”
“没什么,就是门外箱子里的那些东西,些许古玩奇珍罢了,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接。”徐洛毫不掩饰的问道。
钱平的眼神古怪起来,一般运送这些值钱的物件,客人都会保密的,哪像这位大爷,咋咋呼呼的就说了出来,连财不露白这个道理都不懂。
“问你话呢,傻了啊!”徐洛不耐烦的拍了拍桌子。
钱平恨得牙痒痒,但依旧是满脸陪笑的说道:“自然是没问题,但现在中原流寇太多,往那儿走镖的价钱可不低,不知公子……”
“怎么,大爷我像是没钱的样子吗?”徐洛拍了拍腰间挂着的玉佩:“只要货能到,钱不是问题。”
这块玉牌还是徐洛从皇甫沐那借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好东西。
第1196章剿灭血滴四
“哈哈,公子放心,咱们镖局的实力自然是没问题的。”钱平的脸上露出了商人的奸诈笑容。
要不是徐洛早就知道眼前这些人的身份,还真以为自己在谈生意呢。
“来人呐,给本公子把东西抬进来!”徐洛半句废话都没有,就挥了挥手。
还没等钱平反应过来,几名随从已经走了出去招呼人搬东西。
生意谈的这么顺利,反而引起了钱平的一丝疑惑,可是眼前这位爷看起来可是没有半点心机,难不成真的是一头待宰的肥羊?
没一会儿,总计十个箱子就被码放在了大厅中央,十几名随从也呼啦啦的全涌了进来,原本宽敞的前厅竟然显得有些拥挤。
几名打杂的伙计也好奇的走过来端详着,瞧这架势是有大生意啊。
徐洛站起来指了指那些箱子:“就是这些了,要是少一件,你们这镖局估计就开不下去了。”
“哎哟,公子说的哪里话,咱们龙口镖局的招牌可不是白给的。”钱平笑着说道:“只不过按照规矩,咱们得先验验货。”
徐洛瞬间就板起了脸:“都是些珍贵的物件,怎么能随意看?”
钱平尴尬的笑了笑:“这是规矩,若是以后货物丢失,咱们也得照价赔偿,这也是为公子着想不是。”
徐洛越不想给钱平看,钱平就越是想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他总觉得箱子里的东西并不像徐洛说的那么简单。
“赔偿?就你们这小镖局还能赔得起?”徐洛嘟囔了一句,脸上带着些许不屑,随即说道:“行吧,开一箱给你们看看。”
钱平的脸色越发黑了,这位徐公子真是每句话都得呛他一下。
两名随从手脚麻利的打开了一只木箱,里面确实装着瓷器等古玩之物。
“瞅瞅,都是上等货色!”徐洛得意的挑了挑眉毛,暴发户的姿态显露无疑。
钱平不断点头,以他的眼力,这些东西却是价值不菲。
可钱平刚想开口想要看看其他箱子里的货,徐洛就把话题岔了开去。
只见徐洛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镖局的陈设,嘀咕道:“这院子倒是不错,啧啧~”
钱平赶忙应承道:“小的从中原来到此地做生意,所以布局略有些中原风格。”
“嗯,不错不错!”徐洛一边点头,一边背着手围着院子转悠了起来。
钱平快步跟上,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就这么两人晃晃悠悠的走进了第二进院子,其实这就是一大片的空地,两侧有几间木屋,这是先前皇甫沐给的布局图里面没有的。
徐洛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这些木屋是干什么用的?
钱平跟着徐洛瞎溜达,心底总觉得有一些不安。
徐洛的眼神不时的扫过一些隐晦之处,趁着钱平的一不留神,徐洛顺手推开了一间厢房的房门。
“嘎吱~”
只见屋内有两名壮硕的男子正在摆弄着手中的一把弓弩,四目相对,屋中的两人都瞬间愣住了,茫然不知所以,徐洛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诡异的光芒。
钱平一惊,一步挡在了徐洛的身前,笑呵呵的说道:“公子,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走吧。”
“好~”徐洛点头应道:“不就是弓弩嘛,这东西有什么不能看的,本公子家中多的是。”
“呵呵,公子家世不凡,不凡呐!”钱平笑呵呵的附和着,在关门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屋中的两人一眼。
徐洛微微一笑,继续在院子里转悠了起来,当他想进第三重院子时被钱平挡了下来,笑呵呵的说道:“走了这么久公子也累了吧,咱们不如去前面谈谈价钱?”
“行吧~”徐洛也不坚持,背着手走向了前厅。
钱平的眉头拧了起来,一招手就有一名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躬身道:“掌柜的有什么吩咐。”
钱平低声道:“立刻去查查,剑门关的徐家大户有没有这么一位年纪差不多的人!”
“诺!”
……
两人在前厅里开始议价,让钱平没想到的是,徐洛对他们开出来的价格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了,但是提出了一系列古怪的要求。
例如必须要有自家的人跟着押送、所有的木箱都得用牛皮遮盖,不能受潮、箱子里的物件任何人都不得打开看等等。
钱平一边应承,一边提出自己的建议。
徐洛还有意无意的问了一些镖局中的问题,比如镖师总共有多少、身手都怎么样、平时出关走的都是哪条路。
钱平一一作答,只是眉宇间的疑惑越发浓厚。
终于,一名镖师快步走到了钱平的身边,小声的说着什么,钱平笑着不断点头,但是眼神中已经闪过了一抹凝重。
低头喝茶的徐洛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的朝着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
站在大厅中的那些随从心领神会,一个个慢慢的向四周散了开去,隐隐约约的占住了所有出入口。
下人离开后,钱平扭头看向了徐洛道:“呵呵,公子出手就是大手笔,不知道家里在剑门关做些什么生意?”
徐洛抬起了头:“怎么,掌柜的怀疑我们出不起这个价钱?”
“那倒不是。”钱平的视线重新落在了那些木箱上:“只不过辽东律法严明,若运的是些违禁之物,咱们可没胆子接啊。”
这些血滴子蛰伏在这整整两年,对于剑门关内的情况了如指掌。
刚刚钱平派人查过了,剑门关中的几个徐家,根本就没有和徐洛年纪相仿的人,他现在怀疑徐洛的真实来历,首当其冲的就怀疑到了那些货物的身上。
但此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在他面前的这群人那是凉军。
“呵呵~既然掌柜的不信,咱也没办法。”
徐洛脸色平静的站了起来,走到木箱边说道:“来,掌柜的可以亲自打开看看。”
“呵呵,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希望公子勿怪。”钱平笑呵呵的走向了木箱,伸手一捧箱盖,表情瞬间凝固。
箱中没有什么瓷器、古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冷冷的看着他,箱中男子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不待钱平回神,一柄短小的匕首就搭在了他的脖子,徐洛轻声喃喃道:
“钱掌柜,很荣幸的通知你,这镖局,要没了~”
第1197章剿灭血滴五
钱平的目光瞬间大骇,不可置信的呢喃道:
“你!”
“噗嗤!”
话音还未落,徐洛手中的匕首就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咽喉,鲜血飙射而出。
钱平捂着脖子,不停的口吐鲜血,身子软踏踏的倒了下去。
至死他都没想明白,这位纨绔的公子哥怎么一下子就爆发了如此浑厚的杀意。
连那些待在大厅里的镖师也都愣住了,什么情况?这位二百五的大爷怎么突然就动手杀人了?
还是一刀解决了他们的三掌柜。
“砰砰砰!”
“蹭蹭蹭!”
“当当~”
“噗嗤噗嗤!”
几乎是在徐洛动手的瞬间,跟着他进来的那些个随从也纷纷暴走,一个个手里都多出了一把匕首。
那些木箱子也被踹了开来,每个箱子里都冒出了一名白马义从的身影,他们手中握着的可是锋利的北凉刀。
箱子里还有多余的刀,那是替徐洛他们准备的。
原来十只大箱子,除了一开始徐洛打开的那一个里面装着古玩瓷器,其他的都藏着人。
就是用这般掩人耳目的方法,才让近三十号精锐士卒混进了镖局。
要是从大门口直接强攻,免不了要一场血战,还会伤及无辜。
“当当当!”
厅中那些镖师的反应也是不慢,最快的甚至已经挥出了手里的刀。
可惜,他们面对的是整个边军中最精锐的一群士卒,纵然他们是血滴子,也很难相敌。
“嗤嗤~”
前厅中顿时惨叫连连,凌厉的刀锋直奔那些镖师,刹那间五六个人就已经吐血毙命。
原本一片祥和的大厅转眼间就变得满目血色,很是骇人。
不过白马义从们针对的只是那些个佩刀的镖师,至于那些迎来送往的杂役则是没管。
而徐洛也没闲着,顺手在钱平的衣服上一扯,撕下来一大块,半个前胸就露了出来。
果然,那里刻着一个鲜红的血滴印记。
徐洛嘴角一勾:“找得就是你们,发信号!”
一名士卒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短弩,对着屋外就是一射:
“咻!”
尖锐的破空声瞬间划破天际,在龙口镇的上空久久回荡不绝。
今天的龙口镇注定不得安宁。
“什么人!”
“哪来的歹徒!”
前厅的动静在第一时间就引起了满镖局人的注意,尤其是守在镖局门口的四位门神。
他们被徐洛骂了一顿,心情还正糟糕着呢。
“什么情况!”
“蹭蹭蹭!”
四人同时拔刀,转身就要往里冲。
“嗖嗖嗖!”
不知道从哪里射出了四支弩箭,稳稳的正中他们胸口。
这四人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街道上很多百姓在向他们的位置扑来。
右边那个大叔不是挑着担子卖烧饼吗?怎么现在手里的烧饼没了,变成了弯刀?
还有街道旮旯里坐着闲聊的几个泼皮无赖、怎么一下子就杀气凌人了?
当然,这四位门神已经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了。
这些伪装成老百姓的白马义从们早就将整个镖局围了起来,就连那些个想要进入这片区域的老百姓都被他们用各种理由挡住了。
“咻~”
响箭的声音自然是传入了远处尘岳和皇甫沐的耳中。
皇甫沐呢喃道:“看样子一切顺利,在按进行。”
身后数百骑精锐士兵齐齐翻身上马,安静的等候着尘岳的命令。
尘岳轻轻的一挥手:“去吧!”
蓄势待发的奔雷骑极速冲出,顺着官道直奔龙口镖局。
而此前谢霄雷已经带着三百骑赶赴龙口镇的各个出入口,严加防范。
此时此刻,整座龙口镇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来。
尘岳双手负立,黑色长衫在微风中不断摆动,嘴里嘟囔道:
“让本王看看能逮住什么大鱼~”
……
收拾完了前厅的血滴子,那些在镖局里帮着打杂的伙计早就吓得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稳,有胆子小的已经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又是刀又是血的,鲜红的血液就在自己的脚下流淌,尸体还瞪着个大眼睛看着自己。
这些老实本分的龙口镇村民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徐洛轻喝道:“官府办事!本地人立刻离开!”
这些伙计愣在当场,还是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走!快走!”徐洛眼色一寒,握起刀挥舞了几下。
这一招果然有用,那些人顿时作鸟兽散,撒腿就向外面的街道跑去,一个个脚步踉跄、连滚带爬。
徐洛也松了口气,只有这些无关的老百姓都出去了,他才能放开手杀人。
至于有没有血滴子会趁乱混出去,那他就不用担心了,最外围还有奔雷骑守着呢。
镖局内也陷入了躁动,源源不断的有人从内厅了冲出,一个个都手握利刃。
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展开厮杀,而是怒气冲冲的瞪着徐洛等人。
几十名汉子在前厅里展开了对峙,为首的一个镖头怒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敢持械杀人!擅闯民宅!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哼!”
徐洛手里的匕首已经换成了北凉刀,冷笑道:
“血滴子还跟我谈什么律法?”
血滴子三个字一出,大厅中陷入了瞬间的寂静,眼眶陡然瞪大。
那些持刀的镖师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为首之人再也不说半句废话,怒喝道:
“杀!”
“喝!”
徐洛右脚猛点地面,一个飞跃腾身而起,手中弯刀狠狠的向下劈去,对面的一名血滴子眼光一寒,举刀格挡。
“当!”
“噗嗤!”
锋利的北凉刀夹杂着雄浑的气势,将他手中的弯刀一劈两段,断口处光滑如镜。
刀锋仅仅被断刃迟滞了分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在了他的右肩,没入肩甲骨。
“啊!”
那人惨叫一声,瞬间倒地,整个右前胸都劈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领头的血滴子也是个见多识广之辈,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制式军刀:
“北凉刀?你们是边军!”
这下他的心头有点慌了,他原本以为这些人只是普通的官府衙役,没想到竟然是边军出动。
普通衙役他们还能应付,大不了杀完再走,但是边军~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哼!”
徐洛并不答话,只是冷哼一声就扑向了这名看似是头领的血滴子。
“让老子看看,凉军倒地有何了不得的地方!”
这名满脸胡渣的血滴子毫不示弱,手中大刀左右一翻就摆开了一个架势,和徐洛厮杀在了一起。
他们这些当谍子的心知肚明,既然今天边军出现了,那他们活着离开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第1198章剿灭血滴六
“当当当!”
“喝喝!”
“杀啊!”
镖局的内厅不断的有血滴子加入战场,两百号凉王亲卫也尽数冲进了镖局,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前面几进院子到处都是捉对厮杀的身影,竟然还有冷箭时不时的从阴暗的角落里射出。
这座镖局被血滴子经营了两年,确实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幸亏在行动之前尘岳就叮嘱过了万事要小心,徐洛他们特地多留了一点心眼,这才没被冷箭造成太大的损失。
龙口镖局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全镇百姓的目光。
许多人都目光惊疑的跑到了街道上,互相交头接耳的讨论着。
有胆子大的甚至还想凑进去看一看,但都被手握弯刀的冷酷汉子给挡了回来。
因为龙口镖局建在这龙口镇上有些年头了,大家还以为是有什么匪徒在抢劫他们。
可那些冷酷汉子给他们的说法是官府在办案,这就让很多人拿不定主意了。
“轰隆隆!”
就在大家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报官、弄个清楚时,一大队铁甲骑兵涌入了这个不平静的小镇。
隆隆的马蹄声,熠熠生辉的战甲,还有马背上那些面色坚毅的骑卒,都让街道两侧的百姓陷入了片刻的呆滞。
有眼力见的人惊呼出声:
“边军!是边军骑兵!”
“边军怎么来了!”
……
一名领军都尉策马向前,朗声喝道:
“龙口镖局有燕国间谍潜伏!奔雷骑奉命清剿!
无关百姓立刻归家,擅自出门者以同罪论处!”
“密探!”
“间谍!”
百姓们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一哄而散,各自回家。
又是燕国间谍、又是边军奔雷骑出动的,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看的热闹了。
两百骑轰然而至,转瞬之间就来到了喊杀震天的龙口镖局。
奔雷骑都尉轻轻的一挥手:“一队进府支援!其他人包围镖局!”
“诺!”
“嗖嗖嗖!”
奔雷骑刚刚抵达镖局之外,破空声就突兀的响了起来。
“当当!”
马背上的骑卒反应不可谓不迅速,有人瞬间就抽刀回身,一刀就挡开了射来的羽箭。
还有人猛得俯下马背,躲开了差点正中后背的箭头。
所幸箭雨并不密集,只有些许士卒受了点伤。
奔雷骑都尉凌厉的目光在街道对面一扫,刚刚那些暗箭就是从那几排民房中射出来的。
从隐蔽处涌现出了大批身穿黑色紧身衣的杀手,朝着那些民宅猛扑过去。
问天司暗卫,终于动了。
此前他们只能大概锁定一些可疑的民宅,所以他们在行动之前就埋伏在了附近。
果然,龙口镖局一出事,这些蛰伏在附近的探子就安耐不住了,通过这波箭雨,问天司的暗卫们直接就锁定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奔雷骑并未插手暗卫的行动,主力都冲进了龙口镖局之中。
一百骑精锐配强弓、持利刃,将镖局团团围住,确保不会有任何一人漏网。
原本镖局的占地已经算是极广了,可这陆陆续续的冲进了两三百号人,整个镖局被砸成了稀巴烂。
“当当!”
“喝!”
徐洛和血滴子领头那人的交战持续进行,在混战中他已经得知了对面那人的身份:
于志,镖局的首席镖头、同时也是二掌柜。
从事先问天司搜集的情报来看,这位于志是扬州退下来的老兵,此前官至都尉,至于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于志手上的功夫倒还真是不赖,和徐洛斗了这么久,才隐隐落入下风,很难收拾。
“喝!”
徐洛左右连挥两刀,于志也不甘示弱,接连挡下。
在于志刚刚挡下两招时,徐洛趁势用肩膀狠狠的撞向了他的胸口。
于志双肘一抬,挡在了胸前,徐洛就这么用力的顶着于志的手肘。
“噔噔噔~”
于志连连后退,一直被徐洛逼到了墙角边才稳住了身形。
“喝!”
徐洛抬手起刀,狠狠的当空砍下,于志眼疾手快的抬刀一挡,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迟滞住了刀锋。
两人都拼劲了全力,脸色都涨红起来,但是两柄弯刀的刀锋始终悬停在于志右肩上方两寸的位置。
见蓄力一击迟迟没有成效,徐洛灵机一动,手臂一抖,那柄击杀钱平的短下匕首再次从袖口里滑了出来,而后一刀扎进了于志的大腿。
“嗤!”
“嘶!”
大腿遭袭的于志倒抽了一口凉气,奋力向前一撞才逼退了徐洛。
“扑通~”
于志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扶住一把椅子才没倒下去,鲜血从伤口处咕噜咕噜的往外流。
他眼神默然的扫视了一眼混乱的大厅,情势急转直下。
除了一开始冲进来的那些穿着老百姓服饰的人,现在已经有披着战甲的士卒加入了战场。
而他们血滴子安插在龙口镇其他地方的那些暗桩,到现在为止一个没有出现。
那些暗桩原本是于志搏一搏的依仗。
毫无疑问,那些人也遭到了凉军的围歼,可见凉军准备的有多么充分。
于志的眼中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这些人的死和他并没有关系。
徐洛左右飞舞了一下手中的弯刀,冷声道:“放下武器,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呵呵~”
于志平静的咧嘴一笑:“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就不要说这种话了。”
“哼!”
徐洛不再多言,持刀前冲。
“喝!”
“当当当!”
受了伤的于志战力果然大不如前,一条腿几乎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只能贴着墙角勉强招架。
战死,对于于志来说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杀!”
又有一批奔雷骑涌进了镖局,此时进入镖局的凉军士卒多达三百人,这四进四出的镖局混乱不堪。
就在镖局里打的腥风血雨的同时,镖局的地底下却有着别样的动静。
一名面色平静的男子盘腿而坐,眼眸微闭,耳朵里充斥着地面上的喊杀声。
男子身穿血色长袍、身旁放着一柄长剑。
在目光昏暗地道内还支起了几个火盆,几名男子正在不断的往火盆里丢着各种信件、密函,火苗烧得刺啦作响。
因为燃烧的缘故,这略显狭窄的地道内升腾起了不少烟雾,让人觉得呼吸不畅。
但是他们没办法,这些东西绝不能落在凉军的手里。
没一会儿,一名黑衣男子走进了密室,单膝跪地,低声道:
“大人,地面撑不住了。”
一直闭目沉思的血衣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抚摸着放在身旁的长剑,轻声喃喃道:
“没想到这一天还真的来了~”
大家给我投票吧,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
第1200章剿灭血滴八
“等等!”
尘岳一抬手就阻止了他,眉头紧锁,他好像感觉有人正在从黑暗里走出来。
“咳咳咳~”
这时黑暗中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似乎还有脚步声传出。
大家再一次举起了弓弩,但心有默契的都没有放箭。
“咳咳咳~”
伴随着咳嗽声,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男子身穿猩红的血色长袍,手里拎着着一把长剑,剑头拖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呼~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血衣男子长出了一口气。
面对着上百人的重重包围,这人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恐惧,反而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咳咳咳!”
可能是被这烟雾熏得太久了,这家伙一直在咳嗽。
皇甫沐瞅了瞅面前的男子,踏前一步轻喝道:“你就是龙口镖局的掌柜,田升荣吧?快快放下武器,保你不死!”
在情报上显示,田升荣是不会武功的,押镖走镖都是靠手下那两名掌柜的和几个镖头。但现在田升荣拖着一把长剑出来,明显就是隐藏的很深,故意避人耳目。
“唔~还真是不少人啊。”那名男子并未答话,反倒是笑着扫视了一眼屋内,完全没把皇甫沐放在眼里。
谢霄雷的眉头皱了起来,见过狂的,还没见过这么狂的。
尘岳凝视了他一会儿,平静的问道:“宇文家的人?元家的人?还是独孤家的?”
一直脸色平静的血衣男子终于抖了抖面皮,轻声喃喃道:“果然啊,有人着了你们得道,我就说这好好的镖局怎么会暴露呢。
唉~两年了,没想到藏得这么深都被你们发现了,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出卖了我们!”
随即该男子就把目光投在了尘岳的身上,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阁下就是凉王了吧?”
尘岳眉头一皱,这家伙竟然还能认出自己,看来自己的画像已经在血滴子高层之中传开了。
看着尘岳这幅不置可否的样子,男子笑呵呵的拱了拱手:“在下独孤月,见过王爷,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一睹王爷的尊荣,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没想到威震北境的凉王竟然如此年轻,啧啧。听闻王爷十几岁从军,出入疆场十余载,杀敌无数、战功赫赫,不知能不能和王爷过过招。”
一边说,独孤月已经举起了手里的长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尘岳微微思索了一下便踏前一步,徐洛眼神一凝,一步挡在身前:“王爷,我们来吧。”
尘岳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轻笑着说道:“要是本王猜的没错,这地道里的东西还没烧完吧,你是出来拖延时间的?”
独孤月的脸色僵住了,眼神慢慢的变得阴寒:“都说王爷智勇双全,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尘岳连半句废话都没有,只是轻轻的一挥手,乌泱泱的士卒就扑了上去,准备冲进地道。
“喝!”独孤月面色陡变,长剑接连挥出,想要阻止那些凉军冲进地道。他手上的功夫确实不弱,眨眼间就击退了好几名凉军,可他仅仅一人而已,怎么拦得住上百号的精锐士卒。
谢霄雷持刀前冲,轻笑道:“让我来会会你,王爷,需不需要留个活口?”
尘岳只是淡淡的扫了独孤月一眼,随意的说道:
“杀了吧~”
一语言罢,尘岳直接掉头离开了,这战局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哈哈哈!”谢霄雷大笑一声,手中弯刀已经直奔独孤月:“让我来看看,你的张狂有什么底气!”
“混账!”
独孤月感觉受到了轻视,持剑迎向了谢霄雷。
“当当当~”
“喝喝!”
一场单人对决顿时拉开了帷幕。
……
尘岳和皇甫沐缓步走出了镖局,来到了摆满尸体的空地,镖局中绝大多数的尸体都被挪了出来,士卒们已经依次查看过了,确实都是血滴子。
而街道对面那些民宅里的战斗也结束了,潜藏在里面的几十号人被问天司暗卫不费吹灰之力的绞杀了。
皇甫沐轻声道:“王爷,为什么不留个活口。独孤家的人,或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不会的。”
尘岳随意的摇了摇头:“这些血滴子,还没见过几个怕死的,既然能选出来作为血滴子头目,那心智自然是非常人所及,留之无益。”
皇甫沐了然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这个镖局想必藏着许多秘密,每一寸土地、每一间屋子都要翻一遍。在这里打杂的伙计虽然无罪,但也要查问明白,看看他们平日里都和哪些人接触交流,经常到什么地方去,这次最起码要把辽东血滴子扫灭殆尽!”尘岳沉声说道。
刚刚孤独月想拖延时间,摆明了还有很多机密的东西没有处理完,而此次尘岳阻止的偷袭就是为了那些东西,而不是杀你百十号血滴子。
“放心吧王爷,咱们问天司可就是靠这一行吃饭的。”皇甫沐轻轻一笑,只要给他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他都能顺藤摸瓜,查出一大堆线索来。
“当当当~”
“噗嗤!”
“扑通!”
地道门口的战斗结束的很快,当谢霄雷再一刀挥出之后,独孤月已经大口吐血的倒在了地上。
“看你这么嚣张,还以为功夫不错呢,没想到也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谢霄雷看着地上的独孤月轻蔑的说道。
独孤月的眼神中满是怒火和不可置信,他自认为在血滴子中已经是伸手很好的了,没想到在此人手里竟然只撑了三十多招。
“混账!杀了你!”
独孤月吐出一口鲜血之后再次挥出了长剑。
“当!”
谢霄雷弯刀一抬就挡住了没什么力道的一剑,随即一刀狠狠的捅进了他的胸口。
“噗嗤!”
独孤月的脸色越发苍白,鲜血和血色衣袍融为了一体。
谢霄雷轻轻的拔刀搭在了他的咽喉处:“说说你们在辽东还有多少人,本将军或许还能给你个痛快。”
“呵呵!”
独孤月咧嘴笑了一声:“终有一天,你们会感受到得罪我陇西,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你们……”
“噗嗤!”
话还没说完,谢霄雷就是手起刀落,冷冷的哼了一声:
“废话真多!”
第1201章清除行动
“来来来,都排好队!所有人脱掉上衣,啊,检查完再出去!”
“动作快点,大家放心,只要你是清白的,官府绝对不会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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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十个,排成一排,只要脱上衣就好,老人家,您别冻着。”
……
龙口镇旁边的谷场上搭起了好几个密不透风的军帐,全镇的老百姓和住店的客人都需要进来挨个检查。
虽然龙口镖局里面藏着的血滴子已经被尽数剿灭,但是不排除镇子里还藏着漏网之鱼。
那么保证安全的唯一办法,就是将整个龙口镇全部都排查一遍。
军帐内还有七八名手持利刃的士卒,但凡有人不肯脱或者有丁点异动,就先放倒再说。
不仅是男丁,就连女子都要检查,为此谢霄雷还特地从剑门关调来了一些女眷,都是奔雷骑士卒的家眷,绝对信得过。
整整两天的时间,龙口镇上所有的百姓总计三千多人都被筛查了一遍。
果然,抓住了三个漏网之鱼,本来他们打算藏在老百姓当中混出去的,没想到官兵竟然来了这么一手。
其中有一人在脱衣服之前突然暴起反抗,想要挟持一名百姓为人质,结果刚跳出来就被守在一旁的凉军给揍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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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百姓们真的相信了有燕人的探子混在他们中间,一个个都相当配合。
尘岳也没有回檀州城,而是直接在镇子外扎下了营寨,更增派了一千奔雷骑士卒和五百巡防营步卒,将龙口镇整个给封了起来。
对百姓的说法自然是在搜捕燕戎的探子,辽东百姓一向对官府很信任,所以大家都很配合。
为了安抚百姓,尘岳还派人拉来了不少蔬菜、面食,作为给老百姓们的一些补偿。
大帐内,尘岳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而冷归南则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这两天一直留在檀州城的冷归南也赶来了,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他就得陪着尘岳一起去剑门关。
“王爷!人数统计出来了!”谢霄雷大步走进了军帐,脸上带着些许凝重。
尘岳睁开了眼:“说说看。”
谢霄雷沉声道:
“龙口镖局内血滴子总计两百一十二人,四周民房中问天司暗卫解决了六十三人,这两天的排查又活捉了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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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计二百七十八人,血滴印记皆已核查清楚,无一错漏!
除了被我妈当场斩杀的,剩下的九个活口都关押在问天司手中。”
“快三百人了,这么多?”冷归南一惊:
“他们在官府造册的镖师不是只有一百多号人吗?”
龙口镇的常住人口不过三四千,加上来来往往路过的客人、商贾,顶多只有四五千人,没想到血滴子竟然占了三百人。
可见血滴子的渗透之深。
“这种东西,假如刻意要隐瞒,官府也不可能查得很详细。”谢霄雷苦笑道:
“况且他们镖局里还挖了一些密道、密室,只要人在官府检查的时候往里面一藏,咱们就查不出来了。”
“这些都是小问题,不管有多少人,现在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尘岳往椅子上一靠,轻声道:“现在就看皇甫先生那里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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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三天,一脸疲惫的皇甫沐终于出现在了尘岳的面前,手中还握着一沓厚厚的纸张。
“王爷,幸不辱命啊~”皇甫沐苦笑了一声,将手中的情报都递给了尘岳。
这位问天司的司丞顶着两个黑眼圈,他几乎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皇甫先生,辛苦了啊!”尘岳略微有些动容。
从龙口镖局被拿下的那一刻开始,问天司就将镖局内翻了个底朝天,包括那些地道、密室。
不得不说,确实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而且在厮杀中不是还抓了几个活口吗,直接动用问天司的刑罚工具严加拷问,有骨头不是那么硬的扛不住就招供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两天皇甫沐就一直在深挖这些情报,尘岳的目的很简单:
以雷霆手段将辽东潜藏的血滴子尽可能的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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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口镇是大镇,来来往往的百姓不少,官军亲自出动搜捕燕戎探子的消息会很快在辽东境内传开。
普通人听了或许无所谓,但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血滴子听了就会立刻逃遁。
所以凉军的动作得快!一慢就前功尽弃!
“刺啦刺啦~”
尘岳快速的翻动手中的情报,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是:
血滴子辽东血衣使:独孤月。
“血衣使?”
看着这个陌生的称呼,尘岳好奇的看向了皇甫沐。
皇甫沐轻声道:“这是那几个活口招出来的,应该是血滴子中一种很高的职位,所有人都称呼其为大人。
老臣初步推测,很可能整个辽东的血滴子都听其指挥。因为他们地道中所收集的各种情报囊括了辽东四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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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天在凉军攻打镖局的一开始,独孤月就开始焚毁情报,但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将两年来搜集的东西全部清除,还是被问天司找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原来是这样。”
尘岳微微点了点头,看来这次还真是捞了个大鱼。
尘岳接着翻阅手中的情报,上面标明了不少血滴子蛰伏在辽东各地的暗桩,从人数到地点,还有接头的方法。
看样子这里还真是辽东的情报汇聚之地,不然不可能这么详细。
“他们的人还真是不少啊。”尘岳喃喃道。
这上面有一些地方是此前问天司就已经密切关注的,还有一些地方则是意外之喜。
血滴子的渗透能力也是惊人,竟然已经有人蛰伏在了县府官衙中。
皇甫沐在一旁轻声道:“根据现在手里的情报,短时间内只能整理出来这些了。
至于其他的,只能日后再慢慢的顺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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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天的功夫,能挖出这么多已经很好了。”尘岳凝神道。
“王爷,那我们下一步?”皇甫沐轻声问道。
尘岳将情报放在了桌子上,轻笑道:
“没什么好犹豫的,立刻派人,扫清所有血滴子。皇甫先生,奔雷骑抽调三千骑兵外加各城巡防营,从今天配合问天司的一切行动。
半个月之内,本王要让这些情报上的人通通消失!”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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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0章江南风云
大周江南的战事在第五心柔大军汇集之后重新掀起,九昌道一线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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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军和黄衫军打得你来我往,今日你攻我一城,明天我拿你一关,谁也不甘示弱。
虽然第五心柔用兵如神,但毕竟黄衫军兵多将广,人数占优,所以在开战一月以来一直保持着一种焦灼的态势。
而赵中天那边就惨多了,自从兵败之后他就被包围在了寿春,困守孤城,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应付叛军的攻城。
九昌道边境,官军大营。
一身青衣的第五心柔飘然而坐,随意的翻看着今天刚刚送来的军报,他在军营里从不穿铠甲,连官府都很少穿,颇有些特立独行。
这位前线的主帅似乎并没有被战事烦扰,哪怕一个月来前线的战事没什么进展,也没让他的脸上出现什么不快的表情。
没一会儿,阮志雄就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大帐,躬身道:
“公子,前线密报,凌宫和吴志勇带着十万大军正在向九昌道赶来。”
“呵呵,终于动了,等得我还挺辛苦。”第五心柔轻笑了起来,合起了手中的军报。
此前凌宫和吴志勇等人率领十余万兵马前往泰安道攻打赵中天,然后击败赵中天攻入寿延道,现在他们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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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凌宫一直视第五心柔为心腹大患,即使九昌道这一个月来打得不错,但他还是想亲自来前线坐镇,防止第五心柔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现在寿延道境内应该只有那个秦小天带着四五万兵马驻守,其余人都在分批撤回来。”阮志雄轻声道。
“独孤楠那边准备好了吗?”
“一万五千精骑已经秘密抵达前线,随时可以突进泰安道!”
“那就传信独孤楠吧,一切按计划行事。”第五心柔微微一笑。
“诺!”
阮志雄应喝了一声,然后接着问道:“那寿延道那边怎么处理,那位赵大人貌似在城中被围了好些日子了。”
“你手里不是准备好了三万兵马吗?”第五心柔笑道:“就派去帮赵大人解围吧。靠着一群残兵败将,坚守孤城快一个月了,也是难为他了~
要是一点忙不帮,日后相遇这面子上说不过去啊。”
“诺!”
……
泰安道和九昌道的交界处,一支大军正在行进,漫山遍野的“怀”字旗号甚是雄壮。
没错,这些正是怀王陈天胜手下的大军,军中还有吴志勇的将旗。
吴志勇和凌宫二人骑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前行,耳中都是些士卒校尉们的大喝声:
“脚步快点,不要掉队!”
“你,动作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车轱辘陷进凹坑了,来几个人帮帮忙!”
……
十万大军分批赶往九昌道,而现在两人所率领的行军队伍足有五万,气势汹汹。
吴志勇扫视了一眼漫长的行军队伍,嘟囔道:“凌先生,那个第五心柔真的这么可怕吗?依我看九昌道的守军还能再坚持好久,可是寿春很快就能攻破,咱们拿下寿春,砍下那个赵中天的人头再回师救援不是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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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吴志勇的心头还是有些许不满的,毕竟围了寿春一个月,赵中天所部死伤惨重,在他看来破城只在旦夕之间。
但就在此时凌宫下令回师九昌道,此前的辛苦攻城都白费了,可他也没法违抗军令。
“志勇,咱们可万万不能小看这个年轻的兵部侍郎。”
凌宫语重心长的劝说道:“他的用兵手段神鬼莫测,连我都摸不清楚他的路数。此次他攻打九昌道一个月未有寸功,不符合常理,一定是在策划着什么。
九昌道是怀江道的唯一屏障,不容有失,咱们不能冒这个险啊~南疆道那些兵马战力强悍,你也是见识过的,他们才是心腹之患。
至于那个赵中天,虽然勉强有些将才,但和第五心柔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他的命,早晚都会被我们收下。”
吴志勇挠了挠头:“先生既然这么想,那咱们带着秦小天一起回来不就行了,干嘛还把他们五万人留在寿延道境内?”
“哼,泰安道上的那个黄稷,不是个好东西。小天留在那就是震慑他的,我们要是一撤,他岂不是就能白白的占据寿延道?咱们奋战数月,总不能给他做嫁衣吧?”凌宫冷哼一声道。
吴志勇眯起了眼睛,这下他明白了,秦小天的作用其实是监视黄稷,顺便攻打寿春,拿下来更好,拿不下来也无所谓,反正可以看着这支军马。
春风吹拂在二人的脸上,甚是清爽,走出没一会儿,吴志勇突然一拍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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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先生,我突然想到秦小天那可能有危险!”
“呵呵~”
还不等吴志勇开口,凌宫就微微一笑:“你是想说,官军可能在用声东击西之计,骗咱们救援九昌道,然后他们调兵前往寿延道,围攻小天的兵马?”
吴志勇愣了一下,没想到凌宫竟然早就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
“既然先生知道有这种可能,为何没留下后手应对?”吴志勇不解的问道。
凌宫扭头看了一眼吴志勇道:“小天手里有五万精锐士卒,延州城还囤积着足够大军半年所需的粮草,想吃下小天,官军得派出多少人?十万?十五万?”
吴志勇一脸茫然,他不知道凌宫所言何意。
凌宫微微的一捋衣袖:“若是第五心柔真的派兵去寿延道,那就正和我意!
要想快速的吃掉小天,他们最起码要动用十万兵力,这还是没考虑黄稷的情况下。
只要第五心柔的官军一陷入围城战,咱们就全军挥师北上,拿下南泗道!到时候官军哪还有心思围攻秦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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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咱们运气好,还能先砍下第五心柔的人头!”
原来这才是凌宫的真正打算,故意做出秦小天孤军深入的态势,诱骗官军前去合围,然后自己则攻打官军的后方。
“原来是这样~”
吴志勇感叹道:“还是先生所谋深远啊,志勇自愧不如。”
“呵呵~”
凌宫笑了笑:“好了,将军快点催促士卒前行吧,咱们早点赶到九昌道前线也安心点。”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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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3章池山剿匪三
“当当当!”
“杀啊~”
三千云鼓营悍卒从山口疯狂涌入,没一会儿就杀进了深山之中。
这些土匪们都是挖山洞而居,根本没有搭建什么寨墙巩固防守,面对着官军的冲击无力招架。幸亏来的云鼓军都是步卒,来的要是精锐骑兵,那他们就只能引颈待戮了。
片刻之间,山中就响起了冲天的喊杀声,这些在饮酒作乐的土匪终于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怎么转眼间官军就把他们包围了?
听到喊杀声,正在喝酒的众位头领脸色大惊,王大疤更是豁然起身,怒喝道:“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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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小喽啰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说道:“大哥,官,官军杀进来了~”
“什么,怎么可能?”王大疤眼眶子一突,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们都有多少人?”
“不知道,漫山遍野全都是,很明显是有备而来。”手下哆哆嗦嗦的汇报着。
“怎么可能!”王大疤子的身形晃悠了一下,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这个藏身之地他们已经躲了好久,一直都没问题,今天怎么就这么巧被官军发现了?难不成有内应?
其他的那些头领也有些畏惧的问道:“王首领,现在咱们怎么办?”
“要不咱们先撤吧?”
不少人已经心生退意,虽然刚才一个个信誓旦旦的保证跟着王大疤干,但是真的遇到凉军,谁敢动手?
王大疤察觉到了众人的心理变化,拎起大喝道:“诸位,听说凉军抓到咱们这些落草为寇的,那是杀无赦,绝不可能留咱们一条命。如今咱们走投无路,唯有和他们殊死一搏,或许还能有条活路,咱们手里有两千人,未必不能一试!”
其实王大疤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些人要是临阵倒戈,那自己是必死无疑,现在忽悠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干,借着人多,自己或许还能趁乱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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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疤这一连串的恐吓还真的有用,不少人都已经拎起了刀。
王大疤脸色狰狞的迈出了脚步:“弟兄们,跟我杀!”
“杀!”
山中的战场呈现出了一面倒的局面,云鼓军的这些个新兵爆发出来的战力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只见一名新卒狠狠地挥出了手中的弯刀,一刀砍在了土匪的大腿上,土匪痛苦的跪地求饶,这名士卒犹豫了,举着刀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他犹豫之时,跪地求饶的土匪眼珠子一转,挥着刀砍向了新兵的脚踝处。
“噗嗤!”
可还没等土匪得逞,一柄弯刀就砍断了他的手臂,鲜血溅了新兵一脸。
新兵哪里见过这个场面,支支吾吾的愣在了当场。
赵安堂收起了手里的刀,怒喝道:“别愣着,拿起刀去做你该做的事!记住!上了战场,就不要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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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茫然的点了点头,但很快脸色就变得冷酷起来,持刀冲进了其他的战圈。
第一次见血的他会牢牢记住今天战场上发生的这一幕,刚刚要不是赵安堂救了他,最起码他的这双腿是保不住了。
但这种当上一次就够了,这名新兵以后再也不会吃亏。
“当当当!”
“杀杀!”
“喝喝~”
云鼓营士卒们百人组成一个小的方阵,各自负责一小块区域,互相照应。
“咚咚咚~”
低沉的云鼓声在山中回荡着,士卒们依令而行,层层递进。
起初那些土匪们还能抵抗一阵,但是没一会儿就彻底溃败了,乌合之众和训练有素的官军完全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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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城没有亲自上战场,只是在高处指挥着战事,他的脚下躺着两具尸体,这是刚刚两个不长眼冲到他面前的土匪,毫无疑问被他一刀一个给剁了。
“啧啧~臧江军,你的练兵卓有成效啊~”
尘岳的声音突兀的传入了臧城的耳中。
臧城连忙回头,急声道:“王爷,这里是战场,不是您来的地方啊!”
“无妨~”尘岳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有云鼓军在,难不成本王的安全还会有危险吗?”
王守仁和徐洛两人一左一右的跟在了身旁,充当着守卫的角色。
臧城无奈,只好指向战场道:“王爷您看如何?”
战场中鼓声连连,士卒的行进也井然有序,虽然偶尔有些新兵会出现失神、惊慌、紧张,但是都在根据号令行进,进攻都是在按照事前的计划进行。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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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必臧将军的练兵不是普通人能扛得住的。”
“嘿嘿~”臧城笑着挠了挠头,没有接话。
他的练兵可是完全按照实战进行的,好多次操练的过程中都有士卒流血、断骨什么的。
不过臧城有句话说得好,演武场上流点血,要比战场上丢掉命好得多。
尘岳踏前一步,轻声道:“现在就让我们好好的欣赏一下这次的练兵之战吧~”
战场中,王大疤子在十几名亲随的护卫下左冲右突,但是不管他们冲向哪里,都会发现周围的官兵越围越多,根本就打不过他们。
一向以悍勇著称的王大疤子这才发现,他所谓的勇武在凉军面前是多么的脆弱。
“大哥,大哥别打了,咱们打不过的,先跑吧!”一名手下紧紧的跟在王大疤子的身旁说道。
“妈的!一群废物!”
王大疤子满脸怒色,他发现他召集而来的那些土匪根本就不经打,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放下武器投降了,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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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管他们了头,咱们先撤吧!”身侧的手下脸色焦急。
“赵安堂呢,他在哪里!”王大疤子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这名得力手下。
他知道赵安堂很能打,有他护卫的话逃生的可能性应该要大一点。
手下们茫然四顾,都摇了摇头,不知道赵安堂的去向。
“妈的,该用人的时候就没了,都是废物!”王大疤子的骂声更大了,同时心底还有一股淡淡的不安。
他意识到今天的事情大条了,或许自己会把小命给丢在这里。
“王头领,你在找我吗?”
就在这时,一道满带杀意的声音传进了王大疤的耳中,让他的脸色豁然大变。
第1230章塔瓜峡谷
尘岳用了两三天的功夫,视察完了落云城的驻军和城防,并没有任何问题,有辛疾亲自坐镇,尘岳放心的很。
经过去年的大战,落云城中的几万步卒全成了老兵,战力提高的不是一星半点,今年还陆续补充了几千新兵,和老兵们混在一起操练。
落云城城墙宽厚,几万步卒驻守其中就能让燕军寸步不得进。
夜幕傍晚时分,尘岳和辛疾、岳展鹏几人齐聚在了议事厅中,商讨着一些事务。
“三万镇辽军去年一战也折损不少,兵员都补充了吗?”尘岳扭头看向岳展鹏问道。
镇辽军作为辽东最大的一支机动骑军,他的战力关乎着全军,而奔雷骑更多的是作为底牌,轻易不会动用。
“已经陆续补齐,都是从境内各城抽调的,王都护使在境内操练了不少骑兵,战力可用。”岳展鹏沉声道。
“那就好。”尘岳往椅背上轻轻一躺,轻声道:“三万镇辽军没必要都驻扎在落云城内,可以先撤一部分回内地,让士卒们休整一下。”
辛疾答道:“咱们也是这么考虑的,三万骑兵全部驻扎在前线,对于物资供应来说有些吃力,下个月就会让两万骑兵先行撤回,前线留一万人,足够了。”
“陌刀军呢?依我看也能先撤回去。”尘岳再度看向了陌刀军主帅李嗣邺。
“呵呵,王爷和咱们想的还真是一样。”李嗣邺笑道:“陌刀军已经撤走了三千人,剩下的会陆续撤离。”
“蒽~”
尘岳揉了揉眉头道:“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各自回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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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疾和岳展鹏对视了一眼,轻声道:“还真有一事。”
尘岳猛然想起前阵子辛疾在自己面前卖了个关子,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何事?”
辛疾沉声道:“去年燕军撤兵之后,咱们派游弩手出去探过,他们的主力骑军已经后撤到了距离易水河两百里的位置,显然是据险而守,不愿与我们正面对抗。
可就在一个多月前,易水向北六十里处,多了一座隐秘的燕军大营。”
“多了一座军营?”尘岳的眼睛一眯:“在哪里?”
“在这。”辛疾伸手朝地图上一指:“塔瓜峡谷。”
塔瓜峡谷位于东庭境内,距离易水河畔约莫六十里之地,说是峡谷,其实只有一面是悬崖峭壁,另一侧则是丘陵地带,北金人就随便起了这么个名字。
尘岳打眼在地图上瞅了瞅,轻声道:“这营寨离前线很近啊,营中有多少人知道吗?”
战事都结束了,燕人怎么会前出扎营?难不成又要有其他的动向?但是塔瓜峡谷的位置并不在落云城的正北面,而是向西偏了很多。
若是真想再次挑起战事,这个扎营位置明显是不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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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古怪。
辛疾摇了摇头:“游弩手去探过好几次,但是都数不出具体人数,只知道营寨中放着很多粮草给养物资,每天都有马车进进出出,更像是一座辎重军营。”
“辎重营?”尘岳的眉头皱了起来,辎重营一般都是放在大军后方啊,现在这燕人的辎重营怎么跑到前面来了。
“何木答兀那边有什么有用的情报传来吗?”尘岳开口问道。
当初生俘完颜弼手下的这位大将后,何木答兀就成了凉军埋在东庭的一颗钉子,时不时的来回传递情报。
耶律保机躬身道:“我们去信问过,但是何木答兀也不知情,说这是周巍然亲自下令建造的,没有通知完颜弼。”
几人都是苦笑一声,周巍然和完颜弼两人虽然是站在同一阵线,但是各自心怀鬼胎,怎么可能事事都商量。
“还真是奇怪啊。”尘岳嘟囔了一句。
辛疾在一旁提醒道:“王爷,您还记不记得云鼓军剿匪一事,您说他们的粮草是从哪里运进去的?”
尘岳眼前一亮,目光快速的扫过了地图,沉声道:“一定是了,塔瓜峡谷正对着云州的边陲地带,可以悄悄的派人潜入进燕云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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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植一些土匪山贼对于东庭来说花不了什么银子,所以他们不可能只扶植一个。
为了转运粮草方便,周巍然才在前方建起了辎重营!”
几名将领互相对视了一眼,这种猜想倒是很有可能。
岳展鹏轻声问道:“王爷,您说咱们要不要~”
岳展鹏伸手在空中轻轻一划,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雪泪寒皱眉道:“大战刚刚结束,咱们就再次用兵,会不会引起燕人的剧烈反抗,掀起新的大战?”
“我认为不会~”
耶律保机冷静的分析道:“此次大战,不管是燕戎还是东庭,都折损了不少精锐士卒,尤其是东庭,能打仗的老兵折损殆尽,再新军没有成型之前他们不敢贸然开战。
他们既然连扶植土匪,扰乱咱们后方这种计策都想了出来,恰恰说明他们已经无计可施。
打掉这处军营,燕人的诡计就会落空,还潜藏在深山中的那些土匪自然是不攻而破。”
“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是现在敌情不明,不知道燕军在这里驻扎了多少人,贸然出兵或许有危险啊。”
……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其实一帮子人都觉得可以打,但是怎么打是个问题。
万一再落入周巍然设好的圈套,那乐子可就大了。
“好了好了~”辛疾压了压手道:“还是听听王爷怎么说吧。”
大家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把目光都投到了尘岳的身上。
“哒哒哒~”
尘岳的手指轻轻的敲在桌面上,淡淡的说道:“打是肯定要打的,不然那些土匪会向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收拾起来多烦。”
倒不是说土匪能打穿云锦防线或者拿下落云城,而是他们会时不时跳出来袭扰一下粮道,然后再往大山里一钻让你找不到,这是最烦的。
弄不好官军会被其拖累的疲于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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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心中大定,既然王爷要打,那这场仗他们是打定了。
尘岳伸手往塔瓜峡谷的位置一指:“让游弩手出动,探查塔瓜峡谷的地形、敌情,搜索范围扩大到其方圆三十里之内,确保没有其他的燕军!”
“诺!”
第1231章夜探峡谷一
东方刚刚露出点白色,一队数百人的骑军就摸黑越过了易水河畔,踏足于易水北岸。
清一色的游弩手制式轻甲,脚力极好的北凉大马,马背上还挂着一把轻弩,箭囊里塞着满满当当的羽箭。
为首一人跃出骑阵,放眼看向西北方。
披甲男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表情异常沉稳。
伍侠客,最年轻的游弩手校尉,整整比北凉的几名校尉少了十来岁。
这名当初在辽东战事中,拼死带回铁浮屠来袭消息的寻常游弩手,在短短数年之间已经官至校尉。
论军功,伍侠客在辽东的这批游弩手之中确实无人不服,原来的那位校尉调回北凉虎豹骑了,他自然而然就成了新任校尉。
一左一右还有两名军中都尉,彭淳和宗古。
两人都是军中老人了,和伍侠客也曾多次并肩战斗过。
宗古的年纪稍微大一点,四十出头的样子,按理来说这个年纪还待在都尉一职上略微有点低了。
但其实是他从军晚,辽东人出身的他,三十几岁才进凉军,一开始是挽辽营的标长,后来进了游弩手,其实这个攀升速度已经很快了。
彭淳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笑道:“宗大哥,这不马上就要去镇辽军当校尉了吗,干嘛还出来跑这一趟?”
宗古乐呵的一笑,拍了拍坐下战马的脑袋道:
“以后就没这么来去如风的自在了,再和兄弟们出次任务,也算是在游弩手有个好的收尾吧。”
就在前两天,宗古已经收到了调令,要去镇辽军当校尉,东西都收拾好准备走了,突然来了任务,他二话不说的就跟着伍侠客出来了。
彭淳竖起了大拇指笑道:“到底是老大哥,这态度,这精神,值得咱学习。”
“好了,得干活了。”
伍侠客也回头一笑,然后表情严肃的说道:
“奉军令,此次咱们不仅要探查塔瓜峡谷的动静,方圆数十里之内也要仔细搜索,不能有任何遗漏。
两位,看看怎么安排?”
彭淳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看向了宗古,毕竟论年纪他是老大哥,在军中还是需要谦让一下前辈的。
“别瞅我,我知道你们两曾经去过一次塔瓜峡谷,路熟。”
宗古哑巴了一下嘴巴道:“这次我就吃点亏,塔瓜峡谷你们去,其他的地方我来。”
“哈哈哈。”
伍侠客大笑一声:“还是宗大哥痛快!”
“哎,你你你也不客气一下?”宗古装模作样的板起了脸。
“害,都是自己人,客气啥,就这么干了!”彭淳已经扯住了缰绳,准备出发。
“你们俩还真是穿一条裤子的。”宗古嘟囔了一句。
“哈哈~”伍侠客大笑一声,一挥手:“走吧,三天后,还在这里汇合!”
“诺!”
“驾!驾驾!”
上百骑游弩手一大部分都跟着宗古走了,而精锐的二三十人疾驰往塔瓜峡谷方向,去看看燕人到底在摆什么迷魂阵。
……
夜幕缓缓降临,塔瓜峡谷的峭壁之下亮起了一团团的火光。
这里的地势颇有些特殊,峡谷走向自西南向东北延伸,绵延不绝。
东南边就是云州方向,这一侧的山势极为高耸陡峭,完全遮住了人的视线。
但是西北侧却相当平缓,几乎是丘陵地带,连绵的山坡上覆盖着灌木丛和各种各样的杂草。
也就是说,假如你从云州方向过来,从东南向西北看,看到的只是一座光秃秃的峭壁。
但你要是绕过峭壁,来到西北方,你就会发现原来这峭壁的背后有一座燕军大营。
一团团火光在夜色中升腾而起,将那些军帐照得格外显眼。
可能是因为有峭壁天然遮挡的缘故,这些燕兵并没有做太多的隐匿手段,大晚上堂而皇之的升起了炊烟。
除了前后的两处峡谷口,西北侧的丘陵地带其实都可以进入峡谷,反正地势平缓,稍微多走几步就进去了。
但燕兵也不是傻子,一连串的丘陵地带每隔几百步就矗立着一顶军帐和一个戒备哨,平缓的地势让巡视变得极为方便。
每个警戒哨也不用多,两个人就够。
戒备哨里的士卒在白天可以将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只需要转转脖子就行了。
“稀稀疏疏~”
离丘陵地带一两百步的距离,几道人影正贴着地面的杂草一点点的向前挪动。
今天的月色很暗,远处戒备哨里的燕兵倒是看不清这么远的地方。
伍侠客和彭淳两张漆黑的面庞缓缓的从灌木丛中露了出来。
彭淳使劲的瞪大了眼睛看向远处。可是微微隆起的丘陵遮住了他的视线。
别说趴着了,就算站起来估计也看不见丘陵背后具体有什么。
“除了火光和那些帐篷的顶子,其他的啥也看不见啊~”彭淳不满的嘟囔起来。
伍侠客皱着眉头扫视了一眼前方几座亮着火光的戒备哨,沉思良久,才压低着声音道:
“先撤~”
彭淳微微点头,几名精锐的游弩手再次沿着来时的路退了回去。
前方戒备哨里的燕卒还在来回转悠,丝毫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人抵近侦查过了。
……
距离峡谷不远的一处隐蔽山坳中,伍侠客和彭淳两人凑在了一起小声的讨论着。
“要不我现在带几个好手,从两个哨所中间摸过去?”彭淳试探着问道。
“不行!绝对不行!”
伍侠客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这地势太平缓了,我刚刚看了,两个警戒哨之间没有视线死角,想这么光明正大的爬过去一定会被看到。
这里太空旷,暴露就会变成燕兵弓弩的活靶子,看到就是死!”
“那怎么办?”
彭淳双手一摊:“东南都是峭壁,咱们已经看过了,根本不可能从山顶攀岩而下,西北侧全是哨所,溜不进去。
总不能就趴在峡谷口数他们进进出出了多少马车吧?那也看不到内部的情况啊。
王爷给我们的任务可是摸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等等~让我想想,再让我好好想~”
伍侠客单手撑着下巴开始沉思起来。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塔瓜峡谷,竟然让他们生出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第1235章比箭(下)
尘岳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看向伍侠客道:
“来,先说说峡谷的地形吧。”
“诺!”
伍侠客抱拳应喝,然后伸手指向塔瓜峡谷的位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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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谷自西南延伸向东北,足有二十里长,东南一侧乃是高耸山峰,令人望而生畏,不能翻越。
但是峡谷西北侧是连绵的丘陵地带,没有险要之地,燕军在这里留下了数十座警戒哨,用以防范有人潜入。”
“丘陵地带?无险可守?”尘岳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岂不是说,骑军可以光明正大的从西北侧发动偷袭?”
伍侠客点了点头:“正是!据属下目测,整个西北侧的丘陵任何一点都可以用来发起攻击,以燕军的守备力量,根本挡不住骑兵的一轮俯冲。”
那些个一连串的警戒哨对于游弩手潜入敌营来说是大麻烦,但对于冲起来的骑军来说,起不了半点的阻挡作用。
那些哨卒只能等待死亡。
辛疾笑道:“看样子周巍然压根就没想到这里会被咱们发现。”
这里的地势极为隐蔽,要不是之前彭淳出关巡查,误打误撞找到了这里,凉军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呢。
尘岳伸手一插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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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送上门,不赚白不赚。
依本王看,五千骑兵星夜奔袭,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塔瓜峡谷的辎重营。”
随即尘岳笑嘻嘻的扫视众位将领,笑道:
“诸位,谁来走这一趟?”
“我去!”
四五名将领齐齐踏前一步,几乎没有片刻犹豫。
尘岳脸上的表情很是满意,看来众将士是战意汹汹。
“哎啊,岳帅,您站出来凑什么热闹?这么点塞牙缝的燕兵,咱们去就得了,哪需要您出马。”鲁峰一把扶住了岳展鹏的胳膊,嘟囔道:
“走走,你站出去,我们来。”
旁边的虞逸仙和贲虎也是极为配合,一人一边,顺势就把岳展鹏给架了出去,看得众人呵呵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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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架了出来的岳展鹏气的吹胡子瞪眼:“我咋就不能出关了!咱们要一视同仁,王爷您给评评理!”
“好了岳帅,你就在城里歇着吧。”辛疾笑呵呵的拉了他一把。
尘岳也笑了笑,紧跟着看向了云晨和狄江道:“这次还是镇辽军去吧,两位负责守城就行,这么大个落云城,没二位坐镇怎么行?”
云晨和狄江一听这话只能耷拉着脑袋退出了争夺。
其实尘岳还有另一层意思,姚青竹已经有身孕,云晨就别出去乱跑了,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他可没法交代。
心思机敏的姚青竹听出了尘岳的意思,隐晦的投入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那现在就只剩下镇辽军的三位副帅在争夺出兵的机会了,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尘岳扫视了三人一眼,这个活计派谁去都是赢,可到底派谁去呢?
耶律保机倒是很合时宜的站了出来:“王爷,既然无法抉择,不如就各凭本事。
这不恰好在靶场吗,那就比比箭术,看谁更厉害,就由谁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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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主意,就这么办!”尘岳一拍脑门,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这下虞逸仙嘴角一嘟囔:“得,估计我是机会渺茫了。”
“哈哈。”
云晨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虞将军不要长他们志气嘛,咱们挺你!”
虞逸仙一听这话就撩起了袖子:“行,今天就和你们两比上一场!”
“来来来,咱们给三位将军腾个地方。”
“你去找三十只碗来,我有用!”尘岳大笑着一挥手,徐洛应声而去。
“这把弓好!趁手!”
“这弓力道更大一点!”
场面一片混乱,鲁峰三人各自挑了一把趁手的好弓,互相之间挤眉弄眼的挑逗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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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同为镇辽军副帅,三人的感情没得说,但是一遇到这种事,那还真是谁也不会退缩。
很快,三十只碗就被挂在了竹竿上,一字排开悬在空中。
尘岳背着手说道:“对三位将军来说,射箭靶太过容易了,咱们今天的箭靶换成这些碗。
每人十只箭,射中碗多者,为胜!
如何?”
“好!谁怕谁!”资历最老的鲁峰大声应喝,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贲虎和虞逸仙同样没有异议。
剩下的几人双手抱胸,乐呵呵的站在一旁看热闹。
三位副帅同场比箭,争得面红耳赤,这场面可少见的很呐~
“谁先来?”辛疾跳了出来做起了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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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都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虞逸仙先站了出来:
“就让我来抛砖引玉吧,献丑了,哈哈哈。”
只见虞逸仙弯弓搭箭,目光直视前方。
“嗖嗖嗖~”
“砰砰砰~”
十支箭接连离弦而出,同时还伴随着瓷碗破裂的声响。
辛疾数了数,朗声道:“命中五只碗!”
“不错!好样的!”云晨在下面大声呼喝着。
而虞逸仙则撇了撇嘴,无奈的笑了笑,他知道这已经是自己的高水准了,但和鲁峰还有贲虎比,肯定还是有差距的。
贲虎笑着道:“鲁大哥,您是老大哥了,您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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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行!”鲁峰一提弓弩,也不谦让,弯弓便射。
“嗖嗖嗖!”
“砰砰砰~”
果然,鲁峰技高一筹,六只碗接连崩碎,不过他的脸上倒并不怎么开心,看样子发挥一般。
“该我了该我了!”
贲虎大大咧咧的拎着弓站到了前面。
“嗖嗖嗖!”
“砰砰砰~”
九支箭射出,已经有六只碗落地,相当于和鲁峰打了个平手。
但贲虎的手里还有最后一支箭。
鲁峰心头一紧,他有种预感,这支箭一定会中。
“呼~”
贲虎深吸一口气:
“嗖!”
“砰!”
第七只碗应声而落。
尘岳嘴角一翘,看来领兵出征的人选已经有结果了。
“啊哈哈哈,两位,承让了!”贲虎放声大笑。
鲁峰撇了撇嘴:“你小子,什么时候偷偷把箭术练得这么好了?”
“哪有的事!”贲虎义正言辞的说道:“还不是鲁大哥故意让我,不然小弟我哪有这赢得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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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得,算你小子厉害。”鲁峰摆了摆手:“输了就输了,没啥好丢人的。”
“哈哈哈,到底是山字营出来的,就是大度!”辛疾大笑道。
“好了~”
尘岳压了压手,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贲虎,此次就由你领兵了,挑选本部五千轻骑,游弩手给你带路,够了吧?”
贲虎咧嘴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足够!”
两三千人的驻守步卒而已,还没有什么戒备,要贲虎看,五千人都嫌多了。
但毕竟是出境作战,不能大意,多带点兵马没有坏处。
“记住!”
尘岳竖起了一根指头,满脸坏笑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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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任务可不是让你去斩杀燕兵的,两三千人罢了,不值得咱们费力气。
但是营中的那些粮草物资,尤其是银子,你得给本王通通拉回来!”
“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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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6章兵临峡谷
东庭,九霄城
当初的那座北金皇宫已经变成了东庭大王周巍然的住所,皇宫的所属之人从完颜姓氏竟然变成了周姓,世事当真是难料。
那些后宫则是被周巍然彻底的给封禁起来,成了落满灰尘的所在,他现在满心想要复仇,对女人早就是毫无兴趣了。
“完颜元帅,找本王何事?”
一处偏殿内,周巍然满脸笑意的看着完颜弼,但是完颜弼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哼~”
完颜弼眼神微微一眯,冷哼一声:“大王就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周巍然一脸的不解:“完颜将军前来到底所为何事,还请直言。”
两个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没先开口。
完颜弼冷冷的看了周巍然一眼,开口道:“塔瓜峡谷是怎么回事?为何有军粮在源源不断的送往前线?大战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
这些日子完颜弼一直在东庭各地征召士卒,补充兵源,没想到一回九霄城周巍然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他好歹是东庭的兵马大元帅,理论上讲,一兵一卒的调动他都有权知晓,可周巍然往前线运粮,竟然没跟他打一声招呼,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害,本王当是什么事呢,值得将军生气。”周巍然笑呵呵的站了起来:“来,将军先请坐,且听本王慢慢道来。”
完颜弼冷着脸坐了下去,依旧没给周巍然好脸色看:“现在可以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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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周巍然笑了笑,随意的说道:“那些粮草嘛,是送给燕云境内那些土匪流寇的,本王需要那些人在凉军的背后制造麻烦。
大战虽然停止了,但是凉军可不能闲着,本王这不就是给凉军找点事做做吗?”
完颜弼冷声一笑:“我数十万大军兵犯易水,尚拿凉军没有办法,大王觉得那些个乌合之众能给凉军带来什么麻烦?充其量给凉军练练兵罢了。
大王有这番心思,还不如腾出手来整顿国内军务,和我一起练兵。”
完颜弼的话语中满是嘲讽之意,但周巍然是毫不介意,微微一笑道:“乌合之众自有乌合之众的作用,云锦防线的那些堡寨守卒不过百余人,他们总能对付吧?
再说了,给他们的粮草钱粮,对我东庭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即使是毫无作用,又能怎么样呢?”
说白了,周巍然就是想恶心一下凉军,如果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那是再好不过了。
完颜弼不屑的说道:“塔瓜峡谷距离边境太近,若是被凉军察觉,一个偷袭就能攻破大营,到时候那些钱粮怕是没能给凉军带来麻烦,反而还帮了他们一把。
大王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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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
周巍然挥了挥手:“想必将军知道塔瓜峡谷的地形,东北侧的峭壁乃是天然的屏障,就算是凉军越过易水侦查,也不会发现那个隐蔽的所在。”
完颜弼冷冷的看了周巍然一眼:“大王总管东庭军政,要做什么自然轮不到我插嘴,但以后还请大王行事之前,和本将军打个招呼,免得闹出什么矛盾!”
其实完颜弼也知道那些粮草无关紧要,但他在意的是周巍然瞒着自己在背后动手脚。
他已经亡了国,死了父亲,军权是他现在唯一的依仗,周巍然可以插手兵权,但必须是在他知情的情况下。
“这次是本王的不是,呵呵,给将军赔礼了。本王这有太子殿下送来的好酒,将军要不留下来小酌一杯?”周巍然笑着一拱手,任凭完颜弼满脸怒气,他也是笑呵呵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巍然一直是这幅表情,完颜弼自然也就没有了发火的借口。
“不必了。”
完颜弼站起了身子:“在下还有军务,杂事繁多,就不相陪了,告辞!”
言罢,完颜弼就大踏步走出了殿门。
虽然周巍然是名义上的东庭大王,但是两人心知肚明,在燕人的眼里,他们是一个样的,都是值得利用的傀儡罢了。
周巍然看着完颜弼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也一起消失了:
“哼!”
一声冷哼在大殿内回荡着。
……
夜色之下的塔瓜峡谷很是安静,除了些许燕兵士卒的呼喝声,再也听不到一丝的动静。
峡谷之下亮着一团团的火光,隔着老远也能看见那些亮光。
峡谷西北侧大约三四里地的山坡上,茫茫的黑甲铁骑蓦然浮现,士兵身上的甲胄在月色中泛着点点的寒光。
游弩手都尉宗古策马来到贲虎的身边,沉声道:“将军,就在前方了,周围已经探过,没有其余的兵马!”
此次正是由宗古引路,带着镇辽军奔袭塔瓜峡谷。这个任务本来应该是伍侠客的,但是宗古好说歹说,才把这任务抢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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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离开游弩手了,这位都尉想给自己的游弩手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当真是好地方~”
贲虎瞅了瞅四周,哪怕隔着夜色,他也能看到远处那处那座匍匐在地的悬崖峭壁,甚是险峻。燕军将扎营之地选在这里是花了心思的,向南可以越过易水,从偏僻之地偷偷潜入辽东境内,而东南方又是天然险阻,不易被人察觉。
宗古也轻声道:“若不是我游弩手运气好,绕过悬崖,还真漏了这伙燕兵。”
“呵呵~”
贲虎笑了笑:“宗都尉马上就要调来镇辽军了,要是不嫌弃,就来我手下吧?”
“哈哈哈,这个属下说了可不算。”宗古开心的笑道:“若是能在贲将军手下效力,自然是好事一桩,但这还得听岳帅的调度。”
贲虎放声一笑:“我去说,包在我身上了。咱们先解决了这伙蛮子,将钱粮都给运回去!”
宗古的眼神变得冷厉起来,缓缓拔出弯刀:“愿随将军一战!”
“众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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贲虎怒喝一声,数千骑默不作声,只是缓缓的轻提长矛,逐渐排列成了冲锋的阵型。
面前的丘陵对于骑兵来说,是绝佳的地形,居高临下的冲击燕军大营,杀敌不费吹灰之力。
贲虎一扯缰绳,策马向前:
“随我杀敌!”
“杀!”
第1251章吴王周嘉庆
吴中道,吴州城。
吴州乃是吴王周嘉庆的封地,吴州城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吴中道的首府。
坐落在江南正中位置的吴州颇为繁华,吴州城也是难得一见的雄城,相传城墙上的砖石已经有百年的历史。
当初新皇周承宣刚刚继位时,国内共有五位同姓藩王,可几年的时间下来,只剩下了吴王周嘉庆和宁王周鼎。
相比于北边的宁王,周嘉庆乃是先皇的二弟,正儿八经的当朝皇叔,地位可是比宁王要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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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吴王算是皇亲国戚里人品不错的了,文治武功都沾点边,不贪财不好色,怎么看都是个好人。
民间甚至有传言,当初先皇临死前想把皇位传给这个弟弟的。
至于是真是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有周嘉庆在吴州镇着,这里的官场风气确实要比其他地方好一些,百姓提到吴王多多少少会夸上几句。
尤其是周嘉庆的家教很严,和之前被扳倒的惠王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年前,江南的战乱刚刚开始时吴中道的情况还算不错,几乎没受什么波及,偶尔几波小规模的骚乱也被快速剿灭了。
但这一两个月来,吴中道上的百姓真的慌了,民间是流言四起,已经有人拖家带口的向北方逃去。
因为赵中天败了,率军撤入了吴中道,大队的叛军来了。
十万黄衫军正陈兵寿延道和吴中道的交界处,甚至已经对前线发起过两次进攻。
谁不怕叛军突然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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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驻扎在吴中道边境的是最臭名昭著的黄稷,老百姓们都听说他的手下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也就是这么一群人,败坏了黄衫军的名头。
吴州城的城头上,满脸愁容的赵中天扶着城墙向南看去,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
他想不通,大半年前他意气风发,节节胜利,几乎快要收复泰安道全境了,那个黄稷差点就成了他的刀下鬼。
可这半年他怎么打都打不赢,不是在撤军就是在撤军的路上,节节败退。
这位兵部侍郎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一身淡黄锦袍的中年男子站在他的身侧,此人就是吴王周嘉庆。
四十来岁的年纪,一给人一股和善又带着点威严的感觉,眉宇间依稀可以看出与先帝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唉~”
赵中天长叹了一口气,眼神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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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他从寿春城撤走了,准确的说是逃走了。
此前他一直准备坚守寿春,可当十万叛军朝自己围过来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况且坚守也没有出路,第五心柔同样被叛军猛攻,兵力捉襟见肘,根本腾不出手来帮他。
坚守?死路一条罢了。
可撤走了,就意味着朝中对他的风评又要差上几分,这兵部尚书一职自己还有没有脸接下来?
周嘉庆在一旁轻声劝了一句:“赵大人,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这次又不是一败涂地。
形势所逼,将军领兵后撤,保存实力,陛下也不会怪罪的。”
但周嘉庆压根不知道赵中天不是在为兵败自责,而是在担心兵部尚书之位。
周嘉庆和赵家的关系一直不错,逢年过节赵家也会给周嘉庆送上节礼,赵家这兄弟俩也会亲自上门拜访。
同样的,周嘉庆也对赵家很客气,完全没有摆出藩王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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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周嘉庆聪明的地方了,他的封地在江南,自然要和江南本地的官员打好关系。
谁才是江南官员最大的地头蛇?那还不是赵雪两家吗。
赵中天苦笑一声,甩了甩头道:“我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不到三万,痛心疾首啊~”
这十万大军是赵中天的心头肉,吃掉的粮草更是不计其数。
周嘉庆沉声道:“吴中道内还有近四万驻军,这四万兵马将军可随意调遣!”
作为先皇的亲弟弟,周嘉庆和当初的福王一样,对封地的影响力很大,甚至连兵权都集于一身。
也就是几年前划分道府,才削弱了一点周嘉庆手里的权力。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周嘉庆渐渐的深入简出,很少出现在人前。
太后和上官家想要削弱藩王的这点心思他岂会看不出来?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赵中天脸色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了欣喜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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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王爷!有了这几万兵马,真是解了当下的燃眉之急啊。”
他现在手里真的是没有可战之兵,回头再把吴中道丢了,那就真的是死罪了。
此前吴中道上隶属于都护使府的兵马几乎都被调走了,也打光了。
赵中天知道周嘉庆手里还有训练有素的几万人马,算是他吴王的属兵吧。
但他万万没想到周嘉庆舍得把他们拿出来,所以当下的心情好了很多。
“哎,赵大人言重了。”周嘉庆随意的摆了摆手:
“天下兵马都是陛下的兵马,而赵大人又是陛下亲封的征南副将军,这些兵马您自然是可以调动的。”
“呵呵~王爷所言不假。”赵中天呵呵一笑:
“但是王爷如此忠心为国,确实值得下官钦佩!
待日后剿灭叛军,下官定要亲自替王爷向陛下请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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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本王啊,只想做个富家翁罢了~什么权啊兵啊,本王不在意。”周嘉庆随意的笑了笑。
赵中天的眉头一挑,这话听起来随意,但是话中有话啊~
聪明的赵中天瞬间就想到了太后和上官家当初联手打压藩王,周嘉庆想必也感觉到了危险。
这次周嘉庆把自己的属兵交给赵中天,无非是在向赵家示好。若是日后太后要对这位吴王动手,还希望赵家能伸以援手。
心领神会的赵中天微微一笑:“以王爷的能力怎么能只做个富家翁呢?该抓得权力还是要抓一抓的,为民谋福岂不善哉?”
赵中天说得有些隐晦,但周嘉庆自然是听出了他的意思。
危机时刻,赵家会帮他!
“哈哈哈,赵大人过奖了。”周嘉庆朗声大笑:
“为民谋福一时半会儿还急不得,眼下还是战事要紧!”
得到赵中天保证的周嘉庆似乎也松了口气,笑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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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中天目光冰冷的看向寿延道的方向,冷哼一声:
“待我大军休整完毕,重拾战心,定要扫平这帮反贼!”
第1252章忧心忡忡
不知不觉时间就来到了七月,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还是很炎热的,空气中始终有一种灼烧之感,让人汗流浃背。
就这种太阳当空照的天气,国舅爷上官泰清竟然不辞辛劳,罕见的来到了前线的大军行营。
因为南泗道被叛军突破的缺口越来越大,进入境内的黄衫军已近八万之众,南泗道内的半数城池已经被叛军攻占,前锋甚至快要逼到收复了,好在东西两端的防线还牢牢的握在第五心柔的手里。
行营之内,一进大帐的上官泰清就开始了兴师问罪:“心柔啊,此前你承诺过,半年到一年之内就能平定叛乱,可现在半年已经过去了,南泗道的战事似乎不太乐观啊?”
因为天气炎热,远道而来的上官泰清脑门上还有些许的汗水,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说实在的,上官泰清在两个多月前对第五心柔的领兵之才是深信不疑,因为之前确实连战连捷,他自己也在朝中出尽了风头。
一开始南泗道被叛军突破的时候上官泰清并没有当回事,打仗嘛,哪有真正的常胜将军,丢那么几座城池无关大雅。可一晃两个月过去了,第五心柔始终没能做出有效的反击收复失地,反而不断的后撤。。眼瞅就要无路可退了。
这下上官泰清是真的沉不住气了,就连太后都下旨来询问战事,外加自己那个女婿看不惯第五心柔,多次怂恿,他终于还是到前线来了。
“呵呵,大人稍安勿躁,先饮杯茶。”第五心柔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反而笑呵呵的给上官泰清倒了杯茶,嘴里还说道:“天气炎热,大人远道而来,可别累坏了身子,这杯凉茶可以解解暑。”
第五心柔这幅轻飘飘的模样让上官泰清略微有些不满,自己为了筹集粮草,还被雪家给摆了一道,若是拿不下胜利,自己有什么脸回去见皇帝?
不过第五心柔毕竟是自己的心腹,他也没有发作。
一杯茶之后,上官泰清又开口了:“本官知道叛军兵力充足,两倍余你。赵中天又兵败后撤,弃守寿春,担子都落在了你的身上。
但是朝廷已经多次发召催促出兵,不管如何,南泗道的驻军不能在后退半步,必须有所举动!”
如今赵中天兵败,上官泰清唯一的依仗就是第五心柔了,自己难不成还能带兵打仗嘛?
“呵呵~”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下官知道,大人还请安心。”
“安心?我怎么安心?”上官泰清脸皮抖了抖:“江南可战之兵已经尽数抽调,若是南泗道战败,危急青扬二地,那就真的动了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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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还要调北境的凉军南下平叛吗?那位凉王身上的军功够多了!”
听出了上官泰清话语中的怒意,第五心柔有条不紊的说道:“下官在前线统军一年有余,大人可曾见过我们战败过?
南泗道的战事接连失利,大人就不疑惑为什么如此吗?”
上官泰清一愣,此前第五心柔确实做得很好,这个南泗道打成这样他也十分好奇。
在略加思索之后,上官泰清瞳孔一缩,错愕道:“南泗道的战局是你有意为之?”
上官泰清不是傻子,看第五心柔这风轻云淡的样子,哪里像是个打了败仗的人。
第五心柔嘴角一勾:“正是。一个多月来,我们稳步后撤,虽然丢了很多城池,损失了一些军资,但是兵力未曾受损。
东西两翼的防线中藏着我六万大军,只等他们战线拉长,后勤运输困难,我们便可一举将入境的兵马围而歼之!”
第五心柔的计谋竟然和尘岳推测的一模一样,他要是知道尘岳远在千里之外便猜出了他的谋划,真不知道心中会是什么滋味。
上官泰清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大帐中来来回回的走着,过了许久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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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叛军足有十余万,就算你要围而歼之,也得动用全部的兵马。本官问你,东边的反贼陈天胜若是趁机攻入境内,该当如何?
介时大军久战力疲,无力再战,岂不是要将刚刚的拿下的胜果拱手相让?”
第五心柔躬身道:“大人,此一层下官自然是考虑到了,自有部署。但军情机密,恕下官暂时不能透露给大人具体是何部署。”
上官泰清眉头一皱,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知道的?
沉默了许久,上官泰清才缓缓说道:“心柔,你可知平叛之战牵扯甚多,为了你,本官日夜操劳筹措军资,若是败了,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第五心柔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弯腰行礼道:“下官可用性命担保,两个月之内,献上反贼陈天胜的头颅!”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让上官泰清都为之一静,第五心柔到底有什么底牌可以说出这等狂言。
上官泰清眼睛微眯:“你可知军中无戏言?”
第五心柔面不改色的回答道:“若是拿不下陈天胜的头颅,大人可取我头!战败之责,下官一人承担!”
“好!”
上官泰清也是豁出去了,沉声道:“起来吧,本官就信你一次!兵马、粮草、军械、物资,你要什么本官就尽力去筹集,两个月之后,我等着你的捷报!”
“谢大人!”
……
一连串的马车缓缓的从大营中驶出,一路向北而去,问清情况的上官泰清终于回去了。
这位离去的国舅爷心情复杂,这次他是在赌博,赌输了前线就会一溃千里,但要是赌赢了,他上官一家就会彻底屹立在朝堂之上,无人敢争锋,就算是宇文家也得退避三舍。
大营门口,阮志雄陪着第五心柔踱步走上了一座小土坡。
阮志雄在旁边略带讥讽的说道:“这位国舅爷还真是沉不住气,才两个月就火急火燎的过来了。”
“呵呵,他可是赌上了一切,不急不行啊。”第五心柔微微一笑,淡淡的问道:“我让你做的事都办的怎么样了?”
阮志雄抱拳答道:“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第五心柔微微一抬臂膀,轻笑道:“这南境的战事也该结束了,传令下去,升帐议事!”
第1253章大战将起
“第五大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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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一声有些刺耳的拖长音,一身青衫未穿官袍的第五心柔缓步走进了自己的大帐,南疆道都护使阮志雄脚步沉稳的跟在身后。
整整两排十数名武将齐齐抱拳喝道:
“参见大人!”
在武将们恭敬的目光中,第五心柔随意的挥了挥手:
“诸位久等了,免礼吧。”
“谢大人!”
当初第五心柔初掌兵权,一大堆各州郡来的将领满是不屑、嘲讽、轻视,谁也瞧不起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但今时今日,第五心柔依旧站在这里,手握十万雄兵,而那些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帐中的将领分成三种,第一种是陇西安插进来的那些人,借着军功被第五心柔一路提拔上来,包括那位化名为马旭的独孤楠;
第二种是以前抽调各州郡兵马时随军而来的主将,这些人早就拜伏于第五心柔的谋略,现在对其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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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种就是出身行伍的普通人,在一年征战中屡立战功然后不断被加封。
至于那些个不听话的人,要么战死沙场要么被一撸到底,也就是说现在的前线大军,第五心柔已经能够做到如臂指挥。
“诸位将军,我相信最近两个月,大家的心中都憋着一团火~”第五心柔平静的说道:
“现在本官告诉你们,决战,很快就要开始了。”
众人目光一亮,帐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杀意。
最近连连吃败仗,好多将军都想要主动出击,和黄衫军干上一场。
第五心柔微微一招手:“阮都护,布置军务吧。”
“诺!”
阮志雄缓缓踏前一步,一个个武将的名字从他嘴里念了出来,一阵阵应喝声此起彼伏。
没有讨论,没有商议,纯粹的就是第五心柔一人的谋划,但没有一句反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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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每个人都领到了各自的任务,齐齐把目光投向了第五心柔。
第五心柔的目光扫过满帐的将领,朗声道:
“诸位依令而行,全军上下,敢有怯战者,立斩不赦!
此战之后,诸位将军定然名扬天下。
我第五在泗水河畔摆酒设宴,静候诸位凯旋!”
“末将等必拼死一战!”
……
“哈哈哈!”
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响彻在黄衫军的大营里。
吴志勇捧着前线刚刚送来的军报乐呵呵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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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先生,您看,前方又拿下两座城池,哈哈哈!”
以前陈天胜、吴志勇这帮人都是是个十足的土包子,大字也不识一个,硬是被凌宫逼着读书认字,好歹现在能自己看懂军报了。
凌宫微笑道:“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战术是有效的,但我们也不能认为第五心柔就这么好对付。”
这两个月黄衫军采取的战术很简单,集结重兵,一路平推,稳扎稳打。
不管第五心柔如何调兵,反正他们每天推进个十几里,不给任何机会。
这战术确实起到了作用,第五心柔罕见的丢城失地,在他们面前落入了下风。
现在黄衫军的士气大振,什么南疆枪阵,什么步拓卒,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对于吴志勇来说这可太解气了,自从第五心柔领兵以来,他们可是几乎没占到什么便宜。
吴志勇听到凌宫的话眉头皱了皱,犹豫的问道:“凌先生的意思是怕官军有诈?不能吧~”
“说不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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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宫眯着眼睛看向了地图道:“咱们的战术确实不错,兵力优势也足够,但是第五心柔这个人不可小觑,咱们万万不能大意。
两个月了,他们还没有发动过有效的反击,难不成要看着南泗道全境丢失?”
同为谋士,凌宫对于当前的局势看的要比吴志勇更清楚。
官军绝不会一直败下去,第五心柔迟迟没有动作,一定是在憋什么鬼主意。
吴志勇眉头紧锁的看着地图上敌我双方的态势,思虑了许久才犹犹豫豫的说道:
“若是官军真的有所动作的话,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诱我们深入南泗道,拉长战线,然后围剿我们的前锋兵马。”
“没错!”
凌宫笑了笑,吴志勇的眼力还是不错的:“我入境大军八万之众,悉数是我军精锐,所以绝不能有闪失。”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早做防备?”吴志勇表情有些凝重的问道。
“防备?我们早就做了。”凌宫的嘴角上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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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将军调往昌黎和乐安的三万兵马动身了吗?”
“已经出发,两日后就会抵达两城。”吴志勇应了一声,然后疑惑的问道:
“这三万兵马就是先生的防备?”
“呵呵,正是。”凌宫自信的笑了笑,伸手往地图上一指:
“将军请看,昌黎和乐安两城位于南泗道和九昌道的交接一线,开战之初最先被我们拿下的就是这两座城池。
从地理位置上看,这两城现在位于战线的后方,牢牢握在我们手里。
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我们所有的兵马、粮草都得通过这两城运到前线,它们相当于是两个支点,撬动着整个战场。
眼下战线的东西侧翼还在官军的手里,大军久攻不下,昌黎和乐安距离敌军其实不过数十里,很近。
假如官军要攻击我前锋大军,切断昌黎和乐安两城,让我方首尾不能相顾是他们最有可能采取的战术。
换而言之,只要昌黎和乐安在我们的手中,那我前线大军的安危就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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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志勇在地图上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佩服的嘟囔道:
“还是先生眼光好啊,这两个位置确实切中要害。”
没有凌宫的提醒,吴志勇还没有发现这两个不起眼的小城如此重要。
凌宫捋了捋衣袖:“这两天我要启程去趟寿春面见怀王,商讨下一阶段的战事。
南泗道的战事全权交给将军指挥,记住,攻城略地在其次,首先要保证昌黎和乐安的安全!”
这几个月来他和陈天胜都是通过书信交流军务,现在优势在他们一方,凌宫心里的很多谋划还是打算方面和陈天胜谈谈。
“放心吧先生!”
吴志勇沉声喝道:“先生离开之后,我就把行营前移,放到昌黎去,我亲自坐镇昌黎!”
“如此甚好!”
第1254章江南大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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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延道首府,寿春城
披着一身锦衣华服的陈天胜漫步在城头上,他的那位新妻裴冰彤相伴在身侧,两人有说有笑。
赵中天率军撤走之后,寿春城顺理成章的被黄衫军给接收了。
现在的城头上遍插黄衫军军旗,硕大的旗帜在初秋的微风中不断摆动。
寿春城是个知名古城,城高墙坚,很是霸气。
只不过经历一番大战之后,寿春城的城墙损坏多处,还需要一些时间重新去修补加固。
至于那宽广的城墙脚下,不知道埋下了多少白骨。
过了大半年舒坦日子的陈天胜身材有些发福,肚子都鼓了起来。
但是裴冰彤依旧如初见般婀娜多姿,再加上服饰的衬托,颇有些天人之姿。
陈天胜的目光中满是疼爱之意,如若他一辈子都是个种地的民夫,像裴冰彤这种女子他看一眼都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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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美人在怀,大权在握,多么的惬意。
要不是有凌宫整天在后面盯着,吴志勇他们还真怕陈天胜会迷失在温柔乡里。
他们做的可是造反的活计,稍稍松懈就是诛灭九族。
过了好一会儿,秦小天缓步走到了陈天胜的身边低声道:
“大王,黄稷来了。”
“磨蹭了好几天,终于来了。”陈天胜随意的挥了挥手:“让他过来吧。”
“诺~”
陈天胜则轻轻的捏了一把裴冰彤的脸颊,轻笑道:“你先回府吧,待会儿本王再去陪你。”
虽然裴冰彤已经三十出头,到这皮肤是真的好,一时间让陈天胜心猿意马。
裴冰彤风情万种的点了点头,微微弯了下腰后就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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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冰彤下城墙时,恰好迎面碰到了秦小天和黄稷两人。
黄稷连忙毕恭毕敬的弯下腰行礼,裴冰彤只是淡淡的微笑一下后就离开了。
黄稷的余光瞟到了裴冰彤的背影,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羡慕?贪婪?还是欲望?
城楼上
秦小天和黄稷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了陈天胜的身侧。
这两个月来他们二人各自统率数万兵马,一起夹击寿延道,效果丰硕,逼得赵中天不战而逃。
现如今秦小天的兵马驻扎在寿春附近,而黄稷则屯兵于吴中道边境,威慑赵中天和那位吴王。
“黄将军,吴中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陈天胜语气平和的问道。
此前他虽然看黄稷不太舒服,可这次攻打寿延道黄稷确实是出了大力气的,尽心尽力不说还亲自冲锋陷阵,甚至都挨了一刀。
陈天胜就算再不喜欢黄稷,现在怎么着也得给点面子了。
“回大王。”黄稷躬身道:
“吴中道的防范颇为严密,属下率军攻了几次城都无功而返,有探报显示,赵中天正在练兵备战,企图回攻寿延道。”
“练兵?呵呵~”
陈天胜不屑的笑了笑:“现在练兵哪还来得及。”
赵中天摆在台面上的兵马几乎都打光了,现在黄衫军的眼里只有第五心柔一个敌人。
“原本想着等拿下一两座城池再来见大王,现在却无功而返。属下攻城不利,还请大王责罚!”黄稷把头埋得低低的。
“将军言重了,又不是战败,谈什么责罚。”陈天胜并不介意的挥了挥手:
“吴中道到底是有一位藩王坐镇的,打起来自然要费些功夫。
前线的兵马先撤回来吧,留一部分兵力警惕赵中天的动向就行,我们要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南泗道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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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黄稷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虽然此前陈天胜没有透过风声,但他也猜得出来眼下不是强攻吴中道的好时机。
再度随意的闲聊几句之后,陈天胜扭头问道:“将军身上的上怎么样了?”
黄稷终于露出了一抹受宠若惊的笑容,抬起胳膊挥了两下道:“擦破点皮而已,没事。”
“那就好,以后冲锋陷阵这种事可以少做,毕竟都是当将军的人了。”陈天胜笑了笑。
这段时间黄稷的表现给他一种错觉,似乎这个私盐贩子已经彻底的臣服于他,对于他的命令是言听计从。
如果真是这样,陈天胜并不介意把他收入麾下。
抛开其他的不谈,黄稷的领兵能力确实还行,比他手下很多将领都能打得多。
“多谢大王关心,以后属下定然会注意。”黄稷点了点头。
“行了,在城中休息一下就回前线调兵吧,大军尽快开拔。”陈天胜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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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命!”黄稷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一声,但并没有迈开脚步离开。
“怎么了,将军还有事?”陈天胜好奇的问道。
黄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试探着说道:
“属下的五万兵马接连征战数月,缴获官军物资甚多,正准备献给大王。
属下斗胆,大军回撤之时在寿春城暂留几日,请大王检阅军伍。
这样一来大王可犒赏有功将士,二来更能激励军心,提振士气。”
此话一出,站在旁边的秦小天皱了下眉头,这是什么意思,明目张胆的向陈天胜要赏赐?
“哈哈哈~”
陈天胜开心的大笑了起来,朗声道:“将军有心了,将士们在前方浴血拼杀,理当封赏。”
“大王同意了?”黄稷有些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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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待大军抵达寿春,本王亲自封赏!”陈天胜大手一挥,极为爽快。
“谢大王!”黄稷满脸兴奋的鞠了个躬:“那属下先行告辞,立刻返回前线。”
黄稷脸上的笑容就像突然发了一笔财,乐呵呵的。
“去吧,呵呵。”陈天胜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看着黄稷高高兴兴离开的样子,秦小天有些不满的嘟囔道:“大哥,这家伙明着要钱,太放肆了吧?”
陈天胜微笑道:“要钱咱们可以给,毕竟给银子可以笼络人心。
贪不怕,只要老老实实的,咱们就不用理他,还要指着他打仗的。”
“行吧~”秦小天无奈的点了点头。
陈天胜扭头看向南泗道的方向,轻笑道:“下一步就是这了~”
秦小天的眼眸中升起一股熊熊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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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城门口处,黄稷带着一队精锐护卫疾驰出城,返回前线军中。
在远去的同时,黄稷回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那道人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第1255章江南大战二
昌黎,九昌道和南泗道交界处一座不显眼的小城,属于南泗道管辖。
城池有些狭小,人烟稀少,这城墙撑死也就只有三四丈高,城关四面也没什么险要的屏障,无险可守。
就这么一座小城,将要拉开一场大战的序幕。
两个月前,黄衫军对昌黎发动攻势,面对着漫山遍野而来的叛军,驻守在城中的两三千官军仅仅抵挡了一天便逃走了。
黄衫军这两个月来的攻势正是从撕开昌黎这个突破口开始的。
……
“当当当!”
“动作都麻溜点!”
“咣咣咣!”
“这边,这边再加高一点!”
昌黎县的城头上乒铃乓啷的声音响作一团,一个个光着膀子的军汉、民夫正在昼夜不停的加固城墙,汗水从他们的脑袋上不断滴落。
从城内废弃的房屋中被拆下来木板、石块被不断的运上城楼,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的军械、弩箭。
在城楼的顶端,一道身披铠甲的武将扶刀而立。
没错,吴志勇来了。
在凌宫启程赶赴寿春城之后,吴志勇连半天都没有耽搁,将行营整个搬到了昌黎城内,还带来了不少粮草物资。
现在昌黎的驻军已经多达两万五千人,距离它仅仅二十里的乐安也有一万五千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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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座不起眼的小城,整整塞下了四万兵马,足以见吴志勇对于这两个战略支点的重视。就连城中所有能召集起来的民夫也被派上了城头。
短短几天的功夫,昌黎的城墙已经被加高了半丈,而且还竖起了大量临时的箭楼和角楼,防御力大增。
一名武将大步走到吴志勇身边,躬身喝道:“将军!大军已经如数进城,正在加紧修筑城防,城池两翼暂时还没有官军行动的迹象。”
吴志勇平静的说道:“前线的官军已经有了动静,我们这里决不能懈怠,所有兵马分成两拨,日夜加紧修筑城墙,防备官军来袭。从现在起,不得有一兵一卒出城,没有我的命令,城门决不能开!”
“诺!”
……
一晃两天就过去了,当夜幕再度降临之时,昌黎的城头已经没有士卒劳作的身影了,能修的地方他们已经都修完了,接下来就是安心等待着可能出现的偷袭。
一排排火把在城头上来回的移动着,遍布巡逻的士卒,一名守城的都尉举着火把朝着城外看了看,嘟囔了一句:“鬼影都看不见一个,难不成官军真的会来?”
虽然城中笼罩着一股大战将至的氛围,但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有看见一个官军。
就在这名都尉嘟囔的同时,距离城墙不到两里的草丛里似乎有些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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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
密密麻麻的身影匍匐在地,不断的向前挪动着,为首之人乃是南疆道阮志雄的麾下,福州将军盛平。
当这些人影爬到一座土坡背后时便停了下来,一些士卒从背后取下了铁铲,小心翼翼的扒拉着土坡脚下的泥土。同时还有士卒死死的盯着城墙上的火光,不敢露出半点身形。
没一会儿,几块大木板就出现在了土层之下,几名士卒用力这么一拉,一个黑咕隆咚的洞穴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盛平咧嘴一笑:“就是这儿了,第五大人果然料事如神,提前留好了进城的道路。”
一名面色黝黑的汉子凑到了盛平身侧,低声道:“大哥,人手都准备好了!”
说话的汉子面庞与盛平竟然有六分相似,他正是盛平的亲弟弟,盛图。
盛平一手扶住了盛图的肩膀,沉声道:“记住,入城之后不要管其他事,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城门,同时四处纵火。此战能否成功,就看你的了。”
“大哥放心。”盛图舔了舔嘴唇,狞笑道:“你就看好吧!”
“一路小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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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盛图一挥手,近百道身影便顺着洞口鱼贯而入,每人背后都帮着一把弯刀,手中还捏着一个火折子,进入洞穴之后便一个个半跪在地,一点点的向前爬行。
借着微弱的火光,上百名士卒很快就消失在了洞穴里,洞穴的那一头,通着昌黎城内。
盛平则缓缓的招了招手,一大波士卒再度涌现,粗略的估算一下人士怕是足有五千之巨,更远处的密林中还藏着大量的步卒,上万之中就在黄衫军的眼皮子底下抵达了昌黎城下。
昌黎城西有一座大仓库,是之前的官军逃走时留下的,里面还有不少来不及带走的军械,黄衫军占住城池之后就直接将这里作为了粮仓,将大量的粮食堆积在此地。
“咚~咚~”
在某件粮仓的偏僻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地面的一块大木板竟然自己移开了,然后盛图的脑袋就从里面探了出来,漆黑的眼珠子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
确定没人之后盛图就双手一用力,从洞钻了出来,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门口,目光透过纸糊的门窗向外打量着,手中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身后的士卒也接二连三的钻了出来。
很快偌大的粮仓就挤满了人影,但听不见半点声音,所有人都半蹲在地。
“噗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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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传来,一阵火光慢悠悠的接近了这间粮仓,同时还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人声:
“头,真的会有官军来吗?”
“来不来关你什么事?咱们就老老实实的巡逻就行了,打起来自然有个子高的在前面顶着。”
“这不是心里慌吗,听说现在的官军很能打,不好对付。”
听语气这显然是一名没有和官军交过手的新兵。
“瞅你那胆小的样,怕啥?”
“嗤!”
领头的十夫长话音还未落,一柄弯刀就从黑暗中伸了出来,一刀抹过了他的咽喉。
“噗嗤!”
一口鲜血正好喷在了那名新兵的脸上,新兵吓得是目瞪口呆。
“嗤嗤嗤!”
无数道黑影犹如鬼魅般从屋子里涌了出来,一刀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把这十个人杀得干干净净。
“噗嗤~”
吐血倒地的新兵浑身抽搐,他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自己老大死不瞑目的面庞。
盛图看着满地的尸体,咧嘴一笑:
“动手吧!”
第1256章江南大战三
“咻!”
一支响箭直冲云霄,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这是昌黎城门大开,埋伏在城外的官军发起总攻的信号。第一批入城的官军就是盛平所率的五千步卒,同时后面还有一万南疆军在不断靠近城墙。
在尖锐的破空声响彻夜空的同时,熟睡中的吴志勇瞬间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二话不说抄起床边的大刀就走了出去。
这些天他是觉都睡不好,没想到官军竟然还真的来了。
“来人!出什么事了!”
看着夜色中冲天而起的火光,吴志勇怒声喝道。
“将,将军。官兵入城了!”一名士卒神色慌张的出现在了吴志勇的身旁。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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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
吴志勇一巴掌就抽在了士卒的脸上,大骂道:“城头上有守卒日夜巡逻,官军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入城,难不成是飞的吗!”
吴志勇对自己的城防布置有足够的信心,加固的城墙再加上两万多守军,官军不崩断自己的门牙绝对啃不下城门口子。
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官军怎么就入城了?
“小的怎敢欺骗将军。”挨了一巴掌的士兵哭丧着脸说道:
“好像有内应从城中打开了城门,咱们手下的人在粮仓里发现了地道,好像都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内应?”吴志勇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他用脚丫子想都知道,那地道肯定是第五心柔留下的,怪不得毫无动静就能打开城门。
此刻城中已经喊杀声四起,越来越多的将领出现在了吴志勇的府邸周围。
“将军,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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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快下命令吧!”
一道道目光落在了吴志勇的身上,吴志勇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众将士!”
已经披挂起战甲的吴志勇怒喝一声:“存亡之时,我等需奋力一博!诸位,随我迎敌!”
“蹭蹭蹭!”一柄柄弯刀长剑接连出鞘,众人齐齐怒喝道:
“杀!”
……
官军的偷袭显然在战前有过周密的部署,提前挖好的地道可不止盛图走的那一条。
几条地道的出口位置恰恰靠近四座城门,明显是第五心柔精心选择的位置。
埋伏在城外的官军兵分四路,五千兵马从四门蜂拥入城,打算将几座城门都牢牢的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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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黄衫军的动作也十分迅速,几名领兵的校尉在第一时间就开始组织反击。
这些天他们可是时刻在提防着官军,一刻也不敢松懈。
于是双方在几座城门口处展开了激烈的混战。
“当当当!”
“喝!”
先行入城的盛图手持一杆大刀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左手还抓着不知道从哪抢来的一面圆盾。
他是人少势弱,打开城门之后就陷入了黄衫军的重重包围之中,仅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带进来的一百名好手已经折损过半。
“啊!杀!”
三名黄衫军举着长枪同时攻向了盛图,枪尖贴着地面专攻盛图的下三路。
地面上灰尘四起,盛图被逼得连连后退,在快要退到墙角之时猛地纵身一跃,一脚踩在了三柄枪杆之上,这才止住了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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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盛图怒喝一声,大刀猛地一个俯劈,三柄枪杆自中间处齐齐断为了两截。而后盛图没有半分犹豫,身子一扭,刀锋狠狠的劈向了三名黄衫军。
“噗嗤噗嗤!”
在三人惊骇的目光之中,刀锋毫无阻碍的滑过了三人的咽喉,三道血箭飙射而出。
“呼呼~”
一番交战下来盛图已经有些力竭,大口的喘着粗气。
“死!”
就在他一不留神的刹那,斜刺里杀出了一名黄衫军都尉,手中的长剑已经顺势而下,满含杀意。
盛图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惊恐,这剑他是躲不过去了。
“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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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剑锋即将刺到眼前时,一支利箭从黑暗中射出,正中那名都尉的胸口。
“扑通~”
都尉脸色不甘的倒了下去,手中的长剑也掉落在地,他离斩杀盛图就只有一步之遥。
侥幸得活的盛图一扭头,惊喜的喊出了声:
“大哥!”
带着大批士卒蜂拥而至的盛平骂骂咧咧的说道:
“妈的,这伙反贼还挺能打的,在城门口拦了我们好一会儿。”
盛图咧嘴一笑:“再能打又怎么样,只要咱们入城,战局就已经落定了。”
“杀!”
“杀啊!”
官军大批援军赶到的同时,黄衫军的后续兵马也到了。
数不清的火把在城内的街巷中散发着火光,攒动的人头、飞舞的刀剑让夜色不再安宁。
这一夜注定是血与火的一夜。
盛图舔了舔嘴唇上的鲜血,凝重的说道:“大哥,叛军好像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哼,再多又怎么样,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枪阵的厉害。”盛平冷哼了一声。
“呜~呜~呜~”
伴随着尖锐的号角声,官军的后续兵马终于赶到了城门口处。
整整一万步拓卒,从东、西、南三面缓缓入城,独独空出了北门,因为那是通往南泗道境内的方向,故意被留出了缺口。
看着身后出现的大批士卒,盛平怒声大喝:
“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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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
“轰!”
数百名步拓卒手持长枪,列阵而立,阴寒的枪尖斜刺而出,将这条并不算宽阔的街道堵的密密麻麻。
步卒的最前方,还有两排精锐士卒举着一排长盾,用以防御,在枪阵的后面则是弓弩营,策应步卒进攻。
一座小型的南疆枪阵就此成型。
“进!”
“嚯!”
“嗤嗤嗤!”
“啊啊啊~”
百名步拓卒一字排开,长枪向前,稳步推进的同时不断的刺出长枪。挡在步军方阵前方的黄衫军一下子就被捅死了十几人,浓郁的血腥味很快就弥漫在了街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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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狭窄的抵御交战,真的是一寸长一寸强,纵使你个人武功再高,也很难突破这密集的枪阵。
另一边吴志勇也没有闲着,密密麻麻的步卒簇拥在他的周围,和几支先行入城的官军步卒正在交战。
“喝!”
“给我死!”
吴志勇势大力沉的一刀砍在了官军的脑袋上,一刀就削去了大半个脑袋,场面血腥不已。
“杀了他,拿下敌将首级者,赏金百两!”
隔着老远,盛平就看到了吴志勇的身影,他的画像早就在官军高层里流传过了。
要是能把怀王的左膀右臂斩杀在此处,那这仗的收获就远超他们的预料了。
第1257章江南大战四
“啊!杀!”
听到这句话,早就杀红眼的官兵如同潮水般涌向了吴志勇,当先就有四人从左右刺出了手中的长枪。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喝!”
吴志勇一扭身形,伸手就牢牢的夹住了右边的两杆长枪,用力这么一拽,两名步卒的身影就踉踉跄跄的倒向了吴志勇。
一柄大刀横挥而出,干净利落的砍断了两人的手臂。
“啊!”
凄厉的嘶吼声在街道中回响着,一击得逞的吴志勇没有丝毫停顿,踏步向左,一个俯身就躲过了两杆长枪。
吴志勇身形极为敏捷的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毫不犹豫的一挥刀就砍在了两名步卒的脚踝处。
“啊~”
两人抱着脚就蹲在了地上,表情痛苦的打着滚,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身侧的黄衫军就一拥而上,将这些人剁成了肉泥。
一场激战过后,涌向吴志勇身旁的近百名步卒损失殆尽,而吴志勇同样一身鲜血,手中的大刀已经砍出了两个缺口,足以见战事之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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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嚯!”
“进!”
“杀,杀!”
盛平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吴志勇太能打了,只能依靠枪阵来击败他。
看着密密麻麻的枪尖不断靠近,吴志勇怒喝一声:“上,怯战者死!”
“啊!”
“杀!”
几十名步卒脸色狰狞的扑了上去,同时还有人在身后不断的放着弓箭。
“当当当!”
“嗤嗤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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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黄衫军的精锐步卒们虽然悍不畏死,可无奈这枪阵犹如龟壳一般坚硬,他们根本就突不到阵前,大部分的弩箭也被前排的巨大铁盾给挡了下来,没起到什么作用。
“嗤嗤嗤!”
“啊啊啊~”
一轮冲锋过后,几十名步卒全部变成了地上的尸体,还有几个没死透的在血泊中痛苦的挣扎着。
“啊!混账!”
吴志勇额头上青筋暴露,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
“当当当!”
在接连隔开两柄刺来的长枪之后,吴志勇终于冲到了阵前,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长长的枪杆,手臂猛然用力,将那名持枪的步卒给拽了出来。
“喝!嗤~”
吴志勇连刀都没有用,只是一个肘击狠狠的砸在了步拓卒的胸口,便将那名士卒砸的胸骨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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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枪在手,吴志勇犹如搅屎棍一般在阵前乱窜,企图靠着一身的蛮力搅乱长枪阵。
无奈这些步拓卒实在是训练有序,很快就补上了缺口,而势单力孤的吴志勇拼尽全力厮杀也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除了他,几乎很少有人能冲到盾牌前,绝大部分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嗤嗤嗤!”
久战力竭的吴志勇一个失神,终于受了伤。一杆长枪捅进了他的右臂,要不是他抽身及时,这条胳膊铁定是保不住了。
“将军!”
“救人,都给我上!”
吴志勇的受伤惹来了阵阵惊呼声,多名精锐的亲军不顾生死,奋不顾身的就回了吴志勇。
“杀,都给我杀!”浑身鲜血的吴志勇犹自在奋力的呼喝着。
“将军,先撤吧,官军太强,在这里作战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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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咱们先护着将军撤退!”
“不,我不撤,给我上!”
纵然吴志勇暴怒无比,但是他手下的士兵们拿不断前进的枪阵一点办法都没有,最终还是被逼退了。
……
昌黎城中的战事整整持续了一夜,当天色逐渐明亮之时,黄衫军的颓势尽显。
寻常的步卒根本无法与结阵的枪阵相抗衡,死伤甚多,还能有战心与官军厮杀的士卒寥寥无几,军心散乱。
身处城中的吴志勇犹自在指挥战事,右臂的伤口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血迹隐隐约约的从纱布中渗了出来。
随着一道道坏消息不断传到吴志勇这里,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没想到两万五千步卒竟然挡不住官军的偷袭,实际上官军的兵力还不到两万,完全是靠着南疆军的精锐才取得了优势。
一名副将脸色焦急的说道:“将军!咱们撤吧,这昌黎守不住了!”
“不可能!”吴志勇眼眶血红的怒喝道:“昌黎城地势重要,绝对要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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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凌宫在离开之时已经言明了昌黎的重要性,吴志勇怎么敢放弃这里?
“将军!”副将极力的劝说道:“士卒已经是强弩之末,继续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咱们死在这没关系,可留在前线的七八万将士怎么办?没有将军去坐镇指挥,那些人就都得死!”
吴志勇沉默了,其实他已经知道此战必败无疑,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走吧将军!北面还在我们的手里,大家一起杀出去,保存兵力与前线大军合兵一处,咱们还有一线生机!”
吴志勇不再犹豫,翻身上马,大喝道:“将士们,跟着本将军杀出去!”
吴志勇压根就没有想过去乐安看一看,既然第五心柔已经对昌黎动手,守备力量相对较弱的乐安可绝对守不住,现在只能毫不犹豫的逃出昌黎,与前线的大军汇合。
若是及早汇合前线大军,然后率军反扑,或者此战还能有变数。
其实他猜的并不错,二十里之外的乐安已经失守了,守城的主将战死,士卒们早就溃散。
“杀!”
仅剩的黄衫军士卒们开始转身向北看,奋力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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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时分,昌黎的城头上终于悬挂起了官军的旗帜,墙角下堆满了战死士卒的尸体,盛平脸色平静的俯瞰着城门,滚滚硝烟还没有散去,满城的血腥味很是刺鼻。
这一战的艰苦已经超出了盛平的预料,第五心柔在出发之前就叮嘱过,吴志勇是员虎将,绝对不能轻敌,看来还真被第五心柔给猜中了。
“妈的,这些个反贼!”盛平嘟嘟囔囔的骂了一句,步拓卒战死了两千之众,这等伤亡让他很是肉痛。
弟弟盛图大踏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沉声道:“大哥,吴志勇跑了,骑兵出城追也没追上,黄衫军的驻军足有两万五千,不是我们先前查明的一万五千,逃走了大概有近万人,向北去了。”
“哼,向北就是死路一条。”盛平冷哼了一声,他们在一开始就采取了为三缺一的策略,为的就是逼着逃兵去南泗道境内,这样更方便他们一举将其歼灭。
盛图嘀咕道:“这吴志勇确实能打,要是咱们的兵力再少点,能不能拿下昌黎还真不确定。”
盛平挥手道:“立刻向第五大人报捷,其他士卒稳固防线,接下来咱们就要吃掉对面的八万瓮中之鳖!”
“诺!”
第1267章商议
一晃几天就过去了,忙忙碌碌了半辈子的雪承义难得在凉州城停留了几天,好好的散散心。
北境的风光不管是和江南还是京城都是截然不同的,光是那滚滚黄沙就让人心驰神往。
今天是秋高气爽日子,微风拂拂、阳光明媚。
尘知行和马从之两人拉着雪承义出城去了,说是雪承义要去英雄冢祭奠一下战死将士的亡灵。
雪承义很认真的换上一身干净的素袍,跟着两人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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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同样带着雪芊芊玩去了,一帮大男人则在议事厅里谈事情。
尘岳在地图上歪歪扭扭的画出了几条线,线的一头是青州,另一头是凉州。
根据两天来的商议,这是初步设定的几条雪家北迁路线。
按照计划,雪深沉返回青州之后就开始正式动身。
雪家北迁,可不是几个人打包点东西,几辆马车装着,几个护卫守着,轻轻松松的就搬过来了。
光是雪家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巨额财富、古玩、字画、金银,就不知道得装多少车。
繁衍数代,嫡系、旁系的亲属也不是一个两个,还有许多仆人、家丁之类的。
最重要的是,雪深沉和尘岳还打算将雪家的存粮都给搬过来,这玩意可是立刻就能吃的,比那些个银子好多了。
这么多人、这么多金银、这么多粮草、沿途会不会有什么山贼土匪心动?
别忘了,中原到现在还有战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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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辈子吃喝不愁的金银,别说土匪了,就算普通老百姓都可能动歪心思。
这些路线就是尘岳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多是坦荡官道,有百姓聚居、靠近城关,相对来说较为安全。
而且雪家也算是有着不小的人脉,所选路线沿途的官员不少都和雪家有交情,多多少少能照应一下。
尘岳看向雪深沉道:“雪老,雪家所有人都会跟着北迁吗?”
老人的目光一暗,随即微微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肯定会有一部分人不愿意来北境,老夫也不会强人所难。”
众人都是会心的没有说话,这次雪家北迁,或许会将诺大一个家族拆成两部分。
老人抬起头喃喃道:“没事,人各有志,他们想留就留下吧。
至于会有多少人跟着来凉州,算上家丁仆役,老夫初步估算得有三四百人。”
“三四百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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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轻声道:“这个人数再加上马车、货物的话就太多了,我建议分开走。”
要是这些人都一起,浩浩荡荡几百车,不仅危险系数高,还很难管理,容易引起骚乱。
雪深沉点了点头:“老夫也是这么想的。”
褚玉成在旁边插嘴道:“老弱妇孺跟着大队行动不方便,依我看他们可以先期分批入凉,早点到凉州也让人心安。
家中成年男子则留下来押运货物,没有雪家的人看着,难免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同意!”
“还有粮食,可以通过商会的渠道逐步运往凉州,凉州各关口安排好人接应。
粮车都走陆路耗时太多,各大商会都有水路船运,雪家应该能联系到值得信任的人去安排吧?”
“这一点没问题,几个商会的家族族长都和老夫关系很好,只要老夫开口,这一点绝对没有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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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逐一敲定雪家北迁的细节,这应该是凉州今年最重要的头等大事了。
只要消息传出,定然会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雪家和凉王府的关系也再无任何遮掩。
铁杆的盟友!
至于朝中大多数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雪家进入北凉,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又不触犯国法。
到最后,尘岳目光扫过众人:“本王再强调一次,安全是头等大事,雪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在路上出事。
问天司以及白雪卫抽调的人手,要做好万全准备!”
“诺!请王爷放心!”
几人齐齐喝道,尤其是皇甫彦陵表情凝重,这件事的担子大多在他的身上。
大家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危险除了那些流窜在各地的土匪,还有那所谓的血滴子。
“好了,都下去准备吧。”尘岳轻轻挥了挥手,然后有些疲乏的坐回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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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依次告退,一身红袍的雪深沉留了下来,老眼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老,雪老?”
尘岳轻轻的唤了两声,才把雪深沉从沉思中叫醒。
“雪老还有什么顾虑吗?”尘岳轻声问道。
“唉~”
雪深沉揉了揉眉头道:“说实在的,家族里确实有一些爱财之人,说难听一点,视财如命。
家中产业都在江南,来了北凉就得重头开始,这些人是断然不会离开的。
这天下大乱之势愈演愈烈,江南终归会成为是非之地,以他们的性子留在江南,以后怕是要吃亏啊。
同为雪家之人,老夫……”
尘岳心领神会,但这是雪家的家事,他也插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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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雪深沉站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
“到底是人老了啊,现在做点事还瞻前顾后的。”
想当初年轻时的雪深沉,那可是锋芒毕露、做事果决,在官场上纵横捭阖。
尘岳笑道:“哪里是老了,分明是考虑的越来越周全。”
“你小子,还真会拍马屁!”雪深沉吹了吹雪白的胡须笑了起来。
“哈哈哈!”
“嘎吱~”
就在两人大笑之时,雪承义推门而入,愕然道:
“哎,笑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尘岳朝着自己的老丈人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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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沉轻声问道:“祭奠完了?”
“蒽~”
雪承义目光微沉,点了点头:“去上了几炷香。边疆的百姓,日子苦啊~”
北凉英雄冢上大大小小立下了近十万块石碑,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英勇忠魂。
雪深沉微微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别看你这女婿整天在这嬉皮笑脸的,真打起仗来,可比你在京城审审案子要难多了。”
雪承义无所谓的一摊手:“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要不然他也做不了我雪家的女婿不是。”
“哈哈哈~”
三人齐齐哄笑出声。
第1268章战报至凉
一大早,凉王府内就人头攒动,充满了活力。
一帮老人站在半山腰处开始打拳,领头的自然是尘岳了,人人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衫,腰腹处帮着一根束带。
一群人有模有样的摆开了架势,手掌在空中慢悠悠的滑过,时而为掌时而变拳,动作轻柔,却柔中带刚,颇有些闲云野鹤之意。
这套拳法是尘岳在家中没事琢磨出来的,可以用来强筋健骨,增强体魄。
隐隐看去脚步的挪动有些八卦阵法的味道,一套打下来几位长辈都已经满头汗水,就连精气神较好的雪承义都累的有些气喘。
“呼~不行了,歇会儿歇会儿。”
雪深沉更是连连摆手,扶着老胳膊老腿的蹲在一旁。
雪芊芊在一旁呵呵笑道:“爷爷,你加油啊!”
“可别折腾你爷爷了,让你爷爷先歇会儿再说。”雪深沉难得摆出了落荒而逃的表情,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雪深沉可都快八十的年纪了,哪里吃得消这般运动。
尘岳则叉着腰一脸轻松的站在旁边,这拳法对他来说自然是小意思,但也有健身之效。
尘岳得意的笑道:“老爷子您只要天天练习,绝对身体倍棒,吃麻麻香!”
“王爷,王爷!”
一道大呼声从山脚下传来,尘岳扭头一看,褚玉成和诸葛糊涂正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山,看两人急匆匆的模样,似乎是有事要和尘岳商议。
“怎么了这是,两位一大早就有急事?”尘岳满脸的疑惑。
褚玉成的脸颊有些泛红,语气极速的说道:“江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情报,怀王陈天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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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死了?”雪承义眼眶子一凸,这消息可太突然了,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官军还被叛军压着打呢,怎么一转眼陈天胜就死了。
尘岳眼神一眯:“走吧,去屋里说~”
……
议事厅里,大家都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衫,围坐在地图的面前。一群人都瞪大了眼睛,短短一两个月内江南战场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着实让他们好奇。
褚玉成在地图上标出了几个地点,在一旁讲述着江南战事的经过:
“王爷之前猜的果然没错,第五心头果然在用诱敌深入之计,叛军大队兵马进入南泗道之后,第五心柔就派人攻占了昌黎和乐安两城,吴志勇被迫率军收缩与南泗道境内。
失去粮草补给的黄衫军在主动出击了几次之后就后续乏力,无力再和官军进行野战。”
尘岳微微点头:“从地图上看,这两座城池是南泗道的咽喉,第五心柔选的位置倒是很刁钻,占住这里,黄衫军的这些兵马就成了孤兵。
换做是我,被困在南泗道境内也没太好的脱身之法。”
之前尘岳就猜出了第五心柔的意图,围歼吴志勇所部是肯定的,但是他始终想不到第五心柔有什么方法在围歼吴志勇的同时还能挡住寿延道上的近十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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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承义疑惑的问道:“战事发生在南泗道境内,可陈天胜在寿春啊,他为什么会战死?前线的官军根本没有兵分两路迎敌的能力,况且想要拿下寿春,绝不是一两万兵马能解决的事。”
“这就是此战最关键的地方。”
褚玉成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陈天胜手下的大将黄稷,突然倒向了第五心柔,借阅兵之机让所部大军进入守城,于夜晚对陈天胜所部发动了突然袭击。
据情报显示,陈天胜当场重伤战死,手下将领秦小天率百余骑仓皇逃窜,死者上万。”
“原来是这样~”
众人恍然大悟,没想到陈天胜的手下竟然出了叛徒,而且还是黄稷这种手握重兵的将领。
尘岳眼神微眯:“这个第五,有些可怕啊。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让黄稷叛变的?”
要知道这场大战黄衫军是占着优势的,黄稷没道理在己方占着上风的时候临阵倒戈。
这个答案没人会猜到,因为黄稷曾经被第五心柔生擒的消息,也只有几名第五心柔的心腹知道。
雪承义看着地图喃喃道:“陈天胜一死,叛军的军心定然大乱,纵然吴志勇和秦小天侥幸逃脱,但没了怀王这面旗帜,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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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如此。”
褚玉成点了点头道:“情报离开江南之时,南泗道、寿延道、泰安道之内的黄衫军几乎被清缴殆尽,现在黄衫军只能退守九昌道和怀江道。
上官泰清已经派出了第五心柔和赵中天,准备兵分两路,彻底剿除叛军。”
“大局已定啊~”尘岳喃喃道,陈天胜一死,这江南的战事注定很快就要结束。吴志勇和秦小天不管再如何挣扎,也就是临死前的反戈一击罢了。
“这消息传到京城了吗?”雪承义抬头问道。
褚玉成答道:“这是咱们的探子马不停蹄从江南送来的,京城此刻已经也已经接到了消息。”
雪深沉平静的开口道:“此一战之后,上官家的威望更是要如日中天了,连带着赵家也要分一杯羹。宇文家那个老家伙,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还是雪老前辈的眼光毒辣啊~”诸葛糊涂轻笑道:“这一战的胜负手虽然在江南战场,但是却能影响朝廷大军。
上官家、赵家、宇文家可都在这里面博弈呢。”
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其他的我不敢说,但是宇文成化的兵部尚书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没有军功,宇文家也没连赖在这个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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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承义唏嘘道:“看来朝堂又要生变,我得赶紧回去了。”
“那老夫正好也一道回江南。”雪深沉微眯着老眼说道:“趁着第五心柔还在前线指挥战事,咱们尽快完成雪家北迁,不然这个家伙说不定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能让这位雪家老家主心生忌惮,这个第五心柔也算是有幸了。
尘岳沉声道:“行,雪家一事就靠雪老多操心了,我北凉派去的人手会尽力配合!”
“哈哈,好!”
雪深沉朗笑着站起了身:“下次再见,咱们就都是北凉子民了,得听您凉王调遣咯。”
“哈哈哈~”
第1269章京城变化
江南战场的捷报终于传到了京城,毫无意外的在这座繁华的帝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反贼陈天胜伏诛,大败叛军二十万,朝廷官军一路高歌猛进,趁势直捣叛军老巢。
短短的捷报很是振奋人心。
据说一场大仗杀得叛军血流成河、丢盔弃甲者不计其数,大涨官军威严。
此前因为官军接连败退导致的人心惶惶现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赞歌。
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在议论,叛乱马上就要平息,终于能过上太平日子了。
骚乱最严重的几处道府都在江南,那里的百姓们无一不盼望着黄衫军的到来,好让他们有活下去的希望。
因为他们受灾最严重、日子也过得最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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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他娘和他娘,杀了狗官抢钱粮。
这一句话是众多灾民的心声。
现在彻底破灭。
但是京城的百姓和他们则截然相反,这一两年不说锦衣玉食吧,最起码还能保证有口饭吃。
再加上官府将叛军描绘成生食人肉、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魔鬼,所以这里的百姓自然是对叛军没有什么好感。
而那些从江南逃难来的豪门商贾都已经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是不是可以返回家乡了?
毕竟他们的根在江南,没人愿意流落他乡。
当初逃难是怕被叛军杀光抢光,如今回去继续过好日子,何乐而不为?
最开心的自然是那座高高在上的庙堂了,黄衫军一到,第一个杀得就是这些人。
现在陈天胜一死,叛乱在他们眼里已经近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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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一仗耗费了多少钱粮、战死了多少士卒、又牵连了多少无辜百姓则没有人去关心。
尸位素餐,也不过如此。
短短两天之后,又有一道消息震动了京城官场。
宇文成化正式上奏,言曰身体有恙,无法理政,请辞兵部尚书,回陇西老家养病。
陛下当即准奏,赐宇文府锦缎百匹、美婢二十,并加宇文成化陇西侯爵位,领陇西道经略史一职,以彰其为官多年之功绩。
另外调任现任陇西道经略史宇文星辰为正二品光禄大夫,参赞政务,列班朝堂,即日赴京就任!
这一连串的调令几乎让人摸不着头脑,没想到堂堂的宇文家竟然甘愿交出兵部尚书一职,换来的只不过是一个陇西侯的爵位,并无实权。
至于那个陇西道经略史的官位则是可有可无,反正在陇西的地盘上,还不是你宇文家和一帮陇西门阀说了算?
但宇文家的长孙即将入京倒是个稀罕事,所谓的光禄大夫其实是周朝的一个虚职。
你要说他官大吧?也大,正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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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整座朝堂,正二品以上的官员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
但你要说他有权吧,又没有具体管哪个衙门,可以说是手无实权。
一般来讲,光禄大夫多会封给那些年老但又有功绩的老臣,以示嘉奖。
可宇文星辰此前乃是陇西道经略史,正儿八经的实权正二品,大老远跑到京城换一个虚职,那可不怎么划算。
所以京城内的不少官员都认为,此次宇文星辰调任光禄大夫只不过是权宜之计,那是在为以后入主一部尚书做铺垫。
毕竟宇文家的家主任一部尚书已经是数十年来的传统了。
也有人认为是宇文家势弱了,手中的实权要职都被拿掉,威望直线下降。
当然,朝野上是众说纷纭、人人各执一词,至于当事人宇文家却没有传出任何的风声。
……
皇城大内
当今天子周承宣喜气洋洋,将那封捷报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捷报中不仅叙述了大胜的经过,而且上官泰清在捷报中向他保证,年前一定彻底扫平叛军,收复江南的所有失地。
“打得好!不失我皇家威严!”周承宣呵呵笑道。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国内是北退燕戎、南平反贼,内忧外患一扫而空。
这等丰功伟绩足以名垂青史了,让这位少年皇帝如何能不开心?
太后端坐在一旁,同样也欣喜异常,笑道:“皇儿,当初让你舅舅领兵,还真是选对了人啊。”
“啧啧,不错,真不错!”周承宣满意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舅舅不仅理政能力不弱,竟然还有这般的领兵之才,当真是国之栋梁!”
送来的捷报里自然写的是上官泰清领兵征伐、运筹帷幄,第五心柔的功绩只是被一笔带过。
周承宣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既然他舅舅是征南大将军,那想当然的就把功劳记在了他身上。
“呵呵~你舅舅那可是难得一遇的人才。”上官婉容在旁边应喝了几句。
她这是在做铺垫,为了让上官泰清日后能名正言顺的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
“咳咳,皇儿,母后还有一事要和你商量。”上官婉容清了清嗓子看向当今天子。
她今天来可不是随便聊天,还有一件大事。
“母后请讲。”周承宣心情很好,满脸笑容。
太后呵呵笑道:“昨日母后见了平阳侯家的孙女,年方十七,端庄得体、生得落落大方,家世出身都不错。
皇儿明年就要加冠亲政,在之前还得尽快把婚事定下来啊~”
这个平阳侯乃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头,虽无实权,但却是京城里的老牌贵族,在一众京城世家中有不小的人脉威望。
平阳侯也是一个世袭爵位,祖上乃是正儿八经的开国元勋,大浪淘沙这么多年,根基稳固。
为了寻得一个出身不错的皇后,也为了给上官家找一个得力臂助,上官婉容可是煞费苦心才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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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选也是上官泰清和他商议过得,现在江南大胜,正好提出来,喜上加喜。
周承宣一愣,苦笑着说道:“母后,这么早就要成亲吗?”
“哪里早了?”
上官婉容顿时板起了脸:“陛下都二十了,该成亲了!”
上官婉容总共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个女儿说什么也不嫁人,可把她愁死了,这儿子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况且如今宇文家日渐式微,正是扩充实力、拉拢人心的好机会。
周承宣无奈的撇了撇嘴,点头道:“行吧,一切听凭母后安排~”
上官婉容满意的笑了:“还是皇儿听母后的话。”
第1270章宇文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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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呼呼~”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在京城那座高高在上的太傅府中响起,老太傅宇文鸿儒端着一碗鸟食穿梭在几个鸟笼间。
看他脸上的笑容似乎很是有兴致,外人都以为宇文鸿儒病重,不便上朝,谁能想到他的脚步还挺利索。
今年宇文鸿儒不知道哪来的兴趣,不种花了,改成了养鸟。
底下的好些官员都投其所好,送来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鸟,其中不乏名贵种类。
虽然宇文鸿儒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但是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依旧十分巨大。
在连廊这十几个各色各样的鸟笼当中,宇文鸿儒最喜欢的就是边上这只从野外捡来的鹦鹉。
让人喜欢鹦鹉是因为它没事能学两句,聪明又惹人喜爱。
但宇文鸿儒看中的这只鹦鹉和其他同类比起来可是个十足的笨蛋,到今天一句话也学不上。
而且翅膀上还带着淡淡的伤疤,估计是此前流落荒野留下的。
宇文鸿儒轻轻把鸟食拨到鸟笼里,动作缓慢,一丝不苟。
宇文成化就这么安静的跟在父亲身侧。
这位刚刚辞去兵部尚书的家主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惋惜、悲伤,相反嘴角竟然还有一丝丝的笑意。
只见鸟食刚到笼中,那些娇生惯养的鸟儿依旧在胡乱飞舞,叽叽喳喳个不停。
但那只笨拙的鹦鹉已经开始一点点的进食,一声不吭。
宇文鸿儒自顾自的说道:
“看看,它吃得多自在,多舒心,等其他鸟飞累了,它早就把好食都吃光了。
啧啧,当真是只聪明的鸟儿啊~”
宇文成化默不作声,只是时不时的帮宇文鸿儒换上一碗新的鸟食。
待喂完了所有鸟儿,宇文鸿儒站在那只鹦鹉的面前平静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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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一个兵部尚书罢了,朝中有些人就以为我宇文家一蹶不振了。
这些人呐~终究是井底之蛙。
老夫刚刚步入京城官场时啊,不过一个小小的从五品礼部主簿,现在呢?
呵呵~”
宇文鸿儒的嘴脸挂起了一抹轻笑,接着说道:
“还是第五心柔这个小家伙说的对啊~
想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只怕上官来那边已经敲锣打鼓,庆祝踩倒我宇文家了。
你看看这些鸟儿,看似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姿态万千。实际上呢?唯有这只鹦鹉,在踏踏实实的觅食。
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真的。”
宇文鸿儒浑浊的双眼落在了那只鹦鹉的身上,在他眼里,上官家那些人就像其他的鸟儿一般,华而不实。
他宇文家宁愿像这只鹦鹉,踏踏实实的觅食,摘取成果。
宇文成化微笑道:“抛出一个兵部尚书之位,让上官家和赵家从盟友变成狗咬狗,再让他们对咱们宇文家放松警惕。
一石二鸟,简直是再划算不过了。”
别人都以为宇文家丢了兵部的实权,实际上,现在前线的征战士卒几乎都是宇文家的人,实打实的将十几万兵马握在了手里。
“在这座庙堂之上,值得老夫重视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宇文鸿儒缓缓扭头看向遥远的北方,轻声道:
“倒是凉王府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这个家伙,老夫始终是不放心。”
“八月初八是凉王府纳妃的日子,雪家老爷子和雪承义都去了,估计两人还留在王府呢。”宇文成化轻声答道。
“这个雪深沉,我还真是看不透啊。”宇文鸿儒眯着眼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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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在辽东做官,唯一的孙女也远嫁千里,这是想和凉王府彻底绑在一起?
可是他图什么呢?”
虽然凉王位高权重,但是雪家也不是小门小户,没必要大老远的联姻吧?
宇文成化苦笑着摇了摇头:“雪深沉做事,还真的很难以常理度之。”
虽然宇文成化比雪深沉小一辈,但也深知雪深沉的可怕。
宇文鸿儒伸了个懒腰:“行了,多派点人盯紧雪家和凉王府的动向吧。
你回到陇西之后,一切还按原计划行事,等我的消息。”
“好!”
……
凉州城五里外,尘岳和雪深沉两人在小道上缓步而行,雪深沉的一身大红袍很是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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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远处的官道上停留着几辆马车,还有二十名护卫。
今天雪深沉就要返回青州了,本来说好和雪承义一起走,但听到捷报的雪承义实在是耐不住性子,提前先走了一步,搞得众人哭笑不得。
一老一少缓步而行,其实尘岳已经年近三十,妥妥的青壮男子,可在雪深沉面前照样是小辈。
雪深沉突然止住了脚步,看向尘岳道:
“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了,老夫仗着年纪大,就不称呼你王爷了,不介意吧?”
“哈哈。”尘岳乐得一笑:“老爷子随意就行。”
雪深沉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尘岳,沉声道:
“小子,老夫的孙女已经嫁给你了,你给老夫说句实话。
你凉王怕是不甘于困在北境两道之地吧?”
尘岳一愣,没想到雪深沉竟然问得这么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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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之前雪深沉也隐隐约约试探过尘岳的意思,尘岳也多次透露出了自己的意向,但这次雪深沉似乎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尘岳驻足北望,思虑了许久才说道:
“只要能保住北境不被燕军破关,这天下,我尘某人还真有点兴趣~”
“哈哈哈~”
雪深沉突然仰天大笑:“很久没有听到这么霸气的话,这天下你可敢兴趣?”
“哈哈。”尘岳同样大笑:
“可以一试!”
“好了,走了。”雪深沉拍了拍衣袖:“回去还有一大堆事呢。”
尘岳朝着远处招了招手,一人便大步走来,站在雪深沉面前抱拳沉喝道:
“白雪卫副帅林献,见过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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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帅,当初亲率白雪卫坐镇剑门关,让北金完颜亮饮恨疆场,老夫即使在江南也是久仰大名啊。”雪深沉轻笑道。
“雪老过奖了。”林献咧嘴一笑。
尘岳沉声道:“为保北迁之安全,八百白雪卫已经分批潜入中原,林献将负责雪老的安全。”
“有劳了。”雪深沉拱了拱手,并没有故作推辞。
这次北迁能不能顺利完全,连他心里也没底。
“好了,早了,告辞!”雪深沉朗声一笑。
“一路保重,咱们北凉再见!”
第1271章灵岳山上的秘密
灵岳山的后山小路上,几道人影缓步而行,走在最前头的是尘岳,后面几道身影分别是褚玉成、薛天、诸葛糊涂和皇甫彦陵。
几人都身着长衫,缓步而行。
这后山平日里很少有人来,但景色却比前山要好得多。
凉王府主要的建筑群落都建在了前山,鳞次栉比、高低错落,蔚为壮观。
纵然山道两侧种上了不少花花草草,但还是人工建造的迹象明显。
后山则不然,满山的花花草草,绿植树荫,山石林立,景色浑然天成,美不胜收。
哪怕是当初的盛夏天,这里也是绿树成荫,凉快的很。
尘岳的娘亲就安葬在这后山之中,时常和他爹来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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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路穿行于花花草草之间,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有些凝重,除了尘岳,其他人还有些好奇,东想西想,好像在寻找什么。
在绕过几颗怀抱粗的大树之后,一块巨大的山石挡在了众人的面前。
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盯住了这块大石头。
尘岳伸出手掌在山石的边缘摸索着,然后狠狠的向内一按,整块山石顿时轰隆隆的移向了旁侧,一个黑咕隆咚的洞口冒了出来。
几人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目光,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凉王府还有这种所在。
原来这里就是尘岳今天要带他们来的地方。
“走吧~”
尘岳轻轻一笑。
几人刚迈进山洞,洞内就亮起了一盏盏灼光,还有一道苍老的笑声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呦,你们终于来了,可是让老夫等得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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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人,诸葛糊涂脱口而出:“墨前辈,怎么是你?”
对面的墨虚子得意洋洋的指了指山洞道:
“放眼天下,除了老夫还有谁能整出这么个地方?”
尘岳在一旁呵呵笑道:“这个地方可是花了老前辈大半年的功夫才倒腾出来的,为此本王可是掏出了不少好酒啊。”
整座凉王府,只有尘岳一家人知道山中藏着这个地方,其他的那些下人、侍女都不知道,足以看出此地的隐秘。
“嘿嘿~”墨虚子得意的笑了笑。
诸葛糊涂一听就跳了起来:“老东西,这事你半个字都没有给我透过口风!密室要保密,难不成好酒也要保密?
我不管!快点拿出来,给贫僧品鉴品鉴!”
一身僧袍的诸葛糊涂张牙舞爪,哪有半点高人风范。
其实诸葛糊涂也就三十多岁,墨虚子比他大了几十岁,可还真就怪了,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好,整个北凉敢叫墨虚子老东西的就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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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虚子见了谁都敢吹胡子瞪眼,唯独拿脸皮极厚的诸葛糊涂没有办法。
“走开!”
墨虚子一把就推开了扑过来的诸葛糊涂,得意忘形的挑了挑眉头:
“这可是王爷赏给老夫的,有本事你也整一个山洞出来。”
“哈哈哈!”
几人哄然大笑,笑声在山洞里久久回荡不绝。
诸葛糊涂恨恨的挥了挥拳头,要是比其他的,诸葛糊涂还有点把握,可比这密室建造,他在墨虚子面前就宛如三岁孩童。
“好了。”尘岳笑着挥了挥手:“接下来就劳烦前辈带路了。”
“来来,都跟我来。”墨虚子大摇大摆的背着手站在了最前面,还嘀咕道:
“其他地方不要乱碰啊,出事了老夫可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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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听就害怕了,老老实实的跟在了墨虚子的身后,谁知道这老家伙有没有设置些暗器陷阱什么的。
墨家的神鬼手段,还是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冒险了。
一群人在山洞内转来转去,一路上看到好些关着门的房间,里面不知道是什么。
黑乎乎的山洞全靠那些悬挂在墙壁上的油灯照明,光线还算清晰。
过了一小会儿,众人就在墨虚子的引路下走进了一间极为宽敞的房间。
这房间与其他黑咕隆咚的地方不同,顶上被打通,斜着开了好几个天窗一样的洞口,让光线可以畅通无阻的照进来,这就使得屋子里十分亮堂。
“嚯,进来还能造出这么一个地方。”
褚玉成一脸的吃惊,努力的抬头向上看,他很好奇这些光线是怎么照进来的,按理说他们现在应该是在地下才对。
墨虚子得意的说道:“这个可是老夫费劲了心机才找到的位置,别看咱们在地下,实际上距离地面不过只有一丈多的距离。
这个天窗外面有杂草遮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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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窗户可以开关。”
墨虚子一边说一边拉了一下墙角垂下来的绳索,果然天窗便合了起来,整个屋子漆黑一片,再一拉,光线又再次照了进来。
“啪啪啪!”
尘岳轻轻的拍了拍手掌:“墨家机关术,名不虚传啊,哈哈!”
连一向和墨虚子唱反调的诸葛糊涂也不得不佩服。
随着光线的重新照射,整间屋子的布局终于出现在了大家的眼中。
屋子的正中间是一个偌大的地图沙盘,高度大约到尘岳的大腿处,上面用草皮、山石、蓝色的布袋清晰的将山川地形全部标识了出来。
地图沙盘这种东西在凉军中多的是,可没一个有这么大的,足以让几匹北凉大马站在上面。
墨虚子开始在一旁解释道:“北至燕戎草原,东临大海、西起陇西境外大山、南抵南越。
燕国、东庭、北凉、辽东、中原、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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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沙盘上都有,无一遗漏。
所有的地形地势、都是根据有古籍可考的地图以及问天司这么久以来的实地勘探标注的,不敢说与原地一模一样,最起码能对得上个七七八八。”
看着墨虚子自信的笑容,大家就知道这所谓的七七八八估计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墨虚子接着说道:“没有古籍可以参考的地方,就只能暂时空着,以后慢慢再补。”
说着墨虚子就指了指燕戎草原深处,那里大多数地方都没人去过,只能靠着铁龙送来的些许地图进行标注。
不仅如此,墨虚子还做了各州郡的详细地图,放在沙盘下面的暗格里以备使用。
毕竟沙盘再大,也不可能细致到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坡。
可以这么说,你站在这间屋子里,就能纵观整个天下。
第1272章这天下有我们
这间偌大的密室内气氛有些凝重,因为按道理来讲,什么人才需要收集天下的详细地图?一个手握重兵的藩王,好端端的收集齐了天下的地形图,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大家隐隐约约猜到了尘岳今天要说些什么。
“诸位~”
尘岳朗声一笑,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地图沙盘:“这就是整个天下,长宽不过数丈,却有无数风流人物为其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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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眼神一亮,齐齐将目光投在了尘岳的身上。
站在沙盘边指点江山的尘岳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一丝王者之气,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打起了精神。
尘岳诡异一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陪本王搅弄风云,纵横天下,名垂史册!
这个天下,该有咱们北凉人的身影!”
几乎是在一瞬间,众人便齐齐抱拳,包括墨虚子都严肃起来,躬身弯腰:
“愿追随王爷,万死不辞!”
“哈哈~”
尘岳仰天大笑一声:“有诸位在,本王才敢放手一搏。”
整个北凉,清楚的知道尘岳有反心的只有区区数人,褚玉成、薛天薛猛再加一个雪泪寒,这是尘岳起家的班底,还有诸葛糊涂和皇甫家的师徒两,他们就是冲着辅佐尘岳一统天下而来。
至于墨虚子嘛,呵呵,游历天下大半辈子,尘岳是他唯一佩服的年轻人,自然更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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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不管是宋之鹿这种远道而来的文官,还是厉拔天、钱子默这种土生土长的凉州将领,谁都不知道尘岳还有这般远大的志向。
不是尘岳不信任他们,而是这么大的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尘岳自然会让他们知道的。
尘岳看着面前的地图,缓缓开口道:“这个天下,从辽东陷落开始就已经乱了。官员蝇营狗苟、只为私利,世家巧取豪夺、剥削百姓,朝堂明争暗斗,只顾争权,不理国事,毫无公正可言!
大灾大乱之前,无数的官员还想着往自己的口袋里捞银子,这样的朝廷,怕不是天下老百姓想要的。”
墨虚子默默的说道:“老夫活得最久,见识到的东西也最多。我是看着这个偌大的王朝由盛转衰,步步沦陷。
一个辛苦劳作、早出晚归的民夫,甚至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
呵呵~
这就是如今的天下!
老夫纵然痛心疾首却也无能为力,今生有幸,得以追随王爷,试试改变这个天下!”
“所以,我们要去改变它~”尘岳对着地图轻轻的握起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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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算是给大家交了底,造反,是一定的。
这些话憋在尘岳的心头已经好久了,但是凉地接连大战,没有空去仔细想这些事,直到雪深沉前些天离开时说的话才坚定了尘岳的心。
这个天下,他们北凉人不应该只在旁边看着!
“我等愿遵从王爷之命行事!”
“好!”尘岳一挥手:“彦陵,你先来说说江南的情况吧。”
皇甫彦陵迈步走到了沙盘一侧,指着江南的位置说道:“陈天胜一死,黄衫军已经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了,据初步估计,最晚在明年开春,第五心柔就会横扫江南。
仗他们打他们的。
但是根据问天司的情报,前线的十几万官军将校在征战的过程中被换了一茬,现在领兵的人,都对第五心柔言听计从。再加上上官泰磊在南疆道也握有兵权,现在上官家的势力不容小觑。”
诸葛糊涂凝神道:“短短两年之间,上官家就发展到了如此的地步,着实可怕。”
褚玉成接着说道:“上官家日益强大,宇文家却日薄西山,毫无动作。这一点实在是太奇怪了,按宇文鸿儒的性格,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宇文家的大权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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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挑了挑眉头说道:“所以我认为,宇文家定然会采取一些强力手段,挽回当前的局势,甚至不排除兵戎相见的可能!
别忘了那个神秘莫测的陇西还有那个血滴子。
这些宇文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底牌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血滴子的存在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而尘岳是近些年才崛起,所以在一开始血滴子绝对不是针对尘岳的。
那陇西培养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诸葛糊涂喃喃道:“我判断,宇文家乃至整个陇西,在策划一件大事。”
“难道他们也要起兵夺权?”薛天语气严肃的问道。
“很难说。”尘岳看着沙盘说道:“但就算不夺权,也不会任由上官家骑在他们的头上拉屎!”
众人对视了一眼,宇文家实力雄厚,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又有陇西为后援,堪称老牌世家。而上官家依靠外戚的身份快速崛起,再加上有个天才第五心柔辅佐,同样没那么好对付。
要是两边真的干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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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糊涂平静的说道:“别看现在上官家气势正盛,但根基还是太薄。我推测,短则一两年,多则四五年,天下必定大乱!一定会以一方势力彻底死绝而告终。”
众人在多年以后再回过头回想今天诸葛糊涂说的话,才发现他猜的简直是太准了。
尘岳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所以这段时间咱们要静下心来积蓄实力,休养生息,待天下大乱之时,咱们好有力量去应付任何变故!”
尘岳的意图很清晰,既然宇文家会和上官家斗得你死我活,那他也没必要跳出来做出头鸟。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众人纷纷点头,等这两家斗得精疲力尽之时就是他们凉地最好的机会。
“下面大家要做的事还很多。”
尘岳的目光扫过众人道:
“诸葛先生、褚玉成、薛天。你们三人负责研究战事,制定未来可能用到的出兵方案,记住,战争可能会在某一天不期而至,不得掉以轻心。
问天司依旧侦查各方情报,尤其是宇文家、上官家还有陇西的动静,那个血滴子更要小心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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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老前辈,至于大军征伐所需要的军械物资,就靠你们兵武司。
总之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当那一天真的到来,咱们凉地一定要有万全准备!”
众人齐声大喝:
“诺!”
第1274章雪家之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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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坐落在苍龙江南岸,乃是这天下最富庶之地。
青扬两地富甲天下可不是一句空口白话,这里商贾云集、豪门大家数不胜数。
旁边的苍龙江为它们提供了天然河道,货物商队可以从各条支流送到全国各地,也能顺江而下,沟通沿途各州。
城中随处可见的酒肆、乐坊、客栈无不彰显着他的繁华,除了京城,怕是很难再找出与之相比的城池。
而且这里景色优美,依山傍水、郁郁葱葱,风景如画,由此孕育出了一大批文人墨客。
因为家境殷实,所以很多商人都送自家儿子去了官场,有了钱之后自然还想有权,导致青扬之地为官者众多,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个豪门大家。
以商养官,再以官护商,传承数代经久不衰的家族数不胜数。
而这些家族之间互相结亲联姻,就形成了朝堂上的一股中坚力量:
楚党。
楚党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江南世家,这些人的背后可是当地有权有势的家族。
而楚党的执牛耳者,就是赵雪两家。
青州城此前还是青州首府,在划分苍青道之后,青州城自然而然的成了一道之地的中心,不管是人口还是经济又更上了一个台阶。
现任苍青道经略使是公良明,你在苍青道可以没听说过这位经略使,但绝对不会没听过雪家的名头。
偌大的一个雪家影响力极大,在官场,有刑部尚书尚书的雪承义、在辽东做经略使的雪泪寒,还有散落在江南各州郡的小官,就连苍青道经略使都是雪深沉曾经的学生。
至于其他地方就更别提了,雪家的产业早就渗透到了江南大方方面面,就算在江北也很有影响力。
所以很多人在私底下说,坐落在青州城中的那座雪宅才是青州乃至苍青道的权力中心。
当然,这种话任何人都不会放在明面上说的。
……
这座雪宅其实只是雪深沉一家的住所,其他的雪家族人都有各自的府邸,甚至有的人府宅会建在其他城池。
毕竟家族产业分布在各处,在当地见宅院有利于管理商铺,但雪家族人不管在哪,都会在青州城拥有一座自家的宅院,这就是所谓的家族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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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雪家似乎与往日不太一样,雪宅中的人比以前多了不少,前院里停着好几辆华丽的马车,光是那上等丝绸制成的车帘就知道这么一辆车定然是价值不菲,所坐之人非富即贵。
守在马车边的车夫和随从也都是眼力见极好的人,驻足在原地一句话不说,很是守规矩。
雪家的大厅中坐着稀稀疏疏的六七道人影,或老年或中年,都身穿华服,偶尔会交头接耳的讨论几句。
这些人身上都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那种富态可不是一年半载就能积攒出来的。
他们是雪家几个旁系分支中的长辈,也是掌握雪家产业最多的一群人。
雪家的产业一部分是家族产业,收入尽数归于雪府,由家主一脉分配使用,其他的产业则是家族中人的私产,收入归他们自己所有,只不过打着雪家的旗号,生意好做得多。
这些人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疑惑,雪深沉可是很少会召集他们来雪府议事的,今天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家主到!”
随着老管家的一声轻喝,穿着一身大红袍的雪深沉慢悠悠的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顿时起身,恭恭敬敬的朝着雪深沉行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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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老家主!”
这七八人中有两人是和雪深沉平辈的,只不过都是旁系,对雪深沉同样十分尊敬。
雪深沉在雪宅中深居简出多年,但丝毫不影响他在雪家的威望,所有人都清楚,当初没有雪深沉在朝堂上纵横捭阖,那就不会有今天的雪家。
“行了,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客套了,都坐吧。”雪深沉随意的挥了挥手,目光平静。
众人依次坐定,个个都看着雪深沉。
雪深沉轻声道:“江南的战事都打的差不多了,各自产业都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的损失吧?”
右侧的一名老人捋着胡须呵呵笑道:“还算不错,除了少部分的店铺受到破坏之外,大体上没什么损失。”
雪家的产业主要集中的苍龙江沿岸,叛乱的那几道并没有太多家产。虽然有所折损,但是对雪家这个规模来说无疑是九牛一毛。
其实之前在叛军势力最鼎盛之时,雪家也人心惶惶,琢磨着是不是提前先撤到江北去,好在雪深沉坐镇雪家,安抚住了人心。
说话的这为老人名为雪柏,算是雪深沉的叔伯兄弟,是目前家族中除了雪深沉之外辈分最老的了。
虽然是旁系,但是雪柏和雪深沉的关系极好,从年轻到老迈,两人一起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
“那就好,诸位一直在外看管家族产业,都辛苦了,赐茶。”雪深沉轻轻的挥了挥手,一群侍女便端着泡好的茶水走了进来。
众人一闻到这淡淡的茶香就露出了一股诧异的神色,这可是今年上好的毛尖,雪家一整年可能也只有一斤的产出,平日里除了雪深沉,可没人有这个口福。
倒不是说这个茶有多好喝,只不过是雪深沉的独爱罢了。
今天雪深沉能把自己最喜爱的茶叶拿出来一起享用,就说明雪深沉有大事要宣布。
坐在右首位的一名中年男子抿了口茶,然后笑呵呵的问道:“叔父,召集大家伙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这位中年男子一开口,屋中的窃窃私语声明显就小了许多,等着雪深沉的答案。
中年男子名为雪启龙,他的容貌竟然和雪深沉有那么一点相似,
雪启龙的父亲乃是雪深沉的亲兄弟,可以说他算是雪家之中和雪深沉血缘关系最深的旁系了。
这位雪启龙自身相当于有手段,和一心只顾为国效力的雪承义不同,他更善于结交朋友,打理家中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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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启龙手里管着的都是雪家最大的几个商会,整个江南不管是官场还是商场,谁不给他几分面子,为人处世相当圆滑。
这些年在他的管理下,雪家各处的产业发展的都不错,所以雪启龙在家族中很是有些威望。
因为雪承义很少过问家中事务,所以雪启龙隐隐约约有雪家对外话事人的意思,在府中地位很高。
第1275章雪家之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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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喝了口茶,然后看向众人道:“大家都知道老夫的孙女嫁给了北境的凉王吧?”
众人纷纷点头,家族大小姐出嫁,自然是无人不知。
“今天老夫就要向大家宣布一件大事,一件关乎于雪家未来的大事。”雪深沉抬起头看向了屋中的族人。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到底是什么事值得雪深沉亲自出来宣布。
“老夫决意~”
雪深沉略微顿了一下:“变卖家族在江南各地的地契、商铺、私宅,雪家族人,陆续迁往北凉,从此以后,咱们就在北凉生活了。”
“什么!”
“北迁入凉?”
“这……”
屋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阵惊呼声,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可是太突然了一点。
雪家可不是什么小家族,直系加旁系的族人就是几百号,再加上各自府中的仆役、下人怕是得有近千人。
家族产业就更多了,光这座雪宅内的财货怕是就得拉几十车,这些东西全部运走可得好大功夫。
大家愣神了好久,坐在一旁的老人雪柏才犹犹豫豫的问道:“大哥,这可是件天大的事,您没开玩笑吧?”
雪深沉看了他一眼:“老弟,老夫何时跟你们开过玩笑?”
这下大家陆陆续续的愣神中清醒了过来,看雪深沉这幅表情,绝对是认真的。
雪启龙犹豫了一下,问道:“叔父,雪家在江南待得好好的,为何要北迁入凉啊?”
所有人心中都有这个疑惑,此前江南战乱不止,雪深沉都没让雪家迁移,如今叛军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彻底剿灭,这时候还走了干嘛?
“老夫觉得,北凉现在更适合雪家安居乐业。”雪深沉抿了一口茶,只说出了这么一个算不得理由的理由。
同时他看向雪启龙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众人被雪深沉的这个回答搞蒙了,貌似这个理由不值得说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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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启龙面带苦笑的说道:“叔父,咱们雪家的产业您也知道,绝大多数都在江南,很难迁走,而且北凉是北境的荒蛮之地,哪里有青州方便做生意。
再说了,故土难离,族中大大小小这么多人,怕是很多人不愿意离开。
这件大事,怕是还需要族中家人们好好的商议一下。”
有了雪启龙的带头,还有几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咱们的商会都没在北凉开分会,怎么能搬到那里去呢?”
“凉地离青州太远了,过去怕是会水土不服啊~”
“北凉还是边境,蛮子指不定哪天就会打过来,搬到那去,也太危险了吧~”
……
开口说话的都是那几位中年人,虽然语调不高,但是话语中不愿意去的意思很明显。
而雪启龙隐隐约约是这群人中的领头者,足以看得出他威望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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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有的两位老人看了雪深沉一眼,又看了看有些嘈杂的大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就在某一瞬间,大家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寒气出现在大厅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巴。
雪深沉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尤其是在雪启龙的身上多停顿了一下,就这么一眼,就让雪启龙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刚刚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安静的大厅内,雪深沉淡淡的开口道:“老夫这次是通知你们的,不是和你们商量的。”
简短。
霸气。
一句话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尤其是雪启龙的脸色一红,他总感觉雪深沉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但是他满心的不甘,雪家这么多的产业很多都是他在管,一旦搬去北凉,很多产业就会不复存在,到时候自己的地位定然会直线下降。
而且他相信一旦搬去北凉,雪家的实力、声望都会大大降低,财富更是会大幅度缩水。
谁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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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沉继续平静的说道:“雪家在江南的各处产业,能转移的转移,不能转移的变卖,只要想迁走,就一定迁得走。
凉王已经承诺老夫,雪家子弟进了凉地,想做官的经过考察可以为官,经商的话官府也会大力扶持。
老夫向大家保证,一开始的日子可能会比现在难过一点,但是多年之后你们会知道,老夫是为了雪家好。”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心中依然是疑惑重重,但是也不敢再问了。
这么多年,雪深沉在家中的威望可是很高的。
“叔父,这么大的事,您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一句话就拍板,很难服众吧?”雪启龙憋了好久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可以听得出雪启龙也很慌,嗓音都略微有些颤抖。
众人的心头都是一颤,这雪启龙的胆子也太大了,雪家之中还没人敢这么对雪深沉说话。
旁边的雪柏看了一眼雪启龙,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但终究没有说话。
雪深沉倒是没有发火,只是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脸色大变的话:
“这次老夫就是独断专行了,但是我给你们选择的机会,愿意去北凉的,就跟着老夫走,有老夫一口吃的,就不会亏待你们。不愿意去的,家族财产上交,各家的私产自己留着,你们继续在青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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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记住老夫一句话,现在不去凉地,以后再想去就没这么容易了。”
此话一出,就连那两位老人都脸色一变,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代表偌大的雪家要一分为二了吗?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或者说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才让雪深沉做了如此重大的决定。
屋中不再有任何声音,就连雪启龙也不开口说话了,他知道雪深沉主意已定,说什么都没用。
雪深沉一挥衣袖:“都回去好好考虑吧,五天后来给老夫答复!”
“叔父告辞!”
雪启龙脸色很不好看的先行了个礼,然后大步走出了雪宅,其余人也依次行礼退了出去。
很多人都步履匆匆,突然听到这么震撼的消息,他们得赶紧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
雪深沉默默的看着一道道离去的背影,目光中带着一丝遗憾。
老迈的雪柏落后了一步,看向自己的哥哥问道:“大哥,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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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沉往椅子上一坐,眼神似乎又恢复了当年的杀伐果断,沉声道:
“相信你大哥,以后你会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么正确……”
第1276章雪家之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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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喝了口茶,然后看向众人道:“大家都知道老夫的孙女嫁给了北境的凉王吧?”
众人纷纷点头,家族大小姐出嫁,自然是无人不知。
“今天老夫就要向大家宣布一件大事,一件关乎于雪家未来的大事。”雪深沉抬起头看向了屋中的族人。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到底是什么事值得雪深沉亲自出来宣布。
“老夫决意~”
雪深沉略微顿了一下:“变卖家族在江南各地的地契、商铺、私宅,雪家族人,陆续迁往北凉,从此以后,咱们就在北凉生活了。”
“什么!”
“北迁入凉?”
“这……”
屋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阵惊呼声,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可是太突然了一点。
雪家可不是什么小家族,直系加旁系的族人就是几百号,再加上各自府中的仆役、下人怕是得有近千人。
家族产业就更多了,光这座雪宅内的财货怕是就得拉几十车,这些东西全部运走可得好大功夫。
大家愣神了好久,坐在一旁的老人雪柏才犹犹豫豫的问道:“大哥,这可是件天大的事,您没开玩笑吧?”
雪深沉看了他一眼:“老弟,老夫何时跟你们开过玩笑?”
这下大家陆陆续续的愣神中清醒了过来,看雪深沉这幅表情,绝对是认真的。
雪启龙犹豫了一下,问道:“叔父,雪家在江南待得好好的,为何要北迁入凉啊?”
所有人心中都有这个疑惑,此前江南战乱不止,雪深沉都没让雪家迁移,如今叛军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彻底剿灭,这时候还走了干嘛?
“老夫觉得,北凉现在更适合雪家安居乐业。”雪深沉抿了一口茶,只说出了这么一个算不得理由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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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大事,怕是还需要族中家人们好好的商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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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地离青州太远了,过去怕是会水土不服啊~”
“北凉还是边境,蛮子指不定哪天就会打过来,搬到那去,也太危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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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大厅内,雪深沉淡淡的开口道:“老夫这次是通知你们的,不是和你们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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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向大家保证,一开始的日子可能会比现在难过一点,但是多年之后你们会知道,老夫是为了雪家好。”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心中依然是疑惑重重,但是也不敢再问了。
这么多年,雪深沉在家中的威望可是很高的。
“叔父,这么大的事,您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一句话就拍板,很难服众吧?”雪启龙憋了好久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可以听得出雪启龙也很慌,嗓音都略微有些颤抖。
众人的心头都是一颤,这雪启龙的胆子也太大了,雪家之中还没人敢这么对雪深沉说话。
旁边的雪柏看了一眼雪启龙,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但终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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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老夫就是独断专行了,但是我给你们选择的机会,愿意去北凉的,就跟着老夫走,有老夫一口吃的,就不会亏待你们。不愿意去的,家族财产上交,各家的私产自己留着,你们继续在青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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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记住老夫一句话,现在不去凉地,以后再想去就没这么容易了。”
此话一出,就连那两位老人都脸色一变,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代表偌大的雪家要一分为二了吗?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或者说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才让雪深沉做了如此重大的决定。
屋中不再有任何声音,就连雪启龙也不开口说话了,他知道雪深沉主意已定,说什么都没用。
雪深沉一挥衣袖:“都回去好好考虑吧,五天后来给老夫答复!”
“叔父告辞!”
雪启龙脸色很不好看的先行了个礼,然后大步走出了雪宅,其余人也依次行礼退了出去。
很多人都步履匆匆,突然听到这么震撼的消息,他们得赶紧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
雪深沉默默的看着一道道离去的背影,目光中带着一丝遗憾。
老迈的雪柏落后了一步,看向自己的哥哥问道:“大哥,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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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沉往椅子上一坐,眼神似乎又恢复了当年的杀伐果断,沉声道:
“相信你大哥,以后你会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么正确……”
第1277章雪家之变四
雪府内的景色十分怡人,各种稀有树木被移栽到了这里,偌大的府中还挖掘出了一片很大的池塘,假山溪水、相得益彰。
蜿蜒的池塘中不停有鱼儿跃出水面,金色的鱼儿在水下成群结队的嬉戏,一把鱼食倾倒而下,水面立刻就扑腾起来。
溪流边,鹅卵石铺就成了一条小路,就在这满院的景色中穿行而过,做工精巧的连廊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纹。
院中林荫纷纷,桂花树的香味时不时的飘散在空中,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到底是江南雪家,这一座宅院堪称江南园林的代表,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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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沉缓步走在连廊上,目光偶尔会看向池塘中的鱼儿。
跟在雪深沉身边的正是他那位叔伯兄弟:雪柏。
不同于身穿红袍的雪深沉,雪柏喜欢穿淡蓝色的丝绸锦缎,
一红一蓝,两道人影倒映在水中,随着水波不停的上下起伏。
雪深沉给大家考虑的时间是五天,可在议事结束的第三天雪柏就来到了雪府,毫无疑问是来向雪深沉表明态度的。
“大哥,我这一脉还有雪赤那一脉已经决定了,跟着大哥走,去北凉!”雪柏语气坚定的说着,眼神中没有任何的犹豫。
雪柏口中的雪赤就是那天议事的另一位雪家老人,同样也是旁系。
“这么快就决定了?不再多想想?”雪深沉随意的笑了笑。
其实他知道,这两个老家伙是一定会跟他走的,原因无他,只不过因为当初雪深沉是老一辈兄弟中最受尊敬的人,威望很高。
“没什么好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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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柏面色平静的说道:“大哥的决定自有大哥的道理,这么多年来咱们都习惯了听大哥的,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雪柏一口一个大哥,他和雪柏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关系却胜似亲兄弟。
雪府中有人传言,当初雪深沉在京城为官时做事果决、手段凌厉,因此结下了不少仇家。
有一次仇家甚至派出了杀手,想要置雪深沉于死地,最后是雪柏替雪深沉挡下了杀手一刀,才保住了雪深沉的命。
至于这件秘闻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雪深沉顿住了脚步,看向了雪柏问道:
“你那个儿子怕是不乐意吧?他明年就能升青州别驾,距离刺史只有一步之遥。
他要是跟着你这个当爹的去了北凉,这官帽子可就没了?”
雪家族人分为两种,一种为官!一种从商。
这次雪深沉的打算是让雪家在官场的人全部跟着北迁,辞去现在的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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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柏无所谓的挥了挥手:“什么官帽子不官帽子的,就他那能力,充其量能当个知府。
要不是有雪家这颗大树在后面撑着,他今天还不知道在哪喝西北风呢。
再说了,老夫的话在家中谁敢不听?反了他们了!”
和雪深沉一样,类似于雪柏这种人,在各自的家族分支中都是一言九鼎的主,无人敢反驳。
家中之人行事,也大多以雪柏等人的号令为主。
“哈哈哈!你啊你,还是这个老样子。”雪深沉哈哈大笑: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凉王会给咱们一些官位,只要能力合适,就会用线。
可以看得出来,雪深沉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开心。
他这两个老兄弟,没让他失望。
雪柏挥了挥手:“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以后也不可能一直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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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以后能不能在凉地官场做官,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凉王也不是个会养废物一个人。
咱们这些老兄弟,该歇歇了~”
雪柏的眼眸中都是回忆,似乎当初跟着雪深沉携手并进的局面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呵呵,是啊,咱们该歇歇了。”雪深沉附和了一声,面带微笑。
雪柏看了一眼表情平静的大哥,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说道:
“大哥,启龙怕是……”
“我知道。”雪深沉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他是不会去北凉的。”
在这两天时间里,雪启龙找了好几个跟自己关系要好且有利益纠葛的族人,至于在商讨什么章,雪深沉不用猜就知道。
雪柏默默的低下了头:“启龙这孩子,从下就没了爹,也不容易。”
其实雪启龙的身份在雪家中很不一般,他的父亲是雪深沉唯一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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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在雪启龙五六岁的时候,他父亲就因病去世了,所以雪深沉就把雪启龙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
雪启龙也没有让他失望,聪明伶俐、为人处世尽显大家风范、这些年接手雪家的外部产业之后干的很不错。
可人始终是会变得,或许是因为环境变了、心态变了。
雪启龙越来越在乎手中的权力、财富、地位,变得只为私利。
这一次雪家北迁,他哪里舍得放弃那么多产业,自然而然便跳出来反对了。
“唉~”
雪深沉罕见的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呢?若是有转圜余地,我也不会选择迁移家族这条路。
启龙要是真的不愿意走,老夫也不会逼他的。”
那天的家族议事,其实雪深沉是在给雪启龙压力,让他忍痛割肉,跟随大家去北凉。
只要真到了北凉,雪深沉一定会想办法弥补一下他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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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从这两天的情况来看,这个雪启龙怕是不会走了。
雪柏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大哥不告诉我们北迁的真正理由,弟弟我也不会问,我相信大哥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
但是启龙他们一辈子过得太顺了,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若是他真的不愿去北凉,希望大哥能网开一面,不要跟他计较。”
雪柏也算是看着雪启龙长大的,对这个后辈十分疼爱,所以那天雪启龙在议事的过程中顶撞了雪深沉,雪柏终究也没有开口训斥。
雪深沉轻挥了挥手:“放心吧,若是他真的要留在青州,我会给他一份大大的家业,至于以后能发展成什么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弟弟替启龙谢过大哥~”雪柏很认真的行了个礼,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
因为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家人反目。
第1278章青州动荡
在第五天的傍晚时分,姗姗来迟的雪启龙终于来到了雪宅。
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已经来向雪深沉表明了态度,而雪深沉一直就在等他。
“叔父。”
雪启龙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挑不出任何毛病。虽然前几天他顶撞了雪深沉,但是依旧执晚辈礼。
雪深沉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轻轻的挥了挥手道:“来啦,坐吧。”
这位侄子其实可以说是雪家中年一辈里最有才干的人,比雪承义好了不知道多少,生意场上的事雪承义几乎是一窍不通,雪家的家产要是雪承义去管,早就倾家荡产了。
雪启龙坐了下来,像是鼓起了勇气才开口道:“叔父,侄子和家中几个兄弟以及家人商量了一下,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北凉,北凉苦寒,并不适合居住,故土难离……”
雪启龙一口气说了很多理由,显然是精心准备了一番的。
这些理由拿出来都让人觉得情有可原,说到底就是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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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
雪深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个答案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还望叔父见谅,实非启龙不愿意听您的话,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雪启龙再次弯了弯腰。
雪深沉停顿了一下,直视着雪启龙的眼神道:
“现在我不是雪家的家主,而是作为你的大伯,你父亲的亲哥哥问你,我希望你能更我一起去北凉,你会去吗?”
雪启龙愣了一下,目光中出现了些许挣扎,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可以感受的出,雪启龙做出这个决定很艰难,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答应下来,但还是忍住了。
雪深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遗憾,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其实雪深沉从内心来讲,是想将雪启龙带走的,但是他没有办法说服他,说什么?
凉王马上要造反,你留在青州唯有一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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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沉收起了那份压抑,捋了捋衣袖沉声道:“既然你不走,那雪家的江南搬不走的产业、商铺你就帮着变卖,卖不掉的就交给你打理,你自幼聪明伶俐,生意上的事早就熟了,叔父相信你能做好。
但是你记住,在这江南,雪家远不足以能到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地步,你要约束好族人,小心谨慎、踏实做人。
……”
雪深沉犹如是在吩咐后事一般,唠唠叨叨了许多事情,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雪启龙点了点头:“叔父放心,这些事启龙会做好的。”
“好了,回去吧。”雪深沉揉了揉眉头,露出了一丝疲倦。
雪启龙应声站了起来,在走到门口处时对着雪深沉深深的弯了个腰,并且在空中悬停了许久:
“叔父在北凉要保重身体,有机会侄儿会去看您。”
“去吧~”雪深沉喃喃了一声。
雪启龙终于不再迟疑,大踏步走出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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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当房门关好之后,雪深沉的精气神似乎又弱了几分,这偌大的雪家在一刻开始,就分成了两部分。
这两天所有人都来给了雪深沉答复,大部分族人还是愿意克服困难,跟随雪家北迁的,但是以雪启龙为首的一帮人,终究还是不愿意走。
有的人是为了权、有的人是为了利,有的人就是简单的贪图安逸,留下来的这群人最后会团结在雪启龙的周围,形成另一个小型的青州雪家。
雪深沉只能多给他们留下一些产业,按雪启龙的能力,他们在江南依旧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但是在官场上,怕是没有什么影响力了。
雪深沉默默的在椅子上坐了许久,终于,老管家有些嘶哑的嗓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家主,人到了。”
“让他进来吧~”
“嘎吱~”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一名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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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
中年男子面色沉稳,眉宇间带着一丝英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雪深沉漫不经心的走到一旁,抬头细看,大厅中央的房梁上悬挂着一副牌匾,上书天下为公四个大字。
那是雪深沉当初在京城为官时陛下亲笔题写,以彰显雪家的尊荣。
中年男子就站在雪深沉的背后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在屋中安静了许久之后,雪深沉终于说话了:“这次你就不要去北凉了,留在青州,帮衬着启龙,也帮老夫站看着这个雪宅。”
中年男子没有任何犹豫,低声道:
“是!”
“江南之地,日后恐怕会生出不少变故,有什么消息你要及时送到北凉,一切要注意保密!”雪深沉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家主放心,属下定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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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下去吧~”
“诺!”
部署完一连串的事情之后,雪深沉终于算是忙完了,等明天一早,整个雪家就会行动起来,雪家北迁的事情就不会是个秘密了。
这一趟行程,怕是不会轻松。
跟了雪深沉几十年的那位老管家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轻声道:“家主,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雪深沉没有动弹,只是平静的问道:“福祥啊,你说我这次做的对吗?父亲那么大一个家业交到我的手上,现在雪家却一分为二?”
可能是因为人老了,年迈的雪深沉越发的多愁善感,换做他年轻的时候,做出任何决定都不会再有半点的犹豫和迟疑。
“呵呵,家主说的什么话。”
老管家福祥笑了笑:“我跟着您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您做出过错误的决定。
这一次也一样,福祥对您的决定深信不疑,日后族人们也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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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雪深沉苦笑着叹了口气:“都七老八十了,还让你跟着我去那大老远的地方。你身体行不行?不行的话就留在青州吧?”
“我一个糟老头子留在青州干什么?”福祥一本正经的说道:“这青州城咱们住了几十年,确实住腻了,北凉别有一番风景,我这个老头子喜欢。”
“哈哈哈!”
雪深沉突然爽朗的一笑:“咱们见惯了烟花雪月、诗词歌赋,现在也去体会一下什么是滚滚黄沙,什么是金戈铁马!”
第1279章下决心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宇文府的大门外,一位年轻俊逸的男子从马车内缓步而出,雪白的衣袍、金丝的腰带,这般模样怕是能让京城无数的世家大小姐为其疯狂。
宇文家的老二宇文皓一个箭步就迎了上去,咧着嘴轻笑道:“大哥,你终于来了。”
受封正二品光禄大夫的宇文星辰终于来到了京城,此前宇文成化已经返回陇西,接手陇西的事务。
虽然正二品的光禄大夫是个虚职,但你要是真以为宇文家就此一蹶不振,那你是要吃大亏的。
宇文星辰微微一笑:“都这么大了,还是毛毛躁躁的,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宇文皓毫不介意的甩了甩头:“我可没大哥这般心智,学不来,哈哈。”
这位宇文皓就是在北凉狠狠被尘岳打脸的那一位,回到京城之后他稍稍收敛了一点,老老实实的当官去了。
“行了,带我去见爷爷吧。”宇文星辰熟门熟路的走进了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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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
……
书房内,宇文鸿儒的表情有些凝重,他的手里握着一封从青州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
信中所说就是近日来在青州闹得沸沸扬扬的雪家北迁一事。
“爷爷,孙儿来了。”
推门而入的宇文星辰躬身行礼,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来啦,一路辛苦了。”宇文鸿儒顿时露出了笑容。
他对这位孙子可是十分疼爱,而且在宇文鸿儒的眼里,宇文星辰的能力可是要比他那位父亲强得多。
宇文星辰察觉到了爷爷表情的不对劲,便开口问道:“爷爷看什么呢?”
“你看看吧,刚刚收到的。”宇文鸿儒随手递过了密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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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疑惑的扫了一眼,表情顿时变得错愕:“雪家北迁?什么时候的事?”
这可是天大的事,他在陇西压根就没有听到过半点风声。
“密信今早才送到,想来就是前几天才传出的消息。”宇文鸿儒微闭着眼睛喃喃道。
“北迁北迁~”
宇文星辰念叨了两句:“这雪家老爷子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那么大的家产,说不要就不要了?”
“说说你的想法。”
宇文鸿儒轻声说道。
宇文星辰在屋子里踱步而行,表情凝重的分析起来:“雪家的长孙一直在辽东做官,据说和尘岳的关系极好。
雪家唯一的孙女也嫁给了尘岳,这两家简直就是穿一条裤子了。
要是说之前他们还仅仅是普通的联姻,现在雪家举族北迁,就更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打着什么别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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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富甲天下,一个手握重兵!”
宇文鸿儒眯起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尘岳和雪家想要谋反?”
这句话说出来宇文鸿儒自己都不太信,尘岳虽然势大,但一直以来都是为国守边,征战四方,没有任何谋反的迹象。还有雪家,有雪承义的存在就更不可能造反了,哪怕皇帝把雪承义请上龙椅,这位铁面判官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皮。
“或许不会造反,但是一定会在朝堂上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宇文星辰脸色凝重的说道。
雪家的门生故吏不在少数,即使人在北凉也会有很大的影响,到时候江南世家全部倒向了北境,那乐子可就大了。
宇文鸿儒皱起了眉头,不停的思考着其中的厉害关系。
他一直都不曾小觑过雪深沉,在老一辈人之中,他最忌惮的就是这个雪家,就算他早早的便退出官场与世无争,宇文鸿儒也不认为雪深沉可以随意拿捏。
雪深沉每一次来京城,都能让官场发生不小的变化。
第一次给他的孙子争取到了辽东道副经略使的位置,第二次更是那道了皇上赐婚的圣旨。
举族北迁这种事一定是事出有因,反正换成宇文鸿儒,他是没这个魄力迁移宇文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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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接着说道:“现在雪家和凉王彻底结合确凿无疑,综合此前的种种表现,雪家怕是早就开始不遗余力的支持尘岳了。”
尘岳当初南下平叛,是雪泪寒去做了陵州刺史,稳固大军后方,后来北凉军攻入辽东、粮草不济,也是雪家倾力相助,运去了大量粮草。
这要是说没问题,谁都不信。
“我们日后所谋之事决不能有任何问题,雪家和凉王,怕是会成为我们的阻碍。”宇文星辰的脸色逐渐变得冷漠:
“之前雪家和凉王联姻就是上官家那个白痴自己弄出来的,不然朝中定然会有官员跳出来反对。
这次雪家北迁,咱们一定不能让他们联合成功。”
宇文鸿儒老眼一眯:“你的意思是?”
“派人截杀雪家车队!”
宇文星辰语出惊人,就连宇文鸿儒都露出了一丝震惊的表情。
以前各大世家虽然斗得如火如荼,但是从来没有过背地里暗杀这种情况出现,因为雪家的实力太大,声名远播。截杀万一走漏风声,上官家定然会跳出来咬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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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继续说道:“雪家北迁一事事关重大,他们家族里定然会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只不过是因为雪深沉威望太高,这些人才不敢反对。
若是雪深沉一死,雪家定然四分五裂,到时候他们和凉王府的联姻也会化作一场空谈!”
在极短的时间内,宇文星辰就做出了最狠的决定,别看他文文弱弱的,这杀伐果断的气势确实是宇文成化比不上的。
宇文鸿儒罕见的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这件事太大了点,要是走漏风声,整个江南世族都会视宇文家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对未来的宇文家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爷爷,事情紧急,该下决心了!”
宇文星辰沉声道:“江北同样有各种流寇山贼,打着土匪的幌子截杀雪家的车队,再趁乱杀了雪深沉,定然没人会看出破绽!”
犹豫了许久的宇文鸿儒终于点了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做的干净点。”
“好!”
宇文星辰随即便走出了屋门,其中的细节还需要他和底下人的好好研究一番。
独自留在屋内的宇文鸿儒抬起脸,混浊的老眼看向了南方,轻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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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伙计,这次就怨不得我了啊~”
第1279章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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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家的老二宇文皓一个箭步就迎了上去,咧着嘴轻笑道:“大哥,你终于来了。”
受封正二品光禄大夫的宇文星辰终于来到了京城,此前宇文成化已经返回陇西,接手陇西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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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微微一笑:“都这么大了,还是毛毛躁躁的,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宇文皓毫不介意的甩了甩头:“我可没大哥这般心智,学不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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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宇文鸿儒的表情有些凝重,他的手里握着一封从青州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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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孙儿来了。”
推门而入的宇文星辰躬身行礼,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来啦,一路辛苦了。”宇文鸿儒顿时露出了笑容。
他对这位孙子可是十分疼爱,而且在宇文鸿儒的眼里,宇文星辰的能力可是要比他那位父亲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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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天大的事,他在陇西压根就没有听到过半点风声。
“密信今早才送到,想来就是前几天才传出的消息。”宇文鸿儒微闭着眼睛喃喃道。
“北迁北迁~”
宇文星辰念叨了两句:“这雪家老爷子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那么大的家产,说不要就不要了?”
“说说你的想法。”
宇文鸿儒轻声说道。
宇文星辰在屋子里踱步而行,表情凝重的分析起来:“雪家的长孙一直在辽东做官,据说和尘岳的关系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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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富甲天下,一个手握重兵!”
宇文鸿儒眯起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尘岳和雪家想要谋反?”
这句话说出来宇文鸿儒自己都不太信,尘岳虽然势大,但一直以来都是为国守边,征战四方,没有任何谋反的迹象。还有雪家,有雪承义的存在就更不可能造反了,哪怕皇帝把雪承义请上龙椅,这位铁面判官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皮。
“或许不会造反,但是一定会在朝堂上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宇文星辰脸色凝重的说道。
雪家的门生故吏不在少数,即使人在北凉也会有很大的影响,到时候江南世家全部倒向了北境,那乐子可就大了。
宇文鸿儒皱起了眉头,不停的思考着其中的厉害关系。
他一直都不曾小觑过雪深沉,在老一辈人之中,他最忌惮的就是这个雪家,就算他早早的便退出官场与世无争,宇文鸿儒也不认为雪深沉可以随意拿捏。
雪深沉每一次来京城,都能让官场发生不小的变化。
第一次给他的孙子争取到了辽东道副经略使的位置,第二次更是那道了皇上赐婚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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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是说没问题,谁都不信。
“我们日后所谋之事决不能有任何问题,雪家和凉王,怕是会成为我们的阻碍。”宇文星辰的脸色逐渐变得冷漠:
“之前雪家和凉王联姻就是上官家那个白痴自己弄出来的,不然朝中定然会有官员跳出来反对。
这次雪家北迁,咱们一定不能让他们联合成功。”
宇文鸿儒老眼一眯:“你的意思是?”
“派人截杀雪家车队!”
宇文星辰语出惊人,就连宇文鸿儒都露出了一丝震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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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极短的时间内,宇文星辰就做出了最狠的决定,别看他文文弱弱的,这杀伐果断的气势确实是宇文成化比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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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事情紧急,该下决心了!”
宇文星辰沉声道:“江北同样有各种流寇山贼,打着土匪的幌子截杀雪家的车队,再趁乱杀了雪深沉,定然没人会看出破绽!”
犹豫了许久的宇文鸿儒终于点了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做的干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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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1章决战江南二
“砰砰砰~”
“咚咚咚!”
“杀啊!”
泰州城,黄稷的老巢,此时此刻被黄衫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响彻云霄的喊杀声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漫天飞舞的投石、箭雨狠狠的砸进城头,守在城头上的士兵们算是倒了大霉,几乎被砸的抬不起头。
一名步卒看起来像是个新兵,哆哆嗦嗦的蹲在墙角下,手里握着的盾牌就像一个摆设。
“妈的,蹲在那干什么,站起来放箭啊,混账东西!”一旁的老兵喋喋不休的骂着,还顺势踢了他一脚。
新兵欲哭无泪的站了起来,刚刚从墙砖背后探出脑袋,一支羽箭就洞穿了他的头颅:
“嗤!”
“噗嗤!”
这名士兵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瞬间毙命,脑浆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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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惨状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稍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呼。
黄衫军这里集结了整整十万兵马,五天之前突然攻入了泰安道,一路势如破竹,直逼泰州城。
沿途的几座城池一旦破城就会被黄衫军大肆杀戮,抓到军中的将领甚至会挂在城头上活活吊死,秦小天这是在发泄大哥战死的愤怒,这笔账自然是要记在黄稷的头上。
“杀啊,杀啊!”
攻城步卒依靠云梯、竹梯蚁附登城,时不时的就有人被城头上的檑木滚石砸的血肉模糊,跌落在地变成烂泥。
秦小天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军中央,亲临一线督战,黎源此时俨然成了他的贴身副将,侧立在一旁。
凌宫给他的时间是二十天,官军一旦猛攻前线,黄衫军只能守二十天。二十天之后秦小天的兵马再拿不下泰州城,他们就只能等死。
攻城的战事极为惨烈,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人命此刻犹如草芥般不值钱。
秦小天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城头,平静的说道:“传我军令,全军需奋勇攀城,临阵退缩不前者,就地处斩!”
仗打成这样,自然不需要有任何的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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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黎源重重的应喝了一声。
而泰州城内此刻也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扛着物资跑来跑去的士卒,手忙脚乱的他们还得防备着脑袋上的投石,不注意就会被当场砸死。
“将军,东城门守不住了,将士们死伤惨重!”一名浑身是血的武将颤颤巍巍的跪在黄稷的面前,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攻城战仅仅开始了一天,他手底下的两千号士卒就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要不是他拿着刀在城头上督战,此刻东城门就已经被攻破了。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
黄稷暴怒的一脚将其踹翻,怒骂道:“这才打了多久你就守不住了?老子就算是放头猪在城墙上,打的也比你好!”
“将军,这些家伙实在是不要命,弟兄们死伤惨重啊~”武将带着颤音的说道。
黄稷恶狠狠的揪住了他的衣领:“再给你一千兵马,一定要给我挡住。他们要是进城,我第一个先砍了你的脑袋!”
“诺!”
中年武将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至于能守多久,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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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稷暴怒的在屋中走来走去,耳朵里充斥着攻城的声音。
黄衫军的突然来袭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手底下很多兵马都在前线被击溃了,还有一部分守在其他地方,现在的泰州城中满打满算不到两万人。
而城外的黄衫军,足足有十万之众。
本来黄稷是打算跑的,但还没来得及收拾出城,黄衫军的先锋就到了,大战一场后他被逼近了城内。
要不是黄稷跑得快,估计他在半路就已经成了秦小天的刀下鬼。
“求援信都送出去了吗?”黄稷有些焦急的问道。
侧面的一名亲信躬身答道:“已经派出去了十几批信使,料想第五大人、赵大人他们很快就能派兵来援。”
“就怕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到达啊~”黄稷烦躁的揉了揉眉头。
现在从城外士兵的攻城举动来看,他们是铁了心的要拿黄稷的人头。而且军旗打的是秦小天的旗号,很明显之前赵中天对面的兵马摆了一个迷魂阵,将所有人都给骗过去了。
副将最嘴角苦涩的说道:“实在撑不住,咱们就弃城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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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那些人是看上了泰州城吗?他们看上的是我的项上人头!”黄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旦弃城,无险可守,咱们死的更快!”
副将被喷了一脸的唾沫,不敢再说话。
黄稷略微思索了片刻,冷着脸说道:“将府库中的金银都拿出来,告诉全军将士,守住泰州城,这些银子都是他们的,谁敢当逃兵,老子就一刀剁了他!”
黄稷带兵的方法很简单,舍得给银子,这就是他手底下士卒愿意卖命的原因。
“诺!”
……
“咚咚咚!”
“杀啊~”
泰州城在激烈血战的同时,九昌道边境的主战场也打成了一锅粥,官军的大部队几乎是倾巢而出,向黄衫军发起了全面进攻。
黄稷的求援已经到了第五心柔的手中,但是从官军的动作来看,似乎根本没有要去救援黄稷的意思,更像是你打你的、我的我的,咱们两不相干。
黄衫军的大营中,吴字王旗迎风飘扬,在秋风中带着一丝杀气。
吴志勇背着手默默的站在帅帐里,不断有人走进来汇报前线的战况,地图上敌我双方的态势一直在出现变化。
整条战线黄衫军完全落入了下风,精锐抽调之后,吴志勇手下虽然还有七八万人,但大多是一些没战斗力的军队,很难对南疆军造成威胁。
吴志勇也没指望他们能打赢,只不过是想着多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大王,前线怕是需要收缩战线了,照着这么打下去,咱们的损失太大了点。”一名副将小声的在身后提醒着。
吴志勇轻轻的挥了挥手:“让各位将军再坚持三天,三天之后全军退守昌城,我们在那里挡住官军的步伐。”
“诺!”
副将应声而退。
吴志勇则是将目光移到了地图上泰州城的位置,轻声呢喃道:“三弟啊,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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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1章决战江南二
“砰砰砰~”
“咚咚咚!”
“杀啊!”
泰州城,黄稷的老巢,此时此刻被黄衫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响彻云霄的喊杀声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漫天飞舞的投石、箭雨狠狠的砸进城头,守在城头上的士兵们算是倒了大霉,几乎被砸的抬不起头。
一名步卒看起来像是个新兵,哆哆嗦嗦的蹲在墙角下,手里握着的盾牌就像一个摆设。
“妈的,蹲在那干什么,站起来放箭啊,混账东西!”一旁的老兵喋喋不休的骂着,还顺势踢了他一脚。
新兵欲哭无泪的站了起来,刚刚从墙砖背后探出脑袋,一支羽箭就洞穿了他的头颅:
“嗤!”
“噗嗤!”
这名士兵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瞬间毙命,脑浆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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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惨状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稍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呼。
黄衫军这里集结了整整十万兵马,五天之前突然攻入了泰安道,一路势如破竹,直逼泰州城。
沿途的几座城池一旦破城就会被黄衫军大肆杀戮,抓到军中的将领甚至会挂在城头上活活吊死,秦小天这是在发泄大哥战死的愤怒,这笔账自然是要记在黄稷的头上。
“杀啊,杀啊!”
攻城步卒依靠云梯、竹梯蚁附登城,时不时的就有人被城头上的檑木滚石砸的血肉模糊,跌落在地变成烂泥。
秦小天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军中央,亲临一线督战,黎源此时俨然成了他的贴身副将,侧立在一旁。
凌宫给他的时间是二十天,官军一旦猛攻前线,黄衫军只能守二十天。二十天之后秦小天的兵马再拿不下泰州城,他们就只能等死。
攻城的战事极为惨烈,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人命此刻犹如草芥般不值钱。
秦小天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城头,平静的说道:“传我军令,全军需奋勇攀城,临阵退缩不前者,就地处斩!”
仗打成这样,自然不需要有任何的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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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黎源重重的应喝了一声。
而泰州城内此刻也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扛着物资跑来跑去的士卒,手忙脚乱的他们还得防备着脑袋上的投石,不注意就会被当场砸死。
“将军,东城门守不住了,将士们死伤惨重!”一名浑身是血的武将颤颤巍巍的跪在黄稷的面前,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攻城战仅仅开始了一天,他手底下的两千号士卒就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要不是他拿着刀在城头上督战,此刻东城门就已经被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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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稷带兵的方法很简单,舍得给银子,这就是他手底下士卒愿意卖命的原因。
“诺!”
……
“咚咚咚!”
“杀啊~”
泰州城在激烈血战的同时,九昌道边境的主战场也打成了一锅粥,官军的大部队几乎是倾巢而出,向黄衫军发起了全面进攻。
黄稷的求援已经到了第五心柔的手中,但是从官军的动作来看,似乎根本没有要去救援黄稷的意思,更像是你打你的、我的我的,咱们两不相干。
黄衫军的大营中,吴字王旗迎风飘扬,在秋风中带着一丝杀气。
吴志勇背着手默默的站在帅帐里,不断有人走进来汇报前线的战况,地图上敌我双方的态势一直在出现变化。
整条战线黄衫军完全落入了下风,精锐抽调之后,吴志勇手下虽然还有七八万人,但大多是一些没战斗力的军队,很难对南疆军造成威胁。
吴志勇也没指望他们能打赢,只不过是想着多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大王,前线怕是需要收缩战线了,照着这么打下去,咱们的损失太大了点。”一名副将小声的在身后提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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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2章决战江南三
泰安道和寿延道的交界处是赵中天所部驻扎之地,根据战前的安排,赵中天麾下的五六万兵马将要从此地向黄衫军进攻,一举剿灭叛军。
前些日子赵中天还很郁闷,怎么黄衫军的秦小天偏要在正面跟他死磕?几万兵马接连对他的军队发起军功,为此还损失了不少士卒。
直到黄稷的求援书信送到他手里时,赵中天才笑出了声。
合着凌宫来了一手声东击西,他们真正要对付的目标其实是黄稷的泰州城,攻击他赵中天只不过是疑兵之计罢了。
道路分叉口,漫长的官军行军队列正在缓缓前行,大军兵分两路,浩浩荡荡的向不同的方向开进,军中的赵字将旗在风中瑟瑟作响。
但是这两路军马的气势可是截然不同,一边是气势雄壮、兵强马壮,人数众多;另一边看起来则都是些老弱病残,一看过去就没什么气势,而且人数也不多。
赵中天策马在夹道口,满脸笑意,嘴里还喃喃道:“黄稷啊黄稷,你这个土包子也有今天?”
黄稷在投靠官军之前可是对赵中天下了死手的,这件事一直被赵中天记恨在心,虽然之后黄稷备足了厚礼,亲自登门致歉,但是赵中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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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汇在一旁轻声道:“大人,第五心柔的书信可是让我们适时派兵救援泰州城的,咱们这么做,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赵中天满脸阴险的一笑:“救援?咱们不少派了两千兵马去吗?”
赵中天所说的两千兵马就是他们右侧的两千老弱,说实在的,让他们去运运物资还行,打仗嘛,就不要去送死了。
其实赵中天是一个兵都不想派,好好的拿黄稷出口恶气,但是不派兵的话又落人口舌,所以他就象征性的派出了两千军马。
至于说让他拼死去援救黄稷,那就是痴人说梦。
“黄稷这个家伙,本官看着就不像个好人,这次就让他吃点苦头,要是战死了也省的本官心烦,呵呵~”
赵中天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声:“咱们的目标可是剿灭叛军,如今叛军的主力都集中在泰州城,怀城兵力空虚,这岂不是大好时机?咱们的大军绕过战线,直扑怀城,定然一战而下!
怀城一直是叛军的老巢,也是粮草军械的囤积地,是他们的命门。
有这份功劳握在手里,黄稷救与不救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中天在收到求援信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破敌良策,既然你来了一手声东击西,那我就来一手釜底抽薪,直接端了你的老巢!
丁汇同样不怀好意的点了点头:“还是大人的手段高明,这个黄稷,是生是死和咱们可没什么关系。”
“呵呵~”
赵中天微微一笑,狠狠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马鞭:“走,本官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入怀城了!”
“驾!”
……
卫县,距离九昌道首府昌城不足二十里的一座小城关,里面驻军只有五六百的老弱残兵。
这个地方虽然不起眼,但是却是黄衫军运粮的必经之路,军中运往前线的粮草都会在这里停留一下,稍作补给。
从这里既能遥望昌城,又能联络前线,在平时不引人注意,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它却显得很重要~
今天秋高气爽,头顶是晴空万里,好不惬意。
卫县的城门口站着几个漫不经心的守卒,时而会盘查一下过往的百姓打发时间。
卫县距离九昌道的前线有百里之遥,所以这里的生活还算平和,看不出一丝战火纷飞的样子。
一名士卒突然眉头一皱,嘟囔道:“哎,你们有没有觉得地面在震动?”
旁边一名都快五十岁的老兵嘟囔道:“哪有什么动静,搁着发神经呢?”
“哈哈哈~”
众人齐齐哄笑出声。
“哒哒哒~”
先前说话的那名士卒摇了摇头:“真的有,不信你们听。”
“轰隆隆~”
大地再度颤动起来,这次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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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齐扭头向东望去,脸色顿时吓得煞白,那里正有大片的黑点从天边浮现,还夹杂着漫天的杀意。
最前头寥寥的几道身影看起来像是己方的斥候,一个个都仓皇失措,不要命的狂奔,后面的大股骑军则穿着官军的甲胄。
“嗖嗖嗖!”
一波羽箭射来,跑在最前面的黄衫军斥候应声落马,旋即官军骑兵便毫不犹豫的朝城门口冲来。
领军之将策马持枪,赫然便是官军大将独孤楠。
独孤楠嘴角一翘:“终于到了,老子这一路跑的可是辛苦得很~”
“轰隆隆~”
“敌袭!”
“关城门!”
城门口的守卒终于声嘶力竭的嘶吼起来,眨眼间死神距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
“跑,跑啊!”
城门口吓傻了几名守卒慌不择路,拖着长矛就想往城内钻。
还有一些倒霉的百姓正要出城,同样被突然出现的骑兵吓了一大跳。
“嗖嗖嗖!”
“啊啊啊~”
一波更密集的箭雨当空落下,几个人瞬间就被射成了马蜂窝,城头上为数不多的守军同样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这里会被官军偷袭,甚至连领军的都尉还因为昨夜多喝了几杯,正倒在营房里呼呼大睡呢。
很快骑军就冲进了城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顿时在城中响彻。
“杀!”
……
仅仅两个时辰之后,这座卫县的城头就换上了官军的旗帜,喊杀声彻底平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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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守卒死的死降得降,愣是一个都没逃掉,那名守军都尉更是在睡梦中就被一刀砍了。
孤独楠站在城头上,从一旁的尸体上撕下来一块布条,随意的擦拭着枪尖上的血迹,这场仗打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独孤楠有点不开心。
“将军,叛军都清理完毕了。”副将走到独孤楠的身边躬身说道。
独孤楠咧嘴一笑:“其他地方的守军估计也是这种蠢货,料想没有大碍。传书第五大人,我军已完成既定目标,可以开始合围吴志勇所部了。”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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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5章决战江南六
“再来!”
吴志勇刚刚喘了几口气,平复一下急促的呼吸,再次挥枪而出。
这位陷阵虎将似乎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疲惫。
“喝!”
他手中的枪杆在高速运动中几乎出现了一丝弯曲,带着疾风狠狠的砸向了阮志雄的腰腹。
“哼~”
“当!”
阮志雄也是反应极快,长枪微微向下一插就挡住了吴志勇的一击,但是枪杆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哼!”
阮志雄不甘示弱,伸腿一踢枪杆,带起了漫天的灰尘,同时枪尖直奔着吴志勇的下三路而去。
视线有些模糊的吴志勇连连后退,但脚步丝毫不乱,防守颇有章法,还有余力朝着阮志雄发动进攻。
“当当当!”
“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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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连串凶狠的对拼,阮志雄趁着吴志勇侧身之际,一枪狠狠刺出。
“嗤~”
枪尖顺势划破了吴志勇的肩膀,丝丝鲜血开始从铠甲内衬中深处。
“喝!”
伤势都没能让吴志勇皱一下眉头,只是豁然转身,一枪扎向了阮志雄的大腿。
“嗤~”
阮志雄同样挨了一枪,两个人同时向后退了几步,目光凶狠的盯着对方。
鲜血从两人的伤口处不断流出,但两个汉子犹自持枪而立。
这或许就是沙场上的英雄惜英雄,两人的眼中都满是战意。
“昌王果然名不虚传,这枪法狠厉无比啊~”阮志雄冷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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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志勇嘴角一翘:“阮都护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吴某差点就成了将军的枪下亡魂。”
这两人的枪法其实是一个路数,都是从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出手便是杀招。
“砰砰砰~”
“啊啊~”
“杀啊!”
直到两人停止对拼,战场的喊杀声才重新进入他们的耳膜。
吴志勇的目光在战场上随意的一扫,眉头便皱了起来。
虽然他很能打,但自己手下的士卒确实比不上南疆军有战力。
一开始的士气高涨慢慢显露出疲态,官军的兵力优势太大了。
黄衫军的前营大半都已经丢失,现在他们只能退入中军大营,勉强抵挡住官军的步步紧逼。
得亏吴志勇身先士卒激励了军中的士气,不然黄衫军怕是早就崩溃了。
“大王!”
一名浑身是血的武将大步跑到了吴志勇的身边,急促的说道:
“将士们损失惨重,这座大营守不了。
大王,要不您先撤,末将来阻拦追兵?”
这位副将刚刚在南疆枪阵中杀了一个来回,但依旧拿枪阵毫无办法。
吴志勇的额头上青筋暴露,他知道再打下去就只能全军覆没,趁着现在士卒还有余力,撤退是唯一的上策。
但是撤退的风险太大,一个不慎撤退就会变成溃退。
“大王?”副将有急切的催促了一声。
吴志勇终于不再犹豫,怒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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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我来率军开路,你来断后,全军后撤!”
“诺!”
“想走?哪里跑!”
阮志雄一眼就识破了他们的想法,怒喝一声便冲了上来。
“给我拦住他!”
副将大手一挥,周围的亲兵就向阮志雄包围过去,一场混战又开始了。
吴志勇则翻身上马,不再去管阮志雄,而是集结数百名精锐骑兵在前开路,一路向后营的位置杀去。
后营暂时还没遭到大量官军的包围,是他们唯一可以逃离战场的地方。
“盯~盯~”
“撤军!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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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苦苦支撑了许久之后,黄衫军卒们终于接到了撤军的号令。
绝大多数人都拖着武器向后跑去,唯有部分中坚武将带着人留下来阻敌。
要是不拦住官军追击的脚步,那撤军就会变成一场大屠杀,谁也活不下去。
“喝喝!”
“当当!”
胳膊做了简单包扎的吴志勇已经厮杀了太久,换做别人早就累趴下了,但他始终冲在了第一线。
长枪不断刺出,一名又一名的官兵死在了他的手下,战马的马蹄毫不留情的踩踏在尸体上,向远处狂奔而去。
这一场仗,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
天明时分,整座大营的战事已经进入了尾声,只有零零星星的战斗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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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的尸体,有官军的、有叛军的,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烧了一整夜的大火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熄灭,很多营帐被烧成了灰,地上还有很多烧焦的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
“啊啊~”
没死透的士兵在血泊里发出惨叫,手脚并用的在地面爬行,整个战场犹如地狱。
惨叫声穿透了人的耳膜,直击内心。
但更多的则是在打扫战场的官军,到处搜捕还活着的叛军俘虏。
第五心柔的身影出现在了战场上,他不慌不忙的穿行在战场当中,脸色平静,长衫的尾端被血水染红也浑然不觉。
这位领兵天才看起来有些不开心,拿了一场胜利脸上却没什么笑容。
阮志雄大步走到了第五心柔的身旁,有些尴尬的说道:
“公子,吴志勇跑了。黄衫军大概撤走了两万余人。
是末将作战不力,请公子责罚!”
夜里阮志雄被其他人拖住了脚步,等他击退叛军腾出手来时,吴志勇已经率兵撕开了包围圈。
第五心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大腿道:
“伤势怎么样?”
阮志雄心中一暖,立马挥手拍了拍大腿侧面:“擦破了点皮,没事。”
“这场仗打得倒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啊~”第五心柔的目光扫过战场,唏嘘道:
“本以为今天能拿下吴志勇的人头,可惜了~”
这场夜间偷袭是经过仔细策划的。
第五心柔料到吴志勇手下的兵少且战力不佳,所以集中了优势兵力对其进行包围。
还提前派独孤楠出击黄衫军后方,搅乱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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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昨晚黄衫军爆发出来的战力与往日截然不同,大部分士卒都在奋力死战,硬生生的顶住了官军的进攻。
而且吴志勇率领精锐撕开了后军的突破口,让官军没办法扎紧口袋。
其实昨晚只要吴志勇的动作再慢半个时辰,官军后续的援兵就会包围上来。
到时候吴志勇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必死无疑了。
阮志雄有些不甘心的抱拳道:“公子,我再领三千轻骑去追,一定把他的人头提回来!”
“算了。”
第五心柔随意的挥了挥手:“他们也顶多能跑进昌城,就剩那么点残兵败将,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通知大军,清扫战场,而后稳步向前推进,咱们昌城见!”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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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6章决战江南七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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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般的战鼓声笼罩在泰州城的城头,硝烟在空中弥漫,箭雨和投石依旧在肆意的倾洒。
整整十天,泰州城的围城战已经打了十天,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破碎不堪的城墙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
黄稷在一群亲兵的护卫下站在城头。
血战多日的黄稷已经近乎绝望,围城这么多天,一兵一卒的援兵他也没有看见,他手下前来救援的几支兵马都被秦小天派人击溃,赵中天摆明了对他的生死漠不关心,第五心柔那里也没有半点消息。
现在的黄稷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战死之前和秦小天品拼个鱼死网破。
“将军,咱们多处城墙倒塌,已经无力再去修复了。”一名副将站在黄稷的身边小声汇报着。
那些城墙都是被投石车给砸塌的,城中囤积的物资和兵力都不多,已经不足以支撑这场战事。
一眼扫过去你就能发现,城墙上不仅有军卒,还有穿着普通服饰的老百姓。这些人都是被黄稷强行抓过来的,逼着他们和自己一起守城。
黄稷的脸庞在不断的颤抖,沉思了好久才说道:“通告全城,必须与叛军力战至最后一刻!
违令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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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军令可以说是聊胜于无,毕竟真到了破城的时候,黄稷哪还有功夫去斩杀那些逃兵。
“诺!”
副将应声而退,没有半死犹豫。
在这两天里,有两名黄稷的亲信将领怯战,都被黄稷给一刀砍了,现在满城的士卒没人敢说一个退字。
……
“咚咚咚~”
今天的战鼓声尤其响亮,乌压压的攻城步卒已经开始在城外列阵。
秦小天亲自来到了城外督战,身后便是列阵整齐的大军。
今天他誓死要拿下泰州城!
凌宫、吴志勇为了给他争取攻城的时间,一直在前线咬牙坚持,再拿不下泰州城,秦小天有何面目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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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受凌宫赏识的黎源赤裸双臂,身上紧紧披着一件皮革制成的甲胄,身后的近千名汉子都是从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死士。
近千名死士同样赤裸双臂,这般威势和当初的北凉先登营倒是有的一拼。
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黎源多次带兵突击城头,但都被黄稷所部给挡了回来,一千攻城死士已经补充了多次兵源,每补充一次就意味着又有数百人丧命在城头。
这种时候没人去考虑战损,都只想要对方的命。
黎源的左肩绑着一条雪白的纱布,那是前天在攀城时被流箭所伤,但他始终坚持带伤作战。
“弟兄们!”
黎源怒喝一声:“今日不破此城,誓不退兵!”
“誓不退兵!”
千人齐齐怒喝,眼眶通红。
都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天黄衫军再不破城,那军中的士气将会遭到极大的打击。
“呼~”
秦小天长出了一口气,轻轻的一挥手:
“擂鼓!”
“咚!”
“咚咚!”
“杀!”
伴随着一声怒吼,千名死士疯狂的涌向城墙,开始了他们的最后一次攻城。
秦小天轻轻的一扯缰绳,手掌下意识的放在了刀柄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城门一破,他就冲进去亲手杀了黄稷,给自己的大哥报仇。
“砰砰砰!”
数十架投石车开始彰显他们的威力,一块块巨石狠狠的砸进城墙,带起一片片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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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的防守弩箭零零星星,根本没有对攻城的步卒造成什么威胁,激战十天,城中的弩箭已经耗尽,现在黄稷只能拆开民房的屋板从城头丢下去,勉强的迟滞攻城的速度。
“杀!”
“杀杀!”
“咚咚咚!”
攻城锤一下下的砸向城门,躲在盾牌下的攻城卒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城墙内的步军也死死的抵住城门,双方都是强弩之末,就看谁能赢得这最后一战。
“当当!”
黎源一手扶梯,另一手紧紧的握住一面竹制的圆盾,小心翼翼的向上攀登,脚步极为稳健。
这圆盾算不得什么上佳的防护利器,但是却可以减少登城的重量,还可以尽可能的遮挡一些羽箭。
“嘭!”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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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侧的一名步卒一个不注意,就被石块砸的脑浆迸裂,一头栽了下去,临死前凄厉的喊叫声都没能让黎源皱一下眉头。
他知道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早点上城,大军就多一分赢得希望。
“投石准备!”
“扔!”
“弓箭手前进!”
“放箭!放!”
攻城大军一点点向城墙挺近,先锋的一千死士则是替大军开路,早就密密麻麻的攀附在了城墙上。
守城的士卒既要躲避箭雨又要防止步卒登城,兵力明显捉襟见肘,整条防线漏洞百出。
眨眼间黎源已经攀爬到了墙砖的边缘,一名守卒终于发现了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将手中长枪刺向了黎源。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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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源双手往砖石上一撑,猛地一用力,整个人就腾身而起,飞跃进了城内。
“嗤!”
落地的黎源反应极快,在地上滚了一个圈后就躲开了守卒刺来的长枪,同时还一把抽出了腰后绑着的弯刀,狠狠的向敌军的小腿砍去。
“啊~”
一刀正中脚踝,那名守卒疼的在地上胡乱打滚,黎源抬手就是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杀!”
周围一圈的四名步卒发现了落地的黎源,齐齐挺起长枪冲向了他,泛着寒光的枪尖感觉随时会吞噬黎源的性命。
“喝!”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武将,黎源只是一扭腰,就用咯吱窝夹住了刺来的长枪,然后刀锋猛然向下劈落: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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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杆长枪齐齐这段,就在几名步卒目光大骇之时,黎源手中的刀锋已经逼到了几人的眼前。
“嗤嗤~”
凌厉无比的一刀径直抹过了几人的咽喉,鲜血从他们的喉咙眼喷射而出。
一击杀四敌,悍勇如斯。
杀红了眼的黎源接着冲向了人群,可是这次他的刀锋对着的确实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这个男子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岁,被架在脖子上的弯刀吓得瑟瑟发抖,几乎是哭丧着脸道:
“饶,饶命啊~”
这显然是一个被黄稷强行抓过来的壮丁,他的手里甚至没有任何的兵器,估计就是帮守军般般石头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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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3章争取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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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呜~呜~呜~”
昌城城楼外,数万大军整齐列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黑压压的甲胄让人不寒而栗,笔直冲天的戈矛在阳光的映衬下泛着寒光。
这一支军伍在一年的历练中,终于从一个乌合之众的杂牌军变成了能征惯战的精锐。
而这一切,都是第五之功。
第五心柔、赵中天、阮志雄、独孤楠、黄稷等一众文臣武将齐齐在城门口迎接上官泰清的车驾。
城中的大部分百姓都被动员起来,在城内街道两侧夹道相迎,声势浩大。
第五心柔轻声笑道:“还是赵大人用兵如神啊,奇袭怀城,一举歼灭怀江道的叛军,令凌宫伏诛。
若不是赵大人神威勇武,怕是这平叛之战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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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的语气中隐隐约约带着一点遗憾,其实他很想见见那个凌宫。
虽然凌宫论计谋论心智都不如他,但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可惜,已经死了。
但他不知道是,那个凌宫现在活得好好的,就被赵中天藏在军中。
“呵呵~”
赵中天满面红光的笑道:“第五大人过奖了,此战成败还是多亏了你料事如神,一眼就看穿了叛军所谋。
不然战事如何发展,我们还真的无法预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互相吹捧,时不时的轻笑出声。
在场的人就属他们地位最高,别人也插不上话。
人群中的黄稷身上还绑着好几条绷带,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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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赵中天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怨恨。
要不是赵中天迟迟不发兵相救,他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战后他清点了一下手下的军卒,五六万的嫡系兵马一战下来折损过半。
对于黄稷这样的人来说,这可是极其惨痛的代价。
而赵中天应付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他派了兵啊,可惜路上都有叛军阻拦,突破不了叛军的封锁。
对于这种应付的话,黄稷也只能一听而过,他没本事去找赵家算账,只能自己咽下这口气。
“呜~呜~呜~”
在一声声嘹亮的号角中,上官泰清的车队终于到了。
这一次他没有坐在车驾里,而是骑了一匹高头大马,旁边有一名步卒在牵着。
看国舅爷骑马的模样明显有些生疏,但是脸上的笑容可是从没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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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参见大人!”
众人齐齐高喝。
上官泰清翻身下马,朗声道:“诸位将军、大人。此次江南之战大家为朝廷呕心沥血、不辞辛劳。
这些陛下都看在眼里,待大军凯旋回京,本官一定表奏陛下,为众位加官进爵!”
“臣等谢大人!谢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声山呼让上官泰清心潮澎湃,这就是权力的感觉。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上官泰清都产生了错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高坐龙椅的皇帝陛下。
阮志雄缓缓踏前一步,中气十足的喝道:
“献军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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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
上万将士齐声怒吼,三面满是鲜血的旗帜被抬了上来,在风中瑟瑟发抖:
从左至右依次是吴志勇、秦小天以及凌宫的将旗。
继陈天胜之后,黄衫军的三位中流砥柱一战尽丧,虽然各州郡内还有些许残余叛军流窜,但再也无法和官军相抗。
“好!”
上官泰清朗笑一声。
“入城!”
“呜~呜~呜~”
乌泱泱的大军缓缓行入城中,街道两侧的百姓纷纷麾跪下,一口一个吾皇万岁。
这些百姓的眼神中带着点不安和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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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中不少人的亲人都参加过叛军,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何种惩处。
现在黄衫军已灭,只能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了。
……
在一系列的入城仪式之后,一众官员终于来到了曾经的那座昌王府内。
原先吴志勇的痕迹已经被完全抹除,还摆上了不少精巧的摆件。
第五心柔知道上官泰清喜欢这种东西,特地命人去四处搜寻来的。
果然,上官泰清走进议事厅后的脸色又开心了几分。
“坐,诸位请坐!”上官泰清大笑着挥了挥手。
大家分列而坐,每个人都神采飞扬。
“诸位,几名贼首虽死,但江南依旧有残余贼寇流窜,都说说,下一步该如何做?”上官泰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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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中天当先开口道:“既是叛军,就该承受朝廷天威。
按下官的意思,应当派大军四处征讨,一来可以尽快的彻底平定战事,二来也能震慑宵小,防止有他人再起不臣之心!”
“赵大人所言甚是,反贼应当剿灭!”
“没错!一定要坚决彻底的剿灭!”
不少官员都在一旁附和。
第五心柔则没有说话,只是抄着手安静的看着。
主力叛军都被他解决了,现在该是上官泰清表现的时候了,要不然这位国舅爷到哪里去耍威风呢?
“赵大人所言和本官之意不谋而后。”上官泰清满脸笑意:
“不过大军连续征战数月,怕是已经人困马乏,朝廷已经加派了部分援兵,正在路上。
依本官之见,前线大军暂且休息几日,待援兵一到,再彻底扫平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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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泰清的眼眸中有些许光芒闪动。
其实哪来的援兵,就是京城各大家族的世家子弟罢了。
他们看到前线战事胜利,就剩下小毛贼没收拾,一个个急不可待的出来捞取军功了。
就光这两天,上官泰清已经收到了不少京城密信,都是那些世家希望上官泰清帮他们一把。
上官泰清自然乐得送这个人情,要知道这么多人脉平日里可是攒不下来的。
赵中天眼皮一跳,他知道上官泰清打得是什么心思,江南世家也是一样,已经有一些世家子弟陆陆续续的到了军中。
大世家之间什么最复杂?就是这些盘根错节的人情往来,利益输送。
“上官大人考虑的周全啊,我赞同。”赵中天第一个点头同意。
第五心柔也呵呵笑道:“那正好让士卒们休整数日,待兵马齐备再战!”
“臣等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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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同!”
两位兵部侍郎都同意了,其他人还能有什么异议?一个个都应承了下来。
“哈哈,好!”
上官泰清朗声一笑:“那就这么定了!援军一到,立刻扫灭叛军!”
“诺!”
第1314章迎接
“嘎吱~嘎吱~”
慢悠悠的雪家车队终于穿过了北凉道和冀西道之间的界碑,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下来一路还算安全,有了白雪卫的护卫,独孤雄就算再想做点什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加在一起快一千人的白雪卫,就算他们把整个云阳郡的驻军都调过来,也不一定对付的了。
“哎,快看,北凉到了!”
“晤~这就是北凉吗,确实壮阔非凡~”
“你看这个山!好高,好险~”
那些个雪家族人接二连三的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一边前行,一边对着周围的景色指指点点。
这里就是中原人士一直所说的边关了,满目黄沙、秋风寥寥的景象确实和中原截然不同。
什么杨柳依依、什么风花雪月,在这里都不存在,有的只有贫瘠、寒冷、清苦。
其实这些年凉州、幽州一代的商业发展比起以往已经繁华了许多。
宋之鹿、冷归南这些人都是搞钱的好手,再加上多了朔州天府之地,北凉收上来的赋税已经相当可观。
要不然北凉哪来的力气和底座独自供养三十万的铁甲士兵。
时已近深秋,转眼便要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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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江南,这种天气还算不得寒冷,反而是最清爽的时候。
一般江南的富家公子,都会在这个时节约人出去游山玩水一番。
可在这里,不少人已经在下意识的捂紧领口了。
寒风从他们的领口灌了进去,让他们有些哆嗦。
气候、景色的不同,是这些背井离乡的雪家族人最先感到不同的地方。
“轰隆隆~”
“隆隆~”
众人过了界碑行不过五里,正前方就开始地动山摇,隆隆的马蹄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只不过于滨阳、林献、皇甫彦陵这些人都没有半分的紧张,反而满脸笑意。
在这北凉的地界上,骑军只有一种身份,那就是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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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雪家族人都驻足而望,满脸好奇。
虽然他们知道跟着车队?的这些护卫是凉军,但是正儿八经的披甲骑军他们还真没见过。
当然,中原那些不算。
雪深沉也笑呵呵的从车驾里走了出来:
“这阵势,还真是不小啊。”
光听这个马蹄声,就应该在千人之上。
皇甫彦陵轻声道:“应该是接应咱们的人到了,就是不知道是哪支军伍。”
雪深沉也微微抬头远眺,有些好奇。
“轰隆隆~”
当一面硕大的尘字王旗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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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亲自来接了!
随行的并不是白马义从,而是一千大凉龙骑。
一千骑呈雁型排开,呼啸而来,银白色的战甲几乎与白云连天一色,蔚为壮观。
这些雪家族人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个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他们见过军卒,青州扬州的那些驻军他们是天天见。
前阵子江南平叛,途径青州的官军是数不胜数,看得人眼花缭乱。
可谁都没见过这等雄壮的气势,每一声马蹄都好像踏在了他们的心口,让心脏都跟着剧烈跳动。
而且那面尘字王旗几乎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旗之下,一道黑衣人影正随着那马背前后起伏。
凉王来了,凉王亲自来边境接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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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不少雪家族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自豪,这个世界上怕是没多少人值得凉王亲自相迎。
起初不少人是对家族北迁一事心怀抗拒的,但现在又觉得,凉王如此重视雪家,他们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
“停!”
“嚯!”
为首一名校尉抬手怒喝,千余骑豁然止住,唯有尘岳领着几名亲兵纵马而来。
那面尘字王旗就悬停在半空中,随着秋风轻轻摆动。
“臣等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众人齐齐行礼,包括马背上的那些军卒也在低头示意。
唯有雪深沉微微拱了拱手,满脸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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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老,彦陵、几位将军,你们一路辛苦了!”尘岳轻笑道。
这一个多月尘岳真的是每天都提心吊胆,天天打探车队走到哪了。
雪深沉呵呵笑道:
“老夫倒是不辛苦,一路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有闲情逸致还能找彦陵下下棋,聊聊天。
别看车马劳顿,老夫估摸着都被养胖了。
倒是这些将军和士兵们是真的辛苦,王爷可得好好的犒劳一下他们。”
“哈哈,一定一定。”
尘岳哈哈大笑,随即轻声问道:“那些血滴子,退走了?”
尘岳问得自然是那天安良山发生的截杀。
其实那个云阳郡的偏将孔仕刚刚开始调兵,就被问天司的人手给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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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陇西都能把手伸进冀西了,他北凉也派出些密探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尘岳就派出了援兵,星夜兼程赶往安良山。好在到的不算晚,两边刚开始打。
于滨阳点了点头道:“按照王爷教我的话说了,这些人果然退去了。
得亏他们跑得快,要不然末将还真想和他们比划比划。”
林献赞同的附和道:“就是,这些混蛋,盯了他们一路,都不是好东西!”
“能不动手当然还是不动手的好了~”皇甫彦陵轻声道。
到底是文人出身,皇甫彦陵就是要比两名武将平静沉稳的多。
因为他深知一个道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死了些兄弟,本王也很心痛,但如今实在是迫不得已,血滴子神出鬼没,咱们无法预测他们的动向,只能先尽快把人撤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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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平静的扫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马车,他知道车上堆着的是同袍尸体。
活着的那些士卒都在不经意间看了看马车,眼神中有些落寞。
当初他们一起离开北凉前往青州,如今短短一个多月,他们却天人永隔。
“其他几支车队的情况怎么样了?”雪深沉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虑。
他是最晚出发的一批马车,现在他到了,其他所有人都应该到了才对。
“雪老放心。”尘岳轻声道:
“人都已经被接进凉州城,就等您了!”
“那就好~”雪深沉松了口气:“那咱们先走吧?”
“好!”
尘岳大笑一声:“出发!回去!”
第1315章安排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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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宇文府
负责截杀雪家车队的独孤雄正跪在地上,语气凝重的说道:“公子,截杀失败,还请公子责罚。”
宇文星辰有些烦躁的揉着脑袋,挥了挥手道:“先起来吧。”
宇文星辰的心中其实有不小的怒火,但是每一位血衣使都是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总不能直接杀了吧。
“谢公子!”独孤雄心中松了口气。
虽然他是独孤家的人,但是这么重要的任务却被他办砸了,按理来说肯定是要接受惩罚的。
宇文星辰冷着脸问道:“此次折损了多少人?”
“回公子话,几次截杀,折损了血滴子四百多精锐,现在冀西道内的血滴子已经所剩不多了,元岐也死在了凉军的刀下。”
独孤雄的脸上闪过了一抹肉疼,他知道一个合格的血滴子培养起来有多难,这般大的损失太过惨重。
元岐的死没有让宇文星辰的表情出现任何波动,只是轻声道:“白雪卫,这位凉王还真是舍得啊。不惜出兵进入冀西道,接应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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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我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独孤雄恨恨的说道:“凉军未得陛下诏命,私自潜入冀西道,足可给他定罪了!”
北凉那边没想到陇西竟然还能调用冀西道的官军出马,但是陇西同样也没想到北凉会派兵进入冀西。
“定罪?”
宇文星辰轻蔑的笑了一声:“你把这位凉王想得也太简单了,别说是私自潜入,他就是正大光明的派兵进入冀西道,陛下也不会治他的罪。
除非有人能代替他挡住北边的燕军,你行吗?”
独孤雄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他哪有这个本事。
“好了,此事是我们吃了亏,既然雪家已经入凉,就没必要再去对付他们了。”宇文星辰挥了挥手道:
“接下来你的任务还是尽快恢复冀西道血滴子的实力,再徐徐派人潜入北凉。
记住,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得派上用场,一定要挑选精明强干之辈,切记不可大意!”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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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小半个月,陆陆续续进入北凉的雪家族人都被安顿好了。
入凉的雪家族人足有数百人,再加上随从、家丁,这可绝不是个小数目。
宋之鹿特地在城中划出了一块地方加以整修,作为雪家族人的住所。
雪家倒也是豪气十足,一挥手就付了大量的银两用来修缮房屋,绝不让凉地的官府白白花钱,这点银子对于雪家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王府的议事厅中迎来了几位雪家的族人,除了雪深沉之外还有他那位弟弟雪柏,外加一个雪柏的儿子,雪松。
雪松论起来是和雪承义平辈,在离开青州之前他还是个从三品的别驾,已经是个不小的官了。
说实话,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弃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跑到北凉来做个籍籍无名之辈的。
但是没辙,雪柏是坚决支持雪深沉的北迁方案的,雪松又放心不下他的老爹,只能跟着过来。
雪松在青州的口碑一向不错,有人说他的性格和雪承义有几分相像,但是又比雪承义多了几分圆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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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都坐,不要客气,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尘岳满脸微笑的招呼大家坐下。
雪深沉倒是像走进了自己的家,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另外两人则略微有些拘谨。
毕竟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堂堂异姓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别看他满脸笑嘻嘻的,怕是死在尘岳手底下的人比他们见过的活人还要多。
“雪老,雪家暂时有什么打算吗?”尘岳当先开口问道。
雪家来了这么多人,总不可能每天都在府里坐吃山空吧,总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
雪深沉呵呵笑道:“大部分族人都是做生意的,精通商贾,所以这些人已经有人陆续去北凉、辽东之地考察商贾之情了。
按老夫的意思,到时候雪家就在凉地开设商会、往来贩卖货物,以雪家在中原的人脉,应该能拓宽不少商品的销售渠道。”
尘岳听得频频点头:“不错,凉地缺的就是拿得出手的商会。不过光从商怎么行。
雪家族人有不少人也曾进入官场,北凉、辽东两地缺官,依本王之见,倒是可以挑选一部分人进入官府,人尽其用嘛~”
听到这句话,雪松的眉头挑了挑,这位凉王还愿意平白给他们雪家官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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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他多想,尘岳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轻笑道:“雪松雪大人,您和本王岳父是平辈,不介意的话咱们私底下就称呼您一声雪叔?”
雪松满脸错愕,连忙拱手道:“王爷说笑了,草民当不起这一番称呼。”
开玩笑,要是凉王一口一个雪叔的叫他,他的觉都要睡不好了。
“呵呵~”
尘岳轻轻一笑:“朔州是我主政北凉之后新设的道府,对我北凉来说朔州之地异常重要,是仅此于辽东之地的军粮要地。
原先的朔州别驾另有他用,别驾一职就空了出来。听闻雪松此前乃是青州别驾,有理政之才,不知雪叔对朔州别驾一职可有兴趣?”
雪松愣住了,没想到这位凉王一开口就给了他这么高一个官位。
他心里很惶恐,只能惴惴不安的看向了雪柏和雪深沉,同时嘴里还说道:
“我才疏学浅,况且对北凉的官场还不熟悉,怕是难以胜任此等要职啊~”
雪深沉轻轻的抬了抬手:“没事,王爷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到了朔州踏踏实实做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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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也笑道:“政务上的事我相信雪叔很快就能上手,朔州刺史郁岩白是宋大人的得意门生,现在一个人顶着朔州的各项事务,有些吃不消啊。
要是雪叔能去帮忙,本王相信郁大人会很高兴的。”
“你就去吧~”雪柏平静的说了一句。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这个能力。
雪松终于应承了下来:“既然王爷信任在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哈哈!”
尘岳朗声笑道:“任命文书自有人去报备吏部,雪叔就安心就任去吧。”
“诺!”
第1316章尘盼凝
景泰九年的冬天终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了整座凉州城。
鹅毛般的雪花从空中飘落,给整个北境大地都铺上了一层雪白的地毯。
城内的百姓踩在积雪上来来往往,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人心情舒畅。
换做中原人士怕是很不习惯,这刚入冬还没多久怎么就下了这么大的雪。
但是对北境人来讲,这样的天气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而在这寒冷的冬季,尘岳的第二个孩子降生了。
“呜哇哇~”
“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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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的啼哭声在王府的上空久久回荡不绝,但完全让人升不起烦躁之意。
还真如了尘岳的心愿,他的第二个孩子还真是一个女儿。
“看,咱们又有了个女儿了,哈哈。”尘岳抱着婴儿凑到了马灵儿的面前。
马灵儿半躺在床上,额头上还有不少汗水,但依旧是满脸笑意的抱过了孩子。
圆嘟嘟的小脸,肉嘟嘟的小手,这女儿看起来比当初的尘盼安还要重上一些。
“真好看。”马灵儿轻轻的戳了戳小脸,满脸的疼爱。
雪芊芊趴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看着,既高兴又有些羡慕。
马灵儿这都生了两个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给王府添个孩子呢?
一想到这里,雪芊芊的脸颊不由自主的一红,然后鬼鬼祟祟的看了尘岳一眼,又把头扭了过去。
这想法可不能被尘岳给看穿,不然多丢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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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轻声道:“咱儿子的名字是我取的,女儿的名字就是你来吧。”
“我来吗?”马灵儿瞪大了眼睛章,有些跃跃欲试。
“当然了,你来吧。”尘岳乐呵呵的笑道。
他的表情很认真,自己经常在外征战,王府大小事务基本上都是她一个人在操持。
现在又添了个女儿,该由着自己的心意给女儿起个名字了。
马灵儿皱着眉头,略微思索了一番道:
“儿子叫盼安,你是希望家国平安,万事兴,天下百姓都可以安居乐业。
我看女儿就叫凝儿吧,尘盼凝,取宁字同音,既有安宁之意,又有一家齐心的意思。”
“凝儿,凝儿,好名字啊!姐姐真是好文采!”
还不等尘岳答话,雪芊芊就在旁边夸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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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芊芊出身名门望族,都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实在是不错。
虽然马灵儿是一介女流,可是有个落魄秀才的爹,自幼读书识字的本事比起尘岳来那是只强不弱的。
“哈哈哈,好名字!”
尘岳也乐得哈哈大笑:“就叫盼凝了,哈哈哈!”
尘岳显得异常开心。
“喂!臭小子,你们好了没!我们几个老得要进来了!”
门外响起了雪深沉的大喝声,为了避嫌,几个老人还是先在门外等着。
可是屋内婴儿的啼哭声让他们心里直痒痒,这就已经等不及了。
“哈哈哈,爹,雪老,你们进来吧!”尘岳一拍脑门,因为过于高兴,差点就把他们给忘了。
“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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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一下子就被推了开来,几个老人迫不及待的涌了进来。
当先上手抱起娃娃的是尘知行,他可是名副其实的爷爷。
“呦,乖孙女,爷爷抱抱!”尘知行满脸笑容,咧着嘴大笑。
“该我了该我了!老家伙你别光顾着一个人抱!”
马从之在旁边喊了起来,两个老人闹做一团。
雪深沉算是太爷爷辈了,目光中带着满满的羡慕,然后扭头瞪着雪芊芊道:
“孙女,你可得加把劲了!爷爷有生之年还想抱抱重孙子呢!”
雪芊芊的脸颊顿时变得通红,满脸羞涩道:
“爷爷!你说什么呢!”
现在雪芊芊是急得跳脚,她爷爷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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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很是识相的扭头到一边,准备躲过这个话题。
“给我站住!”
雪深沉一把就抓住了尘岳的资助,然后硬着头皮说道:
“王爷!您可能厚此薄彼啊!老夫千里迢迢来到北凉,可不就是为了抱上个重孙子?”
其实说出这番话雪深沉也算是豁出了老脸,可是没辙啊,哪个老人不想膝下儿孙满堂呢。
他唯一的儿子,很早之前就去了京城为官,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
也就孙子孙女一直陪在身边,但现在孙子去了辽东做官,孙女嫁进了王府。
现在凉州城的那座雪宅着实有点冷清。
这不,闲得无聊的雪深沉没事就往王府跑,找尘知行他们唠嗑。
尘岳满脸苦涩:“雪老,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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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满心的憋屈,这雪芊芊嫁进王府还没几个月呢,哪能这么快就怀上。
“行了行了,这些事以后再谈。”尘知行在一旁解围道:
“咱孙女的名字取了没?”
马灵儿笑呵呵的道:“爹,已经取好了,叫凝儿,尘盼凝。”
“盼凝盼凝~”
马从之一边抱着孙女一边念叨了两遍:“不错,好名字,这一看就是你取的,哈哈!”
“嘿嘿,灵儿的文采可比我好不少。”尘岳凑到马灵儿的身边拍起了马屁,然后正色道:
“当然了,要是换我来起,指定也能起个文采斐然的名字。”
“切~”
雪芊芊不屑的撇了撇嘴:“灵儿姐噢,你看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都形容不了他的脸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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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众人齐齐笑出了声。
“爹!爹!妹妹呢!”
尘盼安的脑袋使劲的从几个老人中间挤了出来,瞪着大眼睛到处寻找着什么。
合着几个老人看孙女心切,直接把尘盼安望在了旁边。
“来,看看你妹妹!”尘岳大笑着把怀中的婴儿抱到了尘盼安的面前。
尘盼安眨巴着大眼睛,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戳婴儿肉嘟嘟的小脸。
“呜哇哇~”
“呀呀呀哇哇哇~”
婴儿瞬间就哭了出来,逗得尘盼安是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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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妹妹了,噢耶!”
尘盼安的玩伴一直是褚玉成那个女儿,现在自己家里又添了个妹妹,他别提有多开心了。
尘岳揉了揉儿子的头,轻声道:“你妹妹叫盼凝,比你小了好几岁,你以后就是哥哥了。
男子汉大丈夫,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护自己的妹妹。
明白了吗?”
尘盼安重重的点了点头,挥舞着小拳头道:
“妹妹,哥哥保护你!”
“哈哈哈!”
哄笑声再次响彻王府。
第1318章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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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内,吴志勇和黎源正无所事事的待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
这两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从江南的昌城来到了北凉,一路上可是昼伏夜出,尽量避开各种衙役的盘问搜查。
得亏是他们在离开之前伪造了吴志勇战死的假象,不然能不能活着到北凉还是个问题。
可他们到了北凉才发现自己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
当初那个神秘武将只留下了去北边这一句话,可是到了北凉该怎么办、该找谁、该做什么都没说。
于是两人就抓瞎了。
但他们两个人也有一个基础的判断,那位神秘武将肯定是北凉官府安插在军中的,而且最起码没有恶意。
既然没有恶意,那两人就可以来北凉看看机会,说不定事情就能有什么转机呢。
两人在北凉兜兜转转了十来天,最后拍脑袋决定还是先来凉州城看看情况。
总不能直接找个衙门报出名号吧?那不是等着挨刀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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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两人刚进凉州城的城门,就被一伙神秘人给绑到这里,至今这些神秘人都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每天就是过来向两人问话,一开始两人还编些谎话,但都被一一戳穿,最后还是老实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因为他们看出来这伙人同样没什么恶意,不仅每天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还派来医官给两人处理身上的伤口。
这伙人到底想干什么,吴志勇和黎源是完全不知道,但是他们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北凉道似乎藏着不小的秘密。
明明确定了自己反贼的身份,却没有任何举措,要知道包庇反贼同样是大罪。
“大哥,整天在这待着也不是个事啊~”
黎源挠了挠头说道,现在两人离开了江南,总不能再称呼为大王吧,所以现在黎源就喊吴志勇为大哥。
吴志勇也有些烦躁的嘟囔道:
“只能待着,我们也出不去啊?”
这些人虽然没有给自己上脚镣什么的,但却限制了他们出门,相当于被软禁了,这让两人有一点点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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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内的桌子上还放着今天中午的饭菜,菜色还算不错,只不过两人都没怎么吃。
倒不是饭菜不合他们的胃口,而是十几天来他们除了吃就是睡,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两人都是武将,最习惯的就是出入行伍,根本闲不住。
“唉~”黎源重重的叹了口气。
“嘎吱~”
就在两人唉声叹气的时候,房门被推了开来,这次进来的不是送吃送喝的仆人,而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只是一个普通的对视,吴志勇和黎源就知道这绝不是个普通人,眼眸里的深邃是装不出来的。
“两位将军。”皇甫彦陵微微拱手:
“鄙人复姓皇甫,至于身份嘛~以后你们会慢慢知道的。
首先,我代王爷欢迎你们来到边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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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两字一出口,吴志勇和黎源就神情一凛,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代凉王行事,想必是在北凉举足轻重的人物。
那这么说鼎鼎大名的凉王已经知道两人到了北凉?那派此人过来想必是有什么安排。
“见过皇甫先生~”两人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
两人的目光始终在皇甫彦陵的身上打量着,想要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但两人一直在江南活动,出了听过凉军的名头以外,其他的情报是一概不知,更别提什么问天司、皇甫彦陵了。
“怎么,这北境的饭菜不合两位将军的胃口吗?”
皇甫彦陵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轻笑道:“若是吃不惯北境的饭菜,我可以让人再去换,好歹我们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不用了不用了~”
吴志勇连连摆手:
“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哪会这么娇气,有口吃的已经是万分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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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咱们整天待在这屋子里,无所事事,实在是闷得发慌啊~”
吴志勇和黎源的神色有些拘谨,他们现在还拿不准北凉对他们的态度,毕竟他们可是反贼,要诛九族的那种。
皇甫彦陵轻轻捋了捋衣袖坐了下来,随意的说道:
“我知道两位将军心中有很多疑问,现在你们可以尽管提问,在下会尽量给两位解答。”
这话让两人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他们心中确实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这些天想得他们脑袋都炸了。
吴志勇先小心翼翼的问道:“咳咳,在战场上相助黎源的那位神秘武将是?”
皇甫彦陵嘴角上扬:“那自然是我们的人,但是真实身份嘛~
呵呵……”
吴志勇和黎源心领神会,这真正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告诉他们的。
“还有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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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志勇平静的问道:“我们两人,是起兵造反的反贼,人人得而诛之。
先生,或者说北凉为何愿意接纳我们呢?
把我们两的人头送给朝廷,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个是两人最大的疑惑,他们和北凉一向素无往来,为什么北凉会对他们示好?
从两人打小的遭遇来看,他们绝对不会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发生,莫不是北凉想要利用他们做点什么?
皇甫彦陵看了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吴志勇和黎源被看得浑身都有些不自然,一头雾水。
“那我先要反问一个问题了,两位为什么要造反?”
皇甫彦陵终于开口了。
“为何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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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志勇苦笑一声:“活不下去了,不造反等死吗?
先生或许不知道江南的具体情况,因为饥荒、瘟疫,泰安道、怀江道几乎都是十室九空。
路边饿死的尸体随处可见、草皮、树根、野菜,但凡是能入嘴的都被逃难的老百姓吃了。
即使这样,那么多的贪官污吏还在往自己的口袋里捞银子。
换做先生,难不成会选择干坐着等死?
咱们都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户罢了,若非被逼到了绝路,也不会去做这掉脑袋的事。”
哪怕这两年吴志勇已经过了一段丰衣足食、甚至可以说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一提到那段黑暗的日子,嗓音依旧有些颤抖。
那是一段人吃人的日子。
皇甫彦陵的目光闪烁,平静的说道: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两位将军其实并不是在造整个朝廷的反,而是被某些人逼得走投无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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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们嘴里的那些狗官、贪官?”
两人对视一眼,都默默了点了点头。
第1319章愿为凉军
黄衫军中确实有那么一些将领,尤其是以黄稷为主的那些人,在有了地盘、兵权之后无恶不作,这些人就是义军中的败类,也是这些人让老百姓渐渐的不再相信义军。
但是吴志勇和黎源,始终在坚持本心。
之前在昌城被围,军中士卒已经快饿死了,但吴志勇依旧不允许劫掠老百姓的粮食。
由此看来,他内心是向善的。
皇甫彦陵在怀中摸了摸,摸出一幅边境地图挂在了墙上,略微提高一丝语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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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来告诉二位将军,我们北凉为什么愿意接纳你们。”
两人的目光顿时就落在了那幅地图上面,那是一幅边境地图,而不是他们所熟悉的江南地图。
地图分南北两半,南边现在就是他们身处的北凉、辽东之地,北边则是茫茫的草原、荒漠。
“砰砰~”
皇甫彦陵轻轻的在地图上拍了拍:
“我们北凉,是王朝最北,在我们的北边是什么地方?”
吴志勇和黎源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燕戎?”
皇甫彦陵摇了摇头道:
“不!燕戎已经是过去的称呼,现在是燕国,他们自己称之为大燕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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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志勇和黎源有些尴尬,他们消息闭塞、情报来源少,确实不知道北境的情况。
皇甫彦陵略有些愤愤的说道:
“在中原战乱,老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的同时,谁知道边疆还爆发过一场大战!
数十万草原骑兵陈兵边境,为了挡住他们,我北凉、辽东数万英灵埋骨沙场、孤魂漂泊在关外。多少凉地的百姓失去了父亲、儿子、兄弟,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二三十岁的壮小伙义无反顾的赴死?
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是北凉道、辽东道、冀西道等等,乃至你们江南的无数百姓!
燕军的铁蹄一旦入关,那所有人都将家国沦丧,被肆意践踏。”
皇甫彦陵的语调不断提高,这位平日里看似文弱的文人,此刻说出的话却让吴志勇和黎源振聋发聩。
吴志勇和黎源愣住了。
他们知道北境边关在打仗,但不知道有数十万的敌军,也不知道死了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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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北凉抗击燕军的事情在中原之地并没有太过流传,大部分百姓都只知皮毛。
有敌人来、打赢了,就这么简单。
皇甫彦陵脸色凝重的看向两人:
“我北凉为何愿意接纳两位将军?
因为我们需要人,需要人和我们一起去面对几十万燕军的马蹄!
我们可以死,老百姓不能死!
我们守在这,中原不管再怎么闹腾,总还有人可以活下去。
要是我们退了,那老百姓还有什么活路?
两位在中原见过老百姓一个个的饿死,但是你们可曾见过外敌的马刀肆无忌惮的砍在同胞的脑袋上?可曾见过亲人被外敌掳为奴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道为什么,吴志勇和黎源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些许敬佩之意,还带着一点点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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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他们在江南的战争好像就是在过家家般可有可无。
“好了,两位将军的问题我回答完了。”皇甫彦陵气势一松,心平气和的问道:
“还有什么问题吗?”
“呼~”
皇甫彦陵语气转变的一刹那,吴志勇和黎源也觉得心头一松,面前这位年轻人对于气场的把握确实强,这两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有点扛不住。
“没有了~”吴志勇摇了摇头。
皇甫彦陵给出的理由足够说服他了,北凉需要能打仗的将军。
既合理,又实际。
皇甫彦陵略微停顿了一下,轻声道:“那正好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两位将军。”
“先生请讲~”吴志勇很是尊敬的弯了弯腰,他知道皇甫彦陵一定不是寻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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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刚刚那一番话,就是普通人能说出来的。
皇甫彦陵眼神直勾勾的看向两人,语气平缓的问道:
“听完在下刚刚所言,不知两位将军接下来要作何打算?”
吴志勇和黎源陷入了沉默,眼神中似乎带着挣扎。
他们入凉、或者说支撑他们活下来的希望乃是亲手杀了黄稷,给死去的陈天胜他们报仇,但是看皇甫彦陵的意思,若是留在北凉,大概率就是在征战沙场,抵御外敌了。
这好像和他们入凉的初衷并不一致。
皇甫彦陵继续平静的说道:“若是两位将军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我们北凉可以给两位一方净土,其他的不敢保证,最起码朝廷一定不会发现你们的身份,安度一生足矣。
若是想返回中原,召集旧部、重整旗鼓、报仇雪恨,恕我们不能相助,但可以容纳两位将军治好伤,再给你们一些钱银作为盘缠。”
“先生~”
吴志勇突然打断了皇甫彦陵的话,轻声问道:“若我等欲入凉军,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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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彦陵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打量了二人几眼:“吴将军确定?你们和那个黄稷可是有着深仇大恨的,愿意就这样放下?”
吴志勇目光凝重,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是血海深仇,自然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我吴志勇土包子一个,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我知道,在国仇面前,任何的私人恩怨都不值一提。
若是先生不弃,我等愿入凉军。”
随即吴志勇看向了黎源道:“我二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按理说应该共进退,但是今天你可以自己选择,大哥绝不会强迫你。”
“呵呵,大哥言重了。”
黎源憨厚的咧嘴一笑:“若能和名闻天下的凉军共同御敌,也是人生一番幸事。
至于大仇,日后再说吧~”
吴志勇满意的笑了,这是他最想听到的回答。
随即两人对着皇甫彦陵深深弯腰道:“先生,我等愿为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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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皇甫彦陵满脸欣慰的站了起来:“明天一早,会有人送你们去武关,在那里,会有你们施展才华的地方。”
“武关~”吴志勇喃喃的念叨了一声,他知道这是北境的边关,目光中顿时就露出了一丝憧憬。
皇甫彦陵站起了身:“那两位就休息一日吧,哦,对了,最好换个名字,不然容易暴露~”
看着缓缓关上的屋门,两人的眼中都很复杂,他们知道,新的人生要开始了。
第1321章两名新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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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关的一处营房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八九名军卒,时不时的交头接耳。
大多数人都穿着一件黑衣,腰间和手腕处绑着红色的束带。
这就是北凉游弩手铠甲下的制式军服,这里也是武关游弩手一座普通的军营。
从凉州城过来的吴志勇和黎源正坐在床榻边仔细的擦拭着手里的弯刀,一丝不苟。
噢,吴志勇和黎源都改了名字。
吴志勇这个人本来也不认识太多字,得亏凌宫教了他读书识字。
他很直接的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吴仇,时刻提醒自己身上还背负着血仇。
黎源也是一样,改了个黎南,意味着自己已经离开了江南,但若是有机会,他一定会回去的。
两个人的心意都一样,那就是先留在北凉抵御燕国,但是身上的仇不会忘。
有一天老天爷给他们机会,他们一定会回去杀了黄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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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这刀擦的挺亮堂啊,都能当镜子用了!呵呵~”
一名满脸胡渣的汉子走到了吴仇的身旁,端详了两眼吴仇手里的弯刀,面带微笑。
“伍长~”
吴仇咧嘴一笑,弹了弹手里的刀:“好刀。”
没错,吴志勇两人到了游弩手中后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头兵,没有任何官职。
虽然对于一向领兵上万的两人来说略微有一点点憋屈,但他们也没说什么,哪有你一个陌生人一来就给大官的。
何况他们两还是个反贼,兵权是不可能给的。
不过吴仇手里的这把凉刀他是真喜欢,锋利无比,短短几天他就爱不释手了。
两下一比较,他以前用的刀简直就是垃圾。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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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手底下兄弟们称为老李的伍长咧嘴大笑:
“听你口音不是咱北凉人吧,中原来的?”
“是,刚来北凉没多久。”
吴仇笑着点了点头。
“看你的身手,以前用过刀?”
“用过一阵~”
老李伍长颇有些得意的接过了吴仇手里的弯刀,目光闪闪的道:
“咱们的北凉刀啊,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兵利器,不是跟你吹,放眼全天下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刀来。”
吴仇笑了笑:“这句话我是信的。”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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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笑了起来,反正吴志勇在江南战场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刀,确实没有比这凉刀更好的。
老李把刀还给了吴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黎南道:
“都说故土难离,你们大老远的离开家乡到北凉来,想必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吧?”
黎南的脸上闪过一丝黯淡:“要是有好日子过,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家里那么点地,种出来的粮食都不够养活家里人。”
“唉~”
老李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领神会,自动把这两人当成了逃难到北凉的难民。
这几年从外地入凉的百姓不在少数,从军入伍的也有。
但是像这种一来就能进游弩手的还真少见,所以吴仇和黎南到自己手下的第一天这个伍长就暗中试了试他们。
手上确实有些功夫,所以老李也就没说什么,接下了这两个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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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不是老李看不起中原来的人,而是游弩手经常在厮杀的第一线,一个人的失误就很可能牵连同袍送命,马虎不得。
老李这是在对手下十号兄弟的命负责。
“头,蛮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啊?”黎南搬了把小凳子坐在了伍长的旁边,一脸好奇的问道。
老李笑了笑:“你觉得呢?”
“咱也没见过,不知道啊。”黎南挠了挠头道:
“不过听中原一些走南闯北的商人说,这些蛮子都是三头六臂、恐怖的很,而且生吃人肉喝人血。”
“哈哈哈~”
黎南的话还没说完,营房内的几个老兵油子就都笑出了声。
老李也是哈哈大笑:“这么可怕?哈哈哈,那咱们整天跟蛮子打,岂不也是三头六臂?”
黎南努了努嘴没有说话,他这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也知道经过了那些商人的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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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中原百姓的眼里,北方的游牧民族确实如魔鬼般可怕,好像刀枪不入一样打不死。
“头,跟我们说说呗,到底什么样子?”吴仇也是兴趣十足。
老李站起身笑道:“哪来的三头六臂,一刀下去照样是一个窟窿,脑袋掉了同样是碗大个疤。”
随即老李就指了指其他的几位兄弟,轻笑道:
“就这屋子里的人,加起来少说也杀了十个蛮子,没什么好怕的。”
“哈哈哈,别怕。”
一众老兵又笑了起来。
吴仇和黎南也在跟着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军中,他们总觉得有一股子豪迈,和以前的军旅截然不同。
反正两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一个个都在这笑什么呢?大晚上的还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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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粗狂的声音传入了帐内,随即就有一道略显魁梧的人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头!”
所有人顿时站了起来,齐齐的喊了一声。
此人就是他们这一标的标长,名为姜贝,是个老游弩手了,据说已经在军中待了七八年,按理说可以当个都尉了。
但姜贝就是不乐意升官,一直待在最前线,也是怪人一个。
姜贝背着手走到了李伍长的身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你个老兵油子,又来嘲笑新兵了?”
“没没没,哪有的事。”
刚才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老李似乎很怕自己的标长,连连摇头道:
“我正在给新兵介绍北边的蛮子呢,现在熟悉熟悉,以后遇到了也好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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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介绍个屁!”
姜贝张口就是一顿骂,然后背着手走到了吴仇的身旁,看了他一眼道:
“别听他没事吹牛,等上了战场,尽量跟着老兵就行,多上几次就好了。”
吴仇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他听得出虽然姜贝张口就是脏话,但实际上和这些大头兵的关系很好。
姜贝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这么多人,只有他知道这两个人怕是有点来历,毕竟是衡印阳亲自开口塞到他手底下的。
姜贝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而是目光轻轻一扫,朗声喝道:
“所有人!”
“在!”
“准备五天干粮,明天一早出关,探查敌情!”
“诺!”
第1322章两名新兵二
“哒哒哒~”
东方刚刚发白,一标五十人的游弩手就纵马出了武关,一路向北而去。
此时已是深冬,天气冷得厉害,尤其是这清晨,寒风往众人的脖子里直灌,似乎穿多少衣物都挡不住这扑面而来的寒气。
尤其是吴仇和黎南,脸上已经被风吹得没什么血色了,冷得厉害,好在是骑马而行,多多少少能让身子热乎一点。
吴仇扭了扭脖子,发现周围那些士卒神态自若,似乎早就对这个温度习以为常。
但是他的手掌都快冻僵了,握住缰绳的手也不怎么听使唤,这可让他对北境的寒冷重新下了定义。
吴仇眨巴着眼睛看向了身侧的黎南,黎南对着他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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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打了两年多的仗,自认为来凉军中当个将军是没问题的,哪知现在一个气温低就让他们有点扛不住了。
反观那些大头兵,一个个似乎精力极为旺盛。
这就是差距,苦寒之地出精兵吗?
马背的伍长老李把头扭了过来道:
“冷吧?北凉的冬天可不是中原能比的。
接着!”
老李递给两人一副手套,看样子还是牛皮加绒制成的,模样虽然丑了点,但好歹能御寒。
“戴上吧,手冻坏了可不值当。”老李笑呵呵的说道。
吴仇连连摇头,开玩笑,打个仗还戴手套?对他这大块头来说也太丢人了。
在江南的冬天,他可是连个火盆都不用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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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吧~”
不远处的标长姜贝也轻轻的来了一句:“每个新兵都有个适应的过程,你们的手是用来握刀的,不是白白冻伤的。”
听到老大都这么说了,两人终于还是老老实实的戴上了手套,一股暖意顿时袭来。
黎南逐渐兴奋起来,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摸了摸坐下战马的鬃毛说道:“这马是真不错!”
每一声马蹄都结实有力,而且马背的高度都比中原战马高了不少。
这要是上万骑兵冲起来会是什么场景?黎南想想就觉得热血翻涌。
吴仇喃喃道:“真是好马啊~”
自从来了北凉之后,他们所接触的每一件东西都很新奇。
好刀、好马,怪不得中原流传着北凉铁骑甲天下这个说法。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这等精良的装备,士卒们的战斗力自然会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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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加快点速度吧。”姜贝挥舞了几下马鞭:
“燕军斥候就游荡在边境附近,要是找到就宰了他们!”
“诺!”
他们此次出来的任务很简单,几支不太安分的燕军斥候游弋到了边境,时常想渗透进来打探情报,而游弩手的任务就是杀了这些家伙。
虽然这一整年凉地都没有战事,但是在武关这种最前线,小规模的斥候之战可是一直在发生,有时候他们也会深入敌境几百里去打探情报。
游弩手就是在这一场场小规模的接触战中磨炼出来的。
……
“窸窸窣窣~”
一处光秃秃的土坡上,十几道人影匍匐在地,一点点的向坡顶爬行,吴仇和黎南也豁然在列。
众人的动作极其小心,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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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手里都握着一把弓弩,腰上还悬配着一把北凉刀。
经过一天的搜寻,他们终于找到了一标燕军斥候的踪迹。
吴仇和黎南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狠厉,他们倒要好好看看,所谓的燕人蛮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两人的气势完全不像是新兵,让周围的同袍都暗暗点头,能破格选入游弩手的,果然不是寻常人。
当众人将脑袋小心翼翼的探出土坡时,山坡下的景象便一览无遗。
几十名燕军正三三两两的盘坐在地上休息,远处拴着他们的战马,还有几名拎着刀的士卒在看守。
这些人似乎脸色有些疲惫,叽里咕噜的在说着什么,有的人在仰头喝水,有的人则是在闭目小憩。
或许是他们以为这个地方很隐秘,就连最基本的警戒士卒都没有,这般粗心,就注定了他们的下场。
吴仇仔细瞪大了眼睛瞅了瞅,这些蛮子貌似也没什么可怕的。
都是两手两腿,一个脑袋,看起来还没自己身体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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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贝眼神冰冷,缓缓抬起了手臂,然后猛得向下一挥。
“嗖嗖嗖!”
顿时便有十几支利箭飚射而出,既快又准的当空落下。
“嗖嗖!”
“嗤嗤~”
七八名燕军应声而倒,被射得脑浆崩裂而出。
“敌袭!”
“嗤!”
领头的燕军标长刚刚怒喝出声,一支利箭就正中他的胸口,丝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渗了出来,眼神中带着绝望。
伍长老李一边射箭一边略有些错愕的看着身旁的吴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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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法不错啊!”
“呵呵~”吴仇咧嘴一笑,他的箭法虽然算不上出众,但是对付几个山坡底下近在咫尺的敌人还是没问题的。
“抽刀!”
三轮箭雨在极短的时间内射了出去,下一刻姜贝的低喝声已经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蹭蹭蹭!”
“杀!”
十几人几乎在一瞬间就从山坡顶上一跃而起,俯冲而下。
吴仇和黎南两人手持弯刀紧跟人群,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哒哒哒~”
同时剩下的三十余名游弩手纵马而出,一左一右向燕军包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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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路突击,两边包围,这是游弩手打偷袭战最常用的方法,可以确保无人可以逃脱。
这种斥候交战,在大部分时候都会以一边的全军覆没而告终。
“蹭蹭!”
“杀!”
“迎敌!”
仅剩的半数燕军斥候纷纷抽刀而出,迎向了凉军。
有几个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去找战马了,可凉军同样清楚他们的目的,左右两波的骑军第一个目标就是燕军斥候的战马群。
面对袭击,燕军斥候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反应过来并且开始还击,这等心理素质让吴仇和黎南有些吃惊。
在江南,基本上只要军队遇袭就会发生骚乱,有的人不等军令就会拔腿就跑。
看样子这些蛮子也不是吃素的,最起码有两把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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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吴仇手握弯刀快速前奔,在他正对面有一名燕卒正嘶吼着扑过来。
“死!”
“嗤!”
毫无花哨的一刀自上而下一个俯劈,一刀就卸掉了燕军拿刀的右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吴仇就抬脚一踹,然后干脆利落的在他的胸口又补了一刀。
一支血箭顺着吴仇拔刀的地方喷了出来,差点就溅了他一身的血。
两刀杀一人,手段狠厉。
第1323章两名新兵三
周围的同袍也都有些诧异,这可不像是新兵能玩出来的花样。
黎南同样不甘示弱,冲到坡下之后一个原地打滚,来了一招落叶扫秋风,一腿就将一名燕卒给扫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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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黎南抬手就是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动作快如雷电。
这种近身搏杀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当当当!”
“喝喝喝~”
……
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几十名燕军斥候无一例外的变成了地上的死尸,血泊染红了这一片黄沙地。
游弩手同样折损了四五名兄弟,同袍正在默默的收拾他们的遗体。
作为大军最先接敌的斥候,死人已经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矫情,马革裹尸罢了。
吴仇拎着刀跟着几名同袍在打扫战场,看看能不能从燕军的尸体上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你当过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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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贝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吴仇的身旁,随意的一句话就让吴仇的心头微微一紧。
皇甫彦陵在送他们来之前特地叮嘱过他们,万万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怕已经被这群老兵油子看出了些许端倪。
其实姜贝还有句话没有说,吴仇和黎南两人不仅当过兵,而且还是那种杀了不少人的老兵。
因为新兵和老兵在战场上的表现是截然不同的,你的武功或许是练得,你的体能也可以是种田打磨出来的,但是看到死尸的那种畏惧和慌张绝对是装不出来的。
想一想,一个人第一次见到残肢断臂应该是什么表情?
而吴仇和黎南两人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肯定是见惯了死尸的人。
吴仇不假思索的答道:“实不相瞒,我们两之前是南疆道的驻军,几年前南越入侵,我们上过战场。”
黎南很聪明的配合道:“可惜啊,征战一年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连自己的家人都养不活,唉~”
两人的演技倒是不错,这借口也找得天衣无缝,他们是江南人士,加入南疆道的驻军很正常。
而且也算是承认了自己当过兵,这就消除了众人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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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贝没再多问,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吴仇的胳膊:“到了这里就不用担心了,军营就是你们的家。”
其实姜贝心中有一种直觉,这两个人在骗他,但是毕竟是衡印阳亲自交到他手上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或许他们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
吴仇的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暖意,家,这个字眼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从江南的瘟疫发生开始他便没有了家,家人也在逃难的过程中死得一干二净。
“咱们凉军都是和你一样的苦命人,呵呵,你看我,就是老光棍一个,也没有家人。”姜贝随意的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吴仇索性就一问到底:“头,听他们说这几年你立了不少军功,足可以升官了,但是为什么一直要在这做个标长呢?”
姜贝脸一黑:“谁说的?又是这帮混蛋乱嚼舌头是不是?”
吴仇呵呵一笑没有说话,他怎么可能把别人给供出来呢?
“也罢,坐!”
姜贝一屁股随意的坐在了地上:“今天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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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仇立马来了兴致,跟着做了下来,还有黎南以及周围的七八名军卒都凑了过来,想要听个清楚。
哪有当兵的不想升官的不是。
姜贝目光中带着些许回忆的说道:“我刚入军的时候比你们都差多了,那时候胆子小,刀也拿不稳,第一次上战场都打哆嗦。
应该是在辽东吧?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金人蛮子,和他们打了个狠得。
我们人少,就一标四十几人,金兵多,足足有两百号。
就在那一战,我们一标就活下来三个人,除了我,还有两个兄弟手断了,这辈子算是废了。”
一众人都睁大了眼睛,那么多精锐都死了,他们的头还是一个新兵,是怎么活下来的?
姜贝满脸惆怅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其实吧,我是该死的,可是当时足足有三名同袍拼死在护着我,说我刚入军,不能第一次上战场就丢了命,包括我的标长都替我挨了两刀。
我呢,浑浑噩噩的跟在人群中逃命,哪里还有还击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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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活下来了,他们死了,都死了。
就为了救我这一条贱命!”
所有人都脸色肃穆,满心的敬意。
“我为什么要一直当这个标长?其实当标长挺好的,永远能照顾手底下的新兵,你,你,还有你们。
看着你们一个个从新兵变成老兵,从瑟瑟发抖到驰骋疆场,我打心底开心。呵呵,我开心的很。”
姜贝的眼眶似乎有一点点的湿润,这铁血的汉子也有心中柔软的地方。
在座的几名军卒猛然反应起来,自从他们入军之后,姜贝就是对他们各种骂,但实际到了战场上,姜贝对他们是尽可能的照顾,硬仗死仗都是老兵来,新兵在后面跟着练。
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这种人。
甚至还替军中的新兵挡过刀。
姜贝其实就是在传承他老标长的那股信念,同袍之间,该当舍命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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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那些刚刚离开家人,什么都不懂的新兵。
“咱们凉地的老百姓,苦啊~”
姜贝轻轻的念叨着:“但好在这些年有了王爷,咱们有了盼头。
或许总有一天仗会打完的,到时候咱们都回家过好日子!”
脸皮最厚的老李在旁边开起了玩笑:“到时候咱们兄弟们凑点银子,看看给头也说一个媳妇儿!”
“滚蛋!”
“哈哈哈!”
众人齐齐哄笑出声,刚刚有些悲伤的气氛被众人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而吴仇和黎南的心中却升起了不一样的感觉,这是他们第一次从普通士卒的嘴里听到夸当官的,这在他们江南几个道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那么一刹那,他们似乎知道了凉军甲天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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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赴死罢了~
“轰隆隆~”
笑声还未落下,大地就缓慢的震动了起来,一阵马蹄声正涌向众人。
所有人都脸色一寒,转头看去,地平线上正有大股骑军涌现而出,气势逼人。
姜贝缓缓起身,淡淡的喝道:
“上马,迎敌!”
第1324章两名新兵四
从地平线涌出的骑军足有近两百人,清一色的胡服骑兵,人人手持一杆长枪。
马蹄前踏的速度不急不缓,隐隐约约想要对这片区域形成包围之势。
“枪骑!”
姜贝冷冷的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策马向右后方疾驰,一标数十紧随其后。
这伙燕兵一看就知道不是探路的斥候,而是一股负责接应的骑军。
因为斥候一般都是轻装简行,追求速度和灵活性,顶多带个弓弩弯刀,绝不会携带长枪。
而两百人清一色配长枪,对上游弩手的五十人短刀,毫无疑问是占尽上风的。
一寸长,一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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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姜贝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先带他们兜圈子,避免正面硬碰硬。
瞅见凉军游弩手开始后撤,对面的燕军也逐渐加快了速度,紧追不放。
看他们的架势,是铁了心要吃掉游弩手。
“嘶~”
“嘶嘶~”
一众游弩手纷纷开始搭箭上弦,一波波的箭雨朝着身后甩出。
箭头很准,基本上两三支箭就能射死一名敌兵。
同样在举弓还击的吴仇很是诧异,这伙游弩手的配合也太默契了点,而且弓马娴熟。
一边撤退一边射箭,几十人的队列依旧很整齐,始终以姜贝开头,朝某一个方向极速前进。
当初的黄衫军中,要想找出这么一支骑军也行,但绝对是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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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们只是武关中的一伙普通斥候罢了,据吴仇这些天了解到的消息,光是武关之中这样的斥候就有一千人。
那真正的凉军野战骑军到底会有多强?吴仇和黎南的心里已经升起了期待。
“嗖嗖嗖!”
“嗤嗤嗤~”
两支骑军一追一撤,前后拉扯,在偌大的平原上狂奔。
突然在某一刻,身后的追兵一分为二,其中一支从斜刺里笔直杀出,径直向游弩手的侧翼绕行。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了,就是抄近路,想要在前方堵住游弩手。
吴仇心知场面有些危急,他不知道领头的姜贝会做何决断。
当绕行而出的骑军与后方的燕军拉开一段距离时,姜贝嘴角一翘,猛得一撤缰绳,极速在原地兜出一个小圈,整支队伍豁然转身,没有丝毫的迟疑。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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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贝狠狠的挥舞了几下马鞭,数十人的骑军骤然加速,狠狠的朝身后迎了上去。
突然的阵型变化全部靠一标人的默契和配合,姜贝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明言号令。
吴仇很是吃惊,没想到这支游弩手竟然选择了率先攻击身后的骑军。
以五十人对一百人?
“蹭!”
几十人同时抽刀,姜贝开头,其余人不由自主的铺开成一个扇形的锋线。
吴仇还有黎南到底是老卒,虽然刚刚加入凉军,但是勉强能跟得上身边同袍的马步。
“喝!”
姜贝怒喝一声,狠狠的扭头横劈,在躲开一记长枪的同时,他手中的弯刀也划过了燕军的腹部。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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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燕卒应声落马,死相很惨。
吴仇在心中暗暗感叹道:“好快的速度~”
“砰砰砰!”
“喝喝!”
“当当当!”
五十骑凶悍的凿进了燕军阵中,突然的回身明显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燕军已经一分为二,所以此刻的兵力优势不算太过明显。
靠着凉刀的锋利和战马奔驰的速度,紧紧一个凿阵就斩杀了二十余名燕军。
“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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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军为首的一名圆脸都尉怒吼一声,极为果断的回头追击,一下就将还留在阵中的半数游弩手截了下来。
吴仇和黎南也赫然在列。
“当当当!”
“喝喝!”
四面八方的长枪刺向了阵中的游弩手,吴仇左闪右避,在躲开两杆长枪之后猛然挥刀而出,一刀杀敌两人,干脆利落。
“嗤嗤!”
黎南紧随其后,伸手夺过一把长枪,紧跟着就将枪尖狠狠的灌进了下一人的胸口。
“嗤!”
黎南手臂力道极强,枪尖将燕卒带离马背,同时还把身后的两骑给砸倒在地。
“扑通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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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燕卒刚刚落地,就被双方的战马给踩成了肉泥。
“当当当~”
一时间场面极为混乱,二十余游弩手在燕军阵中左冲右杀,死命的想要撕开一个缺口。
燕军都尉明显也是个心狠之人,率军死死的咬住游弩手。
他们只要再拖一小会儿,绕出去的一百骑就会再次回归本阵,到时候所有的游弩手都会变成地上的死尸。
虽然游弩手个人战力略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
刚刚冲出敌阵的姜贝扭头一看,大骂了一声:
“妈的,回去救人!”
冲出阵的骑兵没有停留的再度转身,前去营救被困在敌阵中的同袍。
其实他们已经逃出去了,可以博得一条生路,转身救人反而会死,但是没有人有一丝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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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暂的交锋中,姜贝的选择绝对是现场情形的最好方法:
先在平原上兜几个圈子,尽量依靠弩箭杀伤燕军,然后趁燕军分兵之际集中力量攻其一路。
这样不仅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己方的劣势,还能逃出生天。
可哪知这伙燕军很老道,强行咬住了游弩手的后半截,拖住了他们。
“当当当!”
姜贝连续挥刀,闯进了燕军阵中。
“喝!”
“当当!”
吴仇大喝着将一名燕军斩落下马,同时打眼看着姜贝,轻喝道:
“头,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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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贝的脸色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因为侧翼的一百骑已经杀回来了。
“轰隆隆~”
“杀!”
“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圆脸的燕军都尉狞笑一声。
这下游弩手陷入了彻底的包围之中,只能拼力死战。
谁都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万分危急。
“当当!”
两名燕军一左一右攻向了吴仇,吴仇眼色一寒,扭身格挡,然后挥刀捅穿了其中一人的胸膛。
“呼~”
吴仇趁着这个间隙略微松了口气,继续挥刀想要斩杀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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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姜贝猛然间怒喝一声,吴仇只觉得身后有一阵凉风袭来,但已经躲闪不及。
“妈的!”
情急之下的吴仇只来得及微微侧身,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是从身后袭来的枪尖还是划破了他的胳膊,鲜血开始从吴仇的轻甲中渗出。
一枪伤人的那名圆脸都尉紧追不放,再度连出两枪,与此同时左右两侧也出现了燕军,一起围攻吴仇。
“妈的!”
吴仇破口大骂,手中弯刀瞬间回下向了左侧的燕卒。
这种情况下,能杀一个是一个吧。
死亡距离吴仇,也只有咫尺之遥。
第1325章两名新兵五
“大哥!”
远处的黎南见到这一幕惊呼出声。但因为距离有点远,根本来不及救援。
“小心!”
眼看着燕军都尉手中的长枪即将刺进吴仇的胸口,姜贝怒吼了一声,策马一挡,替吴仇挡下了这一枪。
“噗嗤!”
枪尖狠狠的扎进了姜贝的箭头,姜贝整个人都在发抖,但他依旧用左手死死的抓住枪杆,不让枪尖再刺入分毫。
“呦,救人?那就纳命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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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军都尉有些嘲讽的笑了一声,手掌再度用力。
枪尖处渗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姜贝的表情同样非常狰狞。
“头!”
看到这一幕的吴仇眼眶欲裂,夺过一把长枪就捅向了燕军都尉。
燕军都尉下意识的想要抽枪而出,枪杆却被姜贝牢牢的抓住了。
“混蛋!”
燕军都尉被逼无奈,只能弃枪而逃。
“头!”
“头!”
“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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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贝受伤,一时间周围的游弩手都像疯了一般的发起反攻,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燕兵一下子被打的有点蒙。
“头,抓紧了!”
吴仇一手拖住枪杆,一手高高举起了弯刀,姜贝咬着牙点了点头。
“咔嚓!”
枪杆被吴仇一刀斩断,只剩下枪尖的那一小截还嵌在血肉里。
这枪尖可不能随便拔,在这激烈的战场上根本没有时间包扎,一拔出来就会大量失血,必死无疑。
“噗嗤~”
一口鲜血从姜贝的嘴里喷了出来,脸色愈发的苍白。
“当当!”
黎南和伍长老李拎着刀杀到了两人的面前,一左一右的充当起了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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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杀出去!”
五十人的游弩手,眨眼间就只剩下了二十来人,伤亡过半。
燕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在拼力死战之下,游弩手终于在燕军的包围中撕开了一个口子,十几二十人骤然加速冲了出去。
“拦住他们!一个不留!”
燕军都尉满脸阴沉的怒吼着,他手下的损失已经超过了他能接受的范围,自然不可能再放走这伙游弩手。
感受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伍长老李和几名同袍毫不犹豫的勒马回转,朝着追兵就迎了上去。
吴仇大喝道:“头!走啊!”
“你走!我来拦住他们!”
伍长老李眼神悍然,下一刻就挥刀冲进了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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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嗤~”
“当当当!”
“啊啊~”
几人一瞬间就被燕军吞没,惨烈的嘶吼声传得老远。
吴仇眼眶一酸,咬着牙护着姜贝朝远方冲去。
他知道,这几人必死无疑。
此刻的姜贝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眼神渐渐昏暗。
“撑住,撑住啊头~”
吴仇嗓音颤抖。
而速度被略微迟滞了一会儿的燕兵依旧紧追不舍,想要彻底咬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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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一阵马蹄声突兀的传进了交战士卒的耳中,方向就在游弩手奔逃的正前方。
吴仇下意识的握紧了弯刀,假如后路再被燕军拦截,那今天唯有战死一条路可以走了。
“是自己人!”
黎南看着远处出现的骑军一声大喝。
又是一标身穿游弩手轻甲的凉军出现了,正朝战场极速飚射而来。
“呼~”
吴仇微微松了口气,但是眼神中依旧带着复杂的神色。
人人赴死。
这就是边关战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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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抗击外敌吗?
援兵出现的一刹那,燕军都尉的脸色就冷了下来,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他手底下的人已经熬战了许久,伤亡不小,实在没有把握再吃下一标游弩手。
再说此地靠近北凉边境,要是遭遇凉军大部队,那就是尸骨无存。
撤退是他唯一的选择。
……
日暮黄昏,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倾洒在黄沙地上,鲜红的血色让关外多了一丝凄凉。
“头~头~”
吴仇和几名军卒围在姜贝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往他的嘴里灌着水。
插进他身体里的枪尖已经被拔了出来,伤口也被包扎好了,但是姜贝依旧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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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囊里的水全部顺着姜贝的嘴角流了出来,打湿了他身上满是鲜血的铠甲,但没能灌进去一滴,他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
“头~头~”
吴仇嗓音颤抖的喊了两声,得到的回应却是一片寂静。
周围的士卒都沉默不语,就在今天上午,他们还一起有说有笑,一眨眼,大半的同袍都埋骨沙场。
现在他们的头~也不行了……
前来支援的游弩手标长罗民努了努嘴,终于还是有些艰难的开口道:
“老姜怕是撑不到我们回城了。”
这里荒郊野外,又没有医官,他们没有任何的救助手段。
“混蛋!”
黎南一拳头砸在了沙地上,眼眶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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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仇更是满心愧疚,姜贝的这一枪是替他挨的,伍长老李也是替他们去死得。
他和黎南才进入军中十天,为什么这些人甘愿以命相救?
值吗?
扪心自问,假如他是姜贝,会替一个新兵挡这一刀吗?
场面一度寂静无声。
“呼~”
吴仇长出了一口气,走到了另一位标长罗名的面前,郑重的鞠了个躬:
“罗标,请你帮我把头的遗体带回去。”
“你要做什么?”罗民眉头一皱。
“我去把那伙燕军都尉的人头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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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仇知道姜贝这样子肯定是活不成了,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去给老大报仇。
在江南,黄稷他杀不了,难不成一个区区燕军都尉他也没办法吗?
一语言罢,吴仇翻身上马,策马远行,黎南不假思索的就跟了上去。
姜贝手下仅剩的十几骑也纷纷上马,紧随其后而去。
纵然是伤兵,也提刀上马。
这一刻,新兵吴仇似乎成了这些人的主心骨。
一名士卒凑到了罗民的身边:“头,就他们这点人,恐怕~”
“唉~”
罗民叹了口气:“你带人去帮忙吧,我留下来陪着老姜。”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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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数十骑再度出发,罗民是一脸的苦笑。
前线老兵的脾气他最清楚了,这一去要么是燕军死光,要么是游弩手死光。
绝无第三种可能。
“咳咳咳!”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拉回了罗民的思绪。
他满脸惊愕的转过头来:
“老姜!你他娘的真是命大!”
第1326章两名新兵六
夜幕缓缓降临,一路疾行的吴仇一行人来到了白天的战场附近,蹑手蹑脚的下马搜寻着同袍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因为夜间的气温太低,这些尸体早就被冻得冰凉。
白天双方都没有把握吃掉对面,所以都选择了撤兵,这片战场大家也就没来得及收拾。
残破的躯体散落一地,时不时还能踩到几把被遗弃的武器。
借着微弱的月色,姜贝手下的游弩手满脸沉默,小心翼翼的抬起同袍的尸体,然后整齐的摆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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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仇轻轻的念叨着:“等我们宰了那帮蛮子,就来接你们回去~”
“老李~”
眼尖的黎南看到了他们自己伍长的尸体。
“扑通~”
吴仇心头一颤,跪倒在地,颤抖着伸出手想帮老李擦去脸上的血迹。
可是凝固的鲜血哪是这么容易擦掉的,擦了好一会儿,老李的脸上依旧脏兮兮的,而吴仇的眼眶却在慢慢湿润。
老李身上好几处的枪伤、刀伤,脸颊也被战马践踏的不成样子,只能大概辨认出轮廓,惨不忍睹。
早就凝固的鲜血散发着寒气,让人遍体生寒。
是他二话不说留下来阻敌,才给吴仇他们离开争取了一点点的时间,就这一点点时间,才保住了十几条人命。
现在活下来的所有人,都欠老李他们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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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仇和黎南一起抬起了伍长的尸体,然后放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十几名幸存的游弩手齐齐跪倒在地,重重的对着这些尸体磕了一个头。
这些人的死才换来了他们的生。
罗民手下跟来的游弩手们只是默默的拔出佩刀,冲天而举,以示敬意。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加入凉军的时间还很短,但是一仗打下来,吴仇和黎南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融于军伍。
“哒哒哒~”
一骑从远处飞奔而来,看向吴仇低声道:
“找到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翻身上马,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在发号施令。
吴仇提着刀扫视了一眼全场,只说了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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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杀意四起。
……
一晃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留在原地等候的游弩手只有不到十人。
他们直接用帆布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帐篷,用来休息。
平时游弩手在野外一般都是露营的,地为床天做被,方便快速行动,不耽误时间。
但现在有姜贝这个伤兵在,大家可得上点心,最起码晚上的寒风得替他挡一挡。
罗民捧着水囊坐在姜贝的身边,一边喝水,一边嘴里喋喋不休的说道:
“老姜啊,你说你的命怎么就这么大?这么重的伤都活下来了?
你也就是赖在这标长的位置不走,不然啊这条硬命起码保着你做个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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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要是当了大官,可得提携提携兄弟。
……”
罗民虽然比姜贝晚入军,但是年纪相仿,又是军中的老战友,一口一个的老姜。
姜贝依旧脸色苍白,很是虚弱的躺着,身子下面垫着一些军装被褥,还算软和。
他也算命大,及时止住了血,硬是靠着最后一口气和坚韧的意志才活了下来。
但现在罗民的碎碎念让他不胜其烦,憋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
“给老子闭嘴!”
“啪!”
罗民猛得一拍大腿,兴奋的跳了起来:“哎哎,你能骂人了!不错不错,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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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硕的汉子仰天大笑,像是浑身都松了口气。
姜贝直翻白眼,有气无力的问道:
“人回来了吗?”
罗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看了看天边,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你不拦着他们。”姜贝苦笑一声。
就为了给自己报仇,再搭上那么多人命,不值。
罗民摊了摊手:“你又不是第一天入军了,这种情况拦得住吗?”
打仗,打的就是一个士气。
“唉~”
姜贝默默的叹了口气,眼神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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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性命堪忧他没有担心,反而更担心吴仇他们那一帮人的性命。
“轰隆隆~”
地面微微的颤动起来,围坐在周围的游弩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搭箭上弦,警惕的看向远方。
“是他们回来了!”
罗民的眼睛嘴尖,有些惊喜的叫了出来。
这么远的的距离看不清人脸,但是大概的军服制式是不会认错的。
“呼~看起来没什么大事。”
罗民松了口气,这人数和离开前没什么变化,不管有没有找到燕军,起码没有什么伤亡。
骑军一路缓行,来到了众人的面前,为首一人就是满身鲜血的吴仇,他的马背上挂着那个燕军都尉的脑袋。
半数士卒还多牵了一匹马,马背上放着同袍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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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半坐在地的姜贝后,一大批军卒全部都愣住了。
吴仇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然后飞奔到了姜贝的面前,哆哆嗦嗦的摸了摸姜贝的身体,始终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滚蛋,大男人摸来摸去像什么样子!”姜贝的嗓音虽然不高,但好歹是发出了声音。
“头!”
“头还活着!”
十几名手下纷纷围了过来,满脸惊喜。
罗民笑呵呵的说道:“你们走了没多久,姜标长就醒了,但是已经找不到你们了。”
这群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的铁血汉子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或许这就是死而复生的喜悦吧。
罗民则悄悄的喊来了自己一起去的手下,轻声询问着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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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十夫长得意洋洋的笑道:“一百号燕军,一个不落,全宰了。”
罗民一脸的吃惊,粗略数了数场中的人数,皱眉道:“宰了一百多号蛮子,你们几乎没什么伤亡?”
那人笑了笑道:“咱们半夜摸到了他们的宿营地,那个姓吴的男子转得快,用火箭射了他们的战马,战马受惊,跑得一干二净。
然后嘛,呵呵~”
说到这里罗民就懂了,一百号的步卒在六七十的骑兵面前,毫无反抗的能力。
“好了好了,大男的别哭哭唧唧的。”姜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吴仇推到了旁边。
吴仇的眼眶依旧红红的,但心底还是很开心。
姜贝在吴仇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默默的对着马背上同袍的尸体弯了弯腰,轻声道:
“走吧~带兄弟们回家~”
“诺!”
第1327章被耍了
“百官上朝!”
“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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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密密麻麻身穿朱紫官袍的文武百官跪倒在地,山呼之声响彻了金銮殿。
这是新年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也是南征大军归来的第一次朝会,所以显得格外隆重。
平日里一向会跟着一起上朝的太后并没有出现,因为她开始有意的培养皇帝在文武百官前的威望,为他彻底掌权做好铺垫。
周承宣满脸笑意,挥挥手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熙熙攘攘的官员挨个站了起来,分列而站的朝臣中多了不少阔别已久的面孔:
工部尚书上官泰清、两位兵部侍郎赵中天和第五心柔,还有几名从京城调走的武将。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满脸红光,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他们受封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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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大军凯旋,文武百官出城三里相迎,可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尤其是上官泰清这三位主帅,风头更是一时无两。
没有随军出征的吏部尚书赵中海也满脸带笑,因为过了今天,他赵家就是一门两尚书,注定流传千古。
他赵家是楚首,如今雪家北迁,江南之地几乎成了赵家的禁脔,很多家族都投靠了过来。要是再拿下兵部尚书,赵家的威势将会不惧怕任何人。
而身为光禄大夫的宇文星辰自然也位列朝班之中,只不过所站的位置不如那些尚书靠前。
在宇文成化返回陇西,宇文星辰入京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宇文家已经式微,但是依旧没有人敢当着宇文星辰的面放肆。
这个年轻人自幼便声名在外,城府极深,有人言他和年轻时的宇文鸿儒简直一模一样,甚至犹有甚之。
宇文鸿儒是什么人,当朝太傅,屹立朝堂四世而不倒。而朝臣给宇文星辰下了这样的评价,足以看出他的不简单。
此刻这位年轻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今天即将发生的一切和他无关。
在众人站定之后,周承宣终于开口了:“江南平叛之战,诸位爱卿都有大功,值此新年之际,正好以一场大胜作为祭祀之礼,告慰我朝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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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南的诸位大人、将军们,你们辛苦了!”
经过一两年的锻炼,应付这种朝会周承宣已经得心应手,今天太后不在,他的感觉越发的自然。
身为征南主将的上官泰清躬身道:“征南胜利,一来是将士用命,二来也是陛下洪福齐天,护佑大军,这才能顺利剿灭反贼。”
“呵呵~”
被一顿夸的周承宣露出了些许笑容,轻轻挥手道:
“御史,宣召!”
所有人都心头一紧,赵中天面色红润,他期待许久的东西这下终于要到手了。
只见一名身着红色官服的文官轻轻迈前一步,面向一众大臣,摊开手中的圣旨朗声喝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征南众将为国呕心沥血、披肝沥胆,依律封赏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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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工部尚书上官泰清,封汝国公,加兵部尚书衔,赐京城宅院一座,黄金千两!
原兵部左侍郎赵中天,封扬州侯,加工部尚书衔,赐京城宅院一座,黄金千两!
原兵部右侍郎第五心柔,封南泗侯,赐京城宅院一座,黄金千两!
……
其余有功将士,着兵部、吏部、礼部合议,论功封赏,食禄依官职而加!
钦此!”
话音还未落下,不少人就已经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上官泰清竟然已经受封公爵,还换成了兵部尚书,要知道自从齐党倒台之后,朝廷就再也没有封过公爵。
新皇即位这十年来,除了北凉王尘岳,他已经是封爵最高之人。
上官家这下是真的要兴旺了。
人群中的赵家两兄弟更是目光呆滞,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上官泰清,可这上官泰清却挤出了一幅苦涩的表情,对二人报以歉意的一笑,好像是在示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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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之前谈好的兵部尚书,怎么眼睛一眨就变成了工部尚书,就在昨天,他们还亲自去上官府确认了一下,上官泰清满口承诺绝无问题。
被耍了!
此刻这两兄弟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而人群中的第五心柔和宇文星辰的嘴角同时泛起了一抹微笑。
见台下的官员迟迟不领旨谢恩,宣旨的御史特地将钦此两个字拖得很长,似乎是在提醒他们一样。
几人终于缓过神来,朗声喝道: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几个字赵中天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喊出来的,虽然同为一部尚书,但是工部和兵部的差距那可不是一般的大,明眼人都知道这两年天下不安定,兵部可是绝对的握有实权啊。
现在赵中天去了工部,兵部岂不是成了上官家的一言堂?
而其他大臣也在纷纷盘算着这次的加封会给朝局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有些一直保持中立的人都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投向上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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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上官家现在可是如日中天啊。
在进行完多项事宜之后,这场朝会终于结束了,而在迈出这座金銮殿之后,上官泰清疾步追上了赵家两兄弟,满脸愧疚的说道:
“两位大人,本官实在是不知道为何陛下突然改了旨意,还请息怒啊~”
上官泰清的声音压得极低,这种话总不能被旁人听到吧。
一部尚书之位被皇上拿出来做交易,这样其他的大臣怎么想?
赵中天冷冷的看了上官泰清一眼:“上官大人,我赵家为了平息叛乱,付出的代价你是知道的。
现如今的局面,我希望你能给我赵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哼!我们走!”
赵中海更直接,冷哼一声之后就迈步前行,直接把上官泰清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什么不知情?纯属是在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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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官泰清是国舅爷,每一道圣旨出来你都会事情知道,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事先沟通过。
你上官家现在就是翅膀硬了,准备对赵家过河拆桥,这点手段赵家两兄弟怎么会看不出来。
赵家两兄弟的脚步匆匆,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脸贴了个冷屁股,上官泰清的脸色自然也是不好看,但是他依旧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
兵权,他上官家终于拿到手了!
第1328章酒席夜谈
上官府内,第五心柔面带微笑的朝着上官泰清躬身行礼:
“下官见过汝国公!大人为国为民、平复叛乱,如今朝中以及民间对大人是交口称赞啊~”
“哈哈哈!”
上官泰清放声大笑:“你啊,行了行了,免礼,坐吧,今天陪着我好好的喝一杯。”
国舅爷大手一挥,很是客气。
屋中早就摆好了筵席,满满一桌子的各色菜肴,但只放了两双碗筷、两个酒杯。
菜是宫廷御赐、酒也是上官泰清珍藏多年的好酒,下了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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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上官泰清特地设宴,只招待第五心柔一个人,可谓是殊荣备至。
原因只有一个,上官泰清能封公爵,再加领兵部尚书衔,全靠着第五心柔在前线领兵征战,剿灭反贼。
而第五心柔这个人,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上官泰清实在不知道该赏点什么,索性亲自设宴,以示恩宠。
“呵呵,下官不胜酒力,就斗胆陪大人饮上两杯!”
第五心柔也不推辞,直接入座。
实际上这一次第五心柔战功最大,但受封是最轻的,只加封了一个侯爵。
他这个侯爵比起当初的北凉侯可是差了一大截,根本没有实权。
而尘岳在加封侯爵的时候可是还顺带着一个北凉道节度使,手握三州兵权。
说白了,第五心柔这个南泗侯就是没什么东西可封,给了个虚名而已,充其量多了点俸禄。
若是真按实打实的军功,这个兵部尚书理应是他的,但他却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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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们共饮一杯!”
“哈哈哈!”
“再来!”
上官泰清显然心情极好,一杯接着一杯的劝酒,没一会儿第五心柔的脸颊就开始泛红了,看起来像是不太行了。
“哈哈,你好歹是年轻人,这酒量还不如我这个半老头子呢。”上官泰清大笑道。
第五心柔苦笑着拱了拱手道:“大人正值壮年,恰好是肆意挥洒才华的时候,怎么能是下官一个毛头小子可以比的。”
都说酒后吐真言,第五心柔这种状态下拍出来的马屁让上官泰清很受用,脸上的笑容愈发旺盛。
如今兵权在手,自己的弟弟更是手握重兵的南疆道节度使,朝中也有太后相助,上官家在他的手里已经达到了权力的巅峰。
酒过三巡,上官泰清的脸色也逐渐涨红,嘴里的酒气很是浓郁。
“大人,歇会儿吧~实在是喝不了。”第五心柔扶着桌子摆了摆手,摇摇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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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上官泰清仰头一笑:“来人呐,上两碗醒酒汤来!”
门外的下人很快就端进来两碗醒酒汤,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两人的面前。
“呼~”
第五心柔吐出了一口酒气,一下子喝掉了半碗汤,才逐渐的恢复了神智。
上官泰清斜靠在椅子上,伸手揉着眉头道:
“心柔,虽然如今受封公爵,而且兵部尚书之位也落入我手,可是本官的心里不知道为何总是有些不安稳。”
第五心柔轻声道:“大人是在担心赵家的态度吧?”
这次的圣旨,无疑是上官泰清和太后在背后捣的鬼,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第五心柔的出谋划策。
“是啊~赵家。”
上官泰清轻声喃喃道:“赵家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他们的实力比起雪家要强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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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摆了他们一道,估计以后再想和他们合作对付宇文家,就难上加难了~”
想起昨天退朝后赵家两兄弟对自己的态度,上官泰清就知道,他现在说什么好话赵家都不会听得,除非把兵部尚书拱手相让。
第五心柔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茶杯的边缘,平静的说道:
“那大人的意思是?”
上官泰清合拢双手放于大腿上,呢喃道:
“本官明日想备下一份厚礼前去拜访赵家,希望能维护一下两家的关系。”
说到底,上官泰清还是不想和赵家现在就决裂,毕竟他们的背后站着一整个江南士族。
“蒽~”
第五心柔微微点头:“大人此举可行,但依我看,赵家那两兄弟不会给大人这个面子的。”
上官泰清略微有些郁闷的揉了揉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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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宇文家的实力依旧不可小觑,若是再和赵家闹僵,怕以后会突生变故啊~”
“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第五心柔挑了挑眉头。
“你说。”
“与赵家决裂是早晚的事,大人不应该过于担忧。”
“早晚都要决裂?”上官泰清的脸上闪过一抹疑惑:
“何意?”
若不是为了这个极其重要的兵部尚书,上官泰清从未想过要和赵家闹翻。
第五心柔施施然道:“大人想要帮助陛下铲除奸佞,重整朝纲,彻底掌握大权。
那咱们的敌人就远不止一个宇文家。
赵家,同样是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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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泰清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第五心柔接着说道:“这两年大人和赵家联手打压宇文家,确有成效。
倒向大人的官员不在少数,可是赵家的实力也在增加。
雪家北迁,江南士族失去了依靠,只能坚定的团结在赵家的周围。
如今赵家一门两尚书,威望如日中天,比起宇文家他们几乎不弱下风。
大人试想,赵家真的愿意彻底扳倒宇文家吗?各方平衡,赵家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而这与大人的初衷是完全相悖的。
既然如此,和赵家决裂岂不是迟早的事,无非早一天还是晚一天罢了~”
上官泰清的目光闪烁了几下,酒意似乎醒了大半,微微点头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像赵家这种实力,也是陛下的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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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与赵家决裂,会不会让他们倒向宇文家,联手对付我们?”
“哈哈!”
第五心柔毫不在意的笑了一声:“大人多虑了。楚党和宇文家斗了这么多年,双方积怨已久,绝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消除隔阂的。
就算他们表面合作,背地里也会斗成一团。
以我们如今的实力,有何惧哉?”
随着第五心柔将几方的态势分析的明明白白,上官泰清的眼神也愈发冰冷。
没错,这个赵家,迟早是要对付的。
思虑了许久,上官泰清终于平静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本官明天就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若是真的不给本官面子,那就怪不得我了!”
第1329章拜访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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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街道上喜气洋洋、人声鼎沸,喧闹声直冲耳膜。
新年将至,战事结束,整座京城都充斥着欢天喜地的景象,那些在江南战场捞了军功的富家子弟更是留连酒肆画舫、一掷千金。
真打仗的时候这些人躲的远远地,但是赚功劳的时候这些人可是跑得飞快,靠着军功,足够这些家伙混一些官职上位了。
而上官泰清的车驾穿过一条条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了赵府的门口。
平日里上官泰清来访,大多是赵家两兄弟亲自出来相迎,可谓给足了面子。
但是今天哪怕是提前派人来纳了拜贴,站在门口等候的也就只有一个老管家,还摆着一张死人脸,好像上官泰清欠了他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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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家主正在里面等您~」
老管家皮笑肉不笑的微微弯腰。
对于这种怠慢,上官泰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只是很有风度的说了声:
「有劳您带路了。」
实际上上官泰清的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的火气。
自己是国舅爷、兵部尚书、汝国公,这赵家两兄弟也太不给面子了。
但为了维持脆弱的联盟关系,国舅爷还是先自己咽下了这口气。
赵府的装饰依旧是那般古色古香、恢弘大气,尽显江南大家的风范。
不管是屋中摆件还是亭台连廊,都是出自大家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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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国舅爷是没心情欣赏这等精致的,而是指挥着几个随从将一只只木箱子抬进了前厅。
赵中海和赵中天两兄弟依旧在自顾自的喝着茶,目光完全没有去看那些装满珠宝金银的箱子。
上官泰清满脸笑意的说道:
「赵大人、赵兄,本官知道新开的侯府还缺一些摆件玩物,特地派人搜寻了这些精巧的玩意儿,希望还能入两位的眼。」
现如今赵中天受封扬州侯,按规矩会单独开府,所以上官泰清送这些东西正好排得上用场。
赵中天仅仅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了,来人呐,抬下去吧~」
几名下人鱼贯而入,手脚麻利的把几只木箱子给搬走了。
自始至终赵家这两兄弟都没有打眼瞧过那些厚礼,这么点也银子哪能消得了他们心头的火气?
上官泰清的面皮抖了抖,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未曾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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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中海轻轻的挥了挥手:
「上官大人请坐吧~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礼我们也收下了。
但我希望大人今天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兵部尚书一职,可是早就许诺给我们的。」
虽然赵家两兄弟没给上官泰清多少面子,但也没有太过分,起码将礼物收了下来,说明他们也不想和上官家彻底闹掰。
见两人都这么说了,上官泰清将那些已经涌到嘴边的客套话咽了回去,面色沉稳的说道:
「是太后和陛下临时不同意再将兵权外放,这么久以来兵部被宇文家把控的太久了,从上到下的官员、武将,很多都是宇文家的人。
换做两位,会任由这种局面继续下去吗?
说到底,兵部最终只能由陛下绝对信任的人掌管。
所以两位,抱歉了。是我上官泰清食言而肥,对不住。」
这个理由倒是很直白,上官泰清亲自登门道歉,姿态摆得很低,赵家两兄弟的眼神也微微挑了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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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上官大人有自己的理由,但一句对不住就想把我们赵家打发了,未免想得太美了吧?」
身为大哥的赵中海冷声笑道:
「征南战事,我赵家号召江南众多世家,筹粮筹钱,倾尽全力支援前线,多少家族连家中的余粮都给掏出来了。
我二弟所部的近十万大军,几乎没有向朝廷要过军粮吧?就算是打输了,补充兵员也都是自己想办法。
最后我二弟更是大败贼兵,击杀凌宫,收复怀江道,这样的功劳坐个兵部尚书的位置,不过分吧?」
大厅内多少赵中海淡淡的声音,语气中的不满之意甚浓。
上官泰清轻轻捋了下衣袍道:「兵部尚书太后和陛下是绝对不会再交出来了。
但是我们也有其他的办法来补偿你们赵家的损失。」
赵中海面无表情的说道:
「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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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一整年,苍扬道的赋税不用上缴户部,用来补偿你赵家的损失。此前赵兄在兵部的人也可以尽数保留原职,若是赵家子弟愿意入京为官,陛下也会给予高位。
另外,江南之地明年开春有四州刺史的人选需要更换,这刺史的人选嘛,赵家可以看情况提供一点建议。」
言罢,上官泰清就微微向椅背后面缩了缩。
他开出来的价码已经足够高了,苍扬道明年一整年的赋税,虽然不够此次江南世家征战的损失,但也绝不是比小数目。
还有四州刺史的官位,赵家可以随意任命,安排给自家族人也好,拿去收买人心也罢,朝廷是不会管的。
赵家两兄弟陷入了沉思,看上官泰清的态度是绝不可能再交出兵部尚书一职的,他给出的条件也还算诱人。
瞅着陷入思索的两兄弟,上官泰清不冷不淡的提了一句:「赵兄,宇文家可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咱们自己人可不能先乱起来啊~」
上官泰清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威胁之意,他不信赵家会完全不忌惮宇文家。
赵中海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弟弟,赵中天隐晦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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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中海拖长了声音道:「陛下皇恩浩荡,我兄弟两人也不好推辞,那就这样说定了。」
「哈哈~」
上官泰清朗笑一声:「赵兄果然是以大局为重的人。」
虽然这个条件开出去上官泰清有些肉痛,但是只要先稳住赵家,收拾了宇文家,到时候赵家吃进去的照样得乖乖得给他吐出来。
又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上官泰清终于起身告辞,而赵中天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目光怨恨的说道:
「上官家的手段还真是好啊,摆了我们一道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虽然没有明着和上官家撕破脸,但是赵家两兄弟再无信任上官泰清的可能。
「哼!」
赵中海冷哼一声:「他以为我赵家是可以随便拿捏的吗?等着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凭着一己之力怎么对付宇文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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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0章加冠亲政
离开了赵府的上官泰清马不停蹄的进了皇宫,太后正在宫里等着他的答复。
慈宁宫一如往常的庄严肃穆,作为太后的寝宫,满朝上下也只有上官泰清可以自由出入。
“怎么样?赵家有没有说什么?”
上官泰清刚刚见到人,上官婉容就有些焦急的问出了声。
只有赵家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上官泰清这个兵部尚书的位子才算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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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同样不想在此时就和赵家闹掰,毕竟宇文家才是他们的头号敌人。
“他们同意了。”
上官泰清有些疲累的走到旁边,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那就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太后长出了一口气,这下兵权算是到手了。
“四州刺史、一年的赋税,换做谁都会动心的。”
上官泰清轻飘飘的说道:“赵家他们已经耗尽了家底,正是缺钱的时候。
雪家北迁,留下了不少势力上的空白,赵家想要全盘接手,就需要这四州刺史去收买人心。
再说了,说到底他们是陛下的臣子,陛下的圣旨已经发了,难不成还敢抗命么?”
上官泰清在去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赵家不同意他提得要求,那就只能撕破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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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也有道理。”上官婉容坐回了自己的椅子,华丽的袍尾直接拖到了地上。
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是这位太后还是风姿绰约。
“四州刺史,说实在的,我有点不甘心啊~”
上官泰清略微有些叹气:“赵家在江南之地本就根深蒂固,这四州刺史一给出去,他们的实力就要更上一层楼。”
这个条件是先前兄妹两商议出来的结果,要不是看在这两年赵家和他们的合作都是尽心尽力,上官泰清才不会这么大方。
很多时候连这种身份的人也会去做一些不情不愿的事。
“不给也得给啊。”
上官婉容展现出了太后大气的一面:“先把他们稳住,竭尽全力去收拾宇文家。”
“收拾完宇文家以后,咱们再来对付这个楚党!”
上官泰清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先让他们过过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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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挑眉道:“就怕经过此事,赵家再难全力相信我们。”
上官泰清摇了摇头:“无妨,以我们如今的实力,就算不用赵家,也能和宇文家相抗衡。
只要他们不添乱,我就有七成的把握对付宇文家。”
现在的上官家今非昔比了,朝中支持者无数,自己领兵部尚书衔,手握兵权。
别忘了,他的弟弟可还是南疆道节度使,如今的南疆军是公认的江南战力第一。
太后目光微凝道:“明年陛下就满二十岁了,到时候加冠亲政,我们要给他一个稳定的朝局!”
加冠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太后监国,太傅辅政一说,所有大小事务,皆是陛下一人裁决。
在此之前,宇文鸿儒背负有辅政之责,有权驳回皇帝下达的指令,所以陛下真做起事来很多地方需要看宇文家的脸色。
而现在相当于皇帝周承宣会彻底摆脱宇文家的掣肘,独揽大权。
当然,这个独揽大权是不真的可行还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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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泰清面带冷笑的说道:“等着吧,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能一点点的拿下宇文家!”
……
一晃新年就过去了,景泰九年在一片爆竹声中成了过往云烟,时间来到了周承宣登基的第十个年头。
或许是因为南北两处的战事都胜利结束,京城中的景象比往年更繁华。
新年后的第一次朝会就公布了一件大事:
今年的九月初九,将举行陛下的加冠大礼,冠礼之后,周承宣就将正式亲政。
一应的礼节章程由礼部准备,户部、工部都要紧密配合。
这当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
京城郊外有一片很隐蔽的竹林,里面有一座不为人知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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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什么,进入里面才发现一切都别有洞天。
一座三四间小屋围成了一个院子,时而能看到一两名仆人的存在。
宇文星辰和第五心柔两个人正悠哉悠哉的相对而坐,一整套的上好茶具被摆在桌子上。
“咕噜咕噜~”
旁边的火炉烧得嘎吱作响,一把茶壶正放在其上,涓涓热气从壶口不断渗出。
宇文星辰一边泡茶,一边轻笑道:“上官家和赵家的事,搞定了?”
“有我出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第五心柔笑着反问道。
“哈哈哈。”
宇文星辰朗声大笑:“这位国舅爷还真是个蠢货,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得罪了赵家。”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我还是那句话,要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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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到尾第五心柔的策划就是让上官家和赵家决裂。
虽然现在上官泰清用利益诱惑住了赵家,但实则两家已经渐行渐远,日后赵家绝不会为了上官一族出死力。
“接下来是不是该给上官家一些压力了?”第五心柔淡淡的问道,手中还握着一杯宇文星辰亲自给他泡好的茶。
“当然。”
宇文星辰不置可否的笑道:“本公主来了京城要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岂不是太让让人小瞧了?”
在宇文星辰的眼里,任何人都不应当挑衅陇西门阀的权威。
第五心柔会心一笑,这些事就让宇文星辰去做吧,他可不能和宇文家往来太过频繁,不然早晚会被让人发现。
“呼~呼呼~”
宇文星辰端起水杯,轻轻的吹开了空中的热气,随意的说了一句:
“圣旨已经发了,九月初九,皇帝加冠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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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上官家以为胜券在握,有些迫不及待了啊~”第五心柔略带轻蔑的笑道。
宇文星辰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蠢材终究是蠢材,这当今的天子摊上这么个舅舅,也算是倒霉~”
第五心柔的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开口问道:
“既然加冠的日子定了,那我们的计划是不是?”
宇文星辰诡异一笑:“已经在准备中了,你就按计划行事吧。”
第五心柔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似乎有一场巨大的阴谋笼罩在屋中。
宇文星辰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烧得嘎吱作响的火炉,轻声喃喃道: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好久,呵呵~”
第1331章燕军再来
景泰十年刚刚开始,众位朝臣就嗅出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上官泰清开始清理宇文家留在兵部得到心腹,同时还想动一动户部和礼部。
如今的朝廷六部之中,唯有户部和礼部是宇文家的爪牙,礼部还好,毕竟没有牵扯到实权,户部可是国库的钱袋子啊,上官泰清想把他给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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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户部已经被宇文家深耕多年,里面所有的官员几乎都是宇文一系的人,动起来十分困难。
上官泰清为了彻底整顿朝局,下了血本,频频对宇文家的人发起攻击,而有了宇文星辰坐镇的宇文一系也不甘示弱,开始反击,今天参你一个侍郎,明天打掉你一个言官,反正两边斗得是如火如荼。
一时间朝堂之上热闹的很,每天都会发生官员被罢免的情况,有的是上官家的人有的是宇文家的人,两边都在尽力清除对面的爪牙。
至于赵家这次就是彻底的坐山观虎斗了,看着两家斗个你死我活也绝不插手,乐得自在。
京城的这种动向自然是传到了北凉众人的耳朵里,一份份密信从问天司密探的手里飞奔北凉。
凉王府的议事厅里,尘岳翻看着厚厚的一叠军报,满脸带笑。
斗吧,他们斗得越狠越好,反正和他们凉地没有关系,宇文家的实力太强,有上官家在前面顶住,凉地也能喘一口气。
诸葛糊涂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问道:“王爷,褚都护,你们有没有发现,前两年赵家和上官家走得很近,但是自从今年以来,赵家似乎不再插手两家的争斗,和上官家好像出现了隔阂。”
这位和尚的眼光倒是毒辣,虽然问天司的情报中都是上官家和宇文家的动向,但是他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赵家的不对劲。
尘岳的眼睛眯了起来:“确实,这倒是有点奇怪啊。以前上官家势弱,赵家帮的很起劲,现在上官家大权在握,反而他们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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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来说,痛打落水狗不才是他们最正确的选择吗?”
赵家和宇文家斗了这么多年,双方的仇怨绝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可以消除的,赵家却在此时按兵不动?实在可疑。
诸葛糊涂揉了揉眉头思虑了一会:“或许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许他们已经闹掰了!”
尘岳和褚玉成对视了一眼,没有出声打扰这位灰衣僧人的沉思。
“有了!”
诸葛糊涂猛地一拍大腿道:“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上官泰清接手兵部之后发生的,一定是这一举动引起了赵家的不满。
那我们有理由相信,此前两家的联合是以兵部尚书之位作为筹码的,赵家相助上官家,而上官家许诺赵家兵部。
现在上官家过河拆桥,自己拿下了兵部,引得赵家的不满!”
上官家和赵家的密谋根本就无人知晓,现在却被诸葛糊涂一语中的。
褚玉成也若有所思的分析道:“怪不得这两年的平叛战事赵家不遗余力,出兵出钱出粮,感情是太后和上官一脉将兵部尚书拿出来作为了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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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
尘岳微微点头:“赵家不缺钱,也不缺人脉,但是江南世族嘛,兵权一向是他们的短板,自然想要染指。
赵家好歹是楚首,被上官家摆了一道自然是心生怨恨,现在就不再插手两家争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上官家有个第五心柔,对上宇文家那位长孙,未必没有胜算啊。”褚玉成轻声喃喃道:
“说起来这个第五心柔也是厉害,在他进入上官家之前,上官家只有一个不靠谱的南疆道节度使,现在你看看,江南的道府都已经有了上官家的心腹,兵部更是成了他们的后花园。”
诸葛糊涂眯着眼睛说道:“其实我不能理解,像第五心柔这种人为什么会给上官家卖命,在他进入朝局之前应该是宇文家实力最强,选择宇文家不是更好吗?”
这个疑惑尘岳心头也有,他和第五心柔有过几面之缘,这个年轻人若是倒向宇文家一定会得到重用,而且上官泰清怎么看也不像能驾驭得了第五心柔的样子。
思索了许久尘岳还是不得其解,只能苦笑道:“自古以来,举凡大才,都有他们特殊的一面,或许这个第五心柔就想帮助弱势的一方来彰显自己的才华吧。”
诸葛糊涂和褚玉成都点了点头,这可能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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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众人刚刚聊完,徐洛便推门而入,轻声道:“王爷,武关急报。”
“武关急报?”
尘岳皱着眉头拆开了军报,看了一会儿便沉声呢喃道:“游弩手探报,有一支燕军骑军逼近边关,人数约在两三万人上下,目前动向不明。”
“燕军压境?”
褚玉成一愣:“他们又想开战了,不会吧,这才修养生息了一年多,他们还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没道理现在发动战事啊。”
“嗒~嗒~”
尘岳的手指轻轻的扣在了桌面上,摇头道:“应该不是全面开战,只是骑兵游弋到边境想要袭扰一番。”
若是想全军压境,燕国内部一定会大肆征兵,囤积粮草,那铁龙就绝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诸葛糊涂轻声道:“他们整编草原骑军,八旗主力想必已经成型,这次估摸着是想拉出来看看战力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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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整军的消息一直是凉地重点观察的对象,根据铁龙传来的消息,貌似草原整军已经完成,敢于反抗的好几个小部落都被屠杀一空。
“新军吗~”
尘岳微微一笑道:“那本王也想看看他们整军的效果到底如何,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咱们也得对这个老对手有些了解才行。”
褚玉成轻声道:“可是武关前线驻军只有数千骑兵,虎豹骑和赤焰军已经调往凉山大营操练,现在要是把他们调往前线,是不是有些耽误功夫?”
尘岳随手一挥道:“赤焰军和虎豹骑暂时就不要动了,他们新近补充了两三千的新兵,还没融合完毕。速发军报前往朔州,告诉薛猛,调两万左骑军赶赴武关!”
“诺!”
第1332章八旗初现一
景泰十年的三月,大周的边关似乎再度变得不寻常起来,有两万左骑军自朔州悄悄的调入了武关,就连寻常的士卒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全城都开始了备战,出关探查的游弩手一标接着一标。
但是这种紧张的气氛还仅仅局限于武关之地,内地依旧是祥和一片,似乎边境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距离武关只有四十里的关外乃是满目黄沙之地,一支游弩手正在和燕军的斥候发生激烈的交战。
“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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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喝喝!”
双方的人数加起来也就只有上百骑,但是战场依旧激烈无比,两边士卒杀得你来我往。
游弩手领军之人乃是吴仇,麾下骑兵总计有七十余人。
在姜贝重伤之后,吴仇就暂时领副标一职,手底下总共也就活下来十来人。
但是就在五天前,他们这标游弩手和罗民的那一标游弩手一起出关执行任务,在厮杀中罗民不慎胸口中箭,当场身亡,所以两标游弩手就合成了一标,由吴仇率领。
“喝!”
吴仇面对着燕军汹汹的攻势,抬手一刀就将其整个右肩给削调了,鲜血溅的到处都是,燕军惨叫着坠落下马,吴仇顺势一弯腰结果了他的性命。
“喝!”
一左一右两名燕卒没有犹豫,同时攻向了吴仇的腰腹,马背上的吴仇猛地一转身,先是一刀砍死了右侧的燕军,然后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左侧燕军的胸口,将他直接砸下了马背。
接着一刀得逞的顺利,吴仇猛地一扯缰绳,战马高高跃起然后重重的落下,马蹄直接踏碎了地面燕军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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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十号游弩手牢牢的掌握着战事的主动,几十骑燕军纷纷坠马,不消片刻,这标燕军就被斩杀殆尽。
“扑通~”
当最后一名燕军坠马身死时,这场短暂的交锋终于宣告结束。
吴仇脸色平静,擦拭了一下弯刀上沾着的鲜血,眉宇间带着一点锋利,这种气势是他在此前的江南战场上从未有过的。
那时候的他不仅要带兵打仗,还要派人管理政务、搜集军粮,应付手底下出身各派系的将领,被折腾的不轻。
吴仇也就是马背上的功夫高强,但是这些东西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
在北凉,他终于找到了最适合他干的事,那就是专心领兵打仗,虽然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副标长,但是却觉得每天都很充实,心中的那股恨意也被渐渐的遮掩起来。
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再次见到黄稷、阮志雄、独孤楠这群人,等再见之时,他会毫不犹豫的报仇雪恨。
黎源策马来到了吴仇的身边,沉声道:“头,五十三人,无一人逃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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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仇微微点头,沉声喝道:“老王,你带几个人收拢同袍的尸体,和伤兵一起返回武关,告诉将军,燕军大部已经来到了距离武关四五十里之地。”
“诺!”
那名十夫长毫不犹豫的应喝了一声,转头就开始行动。
短短的三个月,吴仇已经在军中积累了属于自己的声望,一众游弩手都对其心服口服。
三个月的时间,他和燕军交手的频率已经不下四五次,尤其是第一次率兵斩杀燕军都尉,赢得了一片叫好。
他现在体会到了边关疾苦绝不是一句空话,中原之地此刻想必一片安详,但是有谁知道在这遥远的武关,很多人每天都在提刀搏命,是这群人护住了中原的安宁。
而且凉军军中的氛围他很喜欢,一旦上了战场,所有人都回尽力死战,绝不会出现临阵脱逃、抛弃战友的情况。
“头,我们还要继续前进,搜寻燕军的踪迹吗?”黎源轻声问道。
尘岳手里收到的那封军报就是吴仇他们这伙人探查到得情报,是他们首先发现了燕军大部的痕迹,但是这两天又给跟丢了。
“搜,一定要把他们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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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仇冷声道:“这么大一支军马,肯定不是来看戏的,不找出他们我心里不安稳。”
“诺!”
“走!”
“驾驾驾~”
……
一晃几天又过去了,在一天深夜,游弩手终于找到了那支消失已久的燕军。
一处山谷中亮着不少的火光,密密麻麻的人影在里面挪动,还有隐隐约约的朗笑声传来。
侧面的山坡上,吴仇带着几名游弩手老卒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脑袋,犹如鹰隼般的目光朝着山坡下面打量着。
这支燕军的宿营地选择的很好,东西两面山坡都有精锐把守,南北两边则是空地,遇到突发情况可以第一时间集结大军撤退。
一面硕大的军旗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军旗以金黄色为底,很是扎眼,军旗上还绣着一个冲天长啸的孤狼,很有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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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看去,似乎这面军旗乃是这支军队的旗号,所有的旗帜上都绣着这样的图案。
吴仇皱着眉头看了片刻,他来北凉的这几个月也恶补了一下草原民族的相关知识,似乎没有一个部落的图腾是这样的,而且也不是燕军常用的军旗。
吴仇扭头看向了身旁的一名老兵,悄声道:“何老哥,看得出来吗,是什么人?”
名为老何的十夫长端详了半天,嘴里嘟囔道:“见了鬼了,老子当兵也有好几年了,从来没见过这种旗号。”
吴仇脸色一滞,没想到连老兵都认不出来,还真是奇怪。
“嗖!”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吴仇顿时觉得有一阵破风声在急速传来,他毫不犹豫的抬脚一踹老何,自己还猛地往旁边翻滚了几圈。
“嗖!”
下一刻,一支黑色的利箭就插在两人刚刚趴着的位置。
“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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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咽了口唾沫,还真是惊险,要是没有吴仇的一脚,自己的这条命今天肯定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什么人!”
“山坡上有人,给我搜!”
隐隐约约的大喝声顺着微风传进了两人的耳中,一道人影似乎已经朝着山坡扑了过来。
吴仇取下来腰间的弓弩,几乎没有丝毫停滞就放出了那支利箭。
“嗖!”
黑暗中的人影应声而倒,燕军的叫声更加激烈了,开始朝着山坡包抄而来。
“妈的真是晦气,竟然被发现了。”
吴仇一边骂,一边轻喝道:
“撤,别被他们咬死在这!”
第1333章八旗初现二
燕军的中军大帐里,正有一名面色沉稳,身材魁梧的武将负手而立,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墙上的地图,那里正好是武关的位置。
索伦,燕军大将,新任大燕黄底银狼旗主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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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编而成的八旗军汇集了草原各部落的精锐,主帅人选自然是燕军上下关注的焦点。
而这位索伦乃是和拓跋宏一样,平民出身的武将,身后没有任何的背景、家族势力。
原本按资历,应该还轮不到他出任黄底银狼旗的主帅一职,但是正因为他的底子干净,又忠诚听话,才博得了慕云苍澜的信赖,出人意料的拿下了骑军主帅一职,摇身一变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武将。
燕军整军完成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大军赶赴边境,索伦此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找到凉军的主力练练手。
对于他这种领兵赴边的举动,燕庭上下都没有人出言阻拦,也是太子慕云端康刻意为之,谁都想看看新编而成的八旗主力能不能和凉军一较高下。
一名偏将大步走进了军帐,沉声道:“将军,山坡侧翼发现凉军的游弩手,我们的位置应该已经暴露了~”
“暴露就暴露了吧,就怕他们找不到我们。”
索伦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他此来就是找凉军对阵的,所以他也没有刻意的隐藏行踪。
“将军,那咱们是否拔营启程,前往武关?”副将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用了,我相信凉军会来找我们的。”索伦笑了笑:“派兵咬死那支游弩手,跟着他们,咱们应该就能找到凉军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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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
“哒哒哒~”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两支骑军正在一前一后的极力奔驰,前方的身影赫然便是吴仇那支游弩手,他们的身后是人数比他们略多的燕骑。
两对人隔着老远在互相泼洒着箭雨,但是因为两边的距离有点远,几乎没有的羽箭都落在了地上。
黎源回头看了一眼,再度放出一箭,喋喋不休的骂道:“这群烦人的苍蝇,竟然追了这么远。”
本来他们以为靠着快马,一溜烟就跑掉了,哪知这些燕军紧追不舍,硬是跟了他们一夜,摆明了要将他们全部留在关外。
吴仇回头看了一眼,盘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然后朗声道:“弟兄们,既然他们想留下咱们,那咱们倒不如直接把他们吃了,如何?”
“哈哈哈,头霸气,宰了他们!”
“就是,就这么点人,直接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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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老卒大声叫了起来,脸色都带着兴奋,吴仇突如其来的霸气让他们的热血翻涌。
他们跑并不是因为打不过背后这群人,而是这里离燕军大部队太近,谁知道这伙燕军的背后还有没有援军。
游弩手指不定就会被大军吞没,可现在燕军追了一夜,搞得他们很是烦躁,看样子是不打不行了。
“蹭!”
吴仇不再犹豫,抽出弯刀就转身折返,马蹄在突兀间的转向很是迅速。
“蹭蹭蹭!”
数十骑游弩手紧随其后拔刀,以一字长蛇阵直扑燕军。
跟在身后的燕军见到凉军竟然敢回身,目光中也露出了一丝凶悍,拔刀迎击。
“喝!”
“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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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仇怒喝一声,率先杀入敌阵,手起刀落将一名燕骑砍落下马,而后向阵内急速突进。
“当当当~”
“嗤嗤嗤!”
两边总计百余人,在一眨眼之间就杀成了一团,不时就有双方的士卒中刀坠马。
“轰隆隆~”
战事刚刚打响,燕军的身后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漫无边际的骑军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天边。
“果然有援兵~”
吴仇脸色一寒,看来得速战速决了,手中挥刀的速度不自觉的加快。
“嗤!”
黎源将一名燕军斩落马下,同时大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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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你看!是咱们的骑兵!”
在战场的南面,同样出现了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军,清一色的黑色甲胄,骑军一出现,天地间的阳光似乎都变得黯淡了几分。
两支骑军同时出现,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但诡异的是两边都在相隔数百步时停了下来,完全没有想要插手战事的意思,只是任由两边的游骑在战场中厮杀。
要是哪一边先出手支援,无疑会提前引发大战,只能等这些骑兵分出胜负再行交战。
这是一种默契,没有人会先去打破平衡。
凉军阵中,一面硕大的左骑军帅旗迎风而立,大书一个薛字。
左骑军薛猛率军亲至。
薛猛的目光平静的看向战场,手中的长枪跃跃欲试。
整整两万骑,排成一个偌大的军阵,与燕军遥遥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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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战场侧面的山坡上,尘岳和褚玉成的身影赫然出现。
对于燕军八旗很有兴趣的他们亲自来到了战场,他们想看看这所谓的燕军精锐到底是什么样子。
褚玉成注目遥望,轻声喃喃道:“黄底银狼旗,我还以为是黑底三旗呢,看来燕军也舍不得派精锐来冒险啊~”
凉军高层对于燕军的情报自然要比普通士卒多得多,褚玉成一眼就认出了骑军的身份。
根据铁龙传来的情报,燕军的八旗兵分别被命名为:黑底银虎旗、黑底银狮旗、黑底银豹旗、黄底银狼旗、黄底银熊旗、黄底银象旗。黄底银狐旗、黄底银隼旗。
三黑五黄,其中黑旗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军中士卒都是百战老卒,里面还有很多人和凉军交过手,至于以黄底为旗的五支骑军战力就要稍微弱上一头。
但是黄底骑军也是军中的老兵,或者是各部落精壮男子组成,比起以前那种从各处抽调的骑军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尘岳轻笑道:“慕云端康这个人鬼的很啊,既想看看新军的战力,都又不愿意将所有的底牌暴露,这才派出了黄底银狼旗。”
“他们总会留一手的嘛。”褚玉成漫不经心的笑道:“这位太子爷在我们凉地吃了大亏,差点连命都丢了,这不得长点记性,多留几个心眼吗?”
“哈哈。”尘岳朗声一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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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燕军犯边似乎是两边的默契,就是为了测试战力,并没有打死仗的打算。
第1334章八旗初现三
褚玉成朝着那片小战场努了努嘴道:“那个家伙就是吴志勇吧。”
褚玉成虽然没有见过吴志勇,但是吴志勇到底是江南战场出来的人,和凉军身上的气势有点不太像,一眼就被他认了出来。
“没错,现在改名叫吴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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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微微的点了点头:“你觉得这人如何?”
褚玉成看了一会道:“马背上的功夫倒是不差,估计和薛猛都能对上一会儿,是为陷阵虎将,王爷是想?”
“哈哈~”
尘岳笑了笑:“薛猛手底下还差个副将,我觉得他们两的性子倒是很像,让吴仇进左骑军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褚玉成轻声道:“我凉军中尚且还没有平白无故提拔将领为副将的先例,况且他还是个外来人,直接提拔不太好吧?”
凉军中的所有将领都是靠着军功一步步走上来的,这也是军中士卒号令一统的原因,因为军中的将领都是从鬼门关上爬上去的,不服不行。
“自然是不会直接任命他为副将的。”尘岳平静的说道:“先让他当个校尉,历练历练,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要是崛起的太快,恐怕会被暗中藏着的血滴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的身份还是需要保密的。”
“还是王爷考虑的周全~”
两人不再交谈,而是安静的看向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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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这场小规模的交战已经快结束了,当最后一名燕骑被吴仇一刀砍掉脑袋时,对面的黄底银狼旗主帅索伦明显皱了一下眉头。
全场几十具尸体,大半都是燕军的。
“呼~”
吴仇长出了一口气,握着弯刀的手在不自觉的发抖,倒不是他害怕了,而是第一次看见大军交战,心情有些激动。
吴仇冷冷的看了一眼对面的燕军,轻喝一声:
“我们走!”
“哒哒哒~”
仅剩的四十骑默默的收拢尸体,然后随着吴仇跑回本阵。
在一名亲兵的带领下,吴仇来到了薛猛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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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弩手副标长吴仇,见过薛帅!”
身披战甲的薛猛打量了几下吴仇,轻声道:“吴标长马背上的功夫不错啊,有时间我们可以切磋切磋,王爷和我提过你。”
吴仇心头一颤,这句话一说他就明白了,面前的这位左骑军主帅一定知道他的身份。
他也趁着这个功夫看了看薛猛,薛猛的身材与自己不相上下,结实的肌肉哪怕笼罩在铠甲之中也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粗壮的手臂看起来充满了力量。
一看就是万人敌。
吴仇在心中暗暗感叹,凉军之中果然猛将如云。
薛猛接着说道:“行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本帅吧,你去右侧的山坡,王爷在那里等你。”
吴仇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远处的山坡,那里隐约矗立着几道人影。
他没想到堂堂的凉王竟然会亲临第一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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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吴仇和黎南两人就有些惴惴不安的来到了侧面的山坡,在这里他们见到了一名黑袍人影,全场只有他一人未穿铠甲,想来就是凉王无疑。
至于尘岳身边的褚玉成则是一如既往的浑身白甲,两人就不认识了。
“卑职吴仇,见过凉王!”
“卑职黎南,见过凉王!”
两人齐齐抱拳行礼,想要偷偷的抬眼看看尘岳的面庞,却又觉得有些不合适,只好把脑袋脑袋埋得低低的。
在中原之地他们对尘岳的名头也算是如雷贯耳,收复辽东、大败燕军,大周近百年来第一位异姓王,谁不想一睹真容?
“嗯~”
尘岳淡淡的应了一声,波澜不惊的说道:“这里视线好,两位将军就陪本王一起观摩战事吧~”
“诺!”
两人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尘岳的身后,同时满脸好奇的看向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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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是身穿土黄色胡服的燕军,另一边是黑甲皑皑,这战场可谓杀气十足。
燕军主将索伦脸色凶狠,沉声道:“让本帅看看,北凉铁骑是不是配得上你们的名头。
将士们,握紧你们的长矛,让凉军看看,我草原男儿的雄风!”
“嚯!”
燕军同样有两万人上下,在索伦的一声怒吼之后,所有人都微微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下意识的夹紧了马腹。
都是老卒,知道这种规模的骑军交战是何等惨烈,生死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索伦此前一直未曾参加过凉燕大战,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和凉军对阵。
但是能被慕云苍澜看中的人定不会是什么骄狂自大的轻敌之辈。
对面的薛猛则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轻轻的一夹马肚: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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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前排的三千骑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策马向前,马蹄缓缓的踏在绿油油的小草上,没发出多大的声响,很快这些小草就被踩得弯了腰。
从山坡上看,一黄一黑两支骑军都在移动,只不过黄色的一方看起来是速度更快,声势也更大一点。
“哒哒哒~”
“轰隆隆~”
轻微的马蹄声渐渐轰鸣,犹如电闪雷鸣,眨眼间就踏得地动山摇。
两军的前排锋线终于开始加速,左骑军手里的长矛在前奔的同时开始慢慢上扬,士卒的脸色开始变得狠厉。
“轰隆隆~”
马蹄声越来越响,吴仇和黎南两人已经愣住了,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骑军锋线,脸色涨红。
这就是北凉铁骑冲起来的样子吗?
只闻马蹄不闻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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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战场几乎都是以步军为主,双方的骑军都不多,就算有骑军出击充其量也就是几千人的规模,吴仇是从来都没见过数万骑军交战的场景。
光是听这马蹄声他和黎南就已经热血澎湃,恨不得亲自提枪上场。
而且吴仇一眼就看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左骑军的锋线以数千人为一排,渐次向前推进,两条锋线之间会相隔七八步的距离,同一锋线上的骑军就像是一个爹娘生的,战马的速度控制的一模一样,浑然一体。
他在游弩手之中知道凉军骁勇,配合之间也极为默契,可这只是几十人的小队,上万人竟然也能操练成这样,着实是恐怖。
“杀!”
一声冲天怒吼拉回了两人的思绪,两边的骑军终于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杀!”
燕军不甘示弱,也是一声怒吼,大战彻底拉开。
第1335章八旗初现四
索伦率先发难,两手握枪,势大力沉的刺向了对面的凉军。
左骑军的士卒脸色凶悍,在微微一扭身形之后就开始了还击。
“死!”
索伦的枪尖在空中陡然一个转向加速,一枪就刺进了凉军的胸口。
“噗嗤!”
骑兵一口鲜血狂奔而出,脸上带着深深的不甘,他的枪尖距离索伦就只有咫尺之遥,再给他一点点时间,他就能和索伦以命换命。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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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伦冷哼一声继续前冲,虽然斩杀了一名凉军,但是他的眼神中带着凝重。
他从这名战死士卒的身上体会到了一丝坦然赴死的味道,这种精神出现在一名普通军卒的身上,太可怕了。
“喝!”
杀入阵中的薛猛可不是那种小巧玲珑之辈,大开大合的招式才更加适合他。
只见他握枪横扫,枪杆势大力沉的砸在了三名燕军的胸口。
“噗嗤~”
巨大的冲击力让几名燕军瞬间吐血,踉踉跄跄的栽下了马背。
“啊啊啊~”
惨叫声刚刚从他们的喉咙里发出,两边骑军的马蹄就把他们踩成了肉泥。
骑军交战,落马必死,这是所有骑兵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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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嗤!”
“当当当!”
迎面而来的一名燕军校尉似乎觉得薛猛的身份不寻常,咬牙切齿的挺着长枪刺向了薛猛,刁钻的角度直逼薛猛的心窝。若是换成一个普通的军卒,怕是这一枪就得要了他的命。
“喝!”
但薛猛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几乎是下意识的扭了一下腰肢,枪尖贴着他腰腹处的铠甲滑了过去,然后他一伸手就牢牢的抓住了燕军手中的枪杆。
“嘶~”
燕军校尉用尽全力,想要夺回长枪,但是枪杆就好像在薛猛手里生了根一般,任凭他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下一刻,一柄凌厉的刀锋飘然而至,毫无迟滞的割破了他的咽喉。
“噗嗤~”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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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军校尉满脸的绝望,晃晃悠悠的栽下了马背,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一刀杀敌,薛猛顺势收刀入鞘,一气呵成,继续前冲。
“当当当!”
“杀杀!”
两边的锋线都在拼命的往对方的阵型深处冲击,追求速度至上,因为兵力都差不多,所以暂时还没看出来哪边占着上风。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数万的骑军在战场上打生打死,锋线层层递进。
不仅凉军的锋线在交战中井然有序,就连燕军的同样是整齐划一。
这些经过整编、操练的草原各部落精锐展现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战力。
以前,燕军单人的马上功夫并不弱,一对一也能和凉军士卒打个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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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到那种上万人交战的大场面,他们就有些力不从心,几次凿阵下来阵型就会散乱,然后一点点的被凉军击破。
原因就在于他们的兵员都是从各部落抽调的,战力参差不齐,士卒之间的磨合也不够好,容易被逐一击破。
而这次燕军整军的目的就是补上这一处短板,让这些马背上长大的草原男儿能和凉军在战场上一较高下。
尘岳的目光微微有点凝重,轻声道:“你怎么看?”
“卓有成效~”
褚玉成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这个慕云端康和百里慎确实有大才,不仅对己方的短板心知肚明,还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他们补齐。
虽然燕军的骑阵还是有些不足,比左骑军差了一些,但这种劣势再多加操练就能被消除。”
距离上一次的凉燕大战仅仅过去了一年多,燕军的战力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倒是让两位凉军领袖有点吃惊。
尘岳轻声道:“慕云苍澜是个狠人啊,竟然能狠下心来整军,这里面的压力一般人估计是顶不住的。”
和凉军不同,燕军整军的压力主要来自他们的内部,大大小小部落、山头、派系会给整军带来无数的麻烦,没有人愿意白白的将自己手里的兵权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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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位大燕皇帝却以铁血手段横扫一切,促使整军顺利完成。
吴仇和黎南两人安静的听着尘岳和褚玉成的分析,他们内心的波动久久不能平静。
怪不得中原人将草原民族传得多么多么可怕,他们两看了这么久,对于燕军的战力有了一个总体上的了解。
若是让他们从当初的部下里抽出两万人、不,就算是三万人也绝不是对面燕军的对手。
假如三万步卒与其对阵,大概率会被杀得片甲不留。
而且听说燕军足有百万雄兵,要是这些骑军入关,中原的百姓只能惨遭屠杀,毫无还手之力。
也就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凉军才能和他们在马背上打的你来我往。
时间缓缓的推移,双方骑军已经开始第三次的凿阵,宽阔的战场上遗留了不少的尸体,还有一些无主的战马。
但是双方士卒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就像是遇到了真正的对手,目光越发凌厉。
长枪上满是鲜血的薛猛再度策马冲阵,这一次凉军的锋线由平缓变成了锥形,这种无声的变阵让对面的燕军有些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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锥形的锋线相当于把全部能打的集中到了最前方,在撕开对面的锋线后再由身后的骑兵大肆杀敌。
这种战术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能最大限度的节省一部分士卒的体力,还能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在一点。
黄底银狼旗的燕军虽然经过了操练,但是明显还不如凉军这般默契,这一次的凿阵他们陷入了些许的颓势,士兵的伤亡也比左骑军大了不少。
在数次冲阵之后,双方的骑军各自掠回本阵,让将士们稍微喘口气,准备下一次的冲阵。
“呼呼~”
索伦拎着枪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中带着杀意,怪不得此前与凉军交战会输,这凉军的战力已经打破了他的认知。
一名副将从人群中挤到了索伦的身旁,轻声道:
“将军,还要再打下去吗?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试一试凉军的战力,可没有说要拼尽全力死战啊~”
索伦眉头一皱,有些犹豫,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对手,他正准备杀个痛快呢。
副将再度出言劝谏道:“这里毕竟靠近北凉边境,要是鏖战太久被凉军拖住,他们再派人截断咱们的后路,那就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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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
索伦终于不再犹豫,收起了长枪道:
“撤军吧,注意别被凉军偷袭。”
“诺!”
“呜~呜~呜~”
一阵阵尖锐的号角声直冲云霄,数万燕军开始缓缓后撤,体力保持最好的数千骑兵落后压阵,谨防凉军有什么异动。
“哎。这群家伙怎么走了~”
杀得有些不尽兴的薛猛嘟囔了一声,抬头看向山坡处。
那里有一名士卒在举着小旗子左右挥舞,这是尘岳在告诉薛猛,不需要追击。
薛猛只好意犹未尽的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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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后撤!游骑掠阵!”
第1336章八旗初现五
战事结束,尘岳终于回过身来看着两人笑道:
“吴将军、黎将军,久闻大名了~”
两人顿时身形站得笔直,吴仇更是抱拳道:“不敢,败军之将罢了,幸得王爷收留,不然此时我二人应该已经成了野外的一具无名死尸,”
第一次见到凉王两人都有些惊愕,现如今尘岳不过是三十岁的年纪,正值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有点年轻,但是身上那股王者之气让人不经意的觉得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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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仇年纪不大,也是三十余岁,黎源更要年轻,二十几,站在尘岳面前都有些拘谨。
尘岳指了指褚玉成道:“介绍一下,这位是北凉道都护使,你们可称之为褚将军。”
“白衣鬼才?”
吴仇下意识的喊出了声,这个名字他在中原听过,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位白袍将军。
尘岳倒是笑道:“你看看,你的名头不小啊。”
褚玉成微笑着拱了拱手:“两位将军,欢迎加入凉军。”
吴仇再度开口道:“见过褚都护。”
“呵呵~”
尘岳微微一笑:“江南战场的军报本王这里也有,你们确实输得不冤。但是你们记住,到了北凉,以前的事情就放在一边吧。
不管你是反贼还是为了活下去才放手一搏的普通百姓,到了这里,就都是军中的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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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苦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自从兵败之后私底下也复盘过战事,发现这场战确实打的惊险,一切就看泰州城能不能拿下,无奈,黄稷奋力死战,坚守城池,最终让他们饮恨疆场。
该说的话先前皇甫彦陵已经和他们说过了,而且到了边关的这几个月他们也意识到,一个强大的外敌确实对他们的安全产生了威胁。
“好了~”
尘岳轻轻的挥了挥手:“两位将军说说吧,这一仗看下来有什么感想?”
吴仇和黎南对视了一眼,还是吴仇先开口道:“强,很强。
不管是凉军还是燕军,这种骑军都是中原所没有的,不服不行。若是当初在江南战场我们有这么一支骑军,或许不会输得这么狼狈。”
“嗯~你呢~”
尘岳将目光投向了黎南。
黎南不假思索的说道:“两边骑军的阵法、精锐程度都相差不多,但是我军的气势似乎要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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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的几次锋线凿阵,气势燕军和我们也就不相上下,也就到了最后薛帅变阵之时他们才有些顶不住。
但是我军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纵然燕军可以和我们相持一阵,死拼到最后,赢得一定会是我们。”
“不错。”
尘岳微微点头道:“这股子气势,来自哪里?”
吴仇轻声道:“来自民心、军心。”
“哈哈哈。”
尘岳突然大笑一声道:“民心?吴将军似乎来北凉还没多久吧,怎么会知道我凉地民心如何?”
吴仇挠了挠头道:“去年刚刚入凉时在凉地几个州府转了转,百姓安居乐业、街道繁华不已,和千疮百孔的江南不可同日耳语。
中原之地一直传言边境苦难、是不毛之地。但是我看下来却觉得凉地的百姓要比江南幸福的多。
我凉军士卒拼死杀敌,为的就是保住家人的安定生活,民心所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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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仇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我凉军,让尘岳和褚玉成的眉头挑了挑。
这入军的这几个月来,吴仇结实了很多最底层的普通士卒,他们对于现在的凉地情况都是交口称赞,更是完全听不到有强迫他们入军的事情发生。
江南大战的几十万士卒,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官府强行征召的。
尘岳轻声道:“是啊,我凉军是用民心撑起了军心。
但是你们可知道,有人亡我之心不死!”
吴仇和黎南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们知道尘岳嘴中的有人就是北边的蛮子。
尘岳伸手遥指北方道:“十年前的关外还是一盘散沙,草原各部落对燕戎虚与委蛇、并不真心臣服,对于慕云苍澜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
而今天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统一、强大、甚至有点可怕的燕国。
上一次凉燕大战,燕军的战力还有些不足,但是你们看看今天,他们几乎可以和我北凉边军打成势均力敌。
我们该居安思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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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早晚会来的~”
吴仇和黎南两人抱拳沉喝道:“我等愿在王爷麾下效力!”
尘岳笑了,一开始就让他们进游弩手磨砺一阵果然是好事,军中情况如何不用他去费心解释,让他们自己去看、去听效果更好。
“王爷!”
身披战甲,浑身沾染着血迹的薛猛大步走了过来,咧着嘴说道:
“这一仗打得不尽兴啊~”
尘岳笑了笑:“怎么样,现在的燕军和以前的有何不同?”
薛猛沉声道:“不可小觑,他们的战力提升了不少,想必王爷也看出来了,他们的整军效果确实不错。”
褚玉成轻声道:
“这还只是黄底骑军,不知道那三色黑旗现在是何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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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平静的说道:“日后我们终会见到的~”
几人都是会心一笑。
“吴仇,黎南!”
尘岳突然轻喝了一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卑职在!”
尘岳指了指薛猛道:“从今天起,你们两人调入薛帅的左骑军,吴仇任校尉、黎南任副尉。
如何?”
吴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尘岳,不太确定的说道:“王爷,我等才刚刚加入凉军,担任校尉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们两觉得给他们升官升的有点快了,军中的很多事务他们还没有熟悉起来。
尘岳淡淡的说道:“两位在江南战场的表现本王都知道,当个校尉是绝对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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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好是用人之际,早一天进左骑军,也好早一天磨合完毕。
就像本王刚刚说的,我们和燕军早晚会有一战,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
吴仇和黎南对视了一眼,齐齐抱拳道:
“卑职领命!”
尘岳看着薛猛笑道:“这两个人我交给你了哦,让我看看把你能把他们操练成什么样子。”
“哈哈哈,王爷放心。”薛猛朗声一笑:
“包在我身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薛猛的开怀大笑让吴仇和黎南下意识的一哆嗦。
第1337章密谋一
景泰十年,六月
一晃半年就过去了,这半年朝中热闹的很,今天这个侍郎被换掉,明天那个刺史被抄家,隔三差五就要搞出点动静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上官、宇文两家的争斗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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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宇文鸿儒桃李满天下的底蕴实力也展现了出来,哪怕上官泰清的背后站着天子,也只能和宇文家斗个相持的局面。
毕竟你不能一点罪名都没有就拿掉一个官员,好歹找点证据出来。陇西那边在暗中有个血滴子,搜查点证据简直是轻松无比,毕竟有几个大臣的屁股是干净的?只要想查,就一定能查出点东西。
两方只要出手,就定然是不死不休。
刑部的雪承义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抄他的家明天抄你的家,没一天闲着的。
这倒让两边省了不少事,只要证据确凿,往雪承义的案头一放,那这贪官污吏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场激烈的交锋不知何时才能落下帷幕,最终也不知如何收场……
汝国公府
上官泰清正皱着眉头处理着各种案牍奏折,第五心柔在一旁也是忙得飞起。
书桌上的案牍卷宗堆了一摞又一摞,上官泰清的脑袋都快被淹没在书堆里了。
这位国舅爷已经把自己的府邸当成了兵部的办事处,兵部的大小官员若是有事奏报只能自己到上官府来,这确实不是他懒,而是没时间去兵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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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年来上官泰清不仅忙着和宇文家斗争,同时还着手对兵部进行了改制。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上官泰清想要清理宇文家留下来的人,自然要把火烧得更旺一点。
原先京城以及周边的驻军统称为京畿驻军,在编制上有些混乱,各品级的将领也是来源复杂,不知道谁是谁的人。
在第五心柔的建议和帮助、策划下,上官泰清毅然决然将京畿驻军改编为十六卫,分别为:
左右羽林卫、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
左右翊卫、左右威卫、左右骁卫、左右屯卫、左右侯卫。
其中羽林、金吾、千牛六卫挑选上过战场的精锐老兵组成,负责拱卫京师。
而皇宫则是由御林军负责守卫,他兵部是不能动的。
其余十卫则简拔各地青壮男子入军,加以操练之后再编入军中,驻守京城周边要地,职责上同先前的京畿驻军差不多。
上官泰清整编十六卫的目的很简单,几个边疆节度使手里的兵权太重,他需要培养一支保护陛下安全的军队,不然日后要是再有人造反,难不成再慢吞吞的征召百姓入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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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彻底掌控兵权了,既然整编十六卫,就需要重新任命领军之将,这样就可以将宇文一系的人通通换下去。
宇文成化担任兵部尚书足有十个年头,很多军中的将领、校尉、都尉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人现在在上官泰清的眼里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必须除之。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整编之后每卫将有一到两万的兵马,这样加起来京城周边就有近三十万大军可供调动。
但这二三十万人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召集起来的,其中需要大量的工作需要处理。
折腾了好几个月,也就京城六卫勉强凑齐了人数,周边十卫只搭建了一个架子,其余的士卒只能等后面慢慢再补。况且现如今户部没钱,又被宇文家卡着,实在凑不齐二三十万人的大军。
总之这半年来,京城是风起云涌。
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动作快的已经开始选边站,胆子小的就保持中立,静观其变。
偌大一座京城,很多都是人精,在这种世家斗争之中明哲保身不失为一种上策。
批阅完桌上的各种奏折,上官泰清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头,苦笑道:
“心柔啊,幸亏有你帮忙,不然这些事本官一个人真是忙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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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改京畿大军、和宇文家正面斗争这两件事都极为耗费心力,上官泰清一个人可掌控不过来。
而第五心柔的才能在这半年展现的淋漓尽致,所有事情到了他的手上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
再加上他在平叛战事中积累了极大的威望,不少朝廷将领都对其言听计从,办起事来顺溜多了。
上官一派几次有力的反击都是由第五心柔主导,拿掉了宇文家手里几个重要人物,效果显著。
第五心柔好像很忙的样子,依旧在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说道:
“为陛下和大人效力,不正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吗。”
“呵呵,还是你靠谱啊~”上官泰清笑了笑,又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奏折,这是今天刚刚送来的。
“啪!”
只是匆匆扫了几眼,上官泰清就面带怒气的把奏折往桌子上一拍。
第五心柔有些好奇的抬起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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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怎么了?”
上官泰清愤愤的说道:“通州别驾王方昨日被抄家了,混账!宇文家欺人太甚!”
第五心柔心领神会,这个通州别驾也是他们一派的人,还算是比较位高权重的,结果也倒在了两派的斗争中。
这已经是一个月来被宇文家扳倒的第二位地方大员,长此以往上官泰清的手里就没什么人可以用了。
上官泰清显得很焦躁,背起手在屋中来回转悠,嘴里喃喃道:
“这个宇文家还真是难对付,本以为兵部尚书到手,我们能轻轻松松的斗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实力依旧如此强大。”
现在的国舅爷略微有点后悔了,不应该和赵家闹僵,不然的话对付起宇文家肯定要省力一点。
赵家手里握着一个吏部,对于选拔官员、任命官员都占着很大的便宜。
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第五心柔平静的说道:“宇文鸿儒是四朝重臣,门生故吏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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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成化把持兵部、礼部、户部多年,眼线暗桩无数,背后还有一个陇西豪阀在支持,对付起来自然不会太过轻松。
好在这些日子我们已经清楚掉他们不少的爪牙,他们的实力被进一步削弱了。”
第五心柔语气平缓,似乎是在劝上官泰清不要太担心。
第1338章密谋二
“这些本官都知道。”
上官泰清脸色有点郁闷的说道:“但要是照这样都下去,何时才能彻底清除完宇文家的势力?”
距离皇帝加冠亲政还有三个月,若按照先前的计划,怎么算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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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从现在的斗争形势来看,上官家并没有取得明显的上风,只能说和宇文家斗了一个平手。
第五心柔的眼神微微跳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上官泰清自言自语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问道:
“心柔啊,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更快的解决掉宇文家?”
“更快吗?”
第五心柔拖着头思索了起来,屋中陷入了寂静。
上官泰清的目光中带着点希冀,斗倒宇文家大概率只能靠第五心柔了,他自己确实是没办法。
那个宇文家的长孙给了上官泰清莫大的压力,别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光禄大夫,可是朝中宇文一系的臣子现在都唯他马首是瞻,几次三番在朝廷上对他们的人发难。
“办法么~倒不是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第五心柔神色凝重的看向了上官泰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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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得出险招。”
“噢?说说看!”上官泰清目光一亮。
只见第五心柔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关上了屋门,脑袋还稍稍向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在偷听。
这般谨慎的样子让上官泰清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险招?
“大人。”
第五心柔压低了声音道:
“若是真想最快的剿灭宇文家,我们可以派兵剿灭~”
说完第五心柔就伸手在脖颈处轻轻一划。
上官泰清皱起了眉头:“宇文家可是根深蒂固,宇文鸿儒还是辅国大臣,无凭无据,陛下可没法下旨杀人。”
第五心柔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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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陛下明旨,如今大人兵权在手,我等可密调精锐入城,暴起发难,将宇文家及其党羽尽数清楚!”
上官泰清的瞳孔骤然一缩,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本以为第五心柔的意思是给宇文家安上几个大逆不道的罪名,然后强行派兵马抄家、杀人。
这么做其实就已经是彻底撕破脸了,而且会遇到非常大的阻力。不谈宇文家会不会任人宰割,光是这圣旨一处,就得有无数的奏章飞向陛下的案头,朝局会因此动荡。
但他万万没料到第五心柔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想不用明旨,私下调兵剿灭宇文家及其党羽。
这可是四朝老臣、权倾一世,私自调兵截杀,和造反有何区别?
上官泰清愣了好久,脑子一片浆糊。
他虽然被第五心柔的大胆给吓到了,但是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斗了这么久,他实在是不愿继续这么耗下去了。
沉默了许久,上官泰清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第五心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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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这是造反的大罪?”
上官泰清没肯定,也没否定,他想听听第五心柔的具体谋划。
第五心柔面色沉稳的的说道:
“大人是当朝国舅,当今太后的亲哥哥,又有平叛定国之功,谁敢给大人扣一个谋逆的罪名?
外兵入城,趁宇文家毫无防备,将宇文鸿儒和宇文星辰直接拿下,其他位高权重的党羽尽数下狱、但有不服者杀无赦。
等他的那些门生故吏、朝中残余反应过来时,宇文鸿儒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到时候再由陛下下一道明旨,将宇文家的罪状昭告天下。
介时贼首伏诛,群龙无首,试问还有哪个臣子敢替宇文家出头?有谁敢站在反贼一边?
至于罪状吗,呵呵。宇文家的底子也不会干净,伪造一个造反的证据又有何难?”
上官泰清的眼睛眯了眯,思绪在极速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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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陇西如何处置?”上官泰清轻声道。
就算杀了宇文鸿儒这爷孙两,可宇文成化还在陇西,再加上一大帮子陇西门阀,那可不能轻视。
第五心柔平静的说道:“说到底,宇文家的主心骨是宇文鸿儒,许多老一辈的人都是看着宇文鸿儒的面子在做事,而宇文成化的才能、城府、声望要低不少,绝对做不到一呼百应。
陇西门阀也绝不是铁板一块,其中想必也有派系斗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到时候我们以高官厚禄对其进行分化,威逼利诱,想必这些门阀会主动将宇文成化的人头送给大人。
退一万步讲,宇文成化还敢起兵造反不成?我们如今有京城十六卫、南疆道精锐,北境还有凉王的数十万兵马。
一个区区陇西,难不成还能翻起大浪?”
第五心柔的思维十分缜密,将每一步都分析的头头是道。
上官泰清听得很认真,仔细的考虑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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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的氛围有些低沉,这可是天大的事,两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
停顿了片刻,第五心柔语气一松,轻声道:
“当然了,这只是一步险棋,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不能用的。”
第五心柔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实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呵呵~”
上官泰清应和的笑了两声,思绪很乱。
杀吗?事情太大。
不杀?这得斗到哪一天?能不能斗得赢还是关键。
“行了,你回去休息去吧。”上官泰清搓了搓脸道:
“此事绝不可对第二个人提起,让本官好好思量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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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缓步退出屋门的第五心柔嘴角勾起了一抹不为人知的笑容。
……
第二天的清晨,天色刚刚明亮,上官泰清就已经独自一人在府中转悠了。
国舅爷的眼神中带着挣扎、困惑。
第五心柔提出的方案让他彻夜难眠,满脑子都是如何扳倒宇文家。
“岳父大人,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一道轻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上官泰清没有回身,只是淡淡的说道:“来了啊,军中的事务都熟悉的差不多了?”
悄然出现的年轻乃是上官泰清的女婿,京城商会世家骆家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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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位乘龙快婿的风头在京城中可谓一时无两,力压众人,就算是豪门贵族的公子都对其客气有加。
借着上官泰清执掌兵部,这位骆培寅摇身一变成了新晋的左羽林卫参军,授从四品。
此前他可是纯粹的商人,没有品阶,直接跃居从四品可是朝中的独一份。
宇文一系的官员对此提出过反对意见,但是这次南征平叛,骆培寅一直跟着上官泰清在前线,弄几份军功到他的头上那还不是简简单单?
既然有军功,当个参军又有何不可?
左羽林卫负责护卫京师,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命主将,相当于就是骆培寅在管着这支兵马。
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上官泰清就是要缓个一年半载,然后让自己的女婿做主将,避免朝中太多人说闲话。
兵权握在自家人手里,他更放心。
第1339章密谋三
骆家虽然拿了很多好处,但是为了帮助上官泰清对抗宇文家他们也是不惜血本。
出钱出力帮助上官泰清笼络人心,只要银子够,很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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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两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骆培寅轻轻点头道:“熟悉的差不多了,再给小婿一些时日,就能掌握军中的事务。”
“很好~”
上官泰清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看中这个女婿可不仅仅是因为骆家家财万贯,骆培寅个人的心智、城府也是他喜欢的。
所以他对这个女婿的栽培是不遗余力。
骆培寅微微凑近了一点问道:“岳父是在为宇文家的事情烦心吗?”
作为他唯一的女婿,他自然是知道如今朝堂上的局势,两边就差撕破脸在朝堂上互骂了。
“唉~没错~”
上官泰清轻叹了口气:“宇文家这一老一少,不好对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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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上官泰清扭头看着自己的女婿道:“你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骆培寅平静的说道:“如今我们和宇文家早已水火不容,必须有一方彻底失败这场斗争才会结束。
小婿认为,非常时刻,当行非常手段。”
上官泰清轻笑道:“说来听听?”
骆培寅眼色一寒:“岳父大人兵权在手,何不趁机斩杀宇文鸿儒和宇文星辰,一举荡平宇文家的势力!”
上官泰清面部一惊,他这位看似文弱的女婿竟然提出了和第五心柔一样的建议。
杀人!
“你可知道事关重大,一旦动手必将在朝中掀起滔天巨浪,到时候会有无数的脏水泼向我上官一族。”上官泰清满脸凝重的说道:
“宇文家不是寻常世家,对他们下杀手可是天大的事。”
“岳父大人,小婿虽然初次踏入官场,但是商场斗争我却经历过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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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培寅略带着自负的口气道:
“成王败寇,史书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只要成功,纵然有再多的脏水,也掩盖不了我上官一族的荣光!”
这一刻,商人出身的骆培寅展现出了他的狠厉。
都说商场如战场,他们骆家发展到今天,不就是靠得击败一个个竞争对手吗?
从小到大,家中长辈给他灌输的理念就是,一旦有机会,就要毫不留情的踩死对面。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
上官泰清满脸凝重的念叨了几遍,原先有点踌躇、犹豫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这位女婿似乎帮助他下了决定。
“你说得很好~”上官泰清的语气突然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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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多谢岳父大人夸赞。”
骆培寅微微一笑,但是他心中有些拿不准主意,难道他这个岳父真的要按照自己的建议来?
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这毕竟是天大的事,不该问的他可不能问,到了合适的时机上官泰清自然会跟他说。
上官泰清笑道:“行了,先回羽林卫吧,初任参军可得表现的勤快点,免得别人说我上官泰清任人唯亲。”
“诺!”
骆培寅微微弯腰:“小婿告退!”
女婿离开之后,上官泰清又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目光怔怔的看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位国舅爷突然转身,中气十足的喝道:
“来人,备车,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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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
宫内有一处偏殿,这是太后专门用来议事之用,寻常也就只有上官泰清兄弟俩会进来,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没来过这间偏殿。
今天整个偏殿的侍女、太监都被赶出去了,偌大的偏殿只有这兄妹两。
而且太后还特地叮嘱,没有她的口谕,谁都不能进来打搅他们。
上官泰清平静的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的抿着茶。
而妆容端庄的太后却紧皱眉头,在殿中来来回回的踱步,瞅她的样子似乎是心绪很乱。
“哥,你的想法也太大胆了吧?”太后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就在半个时辰前,上官泰清匆匆来到了慈宁宫,将第五心柔提出来的方法原封不动的转述给清和宇文家斗,但是从没想过要到这种地步。
在京师重地动刀子?
“太后,我的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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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泰清的眼神很是坚定,平静的说道:
“还有不到三个月就是陛下的亲政冠礼,总不能冠礼之后,还任由宇文家掺和朝政吧?”
当初先皇周铸为何郁郁而终?还是各方争斗,他这个皇帝手里没什么实权吗。
“额~”
上官婉容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和一开始的上官泰清一样的犹豫。
但为了儿子能彻底抓紧皇权,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哥哥,你且把大致的方案再跟我讲一遍。”上官婉容平静的说道。
“我们如此如此……”
兄妹将在隐蔽的偏殿中聊了许久,没人知道聊了些什么。
只知道上官泰清从慈宁宫出来时,整个人多了一股凌厉、阴寒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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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时分,京城一间不起眼的民宅内,第五心柔和宇文星辰两人正相对而坐,两人都面带微笑。
宇文星辰端着手里的酒杯道:“你认为此事能成吗?”
“呵呵~”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上官泰清此人虽然魄力略有不足,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贪!
他已经享受了太久身在高位的感觉,那种大权在握的酣畅他是不会舍弃的。
所以不扳倒你们,这位国舅爷是寝食难安。
我断定,一定能成!”
“这么有自信?”
宇文星辰嘴角一翘:“若是他只愿图个安稳,那岂不是落了咱们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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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终南第五一向是料事如神,可千万别在这里栽了跟头。”
“哈哈哈!”
第五心柔朗声一笑:“今天早晨上官泰清便进了皇宫,一直到夜晚才回府,你猜他是干什么去了?”
宇文星辰的手在空中稍稍停顿了一下:“感情你已经胸有成竹了,哈哈~”
第五心柔淡淡的说道:“筹划了这么久,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宇文星辰嘴角一翘:
“终南有第五,天下尽归一。哈哈哈哈!”
第1340章议定
过了三天,第五心柔终于在一个深夜被请到了汝国公府。
当第五心柔的马车缓缓的停在汝国公府的偏门时,他就猜到了上官泰清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
府中密室
只有上官泰清和第五心柔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壶清茶,墙上还挂着一副地图。
密室中点着一坛檀香,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上官泰清轻声问道:“知道我为何在这半夜找你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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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微微一笑:“想必大人已经仔细考虑过下官的建议,下定决心了?”
“哈哈~”
上官泰清笑了笑:“你果然是脑子转得快啊~”
得到太后首肯的上官泰清主意已定,就在加冠大典之后对宇文一族暴起发难,彻底掌控朝局。
随即上官泰清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聪明人,这么久以来也替本官做了很多事,应该知道这件事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以及背后所蕴含的风险。
所以,本官想听听你的具体谋划,力求无一错漏。”
第五心柔拱手作揖,然后平静的说道:
“首先,此事第一要务乃是保密,除了大人和下官,京城之中只能有大人绝对相信的人才可知晓。”
“这是自然。”上官泰清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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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宇文府乃是超一品太傅府,按我朝律法,府中配有府兵八百,还有家丁、仆役若干。
再加上户部、礼部以及几个重臣府中的家丁护卫,他们至少有两三千的可战之力。
一旦开始动手,难保这些人不会殊死一搏、鱼死网破。
若是想一击得手,下官认为,至少应当调五千精锐甲士入城行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上官泰清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第五心柔的计算大差不差,便开口道:
“五千甲士,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也并非没有办法。
京城六卫中有半数的将领效忠于我,兵甲数万,调动五千人嘛,应该没有问题。”
除了自己的女婿是左羽林卫参军之外,那位在江南战场大放异彩的马旭,也已经被他调入京中,升任右羽林卫主帅。
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将领也被他安排在了各个要职,这些兵马上官泰清自认为调得动。
“不行,京城的兵马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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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第五心柔很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为何?”
上官泰清眉头一皱,这已经是他认为战力最强的士卒了。
“宇文成化在兵部耕耘多年,在军中留下了多少暗桩我们都不知道。
原来的京畿大军成分太杂,万一走漏风声,那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依下官之见,只能调外地兵马秘密入京,这样才能起到绝对保密的效果!”
“外地兵马?”上官泰清略微思索了一下:
“你是指南疆军?”
上官泰清的手里除了新晋在京城提拔起来的武将,也就南疆军是他上官一系的了。
第五心柔笑着点了点头:“泰磊大人已经就任南疆道节度使多年,南疆道上下早已尽数听命于大人,调动他们不会有任何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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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南疆军的将领都是信得过的,用他们,没问题!”
上官泰清看了一眼地图:“用南疆军么?太远了点吧。
五千外军入城,动静太大,太容易暴露了。”
“现在距离加冠大典还有近三个月,五千人,化整为零,分批抵近京城,时间充裕。
至于军械、物资,可到时候由兵部临时调拨的,反正军械库都是我们在管着。”
上官泰清的眼珠子提溜直转,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好,就依你之意!”
第五心柔起身拱手道:“按律法,驻外军卒无圣旨不得随意调动,还得请大人亲自手书一封,派绝对可靠之人快马送往南疆道,让泰磊大人全权安排此事。”
私自调驻外士卒进京,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上官泰清是兵部尚书也没有这样的权力。
而且这种事又不能放在明面,不可能由陛下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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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只能通过上官家这两兄弟暗箱操作。
“呼~”
上官泰清长出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此事本官亲自去办。”
“那就万事具备,只待加冠典礼!”
第五心柔的眉头不自觉的挑了一下。
“还有一个问题。”
上官泰清突然竖起了手指头,指了指旁边的地图道:
“按祖制,陛下加冠,各地藩王需要全部入京,面圣述职。
也就是说届时吴王、宁王、凉王都会在京城。
他们不会对我们所谋之事产生阻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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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彻底扳倒宇文家,上官泰清不放心任何一点可能出现的变故。
第五心柔微微摇头:“会出现什么变故下官也说不准,所以到时候一旦动手,京城六卫中我们掌控的兵马也得动起来。
当然,他们不需要参与对宇文府的围剿,只需要维护京城治安,确保其他大臣和这些藩王足不出户,无力插手此事。
待一切尘埃落定,圣旨颁布。几位王爷也就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上官泰清看向了地图上北凉的位置,轻声道:
“凉王呢,他有没有可能站在宇文家一方?”
“不可能。”
第五心柔肯定的摇了摇头:“论交情,大人和凉王的关系应该比宇文家要好,盟友谈不上,至少不是生死大敌。
再说了,凉军就算再骁勇,可入京的也就只有凉王罢了,能做什么?”
上官泰清微微点了点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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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孕育着一丝丝的杀机,这一次的变故定然会轰动朝野,纵然上官泰清位高权重,此刻也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第五心柔面无表情,目光只是平静的落在地图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心柔~”
上官泰清突然轻轻的唤了一声。
“下官在!”第五心柔立马躬身行礼。
上官泰清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语气平缓的道:
“你跟了本官不少年头了,替本官立下许多功劳。
此次所谋之事尤其重要,还需要你多加策划,反复推敲,务求一击即中。
若此事成功,你就是匡扶陛下亲政的头号功臣,到时候本官亲自举荐,六部尚书之位任你挑选,荣华富贵更是不再话下!”
第五心柔郑重起身,弯腰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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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人!
下官定披肝沥胆,尽心竭力,替大人,替陛下效力!”
第1341章良田万顷
金灿灿的地头边,两个老人结伴而行,尘岳漫步在两人的身侧,指着茫茫田野轻声笑谈。
两位老人乃是雪深沉和雪柏,他们现在所处之地乃是朔河沿岸的万亩沃野。
田垄边有不少农夫正在劳作,喊号子的声音此起彼伏,隔着老远还能看到村庄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这朴实无华的乡村生活,倒很是惬意。
雪深沉罕见的脱下了那一身大红袍,雪柏的身上也不再是质地优良的丝质锦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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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人家都换了一身粗布麻衣,肩头竟然还扛着一把锄头。
雪深沉站在田垄边放下锄头,随意的擦拭了一下汗水道:
「不服老不行啊,才干了这么一点活,就累得气喘吁吁。」
虽然天气已经渐渐入秋,微微有点凉意,但是仅仅干了半个时辰的农活,两位老人就已经满头大汗。
雪柏呵呵笑道:「大哥,还当这是咱年轻的时候呢?哈哈哈。」
出身江南世家的两位老人年轻的时候可不是酒囊饭袋,也曾习得一点儿拳脚,现在的身子骨也还不错,看得出是有点基础的。
至于农活嘛,两个人干的可就少了,这次趁着天气好,尘岳特地带他们出来感受一下。
省得两位老人在家里待的太闲。
尘岳从腰上取下两个水囊递给二人:「行了,歇会儿吧。」
「咕噜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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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沉大灌了两口水,然后叉着腰看向面前的沃野道:
「都知道北凉这几年新添了一个朔州,可又有谁知道这朔州能有面积如此辽阔的肥沃田野呢?
北凉苦寒北凉苦寒,老夫看这朔州分明就是天府之国。
中原~朝堂~都被骗了啊。」
雪深沉来了北凉好几次,却从来没来过朔州。
五天前尘岳第一次领着两位老人来到朔州平原时,他们简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茫茫的田野、袅袅的炊烟、来往劳作的耕夫。
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很难让人相信这是王朝的边关之地。
这里距离朔风城前线也就一百里罢了,燕国骑军一个急行军,一天就能杀到这里。
可是这些入凉的流民却开垦出了这么多沃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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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家在江南同样有良田万亩,以这两位老人的眼光来看,这朔州土地的肥沃程度比起江南来丝毫不差。
那些个自中原入凉的流民都在这里安了家、定了居,还有了自己的田地,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带着笑容。
看田地里庄稼的长势,今年的秋收注定又是一个大丰收。
尘岳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沃野道:「我第一次来朔州时,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荒地,现如今朔河平原是北凉驻军最大的军粮产地。」
「现在朔州有多少人口?」雪柏好奇的问道。
尘岳微微一笑:「三十二县,保守估计有七八十万人吧。」
这两年来因为中原战乱,入凉的流民越发多了,得亏朔州的地域足够辽阔,不然还没处安置呢。
「这么多?大手笔啊~」
两位老人都是吃了一惊,这还是保守估计,实际上的人口应该还要更多。
「凉地参差百万户,这朔州的规模已经可与凉、幽二州比肩。」尘岳面带笑意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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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宋大人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让我北凉多了这么一处天府。」
回想尘岳刚刚就任北凉侯时,这里还不是大周的疆土,和沃野良田也丝毫扯不上关系。
是宋之鹿不辞辛苦,走遍关内关外,才发现这么一个好地方。
「宋大人此举足以名垂青史,我等不如啊~」
雪深沉目光怅然的唏嘘道:「若不是王爷当初从国子监把宋大人弄出来,何来现在的天府之地。」
雪深沉知道,雪家虽然是名门大家,但是宋之鹿和尘岳这种开疆拓土之功是他们雪家比不上的。
「在国子监做了那么多年的祭酒,也该做腻了吧~」尘岳开起了玩笑:
「宋大人来我北凉换换心情,多好。」
「哈哈哈~」
三人齐齐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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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柏突然看向尘岳道:「王爷,老夫有一个疑问。」網
「雪老请说。」
「此地距离朔风城仅仅只有百余里,整个朔州除了新建的几座小城之外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田野,可以说无险可守。
换句话说,若是朔风城出事,整个朔州都将沦为一片焦土。
王爷当初在建立朔州时一定看出了这个问题。
老夫想问,王爷哪来的底气一定能守住朔风城?」
雪柏很好奇,换做他,绝不敢在朔河沿岸迁移百姓开荒的。
尘岳的表情变得平和起来,微微摇了摇头:
「我其实并没有把握守住朔风城,哪怕到今天,我也不敢说一定能守住。」
两人老人对视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抹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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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轻声道:「这是一场豪赌,只能坚信朔风边军能将燕国的马蹄挡在关外。」
两人的脸色微变,这一场豪赌,赌的可是内地几十万百姓的性命啊。
这就是凉王的魄力么~
尘岳突然一扭头:「前辈可知道朔州流民有多少人入军?」
雪柏摇了摇头,大致的猜道:「五千?一万?」
尘岳竖起了右手掌:「五万,累计已经有五万流民入军。」
「这么多?」雪柏一惊。
尘岳缓缓踏前一步道:「第一次凉燕大战,朔州战死之卒多达两万,其中半数是入凉流民。
都说中原百姓孱弱,我看只是虚言。
若是前辈一定要问我的底气在哪里,那我只能说这些百姓、这些前仆后继去前线投军的朔州青壮就是本王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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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指着面前的沃野,语调逐渐提高:
「他们的家人都在身后,这里是他们的家。
没人会退。
每一次战事开始,朔风前线的将士回答本王的都只有一句话:
人在城在,城破之时,朔州边军定然已全军战死。」
全军死战~
雪深沉和雪柏混浊的老眼都不自觉的湿润了一下,哪怕他们没有去过战场,但边关的壮烈也让他们的心神触动。
「王爷~」
在三人的目光都遥遥看向远方时,徐洛轻手轻脚的走到旁边喊了一声。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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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人派人来传话,京城派来一个北凉巡阅使,要督察凉地军务,请王爷尽快返回凉州。」
尘岳眉头皱了起来:
「北凉巡阅使?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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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2章北凉巡阅使
景泰十年,七月
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自嘉隆关进入北凉,一路朝着凉州城的方向行去。
车队前方是一两百号的骑军开路,紧随其后的是高举仪仗的民夫、衙役。
中间有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插着一个小小的旗号,但凡是长了眼睛的老百姓都知道这是官府的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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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的随行甲士加起来估计得有一千多号人,其中一部分人看起来像是打过仗的老兵,面色凶悍。
这么一帮人大摇大摆的走在官道上,好不嚣张,官道上的百姓唯恐避之不及。
甚至有的百姓还皱着眉头多看了他们几眼,在北凉的地界上,可是很久没看到过这种阵仗的车队了。新
车帘突然掀了开来,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探了出来,轻喝道:
「到哪了?」
一名护卫武将疾驰而来,躬身道:
「回大人!已经过了嘉隆关,距离凉州城还有好几天的路程。」
这位肥头大耳的官员就是刚刚上任的北凉道巡阅使,梁温。
巡阅使,国舅爷临时倒腾出来的正三品官衔,这是上官泰清入主兵部之后烧得第二把火。
借陛下诏命,上官泰清选拔了十五位巡阅使,赶赴各地视察各州军务,理由嘛自然就是叛乱刚刚平息,各地需要重新整顿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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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各州将军、都护使整治军务不力,这些巡阅使有权上表弹劾,情节严重者可以先行罢免其官职。
所以别看正三品的官阶不算高,但实打实是个钦差大臣,手中的权力大的吓人。
当然了,国舅爷好歹也算是去过前线的,知道靠这么十几个人去整顿各州府积病已久的军务是不现实的。
上官泰清的目的其实是在告诉所有人,兵部现在换人了,各州郡的将军们最好把屁股坐在该坐的地方,别坐歪。
更像是在彰显权威。
梁温皱着眉头骂骂咧咧的说道:
「怎么还要走好几天?这北凉果然是蛮荒之地,本官的腰都快颠散架了,哼!」
梁温的语气中全都是不满和怨气,旁边隶属于兵部的随行护卫将领冯逊只是低着脑袋应和,也不好答话。
这些个巡阅使看起来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但实际上都是通过各种门路上来的。
要么是和上官泰清交情好,要么是花了大量的银子买来的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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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温也是同样,之前他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主簿,在京城也就是个芝麻大的官。
这次兵部要任命巡阅使的消息一出,家中有些余财的梁温一咬牙,送了大量的银子换来了一个巡阅使的头衔。
为什么买官呢?呵呵,这些钦差大臣到了地方上,你还怕这些钱捞不回来?
「唉~真的是倒了大霉,怎么就分到了北凉呢~」梁温唉声叹气。
这就是他不开心的原因,别人分去了经济还算富庶的京畿、江南之地,偏偏他抽签抽中了北凉道。
这可是边关,梁温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一辈子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这一路上算是吃了不少苦头。
最关键的是苦点累点也就罢了,竟然还捞不到钱。
去江南的那些个巡阅使,每到一地必定是美酒美食美女伺候着,天天胡吃海喝,临走再拿笔银子,一个个把口袋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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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是满满当当。
可昨天他路过嘉隆关,一个区区的七品县令竟然愣是没来见他,只是把他安排在了驿馆里。
好酒好菜就更别提了,驿馆的饭菜,他扒拉了半天才见到点荤腥,差点没把梁温给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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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的待遇,梁温心中能没火气么~
梁温嘴里喋喋不休的嘟囔着,冯逊在一旁时不时的附和两句,分寸倒是拿捏的不错。
但是从冯逊隐晦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已经对这位巡阅使的唠叨产生了烦躁,但又不好明说。
「咚~」
「咔嚓~」
「哎呦!」
就在梁温嘴巴不停的唠叨时,马车突然晃悠了一下,猛得向前一冲,导致这位巡阅使大人的脑袋狠狠的在车窗边磕了一下。
「站住!」
「怎敢扰乱大人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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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跟着马车前方还有些许嘈杂声传来。
「混账!发生了何事!」
梁温捂着头,怒气冲冲的走下了马车。
马车的侧面正跪着一家老小三口人,被几名士卒用长枪团团围住。
居中的一个中年妇人满脸歉意的不停道歉:
「军爷,实在不好意思,咱们的拉车的驴惊了你们的马,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那辆驴车已经被推翻了,行李背囊散落一地。
一名士卒在梁温的耳边快速的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老百姓的驴车为了给他们让路就停在了路边,结果护卫士卒的军马路过时毛驴好巧不巧的叫唤了两声。
于是军马受惊,连带着也牵连到了梁温的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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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刁民!分明就是蓄意惊扰车驾!」
梁温此刻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没等士卒说完就已经破口大骂:
「来人呐!给本官捆起来,打五十军棍!」
梁温的手捂着脑袋,他好像感觉到那一块已经鼓起了一个小包。
跪在地上的一家三口一听便连连磕头求饶:
「大人饶命,饶命啊!」
「草民真的不是故意的!」
「呜哇哇~」
年纪不大的小男孩哭了起来,跪在地上的中年妇人面色很是悲戚,几乎快要哭出了声。
五十军棍,她扛不住,她小儿子也扛不住,她这七十多的老爹更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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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是想要她一家的命。
一群凶神恶煞的持枪士卒顿时上前把他们押了起来,动作蛮横。
冯逊一愣,连忙凑近梁温的耳边低声道:
「大人,这不太合适吧~毕竟这是在北凉~」
冯逊知道五十军棍意味着什么,别说五十了,就算十军棍也足够要了这三人的命。
这梁温刚来北凉就杀人,实在是不好,所以他硬着头皮想要劝一劝。
「北凉?北凉怎么了!」
梁温双手叉腰,义正言辞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在北凉也要讲王法!
这几个刁民蓄意搅乱车驾,意图截杀本官,五十军棍已经是法外开恩,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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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温言之凿凿,转眼间毛驴受惊已经变成了意图截杀。
截杀朝廷命官,这可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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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
一来是梁温的脑袋被磕了一下,心中十分不爽,二来是凉地官府不上路子,他在借机泄愤。
「呜呜呜~」
「哇哇~」
小男孩被吓得哇哇大哭,中年妇人死死的把他抱在怀里,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则颤颤巍巍的挡在两人的前面,愤怒的嘶吼道:
「大人,您怎么能血口喷人!冤枉!」
「还有没有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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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3章饭桶
突如其来的骚动引起了官道上百姓的围观,一些离得近的百姓开始指指点点,小声的议论着,似乎脸上都是不满和愤怒。
不过这些官军人多势众,小老百姓哪有胆子上前阻拦。
「哒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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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的尽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少人都循声看去,看模样应该是一支骑军,打着凉地边军的番号。
冯逊的眉头皱了起来,转眼朝着梁温使起了眼色。
可梁温鼻孔朝天,叉着腰,完全没看见冯逊的小举动,不耐烦的挥手道:
「打!快给本官打!让他们知道什么就国法不可违!」
几个士卒不再犹豫,一抬脚就将三人依次踹倒,老人即使有心反抗也不是壮年男子的对手。
三人被死死的摁在地上,行刑士卒手里的军棍已经高高举了起来。
「住手!」
一道怒喝声猛然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行刑的士兵愣了一下,抬头看见一名披甲武将正面色冷漠的盯着自己。
「轰隆隆~」
「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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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
近百骑持枪士卒紧随其后而来,整齐划一的停在了官道边,瞬间就将官道塞得满满当当。
这些来自京城的官军看出了他们是北凉本地的士卒,当下也没有做出什么阻拦之举,只是觉得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两帮人就在官道上互相打量着,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愉快。
行刑士卒手中的军棍悬停在了半空中,心里被武将盯的发毛,只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梁温。
梁温摆出了一幅钦差大人的架子,大摇大摆的问道:
「来者何人呐?敢阻拦本官行刑?」
「北凉副都护使,薛天。」
薛天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百姓,平静的问道:
「大人就是新任北凉道巡阅使吧?我奉王爷之命,前来护送大人前往凉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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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是北凉的副都护,这位趾高气昂的巡阅使这才稍稍正眼看人:「原来是薛都护,有劳了。待本官处理完这里的事务,再随将军前往凉州。」
副都护一职只有北凉、辽东两地设立,颇为特殊,官衔上算是正二品,所以梁温也没有太过放肆。
「冤枉,我等冤枉啊!」
「饶命啊!」
梁温皱着眉头骂道:「刁民还敢叫冤?来人啊,给我打!」
「等等!」薛天立马出言喝止,淡淡的问道:「大人,这几个百姓身犯何罪,需要劳动大人亲自惩处?」
薛天觉得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再加上这位巡阅使嚣张的样子让他心中有些不痛快。
「袭扰车驾,妄图截杀本官!」梁温随意的答道:「此等重罪,难道不该问罪吗?」
「冤枉!」
白发苍苍老者仰天长叹:「可惜老身的儿子死在辽东战场上,到头来我们却被冤枉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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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妇人抱住年幼的孩子哭哭啼啼,浑然无助,眼神中满是伤感。
听到这句话薛天的脸色就冷了起来,看向老人问道:「老人家,您儿子是?」
老人哀叹道:「景泰五年大军入辽,我儿子投入右骑军,就再也没回过家,还是一起入军的同乡带回了他的遗物。」
薛天脸色一变,没想到还是阵亡将士的家人,那这件事他更要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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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罪,他也不好说什么,但若是有冤情,他绝不会让这个巡阅使胡来。
梁温愤愤的说道:「不管你儿子是谁,也不能抵消你等今日的罪行!」
「大人!」薛天的语调突然一提:「此事怕是还需详查吧?」
就这么三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能袭击上千官军护卫的车驾?打死薛天他也不信,怎么看都是一个恶人欺凌百姓的场景。
梁温不满的看向了薛天:「怎么,本官的话将军都不信?」
话音刚落,一名士卒就悄悄的来到了薛天的身旁,他将从百姓嘴里打探到的消息转述给了薛天。
果然,这个梁温是在欺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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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天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怒意,但还是语气平和的说道:「大人,您贵为北凉道巡阅使,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和老百姓计较吧?」
梁温脸色微红,但还是强行轻喝道:「难道凉地没有王法吗?袭击官府车队,该杀!来人呐,给本官行刑!」
薛天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平静的说道:
「我看今天谁敢动~」
似乎就在薛天话音落下的一刹那,百余人的骑队爆发出了一阵浓郁的杀意,让周围的官军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看向他们的眼神让他们觉得浑身不自在,官军中有一些打过仗的老兵,知道这群骑兵一定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几名握着军棍的士卒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满脸的委屈。
冯逊满头黑线,这位巡阅使也太没点气度了,就硬是死咬着不放,也不打听一下,凉王是什么人?
薛天缓缓的看向一家三口,轻声道:「老爷子,你们走吧,没事的。」
白发苍苍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连声道谢,当下就准备拉着自己的家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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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凉地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梁温觉得自己被驳了天大的面子,口不择言道:「怪不得朝中都说凉地边军只认尘字王旗,不认……」
「大人!」薛天猛然喝道:「还请慎言!」
这种话你敢说?
「呵呵,薛将军,梁大人这是开玩笑呢。」
冯逊终于忍不住了,站出来打起了圆场,朝着他的手下挥手道:「放人,快放人~」
梁温脸色涨红,还未说话就听见冯逊的低语声传来:
「大人,凉王可是我朝唯一的异姓王啊~」
冯逊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巡阅使,怎么,你以为凉军是你这个草包能随意拿捏得?
这一句话瞬间让梁温把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些骑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北凉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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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刚刚自己所说的话可是相当大逆不道了~
梁温下意识的一哆嗦,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任由几位百姓离去。
薛天的表情突然一边,微笑道:「本将自然知道梁大人是开玩笑的,呵呵。京城来的嘛,总得和弟兄们开开玩笑。
梁大人,接下来就由我等替您引路,如何?」
薛天也算是给了梁温一个台阶下,表情控制的十分到位。
「呵呵~将军说的是,说的是。」
梁温借坡下驴,讪讪的笑了笑,拱手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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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4章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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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北凉道巡阅使,梁温,参见王爷!”
王府的大厅里,姗姗来迟的梁温终于见到了如雷贯耳的王朝异姓王。当初尘岳受封凉王是他可没资格去观礼,只是道听途说,如今算是见到真人了。
尘岳第一眼给梁温的感觉就是深不可测,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来的上位者气势让他内心发颤。别看尘岳一直面带笑意,但是梁温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笑有点可怕。
此刻的梁温躬身行礼,不敢露出丝毫的嚣张跋扈,京城对于这位异姓王的传说可是数不胜数,据说当初就连宇文家的孙子在这王府都挨了两巴掌。
他哪有资格和宇文家比?
尘岳平静的看着身材臃肿的梁温,一直没有让他起身。
薛天已经将官道上发生的事转告给了尘岳,现在这个梁温在尘岳心里的形象就是草包一个。
梁温心里惴惴不安,生怕尘岳拿官道上的事情问罪于他。此刻大厅里寂静无声,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梁温来说都特别难熬。
“好了,大人免礼~”尘岳随意的说道:“入座吧!”
“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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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温心中松了一口气,和两侧的褚玉成、宋之鹿依次行过礼之后才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尘岳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大人入凉的旅程并不顺利啊?好像还有人想要袭击大人的车驾?
这种事怎么能在我凉地发生呢!本王一定会派人去查查,给大人出口气。”
梁温心头再度紧了起来,当即回答道:“顺利,呵呵,顺利的很~
哪有什么人袭击车队,王爷说笑了。”
他知道官道上发生的事已经传到了凉王的耳朵里,这些天他也从冯逊的嘴里了解了一些北凉的情况。
据说这位异姓王尤其痛恨贪官污吏、欺压百姓之徒,而且对待凉地的将士家属很是用心,绝舍不得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自己岂不是全部中招?在进入王府之前梁温甚至害怕刚进来就被尘岳点了天灯。
现在这个梁温也想开了,什么收银子、什么美酒美食美女,还是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再说吧。至于自己买官位花的那些银子,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薛天面带戏谑的看着梁温,心道这家伙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老实了,看样子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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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梁温的架势可是摆得足足的,一口一个王法,一口一个陛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从京城来的钦差大臣。
“哦?是么?”尘岳皮笑肉不笑的反问了一句:“若是大人饮食不习惯、水土不服,尽管跟本王讲,回头可别说我凉地招待不周。”
梁温是个草包,但绝不是傻子,尘岳语气里淡淡的警告之意他是听出来了,连声道:
“王爷放心,下官若有需要定会直言,介时还请王爷莫要嫌烦,在这里先多谢王爷体谅了。”
“呵呵,好了。”尘岳终于话锋一转,随意的问道:“梁大人此番入凉是何打算啊?”
梁温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遵陛下旨意,下官需视察北凉、辽东各州郡军务,如今已是七月,新年之前下官需要回京复命。”
“噢?那时间不算充裕嘛。”尘岳笑了笑,扭头道:“褚都护,你传信各州将领,尽力配合梁大人视察军务,切记不可怠慢了~”
“诺!”
“多谢王爷!”
梁温面带苦色,他是捞银子来的,哪有那个本事视察军务,回头别在边关再把命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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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北凉辽东的疆域实在是广阔,那燕州云州更是远的没边,他实在不想去。
他很想和尘岳直言:王爷,你就让我待在凉州城吧,每天供我伙食就行,到了年末我自己走人。
“行了,大人一路车马劳顿,先行回去歇着吧~”
“王爷告辞!”
梁温大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走了,在这王府里他始终提心吊胆的。
看着硕大肥胖的身影慢慢的退出大厅,褚玉成站起身轻笑道:“王爷,您说朝廷派了这么个人来是何意图?”
尘岳随意的笑道:“哪有什么意图,就是出来走个过场的。”
宋之鹿揉了揉眉头道:“害,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呢,虚惊一场。”
起初听到朝廷下派巡阅使的时候,凉地文武包括尘岳的第一反应就是朝廷想派人来插手边境的军权。
毕竟现在上官泰清坐了兵部尚书,宇文家被打压,皇帝即将亲政,上官一系对边境的兵权动手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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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从最近中原各地传来的情报来看,所谓的巡阅使根本就是走个过场,一群酒囊饭袋,哪是巡查军务啊,巡查各州的银库还差不多。
还有这个梁温,怎么看都不像个有本事插手兵权的人,见了刀子估计都得哆嗦。
所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爷,但是毕竟问天司在各地有秘密仓库,眼看着就要秋收了,若是让这位梁大人满凉州的转悠,保不齐会被看出点什么来。”褚玉成轻声提醒着。
虽然梁温看着没有心机,但是事无绝对。
尘岳眯起了眼睛道:“薛天,这些日子就由你陪着他在凉州转转吧,告诉各州的将领,梁温这个人不管到哪,都不能离了咱们的视线!”
“王爷放心,交给我了!”薛天笑着应了下来。
他算是凉地武将中毕竟圆滑的人,对付这种酒囊饭袋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天在官道上发生的事若是被薛猛撞见,那这个梁温大概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哦,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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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竖起一根手指提醒道:“若是他还算老实,送他点金银也无妨,装装样子,送他回京城就行了。”
虽然这种人入不了尘岳的法眼,但是俗话说的好,阎王爷好对付,小鬼难缠啊。
现在梁温虽然老老实实的,保不齐回了京城就是一通乱咬,虽然尘岳不惧,但总归心烦。
还不如稍微给点好处,梁温一定会高兴的跳脚。
“行,我知道了。”薛天会意的点了点头。
宋之鹿开起了玩笑道:“哎呦,咱们王爷什么时候也开始玩起这一套了?这风气可不好啊~”
“啊哈哈哈!”
几人齐齐哄笑出声。
第1345章暗流涌动
“走过路过歇歇脚咯,免费凉茶!免费噢!”
“掌柜的!一壶凉茶,再来六个大饼,肚子饿得紧,快点的!”
“好嘞客官,马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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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条并不算繁华的街巷里,三个其貌不扬的汉子大大咧咧的走进了路边的一个茶馆,还有些疲乏的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
茶馆掌柜的似乎与几个人相熟,很快就端着两个大盘子走了过来,笑道:
“董哥,你慢慢吃,要添茶直接招呼我就行了。”
“行,您忙去吧,我们自己来。”落座在中间的汉子笑了笑。
他算是这一片的常客了,经常来照顾掌柜的生意,心思精巧的中年掌柜还免费送了一碟家中自己腌制的小菜。
董昆,问天司京城执事,整座帝都,包括周边京畿要地的情报都是从他这里送往北凉。
经过数年的发展,问天司在京城的力量已经十分强大。
事实证明皇甫彦陵的目光确实很准,董昆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极为适合干这种藏于暗处的买卖,京城的各种情报被他处理的井井有条。
知人善任,是皇甫彦陵的长处。
“吃,吃完咱还得去干活呢。”董昆随意的挥了挥手,三个汉子顿时抓着馕饼狼吞虎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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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几个丢进人群就找不见踪影的男子乃是北凉的顶级密探。
这半年来董昆手底下的人可是忙得不轻,上官家和宇文家斗争、赵家作壁上观、兵部十六卫改革、各道巡阅使出巡……
桩桩件件都是大事,所有有价值的消息都得筛选出来送往北凉,马虎不得,董昆他们已经忙得脚不离地了。
“大哥,你看~”
坐在董昆右手边的黑脸汉子突然轻轻喊了他一声,嘴角不着痕迹的朝着旁边努了努。
董昆微微扭头看向他示意的方向,茶馆边上是一条并不宽敞的马路,但毕竟是京城,所以人流同样不少。
街道两侧有很多临时搭起来的摊位的,大多是卖些日常用的小物件,还有农夫辛辛苦苦从城外砍来的木柴。
这里才是京城最底层百姓的真实写照,董昆选择藏身在这种地方也不会引人注目。
而在道路尽头,突然出现了七八名男子的身影,他们推着三辆平板车,车上堆满了货物,一时间人流变得稍微有些拥挤。
董昆一口一口的咬着馕饼,目光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但他的注意力在悄然间已经落在了这伙男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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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名脚夫再度启程的同时,董昆身旁的另一名男子也起身混入了人流,悄悄的跟上了这一伙人。
待车队消失在街道上时,黑脸汉子回到了董昆的身旁,轻声道:
“帆布下面盖得是铁器,很可能是兵器。拉我的那个脚夫应该练过武,手掌内侧有很厚的老茧。”
“有点意思~”董昆的眼睛眯了起来,并没有太早的下判断,而是轻声道:“先回去吧~”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在问天司的一处隐蔽联络点内,那名前去跟踪的汉子终于回来了。
“头,跟丢了~”
“跟丢了?怎么可能?”
董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这个人是他手底下跟踪手段最好的了,这都能跟丢?
那这伙人肯定不是寻常小老百姓。
那人面色凝重的说道:“到了西城巷就消失了,似乎有人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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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脸汉子沉声道:“头,不太对劲啊,这伙人一定大有来头。”
董昆皱起了眉头,缓缓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
“很快就是加冠大礼了,京城的人流越来越多,牛鬼蛇神无数。
到时候王爷也要亲自入京,我们半点都不能懈怠啊。”
“头,那我们?”黑脸汉子轻声问道。
董昆略微思索了一下沉声道:
“传信回凉州,王爷入京万望注意安全,多带护卫。
京城周边问天司各部,严密监视可疑人员的动向,人手要是安排不过来,就优先盯住宇文家和上官家这几个大家族!”
“诺!”
第1346章圣旨到
景泰十年,七月末
“嘎吱~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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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由凉州边军护卫的车驾停在了王府的门口,但看车驾的制式却是京城的宫中样式。
马车四周还有约摸几十人的仪仗队和护卫,规模不大,但能劳动边军互送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一名护卫走到马车边躬身道:
“公公,到了。”
一名身穿大红袍,两鬓略白的太监从马车内踱步而出,在护卫的搀扶下站在了王府的面前。
此乃司礼监掌印太监,宫中都称呼其一声王公公。
大周皇宫十二监,唯司礼监权力最大,而司礼监的大太监一旦外出,定然是传陛下圣旨的。
也就尘岳是王朝唯一的异姓王,才能让这位公公亲自出京。
王公公看向王府门口的牌匾,不住的点头称赞道:
“宫中传言凉王府气势恢宏,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依山而建、依势而成,大气中带着不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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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第一次来到凉州,第一次见到王府,一向自认为见多识广的他也觉得王府的气势确实不凡。
王府的老管家早就等候在了这里,连忙迎了上来:
“公公,王爷正在府内侯旨。”
上了年纪的王公公客客气气的说道:“劳烦带路。”
“请~”
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其实在宫中地位极高,已经连续侍奉两位皇帝,深受太后信任,绝对的天子近臣。
平日里就连朝中一些大臣见了他都会笑脸相迎,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得罪了这位公公小心人家在皇帝的耳边吹风,你就完了。
但今天他却对王府一个小小的管家客客气气,浑然没有高位者的倨傲。
原因无他,只是在出发之前太后特地叮嘱他,在北凉一定不要乱来,眼神放得活络一点。
王公公可是人精,岂能不知道太后想要拉拢凉王的意思,自然是得把表面功夫做得足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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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京城局势太乱,越是这种时候太后一系越得稳住北境的封疆大吏。
王府之内,尘岳一家老小齐聚,除了尘岳是略微躬身之外,其他人都跪拜在地,静候宣旨。
尘岳受封凉王之时曾有特权,赞拜不跪、入朝不趋。
面见天子尚且不跪,更何况此刻宣读圣旨了。
尘盼安眨巴着大眼睛跪在娘亲的身边,好奇的看向站在面前的太监。
他只觉得这个太监的打扮有些好玩,时不时还发出点声音。
马灵儿轻声道:“跪好了,别动来动去。”
而王公公就像瞎子一样,对这种略微有些不敬的举动视而不见。
咋的,难不成还跟世子计较?
“皇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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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公公按照流程宣读完了圣旨:
大致意思就是九月即将举行陛下加冠大典,各地藩王需提前进京面圣,参加大典。
这件事尘岳也早就收到了风声,宣旨只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以体现朝廷对此事的重视。
“臣等领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公公恭恭敬敬的将圣旨递给了尘岳,同时还轻笑道:
“王爷,现在已经是七月末了,加冠大典在九月,若是不想路程上太吃紧,过几天就得出发了。”
“呵呵,公公说的是,这一路入凉,公公也辛苦了。”尘岳微微一笑。
对于这位掌印太监他还是知道的,铁杆的上官,虽然不算朋友,但至少不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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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公略微迈前一步,轻声道:
“另外太后让老奴带话,王爷戍守边关、劳苦功高,一家在凉地待久了,应该散散心。
所以特批王爷可以携带家眷入京,在京城多游玩几日,届时太后和陛下会亲自设宴款待。”
按照礼法,这次加冠大典乃是今年礼部的重头戏,一般是藩王入京,家眷不会随行的。
现在太后特地邀请凉王携家眷入京,还说要亲自设宴款待,可谓是恩宠至极。
尘岳心道:看来和宇文家的斗争让上官家没法再来约束凉地的发展了。
“呵呵,本王知道了,请公公代为谢过太后。”尘岳微微一笑,朝着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一路车马劳顿,公公也辛苦,可以回去歇着了。”
王府的老管家心领神会,顺手往这位大太监的袖口里塞了点什么,同时还说道:
“公公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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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手里多了一坨沉甸甸的东西,这位王公公立即喜笑颜开:
“老奴奉命传旨,只能在凉州停留一天,明天老奴就不来向王爷辞行了,告辞。”
“慢走~”
跟着老管家出去的大太监心情好了很多,都说北境凉王刻板冷漠、凶神恶煞,分明就是瞎说。
瞅瞅,这些银子说明凉王也是个好人。
尘岳轻轻的颠了颠手里的圣旨,看向自己的妻子笑道:
“你是凉地正妃,铁定是要去了,芊芊,你也跟着一起去?”
“不去不去。”
雪芊芊连连摇头:“大老远的跑到京城,就参加个冠礼,还得回来。
这京城一点也不好玩,阴气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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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江南叛乱,雪芊芊在京城住了好一段日子,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尘岳也没有勉强,看向两位老人道:
“爹,你们在凉州生活了大半辈子,要不去京城转转?”
“唉~”
尘知行轻叹了一声:“你爹我是没这个福气咯,最近腿脚不好,走路都疼。
爹就留在王府照顾小孙女吧。”
马从之则哈哈大笑:“老尘,你不去我了就去咯?”
这两位老人一直生活在凉州,确实有心想要出去看看。
马灵儿呵呵笑道:“那爹就跟咱们一起去吧,反正京城也不是什么偏僻之地,不会有问题的。”
“行,那就咱们去。”尘岳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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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突然摸了摸尘盼安的头,轻声道:
“要带儿子去吗?”
尘岳略微思索了一下:“算了吧,这么远的路,京城最近也不是很安定,就留在王府吧,让爹爹和芊芊照顾。”
现在宇文家和上官家斗得如火如荼,虽然看似凉王是局外人,但是去了京城难免要两边应付,带着尘盼安总是有些麻烦的。
“行,那就听你的。”马灵儿笑着点了点头。
尘岳挥挥手道:“行了,你们收拾行李去吧。
蒽~
三天后启程。”
“好!”
第1347章启程
夜幕缓缓来临,王府内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
褚玉成、宋之鹿、薛天、诸葛糊涂、皇甫彦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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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时间上来看,这次尘岳离凉赴京最起码要折腾两三个月,所以凉地很多事情都要安排清楚。
这几个人就是凉地官员的核心。
“陛下加冠亲政,大日子呦。”宋之鹿捋着雪白的胡须笑道:
“再加上各地藩王、经略史、都护使赴京,这京城得热闹好一阵子了。”
宋之鹿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加冠大典的重要,尤其是周承宣颇为特殊,一直到现在才能亲政。
根据朝廷礼制,除了各地藩王之外,一些今年刚刚任命的地方大员也得进京面圣,到时候京城会百官云集。
“会不会太乱了点?现在的京城可不平静。”
皇甫彦陵有些担忧的说道:
“前两天京城的人传来消息,建议王爷入京的话多带些护卫兵马,要注意安全。”
“还有此事?”褚玉成的眉头皱了起来:“问天司的弟兄是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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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彦陵摇了摇头:“只是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人进入了京城,但不知道属于何方势力,目的、意图、行动都不确定。”
顿时几人的眉头都跳动了一下,连问天司都打探不出行踪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王爷,此次京城怕不会有变故?”宋之鹿轻声道。
尘岳单手拖着下巴,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各方势力云集,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入京属于正常,充其量是些杀手、密探、暗桩。
不管上官家宇文家怎么斗,都不会转头对付本王吧?上官家拉拢咱们还来不及,宇文家也腾不出手来对本王下手。
不用担心,咱们自在的看戏就行。
况且陛下加冠大典,咱们可没借口不去。”
尘岳心中有足够的自信,现在凉地在朝中的分量足够,不管是哪一方势力都不愿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再竖起一个大敌。
有了这层隐晦的身份,尘岳自信可以在多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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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些京城的神秘人士肯定不是对付他的,陇西有血滴子,保不齐上官家、赵家也有各自的暗桩呢?
派人暗杀你手底下几个大臣,谁又能查出来证据?
褚玉成摆了摆手道:
“不管怎么说,护卫力量还是要带足的,我看就让徐洛挑选八百白马义从随行。”
尘岳苦笑一声:“八百?哪用得了这么多。”
朝廷的规定是藩王入京,最多不可携带超过八百的扈从,合着褚玉成直接给他拉满了。
诸葛糊涂却很赞同褚玉成的意见:
“王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该有的防护之举还是必不可少的,八百白马义从,贫僧看来正好。”
“行吧。”尘岳只好点了点头,八百就八百吧,反正自己走了,凉王府也不需要留太多的护卫。
见尘岳同意,众人也就略微放心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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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看向薛天问道:“那个巡阅使,怎么样了?”
虽然梁温是个草包,但是尘岳还是特地留了个心眼,时常查问他的动静。
薛天随意的笑道:“他走了一趟朔州和幽州,实在没精力再去辽东了,已经随我返回了凉州城。
看他的样子是打算一直在凉州待到最后,再返回京城。”
“呵呵~”褚玉成笑了笑:“辽东往北,疆域辽阔,而且多是不毛之地,这位梁大人的身子怎么吃得消?”
尘岳无所谓的挥了挥手:“他愿意在凉州就留在凉州吧,反正只要不出去乱跑就行,咱们也省得担心。
我走之后,薛天你继续盯着他,切记,绝不能让他随便离开凉州城。”
“王爷放心,包在我身上了。”薛天满口应承了下来。
“好了。”
尘岳拍拍大腿站了起来:“北凉、辽东两道的事务就有劳诸位操心了,咱们两三个月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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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
凉州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停在路边,前后是整整八百骑白马义从,清一色的持枪佩刀。
八百骑驻足在秋风中,俨然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如今中原还有些许山贼流窜,尘岳带这么多护卫,料想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尘知行和雪芊芊、雪深沉几人亲自出城相送,一家人互相笑谈着。
“晤~乖孙女,爷爷去很远的地方玩咯,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马从之满脸笑意的逗着怀中的尘盼凝,满是皱纹的老手在肉嘟嘟的小脸上乱蹭。
马灵儿和尘岳则是有些不舍的看着一儿一女,尘岳倒还好,因为老是在外征战,经常不在家。
但马灵儿可是一直陪在子女身边的,这陡然要离开几个月,心里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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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知行对着马从之开起了玩笑:“到了京城可别忘了家啊,有什么好酒好茶就多往家里拿,反正到时候皇帝一定会赏赐的。”
“哈哈。”
马从之仰天大笑:“行行行,给你带给你带,还不都是托你儿子的福。”
两个老人半辈子都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在小山村里生活,没想到尘岳硬是闯出了名堂,出人头地了。
一家数口扯了好久,尘岳这才依依不舍的说道: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不然赶不上下一站的驿馆。”
马灵儿点了点头,拍了拍尘盼安的脑袋道:
“娘亲走喽,要记得照顾好你的妹妹噢~”
“知道了娘~”
尘盼安脆生生的喊了起来,还得意的挥舞了几下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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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车队终于启程,顺着平坦的官道一路向南而行。
不远处的凉州城头,褚玉成和诸葛糊涂两人正并肩而立,目送车队远去。
“此一行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褚玉成目光微凝的自言自语道。
诸葛糊涂轻声道:“皇甫彦陵已经通知问天司沿途秘密互送,再加上八百白马义从,没问题的。”
这八百精锐哪怕放到战场上也可以冲锋陷阵,在有大军驻守的京城足够保卫尘岳的安全了。
“行吧,回去吧~”褚玉成甩了甩头,大踏步走下了城头。
“吱哇吱哇~”
诸葛糊涂刚欲转身,一阵乌鸦的叫声就落进了他的耳中。
这位灰衣和尚眉头一皱,举目看向远方,喃喃道:
“但愿无事吧~”
第1348章偶遇宁王
通州境内的官道上,急匆匆行了半个月的凉王车队已经进入了京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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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通州一带开始就属于京城周边了,也就是俗话说的天子脚下。
官道上的老百姓、行商的车队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人来人往,比北境繁华不少。
凉王车驾清一色雪白大马,身披黑甲的亲卫们一个个手持长枪,脸色冷漠,给这盛秋时节增添了几分寒意。
路上的百姓都被这车队的阵仗吓到了,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有些胆子大的会打眼瞧一瞧车队的旗号,那凉字军旗很是显眼。
一路走来也没有山贼土匪跳出来闹事,什么要过路钱、什么劫财劫色,通通没有。
人家是土匪,不是土鳖,看不见骑队举着的“凉”字大旗吗?
遇到寻常官军那些胆大包天的土匪还敢硬着头皮动手,可并不代表他们会傻到抢劫闻名天下的北凉铁骑。
“这,你看这!”
“哎,这是什么树?凉州貌似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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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岳和马灵儿的脑袋都从车窗探了出去,马灵儿兴奋的这里瞅瞅那里看看,这是她第一次出凉州,看啥都稀奇。
尘岳则是来了好几次,还能在一旁做个半吊子的导游,含糊其辞的回答马灵儿的问题。
这般有些糊弄的模样让这位正妃略微有点不开心。
“你不是说你来过吗?怎么一问三不知?”马灵儿直翻白眼。
尘岳苦笑道:“我每次来都是要办大事的,哪有闲工夫游山玩水。”
“哼!”
“这里的精致确实和凉州不是同一种风格。”马灵儿目光提溜直转,轻声喃喃道。
路两边的植被颇为茂密,道路平坦,放眼望去也没有什么崇山峻岭,明显比起北凉有更多的人气。
很多花花草草马灵儿都没见过,老百姓身上的服饰倒是和凉地百姓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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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呵呵笑道:“出来换换心情也不错,整天待在凉州你就腻了。”
马灵儿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陪着你这个王爷来京城走过场,我才不会来呢。”
“哈哈哈~”尘岳放声大笑,他知道其实马灵儿更愿意留在家里陪着子女。
说实在的,他也不高兴来京城,来回折腾几个月,简直就是瞎折腾。
马灵儿突然话锋一转:“这一次入京,岂不是又要见你那位老相好了?”
尘岳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本正经的说道:
“说什么呢你,什么老相好!”
凉王有些气急败坏,连脸颊都有些发红了。
“咯咯咯~”
马灵儿乐得咯咯直笑,拿这个话题来呛尘岳果然是屡试不爽,关键尘岳还拿她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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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远处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吸引了尘岳的目光。
他探头一看,发现前面的三岔路口处也出现了一支骑队,而且看人数规模和尘岳这边大致相当。
看士卒身上的装扮,明显是军伍。
除了护卫甲士,还有不少的仪仗队,只是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旗号。
“咦~”
尘岳轻咦了一声,这么大阵仗倒是让他开始好奇对面的身份了。
那支骑队也停了下来,似乎在瞅着这边的身份,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在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徐洛策马行到了车窗边,轻声问道:
“王爷,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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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尘岳拿主意,对面就有一骑飞奔而来,倒是没有携带兵器。
尘岳努了努嘴,徐洛便上前交涉去了。
尘岳继续打眼看着远处的车驾,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宁”字。
没一会儿徐洛就回来了,躬身道:
“王爷,对面是宁王车驾,宁王想请王爷一叙。”
“噢?是宁王?”尘岳的眉头一挑,颇为好奇。
现如今大周朝的周姓藩王只剩下两个,一个江南的吴王,一个就是这个宁王了。
这宁王一定也是奉旨入京,参加加冠大典的,没想到无巧不巧两人在这个地方相遇了。
尘岳微微一笑:“走吧,本王去见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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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旁的土坡上,宁王的护卫用绣着龙纹的帆布围起了一个圆形的幕墙,华丽不已。
一大群持刀披甲的护卫守卫在四周,目光凌厉。
幕墙中摆起了一张桌子,尘岳和宁王周鼎相对而坐,桌上的水杯是护卫刚刚烫好的热茶,涓涓热气正在上涌。
在这野外还能喝到滚烫的热茶,这宁王倒是会享受生活。
“咳咳,咳咳咳~”
但这个周鼎貌似身体不太好,时不时就会剧烈的咳嗽几声。
“咳咳咳,咳咳~”
周鼎捂着嘴略带歉意的笑道:
“王爷是出入军旅之人,身强体健,想必不喜欢这般作风。
但本王这两年身体欠佳,体弱多病,不得已才搭起了这座幕墙,热茶喝了暖身子,还有些药性,能缓解咳嗽,还请凉王爷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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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身体要紧。”
尘岳略带关心的问道:
“王爷这是哪里不适?需不需要替您找些合适的医官?”
尘岳一边说一边打眼瞧着这位周姓藩王,约摸四十几岁的年纪,本该正值壮美,但看其脸色确实很是虚弱。
宁王周鼎,论辈分也算是当今皇叔了,先皇周铸的同辈兄弟。
只不过从血缘关系上来看要比那位亲叔叔吴王要疏远一点,所以现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不如吴王。
周鼎的父亲是周承宣爷爷的亲弟弟,因此受封宁王,就藩宁州。
后来周鼎的父亲去世,他也理所应当的承袭了王爵。
当初福王谋反,尘岳南下平叛的时候见过吴王一面,现在又见了宁王,算是和仅剩的两名藩王混了脸熟。
“咳咳,有劳王爷关心了,但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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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鼎似乎是看开了,轻声道:“天底下能找的名医都找了,京城的太医也来了不少。
没用,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再怎么调理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这样吧~”
尘岳只得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那行吧,不过王爷还是得多注意身体。”
其实尘岳倒认识一个名医,几年前北凉瘟疫肆虐,那个配置出治病药方的李珍确实医术高超,至今都让凉地的医官望尘莫及。
可惜这个李珍是个云游医者,行踪不定,没人知道他在哪,可遇而不可求。
第1349章小建议
两人随意的闲聊着,表面寒暄,内心里尘岳却在快速的回忆着问天司送来的有关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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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这个地方颇为特殊,坐落在北境的平瀚道以南,与蓟州、瀚洲呈品字形态势,又可以向更南处沟通京城。
此前的皇帝在分封属地时想得很好,在这里放一位藩王,掌管军政大权。假如边境发生战事,宁州一带的几座州郡可为平瀚道的后援,保边境无恙。
退一万步说,哪怕边疆武将造反,宁王手底下的兵马还能顶上一阵。
所以周鼎的父亲和北境的齐党关系极为不错,手里更是有数万兵马,听从宁王府的调遣。
但众所周知,新皇继位之后上官一派开始了对各地藩王的打压,福王造反被杀、越王通敌被株连、惠王满门同样下场悲惨。
再加上齐党倒台,宁王的位置便越来越尴尬。一来他自己手里有兵权,容易被朝廷忌惮,二来又和齐党走得近,难免被人泼脏水。
周鼎也是个聪明人,在惠王被杀之后就主动交出了手里的兵权,偏安一隅的做起了富家翁。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举动,才让这位体弱多病的藩王一直活到了今天。
周鼎看向尘岳的面庞有些唏嘘的说道:
“凉王爷虽然年纪不大,可这威名却早已传播四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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扪心自问,王爷所做下的种种功绩,我周鼎是一个也办不到。
浑身上下,或许只有这个姓氏比旁人尊贵几分罢了~
抵御外辱、收复辽东,何等壮阔~”
“宁王爷过奖了,听闻王爷年少时也曾策马扬鞭,驰骋蓟州关外,宁州百姓无不称赞啊。”尘岳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脑袋微垂的周鼎眼神中总带着些许复杂的神色:
不甘?懊恼?失落?
尘岳说不出来,只能听出这位宁王似乎并不开心。
“凉王的消息还挺灵通啊~”
周鼎露出了一丝诧异的表情,没想到这位凉王竟然知道自己年少的事,顿时目光中就露出了些许回忆,伸出手在空中喃喃道:
“我不喜欢那些锦衣玉食、金银玉器,倒是真心喜欢滚滚黄沙、秋风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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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弯刀、强弓硬弩,才是男儿本色。”
“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周鼎就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无奈的朝着尘岳摊了摊手:
“可惜啊,现在只能坐在马车里了~”
尘岳露出了一股欣赏之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皇室宗亲还能有这般精气神,真少见。
可惜了,天意弄人,这样一个人现在却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别说骑马了,走两步尘岳都觉得他要倒。
周鼎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几个月前本王过寿,见到了常老将军,偶然闲聊间也提到了王爷。
常老对王爷那是赞不绝口,本王可很少听到他那么夸人。”
周鼎边说边竖起了大拇指,丝毫没有在尘岳面前摆皇室贵胄的架子。
“呵呵,常家满门也是坦荡忠烈,我尘某佩服的紧。”尘岳满脸谦虚的回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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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这位周鼎是在向自己示好,常家如今和凉地关系不错,周鼎又和常家关系不错。
他这有意无意的提到常家,很明显是在告诉尘岳:
咱们是朋友。
闲聊了好一会儿之后,周鼎的话题开始扯到了京城:
“这次陛下加冠大典,貌似京城热闹得很~”
尘岳开始装起了傻,呵呵一笑:“此乃我朝盛世,礼部大张旗鼓,不少官员都从各地赶赴京城,自然是很热闹。”
周鼎无奈的看了尘岳一眼,只能挑明了说道:
“这半年来,更换的各州刺史、各部侍郎人数众多,朝局似乎不太安稳~”
这位宁王都快挑明了,上官家和宇文家斗得太厉害,你凉王有没有什么意见要发表。
“噢?是么?”尘岳的眉头微微一挑:“宁王爷有话可以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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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鼎撑着桌子略显艰难的站了起来,平静的说道:
“说实在的,上官家和宇文家内斗,空耗国力,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江南叛乱刚刚平息,北边的燕戎虎视眈眈,厉兵秣马,眼看就要南下。
这种时候我们的朝堂还在互相攻讦,合适吗?
身为皇室宗亲,可惜我没有改变朝局的能力。
国家内乱,必定有外敌来袭。王爷与常家都是边疆大吏、都是手握重兵的人,身上的担子不是一般的重。
上官家和宇文家势大,王爷和常家若是能联合,必定能在朝中占得一席之地,介时不管是要粮还是要钱,都要轻松的多。
绵延千里的北境防线,也会更加坚固。”
周鼎一口气说了好多话,似乎这些话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
“王爷是来劝我和常家联合的?”尘岳目光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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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常家的意思?”
“不,是本王自己的建议罢了~”周鼎摇了摇头:
“这种话说出来是有些大逆不道了,但本王生在北境,长在北境,比其他人要懂边关。
我知道凉王爷不喜结党,但有人相助总比一人单打独斗要好。
王爷听在心里就行。”
尘岳沉默了片刻,还是微微躬身道:
“宁王爷所言,我会记在心里。”
“哈哈,行了,走了。”
周鼎的精气神似乎好了不少,随意的说道:
“我朝祖制,藩王私下里不可随便见面,我们只能分开入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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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告辞!”
“王爷慢走~”尘岳起身回礼。
……
“嘎吱嘎吱~”
过了好一会儿,停在路边的宁王车驾率先启程,转过三岔路口之后朝着圣天城的方向赶了过去。
“等等!请宁王稍等!”
车驾内的周鼎好奇的探出了脑袋,只见远处正有数骑白马飞奔而来,大喊声顺着微风刮进了周鼎的耳朵里。
“停车~”
“诺!”
周鼎满脸疑惑的缓步走下了马车,几骑也终于行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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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将领翻身下巴,抱拳行礼:
“白马义从校尉徐洛,见过王爷。”
周鼎微微点头,开口道:“何事?”
徐洛从身后牵出了一匹雪白的大马,恭敬的说道:
“这是王爷送给宁王爷的礼物,王爷说,日后若有兴致,宁王爷可去一趟北凉关外,看看黄沙滚滚。”
周鼎心头一颤,略微有些颤抖的伸出了手,轻轻的抚摸着雪白大马。
坚实有力的马蹄、柔顺光滑的鬃毛、略微起伏的马背……
头等北凉大马。
一等一的好马。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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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鼎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欣喜的感叹道:
“好马啊,有劳将军代为谢过王爷。
请带话给凉王爷,有朝一日,本王定会去北凉关外走一走,看一看。”
“诺!”
数骑飞奔而去,一人一马独留原地。
周鼎看着这匹雄壮大马朗声大笑:
“哈哈,北凉豪情啊~见一面不亏!”
第1350章三王入京
八月底的某一天,京城突然热闹了起来。
起因是一大早,仪仗规整的吴王车驾就进了京城,惹得百姓们纷纷侧目。
这位皇叔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坐镇吴州多年,没有出过丝毫纰漏,也是唯一一位还握着兵权的周姓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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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吴王之后,中午时分宁王的车驾也浩浩荡荡的进入了京城,丝毫没有避讳老百姓的目光。
而且据小道消息说,凉王车驾也会在黄昏时分抵达京城。
同一天,三王齐至京城,真不知道他们是约定好的还是凑了巧。
百姓们都是看个热闹,而朝堂上确实暗流汹涌,大家都在思忖着这次三王入京会不会给朝局带来什么变化。
城外十里长亭,汝国公上官泰清飘然而立,面带笑意的看着远处缓缓而来的狭长车队。
那一面“凉”字军旗在风中不断起伏,国舅爷的目光微微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红的官袍十分合身,金丝银线织成的佩带更显尊贵。
吴王和宁王入城,也只不过是礼部派出官员迎入城中,可尘岳这位异姓王却是国舅爷亲自来姓。
这算是给了尘岳天大的面子。
“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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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一辆马车稳稳的停在了长亭边,身穿一身黑色贴身长袍的尘岳刚刚迈出马车,国舅爷的笑声就响了起来:
“凉王爷,数年不见,越发英武了啊,哈哈哈!”
上官泰清自认为和尘岳交情不错,所以言辞之间显得很是熟络。
尘岳同样大笑着拱手行礼:“大人受封公爵,就任兵部尚书,本王都没来得及向大人祝贺啊,恭喜了~”
尘岳的目光不经意的多看了上官泰清两眼,两年多不见,这位国舅爷脸庞上多了几道皱纹,但身上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越发的纯熟。
如今他大权在握,妥妥的朝中权贵。
“害,哪里哪里。”上官泰清连连摆手:“都是为陛下效力罢了~”
尘岳虽然满脸带笑,但其实心里泛着一丝的冷意。
凉燕大战,数十万边军鏖战一年,朝廷只从指头缝里露出了一点点军粮物资送给北凉,就像在打发叫花子。
一场大战下来,几乎是靠得凉地自给自足以及顺带着缴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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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打赢了不假,但是朝中对于边关的制约让尘岳很是不满。
虽然这其中主要是因为宇文家在兵部和户部掣肘,但你上官家一言不发,敢说想要没有削弱凉地边军的心思吗?
不就是暗中和宇文家形成了默契,让凉地的将士们在前线拼命么。
就凭这一点,上官泰清就不会博得尘岳真正的好感。
上官泰清瞅了瞅长长的骑队,目光似乎有些波动,随意的笑道:
“王爷一路入京,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呵呵~”
尘岳明白上官泰清的意思,微微一笑:“毕竟这官道上还有些许宵小之徒流窜嘛,本王这妻儿老小的跟着,得注意安全。”
上官泰清无非是发现尘岳带了太多了护卫骑兵,可能生出了些许的忌惮之意。
“那是那是,哈哈。”上官泰清连连附和:“安全还是要注意得,多带点护卫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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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提醒得好,等本官手里的军务忙完,就着手来清理这些四处流窜的反贼,早日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太平世道。”
“大人日理万机,不急不急,慢慢来。”尘岳表现得很健谈,一句一句的应付着。
对于上官泰清为什么亲自出城十里相迎他心知肚明。
上官、宇文两家斗得太过厉害,尘岳倾向于哪边,哪边的胜算就会更大一些。
而上官泰清出城相迎就是告诉宇文家:
看到没?咱和凉王能聊得开开心心,你呢?孙子在凉地都差点丢了命。
当然,还有一个尘岳打破头也想不出来的理由就是上官泰清即将干一件天大的事,此事若成,未来的国内朝局必定会彻底改变,到时候他还需要尘岳站在他的一边,最起码是两不相帮。
而且上官泰清似乎也知道此前朝廷没有增发军饷,担心尘岳不满,他就一股脑的把责任归咎于府库空虚的身上,尘岳也没有多加计较。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马灵儿已经扶着老爹走下了马车。
此前陛下巡边,上官泰清在王府中早就见过了尘岳的家人,当下也是很客气的行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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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王妃、马老,一路辛苦了。”
老人呵呵笑着回了个礼,多少有点受宠若惊,这么大的官还对自己如此客气。
马灵儿应付起这种场面则自然多了,微微屈身道:“有劳上官大人出城相迎,实在是麻烦。”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上官泰清扭头看向尘岳说道:“王爷,遵照礼制,这两天王爷需要进宫面圣,奏呈边关事务,而后再参加加冠大典,具体详情介时会有礼部官员以及宫中内侍向王爷讲解。”
“行,本王自当遵礼制而行。”
上官泰清迈前一步,轻笑道:“太后说了,王爷有护国之功,待加冠大典结束,太后会在宫中设宴,款待王爷一家。到时候本官再抽时间,陪着王爷在这京城游玩一番。”
尘岳拱手一笑:“但凭大人吩咐。”
“那咱们先入城吧,一路车马劳顿,也该歇歇了。”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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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请!”
长长的车队再次启程,经侧门进入帝都,清一色的白马骑兵引得老百姓交头接耳,有一些见识深得顿时就认出了骑兵的身份,窃窃私语道:
“白马义从,竟然是凉王的车驾。”
“凉王果然是位高权重啊,你看到没,是兵部尚书大人亲自出来迎接的。”
“害,你懂什么,现在都说凉地边军只认尘字王旗,凉王入朝,谁不得给几分面子。”
“噤声!不要命了,这种话都敢说!小心被人听到割了你的舌头。”
“哦哦哦,噤声噤声~”
……
车驾缓缓入城的同时,城头上正有一道白衣人影负手而立,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们。
宇文星辰~
塔读 只是轻轻一瞥,宇文星辰就看到了车队中的华丽马车还有那位相伴而行的兵部尚书。
“你终于来了~”
宇文星辰轻声呢喃道:“这一次,你怕是离不开这座帝都了~”
第1351章轻谈(上)
夜色漆黑,汝国公府的门前挑着两个透亮的大红灯笼,在黑夜中甚是显眼。
时值九月初,半空中的月亮只露出那么一点点小牙,并未倾洒出多少月光。
夜已深,路上也并无行人,黑咕隆咚的一片,胆子小得还真是不敢走这样的夜路。
“王爷慢点慢点~”
“小心台阶。”
“今日喝得尽兴,感谢上官大人的款待,哈哈,众位大人留步。”
不少人影熙熙攘攘的涌出了府门,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凉王尘岳。
尘岳一身黑色边服,满脸笑意,在这种应酬的场面上举手投足,很是自然。
人群中自然还有上官泰清的身影,周围一群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无一不是京城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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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上官泰清做东,为尘岳接风洗尘,这些个官员无不是上官一派的人。
谁能想到一个当初豪门出身的边关士卒,能在京城这种大官云集的地方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
尘岳貌似喝得醉醺醺的,脸颊有些泛红,和上官泰清朗声笑谈。
上官泰清的心情也是极好,今天从尘岳的表情来看,貌似对他上官家并无芥蒂,就算没有深交,最起码算是朋友。
这下国舅爷的心里就有底了。
尘岳拱了拱手道:“感谢大人的盛情款待,这时辰也不早了,该告辞了。”
“心柔啊~”上官泰清喊了一声。
“下官在。”第五心柔一下子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俯身听命。
“王爷今天多饮了几杯,你代本官送送王爷,记住,一定要送到王府,千万不要怠慢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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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微笑着应承下来,转头对着尘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王爷,请上车吧。”
早有一辆车驾等候在了上官府的门前,徐洛连同十来名护卫守候在马车的左右。
“众位大人,告辞!”
“王爷慢走!”
摇摇晃晃的尘岳在第五心柔的搀扶下坐进了马车,似乎酒有点多,尘岳一上车就单手扶额,微微闭目,斜靠在车中的软垫之上。
这一场晚宴真是把尘岳累得够呛,你说不来吧,也太不给国舅爷面子了。
但来了就是到处应酬,实在是不胜其烦。
第五心柔看了尘岳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
“嘎吱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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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臣子为陛下效力,本就是职责本分。
第五心柔一介草民出生,才疏学浅、能力有限。
如今官封侯爵,领兵部侍郎,对在下来说已经是皇恩浩荡,怎敢再多加讨要封赏?”
“呵呵~”尘岳笑了笑:“大人倒是清心寡欲,看得开啊。”
看第五心柔的表情,似乎说得都是肺腑之言,从他的脸上尘岳没有看出任何的不满。
这就让尘岳奇怪了,根据问天司一直以来的情报和尘岳的观察。
这个第五心柔不贪财、不好色、不图权,平日里甚至连一些人情往来都没有。
那你图什么?
辛辛苦苦在朝为官,谁不想更进一步?就像那些个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的凉地边军,有谁不想当个将军?
可从目前来看,第五心柔确实像是一个毫无欲望、贪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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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又为什么会投靠到上官家的麾下?
这让尘岳百思不得其解,此前在北凉,诸葛糊涂等一干心腹也提出过这样的疑问。
第五心柔正襟危坐,淡淡的说道:
“第五所求,只为挥洒毕生所学、造福百姓,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有何用?”
“哈哈哈,说得好。”
尘岳斜靠在软垫上大笑出声。
这句话他很认同,可你第五心柔是不是真的无欲无求,那就不好说了。
在尘岳看来,不是你不图什么,而是你所图甚大。
随即尘岳也不再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缠,而是好奇的问道:
“江南战场上,南疆军大显神威,本王听闻那支百战百胜的南疆步拓卒就是你派人操练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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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的眉头不自觉的挑了一下,应声答道:
“谈不上百战百胜,只能说赢过几仗罢了。”
看第五心柔这般默认的模样,尘岳笑道:
“大人可有兴趣给本王讲讲这南疆步拓卒?这步拓卒组成的枪阵本王可很是好奇啊。”
尘岳的目光深邃,不露痕迹的观察着第五心柔的表情变化。
南疆枪阵应该属于军事机密,他倒想借此机会看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东西来。
第五心柔倒是毫不犹豫,施施然的回答道:
“步拓卒和枪阵是相辅相成的,此乃下官在一册古籍兵书上看来的。
中原少马,往来征战多依靠步卒,之前为了防备南越再次入侵,我才训练了步拓卒。
步拓卒需要挑选身体强健、臂力惊人之兵士,以轻甲覆身,手持特制长枪,层层叠叠,形成枪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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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阵逐层递进,犹如刺猬状,依靠阵型优势可大量杀伤步卒……”
第五心柔侃侃而谈,尘岳闭目沉思。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所谓的南疆枪阵,但是借着第五心柔的描述,画面感已经在尘岳的脑海中生成。
光听这描述,南疆枪阵和陌刀阵貌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一个是长刀拒马,一个主要是对付步卒。
两者要是对在一起,真不知道谁会赢。
第1352章轻谈(下)
“王爷,王爷?”第五心柔喊了好几声,才将尘岳从沉思中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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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倒是个好阵法。”
尘岳啧啧称赞道:“怪不得大人在江南战场所向披靡,原来是有这样的杀手锏,哈哈。”
这是尘岳发自内心的夸奖,就像第五心柔所言,中原少马,只能依靠步卒征战为主。
而第五心柔的手里又没有墨家帮忙打造锋利的武器,能搞出这样的枪阵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王爷过奖了,雕虫小技罢了,上不得台面。”
第五心柔谦虚的说道:“那些叛军大多是农夫、流民、土匪,一群乌合之众,收拾起来自然轻松。
但要是枪阵对面站着的是王爷麾下的北凉铁骑,那就不值一提了~”
“哈哈哈~”
尘岳朗声大笑:“第五大人说笑了不是,北凉铁骑怎么可能站在枪阵的对面,咱们可是要一同为陛下戍守边关的。”
“也是也是,是下官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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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咧嘴一笑,不置可否。
似乎经过刚刚的一番畅谈,两人的话匣子都被打开了。
“呼~”
尘岳呼出了一口酒气,搓了搓微红的脸颊,安静了下来。
这下轮到第五心柔开口问话了:
“王爷,这次的凉燕大战相当曲折,王爷和北凉众将的用兵,下官也是十分钦佩。”
“不至于。”尘岳轻声道:“只不过前线将士用命罢了,论征战领兵,我等也就是稀松平常。”
第五心柔也不反驳,只是一点点的念叨出了凉燕大战的经过:
“燕军在北凉、辽东的关外盘旋一年,四五十万之众。
其中大战恶战无数,临宜谷一战,赤焰军被伏击,五千士卒十不存一,死伤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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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所剩赤焰军依旧没有垮掉,重整军力之后甚至斩杀了皇族出身的将领慕云霸。
这样的铁血豪情,下官看得也是热血沸腾。
易水河畔,两军对垒,王爷亲率精骑,不惧刀斧,杀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一战击溃东庭十万兵马。
……
王爷最后以调虎离山之计,骗得拓跋宏自天狼关率兵向东,驰援辽东。
而后又声东击西,让慕云端康多次分兵,逐步削弱其手中军力。
最后集结北凉左右骑军主力,一锤定音,大破燕军、斩将杀敌、差点生浮燕国太子。
确实精彩~”
第五心柔的目光深邃,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竟然能将北境关外的一场场大战描绘的淋漓尽致,就像他亲身经历了这些战事一般。
尘岳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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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第五大人身在前线,对我们北境的战事竟然知道的如此详细?”
第五心柔笑道:“王爷,这可是兵部侍郎的本分之职。
北境送往京城的每一份战报,下官都会逐一详细查阅。”
“不错,像你这么勤勉用功的人已经很少见了。”尘岳目光深邃的夸赞了一句。
能在征战之中抽出时间来查阅北凉的军报十分不易,但最让尘岳感到可怕的是第五心柔自己的分析。
有一些送往京城的军报是很简洁的,就是一个简单的伤亡数字、作战地点。
但是第五心柔却能根据这些东西大致推断出当时凉军的作战方略,甚至连一些后路的安排都能猜出一二。
这样的心智,确实可怕。
第五心柔接着说道:“燕军势大,拥兵百万,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卷土重来。
王爷,凉军可有信心再击败他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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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抬头看了第五心柔一眼,略微停顿了一眼,紧跟着平静的说道:
“挡不挡得住,只能听天由命。但是本王希望,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中原的兵马可以站在武关以北,和我们并肩作战。”
“王爷心中似乎有怨气。”第五心柔自然是聪明人,一下子便听出了尘岳话中隐含之意。
“呵呵~”
尘岳嘴角微翘:“为百姓戍边,何怨之有?
只是希望凉地少死一些人。”
第五心柔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衣袍,默然不语。
“王爷,到了~”
马车戛然而止,徐洛轻飘飘的声音从车外传了进来。
两人心领神会的一起走下了马车,这是皇帝赏给尘岳的宅院,每次尘岳入京都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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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大人可以回去了。”尘岳拍了拍大腿笑道:
“有劳相送。”
“王爷客气。”
第五心柔看了一眼消失在府门口的尘岳,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
……
“嘎吱~”
浑身酒气的尘岳推门走进了房间,有些疲惫的坐在了椅子上。
马灵儿快走了过来,端来了一碗醒酒汤:
“终于回来了,赶紧趁热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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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王正妃的脸上满是关心。
“咕噜咕噜~”
“可折腾死我了这几天。”尘岳满脸苦涩,大口的喝着醒酒汤。
这两天不仅要入宫面圣述职、还来来往往的参加了好几场宴席。
上官家的、赵家的还有其他几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大世家。
马灵儿一边替尘岳捏着肩一边说道:
“我跟你说,你入京好几天了,但还没有去看望雪伯父,明天可一定得去了,不然说不过去。”
“知道了知道了。”尘岳无奈的摊了摊手:
“我这是不想去吗?是真的没时间啊,唉~”
再怎么说雪承义也是尘岳的老丈人,入京这好几天,楞是忙得没工夫去看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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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也知道尘岳的难处,没有多说什么。
尘岳接着说道:“我刚刚入府,看到前厅摆满了各种各种的礼物,一箱子一箱子的,哪来的?”
马灵儿嘟囔着嘴道:“都是今天送来的,什么这个侯爵那个侍郎的,说是给凉王爷补上纳妃的贺礼。
这些人也真是会找借口,纳妃都过去一年了。”
“哈哈。”
尘岳得意的大笑道:“没事,让他们送,本王这次回去一定要捞个盆满钵满!”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马灵儿突然一拍脑门。
“何事?”尘岳一脸疑惑。
马灵儿跑到了偏屋,翻出了一封请帖道:
“喏,今天刚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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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点头一看,请帖上赫然写着:
九月初三,恭请王爷望月楼一聚。
落款是苍劲有力的宇文星辰四个大字。
尘岳眉头微挑:“终于来了~”
第1353章胆战心惊的凉王
第二天一大早,尘岳就拎着大盒小盒的礼物走进了雪府的大门,仔细看去,这位凉王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在管家的一路引领下,尘岳的脚步停在了雪承义的书房门口。
中年管家躬身道:“王爷,家主就在里面,您可以自行进去。”
“好,知道了,去忙你的吧。”尘岳的语气颇为熟络,一点架子都没有。
现在他不仅是北境凉王,还是雪家的姑爷,是一家人,所以管家也是很识趣的离开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尘岳的面皮抖了抖,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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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大人~”
四个中气十足的字音在空气中慢悠悠的飘荡着。
但尘岳安静的等了一会儿,屋内依旧是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尘岳苦着脸挠了挠头。
“岳父大人~”
“尚书大人!”
“雪大人!”
……
尘岳一连串的换了许多叫法,可是屋内始终没有声音传出。
“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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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尘岳一咬牙一跺脚,伸手就轻轻得推开了书房的木门,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脑袋探了进去,像做贼一般。
试问堂堂北境凉王,什么时候如此胆小过?
只见书房内依旧堆着大量的书籍、各地送来的案牍文书,略微有些杂乱。
不过一身青袍的雪承义倒是没有在奋笔疾书,而是斜靠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中的书卷。
尘岳推门的那一刹那,这位铁面判官的眉毛似乎跳动了一下。
尘岳挤出了苦瓜脸,吐了吐舌头之后才朗笑道:
“岳父大人,女婿看你来了!嘿嘿~”
“谁让你进来的?”雪承义眼皮都不抬,冷冷的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善。
貌似这位刑部尚书不太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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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尘岳厚着脸皮凑到了雪承义的面前,将手中的几个木盒放在桌上道:
“这不是给岳父大人送礼来了么,见岳父大人看书看得入迷,便自己进来了。
瞅瞅,这么多礼物都是岳父您喜欢的,拎过来差点把我累死。”
“岳父大人?下官可当不起这一声称呼!礼物重你就别拎了。”雪承义尤其加重了下官两个字。
尘岳苦着脸说道:“前两天没来看岳父,是我的不对,实在是太忙了,天天脚不离地。”
“哼~”
雪承义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
尘岳见这一招没有用,立马站了起来喋喋不休的说道:
“上官家、赵家这些家伙,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人还没入府,请帖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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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陛下也是,都不知道体恤下情,怎么着也应该先让我拜见过岳父大人再入宫述职不是?
我堂堂北凉藩王,为国戍守边关,就连见一下岳父都这么难,天理何在?
这些家伙一个个的!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
尘岳叉着腰唾沫横飞,将这两天宴请自己的人喷了个遍,甚至暗戳戳的泼了陛下一点脏水。
整个书房里都充斥着尘岳不满、抱怨的嗓音,雪承义总觉得这唾沫都快喷到自己脸上了。
换做旁人,别说骂了,见都见到尘岳嘴里的这些皇亲贵胄。
“好了好了,你小子,就你嘴贫!”
雪承义终于合上了书籍,装模作样的问道:
“都给你岳父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啊,给我瞅瞅。”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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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咧嘴一笑,终于不再骂人,而是摆弄起了桌上各式各样的礼物:
“这个是您最喜欢喝得凉州青蚁,我好不容易派人在民间找到的,都是快十年的陈酿,这口感比岳父之前喝得要好得多。”
“这个是芊芊拖我捎给岳父的,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还有一些药膏。
她说岳父经常脖子酸痛,贴这个药膏会缓解疼痛。”
“这是灵儿给你找得古籍,出自大家……”
“这是雪老给您带得……”
……
尘岳一样样的介绍着礼物,雪承义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确实都是他喜欢的东西。
一年到头来都忙于政务的铁面判官此刻很是开心,也就这时候他能感受到家的温馨。
突然,雪承义目光有点危险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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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这两天你收礼收到手软啊?”
尘岳嘴角一哆嗦,然后义正言辞的回答道:
“岳父,怎么能说是收礼呢?那是给我和芊芊的贺礼!
我北境凉王成个亲,那些家伙不得送点贺礼吗?
再说了岳父,我这一家老小这么多人,以后再给您添个外孙外孙女,不得要银子供大家吃饭嘛?
……”
尘岳又罗里吧嗦了一大堆,愣是把雪承义吐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今天早上听说尘岳对来送礼的是来者不拒,大收特收,有点生气。
本来雪承义还打算仗着自己岳父的身份好好的教训一下尘岳的。
可这位凉王的伶牙俐齿实在让他提不起生气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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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最后一句外孙外孙女,这可是戳到雪承义的命门了,谁不想抱抱外孙女不是?
雪承义无奈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这些东西你就收着吧。
反正这些也不是干净银子,留在他们手里是糟蹋了,你就都带回北凉吧,你那确实缺银子。”
其实雪承义何尝不知道尘岳的难处,几十万人吃喝拉撒,哪样不需要天量的银子?而户部又是一毛不拔。
真不知道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女婿是怎么撑住三十万边军的。
“王妃和马老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雪承义疑惑的问道。
“害。”
尘岳拍了拍衣袍上的些许灰尘说道:
“这不是加冠大典之后太后要请我赴宴么,灵儿就带着爹去挑选几身得体的衣服。
虽然咱们是穷乡僻壤过来的,但毕竟是进宫,该有得礼节不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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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买完会自己过来的,我让手底下护卫陪着呢。”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是该买几身得体的衣服。”雪承义不禁唏嘘道:
“你小子也是给我长脸,竟然能让太后设宴款待,我雪承义在朝为官半辈子都没有过这种殊荣。”
“怎么着?岳父要不一起去?”尘岳笑着问道。
反正太后说得是宴请他和他的家人,雪承义自然也是他的家人,可以去。
“不必了~”
雪承义连连摇头:“这些个酒宴,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坐那浑身不自在。”
雪承义是最不喜欢这些应酬的,逢年过节你看看哪家会来雪府送请柬?
唯有一些品行端正、刚直不阿、和雪承义性格差不多的人会到雪府来做客。
雪承义交朋友也不管你官阶大小,就看品行,称得上是官场的一股清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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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就算好友相聚也不会说风花雪月、搞个什么舞女助兴,就是单纯的几叠小菜、一壶烈酒,举杯畅谈。
第1354章愤恨
尘岳苦着脸道:“我是真不想去啊,可是推不掉。”
尘岳实在是委屈,他现在的一言一行很多人都会看着,要是驳了这些大臣的面子,以后凉地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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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着吧,谁让你如今的地位不一般了。”雪承义饶有兴致的问道:
“这两天你见过了上官家、赵家这些人,都聊些什么了?”
尘岳搬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淡淡的说道:“无非就是一些暗地里的拉拢呗,老一套。
不过看起来赵家和上官家已经不太对付了,两边设宴都没有互相邀请。”
之前赵家和上官家还在蜜月期的时候,那可是事事共进退,现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家有矛盾了。
“呵呵,你也看出来了。”
雪承义撇了撇嘴:“这两家背地里怕是有什么事情谈崩了,不然按赵家两兄弟的性格,绝不会这么不给上官家面子。”
赵家出身江南,不仅从政也是从商之家,知道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如今赵家疏远上官家,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岳父果然心思机敏。”尘岳竖起了大拇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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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判断,这兵部尚书的位子,应该是赵家的~但现在……”
雪承义瞬间便领悟了过来,错愕道:
“你的意思是兵部尚书之职是两家合作的筹码?被许诺给了赵家?
结果现在太后这边翻脸不认人,才导致两边不合?”
尘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大概率是这样。”
雪承义喃喃道:“怪不得这次江南平叛,赵家出钱出力,力度之大前所未有。
之前我还以为赵家两兄弟开窍了呢,没想到背后还暗藏着这种交易~”
还没等尘岳说话,雪承义就咬牙切齿的拍了下桌子:
“啪!”
“没想到,兵部尚书,一国之重的位置,却被人拿来作为交易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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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恨!可恶!”
雪承义气得脸颊有些发红,这种交易在他看来肮脏无比。
关键是交易的一方还是太后,是如今王朝的当政者。
“我朝到底是怎么了!”雪承义长叹道:
“这官场的风气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唉~”
尘岳默然,他这位一身正气的岳父其实早就知道官场风气的恶劣,但始终在坚持自己的本心。
你说他是倔强也好、固执也罢,甚至可以说他迂腐,但是尘岳打心底佩服他。
“这次之后,岳父要不跟我回北凉吧?”尘岳犹豫了许久,才说出了这句话。
雪承义一个人一直待在京城,他不放心,以后会发生什么也说不准。
而且他的性格确实更适合北凉的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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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承义的目光微微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去了,在这待了半辈子,习惯了。
况且我要是走了,朝中那些品阶低微的官员就更没有出头之日了。”
尘岳默默的点了点头。
雪承义的朋友少,但不是完全没有,朝中的忠臣也有,但也只有雪承义这样的背景才能护得住他们。
没了雪承义,那些人不知道得被打压成什么样子。
雪承义的想法很实在,他要护住朝堂上的最
后一股清流。
“大人,王妃和马老入府了。”
管家的声音很合时宜的在门外响了起来。
“好了好了,高兴的日子,说这个干嘛。”雪承义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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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让下人准备了好些菜,咱们好好的喝上几杯!”
“哈哈,好!”
……
尘岳一家三口直到夜幕时分才回到自己的府中,马老爷子显然喝得十分痛快,脸上笑意盎然。
马灵儿嗔怒道:“爹,你真的是,怎么喝这么多!”
马从之不以为然道:“你雪伯父喝得比爹还多呢,没事没事。”
尘岳笑了笑:“没事,喝点就喝点吧,岳父他们两人一年也难得见上一次。”
“喏~”马从之一摊手:“女婿都不管了,你这个女儿也别管。”
马灵儿翻了翻白眼,气鼓鼓的不再理她爹。
这时徐洛走过来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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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人到了~”
尘岳微微点了点头,看向马灵儿道:
“你先带咱爹回房休息吧,我这里还有事需要处理。”
“蒽。”
马灵儿会意的点了点头。
而尘岳则跟着徐洛走进了偏厅,一名身穿老百姓服饰的中年男子早就等候在了这里。
一见到尘岳进来,男子立马躬身抱拳道:
“问天司董昆,参见王爷!”
“坐吧,不用站着。”
“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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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端起桌边的水杯喝了两口,随意的说道:
“说说吧,京城有什么情况。”
董昆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将这半年来的形势变化说了个大概,且几乎没有丝毫停顿,了然于胸。
足以见得让他来做这个京城执事是正确的选择。
其中无非是上官、宇文两家激烈斗争的事,以及哪些大臣倒向了哪个阵营。
尘岳听得频频点头,最后才开口问道:
“本王入凉之前,你传信凉州说过京城有一些神秘人士出现,现在这些人是什么情况?”
董昆沉声道:“这些人出现的十分可疑,陆陆续续的被我们发现了好几波,其中有一些人还带着兵器,绝对不是普通人。
而且好像城中有人接应他们,每次我们派去跟踪的人都无功而返。
在偌大的京城想要把跟丢了的人再找回来,实在太过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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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昆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意,找不到人,简直是对他这位问天司执事的最大侮辱。
尘岳轻轻的挥了挥手:“不用自责,你们是人,又不是神,总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他们大概有多少人,知道吗?”
董昆略微思索了一下:“到目前为止,发现的几波可疑人士加起来应该在七八十上下。”
尘岳微微揉了揉眉头,轻声喃喃道:
“带兵器~血滴子吗?”
董昆没太听清,疑惑道:“王爷?您说什么?”
“没,没什么。”
尘岳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
“行了,大概的情况本王都知晓了,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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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阵就牢牢的盯紧京城的各处动向,但有异动立刻来报。
至于那些可疑人士,留心便好。”
区区几十人,定然不会是来对付尘岳的,他这府中可有八百号精锐骑兵的。
“诺!属下定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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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5章赴约
随着夜幕的慢慢降临,尘岳的车驾停在了望月楼的面前。
随行的一众护卫看到拔地而起的高楼时,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望月楼,顾名思义,楼中可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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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四层高的酒楼在这周围的民居中当属鹤立鸡群,视野极为开阔。
关键是酒楼的装饰也十分华丽,一排排的大红灯笼悬挂在酒楼的屋檐下,整座酒楼在黑夜中彰显着属于它的光芒。
仔细看去,发现这些灯笼下面还挂着一块块银牌,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粗略一扫,整座酒楼外面挂着起码百盏灯笼,光是这些灯笼下面系着的银牌就是一笔巨量的财富。
相传这座望月楼是京城中的奢华所在,凡事来此地消费的无不是达官显贵,寻常人根本就进不来。
据说掌柜的背景也是相当深厚,就算你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来了也得给人家三分薄面。
凡是在这望月楼中消费到一定金银的贵客,都可以在那些银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一旦留下名字,望月楼就会帮助你结交平日里见不到的豪门贤贵,更像是一个小圈子。
一个普通百姓高不可攀的圈子。
所以很多富商都以能在银牌上留名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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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这座望月楼一向是贵客满门,但今日整座望月楼都空空荡荡,没有一桌客人。
因为今天宇文家包下了整座酒楼。
尘岳刚刚走下马车,宇文星辰便面带笑意的迎了上来:「王爷,下官恭候多时了~」
今天的宇文星辰穿了一身银白色的袍服,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的俊朗,风度翩翩,甚至带着一丝邪魅之感。
尘岳笑道:「久等了,实在是抱歉。」
「呵呵,无妨。」宇文星辰毫不介意的一笑:
「王爷如今可是红人,能来赴约就已经给了下官天大的面子。
王爷看看,此地如何?」
尘岳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地方本王倒是从未来过,公子破费了啊~」
尘岳没有称呼他的官职,显然是并不在意那所谓的区区正二品光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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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朝臣都知道,宇文星辰这个正二品的影响力比一部尚书都要大。
这半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倒在了宇文星辰的谋划下,他用极短的时间就让上官泰清对他心生忌惮。
宇文星辰笑了笑:「王爷能大驾光临,已经是望月楼蓬荜生辉了,
请!」
宇文星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尘岳也不扭捏,大步前行。
反正有人请客,就当是享受生活了,平日里尘岳绝不可能来这种地方的。
进入酒楼之中,四周只有寥寥无几的几名仆人。
但一个个都气质不凡,清一色年轻貌美的女婢,一桌客人都没有。
这些女婢在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尊敬与教养,就像是豪门大小姐。
显然这些女婢是被人精心教导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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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之前尘岳就听说,这座望月楼的女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说通俗一点就是卖艺不卖身。
比起寻常寻花问柳的地方要清雅不少,不然宇文星辰也不会把宴请的地点选在这
里。
尘岳不由得暗自感慨宇文家的实力,区区的一次设宴,竟然能直接让望月楼闭门谢客。
「这边走~」
宇文星辰在前方充当起了向导,还时不时的介绍着望月楼的一些景观布置,显然他对这个地方极为熟悉。
尘岳甚至都怀疑这望月楼的后台其实就是他宇文家,要不然凭什么能谢绝朝中权贵?
没一会儿,两人就登上了楼顶的高台。
绝大多数人只知道望月楼是四层,其实最上面还有一个第五层,乃是视野最佳之处。
平日里可不会对外开放的,只有足够分量的贵客才会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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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层看似远不如其他四层那样金碧辉煌,却布置的古色古香。
尘岳只是粗略的一扫就知道这楼上的各种古玩绝对是名贵之物,就连各种酒杯、碗碟都是金银玉器。
看得尘岳恨不得将这些东西一股脑的打包带走,谁不知道北境凉王是一位财迷。
红木雕成的桌上早就摆好了一桌子的菜,量虽然不多,但一个个摆盘都极为精美,很是勾人的食欲。
旁边放着的酒壶也在不断的溢出酒香,似乎要侵入你的心神。
两人相对而坐,尘岳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开起了玩笑:
「公子这般架势要是让我那位岳父知道了,回去定饶不了我,这可是害了我啊~」
「哈哈哈~」
宇文星辰放声大笑道:「雪大人之名京城谁人不知,花天酒地一向是雪尚书最痛恨的。
但也只能委屈王爷自己保密了,在下是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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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两人一起笑出了声,明明心中对各自都有敌意,笑声却显得极为清澈。
尘岳可是一点也没忘血滴子截杀雪家车队的事,这可是奔着杀你全家来的。
要不是很多东西摆不上台面,尘岳一定抬手就给他一耳光。
第五层的顶上是空旷的天窗,平日里会用木板遮挡,现在也完全敞开了,点点星光正在两人的头顶闪烁。
「唉,可惜~」
宇文星辰轻叹一口气道:「现在是九月初,没有圆月,若是半个月之前,美酒配月景,那倒是别有一番意趣的。」
尘岳挥了挥手道:「无妨,既然无月景,咱们就来享用这些个美酒美食,本王在凉地可见不到这些精美的菜蔬啊~」
赏月?别闹了,这位王爷哪有那般兴致,还不如踏踏实实吃一顿来的痛快。
「哈哈,王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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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手一招:「先尝尝这鲈鱼,鲜美的很。」
尘岳夹起一块就送入了口中,一入口这鱼肉似乎便融化在了嘴里,很是松软,味道极佳。
「唔~不错。」
尘岳啧啧称奇道:「这鱼肉怎么这般鲜美,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北凉河流稀少,各种鱼类水物远不如中原丰富,尘岳真是第一次吃到味道这么好的鱼。
「呵呵~」
宇文星辰微微一笑:
「王爷端的是好眼力,这鱼可不是京畿周边的鲈鱼,而是苍龙江特产的本地鲈鱼。」
「苍龙江?这么远?」尘岳皱起了眉头。
宇文星辰开口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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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鱼由官船运送,用苍龙江的江水养着,经水路一直送达京城,沿途不需要停靠,所以短短数日便可抵达京城。
为了让王爷尝尝这鲜美的鲈鱼,在下可是十天前就派人去准备食材了。
运过来的时候有二十条,到了京城死得就只剩一半了,这是其中品质最佳的,绝对新鲜。」
尘岳似乎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拱手道:
「公子真是有心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王爷太客气了,来,再尝尝这酒。」宇文星辰端起了斟满酒的玉杯:
「请!」
「请!」
两人一饮而尽,场面十分融洽。
第1356章劝说未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宇文星辰的兴致似乎不错,时不时便讲一些风雅趣事,很是有趣。
尘岳很自然的在一旁附和着,宇文星辰既然高兴讲这些那他就听着,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才会讲正事。
他知道今天的邀请绝不仅仅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
「王爷入京的这些日子,似乎很是忙碌啊。」宇文星辰突然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尘岳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道:「没办法,实在挡不住诸位大人的盛情邀请,否则别人该说凉王的架子太大了~」
「呵呵~」
宇文星辰随意的笑了笑,目光微眯的问了一句:
「王爷和上官家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尘岳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看向宇文星辰道:
「公子若是有话,可以明说。」
「王爷爽快!」
宇文星辰很是豪放的一笑:「那在下就畅所欲言了?」
「请!」
宇文星辰一挥衣袖道:「武德四年,王爷十八岁初入军伍,首战便在边关名声大噪。
我依稀记得那个时候我爷爷特地叮嘱,多多照看王爷,言曰有才之人,朝廷应当大力提拔。
王爷从边军校尉一步步的走到北凉道节度使,这之中我宇文家是出了不少力的。
可以说我宇文家和王爷有着很深的渊源。」
尘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那个时候的宇文家确实给了自己很多帮助。
但尘岳何尝没有帮助过宇文家呢?
宇文成化刚刚就任兵部尚书时,领兵赴边抵御燕戎,是尘岳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多多谏言,才击退了燕戎。
后来的福王之乱宇文成化吃了很大的亏,依旧是尘岳领兵平叛,扫灭了危机。
宇文成化能在一开始坐稳兵部尚书的位置,尘岳有很大的功劳。
宇文星辰见尘岳没有否认,便继续说道:
「其实凉地和咱们宇文家一向是没有矛盾的,我们更有可能成为朋友才是。
现如今朝局多变,上官家在朝堂上对我们是步步紧逼,无端打压臣子,妄图揽大权于一身。
这样的做法,王爷当真看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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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目光平静的抿了一口酒,淡淡道:
「我只是戍边之将,京城朝局离我太远。」
「既入朝堂,又有谁能独善其身呢?」宇文星辰言辞犀利的反问了一句。
尘岳面带微笑的问道:「那宇文兄的意思是?」
「在下诚心相邀,请王爷和我联手,对付上官一派。」宇文星辰很是直接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理由。」
尘岳早知道他会这么说,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
宇文星辰竖起了手指晃了晃,沉声道:
「自古以来外戚干政都会让朝政大乱,现在上官泰清任人唯亲,将朝堂扰的不成样子,我宇文家看不下去。」
尘岳饶有趣味的一笑:「原来公子心中存着整顿朝堂的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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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
宇文星辰微微一笑:「但我自认为做得会比上官泰清要好。」
尘岳微微摇了摇头:「这理由,不够。」
宇文星辰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了开来,十分郑重的看着尘岳道:
「王爷戍守边疆,外有大敌,
压力不小。
上官家掌权,官位、利益都会划分给自己人,王爷怕是什么也捞不到。
而王爷所能助我宇文家击败上官一族,我宇文星辰可以向王爷承诺,日后边关的军饷、粮草、物资,王爷要多少,我们给多少。
若燕军大举来犯,中原各州的兵马也会开赴边境,和王爷并肩而战。
如何?」
屋中陷入了一片宁静,宇文星辰直视着尘岳的目光。
他自信开出的这个价码不低了。
沉默许久之后,尘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朝局纷争,我北凉不想掺和。兵也好、粮也好,朝廷愿意给就给,若是不愿意给,我凉军也会戍守边关,绝不后退半步。
我凉地边军血战沙场,为得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为那些老百姓能踏踏实实的生活!」
有一抹失望和怨恨从宇文星辰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这位宇文家长孙藏在袍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几分。
不过宇文星辰的脸色依旧平静如常:
「好吧,既然王爷有自己的志向,我也不会强求。」
尘岳微微一笑:「这样最好~」
如果宇文家真的能做到刚刚的承诺,尘岳是会心动的。
但是以宇文家先前的所作所为来看,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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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无可能!
等上官家倒台,宇文家就该腾出手来对付他了。
「吃,吃菜,哈哈。」宇文星辰不再过多纠缠,端起酒杯道:
「来,下官再敬王爷一觞。」
「请!」
……
一顿饭终于结束,宇文星辰亲自将尘岳送上了马车。
当那辆由十余名士卒护卫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时,宇文星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一挥袍袖冷哼了一声,转身上楼。
依旧是五楼,依旧是那星光下,悄然间多出了一道身影。
一身青色长衫的第五心柔飘然而立,驻足窗边,神色平静的看着远处。
「失败了吧?我都说了,这位凉王绝非池中物。」第五心柔微微一笑,对于今日的结局他似乎早有预料。
「哼,不识抬举。」宇文星辰同样走到了窗边。
尘岳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在宇文星辰看来还不足以和他整个陇西门阀相比。
但是尘岳却如此的不给面子,当面就拒绝了他。
身为宇文长孙的他何时吃过这样的闭门羹?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第五心柔目光深邃:「你倒是有爱才之心。」
宇文星辰很实诚的说道:「尘岳出身寒门,走到今天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称之为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若是他真的愿意倒向我们,我并不介意日后给他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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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他太过高傲。」
两人并肩而立,感受着晚风的吹拂。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宇文星辰平静的问了一句。
第五心柔额头微点:「万事俱备。」
「呼~」
宇文星辰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浩瀚星空,喃喃道:
「尘岳,你目中无人,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传信北凉,一切按计划行事!」
第1357章加冠大典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倾洒在大地上时,尘岳的身影恰好推门而出,站在门口懒散的伸了个懒腰。
从望月楼那一顿酒席结束之后,尘岳总算是清闲了两天,吃了几顿清淡的饭食,休息的也不错,脸色很好。
那件黑金之色的六蟒王袍被他穿在了身上,一股淡淡的王霸之气若隐若现。
再加上其挺拔、俊朗的身姿、锋利的眼神、尘岳整个人看起来都和平日里大不一样。
在北凉,尘岳很少穿这件蟒袍,大多还是以便服或者铠甲出现在一众官员的面前,现在陡然一穿,感觉还真是不错。
马灵儿很是贴心的站在一旁帮尘岳抚平衣角,眼中都是爱意。这两人在平时相处最多,她也觉得这身六蟒王袍极为合身。
“好了,该出门了,今天应该是很累的一天。”尘岳苦着脸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加冠大礼仪式繁琐,估计得折腾一天,尘岳不怕战阵,却害怕这些繁文缛节。
马灵儿咯咯笑道:“谁让你是北境凉王,躲都躲不掉,这个苦啊你就自己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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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礼制,只需要尘岳自己参加大典就可以了,马灵儿是不需要去的,
她这次来京城主要就是替雪芊芊拜望一下雪承义,再参加皇宫的晚宴,比起尘岳来轻松自在了许多。
“走了走了。”尘岳轻轻搂了一下马灵儿:“你就留在府中陪着爹。”
“蒽~”
府门之外,数十骑白马义从早就备好了车驾,一行人缓缓启程,朝着皇宫赶去。
越靠近皇城,各级官吏的车驾就越来越多,有相熟的还会互相打招呼。
一些人的神色不太好,很多官员可是天没亮就已经起来准备了。
圣天城很大,足足容纳了上百万的人口,足可称为大周第一城。
因此京城占地也很广,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尘岳一样能在靠近皇城的地方被赏赐一个大宅子的。
不少品阶低、俸禄低的官员住的很偏远,赶到皇城得花上个把时辰,更何况加冠大典这么重要,谁都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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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诸多内侍的引领下,众位大臣依次经皇城宫门来到了太和殿,人头攒动。
平时用来上朝的太和殿自然容纳不了这么多的大臣,那些品阶不够的官员只能站在外面。
但加冠大典并不在皇城之内举行,而是在皇城正南大约五里的九龙坛。
九龙坛一向是周朝历代皇帝祭祀之所,每逢有重大典仪都会选择在这里。
众位大臣齐聚太和殿是为了陪同皇帝龙撵,一起前往九龙坛。
在一众大臣殷殷期盼的目光中,一身金黄龙袍的周承宣头戴冕旒,缓步走入大典。
司礼监的那位王公公侍奉在天子左右,还隐约向尘岳投来了善意的目光。
折腾了半个把时辰之后,浩浩荡荡的官员队列终于出了皇宫,在京城百姓的夹道欢迎中抵达了九龙坛。
礼部早就在这里搭起了高高的礼坛,文武百官围绕礼坛散开,隐隐约约将礼坛拱卫其中。
最靠近前方的自然是尘岳、吴王、宁王这三位藩王以及一众皇室宗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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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外是六部尚书、各道赴京的经略史、都护使以及朝廷大员。
更外围就是数不清的各级官吏,乌泱泱的一片。
这加冠大典将一众官员泾渭分明的分出了许多等级。
那些站在最外围的官员看向中间的目光,无不是羡慕和嫉妒。
那是他们渴望已久的位置,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走入这权势的最中心。
周承宣独自一人,一步步的登上了高高在上的礼坛。
这位十岁登基,在龙椅上坐了十年的皇帝,终于迎来了自己加冠亲政的这一天。
这十年可谓是大周朝最混乱、动荡的十年:
从福王造反到燕国、南越犯境,再到瘟疫肆虐、黄衫军起义。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掏空着偌大王朝的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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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繁琐的仪典终于搞定了,礼部尚书曹敏学踏前一步,朗声喝道:
“加冠毕,百官贺!”
黑压压的人影同时轻轻迈前一步,躬身行礼:
“恭贺陛下!”
“拜!”
众臣皆跪,就连尘岳也不例外,在这种场合可就没有什么赞拜不跪的特权了。
“山呼~”
“万岁!”
“山呼~”
“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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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山呼!”
“万万岁!”
……
“呼~”
站起身子的尘岳长出了一口气,小声的嘟囔道:
“终于搞定了~”
“凉王爷,今晚可还有大宴,届时我等共饮几杯?”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进了尘岳的耳中,尘岳扭头一看,侧边的吴王正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宁王周鼎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能以茶代酒作陪了~”
尘岳微微点头:“介时定陪吴王爷来上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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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加冠大典结束,百官依次退出了九龙坛,而司礼监的一名大太监则走到了尘岳的身边,轻声道:
“王爷,太后有话,明晚请王爷入宫赴宴~”
“好,有劳公公传话。”
尘岳点了点头,但是嘴角苦涩不已。
今晚皇帝会大宴群臣,明晚又要入宫,合着他来京城就是吃吃喝喝的。
“唉,能怎么办呢~”尘岳叹了口气,大步走出了宫门。
在他的背后,宇文星辰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他的背影,轻声喃喃道:
“就在明晚了~”
第1358章血色满京都一
忙碌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当新的一天来临时,就代表皇帝周承宣已经加冠亲政。
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什么太后监国、太傅辅政,所有政令只能出自这位皇帝的圣旨。
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整座京城都充斥着一股喜义,皇帝亲政,这些平头百姓也沾了光,可以看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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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绝大数人都不知道,一股惊天暗流即将涌现。
汝国公府内的一间密室中,房门紧闭,气氛凝重。
五六名将领安静的坐在上官泰清的面前,一个个都目光凛冽。
第五心柔陪坐一旁,默然不语,平静的目光尽显沉稳。
其中最年轻的就是骆培寅和马旭了,一个是上官泰清的女婿,一个是上官泰清在江南战事中收拢的心腹爱将。
骆培寅是左羽林卫参军,马旭是右羽林卫主将,加起来控制着羽林卫近四万兵马。
还有一名男子的脸颊上带着一道狭长的刀疤,往这一坐就浑身缭绕着一股杀意。
南疆道将领高景明,上官泰磊的心腹爱将,绝对忠诚可靠。
这一道刀疤是他在江南战事中叛军所留,得亏他当时反应快,不然就在一场必胜之战中丢了命。
几个月来,陆陆续续有五千精锐南疆道步卒潜入京城,领军之将就是高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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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看向高景明的目光颇有些古怪。goΠъ
此人是上官泰磊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并不是阮志雄麾下亲信,换而言之,这个人是真正效忠上官家的。
但高景明带来的那五千甲士都是从各军中抽调,来了不少校尉、都尉。
那些人的背景……
呵呵,就算是上官泰磊也知之不深。
还有其他几名将领,都是上官泰清就任兵部尚书以来提拔的,也都是上官泰清的心腹。
“诸位,安排的如何了?”上官泰清平静的问道。
这几天上官泰清已经把最机密的事告诉了这几人,虽然这半年他提拔了很多人,朝中也有很多臣子唯他马首是瞻,但他绝对信得过的只有眼前这些。
“一切准备就绪~”几人同时低声喝道。
上官泰清微微看了一眼第五心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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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心领神会,轻声道:“今日黄昏时分,南疆军自东门入城,届时守城校尉会放你们入城。
你们的任务,就是随同大人清剿奸佞及其党羽。
大乱一起,左右羽林卫立刻出营,巡防京城。
骆参军,马将军,你们二位要确保城中治安,若有人胆敢出手阻扰,立斩不赦。
……”
第五心柔语气平稳的向所有人重复了一遍各自的任务,最后沉声问道:
“诸位都听清楚了?”
“清楚!”
上官泰清朗声道:
“此次我等是奉陛下密旨杀贼,事成之后,诸位都是陛下的股肱之臣,荣华富贵,尽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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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官泰清担保,大家以后在朝堂之上,一定平步青云!”
“谢大人!”
几人齐齐抱拳喝道:“我等必誓死追随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人群中的骆培寅眼中充斥着狂热,虽是商贾之家出身,但是他对权力有着莫大的贪恋。
若是宇文一族的势力被彻底清扫,作为上官泰清的女婿,他注定会成为朝中重臣。
滔天的权势唾手可得。
“很好~”
上官泰清很满意众人的态度,轻轻挥了挥手道:
“都下去吧,心柔留一下~”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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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依次退出了密室,脚步匆匆、神色凝重。
他们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做的事会引起多大的轰动,甚至上官泰清嘴里的陛下密旨他们也没有见过。
但是富贵险中求,放手一搏,只要成功,他们就都会成为人上人。
“大人,还有何事要吩咐?”第五心柔躬身问道。
上官泰清微微向椅背上靠了一下,开口问道:
“听说前几日宇文星辰约凉王赴宴,两人在望月楼中相谈甚久。
你说此事会不会对我们的布置有所影响?
若是这两家联合……”
虽然尘岳看似置身事外,但若是说城中谁最有可能成为变数,那自然非凉王莫属。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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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昨晚陛下大宴群臣,凉王和宇文星辰并无任何交谈,恍如路人。
就算那一晚宇文家想要拉拢凉王,也一定被拒绝了。”
上官泰清微眯眼眸,仔细思考着第五心柔所言,回想起昨晚的皇宫大宴,两边的关系确实不好。
第五心柔又补充了一句道:
“大人别忘了,当初陛下巡边,凉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了宇文家的脸。
单凭这份仇,两家就绝无联合的可能。”
“有道理~”
上官泰清终于轻松的点了点头,轻声道:
“行,那你也下去准备吧,别让本官失望~”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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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留在屋中的上官泰清脸色逐渐阴寒,自言自语的呢喃道:
“老东西,好好享受你人生中的最后时光吧~”
……
两辆从皇宫出来的马车慢悠悠的停在了尘岳府邸的门口,一群内侍和宫中护卫侧立一旁。
他们是来接尘岳一家老小入宫赴宴的。
少顷,尘岳一家三口就从府中走了出来。
尘岳照例穿上了那身六蟒王袍,马灵儿同样是王妃正装。
马从之虽无官身,但是马灵儿却眼光独到的选了一件得体的衣服。
原本就是落魄秀才出身的马从之俨然多了一股文雅之气,不算多么老土。
“不错,还是你的眼光好。”尘岳看着马从之身上的衣袍,朗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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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在爹身上正好合适。”
“嘿嘿,那还用说。”马灵儿得意的挑了挑眉头。
徐洛在旁边略微有些犹豫的问道:“王爷,真的不用我们随行互送么?”
“无妨。”
尘岳随意的挥了挥手:“皇城大内,能有什么事?
你们就在府中歇着吧,这几天也够累的。”
“诺!”
一名内侍踱步走到了尘岳身上,躬身道:
“王爷,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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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拉着马灵儿,大步登上了车驾。
在车驾缓缓消失在道路尽头时,徐洛才收回了注视的目光。
这位白马义从的统帅自顾自的嘟囔了一句:
“怪了,今天怎么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呢~”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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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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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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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9章血色满京都二
琴瑟之声缭绕在慈宁宫的大殿上,一群年轻貌美的美姬正在殿中伴随着鼓乐翩翩起舞,身段柔美,舞姿动人。
太后上官婉容满脸笑意,端坐在主位之上,右首位坐着的乃是尘岳一家三口,左边的自然便是长公主周芷凤了。
偌大的一个慈宁宫主殿,仆人婢女不少,但实际上今晚太后邀请的宾客就只有尘岳一家,可谓是殊荣备至。
“凉王,王妃、马老。”上官婉容端起了酒杯笑道:“来,喝,不要拘谨,到了这里就当是自己的家一样,反正今天是家宴,也没有请其他人。”
“太后请~”
几人齐齐的端起了酒杯,马从之的脸上愈发诧异,他一直知道他的女婿在朝中的地位很高,没想到连太后家宴这种私人宴请都会请他们。
家宴,什么家宴?他凉王怎么就和太后是一家人了呢?分明就是一个拉拢尘岳的借口罢了。
上官婉容用袍袖遮挡了一下前脸,微微的抿了口酒之后笑道:
“本来陛下是要亲自来的,但是依照祖宗礼法,陛下刚刚亲政,需要在太庙中祭奠先祖,以表孝心,所以这两日实在抽不出时间吗,凉王可不能怪陛下怠慢了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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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微微躬身道:“太后言重了,怎敢怪陛下怠慢,能有太后和长公主殿下亲自出面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我尘岳戍守边关都是应尽的本份,天子赐恩,我尘岳受之有愧啊。”
“呵呵~王爷真是陛下的心腹忠臣,朝廷柱石啊~”
太后笑了笑:“来,吃吧,不用客气。”
上官婉容的目光微微闪烁了几下,其实周承宣现在并不在什么太庙中祭祀先祖,而是坐镇御书房,由精锐禁军保护。
她知道今天就是他哥哥动手的日子,为防万一,周承宣必须在绝对安全的位置,若是来慈宁宫的话还得调集大量的甲士护卫,太过招人耳目。
而周芷凤看向尘岳的目光中满是爱意,这个她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可惜,她没有雪芊芊那样的福气可以嫁入王府。
哪怕嫁不进去,多看两眼也好啊~
这或许就是生在皇室的可怜之处吧。
酒至微醺,太后笑呵呵的看向了马灵儿的老爹道:“马老,听闻你们北凉人士大多好酒,这酒如何?”
马从之有些拘谨的回答道:“回太后,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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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当朝太后,天子的生母,竟然和自己这个草民有说有笑,马从之当当真是大姑娘坐花轿,人生头一回。
“哈哈~”
上官婉容轻笑一声:“回头临走之时再多带几坛回去,就当是哀家的赏赐了~这京城的酒虽然不如你们北凉的酒烈,但是味道却极为醇美,称得上是世间精品。”
“多谢太后~”
马从之笑着应答了下来,还不漏痕迹的朝着尘岳眨了眨眼睛。
尘岳歪了歪嘴,他知道马从之的意思,那些酒正好可以带回去给他爹,他爹临走前可是特意叮嘱,带点京城的美酒回去尝尝。goΠъ
殿中的氛围很是融洽,唯独马从之看待周芷凤的眼神有点怪异,作为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他怎么会看不出这个长公主其实对尘岳有心意?
只需要一个眼神,马从之就能看出周芷凤心中的意思,但是马灵儿却视若罔闻,反正她是凉王正妃,爱咋咋地。
马从之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看来自己的这位女婿也是个容易沾花惹草的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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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门
一队队持枪甲士在城门口处来回的巡逻,天色已黑,大门早就紧闭了起来。
巡逻守卒的眼神中带着无聊之色,这守卫宫门是最没有意思的事情,谁有胆子强闯帝都的城门不是?
“蹬蹬蹬~”
整齐的脚步声突兀的从街道上响了起来,守卒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去,一队身披铠甲的士卒正手举火把沿着街道大步走来。
火光宛如一条长龙,乍一看人数还不少。
负责守卫宫城的一名巡防营校尉皱着眉头走到了队伍前面,大手一抬,沉喝道:
“止步!来者何人?”
“轰~”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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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光看身上鲜亮的铠甲就知道他的品阶不低。
巡防营的校尉打眼一瞧,立马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原来是唐将军,这么晚出来有事吗?”
左千牛卫主将,唐兴安。
唐兴安可以算是京畿驻军中的老人了,从齐党把持朝中兵权开始他就在军中为将,后来宇文成化上台,他作为随军将领南下福州平叛,和尘岳也算是有过一点交情的。
这次江南平叛他倒是没有参加,因为那时候他旧伤复发,腿脚不便,只能留在京城修养。
虽然多次的征战挣了不少的军功,但他升官可谓是非常的慢,因为他是军中少数没有在宇文家和上官家之间站队的武将,只专心带兵,谁也不得罪但谁也不讨好。
这次上官泰清整编京城十六卫,唐兴安作为老将,就接任了左千牛卫的主将,反正对于上官泰清来说,只要你不是敌人,就可以用,而且唐兴安确实有一些领兵之才,当得起这个位置。
唐兴安看了一眼这名校尉,从怀中掏出一封卷册说道:
“奉兵部调令,从现在西门守卫由我左千牛卫接管。”
校尉脸色一变,连忙扫了两眼兵部的调令,上面写的确实如唐兴安所言,接下来由左千牛卫接管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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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城防一直是他们巡防营的管辖职责啊,怎么会突然让千牛卫接手呢?
“咳咳,唐将军,好端端的怎么由千牛卫接管城防了呢?”校尉壮着胆子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事关京城防务,他可不能马虎大意,否则全家老小的人头不保。
唐兴安微微摇头:“本将只管奉旨行事,你若有疑问,可派人去问尚书大人。”
校尉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忙摆手道:“将军说笑了,卑职就是随便问问,换防,立刻就换防!”
“弟兄们,撤了,给唐将军挪地方!”
开玩笑,他一个个小小的校尉,哪有那个本事去质疑兵部尚书的调令,小心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没一会儿,原先的巡防营士卒就撤了个干干净净,左千牛卫随即便接管了城防,与此同时,右千牛卫也在奉调令接管其他各处城门。
从现在开始,整座帝都的城墙防卫就是由左右千牛卫负责了。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严守城门,没有陛下的圣旨,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城门。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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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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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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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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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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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0章血色满京都三
持刀叉腰站在城门口的唐兴安眉宇中也带着疑惑,兵部的这道旨意确实奇怪,按理说守卫城门不是他们的职责,而且还是各门同时换防。
并且兵部的调令说的很清楚,今夜左右千牛卫要全部出动,严守城门。
从沙场中搏杀出来的他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他也没有去质疑兵部的质疑,毕竟那上面还盖着陛下的印鉴。
怀疑谁也也不能怀疑陛下不是~
“将军,城防已接管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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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副将走到唐兴安的背后沉声汇报着。
唐兴安微微点头,冷喝道:“从现在起,一人一骑也不得出城!”
“诺!”
……
宇文府内安静异常
宇文星辰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轻轻的品着茶,涓涓热气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的二弟宇文皓大步走了进来,沉声道:“哥,左右千牛卫已经接管了城门。”
“嗯~”
宇文星辰淡淡的应了一声道:“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放心吧哥。”宇文皓咧嘴一笑:“军中大多数的偏将校尉都是我们留下的暗桩,绝无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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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略有些讥讽的笑道:“上官泰清还真以为他坐稳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就可以掌控京城驻军了?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宇文家把持兵部十年,留下了眼线无数,明里暗里多少人都是在靠我宇文家吃饭,岂是他短时间内就能推翻的。”
从此刻开始,京城的城防怕是已经被宇文家给把持了。
“大哥说的是。”宇文皓恶狠狠的点了点头道:“唯一的变故就是赵家两兄弟今天陪着吴王出城狩猎去了,听赵府的内线说要好几天才会回来。”
宇文星辰的眼神一眯:“赵家吗~还是老样子,等大乱一起就让千牛卫分出点人手,出城搜人。
赵家两兄弟可以活,但是吴王必须死!”
“好!”宇文皓咧着嘴笑道:“还有这个凉王,今天也该死了!”
宇文星辰目光冰冷道:“既然不给我宇文家的面子,那就怪不得我了~”
宇文皓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狞笑,当初尘岳在凉州打了他耳光的事他到今天都记忆尤新,今天就是他报仇的时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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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宫中的宴会在继续进行,那座陛下恩赏给尘岳的府宅内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敲门声又大又急,留守在府中的徐洛一脸疑惑的带着人来到了门口,谁敢这样不礼貌的敲打王府的大门?
“咚咚咚!”
“嘎吱~”
“董执事?”
徐洛一脸的错愕,从门外一步窜进来的男子赫然便是问天司的京城执事董昆。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辰来到王府?而且问天司行事隐蔽,董昆来参见尘岳一般都是走偏门,以免别人察觉,今天怎么会这样大张旗鼓的敲打正门呢?
董昆脸色凝重,语气急促的说道: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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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洛眼睛一寒,使了个眼色下人就把府门关紧。
徐洛一把拽住了董昆的手臂问道:“怎么了,出了何事?”
董昆急声道:“刚刚接到消息,黄昏时分,有一支五千人的驻军由东门入城,明面上说是驻扎在城外的羽林卫,但是我的手下去暗中探查了,发现了这些士卒带着明显的南疆口音。”
“南疆口音?”
徐洛脸色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并不是羽林卫,而是南疆军?”
“很有可能!”董昆肯定的点了点头,他在京城蛰伏了这么多年,羽林卫的将校他好歹也算认识一些,绝不可能突然出现这么多南疆口音的士卒。
“不可能啊~”
徐洛喃喃道:“南疆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还足有五千之众,沿途并没有收到相关的情报啊?陛下也没有过明旨调外军入城啊?”
边防驻军在没有陛下圣旨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了京城,傻子都知道不对劲。
“还有两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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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昆脸色阴沉的说道:“上官府中的大门紧闭了一天,不知道在做什么,只知道有军中的将领出入,府内戒严。
而且就在刚刚,左右千牛卫已经接管了京城的城防,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我有一个手下凑近了一点都被赶走了。
左右羽林卫也在分发兵器,不知意欲何为。”
徐洛脸色大变,外军入京、京城城防突然更换、皇城守卫分发兵器,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小事,若是把这三件事联系在一起看,怎么看都像是要打仗。
可在这京城打什么仗?除非你造反!
对,造反!
徐洛在屋中急得团团转,怎么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怪不得尘岳的车驾离开时他感觉到有些心神不宁。
现在尘岳不在府中,他们也没法往皇城内传递消息,两人心乱如麻。
董昆接着说道:“王爷一家现在全在宫内,万一出了事我们两怎么付得起这个责任?
虽然不知道这些诡异的举动意图是什么,但是我认为,王爷必须在我们保护之下,这样就算京城大乱,我们也能有自保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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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洛终于顿下了脚步,扭头问道:“董执事,你们在京城有多少人?所有信得过、能拿刀的人。”
董昆略微思索了一下,当即回答道:“三四百!”
“好!”
徐洛应了一声:“我现在需要你把他们全部召集起来,尽可能的向皇城周边靠拢,全部佩刀,我这里所有兵士也会集结,随时待命。
若是今夜无事,我们就按兵不动,若是城中骤然生变,我们两就算强攻皇城,也得把王爷一家救出来!”
徐洛有自己的考量,现在城中一切安静如常,若是他白马义从突然出兵皇城,岂不是造反的就变成了他们?所以他只能等一个后手。
“好!”
董昆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回去集结所有人,城中还藏着一些兵器,够用。”
“董执事。”
徐洛满脸凝重的握住了他的手:“王爷一家,系于你我一身,今天若真的出现不可掌控的局面,弟兄们心里要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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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昆浑身爆发出一丝杀意,凝神道:
“北凉边军,唯死而已!”
第1361章血色满京都四
慈宁宫的晚宴还在持续,除了舞女还有精通琴艺的乐者,指尖拨动之下一曲曲美妙的乐曲便在大殿之上回荡着。
不得不说,这些皇家乐坊出来的艺人就是技艺高超,尘岳在北凉都很少听到这般动人的曲子。
周芷凤不知怎的,好像没心思去欣赏这些天籁之音,眼光一直向门口处看去,目光中带着一点点的焦急。
太后笑道:“怎么,着急了?”
周芷凤脸色一红,点了点头。
尘岳疑惑道:“长公主殿下可是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可自行前去,不需在意我们。”
“是的,长公主殿下请自便。”
尘岳和马灵儿两人还以为周芷凤有什么急事,当即开口相劝。
“呵呵,凉王爷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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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笑着说道:“哀家的这位女儿啊这些天习得了一些厨艺,今天知道王爷一家要来,亲自煲了鸡汤,有驱寒之效,可惜这汤迟迟不来,长公主殿下便心急喽~”
周芷凤的脸颊更显得娇红,扭扭捏捏。
上官婉容直接说出了她心中的打算,让她有些害羞,她和尘岳第一次见面时可是蛮横的狠,哪是今天这般小女儿的姿态。
尘岳语气一滞,堂堂长公主殿下竟然亲自给他们煲汤,实在是匪夷所思。
“哼!”
在错愕之间,尘岳好像听到了马灵儿的一声冷哼,这下可把凉王爷吓坏了,连忙拱手道:
“怎敢劳动长公主殿下,就这样吃便好了,这么多好酒好菜,足够了,臣已经有八分饱,不需再劳烦长公主殿下。”
太后面带微笑:“这可就由不得哀家了。”
其实上官婉容的内心有些苦涩,若是周芷凤早点认识尘岳该多好,这样便能明旨赐婚,原本尘岳该是她最中意的女婿,也可以成为皇儿最得力的臂膀。
可惜,尘岳早就有了正妻,注定不能和皇家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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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凤安奈不住,还是站了起来道:“母后,女儿去看一眼。”
“嗯,去吧~”
周芷凤三步并做两步,出殿而去。
尘岳满心的苦涩,他已经感觉到旁边马灵儿要杀人的目光了,心头都在哆嗦。
太后笑道:“咱们不管她,随她去,王爷,前阵子有沿海大臣献给陛下几壶好酒,名为千杯不醉,说的就是酒香四溢、酒气浓郁,但是怎么喝都不会醉,酒性温和,待会儿一起尝尝?”
“甚好,甚好。”尘岳自然是点头答应,但他现在的心思可不是在酒上了,而是在担心宴会结束之后马灵儿到底会怎么收拾自己。
……
皇城门口由禁军负责守卫,一个个彪形大汉牢牢的占据着宫门的位置,眼神冷厉。
这些士兵都是经历过战争的汉子,浑身都充斥着一股杀意。作为护卫皇城的禁军,他们身上的担子可是重的很。
为首的一名百夫长目光微凝,看向了远处,那里有一群内侍正在疾步走来,一个个都低着头,完全看不清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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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
百夫长冷喝了一声,拦住他们的去路,皱眉问道:“你们是哪个宫的,这么晚了为何还在宫墙之外?”
按理来说太监此刻应该都在皇宫中才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宫外?
领头的一名太监始终低着头,捏着嗓子回答道:“回将军话,奴才是慈宁宫的,因白日间外出办事,耽误了时辰。
太后在宫中设宴招待凉王爷,急等着咱们回去伺候,还望将军给个面子,放咱们进去。”
“慈宁宫的?”为首的百夫长眉头一皱:“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慈宁宫的内官他基本上都见过,他觉得这太监的声音有些陌生。
太监没有动弹,只是再度开口道:“将军,太后想必已经等得着急了,误了太后的事情,大家都讨不了好。”
百夫长脸上的不满越加浓厚,语气加重了一点说道:
“我让你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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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太监在犹豫了一下之后终于抬起了头,可是百夫长看到的并不是一张太监的面庞,而是一个眼神阴寒,满脸胡渣的大汉。
这他妈哪里像是个太监!
“你!”
“嗤!”
百夫长刚刚伸出手,一柄短小的匕首就准确无比的插入了他的咽喉,一刀毙命。
“噗嗤!”
鲜血喷射而出。
“嗤嗤嗤!”
“啊啊啊~”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十来名太监纷纷暴起发难,一柄柄短刀从袖口里闪现而出,径直刺向了那些禁军护卫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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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身手极为矫健,并且还趁势捂住了这些禁军的嘴巴,几乎没有让他们发出什么声音。
片刻之间,十几名驻守在宫门口的禁军就全部变成了死尸,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了宫城脚下。
“呸!”
那名假扮成太监的胡渣男朝着百夫长的尸体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然后伸手对着暗处招了招。
顿时便有大片的黑影从黑暗中闪掠而出,一个个身着黑色紧身衣,头巾蒙面,看人数足有一两百号人。
黑影一个个脚步轻快,很快就全部顺着宫门溜进了皇城之中。
“按计划行事,直奔慈宁宫!”
“诺!”
手握短小匕首的男子咧嘴一笑,在微风的吹拂下,他的领口处有一个血滴的标记若隐若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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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嗒~”
周芷凤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了慈宁宫的后厨,今天为了宴请尘岳,太后特地把御膳房的厨子喊到了这里,现在不少下人们正在忙碌,准备着宴席接下来的菜品。
也不知道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准备了这么多的酒食,按尘岳的眼光来看实在是太浪费了。
周芷凤一路小跑,走到了自己的鸡汤面前,鼻子在碗边轻轻一嗅,一股浓郁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这个鸡汤已经足足熬了一个下午了,汤汁都变得浓白。
“看样子差不多了~”
周芷凤很开心的挥了挥手:“来人呐,端着,送去大殿。”
“诺!”
长公主殿下带着几名婢女又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鸡汤也算是她的心意,凉地苦寒,土地贫瘠,让尘岳一家补补身子,多好。
可刚刚走到屋外,隔壁的一间偏房里就传出了窃窃私语声,让这位长公主的脸色豁然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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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掺进去了吗?”
“掺进去了,万无一失~”
“那就好,中了此毒,就是神仙也难救。”
“嘿嘿~”
……
第1362章血色满京都五
“砰!”
奸笑声还未落下,偏房的屋门就被人给一脚踹了开来。
周芷凤满脸怒意的盯着两名太监,这两人都是慈宁宫这几天新调来的太监,周芷凤有些面生。
还有几名侍女堵在了周芷凤的身后,将这间偏屋的屋门给彻底挡住。
“什么毒!”周芷凤冷声喝道!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在皇宫之中提到毒药就是不对劲,更何况她的母后现在还在大殿设宴款待尘岳一家。
“扑通~”
周芷凤的出现很明显吓了两人一跳,两人顿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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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小的~”
两人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来人,剁了喂狗!”周芷凤冷喝一声,两名凶神恶煞的护卫便出现在了门口。
“饶命,长公主饶命啊!”
“饶命啊!”
两人磕头如捣蒜,不停的求饶。
周芷凤手段的狠辣将两人吓了个半死,竟然一开口就要把他们两剁了喂狗。
“我再问一遍,什么毒!”周芷凤怒气冲冲。
其中一名太监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刚刚送去的千杯不醉里下了毒,中了此毒,三天必死……”
话还没说完,周芷凤就扭头走了出去,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了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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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什么人会在酒里下毒?难不成是自己的母后要杀尘岳?不应该啊?
猛然间周芷凤突然想到,这几天舅舅一直来找太后议事,每一次都不准任何人靠近,显得颇为神秘。
难不成是他们??
周芷凤不敢再往下想了,也没功夫再去审问那两名太监,她只求尘岳不要喝那杯酒。
大殿之上,尘岳和太后的手里已经端起了酒杯,这酒果然如上官婉容所言,酒香扑鼻,很是香甜。
太后微微笑道:“凉王爷,尝尝,就算是陛下也还没喝过这千杯不醉,王爷有口福咯~”
尘岳举着酒杯躬身弯腰:“谢太后赐酒。”
“别喝!”
“酒里有毒!”
酒杯刚刚被尘岳送到嘴边,周芷凤的大喝声就传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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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的舞女、歌女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满脸疑惑的看向了殿门口,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周芷凤拖着长长的裙摆,满脸凝重的指着尘岳说道:“别喝,酒里有毒!”
一路跑来的周芷凤连头上的华冠都跑掉了,显得十分狼狈。
尘岳愣住了,疑惑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杯,什么毒?
太后上官婉容不知所以的站了起来,疑惑道:“凤儿,你在说什么,酒里怎么会有毒?别闹了。”
“真的有毒!母后,是不是你!”
周芷凤满脸焦急,她不相信她的母后会做出这种事,但是慈宁宫可是太后的地盘,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尘岳的眼神一点点的冷了起来,看了看满脸怒气的周芷凤,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太后,他轻轻的将杯口一歪,酒水顺着杯口滴落在了桌上银质的器物之上。
“嗤!嗤嗤~”
酒水滴落,只见那银器开始慢慢的发黑,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了尘岳的鼻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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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从之瞬间就站了起来:“果然有毒!”
马灵儿目光大骇,警惕的站到了自己的父亲身边,目光在整座大殿中来回打量着,但是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马灵儿心思机敏,她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这个晚宴好像有点不对劲。
太后的目光变得震惊起来,端着酒杯的手顿时一松,酒水洒了一地。
“太后。”
尘岳的眼神变得冰冷:“臣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竟然要毒杀我?”
到底是久经沙场,越是情况危险,尘岳的脸色愈发显得冷静。
太后茫然的摇着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尘岳眉头皱了皱,看她的脸色确实像是不知情,可是明明是太后请自己来赴宴的,除了她还有谁会下毒?
而且尘岳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太后为什么要毒杀自己,没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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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你看!”眼尖的周芷凤陡然惊呼出声,伸手指着太后的脚下。
脚下华丽的地毯已经被刚刚打翻的酒水腐蚀的发了黑,很明显上官婉容的这杯酒也是有毒的。
“啊~”
上官婉容惊呼了一声,被吓了一大跳,狼狈的坐倒在椅子上。
一股诡异的情绪笼罩在大殿内,那些舞女歌女全部被吓得跪在地上。
竟然有人想同时毒杀太后和凉王?
若是太后真的出了问题,今天她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周芷凤满脸急促的跳着脚问道:“母后,你和舅舅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我,我~”
太后喃喃的说不出话来,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这计划怎么和上官泰清安排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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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开始在上官婉容的心底浮现。
……
夜色已经十分的黑了,似乎有无数人影在京城的街道中移动。
太傅府的门口挂着大红灯笼,一片安详,两名家丁站在府门外,时不时的打着呵欠。
“嗖嗖嗖!”
几支利箭毫无征兆的从黑暗中飞了出来,精准的射穿了两人的胸膛。
“轰轰轰~”
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响起,无数的人影从四周的街巷内涌了出来,将偌大的宇文府围的水泄不通。
火把交相映成,出现的甲士人人手指利刃,弓弩上弦,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人流自中间分散而开,骑着高头大马的上官泰清缓缓的来到了人群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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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疆道调来的高景明一步不离的跟在上官泰清的身后,包围宇文府的一共有两千人,其中一千人是他从南疆道带来的精锐,另外一千则是上官泰清府中的护卫,由护卫统领季三率领。
季三就是那个上官泰清在江南收收服的土匪头子,现在他已经对上官泰清言听计从。
上官泰清答应过他,只要今天事成,季三就可以进入军中为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出身草芥的季三不是傻子,上官泰清既然开出了这样的条件,就说明今晚的事情凶险异常。
富贵险中求!
上官泰清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了一道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高高的举过头顶,朗声喝道:
“奉圣喻!
太傅宇文鸿儒把持朝政、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大逆不道。
诛杀全族!”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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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直冲云霄,彻底扰乱了黑夜的宁静。
血腥的一夜,从此刻开始。
第1363章血色满京都六
无数的甲士涌向了宇文府的大门,那木制的大门很快就被他们蛮蛮横的撞了开来,拎着刀的士卒冲进了府内。
上官泰清的嘴角勾起了冷笑,过了今夜,什么四世重臣,什么陇西宇文,都将成为他上官家的垫脚石。
从此以后,朝堂之上再无宇文!
按照计划,刚刚那一声尖锐的响箭就是行动的信号,其余入城的四千南疆军士卒将会同时进攻其他一些大臣的府邸,尤其是户部和礼部两位尚书,他们可是宇文家的死党。
第五心柔坐镇兵部中枢,今夜各处的行动都将由他统筹调遣,上官泰清亲自来那宇文鸿儒的人头。
“嗤嗤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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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
“什么人!”
“啊~”
可能是因为时值半夜,冲进宇文府中的士兵只撞见了十几号巡夜的家丁,基本都是一刀一个被他们剁死了。
上官泰清的命令是诛杀全族,自然不需要留下活口。
“嗖嗖嗖!”
“嗖嗖!”
就在一两百号精兵冲进府邸之后,无数的利箭从黑暗中飙射而出,打了他们一个绰手不及。
“嗤嗤嗤~”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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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就有十几名军卒中箭倒地,惨叫声响彻在宇文府内,突如其来的变动让那些军卒大惊失色,刚刚冲进去的甲兵又缓缓退到了府门口处。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握紧兵器,在黑暗中四处扫视,生怕下一支利箭会射向自己的胸膛。
“蹭!”
高景明和季三两人瞬间拔刀,牢牢的守在上官泰清的左右两侧,眼神凌厉。
上官泰清的脸色略微有些阴沉,果然是宇文府邸,危机四伏,幸亏他早就调了南疆军入城,不然光靠着自己的府兵还真难打下宇文家。
一道沉喝声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来者何人!
此地乃是当朝太傅的府邸,有先皇御赐的门牌匾额,兵犯此地,你们是想谋反吗!”
上官泰清策马向前,狞笑道:
“太傅宇文鸿儒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奉陛下圣旨剿灭,无关人等速速放下兵器,否则一律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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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言罢,黑暗中陷入了一丝寂静,宇文府中再也没有什么喝声传出,显然是准备顽抗到底。
上官泰清冷哼一声:
“众将听令,杀!”
“杀!”
一场惨烈的厮杀在宇文府的门前拉开了序幕。
……
慈宁宫中此刻也已经是混乱一片,在周芷凤和尘岳的联手逼问下,上官婉容终于说出了今日的谋划。
“什么?诛杀宇文全家?”
周芷凤被吓得花容失色,满脸震惊的说道:“宇文家可是当朝重臣,陛下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她不相信她那个弟弟刚刚亲政就会对宇文家动手,宇文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对他们动手会在京城朝局中掀起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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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两家在朝堂上斗得如火如荼,但是周芷凤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到了大动干戈的地步。
上官婉容没有说话,默默的低下了头。
尘岳眉头一皱,凝神道:“太后,想必上官大人根本就没有那到陛下的圣旨吧?或者说上官大人伪造了一封圣旨?”
太后的面色一僵,依旧没有说话。
看着母后这般默认的模样,周芷凤心中大骇,急声道:“没有圣旨就贸然诛杀当朝重臣,那可是死罪。
再加上调驻外将士入京,更是谋反啊。
母后,你怎么这么冲动!”
周芷凤觉得她母后和舅舅简直是糊涂了,竟然敢做这种事。
上官婉容颇有些生气的喝道:“凤儿,你不要这般天真!
朝堂斗争本就是你死我活!宇文家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树大根深,已经对天子的皇权形成了威胁,必须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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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4章血色满京都七
尘岳的表情出奇的冷静,现在他身边一名护卫都没有,置身于自己一个完全不能掌控的地方,他绝对不能乱。
要是连他都失了分寸,那怎么将马灵儿和自己的老爹安全的带出去?
马灵儿和马从之重重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们不知道幕后操控的大手到底是谁,但既然敢兵攻皇城,就说明背后之人已经决意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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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绝对服从尘岳的每一句话。
“杀啊!”
“啊啊啊!”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激烈,上官婉容的手掌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危险已经来到了眼前。
她很想派人去问她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掌控?为何会有人强行攻打皇宫?
可惜,此时此刻没人能替她传话。
周芷凤茫然无助,身为长公主的她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尘岳看向了周芷凤道:“你们也跟着我,我们先想办法出宫。”
“嗖嗖嗖!”
话音刚落,一波箭雨竟然狠狠的射进了大殿,漆黑色的箭头射穿那些纸糊木制的窗户,带着浓郁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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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嗤嗤嗤!”
箭头无差别的射向了所有人,几名舞女瞬间中箭,吐血倒地。
“啊啊~”
“跑啊~”
这一刹那,整座大殿终于彻底乱了起来,跪在地上的舞女、歌姬、太监们一个个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四处逃散,唯有极少部分中忠心的还满脸惊惧的留在殿内。
这种生死关头,谁还管你是不是太后,是不是凉王?
“嗖嗖嗖~”
“放箭!”
“嗖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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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看着扑面而来的箭雨,脸色一变,一手挽住马灵儿的腰肢,另一手狠狠的一推马从之。
同时他还朝着周芷凤怒喝道:
“不要命了,趴下!”
“扑通~”
几人同时倒地,这才险之又险的避开了箭矢。
“啊啊啊!”
“拦住他们!保护太后!”
外面嘈杂声四起,隐隐约约有大量人影在殿外闪动,想来是慈宁宫中的护卫正在和那些不明底细的杀手交战。
“嗤嗤嗤!”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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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大殿的木门被狠狠的撞了开来,三名手持利刃的蒙面黑衣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入了大殿。
“拦,拦住他们!”
看着那几把带血的弯刀,上官婉容大惊失色,尖叫出声。
两名太监迎着头皮冲了上去,但是黑衣人手起刀落就送他们上了西天。
两具轰然倒地的死尸让那些个婢女下人更加惊慌,尖叫声响彻耳膜。
几人目光一扫,就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尘岳,狞笑着冲了过来。
尘岳眉头一皱,竟然是冲着他来的?
“灵儿,保护好爹!”
当下尘岳顾不得多想,大喝一声之后就迎向了三名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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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目光四顾,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酒壶,像是握着武器一样的握紧了酒壶,满脸紧张的站在马从之的身边。
“没事儿的,会没事的~”
相比于惊慌的周芷凤,马灵儿的脸色要沉稳许多,她绝对不能在这里给尘岳拖后腿。
白发苍苍的老人同样表情凝重,扫视着左右,寻找着哪里可以逃脱。
“喝!”
殿中的激战已经开始,只见尘岳怒喝一声,一脚踢翻了一张桌子,腾空而起的桌角当即就砸倒了一人,然后他赤手空拳的迎向了另外两人。
“死!”
两名黑衣人同时挥刀,从两侧攻向了尘岳,封死了尘岳的所有退路,吓得周芷凤直接闭上了眼睛。
“哼~”
尘岳冷哼一声,身子微微一伏,一柄弯刀就贴着他的脑门滑了过去,下一刻尘岳就单手握拳,狠狠的砸向了右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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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强悍的力道让黑衣人瞬间胸骨尽碎,眼眶一突,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狂喷而出。
尘岳顺势夺过了他手里的弯刀,奇快无比的掠向了另一人的咽喉。
“嗤~”
另一名黑衣人明显也是身手矫健之辈,连退两步,好不容易才避开了尘岳的一刀,但刀锋依旧划开了他的手臂。
尘岳怎么可能给他喘息之机,三步并作两步,脚掌在地面狠狠一剁,整个人一跃而起,那柄弯刀当空砍下。
“嗤~”
“啊~”
势大力沉的一刀直接将那名黑衣人的肩膀削去了大半,然后口吐鲜血,摇摇晃晃的栽落地面,场面一片血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开始被尘岳踢倒了那人才刚刚从地面上挣扎着站起来,刚要举刀,便觉得有一道黑影从自己的眼中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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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看到这一幕直接惊呼出声:
“小心!”
尘岳瞬间一个扭身,疾步向角落处躲去,同时手中的弯刀不断飞舞,将扑面而来的箭雨尽可能的阻挡而下。
“嗤~”
“嘶~”
但箭雨实在太过密集,哪怕尘岳的身手再好也还是挨了一箭。
箭头狠狠的插进了尘岳的左肩,鲜血顿时便涓涓的往外流。
“岳哥!”
“尘岳!”
马灵儿和周芷凤惊呼出声,一前一后的扑向了尘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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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
马灵儿颤抖着双手摁住那处伤口,鲜血瞬间就染红了她的玉手。
“嘶~”
尘岳强忍着伤痛,狠心拔下了那支嵌入体内的箭头,然后在两人的帮助下胡乱的将伤口包扎了一下。
幸好这只是一支寻常的扁平箭头,不是凉军中的那种钩型箭,不然就得拔出箭头带出肉。
“没,没事吧~”周芷凤几乎带着哭腔的跪在地上,茫然无助。
尘岳看向两人,咬着牙忍着痛,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微笑:
“没事的,跟着我,我带你们出去~”
第1365章血色满京都八
“砰~”
“砰砰!”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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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大周王朝的权力中心,整座圣天城都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声嘶力竭的喊杀声、受伤之人的惨叫声互相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这边!”
“集合!立刻集合!”
“拦住他们!”
……
街道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士卒,此起彼伏的呼喝声让民宅中的老百姓吓得瑟瑟发抖。
圣天城一向都是安静祥和,住在这里的老百姓何时见过战火?
血腥场面除了某个大臣被抄家诛九族,其他时候是见不到的。
可今天,会成为所有人毕生难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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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当当!”
“杀啊!”
入城的五千南疆军有一千人跟随上官泰清围攻太傅府去了,还有四千人按照计划应该是去剪除宇文一派的党羽。
然而,这四千人的攻击目标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围攻礼部侍郎的府邸!”
“羽林卫!奉旨前来!”
“羽林卫偏将一级的将军本官都见过!你们竟敢冒充官军?胆大包天!”
“哼,礼部侍郎宫海,叛国谋逆,我部奉旨杀贼!”
“放肆!本官乃陛下亲封的正三品礼部侍郎!无陛下明旨,你等怎敢在京城之地擅自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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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要面见陛下!”
“冥顽不灵!给我杀!”
“你们……”
“嗤嗤嗤!”
“啊啊啊!”
某处还算繁华的街道上爆发了一场屠杀,南疆军蛮横的冲进了这位侍郎的府邸,没有出示明旨、没有等他分辨,提起弯刀直接杀人。
惨烈不已~
侍郎府、给事中府、世家大族,京城很多府邸都在同一时间遭到了攻击。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上官一族的忠实党羽。
在京城的街道上,那些大臣的家丁、官兵、巡防营混战在一起,很多不明就里的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投入到了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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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羽林卫原本是负责维持京城秩序的,可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根本就不知道该维持哪里的秩序。
巡防营也是,左右千牛卫接管城防,他们都回营准备休息了。
可是城中突然大乱,他们只能出营灭火,灭着灭着就跟别人打起来了。
这些巡防营的士卒想不通,为什么身穿羽林卫铠甲的士卒会对自己动手~
更有甚者,大家突然发现连皇城的方向都起火了。
心思机敏的人已经隐隐推测出:
可能要变天了。
……
“当当当!”
“嗖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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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
太傅府的战斗已经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两边从长枪到弓弩,所有的方法都用遍了,但是上官泰清的兵马却迟迟攻不进去。
“啊啊啊~”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双方人马成片成片的尸体倒在院墙内外,一些没死透的绝望在血海中挣扎,然后被其他人踩踏致死。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那些来自南疆的步卒还好,见惯了血腥大战的场面。
可是上官府中的那些家丁护卫就有些顶不住了,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而发起这一行动的国舅爷此刻在人群之后急得团团转,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了。
一排排的士卒护卫在他的周围,国舅爷也是怕死的。
他万万没有料到,一座太傅府竟然这么难打,府中似乎藏着无尽的人,杀了一批还有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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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上官泰清发现了一个问题,府中的护卫战力极强,比起南疆军尤有甚之。
宇文府为何会有这么一大批精锐的死士?
国舅爷想不明白,他只想尽快的攻破太傅府。
但是当京城中第一声爆炸响起时,上官泰清已经意识到情况好些不对劲,他的计划里明明没有这一环啊?
到现在,城中冲天而起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已经把上官泰清彻底搞蒙了,就连这位发起行动的人都不知道为何会弄成现在这般模样。
“混账!谁能告诉本官发生了何事!”上官泰清满脸怒气的骂着,额头之上青筋暴起:
“那些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到处起火!”
“左右羽林卫的人不是应该在维持城内治安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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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唯有季三抱拳道:
“大人,已经派出了四五波人去查探情况,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信。”
“再派!多派些人!”上官泰清厉喝道:“一定要给本官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诺!”
“高景明!”
“末将在!”
浑身是血的高景明出现在了上官泰清的身旁,脸上的那道刀疤森然可怖。
他亲自拎着刀冲了两回,但无一例外都被挡了回来。
正是他告诉上官泰清,宇文府中的护卫比南疆步卒还要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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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泰清沉声道:“告诉本官,还需要多久你才能拿下这座府邸!”
作为他弟弟派过来的悍将,上官泰清还是很信任的。
高景明的脸色出现了一丝犹疑,看了眼不远处惨烈的战场,最终还是回答道:
“大人,末将只能尽力而为!”
打到现在,这位来自南疆道的悍将已经没有把握啃下这块硬骨头了。
“最多一个时辰,本官只能给你一个时辰!”
上官泰清竖起一根手指,沉声道:
“拿下宇文鸿儒的人头,本官明天就表奏你为正三品中郎将,入京为官!
不管死多少人,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尽快杀进去!”
高景明眼神一亮,恶狠狠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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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
看着再次提刀冲入战场的高景明,上官泰清有些疲惫的靠在了墙角边,他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但是他又说不上来。
派去联系第五心柔的人也没有回应,现在他急需这位智囊给他出主意。
此刻国舅爷发现,没了第五心柔,他的脑子似乎不太够用了。
“岳父!岳父!”
人群边缘,穿着一身铠甲的女婿骆培寅踉踉跄跄的挤了进来。
本来骆培寅身材挺拔,穿上铠甲应该是有几分威严的,但此刻怎么看都有些狼狈。
头盔歪歪斜斜的顶在脑袋上,跑得气喘吁吁。
“你怎么来了?你的左羽林卫现在不是应该在维持城内秩序吗?
为什么我派去联系你的人都没有回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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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见到骆培寅,上官泰清就满脸焦急的问出了一大串的问题。
第1367章血色满京都十
“独孤~你姓独孤!”
上官泰清的目光中露出了深深的怨恨:
“你原来是陇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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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陇西门阀之中,和宇文家姻亲关系最深的就是独孤家了,两家几乎穿的是一条裤子。
上官泰清心中恨啊~
这么一个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谋划的心腹武将,竟然是宇文家放进来的暗桩!
那今夜自己的谋划岂不早就暴露在了宇文家的眼皮子底下?怪不得行动从一开始就处处受挫,感情宇文家是早有准备。
独孤楠轻轻扯了一下缰绳,语气平静的说道:
“陇西道都护使次子,独孤楠,见过上官大人!”
上官泰清的脸色一变,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是独孤信的儿子,在陇西也算是地位尊崇之人。
这种身份竟然还装成一个普通士卒混进军伍,用心实在险恶。
有那么一瞬间上官泰清觉得,自己貌似在被一只大手推着前行,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站在一旁的骆培寅呆了一下,然后双眼血红的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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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你这个叛徒!我们带你可不薄!”
当初跳过第五心柔拉拢独孤楠正是他的主意,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马旭出身陇西豪阀。
相当于他亲手把敌人请到了自己的阵型里。
而且骆培寅对独孤楠可谓是信任有加,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心腹。
独孤楠毫不在意的一笑,目光扫视全场,朗声喝道:
“兵部尚书上官泰清,私调外军入京,滥杀朝廷重臣!
还联合北境凉王,密谋造反!
按律当诛!
众将士!随我杀贼!”
“好大的一顶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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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泰清怒不可遏的喝道:
“杀!给本官杀了他!”
现在上官泰清明白了,宇文家今天不仅要对自己动手,更要拔掉尘岳这颗眼中钉,难怪皇城方向也出现了异动,原来他们是冲着尘岳去的。
一石二鸟,宇文家的部署可谓十分周密。
“杀啊!”
双方的士卒瞬间就冲杀在了一起,刀光剑影,步步杀机。
两边的士兵都在指责对方造反。
这些最底层的士兵们根本没有资格考虑谁对谁错,听从上司的命令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右羽林卫的这些军卒当初都是跟着独孤楠南征平叛的士兵,战力惊人,而且军中的将校全部都是自己人,不听独孤楠号令的已经在刚刚大乱开始时被清理干净了。
他们挥舞着弯刀冲进了人群中,开始了大肆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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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宇文府中突然有一支响箭直冲云霄:
“咻!”
响箭是信号,是宇文一派的将校彻底发起反击的号角。
“杀啊!”
乌泱泱的人影从宇文府中杀了出来,开始了对上官一方的前后夹击。
一场更为惨烈的大战开始了。
……
刑部尚书雪承义的府门前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打打杀杀,反而是安静异常。
近千名的金吾卫士卒手持长矛,大乱一开始就将整座雪宅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倒是没有冲进府中大肆杀戮,只是不让雪府中的任何一个人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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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中年武将面色冷漠的站在最前方,扶刀而立,在他身后就是密密麻麻的长枪硬弩。
在他们对面是雪府为数不多的护卫和家丁,正拿着大刀、棍棒之类的武器和官兵对峙。
可以看得出这些家丁的脸上有些愤怒和惊慌,他们同样不知道今夜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雪承义满脸阴沉的站在最前方,冷声喝道:
“黄将军,你可知道这里是一品刑部尚书的府邸,没有皇帝陛下的明旨诏命,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封锁!”
姓黄的中年将领一言不发,只是这么平静的挡在府门外。
而就在不远处,雪承义能依稀听到那喊杀声,再加上冲天而起的火光,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京城出事了。
“你到底是奉何人诏命,胆敢封锁本官的府邸!”
雪承义直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了起来:“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就算是几位藩王来了都不敢如此对待本官!”
黄将军还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看了雪承义一眼,眼神平静,没有一丝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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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样的态度,雪承义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撩起袖子就喝道:
“让开,本官要去面见陛下!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
“大人!”
那名武将终于开口了,语气平静的说道:“城中局势危急,为了大人的安全,我劝大人最好不要踏出府门,免得有危险!”
最后的那句话带着浓郁的威胁之意,他身后的士卒也很配合的举起长枪向前迈了一步。
“放肆!”
雪承义怒不可遏:“敢杀我?这满京城谁敢动本官!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宇文家还是上官家?”
黄将军没有说话,但是眼神的波动没能逃过雪承义的法眼。
“宇文家?”雪承义怒喝一声:“你是宇文家的人!今日城中的一切都是你们弄出来!
宇文鸿儒想做什么?要造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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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慎言!”
黄将军冷声道:“大人只要安心待在府中,末将保证大人没事,但大人若是想要出府,就休怪末将无情了!”
“怎么!你还敢杀我不成!”雪承义怒目圆睁的迈前一步,嘴里的唾沫星子已经喷到了这名武将的脸上。
只见武将微微一抬手,身后的金吾卫立刻举起了弓弩,漆黑色的箭矢一触即发。
“大人,小心!”
“大人快回来!”
一阵惊呼声响起,几名贴身仆人一齐上前拉回了雪承义,将他团团护在人群之中,警惕的看着对面的官军。
金吾卫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弓弩,黄将军略带威胁的说道:
“雪大人是板荡忠臣,不惧刀斧,末将佩服。但今日大人若是再踏出府门一步,末将担保,雪家上下,鸡犬不留!”
雪承义气得脸色发青,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群士卒明显是受了宇文家的致使来限制的自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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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这群武夫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雪承义的目光投向了皇城的方向,那里明显也不太平,他知道尘岳今天会入宫赴宴,这位心思机敏的刑部尚书已经猜出今夜要有大事发生。
不然满城的驻军绝不会任由自己的府邸被围。
雪承义面色忧愁的喃喃道:
“希望没事~”
第1368章血色满京都十一
偌大的一座皇城,此刻也掀起了腥风血雨。
陆陆续续涌进皇宫的血滴子人数不多,但是却个个身手矫健,而且滑溜的很。
他们在宫中四处放火,惹得禁军疲于奔命。
禁军的主力都在向御书房靠拢,毕竟皇帝陛下还在这,他的安危绝对不能有危险。
而且禁军中也有少数宇文家的暗桩,这些人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不仅出手斩杀禁军同袍,还在各座寝宫制造混乱。
皇城的混乱愈演愈烈,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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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密密麻麻的士卒出现在了皇城的城墙外。
这些士卒尽披金黄色甲胄,大部分都是虎背熊腰的汉子。
金吾卫,京城六卫之一。
他们的驻地军营就离皇城没多远,是禁军的后援,若是皇宫有变,他们可以快速支援。
为首的一名将领乃是左金吾卫主将,郭甸。
这个郭甸正值壮年,此前也曾立有不少军功。
但在宇文成化任职兵部尚书期间,他屡遭打压,一直停在牙将这一层,不能升官。
朝中有传言,这位郭将军是因为拒绝了宇文家的拉拢,才被刻意雪藏。
上官泰清接手兵部之后为了拉拢人心,直接把郭甸提拔为了左金吾卫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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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他觉得会让郭甸死心塌地的效忠自己,二来可以让更多的中立官员倒向上官一派。
一名正在宫门口救火的禁军将领看到金吾卫大喜过望,一路小跑了过来,急声道:
“郭将军,贼人已经杀到了慈宁宫,将军当速速派人……”
“嗤!”
救驾两个字还没从他的嘴里蹦出来,郭甸就一刀捅进了他的胸膛。
刀锋破体而出,鲜血顺着刀尖缓缓滴落。
“噗嗤~”
嘴角不断吐血的禁军将领不可置信的指着郭甸:
“你,你~”
郭甸冷冷一笑:“让你死个明白,我叫宇文霖,九泉之下,别忘了躲着陇西的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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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又是一刀,这名禁军将领彻底倒在了地上。
宇文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他是正儿八经的宇文族人,还是地位很高的那种。
论辈分,他可是宇文星辰的叔叔。
这些年他一直隐藏在京畿驻军之中,宇文家故意对其进行打压,以迷惑他人视线。
他就是宇文家隐藏在京城六卫中的最大伏笔!
宇文霖的目光看向慈宁宫的方向,沉喝道:
“按计划行事!”
“诺!”
人数足有上万的金吾卫顿时兵分多路,一路留在原地把守宫门,一路直奔御书房,软禁那位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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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一路则由宇文霖亲自带领,前往慈宁宫。
宇文星辰给他的命令是如果不能活捉,那就拿下尘岳的脑袋。
……
“当当!”
“嗤~”
“噗通~”
慈宁宫的激战还在继续,随着尘岳的弯刀滑落,又有一名血滴子口吐鲜血、双目无光的倒在了地上。
尘岳的四周密密麻麻的倒着十几具尸体,都是冲进来想要斩杀尘岳的血滴子。
现在无一例外的都成了地上的死尸。
尘岳身上的黑金蟒袍早已被鲜血染红,他的胳膊、大腿处又多了两处刀伤,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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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和周芷凤眼睛血红,但却帮不上一点忙。
“呸!”
尘岳吐出了一口混杂着血腥味的口水,拎着刀来到太后的身边问道:
“太后,有什么路可以最快出宫吗?”
他的声音已然有些沙哑,陆陆续续杀了二三十的血滴子,尘岳就算是神仙也早就力竭了。
尘岳对于宇文家的手段十分了解,既然已经兵攻皇城,那一定是做足了准备。
出宫的大路铁定被封锁了,只能看看有没有暗道小路之类的。
太后上官婉容此时失魂落魄的瘫坐在椅子上,听到尘岳的问话也茫然不知所措的喃喃道:
“走?不,哀家不走!皇儿还在宫中,哥哥正坐镇宫墙外,他要是知道皇城有变,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到时候这些乱臣贼子,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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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这位太后的面庞几近狰狞,她心中还抱着希望,希望她的哥哥能一举诛杀宇文一派。
“到现在太后还对上官大人抱着期望吗!”
尘岳厉声喝道:
“看看,您睁眼看看这些尸体!要是你们能赢,还会落得现在的局面吗!”
尘岳已经有些着急了,这里是慈宁宫,要是上官婉容没有出去的路,他们就真的只能在这里等死。
周芷凤也在一旁带着哭腔的劝道:
“娘,先走吧!跟我们走!”
周芷凤不怕死,但她怕连累着尘岳一起死在这里。
太后欲言又止,眼神中满是挣扎。
“金吾卫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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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书上官泰清勾结凉王尘岳,私自调动外军入京,意图谋反、谋害天子,罪无可恕!
众将士!随本将诛杀反贼!”
“兵部尚书上官泰清勾结凉王尘岳,意图谋反、谋害天子,罪无可恕……”
……
“杀啊!”
“郭将军,你们怎敢攻打慈宁宫!”
“杀!给我杀光!”
一阵阵怒吼声冲天而起,随之而来的更为激烈的战斗之声。
当话音传到上官婉容的耳中时,这位太后的目光变得绝望起来。
她哥哥伙同凉王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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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是天方夜谭,滑天下之大稽。
她知道她们败了。
如今看来,宇文家的准备要比他们充分得多,甚至直到现在她都搞不清楚宫外的情况怎么样了。
但是既然叛军能攻到这里,上官泰清想必是凶多吉少。
“呼~”
尘岳的脸色越发阴沉,看向这位年近半百的妇人道:
“太后,现在您还觉得有赢得希望吗?”
周芷凤在一旁苦苦哀求道:“母后,求您了,跟我们走吧~”
现在的局势已经十分清楚,宇文家真的造反了!
再留在宫内,等待她们的唯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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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来!”
这位太后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跑出了大殿。
“当当当!”
“嗤嗤!”
大殿外人影杂乱,血滴子、金吾卫以及赶来支援的禁军三方混战,人数处于劣势的禁军节节败退。
地处皇宫大内的慈宁宫俨然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得亏禁军是戍守攻城的军伍,没有被宇文家过多渗透,面对汹汹而来的叛军还能尽力抵抗。
不然今天尘岳插翅也难逃。
马灵儿和周芷凤搀扶着马从之,老人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不断起伏。
今夜突如其来的大乱让这一群人都失了神,幸亏有尘岳在,她们还有个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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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拎着刀断后,一群人紧跟太后的脚步。
“当当!”
“嗤嗤~”
尘岳时不时的就得挥刀杀敌,眨眼间又有三人死在了他的刀下。
第1369章血色满京都十二
“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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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转过一条连廊,两根长枪就从斜刺里直奔尘岳的要害。
尘岳眼疾手快,右手一把握住长枪,狠狠的这么一拽,那名步卒就晃晃悠悠的装了过来。
“嗤~”
紧跟着就是抬手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随即尘岳动作凌厉的夺过了那杆长枪,顺势向左侧一捅。
枪杆破体而出,贯穿了步卒的胸膛。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尘岳的脚步几乎都没有停下来过。gonЪoΓg
他知道今天容不得他有丝毫的分神,情形危急至此,稍有疏忽便是万劫不复。
刚刚冲进慈宁宫的宇文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逃命的几人。
这几人身上的衣袍实在是太显眼了~
“弓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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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霖冷喝一声,伸手就接过了手下将士递来的弯弓。
宇文霖搭箭上限,眼眸微眯,箭头随着尘岳的前进而不断移动。
“嗖!”
在某一刹那,箭矢离弦而出,带起了一阵破风声。
“嗤!”
宇文霖的箭法还真是不错,一箭正中尘岳的大腿。
“嘶~”
跑动中的尘岳腿脚一崴,倒抽了一口凉气。
但他知道此时绝不能停,只能强忍着伤痛,继续跟紧太后的脚步。
“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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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霖想也不想的怒吼一声,就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击得逞,宇文霖眼中的杀意更甚。
这位凉王现在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就不信尘岳还能飞出慈宁宫?
几人跟着上官婉容一路来到了一间偏殿,太后推门而入:
“嘎吱~”
偏殿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人,只有淡淡的烛光缭绕在屋内。
很显然这是一座荒废的殿宇,平时少有人来。
尘岳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会带他们来这种地方。
两侧的墙角矗立着不少木架,架子上雕龙刻凤,摆放的都是各种古玩,一看就不是寻常货色。
但尘岳此刻哪还有心情去管这些,先出去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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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腿!又在流血!”马灵儿惊呼了一声,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尘岳满头的冷汗,伤口处血流不止。
“咳咳~没事。”尘岳摆了摆手,一咬牙就拔掉了箭头,强撑着精神道:
“皮肉伤,先出去再说!”
马灵儿可不会信尘岳的鬼话了,但她也知道,只有出去才能活。
只见上官婉容急步走到屋内,用力的扭动了摆在木架上的一个花瓶。
“轰隆隆~”
旁边的那堵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缓慢的向两侧移动,露出了一个黑咕隆咚的洞口。
周芷凤瞳孔一缩,这座慈宁宫她来了不知道多少次,没想到这偏殿里还藏着这么一个地方。
上官婉容看着这条暗道呢喃道:
“这是先皇刚继位时所建,可以直通皇城外,我本以为是多此一举,没想到今日还真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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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容的目光很是悲戚,当初周铸刚刚登基时,就感觉朝中各大世家的权力太大,无法控制。
他生怕有一天会有贼子造反,就提前在宫中准备了几条逃命的暗道,其中一条恰好就在慈宁宫内。
尘岳幡然醒悟,急声道:“灵儿,你们先走!”
“人呢!”
“他们人在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道人影顿时闯入了屋中,当他们看到尘岳时眼中凶光大盛。
“喝!”
尘岳没有丝毫的犹豫,大步踏前,一刀狠狠的劈了出去,稳准无比的割破了两人的咽喉,同时还抬脚踹翻了一人。
“给我死!”
两名金吾卫嘶吼着扑向了尘岳,刀锋逼得尘岳连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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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尘岳一咬牙,身子微微一扭,主动迎向了右侧的刀锋,同时手中弯刀自上而下,砍断了左侧一人的手臂。
“嗤~”
刀锋没入了尘岳的腰腹,但是他紧咬牙关,接着又是一刀,剁翻了另外一人。
他就是拼着挨一刀,也要最快速的解决掉这几个追兵。
“啊~”
凄厉的嚎叫声响彻屋内,那位手臂被砍断的金吾卫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很快就没气了。
“小心!”
还没等尘岳喘口气,马从之的惊呼声就响了起来。
“砰!”
那名先前被踹翻在地的士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这家伙随手捡起了桌上的花瓶,凶狠的砸在了尘岳后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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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瓶崩碎成渣,力道之大可见一斑。
“噗嗤!”
一口鲜血从尘岳的嘴里喷了出来,几步踉跄就靠在了墙角边。
这一击可算是差点要了尘岳的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啊!”
马从之毫不犹豫的就扑了上去,用身体将那名金吾卫撞倒在地。
老人硬是抱着这名金吾卫一起跌倒在地,两个人在地上扭作一团。
马灵儿目光一扫,咬着牙捡起地上的弯刀,狠狠的向下一扎。
“嗤~”
那刀锋正好捅进了那名步卒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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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血箭喷出,将马灵儿身上的那件王妃礼服染得血红。
“咣当~”
杀了人的马灵儿眼神慌乱,手足无措。
杀人了~我杀人了。
这是马灵儿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急忙扶起了地上的尘岳,几乎是带着哭腔的问道:
“伤哪了,你伤哪了?”
斜靠在马灵儿怀中的尘岳浑身鲜血,压根分不清是谁的血。
“咳咳咳!”
尘岳又咳出了一口鲜血,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快走!”
塔读 这位北境凉王,此刻的眼神已经渐渐昏暗。
鏖战许久、身受重伤,再加上失血过多。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在这里!杀了他们!”
又有三名叛军闯进了屋内,同时挥刀扑向了尘岳。
“闪开!”
尘岳咬着牙推开了马灵儿,猛得抬刀,堪堪挡住了三柄刀锋。
对面的三人可谓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脸颊都涨红了。
“喝!”
尘岳奋力向上一抬,终于弹开了泛着寒光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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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尘岳想开双臂,不要命的往前一扑,将其中两人撞倒在地。
刚刚落地,尘岳就握掌变拳,狠狠的砸在了两人的胸口。
“噗嗤!”
强劲的力道让两人胸骨尽碎。
“给我死!”
仅剩的一名步卒嘶吼着举起了弯刀,直奔尘岳的胸口。
“砰!”
颤颤巍巍的周芷凤也没有闲着,悄悄的捡了一截木棍在手中,那名士卒刚刚有所动作,就被她一棍子给敲晕了。
“关门,快关门!”
白发满头的马从之踢开了地上的尸体,将屋门紧紧的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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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和周芷凤两人费尽力气的挪过了一把木桌,将屋门给抵住。
拄着弯刀的尘岳站都要站不稳了,大腿上、胳膊上、后背处,加起来最起码有七八道伤口。
真正的强弩之末,只剩下一口气。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请,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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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为您提供大神风尘落雨的从军行
第1370章血色满京都十三
“来人,把这间屋子给围起来!”
“弓弩手列队!”
“快集合列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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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喝声近在咫尺,偏殿之外人头攒动,火把刺眼无比。
显然叛军打算来一招瓮中捉鳖,彻底把他们堵死在这。
“走,我们扶着你走!”
马灵儿和周芷凤一左一右的撑起了尘岳的胳膊,强行拖着他的身体走进了暗道。
两人都是弱女子,尘岳虽然不是什么大块头,但也不是她们两能轻轻松松抬动的。
“爹!快走!”
“母后!进来啊!”
两人不断的回头呼喊着。
“嗖嗖嗖!”
一波箭雨射穿了纱窗,笼罩着整个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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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
马从之躲闪不及,腰腹处正中两箭,一个踉跄就栽倒在地。
“爹!”
马灵儿心头一颤,带着哭腔的嘶吼出声。
“别管我!你们走!走啊!”
白发苍苍的老人挣扎着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然后义无反顾的转身折返,死死的抵住门后的木桌。
鲜血从老人的腰腹处不断渗出,血腥又刺眼。
“爹!一起走!不要丢下爹!”
昏昏沉沉的尘岳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同样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
“走!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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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从之目光焦急,声音嘶哑的吼道:
“尘岳,你个臭小子记得照顾好老夫的女儿!
走,走啊!”
老人似乎爆发出了无穷的力气,用身体在强行挡住屋门。
“砰!砰!”
一滴滴泪水从马灵儿的眼眶不断滚落,那砰砰的撞门声一下下的敲击在她的心头。
她可以清晰的看见,又有两支弓箭射穿了她父亲的胸口。
必死无疑~
这一刻,马灵儿的天就像塌了一般。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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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满脸的绝望。
“娘,你快进来啊!”周芷凤焦急的喊道,她母亲同样还留在殿内。
“你走!”
上官婉容眼神中满是决绝,冲上前狠狠的推了马灵儿和周芷凤一把,两人连着尘岳同时摔进了暗道。
与此同时,她再度用手扭动了墙壁边的花瓶,两边的石墙在两名弱女子绝望的目光中慢慢合拢。
“尘岳!我女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当石墙彻底合拢时,上官婉容的厉喝声在暗道中久久回荡不绝。
看到墙壁合拢,死死顶住木门的马从之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解脱,口中喃喃道:
“一定要逃出去啊~”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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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老头,你要的酒我带不回去咯~”
“爹!”
“娘!”
暗道内的马灵儿和周芷凤在刹那间的失神后猛然扑到了墙角边,用拳头不断的敲击着石墙,一声一声的喊着。
“爹!”
“娘!”
可任凭她们的手掌砸出了血痕,那堵石墙依旧纹丝不动。
“爹~爹~”
尘岳手脚并用,在地上一点点的爬行着,双眼血红: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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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夺眶而出,这位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大周异姓王终于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岳哥!小岳!”
马灵儿当先反应了过来,眼眶通红的不停的晃动着尘岳的身体,连他们两儿时的小名都被喊了出来。
“不要,你不要死!”
“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的路,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求求你,别丢下我~”
马灵儿声泪俱下,这位北凉正妃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悲伤,痛哭出声。
“呜~呜呜~”
周芷凤也泪眼朦胧,绝望的趴在尘岳身边。
她以为尘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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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没能逃出来,宫城被围,尘岳身死。
今晚本该是她和尘岳相见的好日子,这一天她等了好几年。
谁能想到会是这般结局?
马灵儿颤抖的伸出了手,在尘岳的鼻下探了探:
“有,有气,还有气!”
周芷凤一愣,随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也伸手探了一下鼻息:
“活着,还活着!”
周芷凤惊喜的看向了马灵儿,这两人本该是互相嫉妒的女人,此时却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呼~”
马灵儿长出了一口气,只说了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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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就这一个字,仿佛让绝望中的周芷凤有了主心骨。
两个柔弱的女子艰难的撑起了尘岳的身躯,一瘸一拐的在昏暗的地道中前进。
能不能活下来,她们不知道。
但是她们两的爹娘为了救她们,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们两绝不能放弃一丝丝活下去的机会。
……
“砰!砰!砰!”
偏殿的屋门被一下下狠狠的撞击着,很快就要破门。
马从之的眼神也渐渐的昏暗起来,每一次撞击都在把这位老人推向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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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屋门终于被撞了开来,巨大的反震力将马从之狠狠的撞倒在了一边。
“噗嗤~”
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
瘫倒在地的马从之用尽浑身的力气,看了一眼紧闭的石墙,口中喃喃道:
“活,要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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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
马灵儿的父亲,尘岳的岳父,看着他们两一起长大的至亲家人,死了。
死在了慈宁宫的偏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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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了这一场京城宫变之中。
他身上插着五六支箭头,鲜血打湿了老人的衣衫。
这位落魄的秀才,用人生中最后的一点精气神,替自己的儿女争取到了一点点宝贵的逃生时间。
从今晚大乱开始的那一刻起,其实马从之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可以死,他的女儿女婿,绝对不能把命丢在这。
“人呢!”
“人在哪!”
数十道举着火把的士兵凶神恶煞的闯了进来,为首之人便是宇文霖。
宇文霖皱着眉头扫视了殿内一圈,预想之中的尘岳并不在这里。
满地的尸体除了一位老人之外,其他的都是他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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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啊?自己明明看到尘岳一行人全部进了这间偏殿的。
噢,墙角处还蹲坐着一位妇人,宇文霖认识,这就是当朝的太后。
上官婉容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缓缓的站了起来,看向宇文霖道:
“这位老人是凉王的岳父,凉王正妃的父亲。
死者为大,希望你们好生安葬。”
宇文霖眼睛一眯,冷声道:“太后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把她带下去!”
几名士卒用长枪将上官婉容给围了起来,同时还有两人抬走了马从之的尸体。
上官婉容一挥衣袖,满脸坦然,虽然身上带血,但依旧不失风度。
在她决定留下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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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依旧不会走,因为她的儿子还在宫里。
女儿能逃出去,就够了。
宇文霖冷着眼扫视了一眼殿内。厉声道:
“给我搜!一定有暗道或者密室!
找不到凉王,你们提头来见!”
“诺!”
第1371章血色满京都十四
“哒哒哒~”
皇城门口宽阔的街道上,骤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支骑队正在极速靠近城墙。
守卫宫门的一名金吾卫偏将如临大敌,怒喝一声:
“戒备!”
“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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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排长枪林立,近千名金吾卫士卒牢牢的把守着宫门的位置。
“来骑止步!”
快马而来的骑兵不过数百骑,为首一人披甲握刀,衣袍染血,脸色似乎有一点苍白。
他坐下所骑乃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典型的北凉战马。
但他们并不是凉军~
眼看骑队没有要减速的意思,金吾卫偏将眼色一寒,装着胆子站在人群前方,再度朗声喝道:
“何人胆敢擅闯宫禁!”
“砰!”
话音刚落,那匹雪白大马就骤然加速,在偏将惊恐的眼神中轰然而至,将其整个人都撞飞了出去。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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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躯体接连撞倒了身后的好几名军卒,这位金吾卫偏将重重坠地,在狂喷出几口鲜血之后彻底断气。
临死前的眼神依旧是震惊,那战马的速度为何会这么快?
马上的男子一扯缰绳,战马的双蹄便高高跃起,紧跟着怒喝声就传进了所有金吾卫士卒的耳中:
“吾乃宁王周鼎!尔等封锁宫禁!搅乱皇城!合族当诛!
现在放下武器离去者,本王既往不咎。
不怕死的,上前来!”
这名面色有些苍白、骑着北凉大马的男子竟然是体弱多病的宁王周鼎!
没有人发现,其实周鼎握着刀的手在不自觉的抖动。
他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才能佩刀策马,这般剧烈的运动对他的身体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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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鼎身上的甲胄已经沾染了不少的血迹,在城中第一声响箭直冲云霄时,他就毫不犹豫的集结了所有的护卫。
果然,大乱开始没多久,一队数百人的官军就攻向了宁王的府邸,明显是要送这位皇室宗亲下地狱。
好在宁王也带足了八百护卫,里面还有一部分是常家派给他的百战之卒,战力不弱。
那些妄图攻占宁王府邸的羽林卫士卒万万没想到碰到了一个硬茬子,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不同于其他大臣的慌乱和满城百姓的惊恐。
这位出身皇族、去过关外战场的藩王毫不犹豫的率兵赶赴皇宫。
他知道有人在谋反,也猜到了是宇文家。
因为他在城中听到了那些大喝声:
说上官泰清密谋凉王尘岳谋反,太傅号召各部军伍清剿反贼、保卫陛下。
他和尘岳只不过是有几面之缘,对上官泰清的印象也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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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绝不相信这两人会密谋造反!
唯一可能造反的恰恰是宇文家。
在这种情况下,谁在喊捉贼,谁就是贼!
偏将被杀,在场的金吾卫士卒顿时有些群龙无首,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周鼎策马横刀,扫视全场,再度怒喝道:
“想一想你们的家人,冒着杀头的风险死在这里,值吗!
放下武器,本王担保,让你们自行离去!”
这群没有主将的普通士卒犹豫了,终于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退到了一边。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谁造反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只知道面前这个人是皇室宗亲,总不能对他拔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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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鼎不再拖延,大喝一声:
“众将士!随本王入宫救驾!”
“杀!”
周鼎心里清楚,这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骑马、最后一次握刀~
……
望月楼
这座五层高的奢华酒楼一如既往的悬挂着数百盏大红灯笼。
只不过在今夜漫天的火光中,大红灯笼就没有平日里那么引人注目了。
在尘岳去过一趟望月楼之后,这酒肆的生意又好了几分。
要不是这些天很多大臣都在忙着加冠大典,只怕这座望月楼就得人满为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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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酒楼自然是不会有客人的~
一排排的甲士驻守在酒楼之外,将整座酒楼护的密不透风。
泛着寒光的枪尖让人望而生畏。
城内打成了一团,但这里却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
都说望月楼的背景深厚,没想到竟然比皇宫还要安全。
第五心柔安静的站在第五层的窗边,一身青衫,飘然而立。
今夜的月亮露出了大半个脑袋,比尘岳那天看到的可大多了。
这位宫变的幕后主使之一,此刻脸色平静的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满京城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几名侍卫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处,时而向第五心柔汇报城中的情况。
一条条消息从各处汇集,源源不断的送到第五心柔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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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跟着就是一道道军令送往各处,纷纷乱乱的京城,在第五心柔的手里却显得有条有理。
如今这座京城的中枢要地,不是皇宫、不是兵部、不是宇文府。
而是这座望月楼。
“晤~凉王不见了么?”
一则宫中快马传来的消息引起了第五心柔的注意。
第五心柔揉碎了手里的纸条,抬头看向京城方向,喃喃道:
“总不能布下这种天罗地网,你还能逃出去吧?”
……
皇宫西南角是一片荒土堆,杂草丛生,泥灰满地。
因为地势偏僻,又靠近皇城,所以这里少有人来,免得被皇城守卫当成罪犯给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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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天夜里,这里却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人影蹲在一个个小土堆的背后,借着夜色隐藏自己的身形。
还有一大批面色冷漠的士卒牵着战马,缓缓的贴近土坡。
董昆握着刀,满脸严肃的盯着远处的皇城,那里火光大振,喊声四起,宛如炼狱。
周围三百多号穿着老百姓服饰的人全部都是潜藏在京城的问天司暗卫、密探。
董昆已经把手底下能调动的人全部都集结起来了。
不少人都衣服上都带着血迹,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明显已经进行过一场战斗。
徐洛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董昆的身旁,满眼焦虑的问道:
“怎么样?”
董昆摇了摇头:
“我带人冲了几次,就算这里是座偏门,也有上千金吾卫的甲士在把守,很难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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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昆熟悉京城,按理说这道偏门应该是没什么人把守的,没想到金吾卫已经替代禁军,接管了防务。
徐洛的目光里闪过一抹凝重,连偏门的把守都如此严密,说明对方准备完全。
第1372章血色满京都十五
他们已经听到了凉王伙同兵部尚书密谋造反的谣言,满城都有人在散播这则消息。
两个人都是心思机敏之人,知道有人要对他们凉军动手了。
而封锁宫禁的兵马想必就是冲着皇帝和凉王去的,这才是他们最担心的。
徐洛在意识到不对劲后,立刻就带着所有兵马离开了府邸,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府邸就遭遇了重兵围困。
宇文家为了确保凉军一个不漏,硬生生的调集了三千精兵。
可惜,这些人扑了个空。
「其他地方的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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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洛举目四顾,偌大的一座京城,竟然找不到几块安静的地方。
董昆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其他地方不清楚,但是宁王周鼎已经率兵攻入皇城正门了。
上官一族攻打宇文府的行动失利,局势胜负易手。
今夜大概是宇文家要造反啊~」
因为把所有人手都集结到了这里,现在董昆已经没办法第一时间知道京城各处的消息了。
「这事情弄得太大了~」徐洛喃喃了一声。
「混蛋!」
董昆一拳头砸在了泥地上:「这些家伙隐藏的太深了!
都怪我!没有提前查明情况,否则我们就能阻拦王爷入宫。」
问天司在京城的情报网已经算是十分周密,但还是没能提前察觉出宇文家的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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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徐洛目光紧盯着皇宫方向:
「当务之急是如何把王爷救出来。」
根据两人的估测,金吾卫至少已经有一万多人入宫,禁军是敌是友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两手底下所有人加起来,堪堪一千出头。
也就是说他们要靠这一千多号人,在没有外援没有内应,连一点情报都没有的情况下,强闯数万兵马防守的宫城。
董昆恶狠狠的说道:「徐兄弟,啥也不说了,你下命令就是。」
「强闯皇城!」
徐洛凝神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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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荒土坡上杀意四起。
徐洛以及一众白马义从的骑兵脸色悍然,数十万燕军他们都不怕,何况一座区区宫城?
「窸窸窣窣~」
「等等~什么声音?」
就在众人准备向宫城发起攻击的时候,徐洛好像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
「窸窸窣窣~」
董昆愣了一下,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然后转头四顾。
还真有点声音。
所有人都心头一紧,难道被人发现了他们藏身的位置?
打量了半天,徐洛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是那古怪的声音却越来越响,像是一种沉闷的敲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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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
在环顾四周一圈之后,徐洛和董昆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旁边一个土坡的斜面上。
这声音竟然是从地底传来的!
「砰~砰~」
那声音越来越近,他们两几乎可以看见土层在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徐洛和董昆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难不成这
地方闹鬼?
「咕噜~」
不知道是谁暗暗的咽了口唾沫,周围一圈几十名士卒的手掌都按在了刀柄上,徐洛手中的凉刀已经抽出了半截。
就算是真闹鬼,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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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覆着杂草的土层终于被踹了开来,泥土四溅。
一道乌漆嘛黑的身影从土层下露出了一个脑袋。
「蹭蹭蹭!」
几乎是在一瞬间,周围的凉军全都拔刀而出。
真闹鬼了!
「徐洛?」
一道带着疑惑的清脆嗓音突然从黑影的口中蹦了出来,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徐洛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新笔趣阁
「王?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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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妃!」
一道道惊呼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蒙了,怎么王妃从地底钻出来了?
马灵儿心头一松,急声道:
「快,快救你们王爷!」
「救人!」
「快救人!」
「都小心点!」
场面一片混乱,徐洛和董昆手忙脚乱的将三人从地道里给拉了出来。
马灵儿和周芷凤疲惫不堪的躺在地上,乌漆嘛黑的泥土让她们两人身上的衣袍变得脏兮兮的。
为了把尘岳架出这个地道,柔弱的她两累得精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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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天无绝人之路,竟然会在地道出口的位置撞见白马义从。
马灵儿几乎是带着颤音的说道:「救,快救人!」
随着尘岳被抬出地道,所有人的目光都怔住了,全场寂静无声。
刀伤、箭伤、枪伤,浑身都是伤口,鲜血在逐渐凝固,结成了一块块的痂。
尘岳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干净可以下手的地方。
华丽的黑金蟒袍变成了血红色,狰狞可怖。
要不是还有鼻息,没人会相信这个人还活着。
徐洛和董昆的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小心翼翼的把尘岳平放在地上。
两位铁血汉子,眼眶通红。
纵然他们都经历过沙场,但这么重的伤也很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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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想象尘岳在皇宫里经历了什么。
几名军中懂点粗糙医术的士卒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开始清理伤口。
马灵儿沉声道:「徐洛,当务之急,要立刻出城!」
虽然经历大变,但马灵儿还是强行打起精神,现在尘岳昏迷,只能靠她主持大局了。
「王妃放心!属下等誓死互送王爷出城!」
徐洛和董昆低声喝道。
「什么人在那!」
「那里有人!」
「过去看看!别让反贼跑了!」
隐隐约约的呼喝声顺着夜风吹进了几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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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洛轻喝道:「扶王爷、王妃、长公主入车驾!
所有人,上马!」
「诺!」
八百人,整整齐齐翻身上马,没有一丝骚动。
远处的呐喊声越来越大,光从火把看就知道人数不少。
徐洛和董昆的目光
心有灵犀的对视在了一起,两个人的眼中都是决绝。
徐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拳道:
「董兄,拜托了!」
董昆脸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兄弟,王爷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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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汉子没有半句废话,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必须要留下一部分人阻拦官军。
谁留下,都是必死。
「呼~」
徐洛厉声道:「我们走!」
驻足原地的董昆目送尘岳的车驾远去,然后目光从一众手下的身上扫过。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董昆目光中带着一丝怅然的喃喃道:
「没能死在关外疆场,有些遗憾啊~」
「抽刀!」
「蹭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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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柄弯刀同时出鞘。
官军已经近在咫尺,正在顺着土坡往上爬。
董昆朗声怒喝道:
「黄泉路上,我们再会!」
「杀!」
第1373章血色满京都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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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宇文府没多远的一处巷道里一片血腥,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些许重伤的士卒无人救助,只能凄惨的在血泊里挣扎,时不时的发出阵阵惨叫。
在巷道的最深处,上官泰清满脸绝望的瘫坐在地上,骆培寅瑟瑟发抖的靠在他岳父的身边,而护卫统领季三握着一把刀,挡在两人的面前。
因为挨了独孤楠的一刀,上官泰清的官袍早就被鲜血染红,靠着最后一口气才撑到了现在。骆培寅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手上,却异常狼狈,盔甲歪歪扭扭的套在身上,哪还有一点骆家大少的样子。
在他们的对面,是挤满了巷道的士卒,一个个手握长枪,封住了他们所有逃生的道路。
独孤楠站在众人最前,冷眼看着仅剩的三人。
宇文府前的一场鏖战,最终以宇文家的胜利而告终,羽林卫加上埋伏在府内的死士,毫无悬念的击溃了上官泰清手下的兵马。
汹汹而来的两千人,死的就剩下三人,那位来自南疆道的悍将高景明也成了独孤楠的枪下鬼。
高景明也算对得起上官泰磊的知遇之恩了,硬是靠着一己之力将战局拖到了现在,给上官泰清博得了一丝逃生的可能。
可惜,慌不择路的上官泰清选择了这么一条死路。
上官泰清满脸悲戚,就在一个多时辰前,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这一年多来他在朝堂上是何等的威风,哪曾想,一眨眼就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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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剿灭宇文一脉、成为朝堂重臣吗?
一切都将随着战斗的结束而烟消云散。
「心柔呢,心柔在哪里!」
身受重伤的国舅爷竭力的嘶吼着,希望在最后关头还有人能来救他。
他相信第五心柔的才能,相信不管何等危局,这位年轻人都能力缆狂澜。
「别叫了上官大人。」
独孤楠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若是第五大人是真心助你,你怎么可能落得今日的结局?」
上官泰清瞳孔一缩,他听出了独孤楠话中的隐意。
骆培寅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第五,第五也是你们的人?」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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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楠仰天大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吧,第五大人从投身南疆道的那一天起,就是在为今天做准备。
怎么,现在上官大人还觉得会有人来救你吗?」
上官泰清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脸色苍白的发抖。
他万万没想到,他最信任的谋士,知道他所有部署的心腹重臣,竟然和独孤楠一样,是宇文家放在自己身边的。
这一瞬间上官泰清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才华横溢的第五心柔愿意投身到他的门下,为什么立下了那么多汗马功劳,却甘愿只封一个兵部侍郎。
甚至连这次的行动,都是第五心柔极力说服自己才下定了决心的。
原来一切都是为宇文家的造反做铺垫,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不管怎么说,自己确实私调外军入京、兵犯朝廷命官的府宅,这些都是足够诛九族的大罪。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第五心柔,是他把自己推进了深渊。
自己失败的后果他是知道的,太后和皇帝的性命,大概率也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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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他上官一族将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就像当初满府被株的南宫一族。
「为什么?为什么!」
上官泰清怒吼出声,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宇文家在几年前就要对自己布这么个局。
独孤楠冷笑不语,看向挡在两人身前的季三道:「你是条汉子,现在放下武器,我饶你不死,还可以在军中给你安排个官职。」
季三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
这位曾经的土匪头子展现出了超人的勇气,怒吼着冲向了独孤楠,殊死一搏。
「哼~」
「放箭!」
「嗖嗖嗖!」
没有意外,这位季三被密密麻麻的箭雨射成了马蜂窝,最终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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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泰清的嘴角掀起了一抹自嘲。
他的家丁、士卒、信赖的谋士,逃得逃、降得降、反得反,却只有这个当初自己收拢的土匪一直陪着自己走到最后一刻。
他或许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甚至连个大名都没有,但他守护了自己的尊严。
上官泰清待他不薄,他就以死相托。
鲜红的血液刺激着两人的神经,骆家大少的眼神逐渐变得绝望。
独孤楠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冷笑道:「上官大人,该你们上路了。」
「扑通!」
骆培寅终于受不了了,猛地跪倒在地,一路爬行到独孤楠的面前,不停的磕头道:
「独孤将军,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我骆家并不想参与到你们两家的争斗之中,我是被逼的,都是被他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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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证,对于今晚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只要将军放我一条生路。」
独孤楠满脸嘲讽,丝毫不为所动。
「求求你放过我,求你了,平日里我待你不薄啊~」
「将军要什么,你跟我说。我骆家有很多钱,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只要将军愿意放过我,这些钱都是您的!」
看着磕头如捣蒜的女婿,上官泰清脸上的自嘲更甚。
原来在生死关头,什么人都会背叛自己的,即使是自己的至亲家人。
但是怎么可能会放过你?这种世家斗争,必将会以一方的彻底失败而告终。
代价就是绝后~
独孤楠微微低头,戏谑的说道:「骆少爷,此时此刻,你骆家已经不存在了~」
骆培寅的眼眶骤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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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还没等他开口,一柄锋利的弯刀就直接割破了他的咽喉。
「唔~唔!」
骆培寅死命的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整个人瘫倒在地不停的抽搐,最后一动不动。
「哈哈,哈哈哈!」
绝望中的上官泰清仰天大笑,声嘶力竭的吼道:「宇文鸿儒,我诅咒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独孤楠一步步的走向几乎癫狂的上官泰清,手中的弯刀已经顺势举起。
「你,你们,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嗤!」
弯刀滑过,硕大的头颅滚落一旁。
第1374章血色满京都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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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内,一片尸山血海。
禁军、金吾卫、太监、宫女的尸体层层叠叠的堆了起来,让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混战已经成了一场杀戮,大片大片不明就里的禁军士卒被残杀,对他们举起屠刀的甚至有往日的同袍。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部分绝望士卒的投降,攻入宫中的金吾卫还算有人性,并没有杀降。
一排排降卒被押往宫外,还有很多地方依然在爆发着激战。
但这座皇城,已经渐渐落入了宇文家的手中。
距离御书房非常近的一座广场上,宁王周鼎握着刀,颤颤巍巍的站在中央。
他的身边只剩下寥寥无几的护卫,勉强还能站立。
周围的金吾卫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锋利的枪尖泛着寒光、滴着鲜血,随时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站在金吾卫之前的一名中年武将脸色冷漠,甚至连劝降的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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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今晚的命令是要诛杀三位藩王,这个宁王周鼎倒好,明明已经逃掉了,却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咳咳咳!」
周鼎剧烈的咳出了一口鲜血,身子不住的发抖。
他悲愤的挥刀怒吼道:「你,你,你们!
通通都世受皇恩,为何要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中年武将冷声一笑,平静的说道:
「兵部尚书上官泰清私调外军入京,伙同凉王谋逆。
我等入宫,只是为了护卫陛下周全罢了~」
「放屁!」
周鼎愤愤的骂道:「这等话语,糊弄三岁小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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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他们两要谋反,难不成本王也要谋反!
为何要阻拦本王入宫面圣!」
中年武将很是随意的说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谁也不知道逆犯的同党有哪些,为了陛下的安全,我们不会允许任何一人靠近陛下。
以免伤害到陛下~」
「哈哈哈!」
周鼎仰天大笑,悲戚的喊道:
「可怜,可怜啊!
枉我周姓三百年传承,今日毁于一旦!
祖宗啊!你们睁眼看看,就是这些人,这些人要夺走周家的江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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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武将面露讥讽,现在才反应过来,可太晚了。
话音未落,周鼎就满脸疯狂的扑向站在人群中的中年武将:
「我杀了你!」
身体早就虚弱不堪的周鼎像是爆发出了无穷的力气,大步向前的同时还狠狠的挥出了手中的战刀。
中年武将一脸的不屑,毫无动作。
「啊!」
「噗嗤噗嗤!」
就在周鼎冲到中年武将三步范围内时,周围的一排长枪同时刺出,枪尖洞穿胸膛。
破体而出的枪尖满是鲜血。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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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吐出一口鲜红的血后,周鼎就这么瞪着眼睛,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中年武将冷眼瞅着尸体,淡淡的说道:
「看你是个藩王,就留你一个全尸吧~」
周鼎,大周朝世袭藩王,其实传到他
这里时才仅仅第二代罢了。
年少时的周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也曾弓马骑射、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被誉为北境明珠。
甚至也曾跟随常家边军出关作战,亲手斩杀过北金蛮子。
策马疆场、为国效力,曾经是他此生的梦想。
如今他死了,连同那匹雪白的北凉大马,死在了他周家的皇城之内。
在他周围,是千军万马~
他不曾退缩过、畏惧过,只为了给周朝皇室争取哪怕一点点留存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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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京城的大乱,还在持续。
御书房内,刚刚亲政仅仅一天的皇帝周承宣目光茫然的呆坐在他的龙椅上。
从今晚的大乱开始时,他就一直待在御书房之中。
今天下午他母后准备参加晚宴时只说了一句话,让他今夜都留在御书房内,不要出来,等天一亮,一切都好了。
虽然周承宣很疑惑,但他一直很信任自己的母亲,照做了。
直到此时此刻,这位全天下明面上最有权势的人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听到了一阵阵的嘶吼、听到了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听到了惨叫声、看到一团团刺眼的火光……
这座皇宫到底怎么了?
御书房的外面多了很多人影,不仅是太监,就连他这位皇帝陛下都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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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刚刚,他努力的凑到窗户边看了一眼,映入他眼帘的是惨不忍睹的血腥战场,是禁军将士的尸体。
他有些害怕~
「噗噗噗~」
嘈杂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道魁梧的身影走入了大殿,走进御书房,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位皇帝陛下。
这名武将看到皇帝甚至没有行礼,只是微微笑了笑。
周承宣身边仅剩的几个内侍如临大敌,包括那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公公也在其中。
王公公是人精,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今晚发生了何事。
周承宣有些忐忑的开口道:「你是何人!见到朕为何不跪!」
王公公小声的提醒了一句:「陛下,这是金吾卫的郭将军……」
「我不姓郭。」中年武将淡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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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宇文霖,见过陛下~」
王公公的脸色变得震惊不已,他是上官家的人,依然他知道宇文霖是上官泰清提拔起来的,没想到他竟然隐瞒了真实身份。
那今晚的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宇文家,反了。
周承宣壮着胆子呵斥道:「朕不管你是谁,立刻让你的兵马退出皇城!
立刻!
朕要见太后!要见兵部尚书!要见……」
「陛下!」
周承宣的话还没说完,宇文霖就冷声打断了他的话,轻喝道:
「皇城,乃至整座京城现在都很危险,臣奉劝陛下,还是安静的留在这里才比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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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宣的目光震惊不已,愤怒的伸出手指着宇文霖:
「你,你竟敢打断朕的话,难不成你要造反吗!
来人!给朕拿下!」
怒喝声回荡在御书房之内,久久不绝,可满屋子的士兵、内侍,没有一人有所举动。
周承宣茫然的看着屋内,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不成眼前这群人真的要造反。
宇文霖不再跟他废话,扭头喝道:
「王公公,希望你好生看管陛下,要是陛下出了这间屋子,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浓浓的威胁之意让周承宣目瞪口呆,而王公公的脸色也瞬间煞白。
第1375章血色满京都十八
“轰隆隆~”
“什么人!给本将停下!”
“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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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宽阔的京城街道上,一支骑队正在策马狂奔。
八百骑白马义从,人人持长枪、披轻甲,牢牢的护住中间那辆车驾,朝着城门口的方向冲去。
数十骑的精锐士卒不知从哪捡了盾牌,护着马车的左右两翼,以阻挡箭矢,几乎是在用肉体保护车驾的安全。
徐洛冲在最前,当先开路,一名不知死活的校尉挡在路中间,被他蛮横的一枪刺死。
“是北凉的白马义从,是他们!”
“随我诛杀反贼!”
“拦住他们!”
清一色雪白大马在这混乱的京城实在是太显眼了,很快他们的身份就被官军识破,离得近的将领立马就带着手底下的士卒围拢过来。
今夜宇文家下达的最重要的命令之一,就是把凉王留在城内,死活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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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风而至的官军越来越多,此刻城中混战的天平已经完全向宇文一方倾斜。
好在街巷作战,铺不开太多的人手,官军就算兵力再多也只能一点点的向里填,八百骑在城中横冲直撞,还真没人拦得住。
车驾之内,马灵儿和周芷凤盘坐在尘岳的身边,双手扶着他的身体,尽可能避免车驾快速行驶而带来的颠簸。
尘岳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了起来,雪白色的纱布一点点的往外渗透着鲜血。
好在白马义从会随军携带一点常见的刀伤药,暂时能应个急。
“爹~爹~”
昏迷中的尘岳时而会呢喃两声,浑身开始发冷,呼吸极为微弱,没人知道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从军整整十年,尘岳大小近百战,从关外到南疆,马蹄横跨整座王朝,历经磨难,可这次受得伤是最严重的。
“爹~爹~”
那下意识的呢喃让马灵儿死死的咬住牙关,忍住不让眼泪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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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凤同样失魂落魄,她的母后、亲弟弟,所有的亲人都在那座皇宫中。
她不敢想象他们会遭遇什么。
一场大乱,让一切都变了。
她本是堂堂的皇室长公主,平日里身份尊崇,真到了这种时候她才发现,长公主的身份甚至没有一把兵器来得实在。
“王妃!坐稳了!”
一道大喝声传进了马车内,她们感觉到马车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马灵儿和周芷凤不约而同的扶紧了车沿,她们知道又有拦路虎出现了,脸上出现了一丝紧张。
“来骑止步!”
“凉王尘岳密谋造反!所属卜众立刻下马投降,交出贼首,可免尔等一死!”
道路的正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列阵整齐的步卒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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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区区两三百人,但配齐了盾牌长枪,俨然是一座小型拒马阵。
这怒吼声让八百北凉精骑目光喷火,恨不得生吃了这个家伙。
“停下!”
“给我停下!”
“放箭!”
身处军阵之中的都尉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前排的拒马步卒已经微微伏低了身子,准备迎接战马的冲击。
这些步卒们握着长枪的手已经渗出了些许汗水,一个个屏气凝神。
对面可是名闻天下的北凉骑军,纵使人数不多,但是那雄壮的马蹄声依旧给他们带来一股极大的压迫感。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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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骑军最前列的徐洛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猛得加紧马腹,开始加速。
没有任何命令,后面的骑军中就有十余骑老卒越阵而出,紧随徐洛身后。
十余人极为默契的形成了一道锥形锋线,以徐洛为锥头,十几杆长枪在缓缓上举。
在这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十余骑足够了。
“轰隆隆~”
仅仅数百骑的战马奔驰,马蹄声却已经震耳欲聋。
扑面而来的杀气让前排拒马步卒的双腿都有些发软。
“防御!”
“喝!”
“顶,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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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都尉声色厉茬的喝了一声,同时还握紧了手中的刀。
“轰隆隆~”
战马轰然而至。
在战马即将撞上盾牌时,徐洛猛得一扯缰绳,战马随即高高跃起,紧跟着马蹄就重重的踩了下去,身后的十余名老卒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十几匹北凉甲等战马同时跃起,倒是夜色中难得一见的壮阔场面。
“砰砰砰!”
“啊啊啊!”
阵阵剧烈的碰撞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惨叫声。
北凉大马坚实有力的马蹄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凡被踩中的士卒都是胸骨尽碎,口吐鲜血。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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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刚刚落地,徐洛手中的长枪就已经狠狠递出,直奔领军都尉的心窝。
枪尖在都尉的眼中极速放大,他慌乱的挥出了手中的弯刀。
“当!”
弯刀根本就拦不住势大力沉的一枪,枪尖毫无停滞的破体而入。
“噗嗤!”
贯穿胸膛的长枪直接将都尉的尸体高高挑起,接连撞倒了好几名步卒。
“砰砰砰!”
“嗤嗤嗤~”
“啊啊~”
其他老卒同样刺出了长枪,全部都是一击毙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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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算宽阔的街道能容纳十几骑并排冲锋已经是极限,正好够每个人出枪的空间。
几百人的拒马阵刹那间就被撞得四分五裂,那一面面盾牌上鲜血淋漓。
后面的步卒目光惊恐,这大阵怎么一下子就被破了?
这就是北凉铁骑?
“嗤嗤嗤!”
还没等他们多想,长枪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啊啊啊~”
一具具尸体迎面而倒,鲜血四溅。
盾牌阵被破,后面的白马义从更是如虎入羊群,步卒在他们面前简直比羔羊都不如。
他们只需要轻轻的抬手,挥刀~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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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嗤!”
“啊啊~”
转瞬间地上就多出了几十道尸体,两侧的土墙上溅的都是血。
侥幸存活的士兵开始逃散,谁也不想把命白白的丢在这里。
徐洛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狞笑:
就这么点人,也想拦住我们?
骑队杀出拒马阵,一路扬长而去。
距离出城的路还很远,城门口的位置,注定会有一场死战。
……
“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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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噗通~”
“杀杀!”
皇城背后那座无名的小土坡,成了今晚最激烈的战场之一。
“冲!给本将冲上去!”
“杀光他们!”
“怯战者死!”
坡度并不高的土坡上躺满了尸体,残肢断臂上还有官军在奋力的向上攀爬,混杂着血液的滑坡让他们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难。
甚至有活人倒在地上,被当做死人给活生生的踩死了。
惨烈至极!
第1376章血色满京都十九
土坡最上面,就是穿着普通老百姓服饰的问天司暗卫。
足足三百人,现在还站着的绝不超过二十,很多战死的同袍已经埋在了层层叠叠的尸堆下面。
而金吾卫、羽林卫的士兵还在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甚至不知道这群人的身份,只能从他们所用的兵器推测,可能是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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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人头疯狂的向山坡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锋,手握长枪短刀的官军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三百问天司暗卫就像一个钉子一样,死死的钉在这里,拖得他们抽不开身。
官军这边的武将也杀红了眼,不杀光这群人决不罢休。
短短的半个时辰,这里就成了一片修罗场。
“当!”
“喝!”
浑身鲜血的董昆一刀砍翻了一名官军,狠狠的将尸体踹下了山坡。
自己也是几步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鲜血从他的胳膊、腰腹处不断流出,混杂着别人的鲜血,打湿了衣衫。
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感让他死死的咬紧牙关,根本就没时间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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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站立的董昆大骂道:
“你们这群反贼!
来!再来啊!”
身处万军从中,董昆丝毫不惧,举着刀唾沫横飞。
董昆手里的这把刀早就不是凉刀了,而是随便从地上捡来的军刀。
那把被他视若珍宝的北凉刀已经砍断了,或许埋在某一具无名尸体的下面。
宛如死神的董昆喝住了一大片羽林卫的士卒,几名明明冲到面前的士兵都被吓住了,愣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来!再来!”
董昆大喝道:“你们都得死!”
“怯战者死!给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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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几名士卒终于怒吼着冲了上去,四五杆长枪齐齐刺向了董昆。
“啊~”
“当当!”
“嗤!”
董昆手中的刀胡乱的劈砍着,没有任何的躲闪、防守,就是简简单单的挨一枪砍一刀,硬生生的砍死了这几名步卒。
当然,几杆长枪也将他刺的鲜血淋漓。
这一幕将周围士兵都给惊呆了,哪有这么打的?
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没人再敢上前,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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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董昆吐出了一口鲜血,拄着刀单膝跪地,目光悲戚的扫过四周的战场。
除了他,全场没有一个活着的暗卫了,几十名敌人正目光警惕的站在他的周围。
董昆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很多人在几个时辰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
吃饼向来要吃三个的黑子,一直被自己嘲讽饭量太大,挨了十几刀,血肉模糊的倒在了他的脚下;
第一批跟随自己入京的老陈,在混战中替自己挡了一刀,刀锋划开了他的肚皮,鲜血流了一地;
还有前两天才刚满二十岁的王二虎,被弓弩射成了马蜂窝;
……
“对,对不起。”
董昆看着血腥的战场,看着一具具被鲜血淹没的尸体,嘴角不停的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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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们,我答应过,以后会带你们回北凉,回家,去关外杀蛮子。
是大哥对不住你们~
啊!”
董昆的眼眶里满含泪水,当初他带着这些人来到远离家乡的京城,无怨无悔。
但他告诉手下的兄弟,终有一天他们会回到家乡,再次策马关外。
因为作为凉州人,他们始终觉得关外胡骑才是真正的敌人。
现在他食言了。
周围的羽林卫一点点的将董昆围在当中,领头的武将色厉内荏的喝道:
“反国之贼,还不速速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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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董昆极为放肆的笑了起来,随即怒声喝道:
“凉军至死不退!”
“不退!”
“不退!”
“杀!”
“嗤嗤嗤~”
这一夜,问天司京城执事,董昆战死。
一位出身自陷阵营的老卒,一位远离家乡的凉州人,身中数枪,仰天而亡。
问天司京城分舵的所有密探、暗卫,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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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不知名的中年武将屏气凝神,一步步的踩在尸堆上,驻足遥望。
董昆的胸口插着几杆长枪,尸体就这么矗立着,面朝星空。
那一声声不退似乎回荡在所有人的耳中。
武将出身自陇西豪阀,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三百人,杀了一批又一批手底下的士卒。
纵使刀斧加身,也无一人退缩。
纵使身处绝境,依然奋战至死。
一抹畏惧隐隐约约的从他心底浮现。
武将轻声喃喃道:
“若有朝一日我们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北凉军,这仗能打赢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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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啊~”
城门口同样在爆发着激战,交战双方乃是左千牛卫主将唐兴安和效忠于宇文一派的官军。
左右千牛卫奉上官泰清的命令镇守宫门,大乱开始以后,右千牛卫主将被一名心腹当场斩杀,城防落入宇文家之手。
唐兴安手底下的一名偏将同样图谋不轨,幸好被他提前发现,先下手为强,这才逃过了一劫。
现在四面城墙,已有三面落入了宇文家之手,唯有唐兴安这里还在混战拉锯。
上官泰清和尘岳密谋造反的谣言自然落入了唐兴安的耳中,虽然他只见过尘岳没几次,但他坚信,尘岳不会谋反。
这场大乱已经牵扯到了很多无辜的百姓,唐兴安知道尘岳绝不会滥杀无辜。
持刀在人群中冲杀的唐兴安满脸悲愤,左冲右杀。
直到此时他都不知道围攻城门的这些人在听从谁的命令,为什么要夺取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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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手底下好几名将校转眼间就成了敌人,对自己举起了屠刀。
但他知道,作为陛下亲封的正三品武将,守卫京城是他的职责,任何人想要夺门都是不行的。
“当当!”
“嗤!”
“你们到底受了何人的致使,竟然公然攻打城门,知不知道这是造反的死罪!”
唐兴安愤怒的看着一名曾经的手下喝道。
“唐将军,我们敬你是条汉子,现在立刻放下武器,交出兵权,还能保住性命!”
“放肆!我唐兴安世受皇恩,怎可与你们同流合污!”
“那将军就只有到地底下再替那位皇帝效命了!
给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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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嗤嗤嗤~”
“轰隆隆~”
数千士卒杀得你来我往,突然有一阵马蹄声吸引了唐兴安的注意。
清一色雪白大马组成的骑队出现在了道路尽头,直奔城门而来。
在略微迟疑片刻之后,唐兴安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白马义从?是凉王的车驾!”
第1377章血色满京都二十
八百人的白马义从此刻只剩下了六百多人,一部分还是在带伤作战,他们这一路横穿京城,奔向城门,遭遇了多次截杀,纵使他们的战力再强,也抵不住一波又一波的叛军。
而且叛军的反应极快,似乎他们知道了车驾内有尘岳,大队兵马正在包抄而来。
今夜,宇文家必杀尘岳!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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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
看到两队人马正在交战,徐洛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疑惑,这些人到底是敌是友,当下他也来不及多想,反正谁挡路就杀谁。
长枪横扫之下,两名扑过来的叛军被徐洛扫得吐血而退。
“当当当!”
“喝喝喝!”
白马义从的到来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唯一一个出城的地方已经成了三方交战。
唐兴安的兵马其实所剩无几,撑死了只剩下一两百号绝对可靠的亲兵,其他兵马不是被杀就是溃散。而宇文一方的叛军却是越打越多,还在有援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一夜宇文家的所有底牌都暴露了出来,宇文成化经营兵部十年,留下的暗桩、伏笔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惊。
上官泰清若是早知道有今天这般结局,想必也不会再对宇文家有非分之想。
因为这里聚集的兵马过多,白马义从前冲的势头终于被迟滞了下来,陷入了近身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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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白马义从,是北凉的叛军!”
“凉王就在车驾之中,给我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取凉王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杀啊!”
呼喝声一阵高过一阵,叛军的进攻对象变成了那辆还算华丽的车驾。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北凉军用十年建立起来的赫赫威名在利益面前显得微不足道,那些大头兵前赴后继的扑向车驾,幻想着日后封侯的那一天。
“当当当!”
“杀杀杀!”
数百骑白马义从一步不离的护卫在车驾的左右,用血肉之躯硬挡叛军的进攻。
两边都没有任何的留守,唯有以命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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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洛看着不远处的城门心急如焚,明明已经近在咫尺,却过不去。而且一旦被拖在这里,叛军就会越来越多,迟早被活活耗死。
白马义从也是人,奋战了这么久也已经力竭。
“嗖嗖!”
突如其来的破风声让徐洛心头一惊,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就纵身一跃,跳下马背,从背后袭来的两杆长枪还是划过了他的胸甲,好在墨家打造的轻甲质地不错,仅仅是被划开了一道印子。
落地的徐洛连续两根翻滚,弃枪抽刀,对着两名偷袭步卒的下三路狠狠砍了过去。
动作凌厉无比,在沙场上磨炼出来的警觉已经让徐洛对于危险的判断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嗤嗤!”
“啊~”
锋利的刀口直接隔开了他们的小腿,两名步卒哀嚎着跌倒在地,抱着满是鲜血的双腿四处打滚。
还没等徐洛起身,他的余光就扫到了侧面一名中年男子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就挥出了手中的北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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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刀锋被中年男子很轻松的挡了下来,同时那人还急声喝道:
“兄弟且慢,自己人!”
徐洛眉头一皱,打量了他两眼,疑惑道:“自己人,你是?”
中年男子语气急促的说道:“左千牛卫主将唐兴安!”
徐洛一脸的茫然,他可不认识什么左千牛卫的将军,但是似乎又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徐洛是这几年才加入凉军的,而唐兴安是当初福王之乱时与尘岳相识,徐洛自然是不认识的。
唐兴安见徐洛一脸的不相信,他便再度补充道:“我曾和凉王一起在江南并肩作战,你们凉地的褚将军、薛将军、燕将军都和我相识。”
唐兴安快速的说了一遍自己的身份,还把能想到的名字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徐洛终于想起来了,此前尘岳还真提过唐兴安的名字,当下他便沉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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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唐将军,在下白马义从校尉徐洛,将军有何事?”
唐兴安瞅了一眼远处的车驾,忧虑的问道:“王爷可在车驾之中?”
“嗯~”
徐洛默默的点了点头:“不过情况不妙,王爷在宫中受了很重的伤,宇文家准备的太充分了。”
“宇文家?你说是宇文家?”
唐兴安一脸震惊的喃喃道:“怪不得京城今夜遭此大乱,也只有宇文家有这样的实力了~”
唐兴安曾经在宇文成化的手底下为将,又一直身处京城,知道宇文家的底蕴何其庞大。
经徐洛这么一点醒,唐兴安就明白了今晚就是一场光明正大的造反之举。
“将军,情况危急,我们需要立刻护送王爷出城,有没有法子?”徐洛急声道。
就在两人交谈之间,周围的叛军是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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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义从的可战之力急剧减少,不少士卒被长枪刺下马背,拖着伤痕累累躯体和叛军再度厮杀在一起。
唐兴安脸色一寒,看向了城门口处道:“事到如今,只有硬闯了!”
唐兴安不知道城中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但是他知道,假如让凉王活着出去,就算宇文家造反也必定心生忌惮。
在眨眼之间他就下定了决心,帮徐洛一起护送尘岳出城。
“好!”
徐洛也恶狠狠的点了点头:“那就杀出去!”
这种关头,能有一点助力无疑是好事。
唐兴安大声一呼,自己手底下的兵马就汇拢了过来,他目光决绝的看向徐洛道:“将军领兵攻向城门,我来阻拦追兵!”
“多谢将军,将军大恩,我凉军日后必报!”徐洛心头一凛,重重的抱了个拳。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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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两人都是沙场征伐之人,做事果断,当下便兵分两路,唐兴安带着手底下的残兵拼死挡住追兵,白马义从则死命的向城门口攻击前进。
“杀!”
“拦住他们!”
“当当当!”
战事开始进入到了最激烈的时刻,一边想要堵,一边想要逃,两边的都杀红了眼,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响彻夜空,久久回荡不绝。
大半的白马义从已经下马步战,手中的长枪也换成了弯刀,每一刀挥出必定是鲜血四溅。
身为凉王亲卫,保护尘岳的安危是他们唯一的职责,所有人都在拼死血战。
马车内的马灵儿和周芷凤忍不住的流下了泪水,每一声惨叫的背后都是一名凉地边军的牺牲,他们本该在和外敌作战的,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可悲?可叹?
第1378章血色满京都二十一
在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之下,白马义从终于护着车驾杀到了城门口,看着敞开的大门,徐洛欣喜若狂,怒喝道:
“走!”
“徐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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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粗狂的男子一把拽住了徐洛的胳膊,咬着牙说道:“你带着王爷走,这里交给我。”
“童哥,你说什么呢!一起走!”
童良,白马义从副尉,是军中官阶仅次于与徐洛的人。
此刻他的眼神异常决绝,牵着一匹大马对着徐洛说道:“我们一起出城,追兵必紧随其后!这里是中原腹地,兄弟们久战力竭,一旦被追兵赶上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要有人留下来阻敌!
听老哥的,你护着王爷走!”
童良虽然官阶比徐洛低,但是却比徐洛早入军,当的起一声老哥。
“我留下来!你走!”
徐洛毫不犹豫的拎起了刀:“你来过中原,知道路,你带着王爷走!”
生死关头,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将生的希望留给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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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童亮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颤颤巍巍的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鲜血道:“我受伤了,走不了多远,出去也是累赘。
听老哥一句,算我求你了,走!”
这位征战沙场的铁血汉子,语气中竟然流露出一丝哀求。
“不行!”
徐洛疯狂的吼道:“要走一起走!”
其实徐洛就任白马义从校尉是抢了童亮的位子,论资历和官职,贲虎调任镇辽军之后白马义从校尉应该由童亮接任才对。
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过抱怨,没有过不满,反而尽心竭力的帮助徐洛熟悉军中的各项事务,在徐洛的眼里童亮和贲虎就像自己的亲哥。
童亮知道这个年轻人头脑灵活,让他护送王爷,比自己有用的多。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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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亮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徐洛的脸上,大骂道:
“几十万凉军在等着王爷回去,没有王爷,我们怎么挡住关外的蛮子,怎么保护凉地几百万百姓的安危!
你费什么话!王爷平日里对你的教导都丢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你还要让兄弟们白死吗!
走!
走啊!”
泪水夺眶而出,徐洛咬着牙翻身上马:“童哥,我会护着王爷安然回到凉州的!”
童亮扭头怒吼道:
“换马,还有力气的出城,剩下的,跟老子来!”
一声怒吼之下,许多人翻身下马,将战马交给了身边的同袍,很快就有七八十号人紧随尘岳的车驾出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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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但凡是出城的,都是没怎么受伤,体力还算可以的人。
而留下的人大多负伤,有的连走路都十分艰难。
他们心知肚明,就算出去了也活不了多久,一旦被追兵赶上,反而会连累其他兄弟一起死,倒不如留下来,杀个痛快。
生死存亡之时,所有人的选择都是这么坦然。
“关城门!”
童亮怒吼一声,宽厚的城门被再度关闭,留下来的两三百号伤兵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城门内侧,目光狠厉。
几百人,一排又一排,用血肉之躯堵着出城的路。
童亮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处战圈,唐兴安正独身一人在人海中厮杀,十余杆长枪同时刺向了他。
“嗤嗤!”
这位左千牛卫主将,一心想要效忠皇室的唐兴安战死了,临死前他看到了尘岳的车驾出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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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唐兴安,黑压压的叛军涌向了城门口,起码有两千人之巨。
“刺啦!”
童亮随手撕开了袍服的一角,麻利的将北凉刀绑在了手上,目光凶光,一字一顿的吼道:
“巍巍大凉!”
“何人惧死!”
“杀!”
这曾将让北金、燕戎胆寒的嘶吼声,在今夜却响彻京城的夜空。
……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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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出了城的车驾一路向南而去,眨眼间的功夫就跑出了四五里。
马灵儿和周芷凤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好在是出城了。
“咳咳咳!”
一直昏迷不醒的尘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还咳出了丝丝鲜血。呢喃道:
“灵儿,灵儿~”
马灵儿心中一慌吗,一把握住尘岳悬在半空中的手,尽量轻声道:“灵儿在,灵儿在呢。”
尘岳勉强睁开了眼睛:
“我们在哪?”
“刚刚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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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呢?雪伯父呢?”
马灵儿鼻尖一酸,默默的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尘岳瞬间就明白了,挥了挥手道:
“停车~”
“你要做什么?爹死了,已经死了!”马灵儿痛哭出声。
尘岳怒目圆睁:
“我说停车!”
“停车!”
车驾戛然而止,尘岳在马灵儿和周芷凤两人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走下了马车。
周围是仅剩的七八十号白马义从,人人弯刀带血,目露悲伤的看着尘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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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眼光里有一丝欣喜,凉王还活着,只要尘岳还活着,他们就不会倒。
这里恰好是一座土坡,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京城内冲天而起的火光,在这黑夜里是那般的耀眼。
喊杀声、嘶吼声似乎穿透了夜空,落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问天司加上白马义从,上千人殒命城内,马灵儿的爹也为了救他们而死,雪承义生死不知。
这般剧变,尘岳接受不了。
马灵儿小声的提醒道:“追兵或许很快就会出城。”
尘岳没有答话,只是挣脱了两人的搀扶,勉强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砰!”
“爹!孩儿不孝!”
“北凉的将士们,是我害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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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脑门都磕出了血迹,两只手死死的按着地上的泥土,泥灰深深的嵌进指甲里。
泪水从这位凉地藩王的眼角不断流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颤,悲从心来。
“蹭!”
尘岳从身侧士卒的手里接过了一把弯刀,狠狠的在手心里一划,鲜血顺着刀锋滴落在地。
华贵的黑金蟒袍破碎不堪,这位北境凉王硬是靠着最后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尘岳将满是鲜血的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声嘶力竭的吼道:
“宇文老贼!
我尘岳在此立誓。
他日凉军铁蹄南下,兵锋所指,必杀尽你陇西豪阀!
宇文全族上下,鸡犬不留!”
第1379章至暗一夜
东方发白,阳光缓缓倾洒在这座王朝的中枢之地。
如巨龙般匍匐在地的雄伟城池,站在城墙上都一眼看不到另一侧的尽头,足有上百万的人口生活在这座帝都之内。
滚滚硝烟冲上云霄,很多地方烧了一夜的大火,不少民宅房屋的房梁都被烧塌了。
残垣断壁、尸横遍野。
繁华的京城一夜之间就变得破碎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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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未停的激战也变得零零星星,大规模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但整座京城,没有一个老百姓敢打开屋门,走上街头,全都满心惊惧的躲在家里。
小儿的啼哭声你都听不到,因为这些市井百姓压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可以清晰的听到街道上满是士卒走动的声音,厉声的呵斥不绝于耳,那血腥味穿透门窗,让人不寒而栗。
一整晚的混乱定然波及到了寻常的老百姓,不明就里的士兵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会怎么样?
当然是抢劫平民百姓、滥杀无辜了,趁着大乱给自己捞一笔银子。
有胆子大的甚至敢攻入豪门富商的府宅。
不管是上官家还是宇文家的兵马都有这种情况出现,满大街躺着的尸体上有不少就是老百姓,还有衣衫不整的良家女子,显然昨夜遭到了残害。
这一夜对于圣天城来说,无疑是至暗时刻。
宇文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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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前宽阔的街道曾经是京城达官显贵最为趋之若鹜的地方,所有官员都以能进入宇文家的大门为荣。
在昨晚的混乱中,这里成了战事最为激烈的地方之一。
血滴子、羽林卫、各家私兵、南疆军,来自不同军伍的士卒前仆后继的冲进这处战场、去斩杀他们眼中的叛国之贼。
无非就是提刀杀人、再被杀、再有新的士卒冲进来。
人命如同草芥,像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下。
尸体堆满了东西走向的街道,满地残肢断臂的场面就算是百战老卒看了也得犯恶心。
此时此刻,不少人影在宇文府门前忙碌着,手脚麻利的将尸体搬运到一旁的空地处。
鲜血淋漓的尸体堆起了一个又一个小堆,然后再覆以雪白的纱布。
大部分人腰间都配着刀,他们要么是军中士卒,要么是宇文家培养的死士,地上的尸体都是他们昨夜的战果。
虽然上官泰清所属的兵马大败亏输,但是宇文家的损失同样不小,光是藏在府中的一两千号死士就折损了半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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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望月楼坐镇指挥的第五心柔出现在了府门前,独孤楠佩刀陪伴在其左右。
两人漫步在街道上,脚步轻盈,尸体差不多都被搬走了,但是地上鲜红的血迹一时半会儿可洗刷不掉。
一夜未眠的第五心柔脸上完全没有疲惫之意,反倒是神采奕奕,长袍的衣尾被地上的鲜血搞得污秽不堪也毫不在意。
这种大乱对于背后操盘之人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挑战,而第五心柔,最喜欢做有挑战性的事。
“嘎吱~”
府宅的大门缓缓打开,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向大门口。
白发苍苍的太傅宇文鸿儒穿着一件淡灰色的长袍,在宇文星辰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走出了府邸的大门。
这位已经快八十岁的老人给人的感觉很是弱不禁风,随时要埋入黄土,上官一派一直盼着他自己老死。
实际上他在这些年一直是这种状态,看似颤颤巍巍、经常生病、但一直活得好好的,恨得上官泰清牙痒痒。
“参见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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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鸿儒脚步迈出大门的一瞬间,街道上所有的士卒都单膝跪地,沉声怒喝。
第五心柔、独孤楠这些地位高的也是微微躬身行礼,以示尊崇。
偌大的府门前一片寂静,参见太傅的整齐喝声慢悠悠的回荡着。
虽然垂垂老矣、但依旧威望十足。
老人目光微凝,独自一人顺着门前的石阶走上街道,看着满城硝烟,轻声喃喃道:
“筹谋十余载,终于成了啊~”
阳光倾洒在老人的脸庞上,眼眸微闭的老人似乎十分惬意。
这一夜,宇文家出动了在京城的所有底牌。
提前入京的血滴子以及各部死士倾巢而出,军中隐藏的暗桩、收买的将领也临阵倒戈。
一场大乱,让上官泰清从胜券在握变成了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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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在半年里位极人臣的国舅爷,最终饮恨而亡。
宇文星辰几人陪着他在街道上走着,昨晚的战果一条条的落入了老人的耳中。
上官泰清死了、骆培寅死了、一大批跟随上官家的党羽被连根拔起、满门被杀者不计其数。
和宇文鸿儒斗了七八年的上官家,终于彻底倒台。
靠着宫中仅剩的一个妇人和乳臭未干的皇帝,能成什么事?
宇文鸿儒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在众人汇报完之后,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那三位藩王都怎么样了?”
第五心柔微微躬身道:“宁王周鼎已经确定战死,尸体暂存在宫内。
凉王自宫中密道逃出了皇宫,至于还在不在京城之中无法判断,得等清扫完全城战场才知道。
派出去截杀赵家和吴王的骑军一夜未归,暂时没有情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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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鸿儒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凉王竟然还能逃出皇城?”
三位藩王一死、一伤、一个没有消息,这种结果宇文鸿儒并不是特别满意。
而且皇城是他们行动的重中之重,金吾卫大部分兵马都被他们控制,怎么还能让尘岳跑掉?
第五心柔躬身道:“根据宇文霖传来的消息,慈宁宫中竟然藏有一条逃往宫外的暗道,目下军卒正在城中加紧搜捕尘岳的踪迹。”
因为昨夜太过混乱,第五心柔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关于尘岳的确切消息,得等大乱彻底平息才能有结论。
“嗯~”
宇文鸿儒微微点了点头:“这些事就交给你处置了,赵家和吴王那边再多派点人手去找,务必抓回京城。”
一旁的独孤楠沉声道:“赵家那边我带兵去吧。”
“嗯,去吧。”宇文鸿儒挥了挥手,然后他看向了宇文星辰道:
“大局已定,星辰,你和心柔入宫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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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召集众臣,宇文府议事!”
“诺!”
第1380章不安
第1380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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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嘎吱~”
1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皇城的正宫门前。
偌大的宫墙外除了手执兵刃的士卒,唯有这1辆马车像是局外人,看起来格格不入。
当守在门口的偏将见到宇文星辰和第5心柔从马车内走下来时,立马挺直了身子,毕恭毕敬的抱拳喝道:
“参见公子!”
这位隶属于金吾卫的将领和宇文霖不1样,并不是来自陇西,而是这几年被宇文家暗中提拔起来的本土将领。
宇文家在军中安插的人主要分为3部分:
第1就是陇西过来的人,这部分人是最值得信赖的;
第2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在军中发掘的可用之才,大加恩赏,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宇文家效力。
类似于尘岳,其实当初也是宇文家打算培养的对象,可惜他们没料到尘岳窜的太快,最后控制不住了。
第3就是1些墙头草,给官给银子,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上官家倒向宇文家。
这批人虽然不堪大用,却也能起到搅屎棍的作用。
堂堂宇文家的大少爷,这场大乱的幕后主使之1竟然在偏将有些吃惊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只见宇文星辰伸出手,用自己的衣袖擦掉了这名偏将铠甲上的1点血迹,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的说道:
“这1夜你们辛苦了,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暖汤,大家都去去寒。
告诉兄弟们,有伤的就放下手里的活去治伤,别落下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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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个简单的动作,1句平平无奇的话语,让这位刚刚还砍下好些人头的粗狂武夫浑身暖意。
看着宇文星辰整洁的衣袍染上了血污,这位偏将的胸膛挺得更直了,怒声喝道:
“诺!谢公子!”
宇文星辰笑了笑,和第5心柔大步迈进了宫门。
从这1刻开始,这位偏将的命就是他宇文家的了~
两人刚入宫没多久,宇文霖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宫内此刻完全被左右金吾卫给占领了,士兵们正在66续续的往外搬着尸体。
皇宫虽然是最威严、神圣的地方,但这里的血流得并不比宫外少。
宇文霖沉声说道:“驻守宫城的1万多禁军,半数被杀,剩下的都投降了,被关在西侧宫殿。
军中士卒正在1座宫殿1座宫殿的搜,确保所有皇室宗亲都还留在宫内。”
“嗯。”
宇文星辰淡淡的应了1声:“所有皇室成员、妃子都要在我们严密的控制中,不可以有1人漏网。”
“知道,已经派人去办了。”
“那位皇帝陛下和太后呢?”
“皇帝小儿现在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呢,被末将软禁在了御书房。
至于太后已经认清了现实,从被抓到现在1声不吭,看着倒是挺老实。”
宇文霖的语气中已经毫无对周承宣的尊敬,因为他知道,这个龙椅他坐不了多久。
宇文星辰的嘴角勾起了1抹冷笑:
“就先关着他们两吧,暂时没工夫去收拾他们。
叔叔,你可得给我把人看紧了,千万别让他们死了。”
论辈分,宇文霖可是宇文星辰的叔叔,只不过血缘关系不是太亲近。
“放心吧,”
宇文霖微微笑道:“绝对没问题。”
第5心柔突然开口道:“将军,您说慈宁宫中藏着密道?现在带咱们去看看?”
“好,公子这边走。”
宇文霖毫不犹豫的领着两人走向了慈宁宫。
旁人可能不清楚这位兵部侍郎怎么1时间成了宇文家的人,但宇文霖可是知道的。
也唯有陇西豪阀中绝对信任的人才知道第5心柔的存在。
没1会儿,几人就1起走进了慈宁宫。
这座太后的寝宫破败不堪,连殿门都被彻底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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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大量的尸体横7竖8的倒在地上,没来得及收拾。
昨夜这里的战斗持续了很久,也是血滴子主要的攻击地点。
明显可以看到尸体中有很多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这些人全都是血滴子。
几人穿过重重连廊,最终在1处偏殿里看到了那个黑黝黝的洞口。
宇文星辰和第5心柔都瞪着大眼珠子看了看,错愕道:
“没想到慈宁宫中竟然还藏着这么个地方,失算啊~”
宇文霖有些愤愤的说道:
“我差点把这里掘地3尺才找到了这条暗道,暗道的另1头正好通向宫外,就是不知道那位凉王是逃了还是死了。”
“将军亲眼见到尘岳进了暗道?”第5心柔疑惑道。
宇文霖详细的描述着:“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他进入暗道,但我射中了他1箭,然后看着他进了这座偏殿,除了暗道没有第2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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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太后和凉王的那位岳父在偏殿门口挡了好久,绝对是在给尘岳他们逃走争取时间。”
“凉王的岳父?”第5心柔的眼睛1亮:“他没走掉?在哪里?”
昨晚的情报可是只字未提马从之,或许是宇文霖觉得1个老头子没那么重要。
“喏,就在这呢。”
宇文霖迈向了1旁,指着旁边用雪白纱布盖起来的尸体说道:
“这就是凉王正妃的父亲,中了78箭,死得还挺惨的……”
话说到1半,宇文霖突然闭上了嘴巴。
因为他似乎感受到了1股寒意在屋内涌动。
他1扭头,第5心柔正瞪着自己。
“死了?”
第5心柔的脸色极其不好看:“谁允许你杀的?
凉王去向不明,谁给你的胆子去杀他岳父!
这是1个寻常老人吗?他是凉王正妃的亲生父亲!
就这么杀了?”
他的吐沫星子喷到了宇文霖的脸上,话说的很重,1向风轻云淡的第5心柔很少这么生气。
宇文霖被喷得1愣1愣的,但也不敢还嘴。
虽然他在家族中地位不低,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身份堪比宇文星辰。
“立刻去加派人手,全城搜捕凉王!动作快!”第5心柔厉喝道。
“诺!”
宇文霖脑袋1团浆糊的走了出去,怎么好端端的就生了这么大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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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心柔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呢喃道:
“他爹死在了我们手里,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不死不休啊~”
宇文星辰脸色平静,轻声道:“这两天,北凉那边也得动手了,就算不杀他爹,我们也是不死不休。”
“呼~”
第5心柔长出了1口气,目光看向北方,凝神道:
“希望能找到尘岳吧~此时多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知道为什么,第5心柔的心中莫名其妙的多出1股不安。
第1381章逃亡之路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正值九月中旬,这悬挂在半空中的月亮倾洒着属于它的光芒,让夜色没有那么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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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处距离京城约莫十里的山沟沟里,悄无声息的藏着数十道黑影。
这些黑影看似都穿着老百姓的服饰,实际上光从这凌厉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们绝不是普通的小老百姓。
几十人呈圆周形散开,把控着所有的制高点,人人手执弯刀,警惕着黑暗中的任何一点点动静,丝毫不敢懈怠。
从京城逃出来的尘岳一行人狂奔了一天,这才稍稍与追兵拉开了距离,暂时没有发现有官军跟上来。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徐洛聪明的脑瓜子派上了用场,今天一大早,他就派出手下的几名士卒去附近的村庄、集市上收购了一堆寻常服饰,用来换下他们原先满是鲜血的甲胄。
虽然京城目前还在封锁之中,大乱的消息还未传出,但是他们这几十骑要是拎着刀浑身鲜血的招摇过市,一定会引起当地百姓和官府的注意,一不留神就会暴露踪迹。
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和官军的一战之力了,只能尽可能的避开与官军交战。
车驾之内,马灵儿和周芷凤轻手轻脚的擦拭着尘岳身上的血迹,给他把那身黑金蟒袍给换了下来。
尘岳不满全身的伤口让两名女子都是满含热泪。
难以想象尘岳这么多年的征战吃了多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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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尘岳再度陷入了昏迷,呼吸依旧是那么的微弱,她们又不敢随便去找医官,毕竟这么多刀伤箭伤的,有哪个医官敢来医治?再说了,万一医官再把他们的行踪透露给官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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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尘岳身上的鲜血都被擦拭干净了,两名女子又替尘岳重新把伤口包扎了一下。
整个过程都是静悄悄的,虽然两人的身份不同,但尘岳在她们心中的地位是一样的。
搞定这一切,两人这才悄悄的走出了马车,徐洛早就一脸焦急的等在了这里。
三人席地而坐,一位王妃、一位长公主,她们身上的凤袍也换了下来,穿着一件普通的粗布麻衣,像极了附近集市上出来采买货物的村妇。
也只能这样才能避免旁人的疑心。
“呼~”
马灵儿长出一口气,用手掌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颊后说道:“离开京城,才是第一步。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返回北凉,只要回到北凉才算是安全了。”
就算宇文家在朝堂上污蔑尘岳谋反,她相信北凉的那些文臣武将也不会加害尘岳,那些人可都是和尘岳一起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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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们都背叛了尘岳,那世间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
徐洛轻声道:“王妃,若想最快的回到北凉,从此出发经通州,一路向北,然后直奔冀西道,最终自嘉隆关入凉是最快的一条路。”
“不妥吧?”
周芷凤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即使宇文家布置的再慢,一两天内也定会派出大量的追兵,而我们人多目标大,从冀西道入凉,怕是还没到凉州边境就会被他们抓住。”
这位长公主殿下用了一天的时间才把思绪平复了下来,如今京城大变,再回皇宫已经是不可能了,马灵儿也默许了她跟着大家一起前往北凉。
不管怎么说,周芷凤在危急时刻也算是救了尘岳的命。
“一定不能走这条路。”
马灵儿赞同的点了点头。
徐洛疑惑道:“不走这条路,还能走哪里?”
徐洛觉得不管选哪条路,都得过冀西道,无非是走大路还是小路的问题,到时候追兵要是赶上来,大不了就和他们殊死一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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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剩下的这几十号白马义从已经全部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们的这条命本就是那些同袍给的。
周芷凤低头不语,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路。
马灵儿眉宇紧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在流逝,徐洛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马灵儿的命令,他也没什么好主意。
“有了!”
马灵儿突然眼前一亮:“从辽东入境!”
“辽东?”
徐洛疑惑道:“走冀东道吗?官军假如封锁冀西的入关之路,定然也不会放过冀东的,怕是同样凶险。”
“不!”
马灵儿似乎来了精神,摇了摇头道:“进入辽东并不是只有冀东这一条路,还可以走平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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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向东而行,然后再转身向北,进入平瀚道,再从平瀚道进入辽东!”
“平瀚道?”
徐洛的目光也亮了起来:“王妃好主意啊!
平瀚道上的常家和王爷有着不小的交情,只要进了平瀚道,基本上就没有危险了。”
周芷凤也在一旁附和道:“而且咱们没有直接向北而行,反其道而行之,定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京城就算派出再多的追兵,也找不到我们!”
显然马灵儿的建议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当下也不再犹豫,就这么决定了。
“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注意。”马灵儿突然竖起了一根手指道,
“王妃请吩咐!”徐洛抱拳道。
马灵儿扫视了一眼周围的骑兵:
“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了,保不齐会出什么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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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宇文家的人不是傻子,一直找不到我们的踪迹,说不定他们能猜出咱们的路线,到时候连平瀚道都封锁,那就不妙了。”
“那王妃的意思是?”
“分兵!”
马灵儿毅然决然的说道:“你挑选几名精明强干的护卫跟随车驾而行,保护王爷的安全。
其他人再找一辆马车,一路向北,吸引官军的注意力!”
“明修栈道吗~”周芷凤的目光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敬佩之意。
没想到马灵儿和她同为女子,心思却如此灵巧,在这种危急时刻还能考虑到各种可能的因素。
丧父之痛似乎让马灵儿变得越发的勇敢。
“行,这件事交给属下去办!”徐洛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喝。
马灵儿出言提醒道:“告诉兄弟们,尽量牵扯官军的注意力,到情况危急之时再化整为零,各自返回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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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千万不要再白白送命,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诺!”
第1382章回江南
“当当当!”
“嗤嗤!”
“啊啊啊!”
距离京城正南方约莫百里的一条山谷夹道内正在爆发激烈交战。
正值深夜,双方士卒借着微弱的月光和些许火把的亮光近身搏杀,刀刀到肉。
一方看身上的铠甲样式,像是从京城里出来的金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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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的服饰有些杂乱,不过从散落一地的旗帜上能隐隐约约的看到“赵”“吴”这样的字眼。
“当当~”
“啊!”
“噗嗤~”
血光在夜色中倾洒,这条不知名的小山道不断的吞噬着人命。
战斗结束的很快,惨叫声渐渐平息,那些穿着金吾卫铠甲的人力战不敌,丢下了满地的尸体,只剩下十余人仓皇逃窜。
“当!”
“呼!”
一名面色阴寒的中年男子拄着刀,靠着树干大口的喘着粗气,看其面庞赫然便是吴王周嘉庆。
这位吴王此时还不知道,现在全天下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周姓藩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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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这群反贼!竟然敢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赵中天拎着一把刀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身上的衣袍污秽不堪,同样沾了不少血迹。
在刚刚这一场厮杀中,连周嘉庆和赵中天这种地位尊崇之人都亲自投入了战斗,可见情况之险恶。
赵中天久未上阵,身体都有些发福了,在刚刚的大战中险些挨了一刀。
“王爷,二弟,你们没事吧!”
赵中海拎着自己的衣袍,脚步急促的走了过来。
他是个文官,自然没有舞刀弄剑的本事,但看得出这位吏部尚书的脸色十分难看。
在这京城脚下,他做梦也没想过会有人敢袭击他赵家,还是堂而皇之的出动官军围剿。
“当当~”
周嘉庆随手将弯刀丢在了地上,看向赵家两兄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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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我们得好好谋划一下后路了~”
赵家两兄弟对视一眼,眼神中都闪过了一抹凝重。
……
三位在这个王朝排得上号的大人物围坐在火堆旁,火苗嘎吱嘎吱作响,气氛有些沉闷。
周围的士卒在打扫着战场,很多人都惊疑未定,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有人来杀他们了?
就在昨天,他们赵家两兄弟约了吴王一起来京郊狩猎,也算是缓缓心情,这繁琐的加冠大典折腾的他们精疲力尽。
赵家和吴王的关系本来就不错,而且江南之战周嘉庆也算帮了他们大忙,理所应当要感谢一番。
赵家在京城附近有好几处庄园,景色别致,颇有些江南风格,用来招待吴王正合适。
但万万没想到,昨天他们刚在庄园里住下来,夜里就有大批甲士突然对他们的驻地发起了偷袭。
这些人手段狠厉,不表明身份、不宣读诏书,直接动手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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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赵家两兄弟出来是狩猎的,护卫、兵器一样也没少带,周嘉庆手底下那几百号亲卫也不是吃素的,自然而然要奋起反击。
在经过一番厮杀之后就全歼了那些偷袭他们的人,他们赫然发现这些人竟然是京城驻军。
京城驻军为什么会偷袭他们?
吴王周嘉庆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知道不远处的京城一定是出事了。
今天一整天他们都处于懵逼之中,派出了几波快马前往京城打探消息,却发现整座京城都戒严封锁了,城中更是硝烟四起。
留守在家中的人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一股阴霾笼罩着他们。
一直到傍晚时分,城中赵家藏在军中的暗桩终于溜了出来。
毕竟赵家也是大世家,在京城耳目众多,底蕴不可小觑。
暗桩带来的消息让他们大吃一惊,宇文家和上官家竟然在城中打起来了。
传言是上官家和凉王密谋造反,现在上官泰清似乎已经伏诛,凉王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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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种鬼话他们是万万不信的,因为他们知道上官家刚掌兵权,手底下的势力根本不足以大动干戈,北境的兵马也没有调遣的迹象。
拿什么造反?
他们三人统一的判断是宇文家反了!
只有他们有这个实力。
直到刚刚,他们又遇到了一波追兵的截杀,拼死才把追兵给击溃。
周嘉庆脸色冷漠的说道:
“看情况,这京城现在是回不去了。
宇文家狼子野心!竟然敢造反!”
赵中天脸色一僵,满是忧虑的说道:“大哥,城中还有咱们的家眷啊,就这么把他们留在京城?”
他们是出来狩猎的,府中的那些女眷自然是不会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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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中海满脸阴沉,他在京城为官这么多年,对于世家之间的争斗再清楚不过。
要么不动刀子,一刀用上了武力,那就定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周嘉庆默默的看了两人一眼道:
“两位大人,就冲这追兵的架势,你们还敢入城吗?
我敢打赌,只要两位一入城,宇文家定会眼睛不眨的对两位大人下杀手。”
犹豫了好一会儿,赵中海才恶狠狠的说道:
“向南!回扬州!”
江南毕竟是赵家盘踞之地,文臣武将大多是赵家心腹,不管京城发生多大的变动,赵家都有进退的余地。
“大哥!”
赵中天呆住了:“那京城的家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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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赵家存亡着想,该舍弃的必须舍弃!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妇人之仁!”
赵中海瞪着自己的弟弟说道:“我们两要是入京自投罗网,赵家百年根基就会毁于一旦!”
赵中天眼眶通红了努了努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他们两人的大部分家眷都在京城,好在他们两的儿子一直在扬州为官,就算宇文家痛下杀手,赵家也不至于绝后。
赵中海虽然是文官出身,但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却比赵中天果决的多。
因为他见过南宫家满门被杀的场面,清楚的知道只要他们能回到扬州,宇文家未必敢对他们的家人动手。
但要是他们回了京城,就必死无疑。
周嘉庆这才稍稍安心了一点,因为他是希望赵家两人一起回江南的,举目朝堂,还能称得上是助力的唯有赵家了。
既然做了决定,赵中海也不再犹豫,沉声道:
“王爷,事不宜迟,我们连夜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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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周嘉庆恶狠狠的看向京城方向道:
“等到了江南,我们再好好和宇文家算账!”
第1383章朝会(上)
第1383章朝会(上)
九月初九,皇帝周承宣加冠亲政。
九月十号夜,京城大乱,血色满城。
九月十一,京城戒严,甲士封锁全城,城内官场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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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十二号,刚刚亲政的周承宣才迎来了他的第一次朝会。
一身龙袍的周承宣目光茫然,愣愣的看向前方,他在御书房几乎是被软禁了一天一夜。
这位皇帝既愤怒又无助,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多次想要强行闯出御书房,看一看这京城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都被王公公带着几名太监拼死拦住了。
这位王公公在宫里待了三十个年头,人老成精,他清楚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卒真的会拿刀看了这位不懂事的皇帝。
出人意料的是那位不该出现的太后也坐在了皇帝侧面,这位太后现在满脸苍白,毫无血色。
按理说周承宣亲政之后太后就不该上朝了,上官婉容此时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不合情理,但也没人多问。
毕竟今天连一直未曾上朝的太傅宇文鸿儒都来了,轮不到他们插嘴。
偌大的金銮殿上朝臣们寂静无声,照例是分列两侧。
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今天上朝的大臣少了很多。
就比如六部尚书,只来了户部傅龙芝、礼部蔡学敏,其余四位一品大员本该站得位置都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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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那应该一起来参见皇帝的三位藩王,同样一个都没来。
诡异~
大部分的朝臣还不能确定这两天京城的大乱到底是何方主导的,因为他们一直被封在家里。
许多人在齐前夜都是彻夜未眠,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让他们心惊胆战。
但细心的人已经发现,没来上朝的那些大臣似乎都是上官一派的人……
那大乱的结局,还用多说吗?
司礼监的王公公同样是有些畏惧的站在台阶边缘,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金銮殿上安静的吓人,甚至连拜见皇帝的山呼都没有。
大殿外围的禁军换成了一排排手执利刃的金吾卫步卒,从宫门走到这里,甲士随处可见,猪都知道出了大事。
王公公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朝臣、又用余光扫了一眼依旧发愣的周承宣,终于硬着头皮喊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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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出班早奏!无事退朝!”
满朝依旧寂静无声,甚至有几个愣头青还瞅了瞅这位王公公,心道怎么不跪拜呢?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一道人影迈出班列,朗声喝道:
“臣光禄大夫,宇文星辰。
有本上奏!”
不少人影都下意识的朝那道年轻而又挺拔的背影投去了目光,周承宣愣了一下,努了努嘴唇,还是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宇文星辰脸色平静,语调却中气十足,朗声喝道:
“臣具本上奏,弹劾汝国公兼领兵部尚书上官泰清罪状六条!”
掷地有词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坐在侧面的上官婉容面色愈发苍白。
这一刻终于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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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略微停顿之后继续喝道:
上官泰清罪状如下!
其一:买官卖官,视国法于无物!
其二:征南战事,上官泰清纵容前线士卒迫害百姓、滥杀无辜、谎报军功,使江南之地民怨沸腾!
其三:掌权之后任用奸佞、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其四:无陛下明旨,私自调动南疆兵马潜入京城、围攻朝廷重臣府邸。
其五:借兵部尚书之位,伪造陛下圣旨,派左右千牛卫封锁京城,令京城蒙难,百姓遭殃。
其六:在军中安插亲信,派兵围攻皇城大内,杀害宁王周鼎、杀戮禁军士卒,威胁陛下安危!勾结北境凉王、图谋造反!
微微停顿片刻之后,宇文星辰再度抬高语调:
“其罪有六,桩桩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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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恶满盈,人神共愤!
臣恳请陛下明旨下诏!公布其罪行于世人之前。
另立刻查抄汝国公府,上官一族满门上下,入牢侯斩!其党羽核查身份,若有同谋者、一律按谋逆之罪论处!”
“什么!怎么可能!”
“上官家和凉王造反?”
“宁王死了?”
“围攻太傅府?”
……
宇文星辰的话就如同惊雷一般在朝堂上炸响,很多朝臣都惊呼起来,一脸的震惊。
刚刚宇文星辰说出的所有话,矛头都直指上官一族,如果宇文星辰所言非虚,那上官家真的要九族尽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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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要知道,现在金銮殿上坐着的皇帝和太后,那可是上官泰清的至亲啊~
诛他九族?
满朝大臣只有少部分人的脸色还算镇定,比如户部、礼部这两位尚书,昨天他们在宇文府待了一整天,没人知道他们商谈了些什么。
周承宣同样被震住了,难道这两天的大乱竟然是他舅舅一手造成的吗?
可他舅舅现在人在哪里?
上官婉容的心脏剧烈跳动,明明是宇文家派兵偷袭皇城,现在却被倒打一耙,但是她能分辨吗?
不能。
无意间,她看到了那位在朝臣中安然而立的第五心柔。
这位不是此次行动的幕后主使吗?怎么会安全的站在这里。
上官婉容心如死灰,她不是傻子,既然第五心柔出现,就说明他早已不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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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她们上官一派最为倚重的谋臣竟然都叛变了。
失神了许久,这位皇帝才支支吾吾的问道:
“爱,爱卿,可有上官大人造反的实证?”
宇文星辰的嘴脸微微一翘,没有说话。
反倒是人群中的第五心柔轻轻迈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沓信件朗声喝道:
“陛下,臣有铁证,上官一族造反乃是蓄谋已久!
两月之前,上官泰清密信南疆道节度使上官泰磊,抽调南疆道精锐士卒赶赴京城。
同时假传圣旨,指挥京城六卫多名将领封锁京城、兵围皇宫!
此外还有与凉王尘岳勾连密信,欲调北凉军伍入京平定朝局!
每封密信均由上官泰清亲笔手书并盖有汝国公印鉴!绝无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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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连南疆军都入城了?”
“还有亲笔书信!”
大殿之上再次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很多人看向第五心柔的目光都带着深意。
这位兵部侍郎不是上官泰清的亲信吗?为何现在成了宇文家的人?
第五心柔躬身而立,满脸坦然。
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用隐瞒身份,躲在暗处鬼鬼祟祟的做事了。
第1384章朝会(下)
第1384章朝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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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宣心中的天就像塌了1般,他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自己的母后。
他不相信自己的舅舅会造反,会派兵包围皇城,从小到大,这位舅舅是最疼他的,可这些密信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第5心柔拿出来的证据有1部分是真的,还有1部分嘛~
呵呵。
他天天跟在上官泰清身边,模仿1下字迹又有何难?
面对儿子、面对这位王朝掌权者无助、绝望、不可置信的目光,上官婉容只能露出1抹悲戚、自嘲的笑容。
她知道第5心柔的话有真有假,但真假已然没有意义了。
从昨天开始,整座皇宫、乃至京城就已经被宇文家彻底掌控,皇城内侍、护卫禁军,全都换了人。
上官婉容知道,她现在说的每1句话都没人会听,她和皇帝的生死就在宇文家的1念之间。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没有道理可言。
拿出的这些证据让满朝大臣都是面面相觑,这堪称是造反的铁证了。
随即朝臣们的脸色就变得极其精彩起来。
隶属于宇文1方的人欣喜若狂,这场和上官家的争斗,他们赢了!
而还有1些平日里和上官家走的近得则吓得双腿发软,生怕惨遭池鱼之殃。
还有1部分大臣依旧处在震惊之中,转不过弯来。
皇帝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上官婉容接过了这个烂摊子的局面,尽量压抑着心头的悲伤问道:
“上官大人,现在何处?叛乱又是如何平息的?”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看向了宇文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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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既然是造反,那造反的头子呢?
宇文星辰微微抬头,带着不敬意味的看着太后,躬身道:
“回太后。
叛军人数众多,围攻太傅府邸,幸好府中护卫拼死血战,这才击退了反贼。
击溃反贼之后,臣立刻联络城中忠良武将,号召众将勤王!
京城6卫中大多数将领都心系陛下,忠诚勇武,在臣竭力劝说之后他们迷途知返、不愿同流合污,杀入皇城,对叛军反戈1击,这才护卫了陛下的安全,保住了皇室的尊严!
目前贼首已然伏诛,其同党大多也束手就擒,仅剩些许漏网之鱼还在流窜。”
死了!
上官泰清竟然死了!
满朝文武再度吃惊,那些和上官家还有点关系的臣子心中更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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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人活着,还有翻盘的可能。
死了,就1切都没了。
上官婉容的面部不断颤抖,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似乎有1丝泪水顺着这位妇人的脸颊流下。
虽然心中已经有猜测,可当她亲耳听到这则消息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舅,舅舅死了?”
周承宣身形1软,瘫在了椅子上:
“舅舅死了?”
“陛下!”
1直驻足不动的宇文鸿儒冷声喝道:
“上官泰清已然是反贼,再用国舅称呼,不妥!”
周承宣语气1滞,目光中露出了1丝畏惧。
宇文鸿儒曾经是自己的老师,自己幼年时对其印象很好,可今时今日,他第1次觉得老师的眼神冷酷的能杀人。
这位年老体衰、就不上朝的4世重臣1开口就让大殿安静了下来,不少人都有些畏惧的缩了缩头。
上官婉容带着恨意的看向了宇文鸿儒:
“太傅是我朝重臣!您看此事应如何善后?”
重臣两个字咬的很重,太后恨不得撕碎这个老家伙。
宇文鸿儒颤颤巍巍的迈前1步:
“陛下、太后。
目下贼首虽已伏诛,然同党凉王尘岳依旧逃遁,当加以搜捕。
刑部尚书乃凉王岳父,有通敌之嫌,暂时软禁于雪府之中。
另外两位赵尚书携吴王逃出城外,不知所踪,亦可能参与谋反1事。
当务之急,陛下当立刻下召,褫夺凉王封号,罢其兵权,封锁同样北凉的各处入关要道,尽快活捉反贼。
同时也应传信江南,令赵家两兄弟立刻返回京城,待查明原由再行定夺。
南疆道节度使上官泰磊乃谋羽之1,也应立刻捉拿归案。
满朝上下、各处州郡均需清除上官泰清提拔之臣子,恢复朝政清明!
最后,请陛下明文发旨,将上官1族的罪行公布于天下!”
在今天朝会之前,宇文家已经确定了1则消息,那就是尘岳真的逃出去了。
这倒是唯1让宇文家不太满意的地方,所以搜捕尘岳是头等大事。
听到宇文鸿儒指责雪承义也是谋羽,当下就有人脸色1变,欲出声争辩。
但他们身侧的同僚死死的拽住他们的衣襟,连连摇头。
这种时候你要是跳出来反对、驳斥宇文家的意思,怕是走不出这座宫门就得人头落地。
上官婉容握在袍袖中的手死死的攥了起来,宇文家这是想赶尽杀绝啊。
“这~这个~”
周承宣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点头同意。
这可是自己的亲舅舅啊,要给自己的舅舅定罪吗?
而且周承宣也不相信尘岳会造反,他1直认为尘岳会是辅国良将,平福州、收辽东、退燕戎,这是1个反贼能做出来的事吗?
褫夺凉王封号,他同样开不了这个口。
金銮殿上陷入了1片安静,没有人吱声。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是宇文家在逼着皇帝给上官家定罪,只要这个圣旨下了,那上官家造反就是铁案,翻不过来了。
“陛下!”
!
宇文鸿儒突然躬身喝道:
“请陛下下旨!明示上官泰清罪名,剪除党羽、搜捕反贼!
还朝堂清明!”
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以及1些宇文家的心腹重臣似乎是早有预料,齐齐跪地大喝道:
“请陛下下旨!诛杀反贼!”
其他大臣愣了1下,然后1个接1个的跪了下来,附和道:
“请陛下下旨!诛杀反贼!”
周承宣怔怔的看着满朝大臣跪倒在地,朗喝声充斥着他的耳膜。
这1刻他异常的无助~
举目朝堂,竟然无1人是他可以信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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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宣看向了他的母后,只见上官婉容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同样是那么绝望。
“就依~就依太傅所言吧~”
“陛下英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英明!”
所有跪在地上的朝臣都明白,从此以后没有两家相斗了,朝政权柄将集于宇文1家之手。
第1385章又一位异姓王
短短的两天之内,京城中便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
上官家、骆家及其党羽家族,无数人被关进了监牢,还有很多人在绝望的等着官军来抄家。
婴儿的啼哭、妇人的惨叫、老人的哀嚎充斥在整座京城,等待他们的无非就是一刀罢了。
很多人在几天之前还是这座京城的达官显贵、无数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而现在,即将成为刽子手的刀下亡魂。
实际上在大乱的当夜,上官家和骆家府中的家人、女婢就被杀得差不多了,顶多还剩一些漏网之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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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两家府宅中藏着的大量金银珠宝,通通被甲士给拉走了。
四处出动的京城六卫,主要目标就是上官一系的忠实党羽,尤其是那些在朝堂争斗中下死力的人。
一座又一座府邸被抄,一时间满城都弄的人心惶惶。
当初南宫家被诛九族的惨烈景象再一次在这座京城上演。
当然,除了那些忠实的党羽,还有一大部分墙头草,见上官家倒台,立马转投宇文家,同时还不忘在上官家的头上踩两脚。
不少人都开始检举上官家的各种罪行,有真有假,虚虚实实。
但宇文家哪会去管真假呢?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原来的刑部尚书雪承义已经被罢官,新上任的人自然是宇文一系的。
这就不再是什么铁面判官了,而是铁面阎王,送来的人不查不问,直接下牢等候处斩。
一时间上官家似乎真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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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道道圣旨飞奔出京,上官家与凉王谋逆造反的消息正在飞一般的传向各地。
天下震动!
……
圣天城的城头上,宇文星辰驻足遥望,一身青衫显得身姿格外挺拔。
第五心柔陪在一旁,相比于宇文星辰身上那股锋芒毕露的气势,他就要内敛了许多。
正是这两人为幕后主使,一手策划了京城之变,让上官泰清饮恨而终、尘岳落荒而逃。
宇文星辰的手掌轻轻撑在了城墙上,喃喃道:
“心柔啊,这座京城,终于要是我们的了~”
第五心柔毕恭毕敬的弯腰道:“是公子的,可不是我第五的~”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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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朗声一笑:“你我情同手足,虽在外人面前有上下尊卑之分,但私下里就以兄弟相称。
待我宇文家拿下大位,你就是开国功臣!”
此刻的宇文星辰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哎,对了,那位雪尚书怎么样了?”宇文星辰突然扭头问道。
“雪尚书么~自然是一口咬定尘岳不会造反。”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道:
“我也没指望过这位雪尚书会认罪,满京城的人都不会相信雪承义会造反。”
“唉~可惜啊。”
宇文星辰叹了口气道:
“若他忠心的是我宇文家,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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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就是雪承义这大半辈子刚正忠勇的结果,就算他的敌人也佩服不已。
“那太傅打算如何处置雪大人?”第五心柔颇为好奇的问道。
这个雪承义现在很尴尬,因为已经定性了上反贼,该杀了才对,可是一刀杀了,怕是会引起民间的沸腾。
宇文星辰在城头上慢悠悠的走着,语重心长的说道:
“说实话,爷爷对于雪承义是十分欣赏的,虽然脾性太直、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也不会圆滑变通。
但他以一己之力将刑部打理的井井有条,这般才能,满朝臣子都是望尘莫及。
现在看来,雪承义绝无投向我宇文家的可能。
所以他的结局如何,就取决于我们能不能抓住那位不知所踪的凉王了。”
第五心柔心领神会,平静的说道:
“如果凉王被抓,雪承义自然也就无用了,该杀还是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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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是凉王回到了北凉,雪承义可就是我们手中的重要人质。”
宇文星辰的眼神中有一道寒芒闪过,看向遥远的北方道:
“抓捕尘岳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么~”
“今天一早,通州刺史派人快马送来密信,疑似发现北凉白马义从过境,但他派人追踪时却跟丢了。”
“噢?就是那晚从京城逃掉的那些人吗?”宇文星辰顿时目光一亮。
“应该错不了。”
第五心柔微捋衣袖的说道:
“独孤楠已经抽调两千精骑,火速向北行进,沿几条主要的入凉通道沿途搜捕尘岳的踪迹。
冀东、冀西两道我也派人送去了严令,封锁所有入凉关口,不容许一人过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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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微微点头:“布下这般天罗地网,料想尘岳插翅也难逃。”
第五心柔倒是没这么自信,只是目光平静的说道:
“算算时间,这两天北凉那边也该动手了吧?
就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宇文星辰眼光微眯:“独孤雄亲自坐镇,我们埋下的暗桩也有好几年了,这次我就不信拿不下区区一座凉王府!”
“耐心的等着结果吧。”第五心柔略带忧心的说了一句。
“好了,暂时不管这些了。”宇文星辰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惬意的微笑:
“准备明天的朝会吧~”
第五心柔会心一笑,明天的朝会,又将有大事发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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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朝会结束以后,一道消息飞一般的在京城官场传开了。
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刑部尚书以及新上任的兵部尚书第五心柔联名上奏:
光禄大夫宇文星辰平叛有功、护国有力,令朝政清明,功勋卓著。
请陛下加封一字并肩王,以表彰其护国之功。
据说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场就脸色发白,皇帝更是茫然无措。
就算你真有平叛之功,也不至于直接加封异姓王吧?
尘岳那个凉王,可是实打实用无数的军功、用开疆拓土换来的。
你宇文星辰的平叛之功怎么来的你自己心知肚明,嘴巴一张就想封王?
上官婉容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答应。
可看着满朝大臣几乎都成了宇文家的党羽,此刻封不封这个一字并肩王已经由不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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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周承宣还是在朝臣的逼迫之下正式下旨,加封宇文星辰为陇王,协助皇帝参赞政务,同时代领吏部尚书一职。
当那道圣旨发出去的时候,上官婉容就知道:
他们周家的皇权,已经有名无实了~
第1386章杀意起凉城一
第1386章杀意起凉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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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陵,万千入凉的流民之1,出入军5便靠着矫健的身手进入了武关游弩手,这在从军的流民之中可算是顶尖之辈了。
他甚至是凉军中最有幸的1批人,因为此前凉燕大战,尘岳亲自夜探敌营,恰好就是侯陵这1标游弩手随行。
就是在这次行动中,侯陵获得了尘岳的赏识,开始在军中崭露头角。
和凉王曾并肩作战过,这等战绩足以让凉军老卒吹嘘1辈子了,1些和侯陵有交情的老卒无不眼红。
现在侯陵已经官任凉州巡防营副都统,按照军中的升官顺序,他再进1步就可以进边军担任偏将了。
能从1个流民走到今天的位置,侯陵可谓是付出了不少努力,光是在死门关的边缘就走了好几趟。
他身上的伤疤并不比那些老兵少,也算是条铁血汉子。
此时此刻,侯陵正1个人呆坐在自己的营房中,手中握着1封信件,目光呆滞的怔怔出神。
质地粗糙的信纸被他攥成了纸团,这位凉州巡防营副都统的眼神中似乎满是犹豫。
沉重的呼吸声在屋中不断的回荡着~
没人知道密信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只是这位副都统的脸色很是怪异。
终于在某1刻,侯陵有了动作。
他点起1盏灯烛,随手将那封密信丢了进去。
火苗在纸张上迅速扩散,很快桌上就多了1团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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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副都统的目光也渐渐的变得决然。
随即侯陵就起身出营,慢悠悠的顺着营房走向了城头。
城头之上,巡防营的都统李景正1脸轻松的靠在城墙边,拖着腮帮子看向城门口。
那里正有大队军马出城,差不多有两3千之众,军中高举着“薛”字大旗。
遥遥看去,似乎能看到薛天的身影正在其中。
“大哥!”
“哎,2弟,你怎么来了?”
李景1扭头,发现侯陵满脸笑意的站在身后。
两人在战场上1起出生入死,边境的1场血战之后,全标游弩手就只剩下他们两,从那以后两人就成了结拜兄弟。
李景大侯陵将近十岁,从军资历又老,自然而然是老大哥了。
在1场场大战的磨砺下,两人虽非亲兄弟,却胜似同胞骨肉。
侯陵笑着指了指城外:
“薛都护这是陪着那位巡阅使巡查凉山大营去了?”
“是的,这位巡阅使,在凉州城享福了这么久,突然就想起来出去了,估计是闲得蛋疼。”李景不屑的爆出了粗口。
京城的大乱还没有传到北凉,这位上官泰清任命的北凉道巡阅使梁温还在不明就里的执行着他的官务。
本来他在北凉逛了1圈实在是太累,就老老实实的回到了凉州城吃吃喝喝。
这两天他莫名其妙的就提出想去凉山大营看看,薛天只好带着兵马陪他去看看,负责护卫他的官军则全部留在了凉州城。
尘岳在离开北凉之前交代过,只要这位巡阅使不惹麻烦,不闹出乱子,就随他便,薛天也没辙。
况且凉山大营也没什么机密,只不过是新兵操练的营地罢了,看看倒也无妨。
“京城来的人,真的是麻烦~1个个都是官老爷,整天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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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陵的目光似乎微微闪烁了1下,接着说道:
“大哥,有件事恐怕需要你帮忙。”
“什么帮不帮忙的,都是兄弟,说吧,有什么事?”李景随意的挥了挥手。
侯陵呵呵笑道:“是这样的,都护使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在城外发现了可疑人员出没,可能是血滴子暗桩。
本来呢都护使府的意思是让我带兵去把人抓回来。
但这两天我腿上的旧伤又发了,实在疼得厉害,所以~”
侯陵1边说1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露出1抹苦笑。
“明白,大哥替你去1趟就行了。”李景毫不犹豫的应承了下来,嘴里嘟囔道:
“血滴子么?这些个烦人的家伙又冒出来了。”
“没错,这些家伙神出鬼没的,找到他们不容易。”
pgt; 侯陵附和道:“都护使府那边说最好尽快出城抓人,免得被他们察觉,又跑了。”
“行!”
李景拍了拍胸甲道:“就交给大哥吧,你安心养伤就行。
你把相关情报给我,我马上就去调兵。”
“那就麻烦大哥了。”
侯陵提醒道:“对了,可能血滴子人马不少,大哥记得多带点人,免得失了手。”
“放心,都是兄弟,客气什么。”
李景挥了挥手,扭头就走下了城头:
“我带5百人去,这次1定要把这些家伙全部抓回来!”
“大哥1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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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大步走下城头的李景,侯陵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挪动脚步,最后发出了1声长长的叹息:
“唉~”
……
凉州城内,城角处有1排偏僻的民屋,从外面看墙体都有些破碎,像是早就被废弃的所在。
可就是这么1排不起眼的民屋内,此刻却聚集着十几道人影。
两排人大多穿着百姓的服饰,跪坐在地,脸色阴翳。
他们的面前是1张熟悉的面庞。
血衣使独孤雄。
独孤雄此前曾奉命截杀雪家的入凉车队,在最后关头功亏1篑,被于滨阳所率领的白雪卫逼退。
此事让他在血滴子当中1直有些抬不起头来,始终怀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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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坐在最前方的人影躬身抱拳道:
“大人,城内人手已经全部就位,暗桩处也传来了准信,1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那位巡阅使和薛天出城了吗?”独孤雄眼皮抬都不抬的问道。
“今日正午时分,薛天已经率两千多士卒随梁温前往凉山大营,估摸着此时已经走出好几十里了。
巡防营都统李景,也带人出了城,此刻城中的驻军满打满算,也就34千人。”
“呵呵,1切都在计划之中啊~”独孤雄的嘴角勾起了1抹阴险的笑容。
屋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没说话,静候独孤雄下令。
“诸位!”
独孤雄冷声喝道:
“奉公子密令,我等已准备数月,行动就在今夜!
此次行动非常重要,任何人不得退缩怯战,踌躇不前者,杀!”
“诺!”
独孤雄眼神阴寒,狞笑道:
“再给我重复1遍命令!”
“攻破凉王府!斩杀反贼党羽!”
第1387章杀意起凉城二
第1387章杀意起凉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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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慢慢的深了,凉州城中的火光一点点的熄灭,很快整座城池就变得十分静谧、安详。
这个时辰,大部分没什么事的老百姓都已经入睡了,养足精神好面对明天一整天的劳作。
没有战事的边关其实还算是一片平和之地,最起码生活在凉州城中的百姓对他们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希望,这么就以来凉州官场清明,外敌被死死的挡在关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巡防营的某间营房内,稀稀落落的坐落着七八道人影,一个个似乎都挺开心。
坐在首位的侯陵满脸笑意,帐中摆着几坛子酒,还有几盘街市上买来的小菜。
看这架势,是打算在深夜时分开个小灶了,酒香从坛口一点点的渗出,虽然不是什么好酒,但是帐中几名汉子的目光同样亮了起来,像是饿狼遇到了落单的羊羔。
“头,今夜怎么突然想起来请咱们喝酒啊?”
“就是,往日可不见你这么大方啊。”
“这大哥不在,你带着咱们开小灶,回头被大哥知道估计要收拾咱们。”
几名汉子粗狂的笑了起来,互相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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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都是巡防营中的百夫长、都尉一级的军官,下午时分李景带着数百巡防营士卒出城抓捕血滴子去了,除了当值的,其余的巡防营军官都被侯陵给叫了过来。
可以说巡防营还在城中的绝大多数军官都在这里。
侯陵笑道:“这阵子弟兄们都辛苦了,今天大哥不在,咱们兄弟也偷摸着放松一下。现在是深秋了,夜晚的寒风确实冷得紧,弟兄们就喝点酒,去去寒。
这几坛酒虽然不是好酒,但总比没有好吧?”
“哈哈,头,大哥不在咱们偷偷的这么饮酒,不太好吧?”
“哎,今夜大家都不当值,按军律,稍微喝点酒没关系。再说了,你们的酒量我还不清楚吗?这几坛子酒喝下去那还不跟没事人一样啊,喝完这酒,大家该干嘛干嘛。”侯陵笑道:
“就算被大哥知道了,也定然不会怪罪于我们。
但我话可要说在前面,咱们毕竟隶属于巡防营,有护卫凉州城之责,虽然前线没有战事,但也决不能放松警惕。
所以今夜就只有这么多酒,多了没有!”
“哈哈哈,头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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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这么多,喝完散伙!”
几名汉子顿时应喝起来,帐中的笑声更大了。
侯陵缓缓的端起了酒杯,面向众人朗声道:
“弟兄们,来,干了!”
侯陵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北凉边军的那种粗狂,喝酒也从来不用小盅,全是大碗。
入凉已经有三四个年头的他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边关,甚至连口音都有那么几分北凉的味道了。
七八名汉子齐齐举起了手中的酒碗,大喝道:
“来,干!”
当众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的时候,侯陵的眼神中有一抹歉意一闪而过。
三碗酒下肚,桌上几人的脸色就开始不对了,一个个红彤彤的,似乎动作还有些摇摇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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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老李,你瞅你这个脸红的,酒量也太差了吧!”
“呼~这酒的后劲好大,怎么觉着头有点晕呢~”
“头,你这酒,有点怪啊,怎么喝下去这么晕呢?”
“我也有点晕,我……”
“扑通~”
“扑通!”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七八名酒量很好地大汉,才喝了仅仅两三碗就一个个醉的趴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转眼间帐中的所有人都晕倒在了地上。
端在在主位上的侯陵眼神默然,只是安静的喝完了自己手中的酒,然后缓步走向了帐外。
“来人~”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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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今夜当知的都尉,现在王爷不在城中,城头守卫极其重要,让他们全部上城巡逻,城中发生任何事都不能离开城门!”
“诺!”
侯陵扭头看了一眼军帐,默默的低下了头。
……
时间缓缓推移,现在正好是九月中旬,虽然城中没什么灯烛的亮光,但是月色却还算明晰,月亮像一个雪白的大圆盘悬挂在半空中。
在这月色中,似乎有不少黑影正在悄悄移动,透露着一股诡谲。
按理说凉州城中应该有巡防营士卒彻夜不停的巡逻的,但似乎今夜的情况有点诡异,宽阔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巡防营士卒的身影,安静的有些吓人。
灵岳山上还有些许火光,王府中同样是静悄悄的,尘岳带着马灵儿几人去了京城,王府中冷清了不少。
山脚下就是花了不少功夫修建起来的围墙,依托着山势以及木墙将整座王府囊括其中。
现在王府的护卫大概也只有五六百号人,其余绝大多数的人都跟着尘岳去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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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侧面有一座偏门,往常是那些送货、送菜的车夫进门的地方,这里是整座王府守卫最松的地方,门口处只有五六名士卒在把守。
几名粗狂的汉子手持长枪站在门口,宛如凶神恶煞的门神,一名佩刀的汉子斜靠在墙角处,正是负责守卫的伍长。
“头,咱们也是命不好啊,不能跟着王爷去京城见见世面。咱这一辈子也没出过凉地啊~”
“就是啊头,听说京城异常繁华,那些达官贵人都拿上好的美酒做洗脚水,正是暴殄天物啊~”
不知是谁开了头,几名军卒在门口大红灯笼的映衬下打开了话匣子。
这无聊的夜晚,他们总会找点什么东西作为谈资。
领头的屋中不耐烦的说道:“得了得了,闭嘴吧,你瞅瞅你们那点出息。
王爷是什么人物?那是我朝唯一一位异姓王,以后去京城的机会不多的是?
这次去京城轮不到咱们,下次肯定就是咱们。
一个个的别嚷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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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真去了京城,就你们口袋里那点军饷,能买个啥?给家里的婆娘买块布怕是都不够!”
“嘿嘿,到时候银子不够就让头借咱们一点,等发了饷银再还给您。”
“拉倒吧,就你这点军饷,还到猴年马月才能还得起?”
“哈哈哈!”
一众汉子哄笑起来。
“嗖!”
就在轻笑声刚刚响起时,一声急速的破空声从黑暗中传来,一支锋利的箭矢瞬间就射穿了一名军卒的咽喉。
鲜血喷溅如花~
第1388章杀意起凉城三
鲜血溅出的那一刹那,周围的几名白马义从都出现了瞬间的失神,然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伍长的手掌已经摸向了腰中的刀柄。
都是从沙场上出来的汉子,他们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快了。
“嗖嗖嗖!”
但还不待众人有所举动,无数的箭矢就从黑暗中飙射而出,将这四五人全部射成了马蜂窝。
箭雨密密麻麻的覆盖了整座偏门,没给他们留下一丁点躲避的可能。
“嗤嗤嗤~”
几人一个接一个的栽倒在地,他们倒地时的眼神是那么的震惊。
怎么会有人在这北凉的中枢要地悍然进攻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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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一大批的黑影就从夜色中闪了出来,贴着山脚下的墙砖密密麻麻的半蹲身形。
为首之人赫然便是血衣使独孤雄,这些血滴子全部身穿黑色夜行衣,动作敏捷、手脚麻利。
独孤雄看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手一挥,几名手下便蹑手蹑脚的顺着墙砖翻进了墙内,然后这座不起眼的偏门就被打开了。
三个月的时间,血滴子将北凉、辽东以及冀西、冀东两道的所有血滴子、密探都集结到了凉州城,为的就是这一夜。
他们扮成寻常百姓、行商的车夫,化整为零的潜入进了凉州城,因为太过隐蔽,完全避开了北凉问天司的监察。
毕竟问天司不可能因为血滴子的存在就让每一个入城的百姓都脱下衣服让他们检查,这样可是要引起骚乱的。
在独孤雄这里行动的同时,其他各门也在有黑影逼近,不过暂时没有发起进攻。
“头,里面没人!”
独孤雄嘴角一翘:“进去吧~”
只要进了王府,独孤雄就胜券在握了,为了此次行动,他抽调的血滴子多达近千人,根据他额估算,王府中的白马义从人数并不多,千余人足够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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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他还有后援~
大批的黑影迅速掠进了府内,刹那间王府的偏门口又变得空空荡荡起来,只剩下几个人在门口处守着。
就在这时异变骤生。
本该被箭雨射死的那名胡渣脸伍长竟然又醒了过来,趁着这些人的注意力全在王府内,他奋力的爬到了墙角边,抓出一个细绳狠狠的这么一拽。
“叮铃铃!叮铃铃~”
绳索连着院内,白马义从早就在墙头上装了一排的铃铛,叮铃铃的声音瞬间打乱了夜空的安静。
“妈的,竟然没死透!”
“杀了他!”
“嗤!”
反应过来的血滴子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凉军伍长,愤怒的一拥而上,乱刀将其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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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伍长在闭上眼睛时,嘴角似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只能交给府中的那些兄弟了。
正在疾步向前的独孤雄猛地扭头,眼神中闪过了一抹阴寒。
“什么人!胆敢擅闯王府!”
“敌袭!”
“嗖嗖嗖!”
“敌袭!”
仅仅在一瞬间,王府内就响起了呐喊声,无数暗箭从黑暗中飙射而出,覆盖了血滴子前进的道路。
其实王府的护墙一共分为两层,第一层就是最外围的墙垛,是用来挡住所有想要暗中潜入王府的人;第二层是内墙,紧挨着山脚,但实际上是建在山坡上的,这才是王府安全真正的依仗。
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的区域平日里用来作为白马义从的休息、驻军之地,若是有人能潜入第二层的内墙,那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一直冲到灵岳山的山顶,再无任何的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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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让前进中的血滴子瞬间倒下了十几人,整座王府似乎都被惊动了,无数的嘈杂声瞬间响彻。
作为王府的最后护卫,白马义从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血滴子的位置,一部分亲兵正在快速向这里靠近。
“蹭!”
独孤雄同样没有丝毫的犹豫,拔刀怒喝道:
“响箭,强攻!”
“杀!”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冲天而起,撕裂了这漆黑的夜空。
整座凉州城开始了动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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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起火,起火了!”
响箭一起,城中好几处要紧的地方都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几乎都在老百姓聚居的地方,很快火势就照亮了整座凉州城。
正在睡梦中的寻常百姓很多都醒了过来,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哪里失火,不少人都拎着大盆小桶出来灭火。
“杀啊!”
无数的黑色人影从王府周围的民屋、荒地、土坡背后杀出,如潮水般涌向了王府。
既然偷袭不成,独孤雄就只能强攻了。
“当当当!”
“嗤嗤嗤!”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进攻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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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光他们!”
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开始响彻整座王府,两边迅速展开了近身肉搏。
在战斗一开始,这些血滴子就在拼命,不顾一切的向山顶的房屋进攻。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杀光尘岳的家人,尤其是那一儿一女。
按照宇文星辰的计划,尘岳要是死在了京城,凉地那些个不怎么听话的武将有可能扶持尘岳的儿子上位,虽然尘盼安的年纪还很小,但是斩草除根这个道理宇文星辰还是懂得。
他给独孤雄的命令也很简单,要么拿下尘盼安的人头,要么就送来自己的人头。
话都这么说了,独孤雄怎么可能不拼死一战?
“当当当!”
“杀啊!”
在厮杀声响起的时候,睡梦中的尘知行已经从床上一骨碌的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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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府外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确定一定是出大事了,从他搬进这座王府以来,还没有遇见过今天这种情况。
这座凉州城什么时候传出过厮杀的声音,更别提这座护卫森严的王府了。
“爷爷,爷爷~”
尘盼安的呢喃声响起,小男孩就睡在老人旁边的小床上。
尘盼安的脸上满是疲惫,睡眼惺忪,显然是被外面的大吼声给吵醒了。
说来也巧,今天雪芊芊恰恰不在王府,而是带着尘盼凝去了雪宅,偌大的王府中实际上只有尘知行和尘盼安两人。
“孙儿乖,爷爷抱抱。”
尘知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笑眯眯的把尘盼安从床榻上抱了起来,一声声的哄着,尽量不让小孩子受到惊吓。
第1389章杀意起凉城四
几名府中的仆役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急声说道:“老爷,有人在进攻王府。”
尘知行的脸色一僵,沉声道:“通知白马义从,一定要挡住他们!”
“诺!”
老人透过门窗,似乎能看见城中大起的火光,眼神凝重的呢喃道:
“到底怎么了,儿子,你们没事吧?”
……
城中的火起的刹那就引起了城头守军和巡防营的注意,但他们只是看到了几处熊熊燃烧的大火,并没有意识到灵岳山正在遭遇围攻。
那响箭的声音他们倒是听得清楚,就是不知道是何人所放。
几名百夫长神色凝重的凑到了一起,急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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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圆脸都尉怒喝道:“找到头没有!城中到底怎么了!”
旁边一人苦笑着说道:“找不到,不知道侯都统跑到哪里去了,王都尉他们也不见了踪影。”
巡防营所属的几名高级军官竟然在这种时候一起失去了联系,剩下的这些人拿不准主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圆脸都尉喝道:“巡防营出动,去城内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尉,都统晚上的时候有过命令,城中发生任何事巡防营都不得离开城墙!”一人急声提醒道。
从他们的角度来讲,守卫城池是他们的职责之一,灭火是那些官府衙役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妈的!这算什么事!”
圆脸都尉骂了一句,挥挥手道:“去两个人通知凉州刺史府,赶紧派人去灭火,别惹出乱子!”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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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河厉声喝道:“一定有给我守住内墙,谁敢后退一步,别怪老子劈了他。
放响箭,求援!”
“诺!”
“咻!”
再度有一根响箭直冲云霄。
但这支箭和先前那支箭不同,在天空中爆裂开之后绽放出了一丝绚丽的火花。
这是王府特有的示警响箭,由墨家特制,以防王府发生不可控制的意外。
尘岳此前一直觉得这种东西没什么用,毕竟有谁想不开敢围攻王府不是?
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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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都护府
褚玉成已经披着一间雪白的衣袍站在了屋外,他脸色阴寒的盯着夜空中那道绚丽的火光,额头之上青筋暴露。
他知道,那是凉王府的示警信号,说明有人正在进攻王府。
他都想不出是什么人有这个胆子,敢在凉军的中枢之地动兵。
都护府内到处都是人影在闪动,大批护卫正在集结,这里距离王府并不算太远,可以出兵相救。
但最让褚玉成感到忧心的是薛天今天恰恰带兵出城了,城中的守军本来就不多,薛天再带走一批,此刻城中就只剩下巡防营的两千人已经些许守卫城墙的士卒了。
而且他还不知道,巡防营已经陷入了混乱。
“将军,人马集合完毕!”
“立即出发,支援王府!记住,尘老爷子和两位孩子的安全是头等大事,决不能出一点意外!”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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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
“在!”
褚玉成厉声喝道:“持我都护使印信,立刻去虎背山调兵,告诉钱将军,让他们派五千精骑尽快入城!”
虎背山距离凉州城只有二三十里,大凉龙骑的一万兵马就驻扎在那里,这也是距离凉州城最近的一支兵马了。
“诺!”
“来人!立刻通知经略使府,雪宅,各位将军府邸,让留守在府中的护卫即可向王府集结!”
“诺!”
一道道军令从褚玉成的嘴里不断蹦出来,遭遇险情,这位北凉都护使的反应可谓异常迅速。
“蹭~”
褚玉成抽出了弯刀,大踏步走出了府门,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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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本将军看看,谁敢在凉州城撒野!”
……
雪宅之内
雪芊芊焦急的屋内走来走去,雪老爷子很明显是从床上被惊醒了,身上只披一件便袍。
王府的求援响箭也被他们发现了,一想到尘老爷子和尘盼安还在王府雪芊芊就心急如焚。
不少雪家族人正在向大厅里赶来,一个个的都眼神疑惑。
“到底出什么事了?城中到处都是火光,王府的方向还有喊杀声传来。”
“不知道啊,真的奇怪。”
“安静!”
雪老爷子沉喝一声,让那些有些杂乱的族人都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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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沉沉声喝道:“王府遇袭,我雪家决不能作壁上观,你们都是族中的青年俊杰,平日里也会舞刀弄剑,习得那么一招两式。
现在是你们拿出真本事的时候了,带领府中的所有护卫立刻赶去王府救援。
记住,你们可以死,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死,世子殿下绝不可有危险!”
“诺!”
整座凉州城都在骚动,一大批的官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经略使府、刺史府以及其他大臣的府邸都开始抽调府中的护卫赶向王府,宋之鹿还向巡防营传去了号令,但他并不知道城中的巡防营此时已经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局面。
四处冲天而起的火光吸引了不少官兵的视线,出来救火的老百姓和士兵冲撞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当当当!”
“嗤!”
王府中的战斗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那名副尉已经浑身鲜血,身上挨了好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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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白马义从们一步也没有后退,沿着内墙和血滴子展开激烈的厮杀。
“杀啊!”
“我乃北凉都护,给我杀!”
褚玉成的人手终于赶到了灵岳山的山脚下,二话不说就投入了战斗,前后夹击血滴子。
“当当!”
两名血滴子面目狰狞的冲向了褚玉成,褚玉成只是轻轻的一扭身子,随后一刀就取下了两人的首级。
看到褚玉成的刀法如此狠厉,一名身手不错的血滴子扑身而上,抬手就是三刀、刀刀致命。
“当当当!”
褚玉成将所有刀锋都接了下来,同时还往后撤了几步,但脚步异常的沉稳。
那名血滴子以为褚玉成快到挡不住了,狞笑着欺身而上,想要一刀结果褚玉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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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喝!”
“嗤!”
在血滴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褚玉成手中的弯刀狠狠的捅进了他的胸膛。
原来褚玉成是故意诱敌深入,让他在进攻间露出了破绽,然后再一刀击杀。
第1390章杀意起凉城五
褚玉成一直以来都是坐镇军营、运筹帷幄,很少有人看到这位北凉道都护使亲自上阵杀敌。
但你要是以为褚玉成不会武功或者身手极差,那你就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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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轰隆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的响起,褚玉成扭头看去。
之间街道的尽头出现了大批手持长枪的军卒,正朝着王府蜂拥而来。
“咦,京城的人?”
褚玉成愣了一下,旋即目光就变得阴寒。
出现的这些兵马可不是凉州城的驻军,而是陪着那位巡阅使一起来到凉州城的京城驻军。
领头的那人褚玉成认识,冯胜,陪着梁温一起来到凉州的那名京城武将。
褚玉成怎们看这伙人都不是来救援的,厉声喝道:
“来人,给我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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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胜看到那座王府时目光昂然,满脸狞笑的大喝道:
“诸位将军,封陛下圣旨,围剿反贼,给我杀!”
“杀啊!”
原来冯胜也是宇文家的暗桩,他陪同梁温来到北凉可不是为了捞银子、混资历。
而是在血滴子动手的时候给他们强有力的支援。
这就是独孤雄的底牌。
冯胜的大喊声褚玉成并没有听见,不然反贼二字该让这位白衣鬼才联想到一些事情才对。
随着这两千人涌进战场,整座王府看起来更加混乱了,密密麻麻的人影聚集在山脚下,互相砍杀。
参加战斗的有白马义从、血滴子、各位大臣府中的护卫、连那些留守在凉州城的问天司暗卫都加入了战斗。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都知道决不能让王府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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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的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这无尽的黑夜里满是血色。
依靠着内墙,白马义从将血滴子牢牢的挡在了山脚下,但是他们的损失也极为惨重,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伤。
而在城头的位置,那些巡防营的士卒已经陷入了懵逼状态,来这里传令的人根本就找不到侯陵和李景,经略使府甚至都不知道李景已经领兵出城了。
“王都尉,情况好像不对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头竟然到现在都不出现。”
“你什么意思?”
“你说有没有可能,头……”
“闭嘴!”
圆脸都尉大骂道:“这种话能说吗?都是一起从关外战场上杀出来的同袍,没有证据,怎么能随便怀疑!”
“那现在怎么办,头不在,我们还要不要去支援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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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豁出去了,没有军令老子今天也干了!”
圆脸都尉愤怒的喝道:
“弟兄们,跟我走!”
“诺!”
没有侯陵的军令,这位都尉擅自调动城门口的巡防营撤防,实际上是有违军律的。
但现在情况紧急,他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头,你看!”
突然手底下的士卒惊呼一声,愣愣的伸手指向了城外。
所有人都扭头看去,一条长长的火龙正从天边浮现。
“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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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脸都尉没有任何犹豫的怒喝一声,所有人纷纷搭箭上弦,注意力全部都集中的到了城外。
“轰隆隆~”
马蹄声越来越响,这些快速靠近城墙的兵马很明显是大队的骑兵。
圆脸都尉靠在城墙上,脸色凝重的看向城外呢喃道:“到底是什么人?”
当骑军接近城墙时,终于有眼尖的士卒看清了骑军旗号,惊呼道:
“大凉龙骑,是钱帅的兵马!”
“原来是大凉龙骑~”
圆脸都尉长出了一口气,怒喝道:
“开城门!”
“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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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桥刚刚放下,那银甲骑兵就从城门口呼啸而入,为首一人赫然便是大凉龙骑主帅钱子默。
……
“当当!”
“喝!”
“嗤!”
独孤雄正在和白马义从的副尉王河捉对厮杀,此刻王河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甲胄。
这么久的以寡敌众,白马义从几乎是人人带伤。
“我杀了你!”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王河怒喝一声,不顾一切的冲向了独孤雄。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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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扑通!”
伸手极好的独孤雄微微一扭身,一刀就捅在了王河的腰腹处。
这位跟随了尘岳不少年头的亲兵护卫摇摇晃晃的跌倒在地,眼神中满是不甘。
“哼,不知死活!”
独孤雄冷哼了一声,提刀就走向了内墙,厮杀了这么久,内墙已经快守不住了。
“嗖!”
独孤雄突然感觉侧面有一阵寒风袭来,猛地一扭身子,这才堪堪避过了那直奔要害的刀锋。
一名白袍将军出现了独孤雄的面前。
“北凉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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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雄打眼一瞧便认出了武将的身份。
尘岳、褚玉成这些人的画像早就在血滴子里面传遍了。
褚玉成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凝神道:
“陇西来的?”
“哈哈哈!”
独孤雄放肆的大笑了一声:“果然是白衣鬼才啊,名不虚传!”
看着对方这幅默认的样子,褚玉成不再多言,拎着刀就杀了过去。
放眼这天下,有心思有能力对王府展开偷袭的,也只能这些神出鬼没的血滴子了。
“当当当!”
“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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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
两人的武功都算不错,连续交手了十几招都毫无战果,但明显可以看出独孤雄的脚步已经有些不稳了。
他很诧异褚玉成这瘦瘦弱弱的样子能有这么强的战力。
“哒哒哒~”
“喝!”
就在两人鏖战之时,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战场。
冯胜坐在马背上朝着褚玉成刺出了一枪,突如其来的偷袭逼得褚玉成连连后退。
冯胜在马背上看着独孤雄喝道:“大人,你进攻王府,我来拦住他。”
“好!哈哈哈!”
独孤雄仰天大笑:“将军来得及时啊,今天你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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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雄和冯胜也是相识的,在行动之前两人还见了一面。
“混蛋,别走!”
褚玉成怒不可遏的大喝一声,想要阻拦离开战场的独孤雄。
“将军,你的对手可是我!”
冯胜狞笑着挡在了褚玉成的身前,以骑对步,胜券在握。
“嗤!”
冯胜的笑声还未落,一杆银白色的长枪就从他的后背捅入,枪尖破体而出,鲜血淋漓。
“噗嗤!”
一口鲜血从冯胜的嘴里狂喷而出,他艰难的扭过头去,看到是一道浑身笼罩在银甲内的身影。
手持长枪的钱子默眼神冰寒,冷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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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龙骑!”
“杀!”
第1391章杀意起凉城六
“当当当!”
“杀啊!”
“嗤嗤~啊~”
漫山遍野的喊杀声愈发激烈,突然涌进战场的大凉龙骑将血滴子的阴谋一击而碎。
五千精骑,足够将血滴子摁在地上来回摩擦好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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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房内,身影略微有些佝偻的老人抱着尘盼安,目光凶狠的盯着门口。
老人两手拖在尘盼安的腰间,虽然苍老的手掌上布满了皱纹,但此刻给人的感觉却十分有力。
门内有十几二十名家丁、丫鬟挡在老人和小孩的身前,每个人的手里都有家伙。
要么是棍棒、要么是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刀剑。
就连王府那位上了年纪的老管家,也紧紧的握着一根木棍站在尘知行的身旁。
所有人都做好了与贼人殊死一搏的准备。
他们虽然在王府里干的都是杂活,是仆役,但是尘岳一家人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任何一人,做什么事都是客客气气的,所有人都真心的尊重尘岳一家。
况且凉王的爱兵爱名之心人尽皆知,这种危难时刻,丢下老人小孩自己跑?
没人做得出这种猪狗不如之事。
“嗤嗤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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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时间缓缓流逝、门外的喊杀声终于渐渐平息,预料之中的贼人并没有来进攻这间偏房。
惨烈的战斗声似乎一直停留在山脚下。
但大家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不少人握住棍棒的手已经开始渗出汗水,内心极度紧张。
“砰砰!”
敲门声轰然作响,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尘知行更是用手遮住了孙儿的眼睛,浑身紧绷。
“屋内有人吗?老爷子,是我!”
一道怒喝声从屋外传了进来。
“这声音?是褚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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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是褚都护!救兵来了!我们得救了!”
耳朵尖的家丁们瞬间欢呼出声,尘知行更是嗓音颤抖的说道:
“快开门,让褚将军进来~”
“嘎吱!”
果然,迈进屋内的是厮杀了大半夜的褚玉成,浑身的白袍轻甲已经被鲜血染红,手中那柄刀的刀刃都砍出了缺口。
褚玉成目光急切的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当看到人群中间安然无恙的尘知行和尘盼安时才松了口气。
“尘老,没事吧?”
褚玉成大步走到老人的身前问道,同时还朝着尘盼安咧嘴一笑。
尘知行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身体疲软的靠在了椅子上:
“没,没事~府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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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尘老,交给我们就行,已经没有危险了。”褚玉成出言宽慰道。
由于有尘盼安这个小孩子在场,褚玉成也没多过多描述府中的情形,以免吓到尘盼安。
“蒽,臭!师傅你臭!”
扭过头来的尘盼安突然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的指着褚玉成身上的血迹。
这浓郁的血腥味可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承受的,立马就捂住了口鼻。
“哈哈!”
褚玉成反倒是大笑一声,看尘盼安这小表情,肯定是没事了。
尘知行也喜极而泣,眼眶里含着泪水。
尘岳和马灵儿都去了京城,要是尘盼安在他手里出了事情,他以后可没法向儿子儿媳交代。
就在刚刚,他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就算是豁出这把老骨头,也得保住尘家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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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褚玉成抱拳道:
“老爷子先陪着世子殿下休息,城中的事交给我们来就行。”
“好,有劳了~”
……
天色开始冒着亮光,那一轮骄阳也在尽力的爬向云头。
整个王府的战事彻底结束,这一场大乱几乎是调动了城内的所有人马:
凉州城驻军、各府的家丁护卫、巡防营、血滴子、问天司、大凉龙骑……
甚至就连离王府近的老百姓也自发参加了战斗,拿着扁担等农具逮住贼人就是一顿锤。
想要攻打凉王府,这些老百姓都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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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等仗打完了,大家都还不知道这伙人为什么丧心病狂,要在凉军的中枢要地进攻王府。
甚至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对面是谁,尤其是那些来自京城的官军为何要进攻王府?
战死士卒的尸体几乎都堆积在王府第一、第二两道院墙之间,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褚玉成拎着刀,一步步的顺着院墙扫视战场。
在场的大部分军卒都是紧急调来的大凉龙骑,大家都穿着银色战甲,目光冰冷的在打扫战场。
但凡遇到没死透的,这些大凉龙骑的老卒就会狠狠的给他补上一刀。
“褚都护!末将来迟了!”
钱子默大步走到褚玉成身边抱拳喝道。
“你来的很快了。”褚玉成看着满地的尸体呢喃道:
“你要是再晚来一点,后果就不堪设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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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府的家丁护卫也就能勉强阻拦一下血滴子,血滴子可是陇西精心培育的死士杀手,对付一些家丁那还不如手到擒来?
幸好钱子默反应快,当他在虎背山看到凉州城中起火时,第一时间就开始集结大军,褚玉成的军令一到他就向凉州城狂奔。
“看看这个~”
钱子默招了招手,两名士卒便动作麻利的抬来了一具尸体。
看死尸的面庞,很像是那位独孤雄。
这位血衣使的面目狰狞,死相凄惨。
正面挨了钱子默的两枪,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褚玉成心领神会,伸手在尸体的衣襟处一巴拉,一道鲜红的血滴标记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果然,是血滴子的人!”褚玉成的脸色一寒。
这些血滴子真的是太过疯狂,在凉州城都敢动刀动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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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子默缓缓的扫视了一山脚,大部分都是血滴子、以及京城来得官军,开口道:
“褚都护,这情况不对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像疯了一般的围攻王府?”
钱子默想不通,别说这千把号血滴子了,就算是他大凉龙骑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包围灵岳山。
褚玉成背着手缓缓的看向山外,呢喃道:
“怕是要出大乱子了啊~”
这位白衣鬼才的脑子转得很快,第一时间就判断远在京城的尘岳可能也遇到了危险。
“先派人把这里的情况通报给雪老、宋大人,再旁人连夜赶去凉山大营,通知薛天将军回来!!”
“诺!”
钱子默试探着问道:
“那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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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防营今夜的举动有点奇怪,暂时不能用了。”
褚玉成肯定的说道:
“你去通知肖尚文,大凉龙骑全军入城,接管城防!”
“诺!”
第1393章满心悲愤
第1393章满心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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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凉山大营的薛天终于回来了,和他1起回来的还有那位已经吓破了胆的北凉道巡阅使梁温。
凉王府遇袭,数百白马义从战死,北凉的中枢之地尸横遍野,偌大的王府险些被屠戮。
这种惨状竟然是他手底下的人参与的!
梁温1到凉州城就被问天司给抓进了大狱,还没等上刑,这位大腹便便的巡阅使就昏了过去,口口声声说此事和他无关,他也不知道那个冯胜为何会暴起发难。
看他那涕泪横流的样子还有这个贪生怕死的性格,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担得起这么重担子的人。
褚玉成他们判断这个梁温就是替死鬼罢了,被宇文家给利用了,那个领军将军冯胜才是宇文家的暗桩。
!
至于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就只能等问天司的情报了,但两天来京城的问天司任何情报都没传过来,无疑说明京城已经出了不同寻常的变故。
……
凉州巡防营驻地
近百号士卒密密麻麻的将1间屋子给围了起来,全部手执兵刃,1个个脸上都带着震惊和愤怒,以及屈辱。
其中就有那些被侯陵下了药的都尉、百夫长,就是因为他们那晚陷入了昏迷,才没能及时救援凉王府。
按理来说巡防营的职责就是守卫城中的安全,但是在凉王府遇袭的紧要关头他们却成了1团乱麻,没能及时的做出任何反应。
现在巡防营上上下下都憋着1团火,因为他们1下子失去了刺史府的信任,只能憋屈的待在营房里。
李景大步走到了房屋的门口,脸色阴沉的吓人。
“你们都在门口等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去!”
“头,是不是太危险了?他……”
pgt; “我的话你们没听见吗!都给我在外面等着,所有人后退十步!”
“诺!”
“嘭!”
李景1脚踹开了房门,满脸怒气的走了进去。
木屋内,巡防营副都统侯陵正平静的坐在椅子上,穿着1件灰色的便服,旁边的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他的铠甲、弯刀、身份木牌。
这位陇西的暗桩没有逃,也没有反抗,显得很是坦然。
“大哥来了,坐吧。”
侯陵只是微微1笑。
“啪!”
李景也走到了桌边,将腰间的北凉刀狠狠的往桌子上1拍,然后死死盯住侯陵的眼睛问道: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侯陵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大哥,淡淡的回应了1句:
“奉命行事罢了~”
“你是凉军!是我凉地的男儿!你奉谁的命!”
这句话李景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血红。
那日他应了侯陵的请求,带兵出城寻找血滴子,溜达了半天也没找到血滴子的踪迹。
等他回到凉州城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而且他还去都护使府问了,褚玉成压根就没有给侯陵下过命令,完全就是侯陵在欺骗自己。
这下还不清楚吗?侯陵只不过是想把李景支出去,李景1出城,巡防营就是由他指挥,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让巡防营救不了王府。
侯陵平静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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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份大哥1定猜到了,我也就不多说了,这次行动失败我也没有任何好抱怨的地方,凉军的规矩我知道。
要杀要剐,听凭大哥处置。”
“嘭!”
李景1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桌面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不懂什么朝堂斗争,也不管什么陇西还是京城,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兄弟!
这么多年,我们两1起出生入死,大战小战打了无数,你替我挡过刀,我也救过你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
侯陵默默的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王爷也曾和我们并肩战斗过,你知道王爷是3十万凉军的主心骨。
没了王爷,我们几十万将士怎么办!没了边军,外敌来犯怎么办?几百万百姓任由燕军屠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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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过关外,你知道关外死了多少人,你不记得凉燕大战,数万将士血染沙场的场面了吗?你不记得我们的命,都是那些死去的同袍给的吗!
啊!
你告诉我!
你为什么要背叛!”
侯陵的拳头死死攥紧,依旧是1声不吭。
“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凉地的百姓给的,咱们对得起他们吗!征战数载,不就是图个太平日子?
而且我们是北凉边军,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你就算对王爷不满,也得像条汉子,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干!
围攻王府,针对1个老人1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这么多年,你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景1声声的骂着,额头之上青筋暴涨,没人知道这位凉军校尉有多愤怒。
身
1眨眼,往日同生共死的兄弟成了叛徒,成了别人家的暗桩间谍,任谁都会陷入癫狂。
而且就因为自己这位兄弟,堂堂王府差点成了人间地狱,刚知道这个消息时,李景差点1口气背了过去。
侯陵闷了半天,才吐出1句话:
“我对王爷没有任何的不满,只不过我已经是陇西人,自幼在陇西长大,无颜再投入凉军,这1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李景瞪了侯陵许久,问道:
“大哥只问你1句,凉军之中除了你,还有谁是陇西的人?”
侯陵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是想来就算有,也不会有官阶比我还高的了~”
凉军之中以军功论功行赏,侯陵走到今天,多少次在鬼门关的边缘徘徊,就算军中还有陇西的探子,怕是大概率也会死在1次次征战的过程中。
要是能有本事在如此残酷的战场升到将军,那也没必要来做个间谍了。
“呼~”
李景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看了侯陵1眼道:
“兄弟,1路走好~”
李景走了,他那把北凉刀留在了桌子上。
……
侯陵在原地呆了许久,才缓缓的抽出了弯刀,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这把锋利的凉刀,眼神中满是欢喜。
“好刀啊,可惜了~”
曾经在疆场上厮杀的场景似乎再度出现在了侯陵的眼前,那铁蹄铮铮、秋风烈烈又回荡在了他的耳边。
可他终究只是桌上的1颗棋子罢了~
侯陵目光怅然,慢慢的把刀搭在了自己的咽喉处,朗笑道:
“大哥,来生再为凉军!”
“嗤!”
屋外的李景早已泣不成声。
第1394章北凉动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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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几天时间,一到惊世骇俗的消息就瞬间传到了帝国的边关:
兵部尚书上官泰清私调外军入京,伙同凉王尘岳谋反,围攻皇城和太傅的府邸。
太傅宇文一族奋起反击,诛杀反贼、捍卫皇权。京城各部纷纷响应号召,护卫陛下,围剿叛军。
最终剿灭上官泰清一族,其党羽更是灰飞烟灭。
大乱之中宁王周鼎为叛军所杀,京城世家大族、王公贵族受到牵连者不计其数,一时间人人自危。
而宇文星辰也因为平叛有功被加封为陇王,成为继尘岳之后的第二位异姓王,在京城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朝中大权尽数落于宇文家之手。
消息立刻像长了翅膀一般在民间迅速传播,成为了老百姓在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事情,尤其是凉王谋反的罪名让北凉的百姓不能接受。
这么多年尘岳在北凉的所作所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凉地官场风气清明、贪官污吏被一扫而空,同时尘岳大力练兵备战,保北境无虞,深受百姓爱戴。
不说其他,就那些退伍老兵的生活都得到了保证,尘岳没有亏待过任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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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会谋反吗?
许多老百姓是不信的,可是朝廷的消息都放出来了,有假吗?
民间是众说纷纭,各种小道消息是满天飞,北凉的很多百姓都认为是朝廷忌惮凉王位高权重又有兵权,才狠下心要除了他。
再加上前些日子王府遇袭,事出突然,凉州城中的百姓更加坚信这一切的背后是有阴谋的。
而在消息传入北凉之后,朝廷的圣旨也同步到了凉州城,褫夺凉王爵位,全家老少立刻压入京城候斩。
一股阴霾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凉州城突然就多了许多人,各州郡的将领、官员,包括辽东的童成襄、雪泪寒等人也全部赶了过来。
他们一起聚集在了褚玉成的都护使府,商量对策。
大厅内充斥着一股杀气,武将有几位都护使、副都护使以及各军的主帅;
文官则是宋之鹿和童成襄两位老人领衔,大家分坐在两侧,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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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诸葛糊涂的预料,京城真的出事了,还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大事。
一顶谋反的帽子突如其来的扣在了尘岳的脑袋上。
按理来说,他们并不是尘岳的臣子,是朝廷的臣子,该尊奉陛下的旨意行事。
他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是绑了尘岳的一家老小,送到京城等候陛下的处置。
但是并没有人动弹,反而一个个眉头紧锁的看着大厅中央。
左骑军主帅薛猛正满脸怒气的站在那里,手中拎着一把弯刀,刀尖上的鲜血顺着刀锋滴落,让都护使府内多了一点血腥气。
就在刚刚,那位来传旨的太监被薛猛一刀给剁了,悲惨的巡阅使梁温也成了薛猛的泄愤对象。
这位巡阅使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才搞到个好差事,没想到银子没捞着,反而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和薛猛一起来的还有整整一万左骑军精锐,现在全部驻扎在凉州城外,漫山遍野的军旗让凉州城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这位自小和尘岳一起长大的汉子拎着刀,朗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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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岳哥的孩子决不能送往京城。
要是有人存着点其他的心思,就先问问我手里的刀还有城外的一万精骑!”
这位手握三万兵权的主帅眼眶通红,在嘶吼的同时似乎有几滴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
现在民间流言纷纷,甚至有传言说尘岳已经死在了官军的手里,具体的消息谁也没个准数。
三十万边军的主心骨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要是没有尘岳,他们这些人应该何去何从?
薛猛拎着刀扫视屋内一圈,厉声道:
“你们有的是自小在凉地长大的,有的是王爷从京城请回来的,还有的是被朝廷派来的。
大家一起共事多年,我不想多说其他的。
我只有一句话,朝廷说我们反了,那我们就反给他们看看!怕死的,交出官府印信,自己走!
我薛猛绝不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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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是想吃里扒外,就别怪我心狠!
谁敢动王爷的家人,就是跟我过不去!”
“对,反了,跟他们干!”
“我三十万凉军,绝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废物朝廷,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指手画脚!”
钱子默、肖尚文、于滨阳这一群出身自北凉的年轻将领一个个大骂出声,义愤填膺的站了起来。
显然他们是和薛猛抱着同样的想法。
作为边关的新锐将领,这些人都是尘岳的铁杆死忠,谁不是尘岳一点点看着成长的?
宋之鹿和童成襄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奈的说道:
“薛帅,您先冷静一下,容我们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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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不了!”
薛猛的语调逐渐拔高:“宋大人童大人、你们是京城来的,这些事不该牵连你们,这么多年我薛猛敬重两位的为人。
接下来的事情不该牵扯两位大人,你们可以离开。”
宋之鹿和童成襄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们是京城来的,算不得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现在突遭大变,薛猛不信任他们也是正常。
没想到消息刚到,凉军内部就自己先乱了起来,尘岳不在,他们这两位老人怎么压得住这一群武将。
“放肆,你在胡闹什么!”
薛天大骂道:“宋大人童大人在凉地为官多年,他们对凉地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你给老子放尊重点!
给两位大人道歉!”
薛天是薛猛的同宗哥哥,当下也就他能站出来收拾薛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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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王爷死了,死了!”
泪水从薛猛的眼眶中喷涌而出,嘶吼道:
“我们调兵杀去京城,给王爷报仇!
报仇啊!”
“嘭!”
薛天大步上前,一脚将薛猛踹翻在地:
“给我闭嘴,别在这里说丧气话!”
“啊啊~呜呜~”
跌坐在地的薛猛再也忍不住了,抱头痛哭。
从小他就跟在尘岳的身边,两人可以说一起玩泥巴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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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猛的家里很穷,父母又体弱多病,吃不饱饭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而尘岳在大户人家打短工,哪怕午饭伙食只有一个烧饼,他也会分半个给薛猛,这种兄弟间的感情旁人很难理解。
可以说薛猛长这么大块头,有尘岳一半的功劳。
薛天在强制压下心中的波动,他同样悲愤不已,但现在的局面北凉经不起任何的骚乱。
第1395章北凉动向(下)
“好了!都给我安静一点!”
一直冷着脸的褚玉成终于开口了:
“吵吵闹闹的不是办法!还需要好好商议一番!”
褚玉成一直是作为尘岳的副手,不管是资历还是威望都是军中仅次于尘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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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出声,吵吵闹闹的大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只有薛猛还沮丧的蹲坐在旁边。
薛猛没有擦拭眼角的泪水。只是呆呆的看着地板出神。
若是尘岳真的在京城出了危险,他已经做好了带兵和官军拼死一战的准备。
“来,薛帅,站起来吧。”
钱子默和萧尚文一左一右,轻手轻脚的把他给拉了起来。
褚玉成躬身道:“宋大人、童大人,薛猛他性子急,还望两位不要见怪。
王爷不在,薛猛也是忧心王爷的安全。”
“褚都护言重了,薛帅与王爷情同手足,无妨。”
宋之鹿和童成襄都不是肚量小的人,相反,他们倒是被薛猛的真性情给打动了。
以前他们见惯了朝堂争斗,就算是再大的世家,在朝堂上一旦失势就会树倒猢狲散,不管此前多么忠诚的党羽都会弃之而去,不趁机踩你两脚已经算是有良心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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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尘岳被扣上了造反的罪名,这些人非凡没有弃之而去,还要去报仇,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这是何种情感?
褚玉成的目光扫视屋内一圈,沉声道:
“此时此刻,我凉地文武应该齐心协力才是。
大家都说说,当下该当如何?”
大厅中陷入了片刻的安静,这样的大变让所有人都拿不准主意。
“贫僧倒是认为,薛帅说得对。既然朝廷说咱们反,那咱们反了又如何?”
一道突兀的声音让不少人都脸色一滞,纷纷抬头看向褚玉成身侧的灰衣和尚。
就连宋之鹿和童成襄的脸色也是有些诧异。
刚刚薛猛和那帮北凉武将说反,大家可以认为是气话,是气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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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诸葛糊涂是什么人?一向心思沉稳,从来不会胡言乱语。
他说反……
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诸葛糊涂缓缓起身,面向所有人道:
“王爷有没有造反大家心里都清楚,更不可能和上官泰清联合。
那陛下发的这道圣旨是从何而来?有太后在,就算上官泰清真的造反,也不可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真正造反的必定是宇文一族!
贫僧甚至可以断言,整座京城已经落入宇文家的手中!”
所有人都微微点了点头,从悲愤中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诸葛糊涂接着反问道:“既然造反的是宇文家,那我们凉地起兵勤王,又有何不可?”
“说得好!”薛猛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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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可不是造反,我们是起兵勤王!”
“你闭嘴!”
薛天瞪了薛猛一眼,薛猛又畏畏缩缩的坐了回去。
诸葛糊涂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当然,现在不管是造反还是勤王,这些都是个名号罢了。
我们真正应该关心的,是王爷在哪~”
宋之鹿沉闷的问道:“王爷若是已经……
该怎么办?”
“不可能!”
诸葛糊涂肯定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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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王爷已然被他们击杀,宇文家送来的就不是圣旨了,而是王爷的尸首。
这样才能最快的瓦解北凉军心。”
“有道理~”
薛猛愣愣的呢喃道。
自己刚刚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呢?
这一下所有人的眼中都出现了光芒,只要尘岳没事,那一切就好办。
诸葛糊涂接着说道:
“说句不中听的。
就算王爷遭遇不测,咱们大家直接归降宇文家。
按宇文家的行事风格,真的可能相信咱们这些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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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有一日,他们会一个个都清理了咱们,他们要的不过是三十万边军的兵权!”
诸葛糊涂一语中的,将形势分析的明明白白。
刚刚还吵吵闹闹的大厅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清楚,宇文家只会重用自己人,绝不会信任他们。
没了兵权,他们在宇文家的眼里就毫无利用价值。
诸葛糊涂看向了旁边的王如松和辛疾,淡淡的问道:
“两位的意思是?”
王如松单手拖着额头,目光深邃的说道:
“我资历老,但不代表我就是愚忠。
北凉设道之后,凉地百姓的生活质量的确提高了不少。
我跟着王爷,绝不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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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糊涂又默默的转过了头,目光直视辛疾。
辽东军卒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虽然是王如松任都护使,但出身辽东的大多将士还是以辛疾为主。
“呵呵……”
远道而来的辛疾微微一笑:
“说句实在话,在咱们辽东将士从来没把那座京城放在眼里,咱们只认王爷!”
“没错!”
岳展鹏附和道:“当初收复辽东,是凉地的边军出生入死、拼力血战才换来的。
也是王爷力排众议,带着大家进了辽东!
我岳展鹏不会说什么场面话,我只能说,若真早起兵,我辽东必定跟随王爷爷脚步!”
“褚都护,你看?”诸葛糊涂说完就把话语权交到了褚玉成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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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玉成眼神默然,平静的说道:
“事情的关键,还是等王爷回来,王爷只要在北凉,军心就在,咱们进可攻退可守!
皇甫彦陵!”
“下官在!”
“打探王爷行踪的事就交给你了,手里有多少人就撒出去多少人,尽量找到王爷的行踪。
不惜一切代价!”
“诺!问天司必定全力以赴!”
皇甫彦陵重重的点了点头,满脸悲愤。
这两天他可算是把藏在凉州的血滴子找出来了,城内又多了不少的尸体。
褚玉成从怀中掏出一块银牌,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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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临走之前,将兵符交给了我,我有权调动边军。
我命令!
各部立刻整军,以防突发战事!
辽东、北凉所有和中原相接的入关要道全部封锁,无本将亲令,不得放一兵一卒入境!
朔风城、武关、天狼关以及落云城前线,游弩手向北前出探查军情,以防燕国趁机兴兵!”
“诺!”
一众武将纷纷起身应喝。
“诸位!”
褚玉成眼神凌厉的喝道:
“此时已是我凉军生死存亡之际,万事绝不可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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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
“诺!谨遵都护军令!”
第1396章遇熟人一
十月初
溪宁郡,宁州东边约莫百十里的一处普通郡治。
虽然溪宁郡距离京城有几百里之遥,但这几天老百姓在街头巷尾讨论的依旧是那桩京城大乱。
因为溪宁郡距离宁州近,所以当地的老百姓自然对宁王更熟悉一点。
当人们听到宁王被叛军所杀之时还是非常震惊的,宁王的口碑在民间并不差,不少人都流露出了惋惜之意。
不像其他地方的藩王作威作福,这位宁王一向亲民,曾经被誉为北境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却在成年后疾病缠身,郁郁不得志,很是让人心痛。
如今更是死在叛军的刀下,让人感慨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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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三岔路口,一大群百姓正聚集在木牌前窃窃私语:
“官府告示,有发现反贼尘岳踪迹者,应立即上报官府,若能活捉尘岳,赏金千两!
胆敢私藏包庇反贼者,以谋逆之罪论处!”
这道官府的悬赏公文如今贴满了各处州郡的街头巷尾,朝廷更是开出了一千两黄金的高额赏金。
摆明了就是不抓到尘岳誓不罢休。
寻常百姓若是真能拿了这一千两黄金,那好几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不过这地方已经是王朝偏东边了,和京城到北凉的路途相差千里之遥,所以当地的百姓并不在意这道抓捕文书。
“啧啧,一千两黄金,老子要是能得了这一千两,怎么着也得去京城花舫消遣个三天三夜,那些个小娘皮,指定都水灵灵的~”
“拉倒吧,就你还有命花这一千两?凉王是什么人物?
估计人家噔噔眼皮,你就得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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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蛋!老子要是遇到凉王,我肯定,肯定……”
“肯定如何?难不成还敢和凉王过过招?”
那名一开始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很明显缩了缩头,最终还是把吐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虽然北凉远在近千里之外,但尘岳的赫赫凶名所有人都是如雷贯耳。
当初尘岳收复辽东,杀降数万,传到中原之地时就变成了坑杀金人降卒二十万,小儿夜里听了都不敢啼哭。
别的不说,就光是死在尘岳手里的蛮子比他们杀过的鸡都多,谁敢和尘岳过招?
“不过说凉王会造反,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听从北境过来的商人说,北凉的官场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王爷应该不会造反吧?”
“哎,我也这么想。
而且那位一起造反的兵部尚书不是当今陛下的亲舅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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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人造自家人的反,不合理吧?”
“谁说不是呢,可这朝堂上的事岂能是咱们小老百姓能听明白的,咱们听个热闹就行。”
“哎,你们说造反的会不会另有其人,只不过是把这罪名安在了他们头上?
或者说有人忌惮这位异姓王的兵权太重……”
“噤声!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小心被官府的人听到,割了你的舌头!”
人群中的一名长者一瞪眼,大家就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并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讲的。
老百姓们站在那议论纷纷,时而还会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
没有人注意到一辆马车正慢悠悠的从他们身边驶过,嘎吱嘎吱的车轴声被淹没在他们的窃窃私语中。
马车很普通,毫不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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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前头坐着一个赶马的车夫,手里握着缰绳,脑袋耷拉在一旁,看起来昏昏欲睡的,打扮的也土里土气。
马车后面有两名身穿布衣的随从,所骑的马看起来倒像是好马。
整辆马车就是一个小商贾之家的马车,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就是这名看起来昏昏欲睡的车夫,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四处,目光凌厉。
旁边的行囊鼓鼓囊囊,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徐洛,这位从京城一路逃亡到此地的白马义从。
马车之内正是尘岳三人,两女也换上了寻常百姓的服饰,马灵儿的打扮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而周芷凤更像是个随行的丫鬟。
没办法,毕竟有马车,总不能两人都打扮的像个村妇吧。
车后跟着的两名护卫则是徐洛精心挑选的精锐。
“王爷怎么还不醒啊~不会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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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凤满脸焦虑的看着平躺在车内的尘岳。
这大半个月尘岳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偶尔才会醒过来。
身上伤口处包扎的纱布已经换过不知道多少次,脸色却依旧苍白,甚至还发过几次高烧。
马灵儿伸出雪白的玉手,轻轻摸了一下尘岳的额头,凝神道:
“等着吧,不能请医者,只能靠自己硬抗了。
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照顾好他。”
周芷凤泄气般的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两人根本就不敢去请医者来治病,浑身的刀伤,谁敢治?谁又敢保证那个医者不会去报官?
一千两黄金,足以让人抛去一切原则。
她们只能让徐洛去街市上才买一些普通的草药,涂抹在尘岳的伤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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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尘岳常年征战沙场,体质很好,勉强扛得住。
微弱的呼吸脉搏现在是唯一支撑她们走下去的动力。
马灵儿轻轻掀起了车帘的一角,看向远处的人群。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前方的木牌,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上面贴着尘岳和自己的画像,乍一看倒是有六七分相像。
“唉~”
马灵儿叹了口气,合上了车帘。
这一幕她一路走来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幸好她选择的是这条路,若是从中原直接向北,此时估计已经被官军给追上了。
而先向东再向北的这条路反而没什么盘查,她们又是走乡野小路,不过大路,还算安全。
马车慢悠悠的过了三岔口,继续前行。
没多远就出现了好几间连成一排的酒肆、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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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客栈,都是店家们在路边支起的棚子,供来往的客人休息歇脚。
虽然看起来破了点,但客人倒是不少,毕竟物美价廉,很适合行走在外的车夫。
徐洛瞅了一眼四周,见都是普通的商贩百姓,边轻声问道:
“夫人,要不要停下来歇歇脚,喝杯茶再走?”
马灵儿稍稍探出头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刚想点头同意,却在一间茶坊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略有些震惊的喃喃道:
“竟然在这会碰见他~”
第1397章遇熟人二
马灵儿的目光停留在了那道人影之上,许久都没有挪开。
这般怪异的表情让周芷凤很是疑惑,开口问道:
“这是?”
“李贞~”马灵儿喃喃道:“他是李贞。”
“李贞?”
周芷凤一头雾水,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
倒是徐洛的眉头皱了起来,思虑了许久之后才目光一亮,惊呼道:
“李贞!几年前的瘟疫,就是他在凉地行医,救了不少人,最后还配出了药方,让流行的瘟疫慢慢终结?”
“没错,就是他!”马灵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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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约摸六十岁上下的老人满头白发,看起来不甚显眼。
但他在几年前那场肆虐天下的瘟疫大灾面前却救了无数人的命。
徐洛那时候还是辽东军中普通的士卒,却也是听过他的大名。当时辽东的军中也碰上了瘟疫,不少士卒都染了病,还是有了李贞的药方才让绝大多数人活了下来。
时至今日,凉地还有百姓在家中为这位医术高超的老人设碑祈福。
因为李贞救了他们家人的命。
马灵儿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抹光芒,沉声道:
“王爷的病或许有救了!”
徐洛瞬间会意:“请他给王爷治伤?按他的医术,或许真的有办法!”
虽然徐洛不懂医术,但是李贞既然能有手段对付瘟疫,想必也有办法让昏迷中的尘岳清醒过来。
“我相信他的医术,应该没问题!”马灵儿肯定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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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这就去叫他!”徐洛二话不说就跳下了马车。
只要能救王爷的命,徐洛就算搭上自己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从京城逃出来时他就知道此行九死一生,唯一的盼头就是把王爷活着送回北凉。
“等等!”
一旁的周芷凤却开口阻止了他的动作。
这位落魄的长公主看向马灵儿说道:
“王妃,现如今的情形你应该清楚,一千两黄金的悬赏很难有人能挡住这个诱惑,而且这个人清楚的知道王爷的身份。
如果他暴露了咱们的行踪,那可怎么办?
是不是太过冒险?”
相比于马灵儿和徐洛,周芷凤并不清楚李贞的事迹。
她只知道这种危险关头,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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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还有一千两黄金的诱惑。
人性,是最可怕的。
马灵儿的眼眸转了转,看了看远处正在喝茶休息的李贞,最终还是坚决的说道:
“别人我不相信,但我相信李老先生的人品,绝不会是那种为了钱财害人性命的。
王爷如今昏迷不醒多日,他不醒来,我们便没有盼头。
李贞的出现或许是老天爷在给咱们机会,怎么能不试一试?”
看着马灵儿坚定的眼神,周芷凤只好点头同意:
“行吧,那就听你的!”
这一路走来,周芷凤也发现了马灵儿是个有主见的人。
平日里或许会被尘岳的光芒遮蔽,但危急关头,她展现出了超乎寻常女子的韧性与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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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洛,去吧。有礼貌的请老先生过来。”
“诺!”
……
简简单单的茶坊中,李贞正轻轻的吹拂着茶碗中的热气,一点点的喝茶。
面前的桌上还有几个烧饼,对于一名老人来讲,两个烧饼足够他撑到晚上不饿了。
在他身侧,还坐着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男孩,也在大口大口的咬着饼,别看他年纪不大,饭量看起来可不小。
这小男孩叫小五,是李贞在行医路上捡来的孩子,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多年前要不是李贞救了他一命,这孩子就在路上饿死了。
因为救他的那天正好是大年初五,所以李贞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就小五。
李贞素日里都是一个人行走江湖,现在多了个孩子倒也热闹,正好也可以传承他的医术。
两人在吃饭的同时,周围的百姓都在大声的议论着最近国内的发生的大事,无非就是凉王谋反、国舅爷被杀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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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贞只顾埋头吃饼,似乎对周围的讨论充耳不闻。但他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抹鄙夷和惋惜。
“爷爷,他们说的凉王是谁啊~”
小五倒是擦了擦嘴,好奇的抬起了头。
年纪不大的他还不懂造反是什么意思,只是好奇最近怎么走到哪都会听到这个名字。
“凉王啊~”
李贞停下了吃饼的动作,呢喃道:
“是个好人~”
李贞的声音极轻,不想被旁人听到惹得一身骚。
小五更加疑惑了:“既然是好人,为什么官府还要抓他呢?”
李贞放下了手里的半块饼,轻轻的摸着小孩的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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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啊,你还小,很多事你是不懂得。
比如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不能光听别人的论断,要自己去感受。
为人处世,应当有一个自己的原则,不要被别人的看法、言辞干扰。
官府要抓的人不一定就是坏人,而官府不抓的也不全是好人,所以以后我们行走在外,凡事都要多留一个心眼。”
“噢~这样啊~”
身形有些瘦弱的小五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些道理对他来讲还太过深奥。
“店家,一碗清茶,十块烧饼!”
“好嘞,客官稍坐,马上就来!”
一道轻喝声响起,徐洛一屁股坐在了李贞的这张桌子上,冲着两人微微一笑。
李贞打量了徐洛一眼,没有说什么,反正这茶坊也不大,客人互相之间拼桌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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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洛坐下来并没说话,只是等饼端上来之后风卷残云一般的吃了两块大饼,看得小五目瞪口呆。
到底是个壮汉,吃饼都比常人快。
李贞的眉宇间闪过一抹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从这个大汉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小五,吃好了么?吃好了咱们就走吧。”李贞不想在此地多做停留。
一来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大汉有些诡异,二来周围客人的议论声让他听得心烦。
“吃好了!”小五擦了擦嘴巴,心满意足的答应起来。
“李老前辈,还请留步~”
徐洛突然微微拱手。
刚欲起身的李贞愣在了当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徐洛几眼,眯着眼问道:
“小兄弟认识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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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洛坦然点头。
“可貌似老夫从未与小兄弟相识啊?”李贞好奇的问道。
第1398章遇熟人三
第1398章遇熟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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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不认识我,但我却听过前辈的大名。”
徐洛微微躬身道:“有1位老熟人想见见前辈,正好也有事相求。”
“熟人?有事相求?”李贞的眉头越皱越深道:
“小兄弟可否直言相告?”
徐洛表情略微有些凝重的说道:“等见了面老前辈自然就知道了,晚辈只能说有人在等着前辈救命。”
徐洛抱拳拱手,行为举止异常尊敬,但是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假如李贞不去,抓也要把他抓去,这个李贞可能是救王爷性命的唯1希望。
“救命?”李贞很是诧异,然后顺着徐洛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马车。
行走在外,李贞也算是阅人无数,虽然徐洛的出现有些诡异,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恶意的人。
“行,老夫就跟你走1趟吧。”李贞麻利的站了起来,同时还拉起了小5。
徐洛侧身道:“前辈请随我来。”
徐洛陪着老人和小孩跟在了马车的后面,马车并没有停留在这处街市边,而是向前走了1里多的路才停在了1个偏僻的角落。
这般举动让李贞越发的疑惑,像是在故意掩人耳目。
“就这吧。”徐洛轻声道。
当车帘掀起的那1刹那,1道人影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看到人影的李贞瞬间就愣住了,熟悉的称呼差点脱口而出:
“王……!”
“妃”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李贞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前辈~”马灵儿微微躬身:“凉州1别,老前辈可还安好?”
李贞扭头左瞧瞧右看看,这才低声道:
“王妃,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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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贞1路走过了不少郡县,城门府衙门口张贴的全是悬赏告示。
无数衙役在抓捕的逃犯,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且是身犯谋逆大罪的逃犯!
他现在终于知道徐洛身上的那股气势是哪来的,分明就和他在北凉遇见过的那些百战之卒1模1样。
马灵儿的眼神中闪过1抹悲戚,强打着精神说道:
“说来话长,日后再和老前辈详谈,现在还请前辈施以援手,救我等于危难。”
“危难?”
李贞苍老的眼眸咕噜1转,就瞬间反应了过来,指了指马车内问道:
“王爷在?”
马灵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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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贞几乎没有犹豫,就在徐洛的搀扶下迈进了马车。
半坐在车内的周芷凤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还请前辈救救王爷。”
当见到昏迷不醒的尘岳时,李贞顿时便吓了1跳。
他身上的那些刀伤、枪伤、箭伤不计其数,旧伤和新伤相互交错在1起,触目惊心。
这些新伤伤及骨肉,遍布全身,李贞很难想象尘岳这阵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初他初见尘岳之时,尘岳是1心1意为百姓谋福祉的北凉异姓王、是全力救助伤病、平息瘟疫的封疆大吏。
那时的凉王2字是何等闪耀,外敌畏之如虎、朝中大臣无不对其恭恭敬敬。
可现在呢?
尘岳只是1个躺在病床边垂死挣扎的病号,是全天下通缉的谋逆罪犯。
世事无常啊~
李贞的手轻轻的搭在尘岳的手腕处,时而探探鼻息、时而摸摸额头,眉宇间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马灵儿和周芷凤屏住呼吸,不敢发出1丁点的声音,生怕打扰到李贞诊脉。
徐洛领着小5站在车外,小5很识趣的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老爷爷在看病的时候是不能被打扰的。
其他的两名护卫也是很默契的退到了1旁,小心警戒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变故。
“呼~”
过了好久,李贞才收回了诊脉的手,还长出了1口气。
马灵儿心头1紧,尽量控制住内心的焦虑问道:
“老先生,王爷的伤势,怎么样?”
“王爷的伤~很重!”
pgt; 李贞也没有隐瞒,151十说道:“这次的新伤几乎是要了王爷的命,而且多日来都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部分伤口已经出现溃烂的迹象,需要用心调理。
若是说这些刀伤箭伤还不算重要的话,王爷似乎还受了极大的心理打击,气血攻心、伤及心肺,这是导致王爷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稍有不慎便会出大问题,可以说王爷现在是命悬1线。
能支撑到现在,全靠王爷的1口气在强行吊着。”
马灵儿和周芷凤的心头1颤,她们没有想到尘岳的伤势已经眼中到如此的地步。
“王妃,王爷到底受了什么打击?”李贞疑惑的问道。
要想动手治疗,最起码得知道疾病的来源才行。
马灵儿被勾起了伤心事,目光怅然了许久才回答道:“我的父亲,死在了京城。
王爷他,他……”
其他的话马灵儿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那1夜,她实在不愿意多做回想。
李贞语气1滞,默默的低下了头。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造反引起的连锁反应。
李贞的心中很是气愤,他也见过马灵儿的父亲,当初在北凉行医,马老不惧危险,1直跟在他身边忙前忙后,就算尘岳真的造反,这么1个老人又有什么罪过?
马灵儿擦拭了1下眼角的泪水,没有再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重新振作精神道:
“李老前辈,他的伤,能治吗?”
李贞看了1眼双眸微闭,没有丝毫动静的尘岳,思虑了片刻才不确定的说道:
“老夫尽力1试!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马灵儿面色凝重的说道:“前辈,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是反贼之身,包庇藏匿者视同谋反。
老先生要是不方便,可以只替我们开1副药,其他的我们自己处理就行。
我们绝不会强迫前辈。”
李贞看了1眼昏睡不醒的尘岳,捋了捋发白的胡须说道:
“老夫1生行医,走遍大江南北,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何况王爷是人中俊杰、北境边防的依仗,更不能不救了。
至于什么谋反,老夫其实是不信的,无所谓。”
马灵儿和周芷凤的鼻尖同时1酸,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者,果然是值得信任的人。
两人几乎是同时弯腰行礼道:
“谢过李老前辈。”
“好了,老夫救人为的可不是1句道谢。”
李贞面色凝重的挥挥手道:“当务之急还是王爷的伤势,立刻找1处安全僻静的所在,老夫要替王爷治伤!”
“好!”
第1399章遇熟人四
东方发白,天色微微蒙蒙亮。
溪宁郡治下一处偏僻的古庙中还亮着点点火光,烛光在不甚明亮的夜色中微微闪动,颇为显眼。
古庙远离官道,鲜有人烟,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
灰尘、落叶挂满了屋檐,很是破败。
徐洛带着两名精壮的白马义从牢牢的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屋内李贞正聚精会神的给尘岳治伤。
尘岳浑身的衣物都被脱去了,所有的伤口都被抹上了李贞特制的疗伤药膏。
一根根银针在了尘岳的胸口、额头、四肢等关键穴位之上,布局缜密。
李贞用手轻轻的握住银针,一点点的插入,额头之上已经有些许冷汗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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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举动他已经维持了大半夜,不断的插针拔针,一丝不苟。
每一根银针嵌入体内的位置和深度都是有讲究的,尤其是现在的尘岳经不起任何意外,所以李贞的心神耗费巨大。
换做寻常的医师,此刻恐怕早就撑不住了,得休息一夜再行疗伤,但李贞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床榻边的地上全是带血的纱布,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屋内。
好在马灵儿机智,逃亡的途中派徐洛他们分批去采买了不少干净的布匹、纱布,完全够用。
小五坐在一旁帮着师傅抹药,小手轻轻的在小磨盘上捣鼓着,尽量不发出声音。
李贞是行医之人,大多数的常见药材都会随身携带一些,方便。
马灵儿和周芷凤则在旁边充当着李贞的下手,帮着收拾纱布,递拿衣物什么的。
周芷凤看着尘岳遍体鳞伤的躯体眼眶通红,这半个月帮着尘岳换药,其实她已经看了好几次。
可当她再度看见这些伤口时,依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头在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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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只看到了尘岳出身寒门,从一个边军小卒一步步的成为位高权重的北境藩王;从平头百姓到王公贵族都不敢小觑的封疆大吏。
可谁又知道尘岳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磨难呢?
光是这一身的伤疤,试问全天下又有几人可以承受?
李贞小心翼翼的拔出了插在尘岳额头处的一根银针,苍老的手掌在半空中不敢有任何的偏差。
“噗嗤!”
银针刚刚拔出,尘岳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刚刚清理完毕的身体再度染红。
“噗嗤!”
血色略微发黑,有些粘稠,除了血腥味之外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发臭。
“岳哥!”
“尘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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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和周芷凤两人齐齐惊呼出声,一步迈出,以为出了什么变故。
“嘘!别慌!”
李贞反倒是脸色平静的一把止住了二人,沉声道:
“这是他憋在胸口的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相信老夫,这口血不吐出来,王爷绝无生还的可能。”
“原来是这样~”
马灵儿这才抚平了内心的波动,稍微安心了一些。
接着李贞再度动手,将尘岳身上插着的银针一根一根的给拔了下来。
在这过程中,尘岳出了发出几声细微的咳嗽之外便再无其他动静,双眼依旧没有睁开的迹象。
忙碌了良久,天色也完全亮起,阳光顺着破败的屋顶洒在了众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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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终于好了。”
直到此时,李贞的这一轮疗伤才宣告完毕。
老人刚欲擦拭一下头顶的冷汗,脚下便一个踉跄。
“师傅!”
小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李贞,这才稳住了差点要摔倒的身形。
“前辈你没事吧?赶紧坐下来歇歇。”马灵儿忧心的问道。
“没事,就是站久了,腿软的很。”李贞苦笑了一声,伸手拍打着大腿。
“王爷的伤?”
“咱们出去说吧,别打扰了王爷休息。”
几人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庙门,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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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灵儿和周芷凤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李贞终于缓缓开口道:
“今天的疗伤还算顺利,只要再来这么两三次针灸,辅之以药汤,那王爷的命就算保住了。”
“那就好~”周芷凤大松了一口气,看李贞的神色,似乎有不小的把握。
马灵儿则很是忧虑的说道:“还需要好几次吗?可是我们不能在此地停留太久,必须尽快启程~”
李贞的眼中闪过一抹难色,他知道马灵儿她们一定要离开的理由。
多在中原徘徊一天,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也罢,老夫和你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李贞像是做出了重大的决定,沉声说道。
马灵儿眼前一亮:“前辈真的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
只要李贞和她们一路同行,最起码尘岳的伤势不用他们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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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贞颇为无奈的双手一摊:
“王妃,说句实话,王爷现在的伤势没个专业的医者跟在身旁照料,老夫实在是放心不下。
况且疗伤绝不仅仅是施几针这么简单,期间的药方都要根据王爷的伤势变化而调整。
饮食、作息、包括换药的时间都要尽量把握精确。
这些王妃你们怕是做不来啊~”
马灵儿和周芷凤一脸懵逼,果然是外行看热闹,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那就有劳前辈跟咱们一起入凉了。”马灵儿微微弯腰道:
“实不相瞒,如今官府搜捕的紧,我们还得先从平瀚道进入北境,然后再向西前行,一路入凉。”
“怪不得,老夫就说王妃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李贞顿时恍然大悟。
这溪宁郡和北凉是风马牛不相及,这么算尘岳回北凉都不应该走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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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马灵儿这么一点醒,李贞才反应过来,这条路虽然远,却很安全。
想到这里,李贞不由得暗暗佩服马灵儿的聪慧,能在危急关头找出最有生还可能的道路,那可得有很坚韧的心智和过人的聪慧。
李贞拍了拍衣袍道:“回凉州的事老夫就不管了,这一路老夫只管治病,其他的和我无关。”
马灵儿心领神会,李贞不想知道她们行进的方向。
主动避嫌。
马灵儿和周芷凤郑重弯腰道:
“那就有劳前辈了,救命之恩,我等没齿不忘!”
“好了,老夫用不着这个。”
李贞很是爽快的转身,大踏步离去:
“肚子饿了,吃饭!吃完启程!”
第1400章宁为刀下鬼
京城,刑部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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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总共分为内外四层,最外层关押的是一些平民百姓,基本上都是犯了些杀人案的穷凶极恶之徒。
像那种偷鸡摸狗之辈是没资格进刑部的,京兆尹府就可以把他们收拾了。
第二层关押的则是官员,基本上是二品以下,七品以上,这种人一般犯了事都牵扯到朝堂争斗,说不准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出一窝来。
第三层关的那可就是大人物了,要么是正一品的朝廷大员,要么就是有爵位在身的皇亲贵胄。
这样身份的人一旦下狱,就是诛杀全族的大罪,绝对没有逃生的希望。
所以第三层又被称为鬼门关,进之必死。
第四层么~关的就是正儿八经的皇族了,只有寥寥无几的几间牢房,已经空了几十年了,还没人进来过。
在第三层牢房的最深处,有一间僻静的监牢,里面端坐着一道腰板挺直的身影。
原刑部尚书,雪承义。
雪承义目光微闭,脸颊上没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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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在牢房中关了好些日子,神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在陛下正式公布凉王伙同上官泰清谋反之后,作为尘岳的老丈人,雪承义当然得下狱了。
说来可笑,雪承义任刑部尚书这么多年,亲手将无数人送进了大牢,他扪心自问,绝没有错抓一人。
可这位出身江南雪家的铁面判官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自己会被关进这座大牢。
原来这里是自己的主场,现在成了束缚自己的死地。
这间牢房被狱卒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能说一尘不染吧,最起码不是腌臜污秽之地。
或许是那些身份低微的狱卒在表达着对雪承义的一丝同情。
雪承义虽然待人严苛,不允许手下出什么差错,但在平日里也没有官架子,从不践踏他们这些小卒的尊严。
所以刑部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是对这位雪大人充满了尊敬的。
说雪承义也会谋反,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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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全天下都不信。
直到今天宇文家也没有拿出雪承义造反的证据,但尘岳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雪承义必定受到牵连。
正襟危坐的雪承义表情平静,穿着的依旧是家里的便服,不是牢服,甚至身上连一点枷锁都没带。
一日三餐的供应很正常,古怪的是这牢房的伙食竟然比他自家还要好。
这其实是宇文家特意吩咐的,算是给足了雪大人的颜面。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让寂静无比的牢房中多了一丝动静。
眼眸微闭的雪承义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眼皮轻轻的挑动了一下。
“雪大人,在牢中可还安好?”
一道淡淡的声音传入了雪承义的耳中,语调中满是苍老。
雪承义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自顾自坐下来的人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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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入狱这么久,第一个来看望我的竟然是太傅大人。”
没错,缓步走入大牢的是当朝太傅、宇文家的老族长,宇文鸿儒。
宇文鸿儒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轻声道:
“说起来老夫和你父亲有着挺深的交情,来看看你是应该的。”
“呵呵~”
雪承义略带讥讽的一笑:“交情深?不见得吧。
我雪某今日身处这刑部大牢,应该是拜老大人所赐吧?”
雪承义虽然耿直,但不是傻子。
尘岳会造反?
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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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尘岳一直胸怀大志。
但是绝不会在这种时候造反,更不会和上官泰清联合。
即使是在这重重大门包围的监牢,雪承义也能把事情猜出个大概来。
无非就是上官泰清忍不住对宇文家出手了,却被宇文家打败。
上官家一倒,尘岳自然是宇文家的头号大敌。
扣上一个造反的帽子又有何难?
毕竟自古以来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宇文鸿儒并没有去和雪承义辩驳,只是站了起来,四处打量着这座牢房,过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
“在你小时候,雪深沉时常带你来宇文府,老夫亲手抱过你的次数不少。
老夫看着你从一个稚童一步步求学问道,步入官场,位极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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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家啊,在你的手里渐渐式微,看似是你不懂变通、性情刚直。
实则在老夫看来,将雪家置身于朝局党争之外,是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
明哲保身才是高招。
承义,所有人都错怪了你啊~”
宇文鸿儒的语气极轻,像极了长辈在教导晚辈。
同时话语中还带着一丝夸赞,让人听了就心生暖意。
一声承义,更是在有意无意的拉近关系。
但这位铁面判官一如既往的摆着一张冷脸,平静的问道:
“太傅大人,有话可以尽管直言,反正在这天牢之中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
宇文鸿儒的表情似乎迟滞了一下,最终直视着雪承义的眼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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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爱才,惜才,不忍心看到你,看到雪家一步步走进深渊。
你只要愿意公告天下,尘岳却是造反,并传信你父亲,让雪家一族尽数北迁,那我宇文鸿儒保证,雪家上下性命无忧。
日后新朝开始,你雪承义还可以做你的刑部尚书。
你的改革大志、你的万丈雄心在这里施展不了,但在老夫的帮助下,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新朝么~”
这个词让雪承义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这位前任刑部尚书目光惆怅,怔怔的看向皇城方向:
“果然啊~
你们陇西,所谋者大。
想必你们的血滴子蛰伏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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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雪承义对于宇文家的举动早有推测,如今从宇文鸿儒的口中亲耳听到,算是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听到雪承义提到了血滴子,宇文鸿儒并未露出诧异的神色。
血滴子与北凉的交手已经是白热化的阶段,雪承义怎么可能不知道?
宇文鸿儒不再多言,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雪承义,平静的问道:
“如何?”
雪承义不爱财不爱色不爱权,但是人就有弱点。
而他的弱点就是有一番雄心壮志,却受困于纷乱不堪的朝堂无处施展。
“哈哈哈!”
雪承义突然朗笑出声,紧跟着死死的瞪向宇文鸿儒,低喝道:
“我雪承义宁为刀下鬼!不做反国贼!”
第1401章赵家动向
扬州城,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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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雪家北迁之后,赵府便成了江南之地权势最为深重的地方,一门两尚书,堪称载入史书的佳话。
江南世族、也就是所谓的楚党彻底形成了赵家为首的局面。
江南之地的豪门权贵、富甲商贾,无不以进入赵府的大门为荣,有了赵家作为后盾,在江南之地不管你做什么,都会方便的多。
而雪家在失去雪深沉坐镇之后便沉寂了许多,但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雪家在江南的威严依旧没什么人敢挑衅。
更何况雪家又不是衰败了,而是和凉王联姻,细细算来,雪家的影响力其实是更大了。
只不过原先有不少依附在雪家羽翼下的家族倒向了赵家,毕竟北境的凉王离得太远,够不到江南。
今天的赵府难得的热闹了起来,以前只有赵家老家主赵恪行一人在府中,鲜有宾客往来,可就在前两天,他的两个儿子带着吴王逃回了江南,同时也带回了惊世骇俗的消息。
屋中主位上正坐着的自然是吴王周嘉庆,他的右手边就是一身紫色大袍的赵恪行。
两侧是赵家两兄弟以及苍扬道经略使韩善、都护使丁汇。
丁汇自然不必说,此前乃是扬州将军,多次跟随赵中天征战疆场,现如今官升都护使,对赵家是更为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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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经略使韩善刚刚年满五十,乃是赵恪行的得意门生,一心一意为赵家效力。
赵家这两兄弟一路逃回江南可不容易,路上几乎是追兵不断,好在他们没有背上谋反的罪名,朝廷发的圣旨只是让他们回京禀明情况,在明面上没有下死手。
但是这两位难道是傻子不成?一旦回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他们并不认为丧心病狂的宇文家会给他们什么好的待遇。
吴王周嘉庆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已经得知了宁王周鼎身死的消息,还说什么是被叛军所杀,在他看来分明就是宇文家对其痛下杀手。
赵家老家主眼眸微闭,苍老的面庞在轻轻的抖动。
他在官场也待了数十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根据他的判断,分明就是宇文家造反了。
苍扬道的经略使韩善刚刚听完赵中海的叙述就睁大了双眼:
“宇文家竟然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人神共愤!”
文官出身的韩善气得脸皮发抖。
赵中海看向自己的父亲道:“据京城最新传回来的消息,留在京城的族人已经被软禁起来,雪家雪承义也被抓进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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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的职位已经重新任命。
父亲,这次咱们可是吃了大亏!”
“啪!”
赵中天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恨恨的说道:“上官泰清这个废物,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和我赵家通个气,假如咱们事先知道还能早做准备!”
赵中海同意的点了点头,这件事从头到尾他们都被蒙在鼓里,要不是运气好出城打猎,怕是早就被宇文家给抓住了,指不定也来个死在叛军之中。
“这些都是小事。”
赵恪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下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宇文家能把造反的脏水泼在凉王的身上,也会泼在我们赵家的身上。
他手中握着天子,比我们名正言顺的多。”
周嘉庆的脸色愈发难看,当今天子是他的亲侄子,虽然这几年来对他多加打压,但这天下还轮不到宇文家来说了算。
“王爷,你怎么看?”赵恪行偏头看向周嘉庆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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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件事之后,吴王已经和赵家深度绑定在了一起,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周嘉庆恶狠狠的说道:“本王决不能看着祖宗基业毁于一旦,我周家天下传承数百年,怎们被陇西狗贼窃取!
家国危难之际,本王身为皇室宗亲,决意起兵勤王,诛杀反贼!”
周嘉庆的言辞掷地有声,让屋中为之一静。
起兵勤王,这可不是一句话说出来就完事了,而是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掀起。
“王爷,轻易言战,怕是不妥啊~”
赵恪行似乎不太同意,人老成精的他知道,宇文家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肯定是准备万全,而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筹谋。
“那赵老的意思呢?”
周嘉庆对于赵恪行还是颇为尊敬的。
赵恪行一挥衣袖缓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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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宇文家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在局势上明显处于被动,但这次京城大乱的原委决不能任由他们来说。
王爷当立刻昭告天下,声名此次京城大乱疑点颇多,要求重新彻查此事,现在声势上搅乱宇文家的安排。
其次,从今日起朝廷的圣旨诏命我们一概不接,断绝与江北之地的往来,尤其要密切监视江北之地军伍的动向,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先行出兵。
至于起兵勤王么~那就是最后手段了。
因为前两年的黄衫军叛乱,江南之地的军卒损失惨重,应该立刻开始征兵,以防万一。
王爷需即刻返回吴州,抓紧吴州的兵权,一切不该信任的人立即铲除,决不能留下宇文家的暗桩。”
“赵老说的是,本王今日就回吴州!”周嘉庆恶狠狠的点了点头。
赵恪行看向韩善和丁汇说道:
“苍扬道境内也是一样,所有不该信任的人不能再留,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扬州境内驻军全部出动,严守苍扬道南岸,水师也必须动起来。”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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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应和下来。
赵恪行再度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道:
“老大,你今天就去一趟青州,雪家留在青州的雪启龙有几分本事,想要对抗宇文家靠我们一己之力是不行的,要把雪家也拉上。
老二,立刻召集各大家族族长,附近几道的经略使、都护使,告诉他们,老夫找他们有事,三天之内,一定要到扬州!”
“好!”
一番谋划井然有序,这些主意已经在赵恪行的心中酝酿了好几天。
看似现在帝国之内风平浪静,实际上生死存亡的时刻已经到了。
赵恪行眯着眼看向北方,轻声喃喃道:
“宇文鸿儒,没想到咱们之间会有一天走到这一步啊~”
第1402章最后通牒
慈宁宫
太后上官婉容脸色冷漠的坐在正位上,看着宇文鸿儒那道苍老的身影一步步的走进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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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很轻,可每一步都在让上官婉容的心脏剧烈跳动。
就在三天之前,南疆道都护使阮志雄送来了她弟弟上官泰磊的头颅,那位在南疆道当了多年节度使的国舅爷到死都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他本以为这次大乱过后就能彻底清除宇文一族,自己也能回京做官,享受一下生活,可没曾想等来的不是好消息,而是阮志雄的弯刀。
家人身死、自己和儿子被软禁,京城的上官族人被杀戮一空。
这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
短短的小半个月内,整座宫城的太监、内侍、婢女、护卫几乎都换成了宇文家的人,现在这位太后的一举一动都在宇文家的眼皮子底下。
“老臣参见太后!太后万安~”
宇文鸿儒像以前一样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任谁都没想到这位老太傅的身体这么硬朗,竟然到今天还没死。
上官婉容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杀意,恨不得生食其肉。
就在这座慈宁宫中,宇文家拉开了造反的序幕,差点就把自己和凉王一家给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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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并没有说免礼,但是宇文鸿儒依旧自己站了起来,平静的说道:
“太后,近日可还安好?”
“老大人操心的有点多了吧?”上官婉容冷笑道:
“哀家过的好不好,您还不知道吗?”
太后的话语中满是讥讽之意。
“呵呵~”
宇文鸿儒慢慢的直起了腰背,随意的说道:“兵部尚书谋反,太后乃是他的亲妹妹,按照礼制,太后可不应该再住在这慈宁宫里了,我宇文一族对太后已经是善待了。”
“哼!”
上官婉容面带愤怒的冷哼一声:
“太傅说是反贼,那就是反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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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如今反贼已经伏诛,你等为何还要软禁陛下,这当真是臣子所为吗?
朝中官员被你们牵连者不计其数,朝政日益混乱,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一直身处高位的上官婉容难得如此暴怒。
“太后!”
不等上官婉容继续怒骂下去,宇文鸿儒就冷哼一声:
“有些话可得想清楚再说,太后要知道,活着,比什么都好!”
这般近乎威胁的话语把上官婉容气得面色铁青,但她还是闭上了嘴巴。
“你们到底要如何?”
上官婉容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颓废的靠在了椅子上。
宇文鸿儒嘴角一翘,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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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来国内屡遭战乱、兵戈不息,更有瘟疫、旱灾横行,百姓活得太苦了。
这一切,怕是有皇室有着不小的关系吧?”
上官婉容心头一颤:
“你什么意思?”
宇文鸿儒面色冷漠的看着上官婉容,轻喝道:
“流民四起、民不聊生,实乃皇室之责,陛下之责!
圣上,应该禅位让贤了~”
“禅,禅位~”
太后身形一颤,愣了许久,才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着宇文鸿儒道:
“你宇文家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敢窃取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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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世受皇恩,吃的是国家的俸禄,宇文满门的荣耀都是陛下所赐,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是上官婉容最害怕的事,皇位没了,她们还有什么?
宇文鸿儒脸色平静,只说了一句话:
“退与不退,太后自己考虑清楚。
退,我宇文鸿儒保你们母子不死!”
话音刚落,这位老大人就慢悠悠的走出了大殿,留下太后独自一人呆坐在主位上。
今天宇文鸿儒过来,算是给太后下一个最后通牒。
要么下诏禅位,要么死。
二选一。
上官婉容双目无神,无助的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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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终于还是躲不过了么~”
……
京城的城头上,宇文星辰负手而立,时已至十月中下旬,初冬的风已经有些寒冷,但这位新晋册封的异姓王却驻足远眺,一动不动。
第五心柔安静的站立在他的身侧,一身轻袍很显飘逸。
在北凉动手的独孤雄迟迟没有消息传来,那就代表行动已经失败,派出去传达圣旨的太监也没有回来,说明北凉之地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这次的京城事变几乎完美,唯独在尘岳这里出了变数,让宇文星辰深感头疼。
“那位凉王,找到了吗?”宇文星辰淡淡的开口问道。
“还没有~”
第五心柔微微摇了摇头:
“有官员在冀西道附近发现了一支骑队,判断是从京城逃走的白马义从,但是等追兵赶到之后他们就像泥牛入大海,完全找不到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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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没了?”
宇文星辰的眉头微微一皱:
“不应该啊,好几十号人,很容易吧被发现才对。
沿途的官府也在昼夜不停的搜查,大半个月了,竟然一个人都没抓住?”
第五心柔也有些闷闷不乐,尘岳现在可是他们的布局中变数最大的一环。
“从京城到北凉的路就这么几条,来来回回的已经搜了很多遍,难不成他们长了翅膀?”
第五心柔突然目光一顿,喃喃道:
“从京城到北凉、到北凉~”
“怎么了?”
看到第五心头突然的失态,宇文星辰满脸疑惑的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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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对吗?”
片刻之后,第五心柔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怕是都被耍了啊~
出现在冀西道附近的白马义从很可能是他们的疑兵,怕是他们根本没走这条路。”
“没走?那还能去哪,凉王的家业都在北凉,总不能不回去吧?”
“入凉的通道可不止有京城到把北凉这么一条。
如果她们先向东,再向北呢?平瀚道那里,同样可以入凉啊。”
“平瀚道!”
宇文星辰突然脸色一寒,他想起来那条路也能走,但不是他们重点的搜查方向。
直到此时,这两位人中龙凤才反应过来,他们大概率是被凉军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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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最快的速度返回北凉才是最安全的,换做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往东走。
“半个多月了,还没抓住,估计希望渺茫了。”
第五心头平静的说道:
“平瀚道的常家对咱们并不友好,要是尘岳真的进了平瀚道,怕就是如虎入山林了啊~”
宇文星辰有些气氛,冷喝道:“快马去传信,立刻封锁平瀚道出入关口。
希望还来得及!”
“诺~”
第1403章翼口之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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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宁道在平瀚道的南侧,也就是常家二十万边军的后背之地。
天宁道的首府是宁州城,也就是宁王周鼎的封地。
宁州疆域辽阔,和平瀚道的瀚洲接壤,因为地势缘故,常家需要后方安稳,所以宁王府和常家的关系一直不错。
现如今的宁州有些混乱,宁王身死在宁州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管是官场、常家军方还是民间都议论纷纷,为何堂堂藩王会莫名其妙的死在叛军的手中?
最关键的是,宁王周鼎是有儿子的,他的王位世袭,京城应该立刻册封新王才是。
而且周鼎是与叛军搏杀战死,更应该子萌父荫。但一个多月过去了,封王的圣旨却迟迟不来,这就让很多人不理解了。
这京城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又或者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
翼口关正是两道交界之地,因为城关建在两片山谷交叉之处,形状就像大雁展翅,关口就向是大雁的前额,由此得名翼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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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而行的马灵儿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翼口关前,再往前一步就是平瀚道了。
按照大家的设想,进了平瀚道遇到追兵的可能就要低得多,但众人在翼口关前却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马灵儿满脸忧虑的扫视前方,偌大的关口拔地而起,虽然比不上北凉的边关雄城,但是比中原的大多数城池都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因为若是平瀚道有失,翼口关就是阻挡外敌长驱直入的最后一道关口,所以当地官府选址建城时特地建的比较宽厚雄伟。
两侧山峰不算高嵩陡峭,却连绵不绝一直向东西两侧延伸,是翼口关的天然屏障。来自草原的骑军大部队想在山脉中穿行是很费力的,只能选择强攻翼口关来进入中原腹地。
乍一看,还真有点像大雁展翅。
马灵儿扭头看向白胡子老人问道:
“前辈,这关隘不能绕过去吗?一定要从当中通行?”
马灵儿最不放心的就是从城关里面通行,因为出入关口都会受到盘查,很容易暴露身份。
这一路走来,她们几乎都走小路,能不入关就不入关,再加上马灵儿选择的回凉路线很是巧妙,所以路上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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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贞前几年来过一次翼口关,所以对这里的地形颇有些印象,摇了摇头道:
“两侧的山脉中有小路可以过,但是我们不能走。”
“为什么?”马灵儿一脸的疑惑。
李贞指了指两侧的山脉道:
“这山中有些猎户走出来的小路,勉强可以通行。老夫曾经去里面采过药,也曾穿过这片山脉。
但是小路都很窄,根本走不了马车,咱们总不能抬着王爷过去吧?
况且山中阴寒潮湿、蚊虫又多,现在已经入冬,王爷的伤势压根经不起这么折腾。”
这五六天李贞又给尘岳施了一两次针,体内的淤血被逼出了大半。
虽然尘岳还是昏迷,就算偶尔醒来也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但呼吸脉搏似乎比以前好了一些。
这般状态让大家的心里都是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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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只好作罢,看向翼口关道:
“那就只好赌一把了!”
……
为了避免人多引起怀疑,一名白马义从带着周芷凤先行入城,马车和李贞的毛驴则一起走,有个照应。
“嘎吱嘎吱~”
马车悠哉悠哉的向城门口驶去,徐洛是车夫,一下又一下的扯动着缰绳。
李贞骑着毛驴晃晃悠悠,看起来倒像是个老管家之类的人物,另一名白马义从跟在车驾后面,随时护卫。
马灵儿和年幼的小五坐在马车内,马灵儿打扮的略微有些像商贾之家主事夫人的意思,小五乖巧的像她的儿子。
这辆马车在半路上早就被徐洛他们改装过了,后小半截被做成了一个隐蔽的小隔间,危急时刻可以把尘岳藏在里面,再加上一些布帘装饰的遮挡,乍一看还真看不出什么破绽。
为了通过关口的盘查,现在尘岳就已经被藏在了小隔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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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并没有预料之中的药草味或者血腥味,反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几个香囊被挂在车壁上,闻起来沁人心脾,一看就不是穷人用得起的。
这些都是马灵儿未雨绸缪安排徐洛他们去买的,一切小细节都被考虑到了。
这般的玲珑心思让李贞越发的佩服。
能做王妃的,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快行到城门口时,徐洛一眼就看到了贴在路边的悬赏告示,尘岳和马灵儿的画像赫然在列。
画像倒是没有周芷凤的,总不能通缉捉拿长公主吧?周芷凤失踪的消息到现在还被封锁着。
一群老百姓围在告示前指指点点,虽然北凉离他们远,所谓的凉王更是和他们毫无瓜葛,但是并不妨碍大家在闲暇之余凑凑热闹。
听几个老百姓议论的声音,好像赏金又涨了,一千二百两黄金。
徐洛的嘴角撇了撇,这些百姓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千二百两黄金正从他们的身后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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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嘎吱~”
十来名士卒有些懒散的站在城门口,有气无力,尘岳他们的车驾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从路中间过去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拦住他们盘查身份,甚至士兵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贞面色古怪,朝着徐洛使了个眼色。
徐洛有些懵逼,但还是稍快的催动马车进了城。
翼口关的街道上算不得多么繁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是作为一处军镇来打造的,并不以农商业发展为目的。
只不过前线的常家给力,平瀚道这么多年被守得牢牢的,久而久之让这里的人慢慢忘记了翼口关的职责,忘记了战争离他们并不远。
以前宁王一手掌控宁州的军权时城中的风气还算可以,但今年来天宁道的驻军越发的散漫。
徐洛一边驾车一边轻声问道:
“老爷子,这翼口关的城门口也太好进了吧?会不会城内有什么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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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李贞乐呵呵的一笑,悄摸摸的说道:“小兄弟你不要以为到哪里都是战场,什么埋伏不埋伏的。
这里的官兵就是单纯的没有戒备心,没料到咱们会走这里,况且翼口关是防范外敌的,这南面的城门自然是无关紧要。”
第1404章翼口之险二
这几天的接触让徐洛和李贞混得很熟,李贞很是喜欢这个性子爽快的北凉边军。徐洛对李贞也是敬重有加,能救活尘岳,简直已经被徐洛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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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徐洛脸色一滞,有些尴尬的冲着李贞一笑。他确实打仗打多了,到了哪里都会考虑危险的可能性。
这时马灵儿的话语轻飘飘的从车内传了出来:
“入城只是第一关,出了城才算安全,千万别掉以轻心。”
“嗯~”
徐洛轻轻的应了一声,随即眼神又恢复了那种散漫中带着凌厉,仔细注意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确实如李贞所说,这翼口关完全没把搜捕凉王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路上都没人盘查。路上遇见的老百姓也完全没有对这辆毫不显眼的马车起疑心。
快到出城门口时,徐洛才略微紧张了几分,因为那里站着的十几名士卒在挨个检查车驾。
毕竟这是出关的路,比进城的地方要严格的多。
“咳咳~”
徐洛轻咳了几声,算是给车厢内的凉王妃传递了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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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抱着小五的手微微一紧,但很快恢复成了自然的神态。
“嘎吱~嘎吱~”
“停停停!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果不其然,马车刚出城门口,就有两名手持长枪的士兵把他们给拦了下来,脸上带着不少嚣张跋扈之意。
徐洛一瞬间就变了脸,立马跳下马车,满脸陪笑的交代道:
“军爷,咱们是去探亲的。”
“探亲的?”
约摸二十多岁的士卒眨了眨眼睛,打眼瞧着马车,貌似满腹狐疑,心中暗自嘀咕道:
“看样子是个有点小钱的人家。”
这时候骑着毛驴的李贞笑呵呵的凑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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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爷,咱们是从溪宁郡过来的,车主坐的是家中夫人,回瀚洲娘家省亲。
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前阵子好像还没有盘查的关口啊,小的有没有什么能配合的?”
到底是走南闯北了几十年的人,李贞一开口话就说的漂漂亮亮,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也给足了这名士兵面子。
而且因为李贞在北境待过不少时日,甚至能模仿出一些溪宁郡的口音。
“噢~这样啊。”
李贞的话果然让这名士兵相信多了,况且一个老爷子能有什么威胁。
但他还是用手戳了戳远处贴着的告示说道:
“诺,朝廷的告示,各地要严查反贼,所以按律,这个马车要让我们搜一下。”
李贞面露一丝为难之色,却还是开口道:
“车中坐的是主家夫人,本不方便掀帘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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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军爷也是公务在身,身不由己,那就劳烦军爷快点。”
“那是自然。”
见李贞的谈吐都很有礼貌,这位当差的也给了不少好脸色。
徐洛刚刚掀开车帘,那名探过脑袋的士兵就愣住了。
车内没什么异常,只坐着马灵儿和小五两人,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传进了瘦脸士卒的鼻腔中。
“军爷~”
马灵儿微微弯了下腰,行了一个正常女子的礼节。
瘦脸士卒就像失了神,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瞬间面庞就红了。
马灵儿虽然打扮的不隆重,但一身青白相间的长袍显得出挑不已、况且容貌也一直是上佳之色,再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
“军爷,查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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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贞很合适宜的微微迈前一步,挡在了士兵的前面。
“额~噢噢,查,查完了。”
瘦脸士卒回过神来,茫然的点了点头,车厢压根就没有搜,他完全已经忘记了自己该干嘛。
“得嘞,劳烦军爷了,咱们走了。”李贞笑呵呵的招呼徐洛赶车。
随着马车的启程,马灵儿暗自松了口气,可偏偏就在这时,被挡在车厢后方隔间内的尘岳突然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咳咳!”
声音不大,但是车厢内的马灵儿却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就慌了。
驾车的徐洛也听到了,心头也是一紧,当下就准备抽动缰绳。
“停!”
站在路边带队的副标长轻喝一声,挡在了马车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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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越来越响,副标长轻轻一握刀柄,喝道:
“掀开车帘!”
徐洛目光一寒,从一开始传出的咳嗽声他就知道是尘岳醒了,但现在的声音貌似又不是尘岳。
骑在毛驴背上的李贞也紧张起来,强行镇定的说道:
“军爷,军爷又怎么了,刚刚不是查过了么?”
“再说最后一遍,打开!”副标长已经把刀拔出了半截。
这位当兵的是个老兵油子,不知道为啥,他就是觉得刚刚那一声咳嗽不对劲。
周围十几名士卒也跟着紧张起来,一个个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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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咳嗽声还在持续,李贞目光一亮,连连点头道:
“好,小的这就掀开。”
李贞伸手就去掀车帘,而那位副标长的眼珠子齐齐的盯住车帘。
徐洛眼神越发阴寒,手掌慢慢的探向了袖口处,那里面藏着一把短小的匕首。
哪知车帘刚刚掀开,徐洛就一愣,然后不着痕迹的收回了双手。
“咳咳,咳咳咳!”
正在剧烈咳嗽的是年纪轻轻的小五,正躺在马灵儿的怀抱里,马灵儿手中握着一张手帕,上面似乎还有点点血迹。
副标长明显也愣了一下,愕然道:
“这孩子得了什么病?年纪轻轻便咳的如此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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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似乎已经红了眼眶,艰难的开口道:
“出生时落下的毛病了,真是苦了我的娃娃。”
泪水似乎即将从这位当妈的人眼中流出。
李贞心领神会,苍老的嗓音有些悲伤的说道:
“军爷,小少爷从小就体弱多病,是主家夫人最心疼的地方。咱们这次去瀚州不仅是省亲,还得找人给小少爷治病。
能不能劳烦军爷别再搜了,免得勾起夫人的伤心事。
通融通融~”
话音刚落,李贞不着痕迹的向副标长的手里塞过了一点碎银子。
“蹭!”
几乎没有片刻的迟疑,副标长就收刀入鞘,义正言辞的挥挥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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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行,赶紧放心,别耽误了人家孩子的病!”
“多谢军爷,多谢!”
“走吧走吧。”
“驾!”
徐洛手忙脚乱的扯动了缰绳,而车内的马灵儿也终于大松了一口气,朝着小五竖起了大拇指。
手帕上的血迹当然是尘岳吐出来的~
而在车厢后侧的隔间里,尘岳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的眼珠空洞不已。
……
第1405章翼口之险三
第1405章翼口之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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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口处,刚刚那名副标偷偷的把银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开心不已。
有了意外之财谁不开心,完全把刚刚诡异的咳嗽声抛之脑后。他日常的军饷也不过几百文,这1两银子已经够他两个月的军饷了。
而那位瘦脸军卒赶忙凑了过来,1脸欠揍的问道:
“头,那车中的女子不错吧?”
~
1边说这家伙还1边挤眉弄眼。
“女子?不错?你在说什么?”副标长被问的1脸懵逼。
年轻的瘦脸士卒顿时急了:
“就是刚才马车中的那名青衣妇人啊!头没注意?”
“没有啊~”副标长摇了摇头。
他只是知道车内坐着1名青衣女子,刚刚他的思绪前半段高度紧张,后半段则在为到手的银子开心。
再加上场面混乱,他压根没有仔细去注意马灵儿的容貌。
年轻士卒捶胸顿足,很是惋惜的说道:
“头,您可是错过了1个人间极品啊,那姿色在翼口关内绝对排第1。
我就看了1眼,就走不动道了。
还有车厢内的香味,闻1下就神清气爽,舒坦呦。”
“切,得了吧。”
副标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你才见过几个女人,见了谁都当成美女,母猪都能被你吹上天。”
“哈哈哈!”
周围的兵油子都哄笑起来。
“真的,你们别不信。”年轻士卒脸色通红的坚持自己的理解。
“好了,认真站岗去!别想有的没的。”副标长故意虎着脸说道:
“你看人家那架势,有马车有随从有管家,大小家里是个富商,你要是乱动歪脑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人头都保不住!
咱们就是个当兵的,跟人家扯不上关系,听懂了没!”
瘦脸士卒1哆嗦,立马不再言语。
:
他们这些大头兵,平日里也只敢欺负1下老百姓,但凡有点权势的也不敢招惹。
副标长看了1眼远处马车离去的方向,喃喃道:
“舒服~晚上又能去喝两杯了……”
……
时间流逝的很快,仅仅过了1个时辰,1名披甲的中年武将就脸色淡然的出现在了城门口,身后还跟着数十骑的骑兵,看着威风不已。
副标长立马小跑着过去替他牵住了马,小心翼翼的问道:
“季将军,您怎么来了?”
季成双,翼口关的守将,正5品,是这座城中说话1言9鼎的人物。
这位季将军是有点特殊的家伙,用1个字来说就是:
忠。
对皇室很忠诚。
宁州、包括整个天宁道的大部分武将在多年以前全部是宁王府的心腹,这片地域的军权是牢牢握在宁王的手里。
但是这几年朝廷打压同姓藩王,尤其是像宁王这样手握重兵的,所以66续续的撤掉了不少将领,换了1部分人上来。
而这位季成双就是典型的京城来的将领,不怎么听宁王府的号令,却对京城的命令执行的很彻底。
无奈的是他能力倒1般,唯有忠心2字让人觉得心里舒坦,所以才被兵部给派了过来,宇文家上官家两不相靠,大家也都不在意。
季成双眼神冷漠的扫视了1眼城门口站岗的士卒,然后冷声说道:
“都给本将军打精神,瞅你们1个个有气无力的,像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周围的士卒立刻就腰背站的笔直,正儿8经的查起过往的行人。
“嗯~”
季成双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副标招了招手说:
“你跟我过来。”
副标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谄媚的笑道:
“将军,有什么吩咐直接派人来通知属下就行了,何必亲自跑1趟呢。”
季成双摆了摆手道:
“事关重大,本将必须亲自来1趟。
京城刚刚传来的消息,反贼凉王很有可能从此地经过,京城严令,仔细搜查从这里经过的每1辆马车、木箱,核对每1个人的面庞。
记住,我说的是每1个人,就算是躺进棺材里的,也得撬开棺材给我查!”
这位季成双怪不得能被上官、宇文两方认同,执行起命令来确实是1丝不苟。
副标1脸茫然的问道:
“反贼要从这里经过?
可是那家伙返回北凉也不会走到这里来啊?咱们翼口关离北凉可远着呢。”
“哪这么多废话,让你查你就查!”
听到手下的质疑,季成双有些不快的皱了下眉头道:
“记住,反贼身边最起码有1两名女子外加几名护卫随行,那个凉王受了重伤,就算是没死也得靠着马车才能行走,所以马车、装货物的木箱1定是你们搜查的重点对象。
两名女子都是气质不凡之人,应该很容易认出来,若发现可疑的,不管是不是先扣下来再说。”
副标的眼皮突然间跳动了1下,他猛然想起1个多时辰前过去的那辆马车,貌似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认真的搜1下,还有那诡异对的咳嗽声,现在想想很不对劲,而且他手下的士卒不是说那个女子惊为天人吗?
该不会是他们吧?
“跟你说话呢,听清楚没有?”
看着发呆了许久的手下,季成双提高了1点嗓门道:“这是朝廷的严令,若是反贼从这里漏过去了,咱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副标的嘴唇下意识的哆嗦了1下,然后支支吾吾的说道:“将军,就在1个时辰前,过去了1辆有些可疑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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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马车?”季成双1下子打起了精神,沉声问道:
“你给我仔细说说。”
副标赶忙把马车通关的过程说了1遍,当然,他隐藏了李贞给他塞银子的细节,假如那马车里真的有尘岳,他岂不是成了放走反贼的元凶?
听完副标的描述,季成双眼神阴沉的问道:“也就是说你们从头到尾都没有仔细的搜过马车的内部?”
副标嘴角苦涩的点了点头,他可是从来没想过凉王会经过这里。
季成双两侧的眉宇全部挤到了中间,脸色十分不好看。
副标更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季成双眯着眼睛恶狠狠的说道:“不管是不是,先抓回来再说,要是抓错了人,大不了给他们赔个礼。
你现在就去城中抽调骑兵,我们立刻沿着官道追捕,料想他们走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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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第1406章翼口之险四
车驾出了翼口关一路向北而行,为了防止有人追上来查看,马灵儿憋了两里路才掀开了车帘。
尘岳依旧双目无神的看着车顶的木板,苍白的脸色更显虚弱。
看着尘岳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眼神,马灵儿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轻声问道:
“小岳,感觉怎么样?”
小岳这个称呼是小时候马灵儿最习惯的称呼,因为她比尘岳大一点点,总像个大姐姐一样在欺负他。
而小时候的尘岳也老实的多,任凭马灵儿怎么欺负都是乐呵呵的。
出自小山村的两个人就是这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虽然日子苦了点,但那段时间的记忆是大家最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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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尘岳渐渐升官之后她就不这么叫了,毕竟有损凉王在外的威严,多多少少得顾着自家男人的颜面。
“咳咳~”
尘岳咳嗽了几声问道:
“我们在哪?”
这嗓音异常沙哑,语气中透露着无尽的疲惫感。
“翼口关,我们已经离开了天宁道,马上就要进入平瀚道了。”
马灵儿虽然心疼不已,但依旧是很开心,尘岳能问出这句话说明他终于有了清醒的神智。
不过刚刚在翼口关前,尘岳的突然苏醒真是把她吓了一大跳,好在小五聪明伶俐,装出了咳嗽的样子才蒙混过关。
“翼口关~翼口关~”
尘岳反复念叨了几遍:“你选的路吧?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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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一边说一边努力的抬起了手,轻轻的握住了马灵儿的手。
马灵儿的泪水已经含在了眼眶里,捂着嘴道:
“你等着,我去请李老前辈过来看看。”
“李老,李老前辈?”
尘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还没等他询问,马灵儿就急匆匆的钻出了马车。
尘岳无奈的撇了撇嘴,强行动了动身体,却感觉浑身疼痛。
除了手臂和脚指头能勉强移动之外,其他地方是一动就疼。
“唉~”
尘岳放弃了挣扎,从军这么多年,这次是受伤最严重的一次了,他感受不到自己有一点力气。
他脑海中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那血腥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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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时尘岳知道自己受的伤很重,活不活得下来还不一定。
但尘岳这一路在昏迷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
报仇!
他还清晰的记得自己声嘶力竭喊出的那句话:
他日我凉军铁蹄南下、兵锋所指,必杀尽你陇西豪阀。
宇文全族上下,老少不留!
很快急急忙忙的马灵儿和李贞就钻进了马车,马车狭小,出了城以后与众人汇合的周芷凤也很想见见尘岳的,但只能等在外面。
毕竟人家马灵儿才是正妻,她呢~还什么都不是呢。
尘岳看到李贞这张熟悉的面庞时豁然醒悟,怪不得自己能活下来,原来是有李贞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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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现在可没力气去问为什么马灵儿她们能遇到李贞了。
“李,李老先生~”
尘岳艰难的努了努嘴唇:“多谢了~”
“好了,王爷先别说话,容老夫诊诊脉。”
看得出李贞也有些开心,连忙把手搭在了尘岳的手腕处。
尘岳很是听话的闭上了嘴巴,只是朝着马灵儿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马灵儿的眼睛瞬间就红通通的:
她的男人活过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贞才松了口气,轻声对着马灵儿说道:
“伤势算是稳住了,但王爷的身子太虚,还得调理好一阵子,估计昏睡会是这段时间的常态,不过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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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王爷王妃放心,现在老夫已经有把握了~”
“多谢老前辈,前辈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
马灵儿喜极而泣,对着李贞深深的弯下了自己的腰。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从李贞的嘴里听到了有把握了,如何能不开心?
要是李贞都说救不了尘岳,那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救?
“好了王妃,这一路谢的够多了。”李贞苦笑一声:
“赶紧跟王爷说几句话吧,还得让他休息。”
“好!”
李贞自己出了马车,将空间留给了夫妻两。
马灵儿蹲坐在尘岳的身旁,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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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不要想太多,一切事情等我们回到北凉再说,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外面的情况还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
“一个多月了么~”
尘岳呢喃道:“真久啊~这一路,辛苦你了。”
马灵儿轻轻的握住尘岳的手:
“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女人,还说这个?”
尘岳嘴角微微一勾,他知道马灵儿从不会让他失望。
“对了,那位长公主~陪了我们一路。”马灵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她也是个可怜人,你看?”
尘岳轻声道:“让她进来吧。”
马灵儿点了点头,脑袋伸出窗外叫了一声,周芷凤便匆忙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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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心心念念尘岳能够醒过来,可现在真看到清醒的尘岳,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悲伤、孤独、喜悦、对未来的迷茫,各种各样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让这位长公主的眼眶泛红。
尘岳看着可怜楚楚的周芷凤,注视了片刻终于艰难的开口道:
“谢,谢谢了~
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回北凉吧~北凉就是你的家。”
“恩!”
周芷凤咬着嘴唇,轻轻点头,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滴落。
尘岳的眼皮缓缓的耷拉了下去,喃喃道:
“一路,一路小心~”
话音刚刚落下,尘岳便再度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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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凤脸色一急,低声道:“这是怎么了,我去请李先生来看看!”
“没事,不用。”
马灵儿做了一个低声的手势:“李前辈说了,王爷需要休息,身上的伤没有大碍了。”
周芷凤这才放下心来,两人一起迈出了马车。
两名女子站在车外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寒风吹过两人的脸颊,但她们却丝毫不介意,因为尘岳终于醒了过来,而且是有清醒意识的。
可能是尘岳的那句跟我们去北凉吧,周芷凤的内心也安定了不少。
要是不去北凉,这位长公主殿下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站在旁边的徐洛也十分高兴,连连拍手。
“哒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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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徐洛扭头一看,是那名断后的护卫。
快马赶来黑脸护卫沉声道:
“头,追兵来了!”
刹那间,所有人的脸色都黑了下来。
第1407章翼口之险五
“驾!驾!”
山谷之中,载着尘岳和马灵儿他们的马车正在向前奔驰,车轱辘嘎吱嘎吱的响着,速度却不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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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前辈李贞骑着毛驴跟在旁边,小五则坐进了车辆内,那头瘦小的毛驴好像是用尽了全力、累得够呛。
尘岳的身子承受不住山道的颠簸,李贞的毛驴同样跑不起来,虽然他们神情紧张,但实际上跑得并不快。
本来李贞应该放弃毛驴坐车驾的,可这并不算宽敞的车厢内已经挤不下人了,再坐一人进去,这马也拉不动。
这区区几人的小队伍,硬是把老弱妇孺伤都给占全了。
策马跟在后面的两名白马义从心急如焚,他们的北凉大马其实可以轻而易举的甩开身后的追兵,但这车驾的前进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他们恨不得自己下马推着车驾前行。
一直藏在包裹里的北凉刀终于被他们配在了腰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关过不去就得死。
“驾!驾驾!”
他们身后仅仅数里地的山谷口,两百多号骑兵正蜂拥而入。
这群官军出了城之后顺着车辙印一路追过来,发现了些许带血的纱布,疑点重重。
现在他们对马灵儿那群人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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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季成双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在翼口关呆了几年,虽然治军一般,但见识还是有的。
路上他认出了一些马蹄印,那些和马车一起前行的马蹄印分明是北凉的马。
北凉的马蹄坚实有力,战马的脚掌略微宽厚,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会比中原的马蹄印深一些。
溪云郡来的人,怎么会有北凉的马?
诸多疑点合在一起,季成双几乎可以确认,那辆车驾中藏着反贼尘岳!
“驾!驾!”
“再快点!他们有老人小孩,跑不远的!”
“诺!”
“驾驾!驾!”
这群骑兵里面还有那名收了李贞银子的副标长,他现在可是整支军伍中最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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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要是跑了,他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是逃不了的,最起码一个斩刑,闹不好就是诛杀三族、九族什么的。
但要是他们今天能抓住尘岳,那不仅没有罪名,还能拿到上千两黄金的赏银。
多舒坦?
季成双在出发之时就放了话,假如真的是凉王,他一分赏金不要的,都分给弟兄们。
这下可让两百多号骑兵眼眶里冒火。
“驾!驾!”
重赏之下,出勇夫啊~
……
“驾,驾驾!”
坐在马车前的徐洛不停的抽动着马鞭,他们已经拐过一处山脚,来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带,前面又是几座连绵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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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的马灵儿和周芷凤都紧张万分,纤纤玉手握得紧紧地,原以为出了翼口关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城中的追兵竟然在这种关头追了出来。
马灵儿完全想不通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值得他们这般的大张旗鼓。
耳朵很尖的徐洛似乎能隐约听到后方山谷中来回飘荡的马蹄声,追兵几乎是尽在咫尺。
骑兵出身的徐洛很清楚,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身后的人追上,然后一个个都得等死。
“妈的,拼了!”
徐洛目光一寒,和左右两侧的白马义从对视了一眼,然后三人同时恶狠狠的点了点头。
徐洛冲着车厢内急声喝道:
“王妃,你们驾车先走,我们来拦住追兵!”
马灵儿探出了头,满脸凝重的说道: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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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只有三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身后的官兵,没有必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徐洛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山谷中飞溅而起的灰尘,毅然决然的说道:
“能拖一会是一会儿,咱们的命都是王爷的,没什么好说的!”
“蹭蹭蹭!”
三人几乎同时拔刀,目光中都是凶悍。
白马义从的职责是什么?
护卫凉王的安危,死在京城的那数百号同袍交给他们的重担他们一刻也不敢忘,就算尘岳今天真的要死在此地,他们三人也得死在凉王之前。
“等等!”
马灵儿突然眼眸一亮,指着前方道:
“看!那个侧面有条岔路,我们躲进去,后面的树林兴许能帮咱们躲过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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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山谷口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宽敞的大道,可以一路出山,另一条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路,路的尽头是迷乱眼眸的茂密丛林。
“王妃,这……”
徐洛有些犹豫,不动声色的躲进去很难做到,一旦进了小路,官军将路口一封,生死可就听天由命了。
马灵儿沉声道:“搏一把!按我说的做!
咱们进小路,马车从大路走!”
“好!”
徐洛不再犹豫,随手指向一人道:
“你驾车走大路,引开追兵!”
“诺!”
随即众人就一分为二,徐洛和另一名士卒抬着尘岳,和马灵儿他们一起冲进了山坡侧面的小路,马车则径直沿着大路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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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躲过去,就看这一着了。
……
仅仅过了片刻的功夫,山谷中就响起了地动山摇的声音,数百骑官兵轰然而至。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这片空地,一头扎进对面的大道时,为首的季成双突然一抬手:
“停!”
“哎啊啊,慢着点!”
“你看路啊,别撞到老子!”
一时间骑兵没能立刻止住脚步,有些杂乱的挤在了一起,谷口处乱哄哄的。
季成双对这些倒是不在乎,他的眼珠子来回在一条大路一条小路之间转悠着。
突然出现了两条路,让季成双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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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翼口关的主将跳下了马车,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的一花一木。
“将军,他们有马车,一定会走大路吧?”一名圆脸都尉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走大路太危险,我们懂他们也懂,他们的逃亡路线总是会出乎大家的预料。”
负手而立的季成双看向地面的车辙印,确实是顺着大路离开的。
但是反贼尘岳骗过了所有人从这里进入平瀚道,有没有可能再在这里耍个花招?
他拿不准。
“给本将军搜搜附近的车辙印,别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诺!”
数十骑立刻翻身下马,在四处搜寻着有用的痕迹。
季成双心里不慌,就算小路里没有,再从大路走也不迟,反正那辆马车载着好几个人,跑不远。
第1408章情况有变
第1408章情况有变
而就在小路深处的密林中,马灵儿一群人正死死的蹲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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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密密麻麻的树枝,众人很好的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从她们这个位置看过去可以隐约看到大队的骑兵停在了山口处,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周芷凤轻轻的戳了戳马灵儿,目光中有不少慌乱。
马灵儿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安心。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而徐洛和另一名白马义从早已经紧握弯刀,若是官兵真的进小路的丛林搜查,他们就只能殊死一搏。
……
“走吧,从大路追!”
季成双蹲在地上左看右看,还是没能在小路这个方向上发现什么破绽,只能离开。
因为徐洛留了个心眼,刚刚钻进密林之前他们特地扫了一下地上的脚印,让那些枯黄色的落叶和树枝看起来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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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季成双翻身上马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侧边的一截树枝。
那暴露在落叶外的树枝被踩成了两节,像是刚踩没多久的,断口处很新。
但季成双可以肯定,刚刚自己绝没有走过这片区域。
在这一瞬间,季成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
“还真在这里。”
“来人!”
“给我搜!封锁山口!”
“诺!”
“轰隆隆~”
还没等士卒们翻身下马,对面的山谷大路中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踏得尘土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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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密林中的马灵儿她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算是一向出入战阵的徐洛手心里也渗出了冷汗。
难不成又有一伙追兵来了?那他们真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季成双看了一眼来历不明的骑军,心中疑惑,但还是挥了挥手让身后士卒后退了一点距离。
对面的骑军越来越近时,季成双才看清楚是常家边军的旗号。
骑兵清一色的淡蓝色甲胄,一面“常”字军旗在冷风中尽显霸气。
骑军人数众多,差不多得有四五百人,他们一出现就纷纷攘攘的挡住了山谷口。
一名骑将缓缓前行,冷声喝道:“何处兵马,敢擅闯我平瀚道地界?”
到底是常年在边关作战的边军,一开口就是霸气十足,哪怕这人只是一个校尉,却丝毫没给穿着武将铠甲的季成双一点面子。
季成双的表情有些不太舒服,但还是心平气和的应喝道:
“本将翼口关守将季成双,奉旨捉拿反贼,还请这位将军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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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捉拿反贼?”
那名中年校尉眉头微皱:
“什么反贼?奉谁的旨意,可有天宁道都护使府公文?按朝廷律法,各地驻军离开驻地需要有兵部调令,你们可带来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季成双脸色发黑,他这急急忙忙出来抓反贼,怎么可能有都护使府的公文?
“这位将军,我出来的急,没能带来公文,还请行个方便,等我回城,定然会补齐一应公文。”
季成双尽可能的耐住性子解释着,但他可不想报出反贼其实就是那位凉王。
他虽然忠,但不傻,抓住凉王是天大的功劳,谁想拱手让给他人?靠着这份功劳,足够自己调回京城做个将军了。
哪知对面那名边军校尉是个死脑筋,微微摇了摇头道:
“不行,没有公文,任何军卒都不能进入平瀚道。
还请将军率兵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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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季成双被气得不行,轻喝道:
“一个小小校尉,怎敢阻拦本将军办差?你们平瀚道上的军卒还有没有点规矩?
我告诉你们!反贼就藏在你们身后的密林中,放走了贼人,本将军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到时候治你们个私藏反贼的罪名,你们怕是担不住吧!”
季成双唾沫横飞的喷了起来,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其实他本来就看常家边军不爽,在他看来常家简直就是北境的土皇帝,比北凉还不如。
朝廷的命令他基本上不怎么听,阳奉阴违,还摆着很大的架子。
刚刚为了同袍和睦他才憋着,这下彻底憋不住了。
季成双这话一出口,对面的常家边军就变了脸色,一个个冷着眼看着季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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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能看出来这是一支精锐,杀气让翼口关那些没打过仗的士兵有些心里发渗。
一个个心道自己的主将也太不长眼了,怎么谁都敢惹?
“季将军好大的口气啊,我平瀚道也是你这种人能随便扣帽子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让季成双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好歹是正五品的实权武将,怎么有人敢如此不给自己面子?
一道颇为年轻的武将身影缓缓行到了队伍的前方,看周围士卒的神态似乎对这个年轻人极为尊敬。
“你是谁?”
季成双咬牙切齿的问道。
自从自己被调到翼口关,还没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而且这家伙怎么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将军,莫不是有什么后台?
年轻武将轻轻扯了一下缰绳,向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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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常怀奕。”
季成双目光一愣,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常家的嫡长孙,而且他还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武将,比起自己不知道高出了多少个台阶。
常家长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常怀奕目光微眯:
“怎么,见到本将军,连行礼都不会吗?难不成季将军觉得自己是从京城来的就高人一等?不顾朝廷礼法了!”
常怀奕的话语中不无讥讽之意,他很清楚这个季成双的底细,假如是宁王府的亲信,他当然会笑脸相迎,但是从京城来的,那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了。
季成双嘴角有些苦涩,不甘心的抱拳道:
“末将季成双,参见常将军。”
常怀奕的身子微微前倾,轻声道:
“你刚刚说我平瀚道边军有私通反贼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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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翼口关的主将,没有官府行文、没有朝廷明旨,擅自带兵闯入平瀚道,是何居心?
你知不知道平瀚道乃是边关重地,有守土卫国之责,无端擅闯,谁知道你的军中有没有藏着什么燕人的探子?就算本将军杀了你,朝廷也无话说。
还敢不敢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季成双心头一颤,自知有些理亏,低头道:
“将军请恕在下一时口拙,往将军不要和卑职计较。”
现在季成双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好端端的摆什么谱,这下算是踢到铁板了。
他虽然忠于皇室,但他并不觉得常怀奕在这里杀了自己朝廷会拿常家怎么样。
说到底,现在他手里没有一个文书,不占理。
第1410章寒潮
第1410章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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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城
时间已经来到了十1月初,距离那场京城之乱过去了1个半月。
偌大的帝都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但是总觉得空气中1直飘荡着无数的冤魂。
这1个半月,帝都内的老百姓已经麻木了。
他们几乎隔两天就能看到1批往日里位高权重、锦衣玉食的大臣被抄家、下狱、斩首、株连。
每抓1个人抄1个家,官府就会给他们带上1顶造反的帽子。
刽子手的刀砍缺了、埋死人的乱葬岗满是随便被抛弃的尸体。
这样血腥的场面上1次出现在京城还是南宫家覆灭的时候。
1开始杀几个造反的老百姓会拍手称快,因为刑部总能拿出证据:
这家伙贪污了多少银两、如何和反贼串通、欺负了多少良家妇女等等
现在呢?老百姓压根不管了,不去看那个热闹,你爱杀就杀吧,咱们都看花眼了嘞~
但不少百姓都有1个疑问?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造反的?
1开始是福王、后来是南宫家、黄衫军、现在又是凉王和国舅爷都造反了。
这个皇帝到底是怎么统治国家的?
不过老百姓渐渐的没有心思去琢磨朝堂上的事了,因为新的问题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从十月下旬开始,京城的老百姓就意识到了这个冬天不太对劲。
气温比往年要冷的多,寒潮来的也比以前早的多。
刚进入十1月,圣天城就迎来了今年的第1场大雪,随之而来的就是1股寒流。
这两年接连的旱灾、瘟疫、战乱,许多老百姓的生活都变得困难起来。
今年冬天又来的这么早,让他们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许多人家都还没有备齐过冬需要的衣物、年货。
大雪封山,城外的那些猎户们是彻底没了活计可干,只能两眼1抓瞎,出来找点短工。
白茫茫的积雪覆盖着偌大的京城,呼啦啦的西北风漫无目的在4虐。
虽然很冷,但街道上的人影并不少:
摆摊的、开店的、运货的、打短工,还是照样重复着往日的劳作,吆喝声1声接1声的回荡在大街小巷里。
寒风顺着他们的领口吹进衣服里,冻得他们瑟瑟发抖依旧在咬牙坚持。
没办法,不干活就得饿死。
看那街道尽头,1个老人,背着两捆木柴,艰难的走在寒风中,步履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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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树梢上光秃秃的,没有几片叶子,也没法让老人停下来歇歇脚。
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穿着的仅仅是1件满是破洞的棉衣,黄白色的布条在风中不停的拂动,抓紧麻绳的手被冻得干裂,脸上都没什么血色。
这1看就是从城外砍柴来城里卖的村民,卖1大捆柴火,才能换回去1小把粟米。
大雪天的,老人还能砍出这么大1捆柴火,想必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吱~”
“吱~”
那双破烂的草鞋每1步迈出都会踏进积雪里,看着都觉得刺骨阴寒。
但老人似乎感觉不到冷,就这么1步步的走着。
道路侧边有那么几间茶棚,坐着的几个人都裹进了身上的大袄,面前摆着1碗热气腾腾的浓茶,1盘瓜果。
这些人算家境殷实的了,最起码大冷天的不用他们去卖苦力挣钱。
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老人的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吱~”
“吱~吱~”
老人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茶棚里的这几人目光也逐渐凝重起来,有人努了努嘴想要站起身,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噗通!”
终于在某1个瞬间,老人1头栽倒在了雪地里,那1大捆木柴像是有千斤重,就这么压在他的身上。
再无动静~
路边茶棚里1直在观望的几人,眼神中透露出1丝悲伤。
“唉~又冻死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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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几个了?”
“算上昨天的,这已经是第5个了。”
“要命啊,这日子还怎么过~”
……
几人你1言我1语的聊着天,气氛有些沉闷。
几天前他们第1次看到有人倒在路边还会跑过去拉起来,但现在他们已经放弃了。
拉起来他们还是要去卖柴火,还是要出去挣铜板,还是会被冻死,。
这么冷的天,靠着1件穿了多少年的破棉袄,怎么顶得住?
这些人能做什么?给老人买1件崭新的棉袄吗?
他们没这个闲钱,没这个义务,更何况就算救了1个,也救不了全部。
路有冻死骨~
国不泰,民何安?
“今年的日子也太难过了吧?”
“谁说不是呢,去年打仗,今年有人谋反,没1天消停。
听说最近从外地逃难到京郊附近的灾民越来越多,流民甚至在抢劫本地老百姓的粮食,城外的几处县衙都开始封路了。”
“有什么办法呢,谁不是谋个活路?
这些灾民的老家但凡能有活下去的机会,谁会背井离乡大老远走到京城来。”
开口说话的是1名年纪颇大的长者,混浊的双眼似乎早就看透了纷杂的尘世。
“圣上怎么也不开仓赈灾,眼睁睁看着这么多老百姓冻死?”
“切,国库不知道哪有钱赈灾,我听人说啊,当今圣上正在宫里大修宫殿,整天饮酒作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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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也听说了,到底是幼年皇帝啊,经不住安逸日子的诱惑。
唉~”
“行了行了,虽然大家都是老熟人,这种话还是少议论,小心掉脑袋~”
“这不都是自己人么,私底下抱怨抱怨。”
“唉~”
……
最近民间突然说流言纷纷,有说陛下整天贪图享乐的,有说皇帝对政务不管不问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都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这些民间小民得关心关心自己的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担忧。
“当当当!”
“咚咚咚!”
街道上突然响起了1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几人顿时好奇的循声望去。
只见1人扯着嗓子喊道:
“陇王爷在各处城门口摆下了粥摊,给大家免费施粥了!”
“大家快去啊,还有免费的布袄送,都去,都去啊!”
1声声叫喊让街道瞬间就沸腾起来,虽然不少人并不在意什么免费的粥铺、布袄的,但还有那么多穷人啊?
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可是救命的~
“走走走!去看看!”
“快去快去,去晚了别没了!”
很快就有人拔腿向城门口跑去,好像这寒风也不是那么冷了~
……
第1411章赈灾
西城门口
这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人流挤得前胸贴后背,一个个拼命的往前挤。
看他们身上的衣服,绝大多数都破破烂烂,满是补丁,人群以生活困难的百姓和乞讨的流民为主。
听当中的口音,有不少是外地逃难来的。
城角下一溜烟的摆下了十几个粥铺,柴火烧出来的烟雾气很是旺盛,宇文家的家丁们正在维持秩序。
“别挤别挤,一个个来!”
“都排好队,谁抢就让人把他轰走!”
“这边有粥,那边是棉衣,不要抢,人人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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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些家丁们在尽力的维持秩序,但是现场太过混乱,大多数灾民还在往前挤。
要不是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在粥摊面前挡着,怕是摊子都要被掀了。
甚至连城墙上的驻军都抽了一部分出来帮助维持秩序。
“别抢!别抢!”
“一个个来!”
“这些粥都是王爷从自己府上剥出来给你们的,你们可不许浪费,布袄更不能乱丢!
谁要是敢抢老百姓的布袄,王爷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
穿着大袄的管家不停的吆喝着,一口一个王爷,一口一个咱宇文家。
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发到了这些贫苦人的手里,粥还算厚实,里面有不少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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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饿了一两天的人来说,能在这大冬天的喝上一口粥已经是神仙日子了。
一名脸上脏兮兮的妇人抱着一个幼童,在人群中奋力的挣扎着,这位柔弱的妇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领着小女儿挤到了粥摊面前。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撩起袖口的年轻男子,容貌相当俊朗,气质不凡,在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纵使这位妇人已经年过三十,看到这样的美男子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脸一红。
站在她面前一板一眼给难民盛粥的,正是当今陇王,宇文家的嫡长孙。
宇文星辰很是客气的问道:“几碗粥?”
妇人畏畏缩缩的说道:“两碗行不行?我有个女儿。”
妇人一边说一边把小女儿揽在了怀里,看她嘴唇干裂的样子,应该是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宇文星辰微微一笑:“来人,快去给她们拿两件棉衣来。”
接着宇文星辰轻轻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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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们三碗粥,吃不饱再来噢~”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有些害怕的不敢说话。倒是妇人很是开心,连声道谢:
“谢过公子,公子真的是天大的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呵呵,没事,只管吃就行了。”宇文星辰抽回了手,可能因为小女孩很多天没有洗过脸了,把宇文星辰的手弄得脏兮兮的。
这位异姓王似乎毫不在意,麻利的给她们盛了几碗粥。
唯有在递过粥碗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鄙夷。
这时旁边的家丁也拿来了两件棉衣,笑着对母女两说道:
“诺,拿着吧,快穿上,还不快谢谢王爷?”
这布袄的质量只能说一般,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得多。
“王爷?”接过棉袄的妇人一愣,旋即眼神中就满是震惊,忙不迭的就要跪拜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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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过王爷,谢过王爷!”
“草民不知王爷驾到,还请恕罪!”
妇人很慌,平日里连个县太爷都见不到的她,一下子就撞见了当今的陇王,这是啥运气?
宇文星辰一把扶起了她,轻声道:“没事,快带着女儿去吃吧~”
“谢谢,谢谢……”
一路退出人群的母女两一直在道谢,四周围观的难民一个个也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竟然是陇王亲自出来施粥~
最近这位陇王的风头比起当初的凉王可是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在老百姓的眼里,他是挽家国于危难的大功臣,是年纪轻轻就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
现在又在这种困难时刻开仓赈灾、帮助流民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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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绝对的好人啊。
宇文星辰的目光很是坚毅,扫过周围的老百姓,挥舞着拳头朗声道:
“百姓们!
父老乡亲们!
我宇文家就算掏空家底,也会让你们活下去的,请你们放心!
大家一定要互相帮助,一起度过这个冬天,等明年开了春,日子就好了!
你们要相信,苦难总会过去!以后你们每个人都能丰衣足食的生活!”
宇文星辰的朗喝声传进了许多老百姓的耳中。
只说宇文家,只字不提当今皇帝~
他们握着刚刚拿到手里还算暖和的布袄,眼眶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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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这句话给了这些流民莫大活下去的信念,刚才还病殃殃的他们一下子又有了精神。
不知道谁突然大吼了一声:
“王爷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
一阵阵声浪此起彼伏,有激动的人甚至连碗里的粥都给抖没了。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帝都边缘,竟然有成百上千的老百姓冲着一个不是皇帝的人喊万岁?
光冲这一条,宇文星辰就足够被判个诛九族的大罪了。
可诡异的是,城头的守军、巡防营的将领,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似乎他们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宇文星辰更是发自内心的露出了微笑,大手一挥道:
“发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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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万岁!”
……
下午时分,宇文星辰的身影出现在了西城门的城头上。
上午穿的那件衣袍早就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一件干净的蓝色长袍。
站在一旁的第五心柔打量了他两眼,笑道:“效果不错啊~”
宇文星辰嘴角一翘:
“呵呵,这些平头百姓,好忽悠的很~”
两人的视线一起看向了城墙脚下,那里依旧有无数的灾民从四面八方赶来。
宇文家的粥铺会在这里连着施粥五天,与此同时还会派人去京郊的各座县城赈灾。
原本应该是皇帝下旨、吏部户部一起操办的赈灾事宜,却好像成了宇文家的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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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大半天的时间,京城内外对宇文家,尤其是对这位新册封的异姓王是赞不绝口,称他是一心一意在为百姓着想的好王爷。
宇文家的赈灾举动无疑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但唯有一个问题,似乎百姓们压根没有想过,你宇文家是靠俸禄吃饭的,你一家哪来的这么多粮食?
驻足了好一会儿,宇文星辰才淡淡的问道:
“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第五心柔轻轻探出右掌,感受着微微寒风说道:
“等着看好戏吧~”
第1412章逼宫一
寒潮让京城周边的百姓民怨沸腾,流民冲击府衙的情况时有发生,甚至都地方出现了衙役被百姓打死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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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百姓有难,要不就是抢夺大户,要不就是冲击官府,别无他法。
唯有让当今的朝廷重视起来,他们才有活路可以走。
而朝廷对此竟然采取了莫不关注的态度,没有赈灾、没有安抚百姓,唯独宇文家在尽力的帮助百姓渡过难关。
朝廷这种态度实在是耐人寻味,让百姓们越发的不满,倒是宇文家在这阵子赚足了名声。
很快,一道从江南传来的消息再度成为了京城大街小巷议论的焦点。
仅剩的一位周姓藩王连同赵家那两位已经被革职的尚书一起昭告天下,不服京城之乱的处决结果,文书中指出了众多疑点:
例如宇文家为何能在危急关头集结众多武将?皇宫被攻击不假,但可有证据表明这些人是受到上官泰清的指使?还有刑部尚书雪承义,为何至今都没有审判的状纸出来?
同时吴王周嘉庆要求朝廷彻查京城之乱,将真相公之于众。
民间百姓对这道消息很是震惊,陛下的圣旨已经发了一个多月,该杀的人也都已经杀光了,为何你到此时还有疑问?
还有你赵家的两位尚书在京城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回到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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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认为吴王说的有道理,京城之乱确实有点蹊跷,但也有人认为吴王和赵家在胡搅蛮缠。
民间再度流言四起,可朝中的那些百官对于吴王的檄文心知肚明,这文书里面提到的桩桩件件,矛头都在直指宇文家。
皇帝陛下对此依然是毫无反应,只是发诏书让赵家两兄弟和吴王进京面圣。
但心思机敏的大臣发现,几名一直留守京城的武将已经秘密出京,赶赴苍龙江畔~
朝中局势将要如何发展,谁都说不准。
……
“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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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3章逼宫二
金銮殿上静得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这些个文臣武将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砰~砰~”
~
让陛下禅位,退位让贤。
这是什么话?但凡是个不傻的皇帝就绝不可能同意的。
绝大多数人都脸色骤变,宛如末日来临。
有那么几个极少数的大臣猛然抬头,死死的瞪着第五心柔的背影,恨不得上去给他来上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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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人则是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周承宣的瞳孔同样骤然一缩,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爱,爱卿,何至于此?”
那日宇文鸿儒给太后下的最后通牒他并未得知,此时此刻这位皇帝感觉就像天塌了一般。
让自己退位?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一步?
是,国内战乱纷纷不假、国库空虚也不假,可百姓流离失所、四处流浪,压根没人告诉自己啊?
而且自己才刚刚亲政,以前的朝政不是自己说了算啊,怎么能把所有的账都赖在我这个皇帝身上。
第五心柔不再俯首躬身,而是挺直腰背,一字一句,口齿伶俐的说道:
“陛下登基十年矣!
这十年来,从福王叛乱到黄衫军之乱,战火连天、百姓遭殃,足见从官场到民间,早已积怨深重,不满陛下统治。
陛下本该恩泽天下、心系万民,可却一事无成。
这样的天子,可不是百姓所愿。
所以,陛下禅位,让贤于德,才是真正的圣明之君!
后世史书,也必将称赞陛下之无私!”
这位兵部尚书言辞犀利,眼神凝重,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昂首挺胸的第五心柔,也算正是拉开了宇文家夺权的序幕。
周承宣目光茫然,强忍住心中的愤怒道:
“爱卿觉得,何人有德?何人能当此大位?”
不少官员都耸了耸肩,禅位给谁大家心里还没数吗?难不成给我当皇帝?
“陇王宇文星辰,自幼博闻强记、才华横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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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任陇西道经略史以来,理政有方、治国有策。境内百姓安居乐业、民生安泰。
近日来宇文家更是赈济灾民,挽救百姓于水火,深受百姓拥戴!京郊之外,万千流民对其交口称赞。
依臣之见!陛下该当禅位于陇王,则福归万民!”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了那一身蓝金蟒袍,不少人都有些畏惧的缩了缩头。
你以为他是柔弱的世家公子?你以为他还是刚进京的那个手无实权的光禄大夫吗?
不!
这一个多月来,宇文星辰的杀伐果断早就震慑住了所有人,城府之深连不少大家族的老人都自感望尘莫及。
宇文成化虽然才能平平但是一个孙子辈的人,足可以挑起宇文家的大梁,别忘了,宇文家可还有个老不死的呢。
背对众人,居于朝堂之首的宇文星辰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这才是今天朝会的重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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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家筹划多年,暗中培养血滴子、拉拢各州刺史将军、培养军中心腹,为得就是这一天。
皇帝这个称谓,终归要收入他们的囊中。
虽然是夺权,但也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说法吧?谁也不想坐上帝位之后被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你是造反才上位的。
都讲究个有条有理。
周承宣主动禅位,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站在皇帝身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那位王公公脸色惨白,目光凄然。
这一天终于来了。
当初先皇最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只觉得双腿发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怎么可能同意禅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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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略微寂静了片刻之后,户部尚书傅龙芝、礼部尚书曹敏学以及新任命的刑部、吏部、工部三位尚书,总计五位正一品大员同时迈出朝班,齐声喝道:
“请陛下退位让贤,禅位于陇王!”
朗喝声振聋发聩,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也让周承宣的脸色越发苍白。
逼宫,赤裸裸的逼宫!
那些刚才还有些愣神的朝臣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一切一定是宇文家提前安排好的。
这段时间,六部尚书全部都换成了宇文家的人,六部政务全部通报到宇文府,皇宫已经成了摆设。
现在六位尚书一起施压,说明宇文家早就彻底掌控了朝局。
顿时就有心思机敏之辈应声而出:
“请陛下禅位!”
“请陛下禅位!福泽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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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宇文一派的人,朝中局势已经明明白白,大权尽数落于宇文家之手,这位年轻的皇帝毫无翻盘的可能。
上官泰清死了,太后软禁在宫内,凉王生死不知,唯一的一个大忠臣雪承义也在牢里。
当今天子,手里一张能打的牌都没有。
他们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不仅没有危险,还能做个扶龙之臣,何乐而不为?
指不定宇文星辰当了皇帝,还能给他们加官进爵。
每一道大喝声都像刀刻斧凿般砍在周承宣的心头,偌大的朝堂,竟然都是宇文家的人吗?
“放肆!”
一道怒喝声骤然而起,一名面色涨红的朝臣大步走出班列,破口大骂:
“你,你,你们!怎么敢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你们都世受皇恩,一生荣华富贵皆是陛下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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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陛下有错,天下又有何人不会犯错?有错则改罢了。
你们竟然敢联手逼宫,该当诛杀九族,以儆效尤!”
许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有的人被骂的有些脸红,有的人则神色漠然。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位刑部给事中水鸿轩,一定活不过今天了~
刑部给事中,平日里压根没人注意到的一个小官,今天当着六部尚书的面跳了出来,还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了起来。
户部尚书傅龙芝的眉头皱了皱,但并没有放下架子去和这么一个小官掰扯。
“水大人所言甚是!”
又有一道应喝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此等情形之下,竟然还有人站出来支持他。
翰林院学士鲁尧额头之上青筋暴露,大喝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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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今日所作所为,哪一点配得上君臣之礼,哪一点称得上是人臣之道!
老夫看你们分明就是在造反!在叛国!”
这位翰林院学士鲁尧,官位不过正五品,算是这座金銮殿上品阶最低的人了。
他已经年过花甲,满头白发,面布苍老的皱纹。
平日里在翰林院温文尔雅,满腹书卷气的他,此时此刻竟然有这种精气神,指着一众官员破口大骂。
若是让翰林院、国子监的那些读书学子见到,怕是要惊掉大牙。
第1414章逼宫三
周承宣的心底有一丝莫名的触动,原来他周家的天下并不是毫无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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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发现,这两位毅然决然站出来的大臣,貌似都是和雪承义交情不浅的。
其实他们两这些日子也没少上奏替雪承义喊冤,可惜那些个奏章根本到不了周承宣的手里。
就算摆在他的案头,恐怕他也无能为力。
这位鲁尧不仅和雪承义关系很好,以前和宋之鹿也是同道中人。
宋之鹿就任北凉经略史之后甚至写信给他,希望他入凉为官。以他的才学,在北凉足以施展一番拳脚。
但鲁尧一直不愿,他说翰林院的风气不可废,他得留下来,教导那些莘莘学子。
两位板荡忠臣,此刻近乎与整座朝堂为敌。
并没有人开口和他们争辩什么,这种时刻,多说无益。
“你们这一个个奸臣,佞臣!”
水鸿轩咬牙切齿的走到班列最前方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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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周朝堂,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才变得乌烟瘴气!蝇营狗苟,只为私利!
你,你身为工部侍郎,朝廷去年赈灾的银两被你私吞了多少,你当我们不知道吗!
你家修在京郊的那座宅院,就是你拿五十年的俸禄都修不起!
还有你,你儿子仗着你在京兆尹的权威,几年来迫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京城百姓恨不得食你肉,饮你血!
你的良心就不痛吗!
你们,你们一个个,误我大周啊!”
这位刑部给事中泣不成声,当初他只不过是一个地方县衙的主簿,是雪承义将他举荐到京城,举荐到了刑部。
靠他正直不阿的品格,雪承义给了他检举贪官之权,也给了看到朝政清明的希望。
如今雪承义不在,他纵然知道今日是螳臂当车,也要站出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雪大人何罪之有!说,你们说啊!”水鸿轩一字一句的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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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迫害忠良,你们不得好死!”
“陛下!”
两人齐齐跪在了大殿之上,鲁尧高呼道:
“陛下!这些才是真正的反贼!请陛下立刻下旨!诛杀贼子!
诛杀贼子啊!”
两人的嘶吼声让不少人缩了缩头,不寒而栗。
鲁尧苍老的手掌在半空中不停的颤抖,一声声的朗呼让这位老人浑身颤栗。
论胆气,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两人,但论攀龙附凤,谋求自身利益,这两人倒是一点也不会。
周承宣的眼眶早已湿润,伸手喃喃道:
“爱卿,爱卿快起来吧,别再说了。”
周承宣何尝不想下旨诛杀反贼,可宫中内侍、皇城禁军、京畿十六卫,他一兵一卒都无法调动。
他现在只希望能保住这两位忠臣的命。
“陛下!下旨杀贼啊陛下!”
两人痛哭流涕,丝毫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
宇文星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两只苍蝇嗡嗡嗡的,实在是烦人。
第五心柔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二人,冷声喝道:
“禁军何在!”
“在!”
七八名身披铁甲的魁梧汉子顿时从金銮殿外涌了进来,满身杀气。
殿内不少大臣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离两人近得连忙后退了几步,生怕殃及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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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鸿轩、鲁尧二人藐视国法,咆哮朝堂,污蔑朝廷命官,更对王爷不敬。
拖出去!”
“诺!”
几名大汉毫不犹豫就抓住了两人,像拎小鸡一般的拖了出去。
两人都是文官,没什么力气,但依旧在奋力的挣扎中,嘴里咆哮声不断:
“你们这些反贼,不得好死!”
“你宇文家世受皇恩,怎敢如此!”
“宇文星辰,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在地下看着你们,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反贼,可怜啊!可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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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声声哀嚎终于引起了宇文星辰的不快,他缓缓扭头,轻喝道:
“杖毙于殿外,夷其三族!”
“诺!”
满朝大臣都是心头一颤,一转眼,又有两位臣子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了。
“砰!”
“砰!”
“砰!”
“你们不得好死!”
“啊!啊~”
“你们一定会有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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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行刑点就选在了金銮殿之外,一开始两位板荡忠臣还在声嘶力竭的痛骂着。
渐渐的,他们的声音就变成了凄厉的惨叫,然后慢慢小了下去。
每一声惨叫都让周承宣眼眶更红一分。
两人都只是文官罢了,哪有多强健的体魄,年纪大的鲁尧仅仅扛了十几棍就气绝而亡。
刑部给事中水鸿轩多扛了几下,被打的皮开肉绽,临死还在喃喃的骂着。
“乱臣贼子!”
“都是乱臣贼子!”
当两人的声音彻底消失时,许多大臣都悄悄的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心里琢磨着:
何必呢,活着不好吗~
人群中有那么一人,眼眶通红,死死的握紧了拳头。
周承宣瘫坐在了龙椅上,目光怔怔出神。
第五心柔踏前一步:
“陛下!请下旨禅位!”
“陛下,请下旨禅位!”
这一次站出来附和的大臣越来越多了,人头攒动,一声接着一声。
有了水鸿轩和鲁尧的前车之鉴,还有谁敢忤逆宇文家的意思?
你看到没,当着皇帝的面杀了大臣,你要是不识相,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功高盖主,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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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权臣莫过于此。
周承宣扫视朝堂一圈,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大势已去了。
朝堂之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的答复。
“诸位,诸位爱卿。”
周承宣犹豫了许久,才近乎哀求的说道:
“这是天大的事,容朕思量一段时日如何?”
“陛下要思量多久?”
第五心柔语调冷漠的问道。
“一月?”
“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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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
“不行!”
“十日?”
“五天?”
“好,就五天!”第五心柔轻喝道:
“五日之后,臣等恭候陛下圣旨!”
“臣等告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次的山呼声熙熙攘攘、杂乱不堪,落在周承宣的耳朵里是那么的讽刺。
看着乌压压的人影退出金銮殿,周承宣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精气神,浑身无力的瘫软在龙椅上。
整座皇城,此时此刻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那位王公公。
大殿中只有周承宣茫然无助的呢喃声在慢悠悠的回荡着:
“为什么?”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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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5章哀求
夜幕降临,大周的皇帝周承宣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寝宫。
他没有乘龙撵,而是在王公公的陪伴下徒步从金銮殿走了回来。
周承宣一个人在金銮殿的那把龙椅上坐了整整一天,不进食、不喝水,嘴唇都已经开始干裂了。
那顶相当华丽的皇冠被他拿在手里,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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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袍皱巴巴的,袍尾沾了不少灰尘。
堂堂的一国之皇,此刻只能用绝望两个字来形容。
步入寝宫,太后竟然早就等在了这里。
他们母子两已经许久未曾见面了,就算见面也处于宇文家爪牙的密切监视之下。
看着面容憔悴、失魂落魄的儿子,上官婉容的心头一颤,她已经知道今天朝会上发生的事了。
宇文家今天放她过来,还撤走了所有内侍婢女,无非就是让这个当朝太后劝劝周承宣,老老实实的交出皇位吧~
“皇,皇儿~”上官婉容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看着儿子成了这幅模样,哪个做母亲的能不心痛?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那夜的京城大乱,上官婉容本有逃出去的机会,却还是毅然决然的留在了宫里,因为她放心不下这个刚刚亲政的儿子。
她儿子本该是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本该在一帮大臣的辅佐下大展宏图。
可现在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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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宣抬眼看了一下太后,喃喃道:
“娘~”
这一声娘让太后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波动,凄惨的抓住儿子的手道:
“是娘不好,是娘没能保护好你。”
此时此刻,太后的肠子都已经悔青了,若是当初不同意上官泰清的计划,现在的局面会不会要好一点?最起码宇文家不敢直接兵围皇城吧。
“娘,你知道么,那些乱臣贼子,那些个乱臣贼子让我交出皇位,禅让给宇文家!”周承宣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们吃的都是我皇室俸禄、恩泽都乃是我皇家所赐,他们怎么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在离开那座金銮殿的时候,周承宣看到了水鸿轩和鲁尧两人的尸体,尸体就那么直挺挺的摆在宫门口,满是血迹。
宇文家似乎是在刻意警告这位皇帝陛下,你要是不听话,这就是你的下场!
堂堂天子,竟然沦落到了如此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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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容眼眶通红,她现在已经不去想其他的事了,她只想保住她儿子的命。
犹豫了许久,这位当朝太后才咬着牙说道:“皇儿,下诏吧,把皇位给他们,他们要就拿去吧。”
周承宣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冷声道:
“给他们?凭什么!
这是我周家先祖打下来的基业,是十几代人守护的根基。传承两百余载,怎么能说交出去就交出去!
而且还是交给这些个欺君罔上、背主求荣的小人!
我不交!
我周家的先祖都在天上看着我们,祖宗的基业决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年轻的皇帝声嘶力竭的咆哮着,青筋暴怒的他恨不得拿剑捅死宇文星辰、第五心柔、还有那些个迎风倒的卑鄙小人。
“皇儿,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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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容死死的拉住他的手,带着哀求的说道:
“大势已去,我们无能为力了。
皇城内外、京都之中,全部都是宇文家的亲信,兵权更是牢牢的被他们握在手里。
不交能怎么办?等死吗?
交出去吧,娘求你了,活下去,比什么都好。”
“扑通~”
周承宣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惨笑道: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啊!我周家的祖宗们,你们睁眼看看啊!”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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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内,回荡着母女两的痛哭之声。
……
京城,宇文府
第五心柔正端坐在一间偏厅内,目光随意的四处扫视着。
宇文星辰坐在他的对面,一丝不苟的泡着茶,旁边的火炉上咕噜咕噜的烧着一壶热水,暖气顺着小口不断的溢出。
这寒冬腊月的,来上一杯热茶,何等的惬意。
宇文星辰虽然受封陇王,但是并没有单独开府,依旧住在这座太傅府里。因为没有必要,很快他就要搬进那座梦寐以求的皇宫了。
“你说这位皇帝,能老老实实的下旨吗?”宇文星辰一边给第五心柔端茶一边轻声问道。
“无所谓了。”
第五心头轻轻笑道:“玉玺、诏书,我们都可以自己来,无非是让他在百姓以及文武百官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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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宇文星辰抿了口茶道:“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成了,突然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第五心柔笑了笑没有答话,再等一段日子,他可就得称呼宇文星辰陛下了。
宇文星辰接着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我总有些心神不宁。”
“我知道原因。”
第五心柔的眼神微微眯了起来:“你还在等搜捕尘岳的消息。”
“还是你懂我啊~”宇文星辰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样,有没有好消息。”
“消息是有,但不是好消息。”第五心柔的语调变得低沉:
“今天刚刚从天宁道送来的密信,据说翼口关主将率兵出关,进入平瀚道疆域,数日未归,被发现时主将季成双连同两百余骑兵全部死在了深山里,勘察发现应该是土匪山贼所为。”
“都死了?土匪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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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的眉头皱了起来:“两百多号骑兵能被山贼杀了?骗鬼呢?”
第五心柔认同的点了点头:“事情蹊跷,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些人怕是发现了尘岳的踪迹,但是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翼口关的主将季成双他认识,不是个冲动的人,没有诏命擅自调动军伍进入平瀚道,一定是有急事,而翼口关恰恰又是进入平瀚道的要道。
“常家动的手?”宇文星辰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常家和北凉的交情。
“有可能。”
第五心柔担忧的说道:“若真是尘岳,他这下算是鱼入大海,咱们抓不到了~”
“受了那么重的伤,死在半路也不是没有可能。”宇文星辰眼神冰冷的说道。
“那咱们也要早做防备啊,三十万边军,不是闹着玩的。”
“急令冀东、冀西两道,驻军前移,严密封锁凉地边境,等我登基之后,再去对付凉地这些不听话的家伙!”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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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7章民声沸沸一
第1417章民声沸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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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家略微简陋、朴素的两层小客栈内,马灵儿正坐在病床边,安静的看着沉睡中的尘岳。
进入辽东之后,顺檀两州的宽敞大地就好走多了,她们车驾行进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不少。
经过1段时间的赶路,她们安然无恙的进入了葫芦城,进城的第1件事就是立马找个客栈歇息1下。
连月的车马劳顿,别说尘岳是病人了,就是正常人也扛不住。
马灵儿的纤手拖着下巴,静静地凝望着自己的丈夫,忧愁的眼神中多了1丝喜意,因为尘岳脸上的血色开始慢慢恢复了。
这位凉王正妃时不时的会帮尘岳按1下被角,尽量不让他受凉。北凉的冬天冷得很,正常成年男子都需要穿两件厚厚的衣裳才能抵御住风寒,尘岳的身体可不能大意。
李贞说过,现在尘岳的身体才刚刚开始恢复,马虎不得。
“嗤~”
不经意间,裹在厚厚棉被里的尘岳突然扭动了1下脑袋。
马灵儿瞬间就挺直腰板,满怀期待的等着,看来尘岳又要清醒了。
“爹~爹~”
尘岳脑袋扭动的幅度开始逐渐变大,嘴里还发出喃喃的低语。
马灵儿没听清他在嘟囔些什么,就贴着被褥靠近了1些,尽可能的想要听清楚1些。
“不,不要~”
“爹~爹,不,不要!”
听清呢喃声的1瞬间,马灵儿的眼眶就湿润了。
尘岳又做噩梦了,这已经不是第1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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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那1夜的血腥与绝望,又出现在了尘岳的梦境中。没有人知道尘岳这段昏迷的日子都梦到了些什么,只是这1声又1声的呢喃让人听得心痛。
“不要~不要~”
“爹!”
在1声惊呼之后,尘岳猛然睁开了眼睛,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的冷汗。
这是1双满含杀气的眼眸,但是当看到那空荡荡的天花板之后迅速的变得疲惫、茫然、悲戚。
“你醒了?没事,没事。灵儿在陪着你。”
马灵儿1如既往的在旁边轻声安慰着,这1幕早已不是第1次出现了。
尘岳呆呆的看了天花板许久,眼神才逐渐的恢复正常,喃喃道:
“这里是?”
“葫芦城,我们到北凉了。”马灵儿的语气中带着1丝喜意,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回来了。
“葫芦城么~”
尘岳轻声念叨了1遍,然后强撑着身体在马灵儿的帮扶下坐了起来。
“辽东的情况怎么样?有什么变故吗?”
在辽东赶路的这几天,尘岳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就算偶尔清醒了马灵儿她们也不会告诉他太多的情况。
怕尘岳思虑过多,劳心伤神。
马灵儿微微摇头:“1切正常~”
“是吗?真的1切正常?”
尘岳略带犹疑的看了她1眼,平静的说道:
“说吧,你说出来我才放心,都藏着掖着让我自己想,很累的~”
京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凉王1消失就是两个月,凉地怎么可能1点动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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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宇文家做事1向果断狠厉,尘岳绝不相信宇文家在北凉没任何动作。
马灵儿无非是担心尘岳想这想那,操劳过度才不愿意说。
马灵儿的眼眸略微黯淡了1下,默默的低下了头。
尘岳轻轻握住她的手:
“说吧,天塌不下来。”
尘岳的语气平稳而又坚定,以前那个冷静、稳重的凉王开始慢慢的回来了。
马灵儿苦笑1声,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辽东几州的刺史将军都没有更换,表面上看起来还算正常。
但是民间有流言称,9月中旬,有大批死士连同京城过来的军5围攻了凉王府,王府周围死了很多人。”
这是马灵儿听到的最惊心动魄的消息,其他的倒是没什么,辽东、北凉各处州郡压根就没有张贴捉拿尘岳的悬赏告示,但是城门口的盘查也很是严密。
只不过那些人不是在找尘岳,而是在排查遗漏的血滴子或者其他可疑人等。
“血滴子吗~”
尘岳眼神瞬间冰冷,所谓的京城军5应该就是陪同那位北凉巡阅使1起过来的兵马。
尘岳的精气神虽然不好,但脑子还算清楚,能调动人手围攻王府的,除了血滴子他想不到其他人了。
京城的兵马中既然也有宇文家的暗桩,说明宇文家这次的造反之举是部署周密的,事事都安排妥当了。
“爹和孩子有事吗?”尘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马灵儿摇了摇头:“没有打听到这方面的消息。
而且这都只是流言,没有任何官府的行文可以证实,所以咱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也不要太担心,可能就是百姓们人传人,乱讲的。”
虽然嘴上说着让尘岳别担心,但马灵儿自己的眼神中也带着浓浓的忧虑。
她的亲爹死在了京城,要是两个孩子再出事,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现在也就是尘岳身体虚弱,她才咬牙坚持,否则她早就要撑不住了。
尘岳轻叹了1口气:“无风不起浪啊,这些血滴子,还正是无孔不入~
跟他们斗了1两年,都没能铲除干净。”
自从血滴子的踪迹在北凉出现以来,尘岳就让问天司仔细搜寻,但问天司也是人,做不到1个不漏。
马灵儿心头1紧,下意识的问道:
“那爹和孩子不会有事吧?”
刚问完她就闭上了嘴巴,生怕勾起尘岳悲伤的情绪。
“官府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尘岳轻声安慰道:
“若是真被血滴子得逞,他们早就大4宣扬,扰乱军心民心了~现在看来,应该是留在凉州的褚玉成和宋大人他们在封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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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道如今凉地的官场情形如何了,我1直没有回来,薛猛那些人怕是早就坐不住啊~”
都是1起玩泥巴长大的兄弟,尘岳甚至薛猛以及1众北凉武将的脾气,若是薛猛1个冲动干出什么傻事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听完尘岳的分析,马灵儿这才悄悄放下心来:
“那就好~”
倚靠在床头的尘岳突然掀开了被褥,费力的把双腿挪了下来,看架势是打算下床了。
“你干嘛?”马灵儿愕然。
尘岳摊了摊手:“喝了两个月的药汤和粥~总该让我吃点饭吧?
饿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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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支持我的,喜欢我的、还是没事会骂两句咱的,落雨真诚的祝你们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近期疫情4虐,新冠大面积蔓延,或许有的读者正在发高烧、有的读者游走在阴阳的边缘。
所以请你们尽可能的注意个人防护、减少外出、不要恐慌、不要害怕、互相帮助。
我们要相信,寒冬终会过去,春暖定会花开!
让我们1起携手,共渡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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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方方的木桌上,一圈坐了六个人,四男两女。
尘岳和马灵儿坐在一侧,周芷凤拉着小五一起,李贞则和徐洛两人各自独占了一把长条凳。
马灵儿和周芷凤的容貌都属于上佳,幸好她们穿着朴素的衣裳、还可以打乱了头发,这才没引起别人的注目。
这是六人第一次团团圆圆的坐在一起吃饭,还有两名护卫一大早就出去打探消息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原本马灵儿的意思是把饭菜叫到房间里,让尘岳安安心心的吃个饭。
但尘岳坚持要下楼,他要看看阔别许久的北凉百姓、感受一下双脚踩在坚实地板上的滋味。
马灵儿她们拗不过尘岳,只好都跟着一起下来。
结果这位王爷双腿根本就没什么力气,站都站不稳,还是徐洛硬生生给他撑着才挪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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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心情都还算不错,一盘接一盘的小菜被端了上来,看着一道道家乡的美食,马灵儿和尘岳已经开始流出了口水。
这是一家规模并不大的客栈,也谈不上什么档次,一楼是大堂,总计摆着十几张桌子,二楼就是客房了。
来往的客人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多是普通百姓和行商为主。
饭菜都是典型的北凉本地菜色,想来掌勺的大厨也是地地道道的幽州人士。
“客官,菜齐了!”
上菜的小二看着只有十五六岁,但明显动作麻利,心思熟络,游走在一桌桌客人之间得心应手。
“有劳了。”
“不客气,本店还送诸位一壶自家酿的酒,不好喝的话还请别见怪。
酒已经稳过了,诸位客官可以放心饮用。”
年轻的伙计一边说一边把一壶酒放在了尘岳等人的面前,看来这家店还是很会做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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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了~”
李贞笑着拱了拱手,小二则自己忙去了。
“来来来,大家吃吧~”
尘岳第一个动起了筷子,看似精气神还算可以。
堂堂凉王,握着筷子的手却在空中不停的颤抖,好不容易才将一小片牛肉塞进了嘴里,然后慢慢嚼吧。
整个过程虽然慢、费力,却让在座的几人都是眼前一亮,说明尘岳的身子骨已经有丁点的力气了。
刚吃了一片肉,几片菜叶子,尘岳的目光突然似有似无的落在了那壶酒上。
摆在桌中央的酒壶散发着一点点的香味,应该还行。
“咕噜~”
尘岳偷偷咽了口唾沫,琢磨着大冬天喝口酒是不是能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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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撇了撇嘴,不喝就不喝,有啥的。
“上菜喽!”
“结账!”
“来喽,客官慢走!”
……
店小二的吆喝声一声接着一声,年纪不大的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在十几张桌子间来回穿梭。
再加上眼力见好,说话中听,让不少客人都笑呵呵的。
很快又有三四名背着包袱的男子走了进来,为首之人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说道:
“小二,赶紧的,先上两壶热茶,然后有抗饿的饭食先上几盘,再温两壶酒!
肚子里饿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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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客官稍坐。”
三四人坐在了尘岳他们这一桌的右前方,中间只隔了一张空桌子。
尘岳随意的扫了他们一眼,一人一顶毡帽,脚上的布鞋脏兮兮的,脸颊满是被风霜吹打的痕迹。
而且听口音应该是中原之地过来的,估摸着是从中原押运货物来卖的商人,因为尘岳隐约看到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唉~倒霉啊,接了趟这个活计,北凉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啊。”
“得了吧,少抱怨几句,这趟挣的钱比得上以前两趟,过年回家多给家人添两件新衣裳,不好吗?”
说话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看着像是几人的老大。
“说的也是,给银子就干,这世道,钱是越来越难挣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京城那边寒潮,又多了十几万的流民,冻死的饿死的不计其数。
咱们呐也算是运气好的了,这一路上有惊无险,安安稳稳的送到了货,等回了家拿了银子,就可以享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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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尘岳他们倒是都听得清清楚楚。
都是一些为了生计而奔波的汉子,还在想着自己的家人。
“这北凉的治安倒是不错啊,我在通州听朋友说,凉王这些年将北凉官场的风气整顿的很好,现在一看果然不假,这小日子过的怕是比中原之地还要舒服。”
葫芦城到底是连接北凉和辽东的交通要道,现如今已经被冷归南他们打造成了一个繁华之地。
几人聊着聊着就扯到了尘岳,尘岳古怪的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接着吃饭。
“官场治的好又有什么用?位高权重的,不还是造反了?这下肯定完蛋。”一名黑脸汉子毫不在意的嘟囔道:
“这人啊,还是得知足常乐,你说你都当上王爷了,干嘛还造反呢?近百年来的第一位异姓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切,这全天下有谁不想做皇帝?当皇帝多好,后宫嫔妃天天换,不用整天对着家里那个老婆娘!”
“哈哈哈~”
他们在聊天的同时那位年轻的店小二恰好过来给他们上菜,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位店小二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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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这凉王死了没,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我看啊,最好还是自己死了拉倒,不然当个反贼被朝廷抓住,肯定要吃尽苦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唉~惨啊,好好的一个王爷,怎么就走上了这条路呢。”
“为了权呗,你没听说吗,这位王爷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在凉州城养了七八个画舫女子,夜夜笙歌,快活得很。”
“还有这种事?哪听来的?”
“害,到处都在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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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9章民声沸沸三
几人的声音被靠得近的几桌客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周围的人都在皱着眉头打量他们。
这些人说的话可是很有些不尊重尘岳,而且多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各种传言,都是一些抹黑尘岳的话。
马灵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尘岳则无所谓的拉了拉她的手,示意没关系。
自己无形之间就成了花花公子,也挺有意思的。
这一看就是宇文家故意制造出来的各种流言蜚语,为得就是搞臭尘岳。
绝大多数老百姓对这种流言是没有分辨能力的,还会越传越夸张。
徐洛则更夸张了,已经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些人,就是这些人在给宇文家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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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几人聊的正起劲,那位在上菜的年轻小二突然狠狠的把酒壶往桌上一拍,将他们吓了一大跳,同时这年轻人还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黑脸汉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喝道:
“小子,你干嘛!会不会干活,不会干赶紧换个人来!”
自己可是来消费的主顾,现在却被一个店小二给搞毛了,换做谁都不会开心。
个子有些瘦弱的店小二气鼓鼓的说道:
“你们刚刚说的这些话是从哪听来的?你们亲眼见过吗?
没见过就不要乱讲!背地里给人泼脏水,算不得男子!”
小二的嗓门很大,几乎是喷着唾沫星子说出来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店内所有的客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只有周围的几桌人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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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有些诧异的看了年轻的小二一眼,似乎这个年轻人是在维护他的声誉。
为什么?
“啪!”
黑脸汉子没想到被一个店小二给呵斥了一顿,顿时怒火中烧,一拍桌子站起来道:
“混小子,反了你了,掌柜的,你们掌柜的呢!”
“来了来了,客官怎么了?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一直在店门口招呼客人的掌柜的连忙小跑了过来,颇有些富态,但看着没有商人的精明,更多了几分老实。
他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正给其他桌客人结账呢。
黑脸汉子怒气冲冲的指着店小二说道:
“你们店里的伙计是怎么回事?偷听咱们说话就算了,还朝着我们吼叫,吃个饭还得受你们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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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破店还能不能开了?不能开赶紧关门!我可告诉你,今天的事情不给大爷一个交待我就和你们没完!”
黑脸汉子唾沫横飞,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同伴又多,表现的很是蛮横。
“抱歉,实在是抱歉。”
生意人嘛,遇到这种事当然是先赔礼道歉,点头哈腰的不说,还略带斥责的语气说道:
“小河子,怎么搞得,还不快给客人赔礼道歉。”
其实掌柜的心中是有点疑惑的,这个伙计在店里两年多了,脑袋机灵的很,怎么会干出让客人大发雷霆的事呢?
哪知年轻人并没有道歉,只是再度瞪了他们一眼道:
“是他们先乱讲话的!凭什么道歉!”
“砰!”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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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敢顶嘴,反了你了!”
黑脸汉子心头的火气终于忍不住了,没等掌柜的反应过来就一脚踹了上去。
“扑通!”
他可是干体力活的壮汉,瘦弱的店小二一下子就被踹倒在地,还撞倒了身后一张空桌子。
“哎,你怎么打人呢!”
掌柜的顿时就急了,连着边上几个客人都站了起来挡住众人中间。
踹人的黑脸汉子横着脖子说道:“让大爷不开心就是这个下场,还敢顶嘴!”
这一脚显然很重,小二挣扎了好久才在掌柜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但是这位年轻人似乎很是倔强,指着黑脸汉子说道:
“你说谁都行,就是不能侮辱凉王,王爷在凉地做了什么、名声怎么样,咱们老百姓都心知肚明,用不着你来多嘴!”
旋即这位名为小河子的年轻人就快速的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就连一向老实的掌柜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最后看向几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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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还请你们离开,本店不做这个生意了。”
连黑脸汉子在内的几人都是吃了一惊,这天下还有人开门不迎客的?倒是头一次见。
黑脸汉子冷着脸道:
“你们一口一个凉王,但是朝廷早有旨意,他是反贼!是图谋造反的奸臣!你们这些家伙包庇反贼,是打着什么算盘!
老子一定要去官府告你们!
什么凉王,我呸!”
这一下男子可算是引了众怒了,周围好几桌客人都围了上去,面色有些不善。
“你们怎么这么说话?还动手打人!”
“咱们去报官,把他们都给抓起来。”
他们中间为首的那位胡子拉碴的领头人看出来情况有些不太对劲,悄悄的伸手拉了拉黑脸汉子:
“别说了,咱们走吧~”
“不行,反贼就是反贼,有什么说不得的!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
还报官?你们包庇反贼,看看谁怕谁。”
黑脸汉子是个倔脾气,犹自站在那大吼着。
愤怒的年轻店小二挣开了拉扯,破口大骂道:
“你说王爷是反贼,你有什么证据吗!
王爷带着咱们凉地的百姓守边关,守卫故土、有什么错!我看分明就是朝廷里面有奸臣在陷害王爷!”
黑脸汉子面色一滞,刚欲反驳,年轻人就接着说道:
“你一口一个反贼,见到王爷造反的证据了吗?
我问你,燕戎蛮子来袭的时候你在哪里?收复辽东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去打听打听,为了守住边关,咱们凉幽二地死了多少人!有多少白骨留在了关外!
我爹征战辽东,丢了一条腿!到现在只能躺在床上,是王爷给了退伍老兵每月的例银才能活下去。
我的两个哥哥,一个死在了燕州,一个死在武关,你说,他们战死的时候你们这些中原人在做什么,朝廷里的那些个大官在干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数以万计的凉地边军去死吗!
还反贼,这样的王爷要是反贼,全天下指定没有一个是忠臣!”
“呜呜呜~”
这位年轻店小二好像是被勾起了伤心事,说完就哭出了声。
黑脸汉子愣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是第一次来北凉之地,他也从来没考虑过北凉百姓为了守卫疆土付出了什么。
一时间他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就是,你们知道咱们死了多少人吗?就知道站在这说风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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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王爷领军征战,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说不定连边关都守不住,到时候蛮子南下,你们这些人还不是都得死!”
“你说,你说啊,朝廷为什么不派兵一起守卫边疆!”
“没有王爷现在凉地的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你们凭什么在背地里给王爷泼脏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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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0章民声沸沸四
一时间群情激奋,周围几桌客人你一言我一语,喷得黑脸汉子有些慌乱。
尘岳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眼眸中似乎有异样的光彩在闪动。
甚至有脾性耿直的男子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
“假如朝廷只想让咱们凉地独自抵御外敌,那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咱们不要也罢!”
“就是,反了又能如何,凉地的百姓难不成白死吗!咱们就算是死,也不是为了朝廷里那些大官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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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瞎了眼!”
黑脸汉子不敢说话了,只能缩了缩头。他没想到凉地的民风如此彪悍,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敢说出这种话。
其实自从凉王造反的消息传到凉地,凉地绝大多数的百姓都是不相信的。
一个一心为民、亲自领军冲锋陷阵的大将军,竟然莫名其妙的就被扣上了造反的帽子。
谁信?
更何况这些年凉地百姓的生活怎么样他们自己心里都有数,官场风气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起码家家户户有饭吃、有活干。
甚至有胆子大的在私下里议论,说不定尘岳来做这个皇帝,他们的生活还会更好。
见情况越来越控制不住,领头的男子终于站了出来,满脸赔笑道:
“诸位父老乡亲,我同伴是一时口拙,他也是从别处听来的,就是随口胡诌两句。
抱歉,实在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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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想去和众人议论尘岳到底有没有谋反,这些事不是他们这些市井小民可以讨论的。
“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
“小兄弟,刚刚那一脚是不是踹疼了,这些铜钱就当是咱们的饭钱和赔礼的银子了,还望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这位领头的倒像是个经常行走在外的人,做起事来倒是滴水不漏,一口一个抱歉,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众怒。
看到众人逐渐的散去,这位领头的狠狠的瞪了黑脸汉子一眼:
“走,还不走?”
几人急忙收拾东西,饭也没吃,就这么灰溜溜的跑了出去,生怕再留在这里会挨一顿胖揍。
掌柜的看着放在桌面上的铜钱,挥了挥手:
“还给他们,咱们不赚昧良心的银子。”
年轻的店小二一把就抓住了桌上的铜钱追了出去,那群人正好还在街道上整理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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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店小二跑出来,那位黑脸汉子没来由的就往人群中一躲,他不是怕这个孩子打他,而是觉得刚刚自己的行为有些让人羞愧。
自己这么大的人,还对孩子动手,实在是说不过去。
在领头男子木讷的目光中,他一把将铜钱塞了回去,同时不屑的说道:
“你们没吃饭,这银子咱们不能收,但是还请你们以后口下积德。”
领头男子看了看手中的铜钱,又看了看小跑回店里的年轻人,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唉~伤人啊~”
一场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尘岳这桌上的气氛却有些沉闷,徐洛在一脸气鼓鼓的生气,刚刚要不是尘岳拦着,他说什么也要上去揍他们一顿。
而周芷凤眯着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民间百姓对尘岳的评价,原来尘岳在凉地百姓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高。
这些日子她也算看透了民间疾苦,种种乱象是她以前在宫中闻所未闻的。
那一句反了就反了,这样的皇帝咱们不需要让周芷凤大受震撼,原来她的弟弟在老百姓的心中就这么一无是处吗?
其实并不是周承宣一无是处,而是朝中所有的权力当时都把持在宇文和上官两家的手里。
尘岳面色平静,夹了一口菜道:
“吃吧~”
……
客房里,出去活动了一圈的尘岳再度回到了床榻上,倚在床边的尘岳目光微凝,怔怔出神。
刚刚那些平头老百姓的话让他大受触动,尤其是那一家男丁都上了战场的店小二,无疑是许多凉地百姓的真实写照。
是啊~
凉地的血已经留得够多了,以后决不能再依靠凉地独自镇守边关,抵御燕戎,是整个天下的责任。
“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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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手里还端着一碗李贞刚刚熬好的药汤。
深黑色的药汤散发着点点苦味,冒着热气。
尘岳连血与火交织的战场都不怕,却害怕这药汤,实在是太苦了。
“没想什么。”尘岳接过了药汤,闭着眼睛一咬牙,将满满一大碗药汤一饮而尽。
“嘶~”
尘岳倒抽了一口凉气,嘟囔道:“怎么比以前更苦了?”
马灵儿轻声道:“李老前辈说了,你的身体现在开始恢复了,能用些药效猛的方子了。”
尘岳苦笑了一声:“李老还真是尽心尽力,还不如以前的方子呢~起码没这么苦。”
马灵儿板起了脸:“你喝就完了,哪来的这么多话。”
尘岳无奈的点了点头,现在他是伤病,谁都能吼他两句,毫无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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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徐洛恰好从屋外走了进来,自从尘岳苏醒之后,这位白马义从的领头之人精神也好了很多,总归是完成了那些战死同袍交给自己的任务。
“消息打探的怎么样了?”
“回王爷话,葫芦城中驻扎的依旧是步帅的右骑军,与以前没有变化。但是兄弟们发现右骑军似乎在整装备战,各处军营都在戒严,防守严密。”
尘岳的眼眸微微一眯,陷入了沉思。
徐洛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否需要属下去通报步帅王爷的行踪,到了北凉,应该安全了,有军卒护送也安全的多。”
尘岳琢磨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军中既然已经戒严,你一个寻常的老百姓指定是见不到步将军的,怕是刚走到军营门口就要被抓起来。”
那些个守营的士卒可不会随随便便带人去见步文山,况且徐洛连白马义从的身份牌都丢了,更不会放他进去。
这下徐洛也犯了难,军中的规矩他是知道的,想见步文山绝没有这么容易。但他总不能直接在门口喊王爷回来了吧?
尘岳平静的说道:“步将军你见不到,有一个人你见得到,问天司冷归南的冷大人的府邸,你跟着去过几次吧,能找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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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洛眼前一亮,连忙点头道:
“能!”
“好,你现在就去他的府邸门口等着,记住,一切小心,一定要保密!”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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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1章见归南
葫芦城,城东小巷
这里坐落着一个不太起眼的府邸,明面上的主人是葫芦城的一个正五品文官,算不得什么大官。
但其实这个正五品官员却是武备司司丞冷归南。
武备司在凉地的重要程度甚至要高于问天司,他一手掌握着凉地囤积的大量物资:
大到军械、粮草,小到布匹、铁钉,所有军需物资,这里应有尽有。
整个北凉只有两份明确的物资清单,一份存在王府,另一份则放在冷归南的手里。
而且他的身份隐藏的很好,就连一些在葫芦城供职的同僚都不知道这位正五品官员还有另一重身份。
冷归南这个人喜欢安静,所以就挑选了这么一个略微偏僻的街巷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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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的随从寥寥无几,不过四五名仆役罢了,府中婢女和家丁更少。
可你别小瞧了这四五名仆役,全都是皇甫彦陵从问天司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一个打四五个不成问题。
况且这葫芦城中有右骑军的三万铁骑,谁敢找他的麻烦?
时值黄昏,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一个个都是步履匆匆,趁着天色还没黑赶紧回家,家中的妻儿还在等着他们回家吃饭。
偶尔会有拉货的马车从这里路过,嘎吱嘎吱的车轮压在青石地板上没留下一点痕迹。
路边上站着一个衣衫破旧的男子,手里捧着一个稻草扎着的木棍,上面插满了糖葫芦。
“卖糖葫芦喽,三个铜板一串~五个铜板两串咯!”
“瞧一瞧、看一看咯,买给自家的娃娃吃,可甜嘞!”
男子沿街叫卖,似乎今天的生意不太好,卖了一下午他也没卖出去几根。
这位脸色略微黝黑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白马义从校尉都统徐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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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条街道上已经晃悠了整整一个下午,愣是没等到冷归南回来。
不过他知道冷归南处理公务一向认真,晚回来点他也不着急。
反正如今已经进了北凉,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
“嘎吱~嘎吱~”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夜幕已经缓缓降临,终于有一辆车驾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
徐洛抖擞起了精神,打眼瞧去。
这是一辆颇为简陋的马车,四周甚至都不是木板,而是简单的灰色帘布。
说实在的,大冬天坐这种车驾有些冷了。
车前头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车夫,后面跟着两名骑马的随从,透过车帘,徐洛隐隐约约看见了里面有一道端坐的身影,很像冷归南的背影。
徐洛撑着木桩的手微微紧了紧,只要能顺利让他和冷归南搭上话,那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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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果然,马车在那座府邸的门口停了下来,一名身穿淡蓝色官袍的男子走下了马车。
确是冷归南。
不过跟随在车驾旁边的两名护从似乎有意无意的看向了徐洛的方向。
眼看着冷归南准备步入府邸的大门,徐洛小跑两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卖糖葫芦,糖葫芦咯!
瞧一瞧看一看咯,倍甜儿的糖葫芦!”
迈步前行的冷归南好像没听见,毫无反应。
倒是那两名护卫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有一丝杀意一闪而过。
徐洛有些急了,大步上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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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要不来两串糖葫芦呗!照顾照顾小的买卖。”
刹那间,冷归南的脚步就顿住了,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他怎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蹭蹭蹭!”
就在徐洛距离冷归南仅仅只有两三步之遥时,两名护卫同时拔刀,直接就顶在了徐洛的脑门上。
“你是何人!”
其中一名护卫眼神冰冷,徐洛但凡有一丁点的异动,他们都会将其格杀。
他们从车驾进入街道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徐洛。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任何一个人陌生人的出现都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尤其是这个徐洛明显是冲着冷归南的。
别人不知道冷归南的真实身份,他们可是一清二楚的。
当初皇甫彦陵把他们派过来时就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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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以死,冷大人绝不能死!
“咕噜~”
徐洛咽了口唾沫,果然如尘岳叮嘱的一样,这冷归南的身边有精锐死士在护卫。
那刀锋就贴在他的咽喉处,只需要对面那人轻轻一挥刀,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但他依旧是硬着头皮问道:
“大人,来一串糖葫芦吗?”
冷归南终于回过了头来,仔细的打量了徐洛两眼。
破旧的衣袍、略显黝黑的面庞,浓厚的北凉口音,再加上那一大把的糖葫芦让这位武备司司丞目露犹疑。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徐洛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但他肯定自己不认识一个卖糖葫芦的。
终于在某一刻,冷归南的眼神陡然瞪大,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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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神了许久,冷归南之后才呢喃道:
“要,你的糖葫芦我全要!
来,随我入府!”
徐洛笑了,冷归南果然记得他。
……
书房里,所有人都被冷归南赶出了屋外,严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屋。
那些下人都很好奇,怎么大人突然对一个卖糖葫芦的这么感兴趣。
莫不是大人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糖葫芦,这次要吃个痛快?
蒽~或许有这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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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归南死死的盯住徐洛,凝神道:
“我要是没记错,你应该是跟在王爷身边的人吧?”
徐洛神情肃然,躬身抱拳道:
“白马义从,校尉都统徐洛!
见过冷大人!”
此时此刻,徐洛身上的气势再度恢复了北凉边军的铁血,不再是刚刚那个懒懒散散卖糖葫芦的家伙了。
冷归南的脑海中刹那间变得空白,目光有些呆滞。
两个多月了,他们凉地没有探查到一丁点尘岳的行踪。
可今时今日,跟着尘岳入京的亲兵都统却意外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一时间让冷归南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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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了好一会儿之后,冷归南才看向了徐洛,嗓音几乎是颤抖的问道:
“王,王爷呢?”
“已入葫芦城,就在城西客栈!”
“呼~”
一口长长的浊气从冷归南的胸中吐了出来,笑意在他的脸上不断扩散,紧跟着他便走向屋外大喝道:
“来人!立刻去请步帅!
立刻!”
第1422章见面
一辆马车在三更半夜停在了尘岳等人住宿的那间客栈之外。
三道人影从中急步而下,全都穿着一身便服。
为首一人身材壮硕,目光凌厉,迈步前行之间带着一股浓郁的杀伐之意,他乃是手握三万精锐铁骑的右骑军主帅步文山。
落后他一步的就是冷归南,同样步履匆匆,无奈步文山的步子迈得太快,他压根就跟不上。
另一人就是徐洛了,这位白马义从的校尉偷偷的伸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离开北凉几个月,逃亡上千里,如今终于又见到这些熟悉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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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苦难,多少次濒临绝境,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两人一路上紧张的都没有问徐洛什么问题,只是问王爷的情况怎么样。
因为他们在凉地也听到了很多流言,有的说尘岳已经病死在了逃亡的路上,也有的说其实尘岳早就被朝廷秘密羁押了、也有人说尘岳害怕被当成反贼抓捕,躲进了一处深山密林中隐居,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当他们得知尘岳身受重伤,陆陆续续昏迷了两个月,最近才刚刚开始有点好转时就更加紧张了。
三人急步走进了客栈,在徐洛的带路下直奔二楼。
负责守夜的掌柜的抬头看了一眼便接着打瞌睡了,毫无动作。
他认识徐洛是前两天刚入住的客人,便没有多问什么。
在三人进入客栈的同时,有数百名精锐士兵换上了便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客栈周边的各条街巷、民宅中。
这些人全都是军中的百战之卒,人人佩刀,接下来将由他们负责保护客栈的安全。
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甚至就算是一只蚊子,也别想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接近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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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忙忙的三人终于来到了一间屋门之外。
“砰~砰~”
徐洛轻轻的敲了敲房门,低声道:
“咳咳,人来了~”
步文山和冷归南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
几个月了,他们在煎熬中等了几个月,终于要见到尘岳了,心中紧张而又欣慰。
“嘎吱~”
房门开了。
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步文山和冷归南好像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面庞,北凉王妃:马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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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下意识的要喊出声,但还是硬生生的憋住了,只是躬身行礼。
“两位进来吧~”
马灵儿也松了好大一口气,只要步文山出现,那尘岳的安危就不会再有半点问题。
两人急忙走入屋内,徐洛则把房门紧紧关闭,如同门神一般守在门口。
当看到半躺在床榻上的尘岳时,两人同时眼眶一红,抱拳行礼道:
“王爷!”
尘岳的脸色依旧是那么的苍白,呼吸声微弱如丝,看起来没有半点精神。
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药汤的味道,想来给尘岳用的药不在少数。
“来了~坐吧。”尘岳极为勉强的挥了挥手。
步文山鼻尖一酸,以前的尘岳带着他一起出入战阵、上刀山下火海,何等的英姿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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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记得当初他刚刚入军时,尘岳还是一个凉州将军,带着他和褚玉成一起比试骑射,几箭下来就让这位岳麓书院的优秀男子心服口服。
可现在呢?
堂堂凉王变得病殃殃的,好像冷风轻轻一吹就能吹倒。
哪怕是步文山这种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这么大的反差。
“王,王爷。您身上的伤,要紧吗?”
尘岳平静的摇了摇头:
“没事,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幸亏路上遇到了李贞老前辈,我这条命才能继续苟延残喘下来~”
“原来是有李贞老前辈在。”冷归南心中松了口气道:“王爷福大命大,一定会转危为安的,接下来还要好生休息。”
步文山恨恨的问道:
“王爷,在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们在北凉可是日夜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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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目光怅然,喃喃道:
“一切还是因为那个加冠大典啊~
上官家和宇文家的积怨太深,眼看着陛下即将加冠亲政,上官家便按捺不住性子了,调集南疆道大军秘密潜入京城,妄图一举拿下宇文家。
可谁曾想宇文家等了这一天也很久了,在上官泰清的身边埋下了无数的暗桩~
……”
尘岳娓娓道来,两人在一旁安心的听着。
那一夜的隐秘终于缓缓呈现在两人面前,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也从尘岳的嘴里蹦了出来。
尘岳的语气虽然轻微,但是听在两人的耳中却是无比惊险,谁也不曾想到去一趟京城会发生这么大的事,当初尘岳离开之时大家都觉得这是一场游山玩水,散散心。
“最后么~本王就因为伤势过重陷入了昏迷,是王妃和那位长公主殿下一路护送我回来的。
为了躲避官军的抓捕,她们没有从最近的路返回北凉,而是绕道向东,转入平瀚道再进入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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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灵儿默默的坐在旁边,听着自己的丈夫回忆着两个月的经过,眼眸不自觉的开始湿润。
她们都回来了,可是她爹永远留在了那个冷酷、血腥的京城之夜。
“呼~原来是这样。”
步文山咬牙切齿的说道:
“没想到宇文家部署了这么多后手,就连第五心柔都是他们安插在上官泰清身边的人。
还是王妃聪明,咱们在京城到北凉的路上撒出去了无数密探,愣是没能发现王爷的踪迹。”
其实尘岳不知道的是,那些为了引开官兵分散而行的白马义从们,为了尽可能的吸引官军的注意力、制造混乱,豁出性命暴露了自己的踪迹,已经都死在了中原之地。
“这也是本王最没有想到的事。”
尘岳惨笑了一声:
“本以为靠着第五心柔的才智,上官家和宇文家怎么也能拼一个势均力敌之势,这样咱们凉地就能在两家争斗之时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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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们两家斗得如火如荼,就不会对我们北凉有什么想法。
可惜啊,唉~”
其实直到那夜的京城大乱开始,尘岳都没有想到第五心柔会是宇文家的暗桩。但是他们在逃亡的路上听到了第五心柔被加封为兵部尚书的消息,就一下子想明白了。
上官泰清兵败身死,这位得力的心腹幕僚反而加官进爵,其中的隐含之意还能想不明白吗?
“凉地这两个月的情况怎么样?没出什么乱子吧?”尘岳撑着床榻边缘,尽量让自己坐直了一些。
这一路走来,从民间的动向来看北凉还算正常,但是尘岳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似乎整个凉地都在整军备战。
第1423章江河
步文山和冷归南默默的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步文山开口道:
“九月中旬,算算时间也就是王爷在京城遭逢大乱的后几天,王府就遭到了血滴子的围攻,打的异常惨烈,死了很多人,连京城来的那些官军也投入到了战斗。
当时城中巡防营也有陇西的碟子,将驻军调走了七七八八,一切都像是提前计划好的一样,导致王府遇袭的时候城中根本就没有多少守军。
最后还是褚都护、雪家等各位大人调动府中的护卫,在王府前拼死力战,一直拖到了城外的大凉龙骑入城才剿灭了叛乱。
……”
尘岳目光平静的听着,这些事情都和他的推测差不多。
但当他听到凉州城巡防营的副都统都是陇西的暗桩时,眼神就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那个侯陵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想到啊~
马灵儿在一旁有些忧心的问道:
“那爹和孩子?”
冷归南拱手道:“还请王妃放心,尘老夜子和两位孩子都没事,很安全。”
刚刚从尘岳的口中他们已经得知了马从之身死的消息,所以尽可能的放低了语气,生怕勾起这位王妃的伤心事。
听到这里马灵儿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朝廷对北凉就没有发下过什么旨意吗?”尘岳微微皱起了眉头,已经两个多月了,宇文家不应该放任北凉不管才对。
这三十万边军的军权,谁不想要?
“京城发过好几道圣旨,有的是让褚都护他们立刻押解王爷的家人去京城,有的是让北凉、辽东各道的经略使、都护使入京面圣,但这些圣旨都被褚都护给扣了下来。”
步文山缓缓说道:
“但目前来看,朝廷还没打算对北凉采取什么大的动作,也没派人过来强行接手兵权。
倒是现在军中的军心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尘岳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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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文山苦笑一声:“这支边军是王爷一手打造起来的,王爷被扣上了造反的帽子,多少将士都群情激奋,恨不得杀奔京城。
军中的一些激进派将领两天一封求战的书信送到褚都护那里,希望挥师南下,逼迫京城方面交出王爷,还原京城之乱的真相。
甚至有人提议直接拥护王爷的儿子为王,与陇西宇文家一决高下。
而且京城也加大了对军中的渗透,不少将领、包括末将都收到了京城的密信,只要我们去京城,就许诺我们高官厚禄。
反正这阵子褚都护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到了步文山还不忘补充了一句:“依着末将的性子,早该出兵了,给他们点厉害看看看。”
说起来步文山已经算是军中比较沉稳的武将了,毕竟是和褚玉成一起从岳麓书院出来的,不是个愣头青。
连他都按捺不住性子了,薛猛那群人就更别说了。
尘岳听完之后没有生气,心底里反而充斥着暖意,这些将领的一句出兵,可是搭上了自己全家老小的命啊。
宇文家也算狠厉,拉拢凉地武将前往京城,只要这些为首的将军都散了,那几十万凉军只能成为一盘散沙,慢慢的被宇文家腐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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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归南躬身道:
“王爷,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返回凉州城,有了王爷坐镇,凉地上下才能拧成一股绳。
若是要出兵,臣定誓死追随!”
“末将也是,只要王爷一句话!”
两人齐齐抱拳。
尘岳眼眸微微闪动:
“传信凉州城吧,准备车驾,回去!”
“诺!”
……
第二天的一大早,这座客栈的掌柜就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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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条街道全部被军方接管,精锐的披甲士卒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所有人都不能进来。
看着那么多百战之士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这位有些富态的掌柜吓得瑟瑟发抖,难不成是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在马灵儿的搀扶下,尘岳一步步的走出了店门。
掌柜的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反倒是那位年轻的店小二不知深浅,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尘岳,心中很是好奇这位病恹恹的男子到底是谁。
尘岳刚进来住店时他就很好奇,这个男子得了什么病,怎么看起来那么的虚弱。
哪知尘岳走到店小二身边时竟然停了下来,眼神落在了这位年轻人的身上。
掌柜的吓得一哆嗦,连忙把其抱在怀里道:
“大人,不知草民等身犯何罪?他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呵呵,不用紧张,你们没罪。”
尘岳的脸上满是笑意,看着年轻的店小二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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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看了看尘岳,又看了看街道上满满当当的骑军,有些畏惧的回答道:
“江河~”
“你的爷爷和两个哥哥,此前在哪里当兵知道吗?”
江河点了点头道:
“知道,爷爷是步卒,两个哥哥都在右骑军,他们都跟随大军一起收复过辽东。”
“你爷爷现在情况怎么样?”
尘岳满脸关切的问道。
“还好,偶尔能下下床,官府每隔数月便会派人看诊脉,现在能日常活动。”江河睁着大眼睛满脸好奇,这个人怎么一直在打听自己的家事?
但是他没有隐藏,老实地回答着尘岳的每个问题,他从尘岳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亲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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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强撑着身体慢慢的弯下腰,认真的问道:
“想不想入军?”
江河的眼眶陡然睁大,好奇道:
“你是将军吗?我的年纪不够,个子也矮了点。”
其实江河在两个哥哥战死之后就一直想入军,去关外杀蛮子给哥哥报仇。
但是他年纪又小,家中老父亲还得有人照看,一直达不到入军的条件。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就告诉我,想不想入军?”尘岳满脸笑意,轻轻的摸了摸年轻人的脑袋。
江河重重的点了点头,咬着牙说道:
“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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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扭头对着徐洛说道:“过几天等事情安定了,将他和他父亲一起接到凉州城。”
“诺!”
尘岳看向掌柜的道:“掌柜的,抱歉,把你的伙计给要走了。”
“无妨无妨。”
老实巴交的掌柜的连连摆手,他打心底替江河高兴,这人一看就是个大官,江河跟着他指不定能拼出一番前程。
尘岳缓步走入街道,轻声呢喃道:
“回家了~”
第1424章忧心众人
凉州城、北凉都护使府
四道人影端坐其中,分别是褚玉成、宋之鹿、诸葛糊涂以及雪家老人雪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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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玉成和宋之鹿都是一身轻便的官袍,诸葛糊涂一如既往的是那件僧袍,也不知道有没有洗过,每天都是这一件。
四人面前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巨大的边关地图,上面插满了不少小旗子,但这次地图针对的重点可不是北方关外了,而是紧邻北凉的冀东、冀西两道。
北凉虽然表面上安静,但是暗中的动作可不小,周边几处州郡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线。
屋中的气氛很是低沉,包括宋之鹿这种一向心平气和的老人都愁眉不展。
凉王已经消失了两个多月,再耐得住性子的人此刻也该着急了。
雪深沉双眸微闭,不怎么插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这种会议本不该有雪深沉参加的,但是这位雪老最近总是跟着北凉的几位大臣一起议事。
说起来雪深沉也是尘岳的家人,尘岳生死未卜、凉地的军政大权未来何去何从是个问题,最担心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这位雪家老爷子。
雪老爷子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帮尘岳守住这份家业。
在他看来,三十万边军的大权是一份致命的诱惑,凉地的这些官员、武将未来会如何抉择他很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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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有人要拥兵自立、或者说交出尘岳的一家老小,那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褚玉成、宋之鹿、童成襄、王如松乃至各军主帅,都是手握实权的人。他们万一背叛尘岳,去搏一份朝廷给予的荣华富贵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谁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博呢?
不是雪深沉不相信这些人对尘岳的忠心,而是他这一辈子见惯了太多了尔虞我诈、心腹背叛,他不相信人性。
万一尘岳身死,雪深沉已经打定了主意,扶持尘岳的幼子为王,然后联系终于尘岳的将领起兵造反。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褚玉成等人也明白雪老爷子的想法,没有多说什么,这是人之常情。
“唉~”
屋中安静了许久,褚玉成叹了口气道:“再没有王爷的消息,军中的情绪就要压不住了,薛猛、钱子默他们一天一封求战的书信,军中士卒更是一个个跳脚骂娘。
陇西对我们军中的渗透也算是有点成效,这些日子蹦出来了不少人,在军中大肆散布王爷身死的谣言,企图彻底摧毁咱们军心,问天司光抓血滴子就已经抓了一百多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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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啊~”
褚玉成一边说一边揉了揉眉头。
别看他是北凉都护使,其实他心里门清,凉军能拧成一股绳是因为有尘岳在,尘岳一直不在肯定是要出大问题的。
宋之鹿苦着脸说道:“我和你一样,不少地方官员都收到了朝廷的密旨,让他们入京述职、揭露王爷造反的罪证。
导致现在官场上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测京城大乱的各种可能。
真不知道王爷跑到哪里去了,两个月了,音信全无。”
“不管怎么说,王爷肯定没死,还活着,最起码没有落在朝廷的手里。”
诸葛糊涂默默的说道:
“根据前线传来的军报以及咱们暗桩的密信,冀东、冀西两道的驻军都在调动,前往咱们北凉边境严阵以待。
若是王爷被他们抓住了,和需要如此大动干戈?直接公布王爷的死讯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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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赞成诸葛先生的意见。”
雪深沉终于睁开了眼眸,平静的说道:“宇文家一向是做事做绝,如果王爷在他们手里,就不会这么默不作声了。”
和宇文家的老东西一起在朝为官多年,雪深沉无疑是最了解宇文鸿儒的人。
再加上他也收到从江南传来的密信,赵家两兄弟竟然逃离了京城回到了江南,既然赵家两兄弟能逃出来,尘岳也必定能逃出来。
从头到尾,雪老都没有提及过那位在京城为官的儿子,不是他不在乎雪承义的安危,而是他知道,他那个儿子一定会守护王权到最后一刻。
就像雪深沉曾经对尘岳说的,雪承义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有自己的路要去走。
“可是找不到人啊~”
褚玉成苦笑一声:“皇甫彦陵已经把问天司能用的人全给撒出去了,冀东冀西两道所有的交通要道都有人在暗中寻访,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爷一直不出现的话,军中必乱,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安抚住那些个脾气暴躁的武将。”
安抚个一天两天褚玉成还有把握,可这都两个多月了,他也一点办法都没,甚至连薛天都坐不住了,这两兄弟和尘岳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为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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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在,肯定不能动兵!”
诸葛糊涂坚决的说道:“没有王爷回来,军心不稳,就算一开始我们能打赢,后面也会出问题,更何况咱们还要应对北边的燕国。
咱们师出无名,要不了多久大军就会身陷在中原战场的泥潭之中。”
不得不说,还是这位灰衣僧人看问题透彻,打仗讲究个师出有名,说白了就是在军中建立起一个信仰,为什么要打这场仗,这样军中士卒的战斗力才能持久。
宋之鹿默默地低下了头,他是文官,他还是不愿意看到中原内地大动干戈的情景出现。
“报,将军,葫芦城步帅密信!”
恰在此时,一名亲兵大步走进了屋内,将一封严严实实包裹的信件交到了褚玉成的手中。
褚玉成的眉头一皱,目露疑惑。步文山怎么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密信,莫非又是求战的请战书?
当褚玉成打开信件的一刹那,整个人就愣住了,刺啦一下站了起来,目光中满是震惊。
屋中的几人都是愕然,他们可很少见到褚玉成露出这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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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莫不是葫芦城出现了什么危险?”宋之鹿忧虑的问道。
葫芦城可是北凉、辽东建立联系的交通要地,还屯放着大量的粮草军械,可玩玩不能出问题。
“呼~”
褚玉成长出了一口气,嗓音中带着颤抖的说道:
“王爷经平瀚道入凉,五日后抵达凉州城!”
第1425章回家了
凉州城外,寒风瑟瑟、阴云密布。
孤雁展翅,翱翔于天地之间,一声声的嘶鸣顺着冬风传播向远方。
今年的凉地已经下了三场雪,一场比一场大,前几天的那场大雪到现在也没彻底融化,官道两侧还残余着一点点的积雪。
褚玉成和宋之鹿、诸葛糊涂、薛天、雪深沉等人并排站在城外官道上,目光中都有些焦急。
他们自然是在等尘岳入凉的车驾,尘岳的一家老小都留在了府内,一来防止人太多引人瞩目、二来则是天气严寒,生怕老人和小孩子冻坏了。
这一条官道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被封锁了,只有经过严格盘查的百姓才能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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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等了多久,一条长长的行军队列终于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黑色的甲胄连绵不绝、打着葫芦城右骑军的番号。
没有马蹄阵阵、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只有顺着寒风飘过来的肃杀之气。
步文山亲自率两千精锐护送尘岳返回凉州城,这一路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当凉州城的城头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那一刹那时,马灵儿不自觉的红了眼眶,历尽艰险,总算是回家了。
“来了~”
褚玉成喃喃的念叨了一句,众人的眼中出现了光芒和喜悦。
等了这么久,尘岳终于回来了。
前几日接到步文山的密信时差点没把几人给高兴坏了,大家都有一众拨开迷雾见月明的感觉。
“止步!”
伴随着一声大喝,狭长的行军队列停在了路边,精锐骑卒们目光冷酷的扫视着四周,将所有可能出现的危险排除在外,一辆马车慢悠悠的驶到了众人的身边。
褚玉成一步迈出,看向步文山道:
“王爷呢?”
“车驾里。”步文山悄悄的指了指车驾,轻声道:
“不过你们动静都放小点,王爷还处在昏迷之中。”
“昏迷了?”褚玉成很是担心,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马车旁。
马灵儿恰好从车驾内下来,轻声道:
“褚都护,久违了。”
“臣等参见王妃!”
几人毫不犹豫的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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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咱们能看看王爷?”褚玉成轻声问道。
“可以,不过动作快点,王爷现在还经不起风寒。”马灵儿面带忧愁的说道。
可能是在葫芦城的时候尘岳执意要出门导致他受了点风寒,这两天又多次陷入了昏迷,从李贞诊脉的情况来看,尘岳的身子骨还是太虚,经不起操劳。
褚玉成蹑手蹑脚的掀开了车帘,一张熟悉的面庞正安静的裹在被褥之中,呼吸声平稳还有节奏。
闻着扑鼻而来的药草味,褚玉成鼻尖一酸,连忙合上了车帘,轻声问道:
“王妃,王爷的伤?”
“伤势很重,不过有李老前辈在旁,能治好。”
“那就好。”
褚玉成大松了一口气,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恭恭敬敬的递到了马灵儿的面前。
马灵儿一脸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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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都护这是?”
“凉军虎符。”
褚玉成沉声答道:
“王爷在离开凉地之前将兵符交给末将保管,如今王爷既然也已经返回,这兵符便得由王妃保管了。”
马灵儿的心中涌出了一股暖意,一旁的雪深沉也是目光闪动,心里略微有些感动和愧疚。
略微思虑片刻之后,马灵儿轻轻的将木盒又推到了褚玉成的手里,平静的说道:
“王爷如今时常昏迷,掌不了兵,褚都护是王爷最为倚重之人,在王爷苏醒之前,凉地边军还是交由褚都护统率!
褚都护人称白衣鬼才,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际,本妃信你,想必王爷也相信你,你就先拿着吧。”
马灵儿的语气坚定而又充满了信任,让褚玉成的眼眶变得红彤彤的。
“走吧,先别在城外杵着了,咱们回家!”马灵儿和众位大人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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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车驾缓缓启程,向着凉州城内行去。
雪深沉故意落后了一步,来到了褚玉成的身边呢喃道:
“褚都护,老夫这段日子有些误会你们了。”
老人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这些日子他可没少盯着褚玉成和宋之鹿。没辙,一个管着军方、一个管着文吏,但凡他们中的一个要和宇文家私通,那就会出大乱子。
“打住,雪老,这些话就不用说了。”
褚玉成微笑着说道:“王爷能回来,大家都很开心,那些小插曲我褚某可不介意,人之常情嘛~
泪寒和我、还有王爷都是相识多年,咱们之间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日后雪老可对褚某放一万个心,哈哈。”
“尘岳有你们辅佐,老夫很放心,泪寒有你这样的知己,够了啊。”雪深沉轻叹了一声。
有这样的兄弟、下属,何愁大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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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落在灵岳山的凉王府重新被修饰了一番,那些因为激战损毁的墙壁都重新立了起来。
数千人厮杀留下的血腥味消失不见了,但是每天晚上,似乎都有无数的冤魂飘荡在空旷的街道上。
白马义从折损殆尽,暂时凉王府的安危只能由大凉龙骑来负责。
马灵儿带着尘岳和周芷凤回到家的一刹那,一大家子就哭出了声。
分别三个多月,差点就天人永隔了。
尘盼安、尘盼凝这两个娃娃看到母亲乃是相当的开心,雪芊芊两眼泪汪汪的帮着昏迷中的尘岳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袍。
这段时日她是日夜忧心,生怕尘岳真的死在了中原之地。
然后当听到马从之的死讯时,尘知行默然不语,独自拎了一壶酒去后山。
在离开之前,马从之还拍着胸脯对尘知行保证,要给他捎回来几坛京城的好酒,然后两个人好好的痛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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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曾想,那一面就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
夜幕降临,尘岳的房中坐满了人影。
马灵儿、褚玉成、宋之鹿、薛天等等。
尘岳一整日都没有醒,但是这些心腹大臣没有一个离去的,全部都守候在床榻边。
至于周芷凤和雪芊芊倒是没有出现,大家对于这位长公主的到来只字不提。
他们知道周芷凤为了救出尘岳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可是他们还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她。
到底是皇室的长公主还是凉王的又一位侧妃呢?
第1426章召集众将
没有人说话,都在安静的看着尘岳。
“咳咳,咳咳!”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让所有人都直起了腰。
马灵儿连忙上前扶起了尘岳,半靠在床榻上,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腰背。
“咳咳。咳咳咳!”
这一声声剧烈的咳嗽让众人心疼不已,难以想象尘岳的求生意志有多么的坚强,硬生生从鬼门关的门口爬了回来。
这一天里他们已经从马灵儿的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从京城大乱到一路逃亡,路中凶险众人是听着都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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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剧烈咳嗽中的尘岳终于睁开了眼睛,在马灵儿喂了几口药汤之后才逐渐恢复如常。
“回家了啊~”
尘岳打量了一眼熟悉的房屋,以及满屋子熟悉的面庞。
“参见王爷!”
几人齐齐行礼,这次他们的声音终于不用再压着了。
尘岳勉强的挥了挥手:“诸位都起来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遭逢大乱,要不是你们,这凉地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褚玉成弯着腰,恭恭敬敬的献上了那只木盒道:
“北凉道都护使褚玉成,向王爷纳虎符!”
尘岳目光怅然,凝视着这只木盒许久才接过来放在床头边,轻声道:
“玉成,宋大人,你们做的很好,本王没有看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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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王爷效命,理所应当!”
众人齐声轻喝,宋之鹿似乎也充满了干劲。
好像尘岳一出现,所有的疑虑、畏惧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大家再次紧紧团结在了他的周围。
尘岳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轻声问道:“凉地的情况怎么样?”
“回王爷,还算过得去。”
褚玉成沉声道:“军中军心有些不稳,但是只要把王爷安然回来的消息放出去,想必就不会有问题。
南北两侧、不光是冀东道冀西道还是北边的蛮子,我们都派出了密探监视,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大的动作。”
褚玉成的语调平稳而又兴奋,困扰了他这么的麻烦总算是解决了。
不当家不知道活难干啊,以前大事小事都有尘岳做决定,他们这些人不需要承担做决定的压力,真等到了自己当家做主才发现,每一个细小的决定背后都是千万人的生死,马虎不得。
“宇文家迟迟没有动作吗?”尘岳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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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不过背地里分化瓦解咱们的小动作可是一直没停过。”褚玉成轻笑道:
“我家里已经有两封宇文家从来的拉拢书信了,许给我的官职可是北凉道节度使哦~”
“照你这么说王爷可得小心点你了。”诸葛糊涂打趣道。
“哈哈哈!”
众人一起笑出了声,尘岳苏醒,大家的情绪都放轻松了不少。
这种笑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
“王爷,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诸葛糊涂轻声问道。
屋子里一刹那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默默注视着尘岳。
“你们看呢?”尘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征求起了众人的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雪深沉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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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兵,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不然就只能束手就擒!”
从江南赵家和吴王的动作来看,他们明显是不想听宇文家的号令,既然赵家他们能在江南拖住中原士卒的脚步,那凉地一旦起兵,应该有十之八九的把握能赢。
诸葛糊涂重重点头道:
“赞成!
上官家及其党羽被铲除的干干净净,但是朝中并非是所有人都倒向了他宇文家。
南有赵家和吴王,北有常家,这些都不是轻易能俯首听命的人。
天下大乱之局已经开始,咱们缩在凉地一隅很难成事。
起兵,是我们一定要选择的路!”
两人的率先发言让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意。
安静坐在一旁的马灵儿心头微紧,看来一场大战是逃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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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在回凉的路上就知道,只要尘岳能安然无恙的返回北凉,那就势必会起兵南下。
不说什么国家大义、忠臣佞臣,光是一个血海的深仇就给了尘岳足够的起兵理由。
尘岳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褚玉成。
褚玉成微微一笑:“岳哥不用看我,这不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志向吗?
让天下太平的最好办法,就是以战止战!
我褚玉成,随时都是岳哥手底下的马前卒,你指哪我打哪!”
褚玉成没有说什么文绉绉的话,只是很直白的阐明了自己的想法。
薛天和步文山这两位领军之将更是没话说,双手赞成起兵。
在一开始,薛天是不同意立刻起兵的,因为没有尘岳,凉军的战斗力能发挥出来的可能都不到六成,但是今天不一样了,尘岳回来了。
他有把握去打赢这场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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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的几位文成武将几乎都表过态了,唯独经略使宋之鹿迟迟没有说话,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了他。
他是凉地的文官之首,各级郡县里面还有不少官员是他从京城喊过来的徒弟,他的态度异常重要。
“宋老,说说吧,没事。”尘岳平静的说道。
宋之鹿苦笑一声,微微拱了拱手道:
“老夫不是个好战之人,更不愿意看到周朝的百姓们自相残杀。我跟随王爷入凉,一来是被王爷立志收复辽东的决心所吸引,二来是想踏踏实实的给老百姓做点事,也算是没有虚度此生。
这阵子凉地军方的各位将军们求战心切、骂声一片,老夫其实是不赞成。
我更愿意将京城大乱的事实查清楚,然后将不法之徒查清楚公布于天下,还王爷一个清白之身。
但是现在从京城事变的整个经过来看,宇文家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就算是没有这次的京城大乱,他们还会有下一次。
他们对这个皇位怕是觊觎已久。
若是让百姓沦入到宇文家的统治之下,那天下黎民百姓的日子怕是要比以前难过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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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这样,老夫更希望王爷能一统天下,只要能让天底下的老百姓都和凉地百姓过上一样的日子,那老夫就心满意足了。”
宋之鹿混浊的双眼看向了尘岳,毕恭毕敬的拱手道:
“王爷起兵,老臣必定誓死追随!”
众人心头大定。
尘岳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慢悠悠的闭了起来,一道轻喝声从他的嘴里传出:
“传本王命,召北凉、辽东两地经略使、都护使、各州刺史、将军、各野战边军主帅、副帅。
赴王府议事!”
“诺!”
第1429章老友离去
略微有些阴暗、潮湿的刑部天牢之中,只有几盏跃动的烛火油灯用来照明,让人不自觉的感到压抑。
一道人影安安静静的坐在牢房里,前任刑部尚书雪承义已经在这座大牢里待了整整两个多月。
一向爱干净的雪承义下了天牢也依旧是那般的一丝不苟,除了胡须变长了、衣袍变脏了之外,一切似乎还和往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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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位铁面判官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落寞、悲戚。
被关在这里两个多月,没人知道这位雪大人到底想了些什么东西。
“噗噗噗~”
“雪大人,饭来了。”
脚步声响起,一位头生白发的狱卒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然后将一盘饭食放在了牢房里的桌子上。
饭食还算可以,四菜一汤,已经是这天牢里最高的待遇。
五十多岁的老狱卒语气和善,言辞间满是对雪承义的尊敬,纵然他已然成为了阶下囚。
多年前,他的女儿在京郊之地被一个富家公子给糟蹋了,无权无势的他去报官,根本没有人理睬,差点被反咬一口。
最后一家老小还险些遭到那户恶霸的迫害。
幸好被雪承义知道了这件事,当即就气的暴跳如雷,抓人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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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恶霸人家才得到了应有的惩处,狱卒一家老小也重新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可老狱卒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牢房里看到雪承义的身影。
说他造反?
老狱卒不懂大道理,不懂朝廷党争。
他只知道雪承义是好人,不应该坐牢。
“有劳了~”
雪承义一如既往的微微弯腰,很是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其他人一旦被关进这座天牢,要么是哭天喊地的说自己冤枉,要么就是失魂落魄的躲在角落里等死。
唯有雪承义,还是那样的泰然自若,要不是身上有一件囚服,谁知道他是来蹲大牢的。
老狱卒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悲悯,将饭碗放好之后就转身准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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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走到牢房门口,他就停下了脚步,脸上闪过一抹犹豫。
雪承义抬头轻声问道:
“王头,还有什么事吗?”
老狱卒咬了咬牙,然后躬身道:
“大人,水大人和鲁大人。
死了~”
雪承义一瞬间就愣住了,然后默默的低下了头。
这位铁打的刑部尚书,第一次眼角闪现出了点点泪花。
他知道狱卒在说谁,水鸿轩、鲁尧。
他少有的几位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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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狱卒接着补充了一句:“大人,听说昨天的朝会上,陛下发布了禅位陇王的诏书。
我这个糟老头子也不知道真假,就跟您说一声,反正现在满大街都在传。
至于两位大人是为什么死的,我就不知道了。”
雪承义依旧怔怔出神,没有说话。
他光靠猜都能猜出来这两位好友是因何而死。
无非就是和宇文家正面交锋,然后被随便安了个罪名杀掉了。
沉默了许久,雪承义才问道:“他们的家人呢?”
老狱卒默默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雪承义的心头一颤,几滴泪水不自觉的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老狱卒鼻尖一酸,转过头去不再看雪承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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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承义虽然是个文官,但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个铁打的汉子,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见到雪承义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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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乱的那一夜他没有哭,被捕下狱的时候他没有。
最好的几个朋友被满门抄斩,他终于坚持不住了。
背过身的老狱卒似乎能听到雪承义的哽咽声。
“王头,跟您打听个事。”雪承义嗓音嘶哑的开口道。
“您说,小的定当知无不言。”
雪承义喃喃问道:
“有没有听到过凉王,或者凉地的消息?”
这么久以来,雪承义最挂念的就是自己那位女儿了,以及那个被扣上造反帽子的女婿。
老狱卒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牢房外,然后压低声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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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地的消息倒是没有听到过,不过听说全国各地都在搜捕凉王,动静很大。
至于凉王到底抓没抓住,我这种小人物肯定就不知情了。”
“呼~”
“好的,谢谢了,您忙去吧~”
“行,大人您慢点吃,有什么需要再吩咐。”
老狱卒恭恭敬敬的弯了弯腰退了出去。
而雪承义也略微松了口气。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吧。
一个人在监牢中愣神了许久,雪承义才缓缓端起了水杯,轻声喃喃道:
“老朋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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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清晨还是很冷的,寒风呼啦啦的吹拂在人的脸上,冰寒刺骨。
可陇王宇文星辰似乎兴致极佳,罕见的和他弟弟二人在院子里舞起了剑。
“当,当!”
“喝!”
“看招!”
“当!”
“哎呦,哥,您轻点啊!”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端庄儒雅的宇文星辰还确实有两下子,几个回合下来就将他二弟宇文皓给撂倒了。
“哈哈哈,二弟,你可得好好练练啊,这身板不行啊~”宇文星辰仰天大笑,心情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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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就在今天一大早,皇宫中的禅位圣旨又送来了,当然,还是被宇文星辰给拒了。
只要再来这么一次,宇文星辰就能名正言顺的接过皇位。
这两天周姓皇帝要禅位的消息也开始渐渐在民间流传,因为此前宇文家造势的缘故,竟然赢得了不少百姓的好感。
老百姓就是这样,过得不好,就想着换一个人上来试试。
至于这个天下是姓周还是姓宇文,和他们的关系可不大。
“你们兄弟两,我看都得练练。”
第五心柔笑着从旁边走来,给两人各递了一块白布。
宇文星辰摆了摆手道:“又不用上阵杀敌,能强身健体就行了。”
“哈哈,也对。”
“平瀚道那边有消息了吗?前阵子溜过去的是不是尘岳?”宇文星辰一边擦汗一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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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可能是的。”第五心柔点头道:
“到今天为止,翼口关再也没发现过行踪可疑的人,两个多月了,按理说他们走的再慢也能到了。”
“指不定死半路了。”宇文皓嘟囔了一句。
他可是看尘岳最不顺眼的人了,那几巴掌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宇文星辰目光微凝道:
“那边关一带多注意吧,咱们先把大事办完!”
第1430章群英荟萃
景泰九年,十一月的中下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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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凉州城的老百姓似乎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两天越来越多的文官、武将的车驾驶进了凉州城,虽然没有竖起明确的旗号,但也有眼尖的老兵能认出一两个大人物。
他们发现似乎各地的刺史、各军的主帅都在接二连三的来到凉州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城外官道上,两个中年男子正挑着厚重的一捆柴火艰难的迈步前行,寒风呼啦啦的往两人的衣领里灌,冻得人直哆嗦。
天越来越冷了,得多砍点柴才能让家里不至于断了火。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他两回头一看,约摸一支百余人的骑军队列正沿着官道向前疾驰,骑队之中还护着一辆马车。
骑兵清一色持矛披甲,没有打旗号,但是两名背着木柴的中年男子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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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沉重有力,那泛着寒光的长矛让人不寒而栗。
“哒哒哒~”
“轰隆隆~”
骑队从两人身边疾驰而过,那些个面色冷酷的骑军连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就这么径直行了过去。
可这股气势把两人都给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缓过神来,面面相觑道:
“这气势,杀过不少人吧?”
凉地的百姓时常会见到野战的边军,但是他们两觉得这支骑军比起他们之前见过的都要厉害几分。
“何止,最起码是百战之卒。领头那个将军看到没,是个大人物!”
“哎呦,难不成你还认识?”
同行的男子一脸的不相信,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你怎么会认识大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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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顿时就来了精神,得意洋洋的说道:
“没见识了吧,那位将军指定是辽东道排得上号的武将,我敢打包票。”
“你怎么知道?说的你好像和人家是老乡一样,那一眼就知道是辽东来的人。”
“嘿嘿。”中年男子挠头一笑:
“几年前咱北凉军挥师入辽,我跟着民夫车队去送粮食,有幸在安顺城外见过刚才那位将军,你想想,那时候就是军中武将了,这么多年下来,怎么着不也得升官了?”
“有道理啊~”
另一人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目光中还露出了一丝羡慕,多见几个大人物,也是一个吹嘘的资本啊~
旋即他就目光有些凝重的问道:
“听说这两天不少大人物都到了凉州城,好像幽州、朔州的刺史将军们都来了,现在辽东的武将也出现了,你说是不是要出大事了?”
“这话你问我,我问谁?”中年男子白了他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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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赶紧回家吧,天就要黑了~”
“对对对,赶紧走,肚子都饿了。”
两人当即就麻利的迈开脚步朝着城门口赶去。
而那支骑队已经快速的疾驰入城,策马跟在马车旁边的那名武将不是别人,正是岳展鹏。
岳展鹏轻声喊道:
“到了!”
车帘轻轻的掀开,雪泪寒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目光凝重的看向这座坚城。
这位年轻的辽东道副经略使轻声喃喃道:
“这个天下,要乱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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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响起之时,凉州城的老百姓就发现了些许的不对劲。
靠近凉王府的那几条街道一大早就被全副武装的士兵给封锁了起来,一辆接一辆的马车从四面八方涌向了王府所在的灵岳山。
就算是傻子,此刻也应该意识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王府的议事厅上,挤满了人影。
这是凉王府自设立以来人最多的一次。
有老、有中、有少,年龄层次分明,彰显着北凉辽东两地的人才济济。
文臣武将自动了分成了两排。
右侧站着的全都是身着官袍的文官,这些人以宋之鹿和童成襄这两位老人为首,其后便是雪泪寒和周敬尧这两位副经略使。
再后面依次为郁岩白、贺宜生、文鸢、沈秀夫、姚青峰等各州刺史,包括诸葛糊涂、墨虚子、皇甫沐、皇甫彦陵、冷归南这一帮子家伙也混迹在文官的人群中。
相比于文官,左边武将的班列就显得要庞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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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乃是褚玉成和王如松这两位都护使。
这两人代表了凉地武将中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
褚玉成是新锐武将,算是和尘岳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那一群人,在军中代表着薛天、薛猛、戚光这群能征惯战的猛将。gonЪoΓg
而王如松象征着凉地尤其是北凉的老一辈将领,包括现任的天狼军主帅栾昌遥、虎豹骑主帅燕宏毅等等,这群人在尘岳还没有入军时就已经在边关为将了。
他们代表的是凉地的老派势力,相对于那些年轻的武将他们更显资历深重。
在两位都护使的背后就是辛疾和薛天这两位副都护使,其中辛疾代表的是凉地的第三股势力,那就是辽东本地武将。
这些本地武将加入凉军的时间应该是最短的,但恰恰这群人是最为敬重甚至说爱戴尘岳的,因为是尘岳帮他们收复了故土,所谓的大周皇室,他们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四位高阶武将的身后就是一连串的健壮身影,有薛猛、于滨阳、钱子默这样的野战骑军主帅;有厉拔天、曹闻昭、李慕寒这样的步军虎将;还有朱天和、夜潇潇、梁遂超这样的各州将军。
凉地的武将阶层是北边的燕戎最为忌惮的,随便拎出一个,都能和他们杀个你来我往,论斗狠玩命,谁都不惧。
放眼望去,人才济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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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是凉地七州、上百城、三十万边军的人物,也是尘岳这么久以来被京城、燕戎所忌惮的地方。
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着,和往常相见时的笑口常开不同,今天议事厅内的氛围似乎有些低沉,就算众人之间互相有交谈那也是窃窃私语,尽量放低了声音。
入凉的这几天,大家都听到了一些风声,可能绝大部分人心里都清楚今天尘岳要宣布些什么。
紧张、期待、解气、愤怒。
种种情绪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噗~噗~”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大厅之内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侧边的布帘。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请,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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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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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1章向南第章 向南
“噗~噗~”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那布帘后的人走的很是吃力,每一步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大家的心脏都在跟着跳动,不知道消失了几个月的主心骨如今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从褚玉成、宋之鹿的口中他们只听到了受伤严重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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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从军打仗的人,谁没受过皮肉伤,可从褚玉成等人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尘岳这次受得伤绝对不轻。
“嗤~”
终于,布帘掀起,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尘岳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身上穿着那件黑金色的六蟒王袍,缓步向前。
穿去京城的那件早就破碎不堪了,这一件是备用的,其中的一些针线活还是马灵儿亲自完成的。
尘岳扫视了一眼众人,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的朝着大厅正中央的主位走去。
没有要别人的搀扶,尘岳每一步都走的很难,最后落座时甚至需要提前扶一下把手,才能顺利转过身来。
所有人都呆愣楞的看着尘岳,他们似乎在尘岳的额头上看见了些许汗珠。
不过就是走几步路啊?
他们难以想象尘岳到底受了多严重的伤,连正常走路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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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尘岳面朝众人时,大家似乎同时反应了过来,齐声喝道:
“参见王爷!”
大喝声震耳欲聋,议事厅的屋顶好像都要被掀翻了。
尘岳目光中带着些惆怅,喃喃道:
“你们还认我这个王爷?”
“他们认不认是他们的事,我薛猛永远认!”
果然,第一个扯着大嗓门说话的就是薛猛。
这位脸上带着些许胡渣的大汉,眼眸中带着一丝难以掩盖的喜意。
尘岳在京城出事,他是第一个跳出来的,甚至不惜带兵赶赴凉州城,要不是薛天镇着,他怕是早就攻入中原了。
这么多天来,他已经慢慢的绝望,以为尘岳真的不在这个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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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都护使府的密信送到他手里时,这位杀人如麻的坚毅武将第一次在手底下的人面前哭出了声。
薛猛的大喝声让众人都是莞尔一笑,其他人虽然没像他那样扯着个大嗓门,但是都目光坚定的看着尘岳。
尘岳的眼神渐渐看向远方,整座大厅也迅速安静下来。
“武德四年,我十八岁从军。
我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跟随百夫长出关执行任务就遇到了燕戎的六皇子慕云笙。
结局么~
全军覆没,全队两百人全部战死关外,独独就逃回来我一个。
那百夫长叫王贵,被我亲手埋在了武关城外。
一次次的征战、一次次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我看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太多的家破人亡……”
满屋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认真的听着尘岳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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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来到了我的身边。
褚玉成、薛天、薛猛,你们算是跟着我最早的,咱们一起组建了山字营。
第一批山字营的老卒一共三四千人,几乎全都来自我的凤阳老家。
包括钱子默、于滨阳你们这些个如今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当初也只不过是一个马背上的普通军卒罢了。
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三千两百一十二人的山字营,在前年的凉燕之战打完之后,只剩下了一千三百二十四人吧?
战场是吃人的地方,吃的是我边关男儿的命!
步文山、夜潇潇、厉拔天……第一次见到你们,还都是面露青涩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是军中翘楚。
王将军、朱将军、燕将军……你们比这些年轻人、比我都要年长,在咱们凉军的发展过程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从武关之外到南疆福州、从辽东黑土到易水河畔。
我凉地男儿留下了多少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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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盛春出白雪,到赤焰起落花。
我凉地男儿在他乡埋下了多少枯骨?
本王就在想,为什么边关人的命就这么苦?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过个太太平平的日子?
这个疑问一直飘荡在我的脑海里。”
大家的目光里都微微闪烁着泪花,那些战死的亡灵,那些血染疆场的同袍再度浮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现在本王想明白了。
因为这个朝廷!他不是老百姓们想要的朝廷!不是一个为民着想的朝廷。
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有谁把边关百姓的命当成命?
宇文家、上官家,有几个是好东西?有几个真正替老百姓的安定生活做出过努力?
内忧外患,有内忧才会导致外患。整天忙着党争内斗,蝇营狗苟,怎么可能有一个强大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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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王朝上下拧成一股绳,纵使燕国有铁骑百万,我们又有何惧之!”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阴狠,没错,他们凉地已经死了太多的人。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朝堂内斗,让国力匮乏。
凉地的男儿不是不能死,但不能白死,更不能为了这些尸位素餐的权贵而死。
尘岳凝神道:“这个朝廷不是我们要的朝廷,怎么办?
这个家国不是我们期待的样子,怎么办?
我们的子孙,难不成要世世代代去面对外敌的马刀?
边关男儿的一身傲骨,难不成要一直埋葬在那滚滚黄沙之中,成为那皑皑白骨吗!”
众人眉头紧拧,他们明白,自己的命要握在自己的手里。
不知是谁怒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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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了他娘的!”
“反了!”
“反了!”
一道道怒喝声此起彼伏,人群中的诸葛糊涂目光欣慰。
这一天,终于来了~
“诸位!”
尘岳强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众人,沉喝道:
“可愿随本王起兵,以战止战,开万世太平!”
“轰!”
这一瞬间,数十人整齐划一的单膝下跪,拱手抱拳,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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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愿誓死追随王爷!”
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热血翻涌。
凉地武将,带甲不跪。
但今天,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跪在了尘岳的面前,跪在了这个被朝廷全天下通缉的反贼面前。
“呼~”
尘岳长出了一口气,目视前方:
“传王命!
三军集结!
告诉军中士卒,不愿意打仗的,放下武器,让他们回乡归农,不得为难。
告诉我凉地的男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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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我们向南!
让奢靡已久的达官显贵们,看一看我凉地的铮铮铁骨,听一听我大凉的马蹄声!”
“诺!”
第1432章英雄冢
凉州城外,虎背山
以尘岳为首的一连串文臣武将顺着山路缓缓向前。
寒风呼啸,拍打在众人的脸上,纵使冰冷刺骨,也无一人有半句牢骚。
尘岳的身体才刚刚恢复到能下地走路的地步,他就坚持亲自骑马来虎背山。
大家为了照顾他,速度也是放的很慢。
这些人都是北凉的大臣们,辽东的那一批人因为路途远,已经连夜返回。
陡然要出兵,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调动起十余万士卒的,还有一大摊子的事等着这些人回去处理。
众人一直来到山谷口前,一座巨大的墓碑拔地而起,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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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英雄冢!
尘岳默默的看了墓碑一眼,翻身下马,身后数十人整齐划一的翻下马背。
放眼望去,整座虎背山上矗立着密密麻麻的墓碑。
朔风起云间,似乎有无数的英魂飘荡在半空中。
但凡是来此地祭奠的百姓没有一个害怕的,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哪怕变成了鬼魂,也会庇佑他们。
自尘岳立军以来,凡是战死的将士都会在这里立一块墓碑,哪怕在战场上没有找到尸首,北凉的同袍们也不会忘了他。
众人肃穆不语,跟着尘岳缓缓前行。
巨大的墓碑背面,刻着一段宋之鹿当初亲笔题写的碑文:
征南年余,英魂千万。
血染疆场,扬我军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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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沉浮,春秋几度。
功名利禄,何曾享福。
操矛戈兮被犀甲,
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
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
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
援玉枹兮击鸣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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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时怼兮威灵怒,
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
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凉弓,
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
子魂魄兮为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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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途几沉浮,将军苦不苦。
北凉好儿郎,天下敢争雄?
来来来,你可闻我北凉战鼓,声声如雷。
来来来,你可见我先登之卒,人人赴死。
你看这襄平关外,轻羽营尽起白矛,盛春出白雪。
你瞅那落花涧中,赤焰营全军染血,谷底灭藤甲。
大凉龙骑,马蹄震山虎。
虎豹精骑,枪下滚头颅。
试问谁敢犯军威,叫你满城尸骸骨!
呜呼!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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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的北凉军远没有如今强大,满打满算也就有个七八万士卒。
现如今,三十万铁血之士坐镇边关,已经成为天下任何一方都不敢忽视的力量。
尘岳安静的站在墓碑前,轻轻的朝着身后摆了摆手。
那些个出自北凉的武将纷纷四散开去,目的性很强的顺着一条条小道走进了墓碑从中。
这些各军主帅,哪个手底下没有战死的将士?没有把命丢在异国他乡的同袍?
他们今天来这里,就是专程祭奠曾经一起浴血沙场的凉地男儿。
尘岳缓步走在青石小路上,这些墓碑前的石板路并不是官府特地建造。
而是北凉的百姓们自发铺就的,甚至有的石砖是老百姓从百里之外扛回来的,所以乍一看略微有点歪歪扭扭,但铺的足够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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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休,右骑军十夫长,景泰二年战死于落花涧,追为赤焰营第一批老卒。”
“穆景澄,凉州人士,左骑军头等骑卒,福州之战,战死于城门口,身中流箭而亡。”
“凌振,轻羽营主将。景泰二年率部前出,遭遇福州噬血卫伏击,全军覆没。”
“马武,赤焰军都尉,收辽首战,战死于安顺城外,临死前斩首五人。”
“韩开,大凉龙骑校尉,古仙镇一战,血拼北金铁浮屠,激战身死。”
……
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姓名不断出现在尘岳的视线里。
这些人名交织而成的就是凉地边军的成长史,记载在碑文上的每一战,都是北凉多少人拿命赢下来的。
如今的大凉铁骑甲天下,靠的是什么?
靠得不就是这些早就战死的亡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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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尘岳的脚步停在了一座墓碑前,步文山正在恭恭敬敬的给这块墓碑上香。
碑文镌刻着一大段小字:
郎毅,幽州人士,年六十一,原幽州骑军主将,后升任北凉右骑军主帅。
燕州新川口一战,率军死战不退,致使金兵一兵一卒未能过新川口,挽北凉军于危难,最终身中十余箭而亡。
景泰四年秋,燕州新川口,北凉右骑军自主帅郎毅以下,偏将两名,校尉八名,八千士卒无一生还。
尘岳以及身后的褚玉成等人都微微弯腰行礼,这是北凉立军以来战死的最高将领,也是折损最严重的一战。
尘岳转身看着这茫茫山谷间的墓碑,喃喃道:
“十年了,已经死了很多人。
接下来还要死更多的人~不知道我的选择,对还是错。”
褚玉成走到了尘岳的身侧,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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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咱们要是停下来,对得起这些英灵吗?”
一个反问,让尘岳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尘岳才抬头问道:
“若是败了……”
“岳哥!”
褚玉成罕见的打断了尘岳的话,并且连称呼都变了,目光坚定的说道:
“若是败了,黄泉路上,我定然站在你的身边!”
“还有我!”
“我也是!”
薛天、薛猛两人同时迈出一步,毫不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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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也来凑凑热闹!”宋之鹿更是满脸大笑道:
“老了老了,今日此举倒也是让老夫心潮澎湃。”
尘岳微微一笑。
有他们陪着,就能赢!
……
虎背山的山脚下,一众文臣武将再度汇集,齐齐跪在了墓碑之前。
尘岳手握檀香,高高举过头顶,朗声喝道:
“我北凉战死的英灵们!
愿你们在天有灵,护佑我北凉同袍!”
“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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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文武齐齐跪拜在地,而尘岳则满脸郑重的将檀香插进了香炉。
数十骑一路行出山口,在山谷之外早就有各位将领的亲兵随从等候在此地。
数百骑战马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官道两侧,一片肃杀之气迎风而起。
薛猛等一众将领抱拳道:
“王爷,我们这就各自返回军中了。”
“嗯~”
尘岳微微点头,轻声道:
“记住,出兵南下,赌上的是所有人的身家性命,让手底下的将士们有个心理准备。
我凉军不惧死,但绝不能白死!”
“诺!”
第1433章接旨
景泰十年
十二月中旬
宇文府中,宇文星辰跪伏在地,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了宫中内侍捧着的那道圣旨。
“臣宇文星辰,领旨!
愿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没错,在三次拒绝之后,宇文星辰终于接下了这道禅位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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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辞~
不过就是一种表面功夫罢了,表达我宇文家对这个皇位并不觊觎之心。
但满朝大臣谁不知道,最终这个皇位还是要落在宇文家的手里。
因为这阵子朝中又有一大批人被撤了职,这次撤的倒不是京城官员,而是京郊之地各州郡的主政官。
换上来的人就算用脚指头猜也知道,肯定是宇文家的人。
宇文家这样的动作无非就是在为接手皇位做准备。
你不想做皇帝?鬼信。
独自一人站在庭院内的宇文星辰看似漫不经心的在把玩着手中的圣旨。
实则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嘴角已经在逐渐上扬,最终变成了放肆的朗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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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一天时间,皇帝即将正式禅位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播。
相信要不了多久,这则消息就会让天下震动。
实际上在这半个月里,京城已经有了一股流言,说皇帝要禅位,只不过被宇文家拒绝了。
这种流言既没有人站出来证实,也没有人拿出证据说它是假的,在京城传得有模有样。
但这次是正儿八经的官方明旨,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天下就不再姓周了。
百姓们对这件事是众说纷纭。
因为宇文家前一段时间在朝中、民间的造势,大部分百姓认为周承宣荒淫无道、不谙政事,早就该禅位了,宇文星辰当皇帝正好合乎民心。
也有一小撮人在私下里议论,整件事从头到尾受益的都是宇文家。
作为人臣,却接受皇帝禅位,无疑是不忠之举。
况且皇帝是真的心甘情愿让出皇位的吗?换做谁当这个皇帝,都不可能轻易交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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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禅位的背后到底有没有隐藏的内幕,这些市井百姓们根本无从得知。
不过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百姓们的猜测而停下它前进的脚步,宇文星辰的登基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
……
夜幕星空
那位当了快十年皇帝的周承宣独自一人坐在宫殿门口的台阶上,目光茫然,脸色惨白。
十岁继位、二十岁亲政,但现在正好十个年头。
他经历了周朝末世的一场场动荡,一场场剧变,也一次次化险为夷,让王朝得以延续。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亲政的第二天就失去了所有权力。
可悲啊~
“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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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上官婉容悄然出现在了周承宣的身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来。
一个太后一个皇帝,就这样像平民一般不顾礼仪的坐在冰冷的石阶之上。
周承宣甚至连龙袍都没有穿,而是换上了一件不算厚的大袄。
现在这座皇宫里,可没有在乎皇帝陛下会不会冻着了~
“娘~”
周承宣嗓音沙哑的问道:
“我要是死了,见到历朝历代的先祖,他们会认我这个不肖子孙吗?”
上官婉容默然,没有说话。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一直胸怀大志,可惜,世事变幻无常。
作为一个母亲,她只想让自己儿子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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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基业,十余代先祖励精图治打下来的江山,就被我这么一手让了出去~”
周承宣喃喃道:
“我有罪,我有罪啊~”
这一刻,一直被冠以年轻二字的皇帝好像真正的长大了。
几个月的时间,他看到了太多的权谋诡谲、朝堂阴暗,见识了太多小人、奸臣的丑恶嘴脸。
他看透了,哪有多少忠臣良将,都在为自己谋取私利。
真正的忠臣却全家被诛。
可叹。
这些天他在反思,反思他这个皇帝到底当的怎么样。
他没有答案,但他这十年来起码试着努力去做一个好皇帝,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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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容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轻声劝道:
“儿啊~能活着,就很好了。
活着可能还有机会见到你姐姐~”
“见到姐姐?”
周承宣惨然一笑,仰望星空道:
“宇文家真的会放过我们么~”
……
陇西边境
“咚咚咚~”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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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漫山遍野的士卒正在顺着官道一路出境,朝着京城方向行去。
数量庞大的士卒清一色披着淡灰色的甲胄,迎风飘扬的军旗上大书“陇西”二字。
伴随着一阵阵的鼓点声,士卒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前行。
一队队游弋在队伍边缘的骑兵往来奔驰,维持着队伍行进的节奏。
从这些士兵的表现来看,他们完全不像中原各地驻军那样懒散懈怠,反倒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
山坡侧面,有两道中年男子的身影驻马而立,一人身披大紫官袍,一人全副铁甲。
这名文官自然便是陇西侯、领陇西道经略史宇文成化,披甲的那位则是他的亲家,陇西道都护使独孤信。
宇文星辰在赴京之前已经正式娶独孤信的小女儿为妻。
也就是说这两位一个是未来的太上皇,一个即将成为皇帝的岳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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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筹谋十余载,大事终于成功。
咱们陇西的兵马也能派上用场了~”
独孤信轻声喃喃道。
你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行军队列的骑兵所乘的战马酷似北凉大马。
这么多年来,陇西用进了各种手段:自己配种、高价引进、私底下收购。
就是为了能训练出一支能横扫中原的精锐之军。
宇文成化轻扯缰绳,平静的说道:
“此行的首要之务还是帮助星辰顺利登基,保住京郊之地不出差错。
只要先把皇位坐稳,日后的事可以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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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信微微一笑:“哪怕真有不开眼的人跳出来反对,这五万兵马也足够收拾他们了。”
“赵家、常家、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的尘岳,这些都不是善茬。”
宇文成化的眼光中闪过一丝忧虑道:
“亲家,若是对上北凉铁骑,你有把握么?”
独孤信默然不语,遥遥看向北方天空道:
“我也不知道。
但若非为了万世基业,谁又愿意和北凉铁骑为敌呢~”
第1434章新皇
景泰十年,腊月二十
距离新年仅仅只有十天之遥,距离周家天下的覆灭却还只剩下一刹那。
景泰景泰。
十年来,这天下有过一丝的盛景安康吗?
“蹬~蹬~”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齐齐的投向一步步迈上金石玉阶的宇文星辰。
周承宣看着这道越来越近的人影,呼吸都不由得变得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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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宇文星辰在离他仅仅只有两步之遥时停了下来。
“跪!”
宇文星辰微微一掀蟒袍,拜伏在地,高喝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宇文星辰受封异姓王以来第一次向这位皇帝下跪,也是最后一次。
“赐玉玺!皇冠!”
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太监端来了一个玉制托盘。
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玉玺终于呈现在自己的眼前,一向沉着冷静的宇文星辰眼眶也开始红了起来。
今天的朝会只有一件事。
周承宣正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交出皇权,从此时此刻开始,周承宣就不再是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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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宇文星辰双膝跪地,高高的抬起了双手,将托盘稳稳的捧在手中。
“平身!”
“谢陛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宇文星辰拿起了那枚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小小的八个字刻在玉玺上,看着既普通又摄人心魄。
古往今来,多少人中龙凤为了这八个字趋之若鹜,淹没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之中。
这玉玺的背后,又埋下了多少森森白骨,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
现如今,年仅三十出头的宇文星辰坐上了这个宝座,他还要将这个皇位传给他的子子孙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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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宇文星辰长出了一口气,单手托住玉玺,缓缓上举。
兵部尚书第五心柔率先拜伏在地,朗声喝道:
“恭贺陛下登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刻,满朝的大臣都跪了下来,阵阵山呼之声响彻云霄。
周承宣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似乎从这位前朝皇帝的眼角滚落。
周朝,亡了~
……
口口
宇文府中,六部尚书齐聚一堂,这是他们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在宇文府议事。
毕竟之前还要避嫌嘛~
端坐在主位上的宇文星辰翻阅着礼部送来的仪典流程,一项项的过目。
虽然宇文星辰从周承宣的手里接过了皇位和玉玺,但是还需要举行登基大典,而后昭告天下才算是正式成为皇帝。
这一段日子就属于过度的时间,有点不伦不类。
宇文星辰并没有急着住进皇宫,那位前朝皇帝还在忙着给他腾地方呢。
礼部尚书曹敏学在一旁轻声道:
“陛下~登基大典的日子就远在新年的正月十五,黄道吉日。
大利!
而且礼部到那时候各项仪典也有充分的时间去准备,若是将时间提前的话,臣担心人手忙不过来。”
“没事,十五就十五,不急着这两天。”宇文星辰随意的挥了挥手。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几天吗?
这声陛下,叫的自己是真舒坦呐~
户部尚书傅龙芝微微拱手道:
“陛下,那一位应该如何安排?”
几人都是微微抬头看向宇文星辰,那一位当然指的是前朝皇帝周承宣了。
宇文星辰眼眸微眯:“他现在在做什么?”
“已经迁往偏殿居住,暂时还没有出宫,等待陛下的诏命。”
宇文星辰轻轻的揉着额头,稍加思索之后说道:
“给他封个安乐公吧~在京城之中找个宅子让他居住。
口口
就别离开京城了~”
“诺!”
“还有,皇室剩下的那些人,迁出京城,在通州找个地方让他们待着。
所有姓周的,都不能离开咱们的掌控!”
宇文星辰的声音有些冷酷。
那一夜的京城大乱,其实皇宫里的人死了不少,大多都是宇文星辰他们授意杀害的,然后直接扣个帽子,说是上官家叛军杀死的,一举两得。
但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命大,在乱军丛中活了下来。
这些人,宇文星辰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的把他们放走?
“遵旨!”
几位尚书齐齐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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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换了一位皇帝之后他们变得干劲十足。
宇文星辰缓缓站了起来,踱步到地图边,轻轻的在地图上指了指:
“平瀚道的常家、江南的赵家、还有北凉。
都有什么动静吗?”
第五心柔迅速起身,沉声道:
“赵家现在已经和吴王紧紧抱在了一起,苍青道、苍扬道以及附近的一些州郡已经彻底失去了掌控。
根据密报,赵家和吴王开始大举征兵,我们明里暗里安插进去的官员被拔出了很多。
独孤楠已经抵达苍龙江畔,大军正在集结,若是赵家胆敢有异动,定会给其雷霆一击!
常家倒是安静的很,看起来毫无动静。
礼部给平瀚道发去了文书,召常翰棠和他的两个儿子入京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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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们来,那就是承认了陛下的地位。
至于北凉,入关通道被全部封锁,咱们是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到。”
“哒~哒~”
宇文星辰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敲打着,心平气和的说道:
“赵家偏居江南,手底下无兵无将,成不了气候,交给独孤楠解决足够了,南疆军也可以引为后援。
常家不是软柿子,常翰棠也不是会轻易服软的人,所以平瀚道那边不能马虎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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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完年,就调左右屯卫、左右侯卫赶赴平瀚道,防止他们犯上作乱!”
“遵旨!”
宇文星辰抬头看向北方道:
“北凉就只能耐心等着了,要是尘岳死了,一切都好说,要是活着回去,唯有一战。
冀东冀西两道无必要严密监视北凉的动向,就算尘岳活着回去,起兵造反,两道驻军最起码也能挡个半年吧?
只要撑住半年,咱们就能收拾掉赵家和常家,集中全力与凉军决战!”
宇文星辰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杀气。
这些天他虽然对北凉没有动作,但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同时应付北凉、常家、赵家三方势力。
“臣等遵旨!”
众人齐声高喝。
所有人都知道,登基并不代表真的就一切太平了,还有三头猛虎在国内虎视眈眈~
第1435章老兵巷一
年关渐渐来临,凉州城中的大小集市都热闹了起来,许多人家都全家出动,一起出来采买年货。
对于有的家庭来说,可能一年就这么一次可以稍稍放开手脚花钱。
在凉州城的城东头有一块特殊的地方,民房整齐划一、就连布局占位都完全一样,不像是老百姓自己建的,倒像是官府统一建造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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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儿,人呢,回家吃饭啦!”
“哎,你小兔崽子,慢着点跑,小心摔了!”
炊烟袅袅升起,人声鼎沸,长长的街巷充满了烟火气。
放眼望去,这里几乎全都是男子,或老或中,鲜有青年人,但有不少小孩子。
这里被凉州城的百姓称之为老兵巷,因为这里住的几乎都不是凉州城本地的人,而是那些军伍中退下来的老兵伤兵。
边关长年征战,进入边军又因为受伤退军者不计其数。
有些士兵没有家人,受了伤退下来之后就无处可去,放任他们在外漂泊的话又于心不忍。
于是宋之鹿和尘岳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将城东头的一片荒地改造成了一片民居,让这些老兵居住,久而久之,城中的不少孤儿也聚集到了这里。
那些老兵自己一个人也无聊,有些人便收养了城中的孤儿,慢慢的这里就形成了凉州城中一道独特的风景,唯有男子,几乎看不到女性。
其实这里的生活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有力气的人还能出去干点短工,挣点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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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重的、落下残疾的哪怕就躺在床上,官府的接济也够他们吃上一碗饱饭。
说实在的,尘岳主政北凉的这些年,对老兵伤兵很是优待,在民间博得了百姓们的交口称赞。
在十几年前,你因为打仗丢了腿丢了胳膊,可没人管你,就算你饿死在街头,官府怕是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没办法,朝廷不给边关拨银子,就算有心想要救助,也无能为力。
街巷某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躺在一把竹椅上,右腿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条左腿。
“哼哼哼~”
老人晃荡着左腿,嘴里哼着小曲,心情看起来还挺不错。
这条腿丢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老人时不时的瞅向屋内,阵阵饭菜的香味从屋内飘出,老人每隔一会就要咽下一口唾沫。
“二牛,好了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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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快了!”
“饿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你小子该不会是想饿死我吧。”
“急什么老李头,饭好了,来来来!”
一名中年男子端着一个木盘就走了出来,嘴里还叽里呱啦的嘟囔着。
木盘上面摆着两碗米饭,还有几道可口的家常小菜,都是蔬菜之类的。
荤腥这种东西,也就只有逢年过节的才舍得吃。
看中年人的步伐一瘸一拐,似乎腿脚有些不便。
老人凑近菜碗嗅了嗅,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叹道:
“二牛啊,你这手艺,当初入虎豹骑真是白瞎了,要我说你应该去京城的御膳房,给那皇帝老儿做饭,让他也尝尝咱们北凉的手艺。”
虽然没有荤腥,但几道小菜依旧是色香味俱全,看得老人直流哈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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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老东西你该吃吃,给皇帝老儿做饭?
就算他请我去,老子还不稀罕呢,进咱们凉王府做饭还差不多。”
中年男子一脸的鄙夷,端起自己的碗就开始狼吞虎咽,看起来他也是饿的不轻。
老人姓李,以前是陷阵营的老卒,要说打仗,那他打的仗怕是不在少数。
南疆、关外、辽东,他都去过。
收辽之战老人丢了一条腿,要不是救治的及时,这条老命也得扔在辽东。
如今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比起许多埋骨他乡的同袍,老人很知足。
这个中年男子小名叫二牛,入军也是在虎豹骑,老兵正好是他当时的十夫长。
在两年前的凉燕大战中,这位身材还算矫健的中年男子不慎中了一支流箭,自此腿便瘸了,再也骑不了战马,于是便退出了军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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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牛家里也没有亲人,自幼便是孤儿,退出军伍之后就来凉州城找到了老李头。
平日里二牛出去打点短工,买点菜蔬,再加上官府发的饷银,两个人的日子也算过得下去,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见二牛不尊重自己,老李头虎着脸说道:
“哎呦,翅膀硬了是吧?想当初你敢入军的时候我可是一脚就把你掀翻了,当时怎么不硬气呢?”
老李虽然人老了,但是心一点也不老。
时至今日,他也还记得二牛刚入军时呆呆傻傻的样子,活脱一个老实巴交的家伙。
二牛咧嘴一笑:
“嘿嘿,当时这不是打不过你吗?现在咱就是想揍你,也舍不得下手咯~”
“切~”
老李头扒拉了两个口饭,还没咽下肚就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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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老子在南疆道,也是有名的陷阵悍卒,不说是头等悍卒吧,但是像福州叛军那群家伙,一个打三个肯定没问题。
别看你比我年轻,要是我这条腿还在,撂倒你肯定是手拿把掐。
……”
老人的嘴巴开始喋喋不休的唠叨起来,又开始讲述曾经经历过得战事。
二牛笑呵呵的听着章,也不答话。这些个战绩老人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但他就是百听不腻。
现在老人唯一的乐趣就是和街巷里那些来自各军的同袍们吹嘘曾经的战绩了,谁杀得蛮子多,谁当得官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有了同袍相伴,他们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二牛继续笑呵呵的说道:“是是,头当年在沙场上那可端的是一把好枪,谁见了不得竖起大拇指?
我都听说了,头的枪是全虎豹骑最快的,就算是燕帅也不能跟您比。”
“那是,我这条枪,快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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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说到一半,老人就反应过来了什么,顿时就一筷子敲在了二牛的头上:
“反了你了,还敢编排我!”
“哈哈哈!”
挨了一脑门的二牛乐得哈哈大笑,连嘴里的饭粒都差点喷了出来。
“年货买了吗?还有两天就是年三十了,咱们也得过过好日子~”老李头白了他一眼,还朝街道入口看了看。
二牛点了点头道:
“买了,家里有官府送的两条鱼,早上我又去城西头买了一大块猪肉,再加上两壶青蚁,等到了年三十,我再炒几个拿手的小菜,切一斤卤牛肉,咱们好好的喝他一顿。”
到底是年富力强的汉子,一眨眼二牛就已经在扒拉第二碗饭了,要不是腿瘸了,以他的身板上战场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第1436章老兵巷二
“还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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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顿时就乐开了花,搓了搓手道:
“这大冷天的,喝两口酒暖暖身子,别提多舒坦了。
呵呵~”
一听有酒肉,老人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以前当兵征战沙场之时,不管多苦多累,只要能喝上那么一口,就啥抱怨都没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而老李头似乎有什么心事,眼神老是看向街巷口。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饭菜的减少,老人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了一抹失落。
“别看了,今年王妃不会来了。”二牛咽下最后一口米饭,默默的说道。
“唉~”
老兵叹了口气:“四年了,每年的这个时候,王妃都会过来看望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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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年……”
城东头的这个老兵巷,是宋之鹿一力主建,马灵儿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也拿出了一部分银子用于修缮房屋、增添家具。
每年的年关前,马灵儿都会联络一些将军夫人、文官家眷,来到此地看望老兵。
给老兵、伤兵们发些年货节礼之类的,哪怕就是给一颗大白菜,这些老兵们的心中也会充满暖意。
他们在乎的不是官府给他们发了什么,而是这一个看望的举动。
看到没,咱王爷和王妃没有忘记咱们!
可老李头等到现在,也不见街口处有人影出现,那大概率就是不会来了。
在这条街道上,不知还有多少道目光在看向街道口,所有人都和老李头抱着同样的心思。
“也不知道王爷、王妃现在身在何处。”二牛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嘀咕着说道:
“听几个中原来的商人说,王爷在京城受了很重的伤,已经病重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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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回到凉州城的消息并没有公布出去,虽然前阵子各地武将来凉有些轰动,但尘岳依旧没有公开露面,所以绝大部分的老百姓以为尘岳还没回来。
这么久没回来,生死难料~
“呸!我放他娘的屁!”
老李头怒目圆睁,喷着唾沫星子骂道:
“王爷怎么可能会死在中原那鸟地方!
咱看着王爷从武关主将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多少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怎么可能会出事!
这些个商人都是道听途说,嘴里没半句靠谱的。
要是让老子遇到他们,指定给他们两个大耳光!”
老人大声的叫骂着,宣泄着心中的憋屈。
可纵然一百个不相信,尘岳这么久都没回来,也让人不得不为其担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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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说王爷造反,其实依我看,王爷还不如不回来,找个地方过太平日子。”
二牛小声的嘟囔道:“要是回来了,反而可能被朝廷陷害,白白搭上性命!”
“呸!造反?造的就是他们的反!”老人一拍桌子:
“我第一次当兵的时候才十八岁,那时候朝廷给咱们凉州发的军饷你知道是多少吗?
一个月五十文!
吃饱肚子都不够!拿什么养活家人?
京城那些官老爷,不把咱们边军的命当命。
还是王爷加了咱们的饷,一人入军全家不愁。
京城那帮鳖孙,都是吸兵血的鬼,我呸!”
从老人的话语中可以听出,他对京城是非常不满,而对尘岳则推崇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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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二牛默默的叹了口气,不再接话,转头收拾碗筷进了屋子。
他怕老李头越说火气越大,回头再把桌子给掀了。
老李头骂够了,独自一人靠在了躺椅上,目光看着街道尽头怔怔出神。
那金戈铁马的岁月,似乎又出现在了老人的脑海里。
突然在某一刹那,老人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好像看见街道尽头出现了一连串的马车。
老人顿时就坐直了身子,狠狠的揉了揉眼睛。
没错,他没看错!
真的有马车出现在了街道上,最前面是一辆马车,后面全是拉货的平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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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牛!二牛!快出来!”老人顿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咋的了!”
二牛一瘸一拐的跑了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
“你看!看那!”
二牛愣愣的朝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也是满脸吃惊。
街道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身影,大部分都是缺胳膊短腿,怎么看都写着悲惨二字。
他们无一例外的瞪大着眼睛,随着马车的停下心跳都在加速。
他们希望从车内出来的是凉王妃,这样就说明王爷没事。
马车恰好在老李头的家门口停了下来,率先出马车内缓步而出的竟然是一道男子身影。
男子面色俊朗,身穿黑金色的六蟒王袍,腰板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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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男子不需要任何动作,仅仅是朝这里一战,就让许多人红了眼眶。
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随后而出的是三道女子身影,分别是两位王妃和一个大周朝的长公主殿下。
如今周芷凤只是一介平民了,皇帝禅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凉,这位长公主哭了整整一夜。
她在乎的不是那个王位,而是她母亲和弟弟的安危。
那一夜是上官婉容将活命的机会留给了她,堂堂皇室长公主,现在只是个飘落他乡的孤苦无依的女子罢了。
不过今天,她振作精神,跟着尘岳一起出来,来慰问这些老卒。
当她看到满街道的人都是伤残时忍不住鼻尖一酸。
这就是边关吗?
这就是边关的老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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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处在震惊之中的老李头似乎看见那道身穿蟒袍的身影在向自己走来,眼珠子顿时睁得滚圆。
尘岳接过了徐洛递来的一件厚厚大袄,在老李头震惊的眼神中轻轻的盖在了他的身上,轻笑道:
“老哥,天凉,穿这么点坐在外面,小心冻坏了身子骨~”
尘岳的语气平和,一点架子都没有。
“王,王,王爷?”
老李头开始结巴,刚刚唾沫横飞骂人的气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当了这么多的兵,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们虎豹骑的主帅。
今日尘岳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老人几乎不敢相信,以为自己身处梦境。
尘岳微微一笑,没有否认,只是开口问道:
“哪支军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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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浑身抖了个机灵,哆哆嗦嗦的抱拳喝道:
“陷阵营老卒李升荣,参见王爷!”
看得出老人竭力的想要跪地行礼,但少了一条腿的他根本就做不到,急得满脸羞红。
第1437章老兵巷三
“没事,老哥躺着就行。”尘岳扶着老人的椅背道:
“陷阵营,凉军最早的几个老字营嘞,想必老哥从军日头不短了吧?”
老李头有些受宠若惊的点头道:
“十几岁就入军在关外杀蛮子了,然后又退出去了。
武德年间,武关危急,肖将军号召老兵重新投入军伍,死守边关。
我独自一人,无牵无挂的,就去了,然后就入了陷阵营。”
老人嘴里的肖将军就是前一任凉州凉军、大凉龙骑副帅肖尚文的父亲肖正业。
“晤~老哥这资历,比我还老,哈哈哈。”尘岳笑了笑,然后看了一眼老人空荡荡的裤腿,关心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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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怎么样了?”
“害,好几年了,不碍事。”老人故作镇定的笑了笑:
“官府每年都会有人来治伤,有时候还会带来一些药草,对咱们关心的很嘞。”
尘岳安心的点了点头,然后嗅了嗅鼻子:
“咦,这是刚吃完?闻着味道很不错啊。”
“哈哈,是这小子做的,他还说要去王府给王爷做饭呢。”老李乐呵呵的指向了二牛。
尘岳打趣道:“那以后有机会可得尝尝你的手艺了!”
话题一下子转移到自己身上,本就不善言辞的二牛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道:
“吃,我做的好吃。”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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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尘岳和老李头仰天大笑,就连周围的老兵也笑了起来。
这边侃侃而谈,另一边马灵儿她们已经在招呼人卸货。
这些年货节礼都是王府和众官员府一起出资买的,人人有份。
“王爷,您去了一趟京城,没事吧!”
围观的人群中有胆子大的老兵喊出了声,他们看得出,尘岳的身子骨好像有些虚弱,脸色还有点苍白。
这根本不是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样子,倒像是大病初愈。
“没事!”
尘岳大咧咧的活动了几下,笑道:
“咱们北凉的男儿,刀山火海也去得,区区一个京城能有什么事?”
“哈哈,王爷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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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威武!”
“说得好,咱们凉地男儿,何处去不得!”
周围响起了一连串的叫好声,久违的笑容也出现在了大家的脸庞上。
尘岳消失的这几个月,整个凉地包括军中都弥漫着一股悲伤、低沉的情绪,好像心中的天塌了。
但这次尘岳的公开露面,让这里的老兵瞬间群情高涨,相信消息很快会传遍凉州城的大街小巷,然后传向整个凉地。
“王爷,咱们辛辛苦苦镇守边关这么多年,京城那帮家伙却往您身上泼脏水,良心真的是被狗吃了!”
“就是,咱们一定得找他们好好理论理论!
难不成任由他们泼脏水吗?”
“那帮官老爷只知道享福,有谁关心过我们边关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都是混账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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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子耿直的老卒们越说越激动,他们一致认为尘岳是被冤枉的,是有奸臣想要害尘岳。
尘岳抬了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语,朗声道:
“兄弟们,老兵们!是非曲直咱们暂且不论。
但公道自在人心!
终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
“王爷,反了吧!带着咱们杀到京城,将宇文家那个狗东西赶下皇位!”
“没错!分明是他们宇文家造反!我就不信是皇帝自己想要禅位了,肯定是被逼的!”
尘岳的目光扫视全场:
“大家不怕?就不怕战火烧到北凉的地界?”
“怕他个球!咱们贱命一条,没什么好怕的。”一个只剩下独臂的汉子喃喃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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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们看看,咱们北凉百姓可不是好欺负的!”
“跟他们打!打服他们!”
老兵们的喊声越来越大,终于在某一刹那陷入了安静。
尘岳的嘴唇慢慢蠕动,一首凉地老歌从他的嘴里哼了出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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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
歌声响彻在老兵巷的街头巷尾,很多人的目光都湿润了。
老卒不死,凉军不灭!
……
在老兵巷分发完年货的车驾并没有返回凉王府,而是转道出城,目标明确。
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有凉州百姓发现,今天的城门关的很早,天色还没有黑巡防营就已经封锁全城。
很多人都是一脸茫然,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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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尘岳和马灵儿三人一起出了马车,映入他们眼帘的景象让几名女子都是心头一紧。
一面硕大的凉王大纛迎风而立,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杀气毕露。
大纛之后,一座庞大的军阵早已列阵完毕。
一万骑,银甲白马。
一万矛,寒光乍现。
大凉龙骑,凉王亲军。
在骑军前列,褚玉成、宋之鹿、雪深沉等一众凉州文武一字排开,目光昂然。
一万骑驻足不语,看着那道蟒袍人影走出车驾,披上铠甲,翻上那匹高大的北凉头等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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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尘岳上马的那一刹那,褚玉成、钱子默、肖尚文等一众武将也齐齐翻上马背。
尘岳微微扭头,看向三位红颜知己,轻声道:
“我走了,这个家,就交给你们了~”
三女眼眶通红,马灵儿咬着牙,尽量不让泪水滴落,喃喃道:
“万事小心,我们等你回家~”
“嗯~保重!”
尘岳点了点头,旋即不再留恋,策马向前,看向千军万马,高喝道:
“将士们!”
“嚯!”
所有人右手狠狠的锤于胸甲之上,战意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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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万骑,当之无愧的精锐。
大凉龙骑甲天下!
尘岳屏气凝神,朗声怒喝道:
“可敢随本王马踏中原!”
“杀!”
“杀!杀!”
一万柄长枪冲天而起,一阵阵怒吼响彻云霄。
怒吼声似乎穿透了坚厚的城墙,落进了满城百姓的耳中。
不少百姓都抬起了头,眼神肃穆。
他们知道,战争,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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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不再多言,轻喝道:
“出征!”
“擂鼓!”
“咚!咚!”
“咚!咚!咚!”
战鼓擂,冬风起。
一万骑掉头向南,宛如长龙延伸到天边尽头。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又一场惨烈大战。
驻足原地的宋之鹿眼眶湿润,躬身抱拳,声嘶力竭的喊道:
“祝我大军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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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军凯旋!”
第1438章春风不度嘉隆关一
马岭关
这里是冀西道的边境,属于冀西道颍阳郡管辖。
冀西道疆域辽阔,总计有冀州、颍阳郡、西华和云阳四郡。
但论土地面积,比不算朔州的北凉还要大。
北凉其实也就是增添了朔州之后土地面积才变得辽阔起来。
出了马岭关一路向北,穿过两座小山再走上个七八十里地,就能看到矗立在北凉最南的那座嘉隆关了。
中原之地的人们对嘉隆关一直有一种刻板的印象,那就是出了嘉隆关就好像来到了蛮荒之地,蛮子到处横行,随时可能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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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平头百姓对关外是讳莫如深。
而北境地广人稀,过了这座马岭关才算是进入了中原,景色也会慢慢的从滚滚黄沙变为绿树成荫。
十年来,生活在马岭关的百姓们过得还算幸福,毕竟再也没有遭受过战乱之苦,很多年前纵兵劫掠的游牧民族是可以一直杀到京城脚下的。
有三十万凉军挡在前面,来自燕戎的蛮子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过来。
可自从宣布凉王谋反的消息以来,这座马岭关就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波接着一波的军卒从冀西道各郡抽调来此,没多久这座占地不算大的城池就塞下了整整一万驻军。
弓箭、投石、檑木,一应军需物资昼夜不停的往马岭关拉,这阵仗已经十来年没出现过了。
老百姓们知道,这是官府在防着北边的凉军起兵造反,这一打肯定是惊天动地。
胆子小的人已经开始从马岭关逃离,往靠近京城的方向去了,但绝大部分人都没走。
这是他们自幼成长的故土,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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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要是真打起来,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会太平?
“砰砰砰!”
“噼里啪啦!”
“砰!砰!砰!”
今天是大年三十,刚刚到黄昏时分,马岭关内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除夕守岁、期盼新年,这是亘古不变的传统了。
哪怕如今朝局混乱,也并不妨碍百姓们庆祝这喜庆的日子,以及展望新的一年。
景泰十年的最后一天,景泰之后,再无大周朝。
取而代之的就是大陇朝,新的年号也在几天前正式昭告天下:
太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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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元初始,传承万世。
这一个年号,彰显了宇文家的野心和宏愿。
就是不知道这大陇王朝真的能传承万世吗?
马岭关中爆竹声响成一片,城外向北十余里的山谷中同样热闹非凡。
山谷里扎着一座规模不大的小军营,位置恰好卡在半山腰的地势平坦之处,放眼看去,蜿蜒曲折的山道一览无遗。
军营里驻扎着百十人从马岭关出来的军卒,守着一座烽火台。
他们扮演的角色就是马岭关的前出哨卡,一有不对劲就点燃烽火,好让城中早做准备。
城中爆竹声四起,这座军营里的士卒也十分忙碌。
“这边这边,把拿桶水拎过来,烧开,一定要烧开!”
“拌点猪油在里面,没有荤腥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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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给老子拿过来,麻溜的!”
……
人影来来往往,将各种菜蔬剁碎准备包饺子,甚至还从城里拉来了十斤肉,看得这群大头兵直流哈喇子。
从混乱的场面来看,他们显然是准备晚上吃一顿大的。
营门口的哨台依山而建,背后是山壁、前面就可以穿透重重树影看到脚底下的山道。
两名士卒举着长枪正在站岗,可他们的目光丝毫没有看向山脚,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营内升起的炊烟。
身材瘦弱的年轻士卒不停的搓着手道:
“大哥,什么时候能好啊,我肚子早就饿了。”
他们身上的军服并不算厚实,又在深山之内,愈发觉得身体冰冷,只能一直搓手来取暖。
另一名胡子拉渣的大汉骂骂咧咧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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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啊,老子也饿的不轻,小半年没见着荤腥了,为了晚上这顿,老子午饭都没吃。
炖肉啊~也就过年咱们能吃上这一回,错过了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
我跟你说,那肉可是香得很,再来口酒,呼~
爽!”
大汉一边说一边咽了口唾沫,旁边这名年轻的新兵听得两眼放光,急忙道:
“那我今天肯定得多吃点,把明天的都带上。”
“吃,敞开吃,头说了,今晚管够!”
大汉乐呵呵的笑着,还朝山脚下瞅了几眼。
现在是黄昏时分,光线昏暗,啥也看不清,要不是哨台上点着两支火把,他们两就是两眼一抹黑,啥都看不见。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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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突然叹了口气:“凉军不会真的打过来吧?就咱们这些人,怕是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瘦弱的汉子挠了挠头道:
“不会吧,他们真敢造反不成?再说了,马岭关驻扎着一万大军捏,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打过来。”
年轻男子显然是个入军没多久的新兵,他前阵子在马岭关看到一万大军当场就被吓到了。
认为这就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军队了,什么北凉铁骑的名头,只是吹嘘罢了,还得眼见为实。
老兵大汉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
遇到凉军,就只能等死了。”
“切,哪有这么邪乎~”年轻男子一脸的不相信,将手中的长枪靠在了山壁边,解开裤腰带就开闸放水,嘴里还嘀咕道:
“我就不信他们真能长出翅膀,飞过这座山!”
“爱信不信!”大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目光继续朝山脚下瞅了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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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放松的年轻男子突然觉得头皮有点痒,不耐烦的甩了甩头,他以为是长时间没洗澡有个虱子什么的。
可甩了几下他才感觉到,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贴着自己的头发。
“什么玩意~”男子嘟囔了一声,扭过头来伸手一抓,却发现是一根麻绳。
“咦,这?”
瘦弱男子本能的一愣,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一旁胡子拉渣的大汉也恰好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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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呆愣愣的目光顺着麻绳上移,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道黑影、两道黑影、三道黑影……
不知道多少道黑影。
“砰!”
一道黑影在他们头顶大约一丈远的高度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两人中间。
六目相对,极度诡异~
第1439章春风不度嘉隆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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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天色很是昏暗,寒风在天地间呼啸着,狠狠的拍打在脸颊上,冰寒刺骨。
瘦弱汉子整个人都吓傻了,这从天而降的矫健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了他们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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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鹰隼般凌厉的眼眸只看了年轻人一脸,就让他觉得浑身发颤。
如坠冰窖,对,就是这个感觉!
中年大汉到底是老兵了,在瞬间的愣神之后就伸手向旁边摸去,想要拿起武器。
可惜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大吼出声,给远处的同袍示警。
“嗤嗤~”
“嗤~”
一柄弯刀只是这么轻轻的从两人眼前一闪,他们就觉得喉咙口一甜,然后身体便软踏踏的倒了下去。
在瘦弱男子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了大批黑影正从悬崖峭壁上攀岩而下……
“噗~噗~”
“噗噗噗~”
越来越多的黑影落在地面,落地之后他们没有任何停滞,就一分为二。
一路朝着军营之内包抄而去,另一路直奔寨门口。
这座扎在半山腰的军营一面是山壁,另一面是山坡,占地还算宽阔,不仅视野好,地方也隐蔽。
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提防了几个月的凉军还真插上翅膀,从天而降。
现在营中绝大部分的士卒都凑在几口大锅边忙碌着,谁有心思去管营门口发生了何事。
危险来临,他们依旧浑然不觉。
酒肉的香味顺着热气弥漫在空气中,粗狂的笑声自始至终都没听过。
“哈哈哈,这肉真香,老王,你的手艺大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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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我肯定能吃三大碗饭,撑到走不动道的那种!”
“害,要是多给我点盐巴,我指定能让它再香点,现在也就凑合凑合吧。”
“看把他嘚瑟的,捧一捧他还起了翘尾巴。”
“谁说不是呢,还真当自己是御膳房出来的大厨了。”
“哈哈哈!”
“别说了,拿酒拿酒,准备开吃!”
“今晚除了值夜的,其他人都不醉不归!”
“喔!谢谢头!”
众人都欢呼起来,只有那几个倒霉要值夜的一脸悲惨。
偏偏这大年夜的轮到自己值班,这下好了,不能痛痛快快的饮酒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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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开吃!拿家伙!”
“是!”
几个准备去搬酒的士卒刚刚转身走了几步,就蓦然停了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营门口处。
他们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恐。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漆黑人影,正在尝试着打开他们的寨门,一旁的地上还躺着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咕噜~”
有人咽了口唾沫,所有人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凉军真的来了!
“嗖嗖嗖!”
“嗖嗖!”
“嗤嗤!”
几乎就在一瞬间,密集的箭雨就从黑衣人的手中飚射而出,准确无比的射进了这些人的胸口。
一道道血箭瞬间与夜色、火光交织在一起。
“嗤嗤!”
“嗤!”
“凉,凉军来了!”
“噗嗤!”
“敌袭!”
“凉军来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驻军开始声嘶力竭的吼叫着,有时候叫声还未落下,一支漆黑色的箭矢就会带走他们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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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个还在帐篷里等着喝酒吃肉的士兵一个接一个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脸色茫然,有的甚至是赤手空拳,连武器都没有。
与此同时,这座军营的寨门口终于被打开了,密密麻麻的人影蜂拥而入,看架势足有上百人。
这些手执弯刀的凉军步卒没有大声的吼叫、没有凶悍的呼喝,只是拎着刀迈步前冲。
整齐划一、如鬼魅般向前推进。
压抑、窒息。
“凉军来了!”
“噗嗤!”
营房内的百夫长一口喷出了刚刚喝到嘴里的烈酒,目瞪口呆,随即慌乱的喝道:
“迎~迎敌!一定要给老子顶住!”
“对了,烽火,快放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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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百夫长的话还没吩咐完,一支利箭就射穿了篷布,将那名士卒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鲜血溅了这位百夫长一脸,吓得他魂飞魄散。
“当当当!”
“啊啊~”
“嗤嗤~”
“杀!”
帐篷外响起了手底下士卒的惨叫声,显然凉军已经杀到眼前,开始了近身肉搏。
愣神了许久的百夫长终于回过神来,抄起刀就冲了出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副惨烈的厮杀景象。
准确的说是一面倒的屠杀。
他手底下的军卒绝大多数都是这几个月来紧急动员的新兵,还有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老兵油子。
也就只有他,去年黄衫军之乱抽调了冀西道的军卒,他跟着去打了两仗,见了点血。
对面的凉军是什么人?他光看出刀的速度就知道都是鬼门关边缘来回打转的狠人。
惊慌的叫声、受伤的嘶吼、玩命奔逃的新兵让这座战场异常混乱。
区区百余人的冀西道驻军,甚至连给凉军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啊啊啊!”
“嗤嗤嗤~”
“烽火!”
百夫长抖了个激灵,举目四顾,瞅见了旁边木架上插着的火把。
他当即迈开脚步,趁着现场混乱抄起火把就朝着烽火台的方向跑去。
百余人的队伍,也就他这个当头的还保留着神智,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放烽火示警。
而其他人早就被死亡带来的恐惧吓傻了,那还顾得了上面布置的任务。
“噔噔噔!”
百夫长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脚步越来越快。
没多远的烽火台眨眼就到,看着短短的五六级台阶,百夫长的心头闪过一抹喜意。
只要迈过台阶、丢出火把,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嗤!”
眼看着烽火台近在咫尺,一支箭矢稳稳的扎进了百夫长的后背。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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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百夫长顿时栽倒在地,一口鲜血猛得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
但这家伙也算是半个狠人,到这个时候了也没放弃,依旧在奋力的向上爬行,握着火把的右手在空中不断颤抖。
“嗤!”
又是一箭,连皮带肉射穿了他的手掌。
“噗嗤!”
百夫长的眼神渐渐昏暗,临死前的眼神中满是不甘。
他知道,马岭关要没了~
不远处,一位保持着弯弓搭箭姿势的普通凉军士卒嘴里喃喃道:
“想啥呢,躺地上不动多好?”
第1440章春风不度嘉隆关三
战场山脚下
宛如长龙般的行军队列正沿着山路大步向前,直奔二十里外的马岭关。
为了避免暴露,他们只用了极少数的火把照明,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摸黑前进。
五千精锐步卒,清一色佩质地轻便的皮甲,内穿薄衫,脚步迅捷,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点,也不知道冷不冷。
仔细看去就可以发现,前行队伍中有那么一小撮人,身上还背负着一捆厚厚的麻绳,麻绳顶端是锋利无比的铁钩。
锋利的北凉刀并非是悬挂在腰间,还是全部用布匹包裹,背在了身后。
这般打扮,在凉地边军之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北凉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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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边的山坡上,一道壮硕的身影独自矗立于寒风之中,面色坚韧,细细看去发现这人的脖子处似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刀疤,看上去很是狰狞。
先登营主将铁峰。
铁峰原先为先登营副将,他本不是凉地人士,多年以前他是正儿八经的南宫家亲军,后来南宫家造反,惹得南宫家亲军不满,他便随池集加入了北凉军。
当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伍长罢了,靠着一场场死战、硬仗,他硬生生成为了先登营的副将,在原先的主将曹闻昭调任天狼关主将之后,他就顺序接任了主将的位置。
当初投入凉军的南宫家亲军足有一两万人,到今天能爬到铁峰这个位置的寥寥无几,足见其悍勇。
他脖子上的这条刀疤实在当初攻打檀州城时留下的,一柄弯刀划过了他的脖子,幸好只是割破了表层的皮肤,差一点就把命给丢在了檀州城脚下。
曹闻昭当时笑言,这都不死,那你做先登营的主将正好合适。
果不其然,现在铁峰恰好成了先登营的主将,
驻足而立的铁峰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半山腰的战场一眼,百十号人罢了,还不够先登营塞牙缝的。
他们的目标可是前面的马岭关,乃至整个冀西道。
“将军,前军已出山谷!”
一名士卒走到铁峰的背后沉声汇报着。
铁峰微微点头:“告诉领军在前的两位校尉,抵达城脚之后立刻发起攻击,不要停留,我们还要为身后的右骑军开路。
一座小小的马岭关,区区万余守军,不值得咱们停下前进的脚步。”
“诺!”
铁峰驻足遥望,看向南方的茫茫星夜,轻笑道:
“中原,老子又回来了!”
……
在五千先登营步卒尽数涌出山谷之后,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军出现在了山谷之中。
骑军并没有竭力奔驰,而是放缓了脚步,慢悠悠的前行,战马也很有灵性的异常安静,没有发出阵阵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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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道身影跃出骑阵,立于山坡之上。
为首的自然是左骑军主帅薛猛,横刀立马的他尽显虎将风范,结实的肌肉似乎连身上披挂的甲胄都要给撑破了。
身侧一名颇为老迈的将领乃是严衡,左骑军副帅。
严衡已年近五十,论资历,严衡乃是如今凉地军伍中堪与辽东道都护使王如松比肩的人物。
当初肖正业还是凉州将军时他就是其手下的得力干将,要不是尘岳异军突起,凉州将军一职板上钉钉是严衡的。
在凉军正式组建之后尘岳曾经问过这位老将军的意见,是来北凉道做副都护使还是留在边军为将。
严衡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在左骑军中为副帅,他对尘岳笑谈道:
“打了一辈子的仗,离开马背去内地当个官很不适应,还是战场更适合他。”
另外一道身影则是兵部尚书第五心柔的老对手了,原来黄衫军的大将,现在左骑军的偏将吴仇。
吴仇和薛猛的性子几乎是一样的,粗狂狠厉,领军冲阵都是一把好手。
当初尘岳在京城出事,薛猛无诏便亲帅一万左骑军赶赴凉州城,说起来是足以杀头的罪过,但是吴仇依旧紧紧跟在他的身侧。
用他的话说,这条命是凉王给的,凉王要是死了,他就是搭上这条命也会跟随薛猛去京城走一趟。
薛猛轻扯缰绳,笑道:
“老子等这一天可是好久了啊,京城这帮龟孙子,还真当咱们凉军是好欺负的?”
“哼~”
吴仇冷声一笑:“这一次就让中原那些人看看,什么叫北凉铁骑!”
入凉短短一年的时间,吴仇就已经彻底融入了凉地军伍之中,张口闭口就是我北凉。
加入凉军的这段时间,吴仇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位置,那就是做一个领军冲阵的武将,其他所有事都交给别人去处理,心无旁骛。
以前在黄衫军他不仅要带兵打仗,还要管后勤、安抚手底下的将领、协调各方各派的关系。
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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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战马、一杆长枪,足够他横行天下。
“薛帅,我可得提醒您一句,别忘了王爷的嘱咐。”严衡笑嘻嘻的说道:
“这马岭关只是顺道而过,可别耽误了王爷的整体部署。”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很。”薛猛缩了缩头,吐着舌头道:
“就算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违背王爷的意思啊。”
“那就好~”严衡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别看严衡是副帅,但实际上两人是相辅相成,有什么大事都是商量着来。
甚至绝大多数时候军中事务都是严衡在一手处理,薛猛只管带兵打仗。
这也是尘岳将严衡放在左骑军的原因之一。
薛猛性子急,没人看着就会闯祸,把严衡派过来正好可以压一压薛猛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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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们说严衡也是老一辈的将领,薛猛就算再暴躁,也得卖老将军几分面子不是。
实则现在的薛猛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就在出兵之前,薛猛被尘岳臭骂了一通。
原因自然便是薛猛带兵赶赴凉州城、对诸位老人不敬的事。虽然尘岳知道这是薛猛对自己情意重,但这种性格可不能惯着,该骂还是得骂。
尘岳甚至威胁薛猛,只要他再不听话,就将其调回朔州,当个守城将军,至于拿下中原的战事就和他彻底没关系了。
这薛猛哪里还敢造次。
“好了,不说了。”
薛猛咧嘴一笑,策马向前:“让咱们看看,中原的军伍到底有几斤几两!”
第1441章春风不度嘉隆关四
“砰砰砰!”
“噼里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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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岭关中的爆竹声从下午就开始响,一直到半夜都还没停。
按照古老的习俗,爆竹声是用来驱散妖魔鬼怪、扫去人身上邪气的,自然是放得越久越好。
城内爆竹声连天,团团簇簇的火光时不时的照亮黑暗、点缀着闪闪星空。
一些精力旺盛的孩童成群结队的在大街上奔跑,穿着新衣服的他们喜笑颜开。
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中,无数的黑影已经抵近了城脚。
铁峰的后背紧紧的贴在砖石边,眼神直视城头,侧耳倾听。
马岭关的城墙高不足四丈,且年久失修,破破烂烂,坑坑洼洼。
这么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事,这座以前的军镇早就被废弃了,颍阳郡的官府也从来没想过好好的修补一下城墙。
虽然冀西道的驻军可以短时间内抽调来马岭关,可这破损的城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好了的。
安静的听了一会儿之后,铁峰发现城头上并无任何动静,唯有几支孤零零的火把在黑暗中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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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峰的嘴脸微微翘起,抬手这么一招,无数的黑影便朝着城头射出了绑缚在腰间的钩锁。
“当当当~”
身形矫健的先登营士卒一个接一个的迈步而上,这坑坑洼洼的砖石让他们更好借力。
短短四丈的距离罢了,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瞬息之间。
哪怕这时候城头的守军能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
让铁峰万万没想到的是,整面城墙此刻竟然没有一兵一卒的守军。
他们在干嘛?
没错,在喝酒~
在赌博!
“大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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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
“大!给我出大啊!”
“唉,妈的,又输!”
“喔!赢了,给钱给钱!”
城头的一间厢房里,几十个军卒乱哄哄的挤在两张桌子周围,大呼小叫,很多人手里还握着酒碗,满脸红光。
大年三十,官府给这些大头兵一人发了两百文的赏钱,以及前几个月的军饷。
这种举动在平时可是不多见的,上万军卒,这笔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以前官府哪有这么大方。
其实这笔银子是第五心柔让户部特批的,为得就是激励前线的守军,好好的替他们守住冀西道的门户。
可到了这些兵痞的手里可就不一样了,大年三十的,怎么着不得来两把助助兴?
“再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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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大!”
“大!大!”
“开!”
当骰子的点数为小时,叫得最大声的那名男子满脸愤怒,拍着桌子骂道:
“他娘的!怎么这么背,输了一晚上?”
“别玩了石头哥,再玩下去你就输光嘞,小心家里婆娘撕你耳朵!”
“哈哈哈!”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呸!滚蛋!老子就不信了,今天还真一把赢不了?
酒呢,再给我来碗酒,看我大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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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坛子空了,得到外面搬。”
“我去,正好转转运。”
黑脸汉子骂骂咧咧的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把桌上的铜板揣进口袋。
刚推门而出,一阵寒风就吹在了有些泛红的脸颊上。
“呼~”
一口浓郁的酒气被吐了出来,黑脸汉子喃喃骂道:
“真他娘的冷,这大晚上的,鬼才出来站岗,还是赌钱喝酒舒坦。”
黑脸汉子摇摇晃晃的走到墙角边,终于看到了几坛盖得严严实实的烈酒,顿时就乐呵呵的扛了一坛在肩上。
“当~当~”
“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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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轻微的响声似有似无的传进了他的耳中,黑脸汉子茫然的举目四顾,发现并无任何异样。
“当~当~”
“噗~噗~”
可声音却越来越响,黑脸汉子迈开了沉重的脚步,顺着声音走到了城墙边缘。
他随意的探头朝外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一双漆黑、冷峻的眼珠子恰好抬头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一股不安迅速串上了黑脸汉子的心头。
这名先登营的悍卒没有丝毫的迟疑,单手一撑砖石,猛得纵身一跃。
在脚步还没站稳之际,他就已经顺势拔出了绑缚在背后的弯刀,一刀捅进了黑脸汉子的胸口。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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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
黑脸汉子满脸的惊恐,一口鲜血狂奔而出,肩上扛着的那个酒坛也是应声而落,摔得粉碎。
浓浓的酒味顿时弥漫在这片城头上。
“噗噗噗~”
酒坛刚刚碎裂,一道又一道的黑影便从城外跳了进来。
落地的铁峰冷冷的看了一眼尸体,又看了一眼不远处亮着灯光的厢房,面色冷酷的挥了挥手。
而屋外的动静也引起了屋内那群兵痞的注意,有人骂骂咧咧的打开了房门:
“这家伙真是个废物,莫不是摔坏了咱们的好酒?”
“嘎吱~”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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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刚打开房门,一柄凌厉的弯刀就划过了他的脖颈。
“扑通!”
铁峰一脚踹开尸体,冷声喝道:
“杀!降者可活!”
……
一名大腹便便的都尉手里拎着一壶酒,摇摇晃晃的走上了城头,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
“蒽~不错~
好~嗝~
好酒!”
这家伙也算是个有责任心的军官了,喝成这样,都不忘上城来巡查一下城防,第五心柔不给他升官真是委屈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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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上城头,这都尉就发现城头上一名守卒都没有,空空荡荡。
他顿时就张嘴骂了起来:
“一群混账东西!
老子少盯着一会儿就跑去偷懒,看我这次不好好的收拾你们!
最起码一人打个……”
话还没说完,这名都尉就目光惊恐的闭上了嘴巴。
因为他能感受的一把冰凉的刀锋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与此同时还有一名面色凶悍的男子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铁峰面无表情的问道:
“酒好喝吗?”
“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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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极为害怕的咽了口唾沫,酒意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铁峰的背后,站着无数道手执弯刀的黑影,全都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
地上还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尸体,全都是他手底下的军卒。
墙角边跪着一排人,很明显是被俘虏的,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
“你,你们~”
都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生怕下一刻刀锋就抹过自己的脖子。
铁峰微微一笑:
“自我介绍一下,北凉先登!
从现在开始,马岭关归我们了~”
第1442章春风不度嘉隆关五
“当当当!”
“嗤嗤嗤!”
“凉军进城了,进城了!”
“迎敌!快迎敌!”
“打个屁啊,跑,赶紧跑!”
马岭关的城门口终于爆发了激烈的厮杀,驻扎在城脚下的一支三百人的小队首先发现了凉军的踪迹。
但此时此刻已经有近千名先登营士卒顺着绳索进入了城内,他们只需要拿下城门就万事大吉。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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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峰手执弯刀,迈步前冲,狠狠的撞进了冲过来的冀西道官军阵中。
只见他前冲的同时上半身微微弯曲,刀锋从半腰间顺势滑出。
“刺啦~”
“嗤~”
两名握着长枪的步卒被铁峰拦腰割破了腰腹,鲜血淋漓的肠子撒了一地。
“噗嗤!”
被割破肚皮的官军并没有死透,只是痛苦的躺在地上嘶吼着,还在奋力的将肠子塞回肚里。
哀嚎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如此惨烈的景象让周围大部分没上过战场的官军吓得瑟瑟发抖。
而一气呵成斩杀两人的铁峰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身形,在稳稳落地之后一个急转身,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两根侧面避开的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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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
随即抬肘狠狠的往身后一击,整个人借势一撞,挨了重重一肘的官军只觉得胸口发闷,一口鲜血顺着喉咙口就溢了出来。
“嗤!”
转瞬间三人毙命,这般凌厉的杀气实在是镇住了周围一圈的官兵。
一时间战场陷入了寂静,握着长枪的官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是没人敢往前冲。
“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
一名粗狂的领军校尉终于握着大刀出现在了官军人群中,声嘶力竭的吼道:
“不想死就给老子守住城门!凉军一入城,你们都得死!
谁敢退后一步,以反贼论处!
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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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校尉是参加过黄衫军之战的人,还算有点脑子,知道城门一旦丢失,这仗就没得打了。
现在没人知道凉军来了多少人,守住城门是他们唯一坚持下去的希望。
“杀!”
“杀啊~”
在校尉的逼迫下,这些个官军终于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现在他们知道,官府给的那两百文的赏钱可不是白拿的,是得玩命的。
有命拿,也得有命花才行。
城门口处已经打成了一片,但可能因为是年三十,满城的爆竹声恰好遮掩了一阵阵的喊杀。
城中深处的百姓、官军浑然不觉城门口发生了何事,只有离得近的人才发现情况不对劲。
一股恐慌、惊惧,正沿着街道向城内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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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咻!咻!”
当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彻云霄之时,整座马岭关似乎都为之一静。
不管是正在庆祝新年的平头百姓还是在彻夜饮酒作乐的达官贵人、实权武将,都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了天空。
响箭冲上茫茫夜空,最后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全城可见。
耀眼的光芒中带着丝丝杀气。
满城的老百姓不是傻子,这一看就不是爆竹,那这到底是什么?
只有那些通宵饮酒作乐的将军们一哆嗦,这分明就是战场常用的号箭!
“凉,凉军!”
“凉军入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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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一道惊慌失措的吼声传了出来,整座马岭关刹那间大乱。
……
“轰隆隆~”
城门口处满地狼藉,躺下了不少尸体,区区几百人的官军队伍被先登营一击即溃。
那名领军的校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脸上被踩得血肉模糊。
他可不是被凉军杀死的,而是活生生被己方的溃兵给踩死的。
命悬一线之际谁不想保命?管你是校尉还是将军,众生平等~
“噗嗤~”
校尉的眼神终于彻底昏暗,临死前他才明白,所谓的一万精锐驻守马岭关能坚守三个月,完全是个笑话~
“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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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又一队骑军顺着城门口蜂拥而入,茫茫的黑甲在夜色和火光的映衬下似乎没那么重的杀气了。
骑军高举着左骑军的大旗,还有一个大大的“凉”字。
正在疯狂逃窜的官军越发惊恐,他们眼看着那些个马背上的北凉军轻轻挥舞弯刀收割着同袍的性命,现在他们的心头完全没有抵抗的想法。
薛猛手持长枪,策马向前,怒喝道:
“传凉王令!
负隅顽抗者死,投降者活!
城中百姓立刻归家,凉军保证秋毫无犯!”
“凉军保证秋毫无犯!”
“秋毫无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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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阵高喝顺着骑兵的驰骋传遍了马岭关的大街小巷。
处在震惊和愣神中的百姓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凉军入城了,当即全都撒开脚丫子跑回了家。
开玩笑,马岭关离北凉最近,也最清楚北凉军的战力,不跑难不成等死吗。
“咚!咚!咚!”
“呜~呜~呜~”
城中的战鼓声、号角声响了起来,一支又一支的官军慌慌张张的跑出了营房,准备列阵御敌。
可这些人绝大多数都面色潮红、满嘴酒气、甚至连铠甲都没有穿戴整齐,怎么看都像是乌合之众。
谁能想到凉军真的会起兵造反,又偏偏选择在大年三十的夜里发起攻击呢?
“给我拦住他们!快!”
“所有人!一步都不许后退!务必将叛军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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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都给我上!后退者死!”
一队看起来还算是精锐的官军挡在了左骑军前进的道路上,为首一名将领只套了一件铠甲、赤裸双臂、甚至连贴身的内衬都没穿。
武将名为邱永年,正儿八经从黄衫军之乱中提拔起来的将领,而是第五心柔亲手提拔的那种。
在两年前他还是个小小的百夫长,一场平叛之战打下来已然成了领军一万的高阶武将。
成长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所以邱永年对第五心柔是言听计从。
将他调往前线坐镇马岭关也是第五心柔的命令,可见第五心柔是信任他的。
但邱永年还是过于轻敌,在官场上升的太快导致他有些目中无人,从来没有真正把凉军当过一回事。
再加上今天又是大年三十,全城守军都在饮酒作乐,怎么跟凉军匹敌?
邱永年握着大刀嘶吼道:
“退后者死!都给本将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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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血红的邱永年隐隐约约感到,今天或许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夜。
第1443章春风不度嘉隆关六
漆黑的夜色开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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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阳光再明媚、清晨的空气再清新,也遮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
马岭关中的战斗结束的异常快,短短几个时辰,城中就归于了安静。
城内各条主街都躺着官军的尸体,但更多的是一队队被押解的俘虏。
这些俘虏一个个脸色惨白,被锋利的长枪顶着脑门谁能不害怕。
老百姓们很识趣的都躲在家中没有出门,凉军也说到做到,对百姓秋毫无犯,没有出现任何趁火打劫、谋财害命的情况。
这种军纪让马岭关中的老百姓大松了一口气。
铁峰站在城头上,随手扯下一块白布擦拭着弯刀上的血迹,脸色平静。
半夜的激战好像没让这位先登营的主将露出什么疲惫之色,看眼神还很兴奋。
“铁将军,你们先登营的动作还真是快啊。”
薛猛带着几位左骑军的将领大踏步走上了城头,朗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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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的骑兵愣是被你们这群步卒甩在了身后,刚到马岭关外,城门就开了。
要不是你放了响箭,本将军还以为是城中的官军主动开城投降了呢~”
“哈哈哈!”
众人笑成一片,这马岭关一战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铁峰挠了挠头道:
“王爷选的出击时机简直是太巧妙了,换做谁来守城估计都不会猜到昨夜有人会突袭。”
一众北凉武将本以为城内这一万守军能坚持个半天、一天的,先登营攻城也得遭受点损失。
可没想到,先登营不费吹灰之力就入了城,而所谓的一万精锐在主将邱永年被吴仇一枪捅死之后就彻底崩溃了。
一万士卒,死了千余人,逃了一两千,剩下的全都缴械投降。
可入城的先登营步卒也就五千人,铁峰觉得关押这些个俘虏比击败他们还要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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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马岭关暂时就交给铁将军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薛猛笑了笑,双手撑着冰凉的砖块看向城外。
正有一长串的左骑军排成一条长龙,马不停蹄的出城,直奔远方。
黑色的长龙满是杀气,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何方。
他们仅仅在城内花了一个时辰埋锅造饭,没有任何休息就启程了。
尘岳交给薛猛的任务可是紧得很~
“诺!”
铁峰抱拳怒喝。
……
嘉隆关,北凉和冀西的交界之地,相比于马岭关,这座城池还是要高大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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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初一,但是嘉隆关的百姓这个年过得可不安稳。
从大早上开始,黑压压的行军队伍就从嘉隆关穿行而过,直奔马岭关的方向而去。
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在议论到底出现了什么大事,当他们看到那一面迎风飘扬的凉王大纛时,所有人都幡然醒悟:
战争真的开始了~
……
城外
铁甲皑皑、旌旗蔽空。
骑军步卒泾渭分明,宽敞的官道被一分为二,一半走军卒、一半过马车。
马车上连篷布都没有遮盖,塞的全是粮食、军械等各种军需物资。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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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配合着鼓点声,大军非常有秩序的向前推进。
看那队列之中,有银甲茫茫的大凉龙骑、有五人一排、十排成军的整齐步卒。
一面面不同的旗号在寒风不断飘扬,凉军这次出动的阵仗不可谓不大。
游弩手在官道两侧来回奔驰,随时传达着各军主将的命令。
这支队伍很长很长,从清晨到黄昏,已经五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走完。
在嘉隆关前的土坡上,一众身影傲然而立。
站在居中首位的乃是凉王尘岳,身上披着那件玄色的镇北大将军铠甲。
严格意义上来说,周朝已亡,尘岳的头衔已经不做数了。
但又有谁真的拿现在那个大陇当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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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证出兵的名正言顺,尘岳自然还是套用以前的头衔。
褚玉成脸色沉稳的汇报道:
“王爷,左骑军、白雪卫已经通过马岭关,正按照战前计划有序推进。
先登营在收容城内的俘虏,据铁峰回报,俘虏有点多,出乎了我们的预料。
预计到明天中午,各支大军加上运粮的马车可以全部进入关隘,后续物资会陆续入关。
游弩手已经在前开路,确保一路不会有任何耽搁。”
“蒽~”
尘岳淡淡的一声,轻声道:
“大家一直和北金、燕戎这些精锐的草原骑兵作战,习惯了对面敢打敢拼,一下子对手变弱了可能会有点不适应。
但本王必须得提醒一下诸位将军,宇文家敢谋国,就不会在军伍方面毫无准备,那个第五心柔也绝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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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敌之心,是绝对不可以有的!”
“诺!”
一排排人影齐声应喝。
有大凉龙骑的两位主副帅、有厉拔天、夜潇潇等一众步军将领,还有诸葛糊涂、郁岩白这种文官。
这次凉军南下,出动了左骑军三万、白雪卫一万、大凉龙骑一万,再加上三万步卒,总计八万大军。
外加辽东那里也会同时出兵,最终出凉地南下的大军会高达十五万之众。
“岩白,文官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尘岳平静的问道。
郁岩白躬身答道:
“回王爷,从北凉、辽东抽调的各级官吏总计六百余人,将陆续跟随大军南下,随时接手攻占城池。”
这次郁岩白被尘岳从朔州掉了过来随军征战,介时所有打下来的地盘都由他去管辖治理,以免影响大军征战的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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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蒽~”
尘岳微微点头,旋即轻声喝道:
“入境之后,厉拔天取云阳、夜潇潇攻西华,不要担心后备军需、士卒的体力。
我只有一个要求,快!
动作要快,趁着京城没有反应,本王要在十天之内,彻底打垮盘踞在冀西道上的十万守军!”
“诺!”
“出发!”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高过一阵的战鼓声,一众将领纷纷上马,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而尘岳和褚玉成则留在了原地,回头遥望那坚厚的嘉隆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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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微微吹拂在两人的脸上,似乎比前些日子的冬风暖和了一丝。
毕竟过了新年,按理来说已经立春了~
褚玉成默默的跟在身后,没有说话。
尘岳驻足许久,才喃喃道:
“不知道明年春风再起之时,我们能不能带回这八万男儿~”
第1444章铁蹄南下入中原一
冀城,冀西道首府,乃是一座两百余年的古城。
以前还没有划分天下为三十道时,这座冀城就是凉州以南一座颇为繁华的所在,许多往北境做生意的商贾、商会都会在冀城中设立分部。
他们运货的商队可以在冀城补充给养,然后一路北行进入凉地,这样的话不仅可以节省时间,也可以保证商队的安全。
而冀东冀西道的由来也是以这座冀城来区分的,冀州周围以及西侧的几个州郡划归冀西道,以东为冀东道。
要不是周围郡县的疆域都比较辽阔,朝廷恨不得将两道合并为一道。
相传在千年以前,曾有古人在冀州立国,因此冀州之地的老百姓都已冀人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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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久远,历史已经无从考证,但是现如今的冀东冀西两道确实疆域辽阔且人口众多,民风较之中原之地略有区别,大部分还是北境的风俗。
当初划分冀东冀西两道之时朝廷或许另有深意:
一来是防止北境防线被蛮子攻破,实力雄厚的冀东冀西两道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给朝廷调集大军争取时间;
另一种可能就是防着封疆大吏造反,安排了两个大家伙在北凉身后,这样冀东冀西就是整个中原之地的屏障。
高耸的古城墙上布满着岁月的痕迹,甚至还有刀创剑痕。一颗颗枯草从砖石缝隙间艰难的探出了脑袋,生命力很是顽强。
六十年前,当时盛极一时的草原民族攻破凉州、幽州,兵峰直下,一直推进到这座古城之前才被挡住了脚步。
游牧骑兵本以为这座城池不堪一击,只要他们挥舞马刀吓唬吓唬,守城的将领就会开城投降,这一招他们屡试不爽。
可惜事与愿违。
城中十余万军民死守三月,死伤无数,终于等来了朝廷的援军,最终击退了入侵的外敌。
所以这座古城也有着属于他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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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设立冀西道之后,这冀城更是成了周边几处州郡的中心,不少豪门大户都将家族中的生意迁到了此地,使得冀城愈加繁华。
从京城事变以来,冀城中的驻军就开始不断增加,官府在民间大肆招兵,诏安土匪流民、许以重金、让他们替朝廷卖命。
短短的三个多月,原先只有五万驻军的冀西道已经扩军至十万之众,其中一部分还是从中原之地抽调过来的。
除了一部分大军驻守在马岭关以及其他几处州郡以外,剩余的五万大军全部留守在冀城之中,可谓重兵集结。
一旦前方马岭关被攻破,冀城会是冀西道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几个月里冀城的驻军草木皆兵,日夜忧心凉军会来袭,毕竟凉军的名头不是白给的。
好在这三个多月风平浪静,北凉没有丝毫的异动,只是切断了两地之间的官府沟通、外出巡查的游骑一直没有见到凉地的军伍有调动的迹象。
但是从前天半夜起,这座冀城就彻底紧张了起来,城头上的守军加多了一倍,无数的游骑探马向前线撒了出去。
因为从马岭关侥幸逃脱的溃兵来报,凉军真的起兵造反了,而且攻破了关隘。
坐拥一万驻军的马岭关竟然一夜之间就被凉军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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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所有人都慌了。
……
此时此刻位于冀城中心的经略府内满是大官,众人争得面红耳赤。
因为就在昨天半夜,斥候飞马来报,一支两万人左右的凉军铁骑一路绕过多座城池,直奔冀城而来。
估摸着下午时分就能抵达冀城脚下。
这种打发很冒险,不要命,孤军深入在兵法中一向是最忌讳的,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争吵的众人分为两派,一派力主出城迎敌,以城中绝对优势的兵力给予凉军迎头痛击,让他们不敢小瞧冀西道上的官军。
另一派么则是稳妥起见,认为应该据城坚守,等待朝廷的援兵。
议事厅的正前方坐着一文一武两名大员,分别是冀西道经略史景惠和冀西道都护使邢嘉荣。
虽然都在冀西道为官,但两人的来历可是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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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惠五十岁上下,土生土长的本地官吏,从小小的县令一步步爬上了经略史的位置。
谈不上有什么惊世大才,但也是为政一方的好手,在朝中没有后台,既不是宇文家的也不是上官家,或许正是因为保持中立,他在新皇登基之后才得以继续留在经略使的位置上。
现如今的朝局这位老人看不懂,皇帝禅位更是让人觉得事有蹊跷。
但他只不过是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只能老老实实的在新皇的手底下当官。
刑嘉荣就完全不同,三个月前刚刚调来冀西道,妥妥的宇文家亲信。
此前他在京畿大军里为将,黄衫军之乱中成了第五心柔一派的人。
因为生得虎背熊腰,擅长使一手青花板斧,出入战阵凶狠异常,所以在军中颇有一些名气。
论将才他可能一般般,但要是说对第五心柔、宇文星辰的忠心那是绝对的,要不然也不会被放在如此紧要的位置上。
现如今朝局动荡不安,宇文家不一定喜欢能力强的人,但一定喜欢忠心的家伙,这个刑嘉荣就是其一。
两人此刻也因为是打是守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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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一定要和他们打!
叛军既然直插冀城,定然是奔波日久,骑兵脚力早已是强弩之末。
咱们集结优势兵力给予其致命一击,定能大败凉军!”
开口说话的那位将军身材颇为健壮,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英气。
此人名为苏宏,官任冀州将军,乃是议事厅品阶仅次于都护使刑嘉荣的实权武将。
苏宏可了不得,三年之前还是冀州军中的一个小小校尉,屁大点的官。
但是在黄衫军之乱中他随军被调往江南参战,在战场上屡屡建功,甚至吸引了第五心柔的注意。
战事一结束,他就被兵部火速提拔为冀州将军,现在是刑嘉荣的左膀右臂,两人平日里的关系很是不错。
“没错!跟他们打!怕什么!”
“啥子北凉铁骑甲天下,我看都是吹嘘出来的,谁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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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凉军也没比咱们多只手多条腿!”
“就是,咱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和他们硬碰硬的干上一场!”
好几名武将都在拍着桌子吵闹,显然他们都赞成苏宏出城迎战的计策。
第1445章铁蹄南下入中原二
这些个武将大多经历过黄衫军之战,黄衫军的最终兵败让他们的信心很足,深知唯有在沙场上建功才能在官场上平步青云。
而现在凉军造反,岂不正是他们最好的升官时机?
看到这般场景,经略史景惠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并没有开口说话。
一名文官苦笑着说道:“诸位将军,打不得啊~
这凉军可是厉害的紧,就连关外的蛮子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当初的北金厉害吧?不是照样亡了国,不能打,不能打啊~
咱们这临时集结起来的数万兵马,怕是不能与之一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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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不管凉军来了多少骑兵,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待在城内不出去,那凉军也束手无策。
大厅里瞬间就陷入了安静,很明显这些武将的脸上有些不忿,老大人的劝说并没有让他们平息下来。
但是碍于老大人资历高,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都护使刑嘉荣拖着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战意。
其实战与不战的决定权不在景惠的手中,而是他这位都护使说了算。毕竟他是从京城调来的宇文家嫡系,朝中有着不小的人脉,而且满城的兵权也都被他把持着。
“将军!”
冀州将军苏宏抱拳喝道:
“陛下信任我等才将冀西道防守重担交于将军,岂可一兵一卒不出就畏惧叛军?
如今北凉起兵造反,藐视皇权天威,其心实在可诛!若我等一味的龟缩于城内,必将助涨叛军之气焰,灭自己人的威风。
区区两万骑军就敢深入我冀西道境内,说明叛军一点也没把咱们放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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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有言,骄兵必败!
凉军如此用兵正是败亡之征召,倘若我等集结兵力,出城迎头一击,定能挫败凉军骑兵,大涨军威。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等败了,也可及时退入城内,继续坚守冀城,与大局并无影响。
我等都是征战沙场之人,当知与敌对战气势为先,我们怎们能放过这么好的取胜时机呢?
今天退了这一次,以后军中士卒定畏惧凉军铁骑,到时候再想挽回军心就晚了!”
这位面色坚毅的冀州将军似乎是铁杆的主战派,力劝刑嘉荣出城步阵。
刑嘉荣的眉宇间战意汹汹,是啊,他可是军中大将,怎可在兵力优势之时还龟缩于城内,这要是传了出去,以后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
五万打两万,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胜券在握。
苏宏见刑嘉荣异动,再度开口劝道:
“若将军忧心城内,末将可率本部一万军马留守城池,以防不测,将军领四万大军出城而战,可保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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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刑嘉荣终于被说动了,狠狠的一拍桌子道:
“凉军孤军深入是他们自己找死,竟然丝毫没有把咱们冀西道放在眼里,这一战必须得打!”
“将军!”
旁边的老臣景惠一急,又想再劝几句。
“老大人不必多言!”
刑嘉荣一抬手就止住了他的话:
“我意已决,决不能让叛军如此嚣张的在冀西道境内流窜,要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本将军还有什么脸坐在都护使的位置上。
众将听令!立刻集结军伍,出城布阵!苏宏,你率本部军马接手城防!”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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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应喝的苏宏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
……
“咚!咚!咚!”
冀城中的战鼓声响了整整半日,一队又一队的军卒开拔出城,满城的百姓都被这种阵仗吓到了,一个个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到正午时分已经有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阵摆在了北城门外。
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遮天蔽日的旌旗很是雄壮,阵型铺得极为厚实。
大军以骑兵为先,城中仅有的四千多骑军全部被拉了出来了,排成三条锋线笔直的摆在最前方。
不同于凉地,冀西道几乎没什么养马之地,所以战马也很少,就这四千多骑军几乎已经抽空了冀西道的全部力量。
骑军之后是数量庞大的拒马阵,黑压压的一片。
军中并没有类似北凉那种等人高的巨大铁盾,而是清一色的圆盾,辅以长枪拒马,和骑军之间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用来摆放拒马鹿角。
大阵的左右两翼为弓弩营,步军拒马弓弩无疑是必备利器,除了普通的轻弩弯弓,就连守城专用的硬弩也被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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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拒马阵布得还算中规中矩没有什么漏洞,能被第五心柔派到冀西道担任都护使,这位刑嘉荣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军阵中的士卒都在交头接耳的闲聊着,神色有些紧张。
毕竟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名闻天下的北凉铁骑,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三个月来招募的新兵,战场都没上过,只经过一些简单的操练。
刑嘉荣一人一骑矗立在大军阵前,满面红光。
金戈铁马组成的偌大军阵让这位都护使意气风发,幻想着能够一举击溃凉军。
只要能正面击败北凉铁骑,他刑嘉荣的名字注定会名扬天下。
“报!”
一骑探马从远处飞奔而来,马背上的骑卒跑得气喘吁吁,抱拳喝道:
“将军,凉军距离冀城不足五里!”
刑嘉荣轻提手中的青花板斧,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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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军备战!”
第1446章铁蹄南下入中原三
城头之上,苏宏和经略使景惠两人驻足而立,城头上弓弩密布,防守之势极为严密。
因为已经开春,瑟瑟的寒风变得没那么刺骨了,但是现在可没人有有心情去关注温度的变化,你没看见连老大人景惠都亲自走上城头观战了吗?
从这个角度看去,城外是乌泱泱的人海,战鼓声络绎不绝,让人看得心潮澎湃,但是两鬓已经生出白发的老大人还是有些忧心,喃喃问道:
“苏将军,真的能赢吗?”
对于这位三年间窜的极快的中年将领,景惠其实是颇有好感的,就算他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苏宏治军严明,和其他的那些饭桶将领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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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底下的一万兵马应该算是冀州本地最强的,这才被留下来守城,也算是留了一招后手。
苏宏驻足遥望,轻声道:
“能赢,当然能赢。”
景惠古怪的看了苏宏一眼,他不知道苏宏哪来这么大的信心,明明对面的敌人是号称骑兵之勇、勇冠天下的北凉铁骑,在他的认知里苏宏从来不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将领。
这次是怎么回事?
“老大人看着就好~”苏宏微微一笑,极为舒坦的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铠甲铁片丁玲桄榔的碰撞在了一起。
极远处的天边,似乎飞出了无数的鸟儿,像是受了惊。
“来了~”
苏宏淡淡的念叨了一句,这位冀州将军的目光中甚至露出了一丝期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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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阵中一片死寂,在等待凉军出现的这段时间里是最压抑的,几乎没有人亲眼见过凉军,更没有与其正面对阵过。
些许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握着长枪的手已经渗出了汗水,脚步死死的钉在地上,生怕自己脱离了阵型。
为了防止拒马阵溃散,刑嘉荣的布阵也是分了层次的。
最前面是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兵,后面是那些个吸纳而来的土匪,这些人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是只要给银子就会拼死效力,最后才是那些新兵蛋子。
好在他们人数众多,大家都认为就算凉军再强也不至于在长途奔袭之后能一举击溃四万大军吧?
就在某一刹那,刑嘉荣的眼皮挑了挑,他似乎感受到了大地在微微的震颤。
“轰隆隆~”
下一刻,漫山遍野的黑甲铁骑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骑军为黑、天空淡蓝,两者交相映衬。
一面面硕大的凉军大旗迎着春风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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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嘉荣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震撼,这就是北凉铁骑?声势果然不小,起码这一万骑军铺开来就能让人头皮发麻。
出现的骑军并不是预料中的三万左骑军,而是一万左骑军和一万白雪卫,白雪卫铺开在左骑军的身后,从刑嘉荣的角度看过去根本发现不了在黑甲骑军的后面还藏着一支白甲骑军。
骑军领头三将,居中处为左骑军主帅薛猛,一左一右分别是吴仇和黎南。
三人的装扮几乎是一模一样,披铁甲持长枪,身形随着马背不断的起伏。
骑军在距离官居还有一箭之地时蓦然停马,整齐划一。
“唔~好大的阵势啊~”
驻马而立的薛猛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些许轻蔑。
“将军,这一仗咱们可以比一比谁杀敌更多了。”吴仇在一旁轻笑道。
这是他第一次以军中将领的身份带领上万骑军冲阵,胸中热血翻滚。
城头上的苏宏目光忧虑,轻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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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北凉铁骑么~曾几何时他们可是我大周的天兵天将,是边疆上最坚固的屏障,但老夫没曾想到有一天会站在他们的对面啊~”
苏宏双手城墙,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满是战意。
拒马阵前,刑嘉荣手持宽厚的板斧策马而出,朗声怒喝道:
“吾乃冀州大将刑嘉荣。
反国之贼,安敢犯吾边境!”
这位冀西道都护使意气风发,他几乎已经能预见到待会北凉军尸横遍野的场面。
没有人回应他,但是刑嘉荣看到,对面的骑军动了~
一万骑同时策马而出,千人一排,多道锋线齐头并进,似乎是想直接硬碰硬的撞开他们的大阵。
“起阵!”
刑嘉荣抬手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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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
冀西道的官军也没闲着,同一时间拉开了架势,长枪林立,微微泛起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刑嘉荣手底下的五千骑兵同样开始缓缓向前推进,他要刀对刀矛对矛的和凉军铁骑对上一场,让他们看看,中原骑兵也不是泥捏的!
“轰隆隆~”
“轰隆隆~”
地动山摇,马蹄声越来越响。
茫茫的黑甲骑军犹如滚滚江潮,铺天盖地而来。
在前冲的同时,左骑军的长矛已经缓缓上举,薛猛放肆的朗声大笑:
“将士们!让他们听一听我北凉的马蹄声!”
“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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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这宏达的骑兵锋线让留在原地的那些拒马步卒有些心慌,在中原之地可是很难看见一万骑发起冲锋的。
而左骑军的身后,那一万人的白雪卫同样策马前冲。
在某一刹那,所有人都搭箭上弦,弯弓如满月。
白马白甲,人马合一。
只见那白雪卫主帅于滨阳轻轻抬起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嗖嗖嗖!”
“嗖嗖嗖!”
无数雪白的箭雨腾空而起,在刑嘉荣以及数万步卒骇然的目光中狠狠的砸向了拒马阵。
这一刻似乎骄阳的光芒都被箭雨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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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嗤~”
“啊啊啊~”
北凉强弓可不是说着玩的,在冀西道的羽箭还没有放出第一轮时,他们的箭就到了。
多出的这十几步射程,足以决定战争的胜负。
“嗖嗖嗖!”
“啊啊啊!”
拒马阵瞬间就被射的七零八落,无数中箭的士卒躺在地上凄惨的哀嚎着。
两侧的弓弩营也是出现了一阵骚乱,迎着头皮开始放箭。
“坏了!”
站在城头的苏宏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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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这一下子就能看出北凉铁骑远不是他们可以匹敌的,刚刚那一幕雪白的箭雨从天而降可是将这位老大人给镇住了。
而下一刻,苏宏的朗笑声更是让他瞬间石化。
“哈哈哈哈!”
这位冀州将军仰天大笑:
“诸位,可曾见我北凉,盛春出白雪!”
第1447章铁蹄南下入中原四
我北凉、我北凉……
苏宏的朗笑声一直回荡在景惠的耳边,老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相识多年的将领,喃喃道:
“你,你是……”
这一刻景惠明白了,怪不得苏宏一直力荐刑嘉荣带兵出城,原来他竟然是北凉的暗桩。
他手底下的兵马一个也没派出城,如今满城的军权都握在苏宏一人的手里。
“嗤嗤嗤~”
“啊啊啊~”
惨叫声瞬间响彻在城头上,几名刑嘉荣留下来的亲信将领被身侧面色冷酷的卫兵一刀格杀,一直到他们闭上眼睛他们都不知道是何人在对自己动手。
为了这一刻,苏宏可是准备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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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宏面色冷酷,朗声喝道:
“奉凉王令,接管冀州城防,负隅顽抗者,
杀!”
景惠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冀城没了~
……
“轰隆隆~”
城外双方的骑兵在急速逼近,马蹄踏得地动山摇,当双方相距仅仅只有步时,一道冲天怒吼自凉军阵中直冲云霄:
“杀!”
刑嘉荣被这一吼吓了一跳,握着青花板斧的手掌都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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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北凉死战他是不懂的,他也没资格将凉军逼到那一步,当时光看这一瞬间的气势,他就知道凉军非其所能敌。
而他身后四千多的骑兵也出现了一丝骚乱,一部分战马不受控制的放慢了速度,甚至有的开始乱跑,将己方的阵型都给冲乱了。
战马都是有灵性的,隔着这么远它们也能感受到对面的强悍,本能的出现了畏惧。
薛猛轻提长矛,目光死死的盯住眼前那道身披铠甲的身影。
“喝!”
长矛笔直的刺出,势如雷霆的直奔刑嘉荣的胸口。
刑嘉荣一咬牙,下意识的抬手格挡。
在江南战场上,靠着这两把青花板斧刑嘉荣可是立了不少战功的,今天他觉得也能靠着自身的武艺搏一搏。
“当!”
他手里的板斧十分厚实不假,但薛猛手上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长矛仅仅是被迟滞了半刻就挑开了板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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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下一刹那,那杆锋利无比的长矛就瞬间捅穿了刑嘉荣的铠甲。
“噗嗤~”
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狂喷而出,薛猛没有丝毫的停顿就抽矛而出,看也不看这位冀西道都护使,继续策马前冲。
“噗嗤~”
“扑通~”
刑嘉荣跟着战马摇摇晃晃的又向前走了几步,在栽落下马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一枪,仅仅一枪。
这位冀西道都护使生命中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无数的马蹄向自己踏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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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嗤~”
“啊啊啊~”
“砰砰砰!”
两军相撞,刹那间人仰马翻。
区区四千骑军的阵型,几乎是被左骑军一冲而散。
最前排锋线士卒的第一次出手,人人杀敌建功,一个交锋官军就已经折损数百人,那些满带鲜血的枪尖向官军预示着死亡的来临。
凉军战力,恐怖如斯。
“嗤嗤嗤~”
“啊啊啊~”
随着惨叫声越来越响,死亡的一步步逼近,这座四千人的骑军方阵开始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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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尾部的那些个骑军被吓破了胆,当即强行勒马转向,想要逃离这片吃人的战场。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同袍被一个个刺落下马,然后被茫茫马蹄踩得血肉模糊,哪还有胆子继续冲阵。
左骑军并不急于追杀这些散乱的逃兵,而是十分默契的自大军阵中一分为三,吴仇和黎南各领两千精锐一左一右,极为蛮横的杀出了敌军骑阵。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拒马阵两翼的弓弩营。
剩下的骑军则自动向中间汇拢,形成一道锥形锋线,笔直向前冲刺。
此刻官军的拒马阵中已经开始了骚乱,临阵指挥的几名将领不知道刑嘉荣战死,但是他们看到了己方的骑军彻底溃败,不要命狂奔而回的骑军竟然冲破了摆在步阵前方的鹿角。
而那些步卒从头到尾都在硬着头皮抵挡白雪卫的箭雨,虽然骑兵还没冲到眼前,但是步军已经出现了近千人的上万。
“咕噜~”
看着越来越近的黑甲骑军,站在最前方的拒马步卒深深的咽了口唾沫,死死的抵住手里的小圆盾,长枪兵也牢牢的抓紧了枪杆。
这些老兵好歹是在江南战场上打过几场仗的,深知在这种情况下决不能撤,一撤就是兵败如山倒,只能赌他们能挡下凉军的第一波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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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们真的能挡得住吗?
“看,城头上挂起了凉军的旗号!”
不知是谁突然大吼了一声,很多人都呆愣愣的扭头看去。
他们身后的那座高大坚固的城池竟然全部换上了凉军的旗帜,场面一度陷入寂静。
“怎么回事,凉军怎么入城了!”
这大白天的仿佛见了鬼一般,明明凉军还在他们的正前方,可城头上的旗帜却被换了。
“咱们被凉军包围了,这仗还怎么打~”
“怎么办啊,还打不打啊,老子可不想死在这里。”
“逃吧,要不咱们逃吧~”
刹那间拒马阵就彻底大乱,领军之将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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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后退!挡住,给我挡住!”
“前排长枪兵向前,挡住!”
“弓弩手放箭!”
可任凭他如何吼叫,也止不住军心的溃散。
“轰隆隆~”
如潮水般的黑甲骑军恰在此时杀进了阵中。
面对长枪拒马,只见薛猛在冲到阵前之时猛地一扯缰绳,那高大的北凉大马瞬间高高跃起,犹如蛟龙出海一般。
“砰砰砰!”
挡在薛猛马前的那名步军目露绝望之色,眼睁睁的看着马蹄向自己的脑门撞来。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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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四溅。
“喝!”
马蹄刚刚落稳,薛猛就毫不迟疑的刺出了手中的长枪。
“嗤嗤嗤~”
蛮横的臂力再加上战马的冲击力,那锋利的枪尖接连洞穿了三名步卒的胸口。
“喝!”
薛猛将最后一具尸体高高挑起,狠狠的砸了出去,一砸一大片。
“谁敢与我一战!”
策马持枪的薛猛仰天怒吼,宛如一尊战神。
那枪尖之处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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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于大阵之中的冀西道将领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他们败了,败得很彻底~
第1448章铁蹄南下入中原五
日暮黄昏,晚风拂拂。
冀城之外一片死寂。
喊杀声持续了半日,到得此时才完全平息。城内的百姓们战战兢兢,还不知道战局到底怎么样了。
刚刚那座拒马阵所在的位置一片狼藉,满地都是尸体,四处横流的鲜血让大地变得泥泞不堪。
一名名左骑军士卒正在清理战场,押解着一队队的俘虏走向城内。缴获的军械全部归拢在城外的空地上,堆积成山。
其实战死的这些个官军并不都是被凉军所杀,有很大一部分是被自己人踩踏而死。
三万余步卒所组成的据马大阵连左骑军的第一波锋线都没当下便宣告破碎。最前方的老兵死了不少,他们拼尽全力也无法挡住北凉铁骑凶悍的冲击。
这般阵势将后面的土匪、新兵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四散而逃。很多被重金诱惑前来的土匪更是肠子都悔青了,钱是一个铜板也没见到,但是命都差点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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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降卒的脸上满是悲戚和震撼,他们第一次对阵北凉铁骑,就成了俘虏。
凉军的战力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参加过中原大战的老兵都在感叹,若是将这支骑军拉到当初的江南战场上,那胜利的天平就会彻底倾斜。
久闻北凉铁骑甲天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薛猛和吴仇一群人拎着长枪慢悠悠的在战场上晃荡着,刚刚吴仇和黎南可是杀了个痛快,两侧的弓弩营被他们一击即溃,几乎没对凉军的进攻大军产生什么威胁。
没有步卒和骑兵护卫的弓弩营,面对骑兵的弯刀只能束手待毙。
丝丝鲜血染红了几名将军身上的甲胄,连续奔袭了两天的他们脸上看不出有丝毫的疲惫。
没一会儿,几人终于找到了冀西道都护使刑嘉荣的尸体,尸体早就被战马踩得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面庞。
薛猛皱着眉头用枪尖指着尸体问道:
“开战前他好像吼了一嗓子,说啥了?”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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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仇和黎南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家伙是冀西道都护使吧?叫什么名字来着?”薛猛好奇的问道。
可吴仇和黎南还是接着摇头,你问三不知。
“你瞅瞅你们两,知道个啥!”薛猛愤愤的骂了一句。
“将军不也不知道吗,怎么咱们就得知道。”吴仇似乎是有些委屈巴巴的说道。
“就是,将军可不能仗着官大就欺负人。”黎南在一旁附和道:“咱们两只管上阵杀敌,其余的事情不应该是将军安排吗?”
薛猛尴尬的红了脸,然后嘟囔着嘴说道:
“算了算了,反正都死了,叫啥都一样。”
“这家伙是冀西道都护使,刑嘉荣。”
一道大喝声从几人的身后传了出来,只见一名面色坚毅的武将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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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将抱拳沉喝道:
“原大凉龙骑亲军校尉苏宏,见过薛帅!特向薛帅献上冀城!”
城中的局势已经彻底被苏宏所掌控,刑嘉荣带走了所有的亲信军马,他接受起城池来毫不费力。
“哈哈哈!”
薛猛仰天大笑:“不必多礼,欢迎你回到凉军。
来,本帅介绍一下,这位是吴仇吴将军,这位是黎南将军。”
苏宏,五年前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凉龙骑校尉,妥妥的军中老卒。
按照他的战功,最少可以在凉军中更进一步当个偏将了,但问天司的皇甫沐找到了他,将他派往冀西道从军。
原因很简单,苏宏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凉人士,而是自幼随父母定居在凉州的,他的老家恰恰就是冀州,对于本地的民风民俗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再加上他只是一个军中校尉,对外没有那么大的名气,派到冀西道来也没人能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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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苏宏果然不负众望,靠着战功有治军有方在军中节节攀升,俨然成为了冀西道独领一方的大将。
这也得益于当初诸葛糊涂和皇甫彦陵提出的计划,抽调军中的精锐将校前往冀东冀西两道,以备后面的大战。
像苏宏这样的人在军中还有很多,除了皇甫沐那师徒两,就连尘岳也不知道全部的名单。
这些人在军中的爬升速度比寻常士卒可是快得多,又能打又有脑子,就像此前褚玉成所说,我北凉的武将放到中原,都得官升三阶。
凉地的官帽子就这么多,许多有才之将都只能默默地停留在原地,无法继续升官。
“不用介绍,咱们认识。”
苏宏诡异的一笑:“吴志勇将军,黎源将军是吧?好久不见~”
黎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伸手指着苏宏道:
“你,是你?还真的是你!”
吴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是不认识苏宏的,但苏宏却一口叫出了自己的本名,在凉地知道这件事的人可是少之又少。而且看黎源的神色,似乎他与这位苏将军还是老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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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南欣喜的说道:“大哥,就是他在江南战场上放了我,然后指引咱们两来北凉入军的。”
“原来如此!”吴仇恍然大悟。
当初陈天胜身死,黎源独自一人亡命天涯,恰好遇到了苏宏,在黎源以为自己已经必死之时,苏宏却放了他一马,并且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哈哈哈~”
苏宏放声大笑,抱拳道:“两位将军别来无恙,欢迎你们加入凉军。
从此以后咱们就是同袍了,沙场之上,并肩作战!”
两人齐齐抱拳道:“一定!多谢将军此前的救命之恩!”
薛猛笑着说道:“好了,叙旧的话以后再说吧,苏将军,城中的情形如何了?”
苏宏沉声道:“我手底下的一万军卒可以保证没问题,但是那些降卒的成分太杂,还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
薛猛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事也不是咱们擅长的,就先别管了,把人的关押起来,等王爷到了再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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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位经略使呢?”
“抓了,关在他自己的府中。”
“嗯~别把他弄死了,王爷叮嘱过,这位老大人或许可以为我们所用。”
“诺!”
薛猛策马回转,看向远处高大的冀城城墙,朗声道:
“向王爷报捷,冀城守军,全军覆没!”
“诺!”
第1449章壮士巍巍出黑土一
时间回溯到大年三十的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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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东道、丹河郡、辽古城
丹河郡地处冀东道和辽东道之间,而辽古城就是坐落在两道边关上的一座坚城。
看似辽东道和冀东道紧挨着,实则两地辖境之间隔着多重大山,足足有近两百里的距离,道路崎岖。
这就是为何当初金人拿下了辽东,却不从辽东之地直下中原、威逼京城的原因。
因为这近两百里的路实在是不好走,何况金人大多以骑兵为主,在深山之中赶路骑兵的速度会被最大限度的迟滞,起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再加上运输粮草物资艰难,很是费劲,所以金人才止步于辽东道境内。
但金人不高兴打,不代表周朝就能不设防。
从金人占领辽东的那一刻起,周朝就在两山夹道之间建起了一座新城,取名为辽古城。
或许当时的皇帝带着一点思念辽东的意思才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占住两山要害的辽古城从那时起便成了一座军镇,城中的百姓不多,大多为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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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来,不管谁坐在那把龙椅上的,都会让户部增拨钱银,修缮加固辽古城。
万一金人哪天抽疯了,偏要强攻辽古城咋办?
谁会跟自己的皇位过不去呢?
其实从辽东进入丹河郡的道路不止这一条,但其他的都是小路,唯有辽古城的背后是坦荡大道,易于运送粮草、器械等军资。
意思就是其他地方你可以过兵,但是辎重补给就别想了。
所以,只要想从辽东之地攻入中原,这辽古城是必须要迈过的一道坎。
……
月色昏暗无比,茫茫山野之间安静的吓人。
杂乱的树枝和灌木丛交错而成的倒影犹如幽灵,就算是山中的老猎户也很少有人会在寒冬腊月穿行于深山之中。
但此时此刻,无数的黑影正在山间小路里急速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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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噗嗤~”
掉落在地上的树枝被这些黑影一路踩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出这些黑影全部穿着轻便的甲胄,一柄柄北凉刀被他们牢牢的绑在腰间,防止干扰他们前进的速度。
这些人的体力脚力似乎很好,蜿蜒曲折的山路几乎完全没让他们有丝毫的疲惫。
人群中有一道坚毅的面庞,一看就是领头的,脚步敏捷、呼吸平稳。
罗浮,辽东步军将领。
两年前燕国东庭兵马大举犯境,与凉军鏖战于落云城下。
因战事迟迟没有进展,周巍然和完颜弼两人便派出一支大军,绕道落云城,直逼锦阳关,一路攻破了不少堡寨、烽燧。
最后是罗浮向尘岳献计,以步卒主力奔袭燕军,将其消灭在辽东境内。
最终数万燕军埋骨沙场,也是从那一战开始,尘岳将燕军大将何木答兀变成了凉军的暗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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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的铠甲上还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一个时辰前,辽古城放在山里的两座烽火台被他们拔了,两百余守军一个不留,全部被杀。
“沙沙沙~”
数千人的队伍朝着辽古城急速挺近,前奔中的罗浮下意识的摸了摸绑在腰间的弯刀,他知道辽古城这一战注定会很艰险。
……
虽然是大年三十,但辽古城中却一如既往的安静,丝毫不闻爆竹之声。
毕竟城中几乎都是军卒,少有百姓在此定居,所以年味看起来没那么浓。
唯一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晚的晚饭每人多加了半斤肉,已经算是朝廷大大的恩赏了。
军中的士卒虽然私底下有些怨言,但是没人敢在这种关头发牢骚。
辽古城的主将可是位狠人,治军严明、作风凌厉、言出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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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将早就有言在先,现在是大战前夕,谁都不能怠慢轻敌,哪一处城防出了问题,那一营的主将都得军法从事。
这还有谁敢玩忽职守?
夜慢慢的深了~
城中军营内的烛光连二连三的熄灭,没有守夜当值的士兵纷纷进入了梦乡,一切好像都很安详。
城头之上倒是火把林立,当值的士卒在来来往往的巡视着。
因为辽古城左右两侧都是连绵山脉,乃是天然屏障,所以唯有北面需要重兵驻守。
北城墙最近更是修了七八座箭楼,强弓硬弩蓄势待发。
一名负责守城的百夫长举着火把朝城外探了探,只觉得有一阵寒风拂过,吹进了他的衣领里,冻得他一哆嗦。
百夫长嘟囔着嘴骂道:
“这是什么鬼天气,该死的,老子怕是没死在战场上,反倒被这冷风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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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归抱怨,该守城还是得守城。
而距离城墙仅仅只有两条街的巷道内,数十道黑影正从民房内闪掠而出,接着夜幕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人影清一色穿着辽古城驻军的军服,但是他们的领口处都别着一块红布,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几十人紧紧挨着房屋的墙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些屋子此前是驻军的营房,现在并无人居住。
为首一名男子默默的轻点了一下人数,眼神冷酷,在黑暗中犹如鹰隼。
乔年,辽古城官军校尉,在驻军足有两万的辽古城内算不得什么大官。
他以及在场的这些人都和苏宏一样,是问天司选出来蛰伏在冀东道的凉军暗桩。
冀东道的情况相比冀西道来说有点特殊,前两年的江南之乱,朝廷并没有抽调冀东道的驻军。
没有战事,问天司派过来的这些暗桩就没有战功可以升官。
塔读 整座辽古城,这个乔年已经是军衔最高的了,从一个普通的军卒在四年内能爬到校尉也是很不容易。
乔年默默的看向几十号同袍,低声道:
“弟兄们,今夜定会有一场恶战,我们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所有人都重重点头,无一人露出畏惧的神色。
除了乔年率领的这几十人,四周还有几支规模差不多的队伍在逼近城墙。
另一部分潜藏在城内,准备伺机纵火,制造混乱。
所有人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过五六百。
五六百人中一部分是凉军的暗桩,一部分是他们信得过的手下,这批军卒已经是乔年能调动的所有力量。
“呼~”
乔年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弯刀,挥手轻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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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
第1450章壮士巍巍出黑土二
辽古城的城门口处驻扎着数百名士卒,分成两道防线,昼夜不停的轮换。
外围防线是以木栅栏为依托组成的,百十名步卒沿着栅栏来回巡逻,负责警戒城内的动向。
内层防线则是一两百号精壮,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凉军攻城时顶住攻城锤的冲击。
外围防线领头的那位百夫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左瞧右看,想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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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偷偷的与两个同僚喝了点酒,现在确实困得不行,但又不敢溜回营房睡觉。
「再忍忍吧,再熬一个时辰换班的就来了。」百夫长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实际上他的双眼里满是血丝。
「噗噗噗~」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幽暗的街道内传出,圆脸百夫长顿时皱起了眉头,他看到一队军卒正在大步走来。
「站住!」
百夫长叉着腰挡在了栅栏门口处,冷声道:
「什么人!」
守在栅栏边的士卒也这个举着枪看了过来,但心中并没有多少的戒备之意,因为这群人总计也就二三十号,能有啥危险的?
而且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心中的抵挡肯定是会放松的。
几十道人影蓦然止步,排成两排,看军服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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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年面色平静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递过自己的身份木牌说道:
「奉将军令,巡查城防!」五
百夫长看到那个校尉的标识,立马挺起了胸脯,但还是带着询问的意思说道:
「巡查城防?可有将军手令?」
百夫长问的有些小心翼翼,毕竟眼前这人的官位可比自己高。
「自然有~」
乔年很平静的点了点头,随即就伸手向怀里摸去。
圆脸百夫长也稍稍松了口气,只要有手令就没问题,他也没胆子和一个校尉作对。
但是主将治军太严,之前就有人没带手令被放了进去,结果当值的百夫长当天就被吊死了。
「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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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年微微一笑,然后伸在怀里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向了百夫长的咽喉处。
「嗤~」
百夫长只看见有一道寒光闪过,然后身子便软踏踏的倒了下去。
血箭飚射而出。
「嗤嗤嗤!」
「嗖嗖嗖!」
乔年身后的那数十名好手同时暴起,迈步欺身而上,手中弯刀毫不犹豫的挥向了那些还处在愣神中的官军。
乔年动作最快,在一刀击杀百夫长之后,同时扭身一挥,手中的小匕首狠狠的扎在了右侧一人的胸口。
「嗤嗤嗤~」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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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
巷道的夜幕中同时飞出了不少羽箭,配合着乔年等人的偷袭。
他们在这里埋伏了很久,等得就是这一刻,
短短片刻的功夫,近百人的护卫防线就被杀戮一空,地上多出了许多鲜血淋漓的尸体。
「呼呼~」
乔年不停的喘着气,骤然激烈的厮杀让他的心跳不断加快,但仅仅是轻轻扫了一眼城防之后他便带头朝前冲去:
「跟我来!」
黑暗中也涌
出了大批的人影,两三百号精锐在此时全部现身。
他们的矛头直指城门口。
乔年已经能听到远处一些军卒的嘈杂声,城头上的火把也晃动的更加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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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刚造成的动静并不小,肯定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被发现是迟早的。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站住!什么人敢冲击城门!」
果然,他们前冲了不过几十步,快要摸到城墙边事终于被人发现了。
乔年眼神一寒,三步并作两步,右脚猛得在地面一蹬,整个人高高跃起。
「咔嚓!」
「当!」
弯刀当空而落。
两杆长枪被一刀拦腰斩断,刚刚落地的乔年一个翻滚,顺手砍在了两名步卒的小腿上。
「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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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敌袭!敌袭!」
「快来人!」
刹那间城门口处变得无比混乱,一道道惊慌失措的人影从一间间营房内跑了出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激战他们显得很茫然,为啥自己人会对自己人动手。
一时间城门处的防守变得有些空虚~
乔年弯刀一挥,怒喝道:「开城门!给我拦住他们!」
「杀!」
「敌袭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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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道人影毫不犹豫的冲向城门口,只要开了城门,一切都好办。
而那略显空荡的城门口近在咫尺,似乎唾手可得。
「嗖嗖嗖!」
「嗖嗖!」
「啊啊啊~」
就在凉军士卒逼近城门口的那一刹那,异变骤生。
无数漆黑色的箭雨从城门口附近几处黑咕隆咚的营房内飚射而出。
「嗖嗖嗖~」
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几十号凉军全部丧命在箭雨之下。
正在挥刀杀敌的乔年出现了短暂的愣神,一股极度不详的预感开始从心底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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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杀光这些叛徒!」
下一刻,城头之上火把林立,城门口周边的几条街巷内涌出了大批手持长枪的步卒,将城门口给整个围了起来。
「妈的!有埋伏!」
乔年额头之上青筋暴露,挥刀怒骂道:
「拼了!号箭!」
「咻!」
一道尖锐破空声直冲云霄,一团团火光迅速的在城门蔓延,随之而来的就是阵阵怒喝声。
「这里有人!杀了他们!」
「东街,东街多派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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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预想中的大乱不同,似乎城内的守军早就有所准备,一切都没按乔年预定的计划在走。
混乱之中,有一道壮硕的武将身影出现在了辽古城的城头上。
元武,辽古城主将。
光看这个姓氏就能猜出来,此人来自陇西。
同京城那些暗桩一样,元武在京城大乱之前还不叫这个名字,属于藏得极深的那批人。
但此人有才是真的有才,治军手段极为严苛,桩桩件件必须上纲上线,光是因为贪污军饷被他杀头的校尉就不下一手之数。
元武接手辽古城的这几年来,可是将这座雄关打造的如同铁桶一样,军卒从上到下几乎都是他的心腹。
从陇西出来的人,到底是不一样~
这位中年武将脸色平静,轻轻的撑在了城墙边,喃喃道:
「就知道军中有些不太对劲,没想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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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竟然会选择在今夜动手~
就让本将军看看,你们凉军靠什么攻破这辽古城!」
第1451章壮士巍巍出黑土三
夜风阵阵,星光点点。
大批的黑影贴着地面匍匐前进,一点一点的靠近辽古城的城墙。
坐落在两山之间的坚城犹如巨兽般匍匐在地,经过这么多年的加固修缮,辽古城的坚固程度已经不容小觑,城墙的高度也就比武关略矮一点点。
当凉军步卒抵近到离城角只有两三百步时终于停了下来,所有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因为前方矗立着着火盆、火架,再往前注定会暴露踪迹,这也是城内守将的手段,迫使你无法发起偷袭。
罗浮的身躯贴在地面,脑袋微微抬起,目光紧紧的盯着城头那些摇曳的火把。
他在等,等城中内应的信号。
上千人就如同幽灵,在夜色中飘荡,更远处还有大军在不断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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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罗浮他们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城中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罗浮略微有些焦急的看了一眼天色,按理来说现在他应该听到一声响箭才是。
手底下的一名校尉小心翼翼的爬了过来,低声道:
“将军?会不会出什么变故了?”
“不清楚~”
“怎么办?撤走还是强攻?”
“等,再等等~”
罗浮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阴狠。
他的任务是天明前攻上辽古城的城头,撤退?
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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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城内隐隐约约传出了一阵阵的大吼声,貌似城头上的火把也变得混乱不堪,人影纷纷。
罗浮的心里咯噔一下,瞅这架势怕是城中出了乱子。
“将军,这~”
“等!接着等!”
“咻!”
随着一道响箭直冲云霄,罗浮的眼神终于彻底黑了下来。
响箭是进攻的信号,但是城门却没有打开,说明城内的同袍行动受阻。
“噌!”
罗浮瞬间拔刀,低喝道:
“崔言,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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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城中的同袍已经暴露,就容不得他们再耽误时间,只能趁着城内混乱尽快攻城。
一旦城内的同袍都身陷重围、战死孤城,那他们攻城的难度就要大的多。
“诺!”
“起来!”
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怒吼一声:“将士们!跟着我,杀!”
“杀!”
密密麻麻的黑影瞬间起身,急速朝着城墙扑去。
在那些明亮火把的照耀下,凉军的身影显露无疑。
“呜~呜~”
“凉军来了!凉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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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袭!上城戒备!”
“咚!咚!咚!”
刹那间满城躁动,雷鸣般的战鼓声响彻云霄、凄厉的号角声让所有守军都心头一颤。
一直坚守在城头上的官军颇有些慌乱,那些个黑影毫无征兆的就杀了出来,谁能不慌。
而且对面可是大名鼎鼎的凉军,号称杀人不眨眼的铁血士卒。
“杀!”
“杀啊!”
一名百夫长哆哆嗦嗦的左瞧右看,然后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他怕了,城外漫天的喊杀声让他怕了。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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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大刀突兀的捅穿了他的胸膛,周围的士兵都被吓了一大跳,畏畏缩缩的看着那出刀的人。
辽古城主将元武,握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大刀一步步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厉声喝道:
“退后一步者!
杀无赦!”
满城的士兵都是一哆嗦,旋即开始专心致志守城,再也没有半点逃跑的心思。
“弓弩手!上箭!”
“放!”
“放!”
“再放!”
“嗖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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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像是不要钱般的射向城外,给夜色增添了不少杀气。
“嗖嗖嗖~”
“噗噗噗~”
城外来自辽东的那些精壮步卒没有还击,只是铺开成零散的锋线直奔城角,尽可能的避开箭矢。
没办法,他们是轻装简行,除了少数的云梯之外根本没有携带弓弩。
校尉崔言冲在最前方,眼看着城角越来越近,怒喝一声道:
“放梯!”
“砰砰砰!”
仅有的二十几架云梯被平铺在地,士卒踩在上面快速的通过那足有两丈宽的护城壕沟。
“嗖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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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崔言眼睁睁的看着一名步卒当胸中了一箭,然后栽落壕沟,被布满沟底的利刺扎的血肉模糊。
“妈的!”
崔言眼神一寒,容不得他有丝毫的迟疑便继续喝道:
“放弩!架云梯!”
“嗖嗖嗖!”
一部分军卒身上缠绕着和先登营一样的攀岩绳索,弓弩轻轻这么一放,锋利的钩爪便被稳稳的勾在城头的砖石上。
“上!”
“都给我上!”
随着一道又一道矫健的身影开始顺着云梯、攀城索向上攀登,辽古城的攻城战算是正式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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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城内的激战还在继续,早就埋伏好的官军将城门口的几条街巷围的水泄不通。
“当当当!”
“嗤嗤嗤!”
“喝!”
握着军刀在敌阵中左冲右杀的乔年已经浑身是血,手底下两三百号的精锐死士眨眼间就折损过半。
“喝!”
乔年一扭腰肢,用右胳膊死死的夹住了侧面刺来的两支长枪,任凭对面的军卒怎么用力都拽不动。
“死!”
“嗤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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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乔年手中的弯刀狠狠一挥,两道血箭便染红了他的脸颊。
乔年没有片刻的停滞,单手抓住一杆长枪,在人群中来回冲杀,凶猛异常。
可奈何官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包围圈越来越密集。
浑身鲜血的乔年怒吼道:
“城门!去城门!”
仅剩不足百名的汉子疯狂的向城门口涌去,想打开那坚厚的城门。
“嗖嗖嗖!”
“噗嗤噗嗤~”
奈何密集的箭雨和一排排锋利的长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短短的几十步,倒下了近百名凉军的铁血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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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啊啊~”
看着一个个老兄弟倒在血泊中,乔年眼眶冒火,硬生生的顶着长枪阵杀到了城角边。
“咔嚓!”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激烈厮杀,乔年手中的那柄满是缺口的弯刀终于崩碎了。
“嗤嗤!”
周围的官军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一拥而上,顿时就有七八杆长枪刺进了乔年的胸膛。
“噗嗤~”
乔年喷出了一口鲜血,眼神中满是不甘: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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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伤垂死的乔年用尽全身力气夺过一杆长枪,狠狠的向前一刺,再度击杀两人。
“噗嗤~”
这一击似乎掏空了乔年全身的力气,这位出身自挽辽营的老卒摇摇欲坠的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城门,喃喃道:
“巍,巍巍大凉。
何人、何人惧死~”
第1452章壮士巍巍出黑土四
“嗖嗖嗖!”
“杀啊!”
城墙上的攻城战异常的激烈,顶着檑木滚石箭雨不停向上冲击的辽东步卒们没有一人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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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的就能看到有士卒从城墙上摔下坠落地面,非死即残。
而身后绑缚着弯刀的崔言正顺着一架云梯一瘸一拐的向上攀爬,就在刚刚他挨了一箭,从半空中掉了下去,索性只是蹭破了点皮捡回了一条命。
可崔言没有丝毫停滞便开始了第二次的攀城,此城不下,辽东步卒还谈什么逐鹿中原?
这么多年来,凉军只教会了他们一个道理,逢战必死战!
今天他们退了,以后燕军兵临辽东他们也要退吗?辽东百姓退了五十年,决不能再退!
冲天而起的大火在黑暗中无比耀眼,隔着七八里远的一处土坡上,几道人影驻足而立,全部披挂铁甲,脸色阴寒。
居中一人拄刀而立,面庞略微有一丝丝的老迈,正是辽东都护使王如松。
在他的周围矗立着岳展鹏、贲虎、鲁峰、王守仁、左丘等几名高阶武将。
此一战,辽东前线的主力骑军之一镇辽军全军抽调南下,再加上包括云鼓军在内的五万步卒,同北凉一样,辽东整整出动了八万大军,兵峰直指冀东道。
北凉辽东两地一东一西,兵锋直下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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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展鹏看了一会儿远处的火光,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低声道:
“将军,看这情形,偷袭打成了攻坚战啊~”
按照他们事先的计划,只好的破城方法就是城内的内应顺利打开城门,然后城外的大军一拥而入。
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遂了他们的心愿。
王如松看了一眼城头,平静的说道:“冀东道和冀西道的情况有些不同,问天司派出的人很难在军中获得高位,再加上那个元武也不是个庸才,治军严明,偷袭遇到意外也属于正常情况。
既然中军运送的攻城器械转瞬即至,那就按照事前既定的方案,强攻!”
“诺!”
众人齐齐应喝。
“岳将军、左将军,劳烦你二人去阵前指挥攻城战事,王爷的命令是今夜必须全军入城,不得有误,本将军在这里等着你们的捷报。”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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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展鹏和左丘怒声应喝。
王如松拎起了手中那把北凉刀,遥遥指向城头喝道:
“告诉前线领军的罗浮,不管付出多大的伤亡,都要啃下这个硬骨头。
告诉你们手下的偏将、校尉、都尉,我八万大军第一次走出辽东黑土,怎们能被挡在一座区区的辽古城前!
我凉军的兵锋,只能一直向前!”
“诺!”
……
城头的一座箭楼里,元武持刀而立,眉头紧皱。
凉军视死如归般的登城势头确实超乎了他的预料,时值深夜,他也不知道凉军到底来了多少人,但光听声势就知道起码有数千之众。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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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快步走来,抱拳喝道:
“城内细作全部解决!”
“哼~”
元武冷哼一声,手指这城外说道:“把尸体全部挂在城头之上,让城外的那些凉军看看,敢攻打辽古城,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
“嗖嗖嗖!”
“杀啊!”
密密麻麻的士卒蜂拥而至,顺着云梯不断向上攀登,崔言左晃右山,尽可能的躲避着脑袋上砸落的檑木滚石。
近千名的第一批攻城卒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城墙脚下满是他们同袍的尸体。
“头,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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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哪传来了一声惊呼,崔言下意识的抬头朝城墙上看去。
只见数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挂在了城头上,淋漓的鲜血顺着脚尖不断的滴落地面。
尸体上布满了刀伤箭伤,森然可怖。
崔言的眼眶变得通红,他虽然看不清那些个尸体的面庞,但他就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是在城内接应他们的同袍。
“扑通~”
“扑通~”
每隔那么一小会儿,官军就会割断绳索,将尸体蛮横的抛弃在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幕让城下城外的凉军将士无不双眼血红。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兄弟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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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了!”
“杀啊!”
怒目圆睁的崔言顶着箭雨加快了脚步,哪怕一支羽箭稳稳的射进了他的左臂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似乎是在一瞬间,凉军攻城的势头变得更加迅猛。
身先士卒的崔言终于来到了城墙边缘,两名有些慌乱的官军狠狠的扔下了一块大石头。
“嘿!”
崔言用尽全身的力气纵身一跃,跳离云梯,仅靠着双手牢牢的抓在城沿上。
“喝!”
下一刻崔言就飞身而上,双手一撑稳稳的跳进了城中。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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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鬼魅一般飞身入城的崔言让周围的官军一惊,顿时便有几人嘶吼着挥舞着长枪冲了上来。
“喝!”
崔言本能的身形一伏,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几杆长枪,旋即就是一招秋风扫落叶,坚实有力的右腿将三人齐齐扫倒在地。
在起身的一瞬间,崔言顺势拔刀,砍在当中一人的胸口,血箭刚刚喷出他就抢过一杆长枪结果了另外两人的性命。
随着崔言的登城,城外的凉军也大受鼓舞,有越来越多的步卒翻身入城,开始于官军近身肉搏。
无奈他们的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每一个人都被重重官军所包围。
看着突然变得凶猛的攻城石头,元武面色冷厉的挥了挥手:
“用火油!”
“诺!”
近千人的攻城步卒此刻入城的只有不到百人,这一百人虽然不多,但却可以扰乱官军的守城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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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凉军也趁这个时机加快了登城的脚步。
“小心!”
“躲开!”
就在这些精锐的辽东汉子迈步登城之时,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声怒吼。
不少人茫然的抬头,顿时目光绝望。
“刺啦~”
“啊~”
“轰!”
被大火烧得滚烫的热油从城头上倾斜而下,许多步卒瞬间就死在了高温之下。
“嗖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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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几支火箭很会找时机的射了出来,稳稳的落进了火油之中。
那些云梯自上而下瞬间燃烧起了熊熊大火,长长的火龙贴着城墙无比闪耀,随之而来的是辽东步卒们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惨烈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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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
“轰~”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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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火龙冲天而起,哪怕远在数里地之外都清晰可见。
辽东步卒的声声哀嚎传进了所有将士的耳中,浑身着火的军卒拼命的奔跑着,最终一头栽倒在地。
躯体被烧得焦黑,还散发出了一阵阵的恶臭,纵使攻城卒大多是身经百战的汉子,但也会下意识的犯恶心。
战场惨烈而又血腥。
城墙外的罗浮双眼血红,死死的攥紧了拳头,牙齿嘎吱作响。
在他身后是已经列阵整齐的近四千名步卒,算上先行攻城的一千人,这就是辽东南下中原的五千前锋营。
后续的攻城车和云车已经陆续运抵前线,只不过弓弩营还需要一会儿才到。
凉军的强弓硬弩同样名扬天下,射程较远的羽箭无疑是攻城的头等利器。
“将军!上吧!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崔言的一千人就都死光了!”
“是啊!咱们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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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他们丫的!”
“这群畜生,老子一定要亲手剁了他们!”
……
几名军中的校尉围在罗浮的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大军攻城的惨烈景象激发了他们浓厚的战意。
一个个怒吼着希望罗浮下令出战,普通军卒们同样杀气腾腾。
尤其是刚刚城内悬尸城头的举动更是让他们气愤不已。
对死者的亵渎是他们最不能忍受的。
“等!等将军的军令!”
罗浮咬牙切齿的喝了一声。
他已经派人快速回去请示王如松,仗打到这个地步有些超乎前锋营的预料,接下来怎么打必须得有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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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军军纪严明,没有主将的命令,罗浮不能擅自投入兵力。
纵然罗浮心中怒火中烧,但也只能耐住性子。
“唉~”
周围将校都是急不可耐,左顾右盼。
“将军令!”
一骑从远处飞奔而来,在众将期盼的目光中来骑朗声喝道:
“传将军令!
今夜务必拿下辽古城,伤亡不论!”
“末将罗浮,领命!”
罗浮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浑身的肌肉都开始鼓胀,身后的军官们也露出了饿狼般凶狠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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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骑低声道:
“罗将军,左将军让属下带话,弓弩营还需半个时辰才能列阵完毕。
将军是想先行发起进攻还是等待弓弩营。”
“嘎吱嘎吱~”
罗浮沉声道:“回禀左将军,我前锋营将士将即刻发起进攻,不需弓弩营相助!”
“诺!”
来骑飞奔而去,脱离这片即将更为惨烈的战场。
罗浮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身后一众跟着自己跋涉上百里而来的士卒,朗声高喝:
“将士们!”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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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微弱的火光和月光,大家都齐齐看向了这位年方三十的主将。
“天下尽闻北凉铁骑之名,可我辽东步卒何时比别人差了!”
“嚯!”
罗浮慢慢的抽出了腰间佩刀,再度喝道:
“北凉有先登之卒,我辽东同样有破城之军!
跟着我!登城!
我退后一步,你们杀我,你们退后一步,我杀你们!”
“死战!”
冲天一吼直奔云霄。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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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啊!”
四千精锐步卒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一声声怒吼响彻整座战场。
远处的左丘看着这一幕精神恍惚,有那么一刻,他似乎觉得自己看到了北凉先登营~
一旁驻马而立的岳展鹏喃喃道:
“我辽东有如此将士,何愁大战不胜啊~”
辽东一直少马,论骑军的规模肯定是比不上北凉的,但辽东步卒的血性可是一点也不比北凉差。
“呼~”
左丘长出了一口气,拔刀怒喝道:
“擂鼓!
为我破城大军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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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咚!咚!”
“咚咚咚!”
刹那间鼓声四起,军威大振!
……
看那登城卒,一个个迈步前行、奋勇争先。
看那破城军,一个个不惧刀枪,舍身而上。
数千军卒在前冲的同时井然有序的分成了十余个小方阵,携带着刚刚送抵前线的攻城器械展开了一轮更加凶猛的攻势。
同时还有数架攻城车在盾牌铁阵的掩护下直奔城门。
罗浮的脚步极为敏捷,在越过护城壕沟之后三步并作两步,纵身一跃就牢牢攀在了云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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鏖战许久,这云梯已经变得有些破烂,但罗浮只是不停的向上、向上……
“拦住他们!上飞叉!”
“放箭,放箭!”
“那!东段城墙再去一个小队,拦住他们!”
城头上的嘶吼声起此彼伏,极少数杀上城头的辽东步卒还在拼命扰乱官军的阵型。
只见许多官军拿出了一种类似于叉子的武器,前端包裹以铁皮,两人一组,死命的抵住那些靠上来的云梯。
这种武器就是为了对付云梯而特制的,可以将云梯从城墙上推开,攀附在上面的步卒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抵!”
“御!”
城头有守城的方法,城外自然也有攻城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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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每一架云梯的下面都有七八名壮硕的汉子举着盾牌顶着云梯,任凭城头上的官军怎么推也不倒。
“用力!”
“上!继续上!”
负责抵住云梯的军汉满脸涨得通红,源源不断的步卒顺着木梯开始攀城。
罗浮单手抓紧木架,另一只手举着一面轻便的圆盾,步伐稳健。
“登登~”
他感到手臂上有一阵极大的反震力传来,两支微微泛着寒光的箭头射穿了圆盾,差一点就破盾而入。
看似危险,其实这圆盾是墨家为攻城卒特制的。
轻便、耐用、坚实,不说能扛什么强弓硬弩吧,挡一挡普通的雨箭还是可以的。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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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大吸了一口气,接着上爬。
这位前锋营的主将眼神冰冷,他似乎已经能看到城头顶上来回闪烁的人头了。
一整面北城墙,此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上千士卒替换下了第一批攻城卒,生力军的加入让凉军前进的速度不断加快。
“咕噜~”
城头上的守将看着凉军凶猛的攻势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然后看向元武说道:
“将~将军,要不您先避一避吧?”
“混账!”
元武冷着脸怒骂道:
“为将者当不畏艰险,本将一退,辽古城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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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后军,尽快抽调援军增援城墙!”
“诺!”
第1454章壮士巍巍出黑土六
“当当!”
“喝!”
率先攻上城头的崔言还在拼死力战,面对重重围困丝毫不惧。
脚步有些踉跄的他一手握着凉刀,一手拎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半截断枪左右冲杀,从登城到现在,死在他刀下的敌兵已经不下一手之数。
“啊!”
一名怒目圆睁的官军壮着胆子杀向了崔言,他觉得这个浑身负伤的汉子已经挡不住他的一击了。
“嗤!”
晃晃悠悠的崔言奋力一击,用凉刀将对面步卒的肩膀整个给卸了下来,鲜血溅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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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步卒声嘶力竭的哀嚎着,浑身鲜血满地打滚。
这般惨状让周围握着长枪的官军都是一哆嗦,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他们虽然经过了元武严格的操练,但是血腥的战场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头一次。
“呼~呼!”
崔言好像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背靠着城墙的砖石,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丝丝鲜血顺着他的大腿和胳膊不停的流到地面上,鏖战许久,他身上又多了好几处刀伤。
“嘶~”
伤口处传来的痛感让这位凉军校尉倒抽冷气,趁着这片刻的间隙,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周围的战场。
许多登上城头近身肉搏的辽东步卒都倒在了血泊里,还在坚持奋战的也无一例外被重重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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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预见,要是没有援军的话,他们这些人会全部死在城头上。
周围五六名官军举着长枪一点点的逼近了崔言,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将这个家伙剁成肉泥。
但好像他们的脚步又有些犹豫,因为他们不清楚这个家伙还有没有一战之力。
崔言拎着那把断成半截的长枪怒喝道:
“来!上来!
让爷爷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来啊!”
“杀!杀了他!”
在崔言一声声的狞笑声中,周围的官军终于嘶吼着扑了上去,但眼眸深处明显带着一丝丝的畏惧。
这丫的还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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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当当!”
崔言身形一侧,躲过了左边的两杆长枪,同时挥刀而出,一刀砍断了中间刺来的枪杆。
接着用那杆断枪狠狠的扎进了居中一人的胸口。
“嗤!”
“噗嗤!”
虽然崔言一招毙敌,但身陷重围的他不可避免的又挨了一枪。
枪尖没入他的大腿,鲜血淋漓。
“扑通!”
崔言踉跄着单膝跪地,只能靠着手里的那把北凉刀来强行支撑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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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崔言的嘴角不停的渗出鲜血,但他依旧在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头!头!”
不远处几名同袍眼睁睁的看着崔言身负重伤,但却无力赶来救援。
“杀!杀了他!”
对面的官军一慌,生怕崔言又站起来杀人,便不管不顾的再度举枪。
几杆长枪在崔言的瞳孔中极速放大的,但他现在已经没力气在挥刀格挡了。
“喝!”
“当当当!”
就在崔言即将毙命于乱枪之下时,一道寒光闪过,几杆长枪毫无花哨的被一刀砍成两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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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壮硕人影狠狠的砸进人群之中,如同蛮牛一般接连挥刀,几名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官军被接连砍翻在地。
“嗤嗤嗤~”
“当当~”
刹那间这处战圈就又多了几具尸体。
“老崔!来,起来!”罗浮用自己的左肩撑起了崔言的身体。
“头,头~我给咱们前锋营丢人了。”
浑身是血的崔言嗓音沙哑,眼眶泛红,跟着他一起杀上来的上百号兄弟几乎死光了。
“说什么呢。”
罗浮鼻尖一酸,扶着崔言道:“来!咱们一起攻下辽古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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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杀啊!”
除了罗浮,还有越来越多的辽东步卒登上了城头。
有了云梯云车的帮助,在部分城墙上凉军的弓弩手已经可以对官军起到压制。
多一名凉军登上城头,官军守城的压力就多一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偌大坚固的辽古城城防,就是从这一段段城墙、一座座箭楼、角楼的丢失开始的。
“当当当!”
“喝喝!”
“杀!杀!”
一开始登城的凉军都是各自为战,慢慢的变成了成群背靠背互为援手,又等了一会儿凉军竟然变成一撮一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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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刻开始,城头上攻守转换。
“当当当!”
罗浮奋勇争先,拎着捡来的一杆长枪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近百人聚集的官军阵型愣是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前方的步卒畏惧罗浮的勇猛不敢上前以命换命,毕竟谁不惜命不是。
可后方的步卒又不知道情况,都在胡乱的踩踏拥挤,城头上的官军想退下去,而新上城的援军还在拼命地挤。
于是乎城头上的战局变得越来越混乱,各级将军、校尉的命令开始无法顺畅的传达。
元武在一座高高的角楼里看得怒目圆睁,愤怒的吼道:
“不要乱,各军原地结阵御敌!拦住凉军!”
“反击!反击!”
元武的怒喝声被漫天的喊杀声彻底淹没,到了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听见你一个主将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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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砰!砰!”
“砰!”
与此同时,一阵阵剧烈的撞击声响彻城墙内外。
“砰!砰!”
没错,巨大的攻城锤已经开始撞击城门了。
城头上的官军陷入了与凉军的近身肉搏,根本无暇对付这些推着攻城锤的步卒。
紧靠着门后用一根根硕大木桩抵住城门的步卒,很难挡住攻城锤的撞击。
“一,二。”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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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砰!”
……
在一下下凶狠的撞击下,被元武誉为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辽古城城门开始出现一丝缝隙。
“一,二!”
“砰!”
“砰!”
缝隙越来越大,躲在城门背后的官军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吐血,已经有不少军卒的脚步开始后退。
“砰!”
在又一次凶狠的撞击之后,城门轰然碎裂,城门后的官军被砸倒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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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蹭蹭!”
“弟兄们,杀!”
“杀啊!”
无数的凉军从城门口蜂拥而入,而城内的官军却是目光绝望。
城外远处,早有近万骑卒列阵以待,泛着寒光的黑色甲胄让人不寒而栗,硕大的镇辽军军旗在夜风中不断招展。
“驾~”
岳展鹏手持长枪,策马向前,怒喝道:
“大军入城!”
第1455章壮士巍巍出黑土七
“砰~”
“杀啊!”
“轰隆隆~”
角楼内的元武呆愣愣的看着轰然破碎的城门,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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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怎么可能!”
两个时辰前还意气风发的中年武将现在几近癫狂。
辽古城的城防是他一手打造的,从角楼到走马道的布置都精心策划过,守城的两道防线他自认为滴水不漏。
城中士卒更是操练了多年,军中将校要么是绝对亲信要么是从陇西调过来的自己人。
而且凉军在城中安排的探子也被他扼杀在了萌芽之中,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在他看来这座辽古城的城防已经比中原大多数的城池都要坚固,堪称固若金汤。
他在两个月前信誓旦旦的给京城传去密信,就算凉军有变,挥师南下,辽古城也能坚守半年。
可仅仅开战两个时辰,城门口的防线就彻底崩溃了。
城外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像是在告诉元武:
辽古城归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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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元武眼眶欲裂的一拳头砸在墙砖上,甚至砸出了丝丝血迹。
“将军,撤吧!咱们先撤!”
“撤吧!”
几名将领团团围在元武的身边。
元武怒不可遏的说道:
“城内还有上万士卒,怎么能轻易言撤!
调集大军,向凉军反起反击!”
“可是将军……”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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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武喝道:“本将奉陛下圣旨坐镇辽古城,绝不能轻易言弃!
给我反击!”
周围的武将见元武异常坚持,只能低头应喝道:
“诺!”
……
“轰隆隆~”
铺天盖地的镇辽军骑卒从城门口涌进城内,而后自动的分成了数队,沿着巷道向城内纵深处杀去。
“嗤嗤嗤~”
“啊啊啊~”
混乱不堪的官军勉强结阵,想要在街道上拦住凉军的马蹄,然后再将凉军挡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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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些养精蓄锐已久的镇辽军士卒怎么可能给他们结阵的机会,骑兵这么轻飘飘的一冲,官军的阵型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区区百余名步卒结阵御敌,又没有拒马器械,想要挡住奔驰起来的骑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嗤嗤~”
“啊啊啊!”
一杆杆长枪斜刺而出,一名名官军就这么横尸街头。
弯刀轻轻挥舞,就能轻而易举的收割下他们的人头。
这些士卒被元武操练了两年,自认为算得上精锐,起码比冀西道那些临时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要强上许多。
可当他们真的直面凉军的马蹄弯刀之时才发现,所谓的精锐只不过是他们的自娱自乐罢了~
不堪一击~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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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持枪的岳展鹏长枪横挥而出,直接把两名官军砸得吐血倒飞而出。
“噗嗤~”
再度一枪直接挑起了那具尸体,将其狠狠的抛向了空中,接连砸倒了一片。
“噗嗤~”
“杀啊!”
“撤,快撤!”
一座座小型的军阵支离破碎,官军的防线不断的向内收缩。
当岳展鹏所率领的骑军推进到城中央时,终于迎来一支正儿八经的披甲骑军。
骑军人数约摸两千上下,军中高高的竖着一面“元”字军旗。
岳展鹏凝神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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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看来这就是辽古城的那位陇西将军了。
让我来试试你有几分本事!
驾!”
“杀!”
两军在略显狭窄的街道内迎面相遇,几乎没有任何寒暄就冲杀在了一起。
“当当当!”
“喝喝!”
“嗤嗤~”
狭窄的街道谈不上什么铺开锋线、列阵厮杀,甚至连来回冲杀的空间都没有。
就是近距离的搏杀,各出一枪,要么生要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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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身搏杀最讲究技巧和狠劲。
“嗤嗤~”
“啊~”
这些官军骑卒大部分也没上过战场,在训练场上练的那些刺杀技艺虽然有用,但和镇辽军这种血与火里杀出来的精锐老卒怎可相提并论?
两军刚刚互相嵌入对方的阵型,官军就意识到了两边的差距。
凉军刺出的长枪角度刁钻无比,似乎怎么躲也躲不掉,但他们的攻势总能被对面轻飘飘的化解。
那枪尖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奔他们的心窝。
“当当!”
岳展鹏身处最前端,接连将三四名官军刺落下马,连呼吸都未见紊乱。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不远处的一名武将,那家伙看起来就是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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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出征之前,问天司已经给出了冀东道重要人物的画像。
“陇西的乱臣贼子,纳命来吧!”岳展鹏狞笑一声,狠狠的递出了手中长枪。
“哼!杀我?你还不够格!”
元武毫不示弱的挥出一柄厚重的大刀,怕是得有三十斤重。
光看这武器就知道元武也是个练家子,一般人可用不了这么重的大刀。
“当!”
“当当!”
两人错马而过,狠狠的对拼了几下。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反震力,元武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惊讶和忌惮。
在刚刚的对碰中他明显落入了下风,若非借着一股子气势,怕是自己就得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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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人对阵,开小差可不好~”
一道轻喝声传入了元武的耳中,他只感觉背后有一阵凉风袭来,下意识的一侧腰肢。
“刺啦~”
“嗤~”
“嘶!”
久经战阵的岳展鹏出人意料的来了一击回马枪,一枪稳准狠的扎在了元武的左肩之上。
所幸元武躲避及时,不然整条胳膊都保不住了。
“将军!”
“将军!小心!”
几名亲兵一拥而上,护着元武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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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杀!”
而经过短暂的两军冲杀,官军的骑兵明显也支撑不住了,越来越多的人栽落下马,然后被厚重的马蹄踩得面目全非。
“将军!撤吧!”
“撤吧!咱们守不住了!”
几名亲信死死的护卫在元武的身侧,一声又一声的劝谏着。
“不!区区凉军!一群反贼,怎敢冒犯我天兵威严!
给本将军杀回去!”
元武双眼血红,出陇西出来的他自然有属于陇西豪阀的傲气,怎么可能承认失败?
再加上刚刚被岳展鹏三枪击败,更是极大的打击了他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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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是啊,数万凉军已经入城,靠咱们的军力挡不住了。”
“走吧!将军!”
在众人的力劝之下,元武终于不甘的看了一眼满城的火光,厉喝道:
“撤!”
第1456章壮士巍巍出黑土八
天色慢慢的亮了起来,辽古城中持续了整整半夜的喊杀声彻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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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漫天的大火转化成了滚滚浓烟,在天空中形成了一道道巨大的黑色烟柱。
一面面官军的军旗缓缓从城头上坠落,取而代之的是绣着大大“凉”字的边军旗号。
毕竟陇朝替代周朝还没多久,这些官军还没有时间更换新式军旗,用得还是原来冀东道的驻军旗帜。
长长的骑步大军蜿蜒而来,沿着城门进入这座辽古城,队伍一直蔓延到天边尽头也看不见尾部。
镇辽军、云鼓军以及那些第一次迈出辽东黑土的精锐步卒们,他们这一次的兵锋未曾向北,而是指向遥远的南方。
如同北凉出兵的前奏一样,这些兵马在半个月内早就集结在了冀东道的边境一带。
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批攻城器械、军粮物资,后续的补给还会有武备司源源不断的送往前线。
王如松在一众武将的陪同下缓缓步入城内,来到了一座演武场边。
场内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数百具用雪白纱布遮盖着的尸体,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一部分军卒正在挨个核对阵亡将士的面庞,尽可能的辨认出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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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得心头一紧,岳展鹏已经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王如松缓步向前,在最前端的一具尸体旁边蹲了下来,然后轻轻的掀开了白布。
白布下盖着的是乔年的尸首,那位率先在城内发起突袭的辽东老卒。
他的身躯早已经被冻得僵硬,脸上的血迹尽可能的被清理干净了,不算太过血腥。
但是乔年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因为他在战死之后就被官军吊在了城头,一直到前锋营攻入城中才被放了下来。
“呼~”
王如松重新盖起了白布,手掌似乎都在颤抖。
这个乔年他是见过的,尘岳决定起兵的第二天,问天司就秘密让他入辽面见众位将军,两人在辽古城外的大山中见了一面。
中年汉子给王如松的印象还算深刻,爽朗的笑声、粗中有细的性格,分别前还说了一句:
此生为凉军,虽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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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再相见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满场摆着的尸体都一样,全部是凉军从城头上放下来的,里面有一些被摔得血肉模糊、甚至被大火烧成了焦炭,根本就不能看。
“这群混蛋!”岳展鹏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在战场上大家怎么打都行,但是辱尸就有点人神共愤了。
“人呢?”王如松眼神冰冷的问了一句。
左丘躬身道:“正被罗浮他们看押。”
“走吧~去见识见识。”王如松迈步向前,没人知道这位老将军此刻的心情。
……
城西紧挨着山壁的位置,临时用木栅栏圈起来了一个俘虏营,乌压压的关着大概一两千人。
辽古城守军的抵抗比起冀西道那边已经强上了不少,打了半夜官军才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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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万人的守卒除去一部分逃走的,还有近万人被凉军生俘,现在城内像这样的俘虏营还有好几座。
这一座俘虏营与其他的似乎又有些不一样,周围有许多杀气腾腾的辽东步卒在盯着这些个俘虏,似乎稍有异动就要大开杀戒。
很多步卒都是一手绑着纱布一手握着弯刀,眼神中都是恨意。
“将军!”罗浮看到王如松过来,立马躬身抱拳。
他的左臂上同样包裹着纱布,看得出内里有鲜红的血迹。
“受伤了?严重吗?”王如松瞅了一眼罗浮的胳膊。
罗浮扭了扭肩膀道:“没事,擦破点皮。”
“嗯,那就好。”王如松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了满是人影的俘虏营问道:
“人呢~”
罗浮眼神一寒,朝着旁边低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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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把那群家伙拎出来!”
俘虏营呼啦一下子散开了一个大圈,露出了中间抱头蹲在地上的百十号人。
罗浮大步上前,一手就拎起了最前面的男子,一脚踹翻在了王如松的面前。
那名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军卒,虽然身上的铠甲被扒了,但是内衬还是那种将军的制式。
王如松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问道:
“城头上的那些尸体,是你吊的?”
跪在地上的男子浑身一哆嗦,磕头如捣蒜道:
“将军,饶命啊将军,小得也是听从上头的命令而已,身不由己啊!”
“砰!”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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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下下的磕在地上,脑门上很快就出现了血迹。
另外蹲在地上的那百十号降卒同样瑟瑟发抖,一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一点也不敢露头。
昨夜大战,悬尸城外的举动正是这些人干的,罗浮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些人给揪了出来。
王如松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是哪里人?”
正在磕头的男子愣了一下,然后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冀东道人。”
“扑通!”
旁边的罗浮抬腿就是一脚再度将其踹翻,冷喝道:
“别在这耍小聪明,你这口音是冀东道?老子剁了你!”
“别,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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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了一脚的男子立马老实起来,很是慌乱的回答道:
“陇西,我从陇西来。”
王如松眼睛一眯,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微笑的说道:
“原来是从陇西来的,离家很远啊~”
男子低着头不敢吱声,他不知道站着的这位高级武将是什么意思。
罗浮沉声道:
“将军,这些人怎么处理?”
罗浮指得这些人自然是蹲在地上的这百十号降卒。
王如松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
“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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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狞笑出声:
“诺!”
一瞬间那些人就脸色惨白,哀嚎道:
“将军,饶命啊将军!”
“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可那些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前锋营军卒没有半分的怜悯,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将他们拽了起来,拖向远方。
“啊啊啊啊~”
“啊啊~”
在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场中重新归于了宁静。
那些个安然无恙的官军俘虏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搅和这摊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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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如松平静的看向诸位将军说道:
“虽然王爷有令再先,不得滥杀俘虏,但这些人死不足惜,该杀!”
“该杀!”
众人齐齐抱拳。
解气,实在是解气。
王如松大手一挥:“全军不要停留,按照计划,继续进军!”
“诺!”
第1457章风起冀东战鼓擂一
重泉郡,天泉城
冀东道三郡之地,丹河、新丰、重泉。
其中以重泉郡为主,丹河郡、新丰郡为辅,形成一个掎角之势,互为呼应,摆在辽东的正南方。
按照朝廷的设想,倘若北金兵马从辽东入关,三郡之地可以节节抗击,尽可能的迟滞住骑军的兵锋,给后方抽调援兵争取时间。
所以原来重泉郡的郡治所在地天泉城,自然而然的成了如今冀东道的首府。
这座天泉城算不得什么险关,城墙也不算坚厚,坐落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无险可守。
城池周边的道路倒是四通八达,可以沿着官道直达其他两处州郡,是附近商贾走货的一个交通要道。
这也是为什么冀东道官府要在辽古城设下重兵的原因,因为天泉城没得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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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三,寒冷的天泉城迎来了久违的暖阳,明媚的阳光倾洒在大地之上,一扫冬日的清冷,一阵阵带着暖意的微风扑面而来,预示着春天已经不远了。
大开的城门直面官道,一面面军旗在城头上迎风招展,少数百姓正在官道上来来往往、为生计奔波。
一位叉着腰站在城门口处的瘦脸百夫长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笑呵呵的说道:
“瞅瞅,这大太阳才舒坦,前阵子那西北风吹得老子耳朵都要掉了~”
军服还是那套军服,可出来站岗还没一个时辰,这位百夫长就觉得有些燥热了,气温明显在回暖。
冬天站岗是最要人命的,手都拿不稳长枪,耳朵还时常会生出冻疮,疼起来是真要命。
“嘿嘿,头说的是。”
一名老兵谄笑着搭腔道:
“要不说头是福星呢,这过完年第一天轮到咱弟兄们执勤就是大太阳。大家都是托了头的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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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个马屁精就别再拍了。”百夫长乐呵呵的笑道:
“跟了我这么些年,拍了这么多马屁,不累?”
虽然明知道老兵在拍马屁,但这百夫长听了好话照样是笑意盎然,谁不喜欢听好话不是。
“嘿嘿,哪里哪里,我这说的可都是天大的实话。”
老兵一边笑着一边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头,听说辽东那边不太平啊,咱们这该不会也打仗吧?”
老兵贼眉鼠眼的提溜乱转,好像是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百夫长瞅了老兵一眼,嘟囔道:
“这风声都传了两三个月了,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了。咱们这还好,反正又不和辽东接壤,前线那边过个年都过不安稳。
谁知道辽东、北凉那帮子边军想干嘛呢?咱们呐,听天由命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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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百夫长看得倒是很开,知道自己这种小人物也无法决定大势走向。
老兵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忧心忡忡的说道:
“可千万别打起来啊~我就是来每年混点军饷,补贴补贴家里日用开销,可不想死在战场上。
这要是把命丢了,那真的亏到姥姥家了。”
这老兵平日里和百夫长混得很熟,所以什么心里话都敢讲一讲。
“瞅你那点胆子。”
百夫长白了他一眼,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福的肚子说道:
“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得顶着,辽古城那两万兵马要银子给银子、要军械给军械,就像是户部的亲生儿子一样,现在不正是派用场的时候?
怕啥,打仗也轮不到咱们。”
“是吗?”老兵挠了挠头,将信将疑的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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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帮鳖孙真的能挡住凉军?要是挡住了还好说,要是挡不住,那凉军岂不是长驱直入?我看着天泉城也不算安全。”
“行了行了,咱们老老实实站岗就行,其他的事少瞎操心。”百夫长见老兵还是一脸的担忧,顿时就大咧咧的劝了起来。
“哒哒哒~”
“哒哒哒~”
一阵突兀的马蹄声突然从官道尽头传了出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顺带着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百夫长茫然扭头,连带着守在门口处的士兵和官道上的百姓也都看了过去。
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是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军,高高的举着冀东道驻军的旗帜,正在朝着城门口的方向狂奔而来。
“轰隆隆~”
马蹄声越来越响,人影旗帜也越来越清晰。
看到是自己人,百夫长心中松了口气,但很快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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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骑兵怎么看起来,这么狼狈?
许多人身上的甲胄都带着血迹,仅有的一些军旗也破破烂烂,骑军前进之间也没有什么章法,像是在逃难。
似乎,似乎骑兵的背后还跟着一些玩命奔跑的步卒?
百夫长一脸茫然,浑然不觉发生了何事,倒是眼尖的老兵伸出手道:
“元字旗号,是辽古城的元将军来了!”
百夫长下意识的一哆嗦,元武在辽古城的赫赫凶名可是所有人都怕啊~他这种小人物要是得罪了元武,连明天的太阳怕是都见不到,当下就站得身板笔直。
果然,他看见队伍的前方有那么一道壮硕的身影,很像是元武。
“轰隆隆~”
骑兵一路进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从众多守城军卒的身边一冲而过。
百夫长只看到那名缠着绷带的武将朝着自己举刀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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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军攻入辽古城,全军戒备,立刻封锁城门!”
“立刻封锁城门!”
骑队一溜烟的窜进了成,留下陷入呆滞的一帮守城卒。
愣了许久,这位百夫长才声嘶力竭的吼道:
“入城!关城门!”
……
随着辽古城的溃军撤入城内,整座天泉城都变得紧张起来,驻军是倾巢而出,上城戒备,在外晃悠的老百姓也赶紧躲回家中。
尤其是经略使府内,更是阴云密布。
一个个冀东道上的大人物端坐其间,几乎人人都是愁眉不展。
主位上一文一武分列而坐,正是冀东道经略使邓初民、都护使吕集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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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都是冀东道的本地官员,但邓初民是正儿八经的宇文鸿儒门生,当初他在京城做小吏时可没少受宇文家的恩惠。
此前他只是重泉郡的刺史,宇文星辰登基之后他立马就变成了冀东道刺史,足见他是铁杆的宇文。
至于吕集义么,都是年过六十的老人了,能坐在都护使的位置上主要是因为他的资历,一直都在冀东道为将,军中不少将校都是他带出来的。
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老将军干不了几年了,年纪大了,那个陇西的元武迟早会接他的班。
第1458章风起冀东战鼓擂二
元武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眼神有些不太自然,总感觉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丢大发了。
这几个月来他可是从两位大人的手里要去了不少东西,整个冀东道有八万大军,他手底下的两万人就占用了一半的军饷。
拿了这么多的东西,他竟然连一天都没有守住?
屋中沉默了许久,老迈的吕集义才开口问道:
“元将军,辽古城的守军撤下来了多少?”
元武脸一红,默默的回答道:
“加起来不足三千~”
在场的文官武将都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他们知道辽古城是有两万驻军的,没想到只回来了这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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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集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有些不悦,但还是没说什么责备的话语。
一来是此刻说什么也挽回不了败局了,二来是元武的背景深厚,难不成还能追究他的战败之责吗?
“报!”
就在屋内还是一片寂静之时,一名传令兵飞也似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凉,凉军兵分两路,一路取新丰、一路攻丹河,两郡刺史节节败退,请大人立刻调派援军,迟则两道不保。”
“什么!动作这么快,他们不是刚刚拿下辽古城吗?怎么着不得休息个两天?”
“就是啊,新丰和丹河郡并没有多少驻军,哪里挡得住凉军这等虎狼之师!”
“坏了坏了,照这个情况看,两郡铁定是守不住了。”
一时间大厅中的官员纷纷惊呼出声,包括元武的眼神中也露出了一丝震惊,他没想到凉军的攻势竟然如此迅猛。
“好了,都安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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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略使邓初民重重的拍了拍桌子,轻喝道:
“凉军还没有打到家门口,怕什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别看邓初民只是个文官,一开口倒是气势十足,顿时就让大厅里迅速安静了下来。
邓初民看向吕集义道:
“老将军,您看此战应当如何应对?”
吕集义抬头看了一眼愁云密布的大厅,轻叹道:“凉军骁勇善战,非我们所能力敌,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八百里加急通报朝廷,让陛下速派援军,方能止住凉军的攻势。”
“老将军,等朝廷的援兵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邓初民忧心忡忡的说道:
“凉军现在兵分两路,两郡告急,等朝廷调集的援兵过来,怕是冀东道已经全部落入贼子之手~这么大的责任,咱们担不住啊。”
“为今之计,只能调集大军与凉军一战,最好能逼迫凉军撤出冀东道!”元武恶狠狠的开口道。
邓初民眼前一亮,问道:“将军莫不是已经有了退兵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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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初民与吕集义共事多年,知道这个将军老成持重,这种情况下怕是没什么好主意,现在他只能依赖于元武。
况且元武是陇西元家的人,就算日后打了败仗,责任也会有他顶着,自己不会受到牵连。
在官场上待了这么多年的邓初民对于这种事情还是得心应手的。
吕集义也抬起了头,他想看看这名来自陇西的武将能说出些什么来。
元武立刻起身,大步走到地图旁说道:
“凉军一入辽古城就直奔两郡而去,说明他们这次起兵造反是蓄谋已久,对两郡是势在必得。
天泉城目下只有四万余兵马,若是分头支援新丰和丹河郡,正好中了凉军的诡计,我和凉军交过手,若是在关外野战,我们不是凉军的对手。
最好的办法,应当集结优势军马,直奔辽古城,趁凉军立足未稳又分头进兵之际杀一个回马枪,切断凉军的退路。
凉军数万之众起兵造反,所需要的粮草军资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咱们断了他们的后路,必定不战自溃!”
元武的脸上满是自信,他认为自己的这个计策是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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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计!”邓初民拍手叫好:
“将军之计定然出乎了贼人的预料,只要能收复辽古城,凉军就成了无水之源,战力决不能持久。”
一旁的吕集义倒是皱起了眉头,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倘若辽古城有敌人的重兵拒守,久攻不下,而两路凉军又从后面包抄而来,那我攻城大军就会腹背受敌,到时候进退无路,就得吃下一场惨败啊!”
少数武将微微点头,比较认同吕集义的观点。
吕集义接着说道:
“若是我们坚守天泉城,依靠数万兵力足可以与凉军相抗衡,两郡丢了就丢了,只要天泉城还在咱们的手上,凉军的行动就会受到束缚。”
邓初民不说话了,现在两人摆明出现了分歧,一个是冀东道上的老牌武将,威望高,一个是陇西的大人物,他帮谁都不好。
吕集义的保守让元武有些焦急,他沉声道:
“将军,天泉城无险可守,凉军攻城之势异常迅猛,就算我们数万大军盘踞城内,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
一旦天泉城被围,咱们就是瓮中之鳖,岂不是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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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军既然兵分两路攻取新丰、丹河,那他们的后方定然空虚,此时出击是最好的机会。
更何况战场之事本就没有必胜之计,事在人为,凉军再强他们也是远道而来,我们有地利、人和,有何惧之?”
吕集义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知道元武说得有道理,但是他对于拿下辽古城实在是没有信心,准确的说是对击败凉军没有信心。
厅中的诸位文官武将也在窃窃私语,互相说着各自的意见,有的人支持元武的计策,有的人又觉得凉军不可力敌,守城才是上策。
邓初民犹豫了许久,才轻声对着吕集义说道:
“老将军,事到如今,唯有一搏了。”
“好吧~”
在邓初民的劝说之下,吕集义终于同意了元武的方案,沉声说道:
“那就集结兵马,前往辽古城,与凉军一战!本将军亲自率军出击,劳烦经略使大人留守城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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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武大喜,抱拳沉喝道:
“末将愿领兵两万,为大军先锋!”
“准!”
……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列队整齐的驻军大步迈出了天泉城的城门,军中旗帜飘扬,还带着轻伤的元武一马当先,直奔辽古城而去。
失去的东西,他要亲手夺回来。
城头上的邓初民和吕集义目光惆怅,望向远方。
“老将军,能赢吗?”邓初民喃喃问道。
吕集义沉默了一会,还是抱拳道:“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将军保重!”
第1459章风起冀东战鼓擂三
“驾!”
“驾驾!”
“哒哒哒~”
一队身披冀东道驻军军服的骑兵正在宽阔的官道上奔驰,马背上骑卒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里面有一些人神情紧张,时不时的就要朝道路两边多看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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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偷袭辽古城大军的开路先锋,与身后的前锋大军已经拉开了差不多十几里的距离。
此刻正值清晨,气温有些低,他们握着缰绳的手都要被冻麻了。
慢慢的,骑军一头扎进了一片树林,官道从密林当中横穿而过,两侧的树木大多光秃秃的。
在盛夏时节,这块密林可是周边出了名的避暑之地,来往的商人、百姓最习惯在这里歇脚。
今天这密林里很是安静,可能因为凉军攻入辽古城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路上看不到一个老百姓的身影。
领头的百夫长皱着眉头扫过两侧的密林,终于在某一刻他抬手轻喝:
“停!”
数十骑瞬间止步,警惕的看着四周。
这伙人算是军中的精锐了,要不然也不会被派出来探路。
一名标长策马行到了百夫长的身边,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密林一边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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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有什么不对吗?”
“安静,太安静了~”
下巴上有一小撮胡渣的百夫长不停的扫视四周。
那名标长也到处瞅了瞅,但没发现什么异样。
虽然冬天树叶子都掉光了,但颇为密集的树干、树枝同样遮挡着他们的视野。
驻足片刻之后,百夫长轻轻一挥手:
“派两个人,去林子里搜搜,别着了凉军的道。”
“诺!”
“你们几个,去林子里搜搜看!”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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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骑应声而出。
“嗖嗖嗖!”
就在他们马蹄刚刚离开官道的那一刹那,破空声骤然而起。
“嗖嗖嗖!”
“嗤嗤嗤!”
一支利箭稳稳的射穿了其中一名骑兵的额头,鲜血飚射而出。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一哆嗦,离得最近的那名骑卒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同袍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蹭!”
领头的百夫长眼眶一缩,毫不迟疑的拔刀怒喝道:
“敌袭!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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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蹭蹭!”
“准备迎敌!小心冷箭!”
“嗖嗖嗖!”
“嗖嗖!”
“啊啊啊~”
更加密集的箭雨轰然而至,完全覆盖了整条官道。
他们的反应不快不慢,但在这空空荡荡的官道上很难避开暗中射出的箭矢。
不少冀东道的驻军连人影都没看到就中箭落马。
飞出来的这些箭雨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几乎箭箭不落空,要么正中胸口,要么就是扎进了胳膊大腿、哀嚎声响彻密林。
“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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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夫长奋力的格挡着从密林中射出来的雨箭,刀影乱飞,身手不错的他还没中箭。
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见一名敌军的身影。
“走!冲出去!”
“驾!”
这些官军也不是傻子,知道留在这里唯有死路一条,他们根本不知道两侧的林子里埋伏着多少敌军。
“哒哒哒~”
马蹄声在此刻终于响了起来,漫天飞舞的雨箭也停了。
大批骑军就这么突兀的从林子里杀了出来,他们身上披着的都是清一色黑白相见的轻甲。
领头一骑策马握刀,在冲至一名官军身前时他只是这么轻轻的一挥,就割破了那家伙的咽喉。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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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名官军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反应,连手中的刀都没能抬起。
辽东籍游弩手都尉彭淳,也算是辽东这一批游弩手中的老人了,多次参加凉燕大战,提刀上马的次数不下数十次。
“当当当!”
“嗤嗤嗤~”
近身肉搏从此时开始。
只见彭淳轻轻一扯缰绳就调转的马头前冲的方向,然后狠狠的朝左侧挥出了一刀。
“当!”
那名官军的反应还算可以,急忙之下的抬刀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两骑刚刚错马而过,彭淳就嘴角一勾,猛地握刀变圈,用刀背重重的击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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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彭淳手上的力道不可谓不大,仅这么一下就让那名官军喉咙口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就喷了出来。
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他强撑着向前行了几步,最终还是栽落下马。
落地之后这名骑卒的眼神就开始变得惊慌,因为这种情况下没了战马哪还有活路?
满嘴吐血的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嗤~”
一名游弩手恰好路过他的身边,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只是顺手弯腰挥刀,就捅穿了他的胸膛。
“杀!”
“当当当!”
“嗤嗤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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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局势在两军第一次接触的瞬间就清晰明了,几十人的官军斥候死在箭雨之下的有一半,游弩手一个冲锋下来又死了几个。
现在还能坐在马背上奋起反击的官军已经不足十人,其中有几个还带着伤。
面对数倍于己的凉军,那位百夫长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撤!撤!快撤!”
根据他的判断,凉军定然是在这附近埋下了伏兵,准备偷袭他们大军,这个消息无论如何都要传回去。
“嗤嗤嗤~”
“啊啊啊!”
剩下的那些个官军拼了命的想要冲出游弩手的包围,可惜那一柄柄锋利的北凉刀就像是死神的丧钟,在不停的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唯一侥幸杀出凉军包围圈的百夫长眼眶欲裂,咬着牙策马狂奔。
救人?他没这个本事,还是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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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彭淳策马而出,身形在随着马背起伏的同时开始弯弓搭箭。
彭淳微眯着眼睛,已经窜出几十步的百夫长现在就像是一个黑点,那漆黑色的箭头随着黑点缓缓移动。
“嗖!”
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当空而落。
“嗤~”
“扑通!”
箭头稳稳的射入了百夫长的后背,扁平的十字钩嵌进血肉,一拔出来可就能要了你的命。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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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一头栽落下马的百夫长口吐鲜血,目光绝望。
但他没有放弃,手脚并用,艰难的在地上爬行着,不断流出的鲜血在泥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嗤~”
一匹高大的北凉大马疾驰而过,轻飘飘的在他的后背上补了一刀。
鲜血喷洒如花~
第1460章风起冀东战鼓擂四
茫茫大军踩踏在官道上,旌旗蔽空、人头攒动。
一面面冀东道官军的旗帜在迎风招展,其中还有一面大大的元字将旗。
“前进!动作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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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队形!不要乱跑!”
一阵阵怒喝声来回在军伍中响起。
两万人的大军可是一支挺长的队伍。
胳膊上还缠绕着纱布的元武带着几名亲信将领站在一旁的土坡上,看着黑压压的大军表情肃穆。
元武带出来了两万大军,三千多骑兵,剩下的全部都是步卒。
而冀东道都护使吕集义带着剩下的两万人在身后几十里的地方,天泉城中几乎所有能打仗的兵马都被他们拉了出来。
为了加快行军的速度,步卒全都是轻装简行,攻城器械都只带了少数的云梯。
元武明白,想赢就得快!趁着凉军分兵之时来一招釜底抽薪,将他们的后路彻底断掉。
“不行,速度还得再快一点。”元武冷着脸看着行军队伍说道:
“今夜大军就不要休息了,最晚明天正午时分,必须抵达辽古城外,凉军立足未稳,咱们一个偷袭,或许就能破城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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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副将试探着问道:
“将军,长途行军百余里,对士卒的体力是个很大的损耗,还是让他们休息休息吧?”
“不行!”
元武坚定的拒绝道:“战机稍纵即逝,绝不能在路上过多耽搁!”
“诺!”
碍于元武的威严,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匆匆离去,准备接下来的大战。
辽古城的城防他们再清楚不过了,是个硬骨头,不知道这仗打下来又得死多少人。
刚刚翻身上马的元武突然停下了动作,左瞧瞧右看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将军,怎么了?”身旁的亲兵疑惑的问道。
元武看了一会儿之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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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去探路的斥候有多久没回来汇报军情了?”
亲兵愣了一下,略加思索之后回答道:
“上一次回来是昨天的后半夜,算起来已经有三四个时辰没见他们了?”
元武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有些和煦的阳光,沉声喝道:
“停止前进!”
亲兵也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当即放声高喝:
“停止前进!”
“大军止步!”
元武挥手喝道:“撒出几队斥候探探情况!”
一队又一队十几人组成的骑兵疾驰而出,向四面八方游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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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两万大军则原地休息,安静的等待着斥候探路的结果。
宽阔的官道上隐约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有一队游骑在武将们焦急的期盼中赶了回来。
“报!”
马背上的骑兵翻身跪地,抱拳喝道:
“将军!前方七八里出发现凉军大部,正在原地结阵!”
“什么!有凉军大队兵马?”元武瞳孔一缩,有些吃惊的问道:
“多少兵马?”
“约摸一两万人上下,属下不敢靠得太近,看不出确切人数。
但军阵以步军为主,几乎没有看到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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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都是步军?”元武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
凉军闻名于天下的可是那北凉铁骑,这步卒嘛,倒是没听过有什么响亮的名头。
元武再度重复了一遍:“你确定没有骑军?”
“目前没有看到。”
“好,再探!”
“诺!”
几名武将的神色有些紧张,他们不是来奔袭辽古城的吗?怎么现在凉军在路上摆开架势等着他们?
有胆子小的已经心生退意,凉军的名头太响了~
元武眼睛微眯,遥遥的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名武将小心翼翼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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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接下来咱们该当如何?是撤回天泉城还是?”
“撤军?为什么要撤军?”
元武表情诡异的反问了一句,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给噎住了。
难不成他们这位主将还打算与凉军在关外野战不成?
这胆子也太大了,莫非你不记得前两天被凉军一夜破城的败仗了?
似乎是看穿了手底下人的心思,元武微笑着竖起了一根指头:
“本将问你们,凉军现在摆开阵势,自然是知道了我们想要偷袭辽古城的计划。
如果换做你们是凉军主将,知道我军动向后最好的破敌之策是什么?”
几人大眼瞪小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
“据城坚守,暗中调集骑军回援,然后在我军攻城之时前后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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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夹击之下,我军必定大败。”
“哎,对!”
元武很兴奋的拍了一下手掌道:
“这才是最正确的破敌方法,坚守城池,损失小,将大军拉到城外野战,则会折损甚重。”
有人疑惑起来:“既然如此,凉军为什么会把大军摆在城外,白白耗费军力。
而且只有一两万人,不合理啊?”
“哼~”
元武冷冷的笑了一声:
“他们不过是想玩一手空城计罢了~”
“空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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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武肯定的说道:
“本将军做一个大胆的推测,辽古城内所有的大军都被拉了出来,摆在了我们前进的道路上。
因为他们分出去的两路骑军被战事耽搁,抽不开身,无法赶来辽古城救援。
而他们城内兵马又不多,担心守不住。
所以他们才在这拉开架势,好像要和我军大战一般,准备用这种伎俩将我大军吓退!”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真的像元武推测的,那凉军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将军,如果凉军是在引诱我们出击,那……”
还是有心思沉稳的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要是落入凉军的陷阱,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所以本将军让探马再去探探,只要周围没有凉军骑卒的踪迹,那咱们就不用慌~”
元武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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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吕老将军的兵马和咱们只隔了大半日的路程,纵使凉军要吃掉我们,四万兵马他们啃不啃得动也是个问题。
只要击溃对面的凉军,那辽古城就必定可以收复。
介时凉军溃败,陛下定会给我等加官进爵!”
元武大声的激励着一众武将,在军功面前,人可都是贪婪的。
过了好一会儿,斥候终于回报,方圆五里之内没有发现凉军骑兵的身影。
元武狞笑着翻身上马,沉声喝道:
“大军前进!准备迎战!”
第1461章风起冀东战鼓擂五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有一座偌大的军阵悄然出现。
这支凉军大阵确实如官军打探的那般都是步卒,除了来回传令的号旗兵再也看不见其他骑军的身影。
矗立在大军正中央的自然是一面边军大旗,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凉”字。
这面旗号曾经一直飘扬在大周的北疆关外,让外敌闻风丧胆,今天却出现在了冀东道的土地上。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这支步军自己的军旗。
旗帜蓝色为底,中间绣着一个铜鼓图案,很是霸气,周围还有一朵朵白云环绕,衬托其间。
在微风的吹拂下一朵朵白云图案不停的起伏波动,就好像是真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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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云鼓军!
一万精锐士卒全部穿戴着凉军步卒的制式黑甲。
只不过云鼓军的甲胄又与寻常步卒略有不同,在军服内衬的领口位置都绣着清晰可见的云鼓图案。
云鼓军现如今是辽东大地上战力仅次于陌刀军的一支精锐步卒,能入云鼓军者,无一不是军中悍卒。
一万人层层递进,自西向东组成军阵,每两百人为一小阵,小阵之间间隔三大步,五小阵为一大阵。
大阵与大阵之间空出了不少距离,用于让骑兵往来下达命令,一旦开战,这些缺口随时都可以合拢,对于阵型的操练凉军可是刻在骨子里的。
最前排的步卒并没有配备拒马用的高大铁盾,只是以长枪配短刀,鳞次栉比,相互呼应。
一万人面色肃穆,微风拂过也不闻半点动静。
云鼓军主将王守仁居中指挥,调度中军,副将臧城亲披铠甲、持长枪、悬凉刀,立于大阵之前,为前锋主将。
一万云鼓军,一万辽东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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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争雄?
而就在这座云鼓军大阵的后方,还有一支万人军阵。
这座军阵就不是长枪林立了,而是密密麻麻的箭矢,全部斜举冲天。
辽东弓弩营~
从单人可握的轻弓到需要数人协作的强弩、从扁平箭头的十字弓到箭杆足有一丈长的破城弩,应有尽有。
所有的羽箭、弓弩都已经上弦,只等官军出现。
大军偏后侧有一座微微凸起的土坡,一面硕大的“王”字帅旗在初春的暖风中猎猎作响。
两鬓已经开始生出白发的王如松四平八稳的坐在一把木椅上,目光微凝。
在他两侧是包括檀州将军左丘在内的多名辽东籍步军将领,骑军将领的身影确实一个都没有。
从他们这个位置,恰好可以俯瞰整座战场,这是王如松特地为元武以及冀东道驻军选择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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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土坡的侧面,还立着数十架蒙皮大鼓,赤裸上身站在鼓边的军卒无一不是虎背熊腰的壮汉。
王如松轻抚着手中北凉刀的刀柄,喃喃道:
“今天这风,不错~”
……
春风和煦、天地安详~
就在某一刻,大地似乎微微的震动了起来,远处的天边还升腾起了一片鸟儿,叽叽喳喳乱飞个不停。
位居大军中央的王守仁微微抬头,轻笑道:
“终于来了~”
“呜~呜~”
一阵凄厉的号角声骤然从远处传来,随即就有漫无边际的军卒出现在了凉军将士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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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先数千人乃是元武麾下仅有的骑兵,其中大多数是从辽古城跟着他一起逃出来的,说是败军之将也不为过。
其后就是漫山遍野的步军,阵型排列的并不算整齐,但胜在人多。
这些士卒在看到面前这座步阵时都努力的垫起脚尖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是第一次直面凉军,心中很是好奇。
元武坐在马背上远远看去,他能看到的就是列阵前方的云鼓军,至于后面的弓弩营他是一点也看不见,全被军旗给遮挡住了。
“白云旗号,这是哪支军伍?”
看到确实没有骑兵,元武放心了不少,但是很快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身侧一名对凉军颇为了解的将领答道:
“听闻北凉军当初与金人交战,攻克檀州城时建了一支新营,名为云鼓营,旗帜正好是此等样式。
云鼓营中士卒皆挑选自辽东顺檀二州,土生土长的辽东黑土人士,以其作战时配云鼓鼓声为特点,据说战力极强。
后来的凉燕大战这支云鼓营倒是没出什么风头,也不知道是凉王故意隐藏还是战力大跌,反正这两年没什么云鼓营的消息,只是有情报显示他们已经扩编成了云鼓军,有一万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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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元武微微点头,随即轻蔑的说道:“凉军以北凉铁骑名闻天下,这步卒嘛怕是战力稀松平常。
看他们的样子连拒马器械都未准备,说明出来的匆忙,估计本将军此前所料不差,凉军只是虚张声势,并无实力与我们一战。”
身侧一将拍起了马屁道:“还是将军料事如神,料定凉军乃是虚张声势,这区区一座步阵,我等骑军一冲即破。”
“哈哈哈!”
元武放声大笑,郎喝道:
“诸位将军,可敢随本将冲一冲凉军的步阵!”
“愿随将军!”
“好!列阵!”
三四千骑卒迅速铺开锋线,倒是有那么几分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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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鼓军中的臧城怒喝一声:
“备战!”
“嚯!”
一杆杆长枪斜举,犹如刺猬般密集,在阳光的映衬下泛着点点寒光。
“忒!”
元武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一扯缰绳:
“驾!”
元武紧紧的抓住手中长枪,前两天丢掉的颜面,今天他要全找回来!
“杀啊!”
数千骑紧随其后冲出大阵,其后的步卒也是蓄势待发,只等骑军冲破凉军的阵型他们就一拥而上,彻底击败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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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于高处的王如松微微一笑,轻轻的挥了挥手:
“左将军,开始吧~”
左丘大步向前,怒喝道:
“擂鼓!”
“咚!”
数十名魁梧的汉子同时挥舞起了手中的双锤,鼓声擂擂。
“咚!咚!”
“咚咚咚!”
同时弓弩营阵中一声声整齐的怒吼直冲云霄: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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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
“风!”
“风起!”
“嗖嗖嗖!”
“嗖嗖嗖!”
遮天蔽日的箭雨腾空而起,如蝗虫般飞向了官军的骑阵,连那耀眼的阳光都被遮盖了几分。
似乎这一刻,春风都变得剧烈了几分。
辽东好儿郎、风起冀东土。
元武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第1462章风起冀东战鼓擂六
“嗖嗖嗖!”
“嗤嗤嗤~”
正在前冲的冀东道驻军只觉得天色微微一暗,茫然抬头的他们看到的是如蝗虫般的黑色雨点当空砸了下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陡然大变。
“吁~”
“吁吁!”
很多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不已,本能的勒住了缰绳,就连战马也跟着嘶吼起来。
战马对于危险的判断比人还要敏锐,箭雨腾空而起的那一刻它们就开始躁动。
“嗤嗤嗤!”
“啊啊啊!”
箭雨转瞬即至,没等这些骑兵做出什么躲避遮挡的动作就砸了下来。
一万人组成的弓弩大阵,足够覆盖官军的整个冲锋路线了。
只见一根长长的破城弩狠狠的扎进了一名士卒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躯体带离马背,同时还射穿了身后一名士卒的铠甲。
“嗤嗤~”
一串二,两人同时吐血而亡,鲜血四溅。
这一幕谁看了不害怕?周围的骑兵吓得魂飞魄散。
“嗖嗖嗖!”
“砰砰砰~”
由此还出现了连带反应,战马与战马互相碰撞,自己人挡住了自己人的进攻路线。
落地未死的士卒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身后的战马踩踏成了肉泥,哀嚎声被马蹄声彻底淹没。
“当当当!”
骑阵中的元武拼命的挥舞着手里的弯刀,接连挡下了不少箭矢,撑到现在还没倒地也算是有点本事。
“冲!给我冲!”
他双腿死死的夹紧马腹,不要命的前奔。
现在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前冲,冲到凉军步阵之中才能避免箭雨的袭击。
至于能不能冲破凉军的拒马阵,那已经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了。
这一刻元武明白,凉军压根就不是在摆什么空城计,而是有能力在城外正面击败他们。
……
凉军阵中,弓弩营的士卒脸色平静,按着主将的号令一轮接一轮的放箭。
“上弦!”
“放!”
“嗖嗖嗖~”
“上弦!”
“放!”
“嗖嗖嗖!”
一波波雨箭倾洒而出,很有节奏,几乎能保持箭雨的压制时刻不断。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怕是已经有十万支雨箭落在了官军的头上。
王如松以及一众武将看着这壮观的一幕心潮澎湃,老将军朗笑道:
“凉军强弓硬弩,天下惧之啊~
百步之内,何人敢当其锋!”
……
留在军阵中的那些官军步卒目瞪口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咕噜~”
指挥的将领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这箭雨是人能挡得住的吗?
可他的任务是在骑军冲锋之后旋即安排步军冲击,以策应骑兵的冲击。
元武打算借着第一波攻势直接打垮凉军,但现在还能冲吗?
还敢冲吗?
“将,将军。”
身侧一人哆哆嗦嗦的问道:“咱,咱们还冲吗?”
这位中年武将犹豫了很久,恶狠狠的说道:
“冲!
元将军要是死在战场上,咱们就算活着回去,全家老少也保不住!”
元武的身份比他们都要尊贵,况且他们要是战场上临阵退缩,那更是死路一条。
那名副手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悲戚,这架势冲上去,能活下来几个?
但有的人命贵,有的人命贱啊~
“蹭!”
中年武将面色凶悍的拔出了腰中佩刀,怒喝道:
“擂鼓!
大军出击!
先攻其左右两翼,再向中路合围!”
“杀!”
“给我冲!”
“临阵退缩者,就地处决!”
“咚!咚!咚!”
“杀啊!”
在各级武将一声声的催促下,那些个大头兵终于迈开步子冲向了云鼓军的军阵。
一万多人一排排的冲了出去,靠着仅有的盾牌向前推进。
大多数人的眼神中都是畏惧,这样一支步军冲上去又能有多大的用处呢~
拼命狂奔的骑军终于冲到了云鼓军的阵前,到了这里箭雨的攻势终于减弱了很多。
可三四千人的骑兵,能冲出箭阵的怕是连半数都没有了。
接下来他们将要面对的可是养精蓄锐很久的精锐步卒。
“起!”
“嚯!”
一排排长枪林立,云鼓军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呼~”
元武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气,挥刀怒喝道:
“杀啊!”
“砰砰砰!”
“嗤嗤嗤~”
“啊啊啊!”
一匹匹战马狠狠的撞在了云鼓军士卒手中的枪尖上。
“御!”
“嚯!”
可能是因为一路被箭雨射得不轻,骑军冲锋的势头早就被迟滞了,大部分都无法靠战马的冲击力带来优势。
更多的是被一杆杆长枪刺落下马,许多战马也被长枪捅穿,刹那间战场上就惨不忍睹。
数不清的官军骑卒目光绝望的前冲,然后战死。
进退不得。
“进!”
“击!”
“嚯!”
“嗤嗤嗤~”
“啊啊啊!”
云鼓军并没有死板的固守原地等待骑军的冲击,而是在顶住第一波攻势之后就趁势反击。
一排排长枪不停的前刺而出,有人倒下了,后面一人会立刻补上缺口,让官军无处下手。
“喝!”
“嗤!”
元武到底是有点子蛮力的,在马背上死命的抓住了一杆长枪,狠狠的劈出了一刀,当场就将那名云鼓军步卒给砍死了。
“呼~”
没什么喘息的时间,也来不及高兴,刹那间越来越多的凉军步卒就把元武给围了起来。
他奋力的扯动缰绳前冲,他知道绝不能被拖住,一旦战马冲击的速度没有了,那自己就必死无疑。
“噗嗤!”
“噗通!”
刚刚冲出没几步,元武就感受到坐下的战马剧烈一颤,然后马蹄一个翻折,就将他整个人都掀飞了出去。
“扑通扑通~”
元武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感觉是胸骨被摔裂了。
“噗嗤!”
元武口吐鲜血,浑身哆嗦,手还在奋力的前伸,想要去捡起那把掉在远处的弯刀。
“噗~”
就在这时,一只大脚突兀的踩在了他的后背上:
“元将军,冲得倒是挺快啊~”
手持大刀,脚踩元武的武将正是云鼓军副帅臧城,刚刚就是他一刀斩断了元武坐下战马的马蹄。
“噗嗤~”
元武张了张嘴,除了吐出一口鲜血外啥都说不出来。
但是他的心一下子凉透了,目光中满是绝望。
臧城将凉刀轻轻的搭在他的脖子上,轻声道:
“放心,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下去陪你的。”
“嗤!”
第1463章风起冀东战鼓擂七
“驾~驾驾~”
“注意队形,保持速度,不要掉队!”
“别停,继续走!”
“驾!”
官道上,一支狭长的行军队列在慢悠悠的赶路,队伍拖拉的老长,时不时响起一阵阵的呼喝声。
这是冀东道都护使吕集义率领的两万后军,同样是数千骑卒配合着一万多的步卒。
因为他们携带着不少大型的攻城器械,所以行进的速度比起元武来要慢了许多。
这场仗能不能赢,主要还是元武的前锋军能不能打凉军一个措手不及,若是等到用上这些攻城器械的话,怕是就打成了持久战。
头上顶着些许白发的吕集义不停的左瞧右看,浑浊的双眼四处扫视着。
自从出了天泉城以来他心中就一直不安稳,总觉得攻打辽古城不是个好计策。
一旦出击,胜负就难说了,可坚守天泉城的话好歹能保住一个点。
老成持重的吕集义还是更倾向于保守的打法,先守住地盘,再来想能不能打赢凉军收复失地。
但是元武在冀东军伍中的话语权很重,不少武将都是他的心腹。同时又有邓初民的支持,他也无可奈何。
身披甲胄的吕集义思绪万千,其实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战场了,上一次握刀杀敌的场景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是有一年北境蛮子偷袭幽州,边军抵挡不住,接连败退,当时还是军中校尉的他跟随大军前去支援。
那场仗打了一年多才逼退了蛮子,他手底下的近千号士卒只回来了不到一半。
所以说起来他也是曾经和凉地军卒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人,吕集义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边军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世事难料啊~
吕集义遥遥看向辽古城的方向轻声道:
“算算时间,明天前锋军就应该能到辽古城外了吧~
希望能打赢吧。”
他不知道这一仗能不能打赢,他只知道从凉军起兵的那一刻起,这天下就不会再安稳了。
会死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哒哒哒~”
某一刹那,吕集义眼皮子一跳,他好像看见远处的密林中飞出了一大片的鸟儿。
那些在巢中避寒的小鸟不知道为什么,扑腾着翅膀在空中乱飞。
吕集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脚下的泥地。
恍惚间他好像感觉脚下的大地开始微微震颤,这种感觉很细微,但又是那般的真实。
整支军伍里可能也就吕集义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其余的士卒还是按照正常的速度在前进。
吕集义狠狠的揉了揉满是皱纹的眼眶盯着地面,他这次清晰的看到地面上的一小块砂石在微微的颤动。
在动!
一瞬间,吕集义的脸色豁然大变,老将军策马怒喝道:
“停!”
“快停下!”
周围的将校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呆愣愣的看着突然暴走的老将军,远处的士兵更是一点声音也听不见,还在前进。
“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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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集义顾不得许多,拔刀嘶吼道:
“停!停下来!
所有人原地列阵!准备防御!”
“准备防御!盾牌手向前!”
“止步!”
越来越多的武将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跟着吕集义大喝起来:
“原地列阵!准备防御!”
“盾牌手!向前御敌。弓弩手上弦!”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先动起来吧。”
狭长的行军队伍一下子就变得闹哄哄得,不明就里的士卒只能本能的听从将军们的号令。
但原地结阵哪是那么容易的?一架架攻城云车将队伍分割成了一个小块。
盾牌、弩箭这种武器很多都拉在骡车上,分发到每一个人手里是需要时间的,哪能一下子就准备就绪。
看着乱哄哄的行军队伍,吕集义满心焦急,刚欲大吼出声,他就被远处的场景给镇住了。
“轰隆隆~”
乌泱泱的黑甲骑军从远处狂奔而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像是死神对他们的召唤。
一面面军旗迎风矗立~
镇辽军!
突然出现的凉军并不是从正前方过来的,而是从左右两翼铺天盖地而来,犹如滚滚黑色江潮,奔涌不绝。
骑军阵前,岳展鹏手持长枪,策马前奔,狞笑着说道:
“等你们好久了~”
这一幕让所有的官军都慌乱起来,那些刚刚还在愣神中的军卒开始向后退却。
还有点军纪的在硬着头皮原地结阵,一声声嘶吼响彻不绝。
“站住!不准逃!”
“拿起你们的武器,挡住!给我挡住!”
“准备迎敌!退缩者死!”
凉军还没有冲到眼前,就已经有不少逃兵被带队的将军给杀了。
整整一万镇辽军,不讲任何阵型,就是从广阔的平原上一字排开,拦腰撞向行军队列。
“镇辽军!”
“杀!”
岳展鹏怒喝一声,率先冲阵。
挡在他前方的是一座二三十人组成的小方阵,这些士兵手里连盾牌都没有,只有少部分的长枪,大多是短刀。
“喝!”
岳展鹏猛得一扯缰绳,在战马腾空而起的刹那狠狠的递出了手中的长枪。
“扑通扑通。”
“嗤嗤~”
“啊!”
“啊啊啊!”
挡在战马前的两名步卒一瞬间就被撞得倒飞而出,还连带着砸倒了好几人。
那杆刺出的长枪更是直奔一名标长的胸口,角度准速度快,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枪刺丝。
“噗嗤~”
“当当当!”
收枪而回的岳展鹏没有丝毫的停滞,又握着枪杆挥出了势大力沉的一枪,再度有两人被砸得吐血倒地。
紧靠着岳展鹏一人,这座小方阵就变得支离破碎,后面的那些官军看到这一幕还谈什么抵抗,当即扭头就跑。
“轰隆隆~”
“杀!”
“挡住,挡住啊!”
“别跑!”
与此同时,近万名凉军从两侧狠狠的撞进了官军阵型。
这种没有防备、没有拒马器械、没有阵型深度的一字长蛇阵,被两边骑军这么轻轻一冲就成了纸糊的纱窗,处处漏风。
速度提升的极致的镇辽军甚至连挥刀都不需要,就这么无脑前冲,就把官军的阵型彻底捣烂。
人群中的吕集义看着这一幕双眼血红,很想做些什么却又觉得面对凉军的铁骑是那么的无力。
两鬓皆是白发的老将军喃喃道:
“完了,完了~”
第1464章风起冀东战鼓擂八
“嗤嗤嗤~”
“啊啊啊~”
战场上的惨叫声持续响彻,一万镇辽军在岳展鹏和贲虎两人的率领下一左一右两面夹击,打法也很简单,就是冲进去、杀出来,掉头再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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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来回两三次冲击,官军就崩溃了。
北凉战马的脚力本身就很好,冲击力也大,再加上他们在此地埋伏了很久,体力完好。
什么步兵能挡得住这样的冲击?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压根没有可以用来阻敌的掩体,骑军可以肆无忌惮的放开速度,官军带了那么多的攻城器械,实际上是屁用都没有,紧要关头反而成了束缚他们手脚的累赘。
但凉军并没有放开手脚大肆杀戮,只是靠着冲击的速度在尽可能的捣烂官军的阵型,让他们自行溃散。
逃兵很快就开始出现。
一个、两个……
一百、两百……
没有人想把命白白的丢在战场上,这是一场根本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战斗。
一万骑军面对两万毫无防备的步卒,打起来那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的轻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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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逃啊!”
“快逃啊!”
兵败如山倒,不过如是。
“不要逃!迎敌,迎敌啊!”
一部分武将还在声嘶力竭的吼叫着,想要止住大军溃败的势头,至于说怯战者死无疑成了一句笑谈,你一个人能杀几个逃兵?
现在哪有人敢去拦撤退的溃兵,逼急了那些当兵的连你这个主将都敢杀。
“当当当!”
“嗤嗤嗤~”
“啊啊!”
混乱的战场之中,老将军吕集义悲愤欲绝,战局果然还是走向了最坏的一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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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要亡我啊!”
吕集义仰天长啸,当了一辈子的兵,也积攒了不少声望。老了老了却吃了一场败仗,而这一场败仗足以葬送一切。
“将军,将军!咱们走吧,回到天泉城或许还有机会!”
“是啊将军,咱们护着你杀出去!”
因为大军被冲散,此刻护在吕集义的身边的只有寥寥无几的几名亲兵,他们在死命的劝说吕集义撤退。
吕集义目光茫然的看了看战场,摇了摇头道:
“走?老夫走不动了~”
“将军!”
只见老将军慢慢的将手中的大刀搭在了脖颈上,仰天长啸道:
“败了,我们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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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几名亲兵面色大骇,没想到老将军直接选择了自刎赴死这一条路,可他们却来不及阻止~
“当!”
“嗤!”
眼见着刀锋即将抹过吕集义的脖颈,一支箭矢飞速射来,一箭扎在了吕集义握刀的手臂上。
“扑通~”
“咣当!”
老人应声落马,手中的大刀也顺势掉落在地。
“将军!将军!”
两名亲兵惊呼出声,赶紧护住了受伤坠马的老人,虽然挨了一箭,但好歹自刎被阻止了。
“蹭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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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动!”
还没等老人挣扎着从地上做起来,十几名骑兵瞬间就将他们围在了当众,一杆杆锋利的长矛一直逼到他们额头前。
一名面色冷漠的武将策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弓弩,刚刚那支阻拦吕集义自杀的弓箭就是从他手里射出去的。
武将在马背上盯着吕集义,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冀东道都护使,吕将军?”
吕集义眼神愤然,点头道:
“正是老夫,要杀要剐,随意!”
哪知马背上的武将只是挥了挥手,让手下的士卒收起了长矛,然后轻声道:
“镇辽军副将贲虎。
久闻老将军大名了,老将军还是先别想着赴死,有人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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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武将就策马离去,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吕集义。
谁要见自己?
……
偌大的平原归于平静,人和战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鲜血染得大地都变红了。
整整两万官军,被云鼓军一点点的蚕食殆尽,大批大批的降卒抱着头蹲在地上,老老实实的一动都不敢动。
少数眼光机灵的都跑了,别人在向前冲他们在向后逃。
但不管怎么样,元武败了,还是全军覆没的那种惨败。
茫茫大地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羽箭,这都是辽东弓弩营的杰作,不少披着铠甲的云鼓军士卒在捡箭,怀中抱着一大摞,这些箭矢可是还能用的,凉军的军械又不是用不完,哪能随意的浪费。
王如松在一众武将的陪同下缓步而行,脚下踩着得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但是大家的脸色却毫无变化。
最终,他们停在了元武的那具尸体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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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从辽古城逃走的那名陇西武将?”王如松皱着眉头问道。
王守仁躬身抱拳道:
“正是!
根据问天司情报显示,元武,此前化名李平,蛰伏冀东道军伍多年,直到近几个月才主动展露自己的身份。冀东道半数武将都是他秘密安插、或者提拔起来的。”
“哼~”
王如松冷冷的哼了一声:“陇西这帮家伙,私底下的小动作还真是不少,手都伸到这里来了。
到时候抓的那些俘虏得好好的查一查,别混进什么间谍暗桩之类的。”
“诺!”
“哒哒哒~”
一骑快马从远处飞奔而来,径直停在了王如松等人的身边,骑卒在马背上躬身抱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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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岳将军命属下汇报,我骑军已大败敌军,从天泉城出来的兵马正在向四面八方溃散。”
“呵呵。”左丘笑道:“看样子岳将军那边的进展也是非常顺利啊。”
王如松背着手轻声道:
“偷袭辽古城、断了我军的后路确实是一条好计,但他们错就错在低估了我军的战力,别说他们只有区区四万兵马,就是再来四万,也啃不动辽古城。”
早在攻破辽古城的那一刻,王如松就猜到了官军不会轻易放弃,会回来殊死一搏。
所以王如松才把大军拉出了辽古城摆在关外,就是生怕你不来。
没想到这个元武还真的中招了,带着人一头扎进了王如松为他选好的墓地。
王如松打了一辈子的仗,这种计策怎么会逃得过他的法眼?
“对了,那个吕集义呢?”王如松突然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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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卒抱拳道:“受了点轻伤,人已经被岳将军控制了。”
“蒽~”
王如松微微点头,挥手道:“告诉岳将军,不要停,直接去天泉城,你正好把这个元武的将旗带走,岳将军应该用得上!”
“诺!”
第1465章降
一天之后
陆陆续续有败军撤回了城内,天泉城彻底乱套了。
留在城内的守军不停的往城头上搬运箭矢、石头等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慌乱。
城内的守军不足三千,还大多是些老弱病残,绝大多数能打仗的人都被吕集义和元武带出去了。
守城?还拿什么守城?
连带着整座天泉城的百姓也躁动不安,生怕惨遭战乱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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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拖家带口的想要逃离城关,但是官军已经彻底封死城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经略使府内,邓初民双眼无光的瘫坐在椅子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屋内的一帮子文官急得团团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现在知道的消息很模糊,只知道吕集义被偷袭了,至于元武那边是什么情况一概不知。
溃兵众说纷纭,有的说老将军战死了,有的说老将军带着人杀出了重围,反正说啥的都有。
而且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城内没兵了,还怎么打?
“怎么办怎么办,凉军转瞬即至,天泉城还守得住吗?”一位白胡子飘飘的官员一脸的伤感。
“守?拿什么守?城内只有三千老弱,武将更是一个也没,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凉军这种虎狼之师。”
“那怎么办?”
“大家不要灰心,说不定元将军已经击败凉军了,这也不是没可能啊~
只要咱们坚守个两三天,说不定就有转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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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部分人心中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觉得吕集义败了,但是元武能力缆狂澜。
这样的话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一位身穿蓝色衣袍的官员愤愤的骂道:
“屁!他要是打赢了吕将军还会吃败仗吗?别做梦了!
要不咱们先出城吧,留在城中等着被叛军活捉吗?”
他就是一开始不同意出战的那一派,奈何人微言轻,根本改变不了战局的走向。
“出城吗?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战而逃的罪名……”
几人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话也就现在能拿到明面上说说,但也不能太过火。
毕竟现在城内说了算的是邓初民,他说走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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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
手底下官员的一声声大喝终于把邓初民从惊慌中拽了回来,这位经略使茫然道:
“怎,怎么了?”
“大人,您得赶快拿个主意啊!”一人急声劝道:“凉军转瞬即至,咱们不能白白在这等死啊!”
邓初民苦笑一声:“战场大败,我能有什么主意?”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战场都没上过,能怎么办?
“大人,咱们走吧,这天泉城不要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对啊对啊,走吧!”
弃城而走是绝大多数人心中所愿,所有人都知道凉军一旦攻城他们是绝对守不住的。
“走吗?”邓初民一脸凄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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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给他的任务是守住冀东道半年,现在呢?
丢了冀东道,元武不知所踪,就算逃走了,最起码也是个罢职削官。
对于他这种对于权力有一定渴望的人来说,失去权力的滋味和丢了性命没什么两样。
“走吧大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管怎么样,总比现在就丢了性命强吧?”
“是啊!咱们这些人落在凉军手里,还不知道什么下场呢。”
在周围官员一声声的劝说下,邓初民终于如梦初醒,沉声道:
“说得对,立刻收拾东西,逃!”
众人眼神一亮,当即就准备回家收拾细软。
“报!”
邓初民的话音刚落,一名军卒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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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人,凉,凉军到了!”
刹那间,众位官员面如死灰。
“扑通~”
刚刚站起身子的邓初民一个恍惚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
……
天泉城外,黑压压的凉军铁骑轰然而至。
一万镇辽军虽然不足以将天泉城围得水泄不通,但堵住你的几座城门不让你出来还是做得到的。
这一马平川的空旷地,出来多少凉军杀多少。
“呜~呜~”
一声声凄厉的号角声响彻云霄,城内的老百姓全部躲回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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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的守军混乱不已,没有能做主的人,只靠着几名没上过战场的校尉在指挥。
他们的兵力根本不足以防守所有的城墙,守了这里就会漏掉那里,现在连官府里的那些差役都上城协防了。
邓初民趴在城墙边,小心翼翼的探头向外看去,胆子小的不行。
这茫茫的黑甲铁骑光站在那不动就给了守军一种极大的压迫感,再加上漫天飞舞的凉军军旗,任谁看了不哆嗦?
“咕噜~”
邓初民深深的咽了口唾沫,他现在彻底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见有数骑飞马而出,高高举着好几面旗帜,就这么施施然的冲到了城墙边。
城头上的守军万分紧张,立马就拉开了弓弩瞄准城外的骑兵,但是没有邓初民的命令他们也没有放箭。
为首的一名壮硕镇辽军骑卒朗声大喝道:
“请冀东道经略使邓大人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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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初民眼皮子一跳,朝着身旁的人挥了挥手,身侧那位官员壮着胆子喊道:
“邓大人在此,何事!”
“邓大人,镇辽军主帅岳将军请你看一物!”
城外的几名骑卒呼啦一下展开了两面大旗,邓初民瞪大了眼睛朝城外看去。
那两面军旗他再熟悉不过了,一面大书“吕”字,一面绣着龙飞凤舞的“元”字,这分明就是吕集义和元武两人的将旗。
两面军旗上满是血迹,破破烂烂。
这预示着什么邓初民不会不知道。
城头上的一众官员也是心头一凉,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心中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城外骑军朗声喝道:
“胜负已定,徒守空城毫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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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尔等早早开城归降,不要做困兽之斗,伤及无辜百姓。岳将军担保,城内官员不伤一人!
倘若不知悔改、负隅顽抗,待我大军破城之日,定片甲不留!”
所有守卒都是心头一紧,满眼茫然。
片甲不留?这谁还敢继续打下去,就他们这点人打也打不过啊~
邓初民摇摇晃晃的跌倒在地,颓废无神的喊道:
“开城门!
降!”
第1466章王驾到
冀城城外
一支支军伍列阵以待,旌旗林立。茫茫的北凉黑甲在这初春时节可谓是别有一番风景,似乎又给天地间带来了一丝凉意。
索性在大军之中还有着一万白雪卫,这漫天的雪白之色倒是和黑甲交相映衬。
前几日这冀城城外可是爆发了一场大战的,四万冀西道的驻军被凉军铁骑一战全歼,那位冀西道都护使刑嘉荣只两枪就被薛猛给刺死了。
现在城外倒是一片和谐,看不出有半点血腥气。
护卫甲士顺着官道一直延伸到天边,两侧都是鼓手和仪仗队,这阵仗可是相当的大。
还有不少的老百姓小心翼翼的站在人群的后方,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什么。
这些都是从冀城之内出来的百姓,凉军破城的那一天可是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生怕会惨遭池鱼。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古往今来两军交战,一旦破城,胜利的一方大多会屠城或者纵容士兵劫掠百姓来激励军中士气,谁不怕啊。
但是凉军入城的这几天确实做到了和百姓秋毫无犯,迅速接管了城中的各级官衙,有些鸡鸣狗盗之辈想要浑水摸鱼捞点好处,也很快就被抓起来了。
城中的吏治可是半点也没被耽搁。
这下百姓们才稍微安心了一些,只要不碍着他们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谁来管着冀城他们并不在意。
今天听说凉王即将来到冀城,许多人都壮着胆子携家带口的出来看看,冀西道的百姓对于凉王的威名可是如雷贯耳了,谁不想亲眼瞧一瞧。
以薛猛为首的一干北凉将领齐齐站在队伍的前方,脸色平静,拿下冀城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功绩,志在必得。
约莫等了一小会儿,官道的尽头开始出现了大片的骑军,远远看去就像一条银色的巨龙,还带着一点黑色。
“王驾到!”
“咚!”
在一声怒吼之后,鼓声四起,雷鸣般的鼓声让许多老百姓都下意识的揉了揉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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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一面“尘”字王旗率先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硕大的凉王大纛在风中瑟瑟作响。
旗帜随风起伏,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王者之气。
百姓们都瞪大了眼睛,中原之地的人都盛传,三十万凉地边军只认尘字王旗,不认京城天子,威风得很。
王旗之下,一道身披玄色铠甲的身影骑着一匹高大的北凉大马缓缓前行,身形健硕、面庞坚毅。
凉王尘岳,这位从军已经十余年的边军老卒,最近这几个月可是受尽了人生的跌宕起伏,差点把命都丢在了京城。
“看看,那个,那个就是凉王了。”人群中的百姓顿时激动起来,一个个踮起了脚尖。
“哪呢,哪呢!”有的人还没看见,东张西望的寻找着。
“艾啊,什么眼神,就是王旗下面那个,穿着玄色战甲的,看见没?”
“噢噢,看见了。这年纪看起来不大啊,真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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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听说这位凉王十几岁就入军了,那时候你还在泥地里撒尿和泥巴玩呢,到今天三十出头。
人家已经是坐镇一番的藩王了,你再看看你,现在带着儿子和泥巴玩,没出息的。”这位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
“得了吧,哪能跟人家比?我听人北凉过来的商人说啊,这凉王早年间经常亲自领兵杀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受了无数,鬼门关门口不知道去了多少次,这哪是寻常人能顶得住的。”
“说的也是,啧啧,威风,威风啊~”
王旗之后,乃是褚玉成等一众北凉道上的武将,接着是徐洛领衔的两千白马义从,清一色披黑甲,骑白马。
自从京城大乱和王府遇袭之后,原先的两千白马义从折损殆尽,大多战死在了京城的城门口。
现在的这两千人是开战前从各军之中抽调而来的精锐,一部分抽调自大凉龙骑,另一部分来自各支野战边军,全都是最为精锐的百战之卒。
大战一起,尘岳的安全肯定是最重要的,所以徐洛在挑选新一批白马义从时可是十分上心。
白马义从之后则是一面面迎风而立的边军旗帜,大书着一个“凉”字,旗面上似乎还绣着龙纹为底。
钱子默和肖尚文两位武将的身影矗立在大军的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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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龙骑!
一万人清一色穿戴银色甲胄,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鱼鳞般闪闪发光,军中士卒的脸色是那么的冷漠和凌厉,只需要这么轻轻的一扫就让不少人头皮发麻。
一万凉王亲军,一万凉王亲卫。
别说是北凉的边军了,就算是这些中原之地的老百姓也知道大凉龙骑的来历。乃是凉王亲手建立的凉军老字营改编而来,凉军成立以来的每一场大战都有他们的身影。
当初大凉龙骑在辽东古仙镇一战全歼北金铁浮屠,更是名扬天下,杀得北金士兵闻风丧胆,谁人不知大凉龙骑的威名。
都说北凉铁骑甲天下,这大凉龙骑可是真正的甲北凉啊~
骑军缓缓前移,最终停在了城门口前,所有士卒的目光都停留在了最前方那道身影之上。
薛猛率先高喝道:
“行军礼!”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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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万士卒紧握拳头,砸在了胸甲之上,同时怒声吼道:
“参见王爷!”
满城外的老百姓都是吓了一跳,这气势,绝不是他们中原士卒可以比的。
尘岳的目光缓缓扫过官道两侧的百姓,朗声道:
“冀西之地的百姓们,你们放心,此次我凉军入关只为惩处反贼,还天下以太平,所过之地保证对百姓秋毫无犯,大家安居乐业,一切如常!
如果遭到军卒劫掠财货,谋财害命,可去官府报官,定斩不赦!”
“呼~那就好~”
“别害了咱们老百姓就行~”
许多人都是松了口气,有凉王在万千百姓面前当面保证,大家的疑虑就被彻底打消了。话说回来,以前尘岳在中原之地的名声并不差,只是京城之乱之后才有无数的脏水泼向了他。
“大军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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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
伴随着嘹亮的号角声,数万大军缓缓进入城内。
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从今天他们也得是凉地的一份子了~
第1467章善后(上)
原先的冀西道经略使府内,一众北凉的文臣武将齐聚一堂,目光全都聚集在尘岳的身上。
这座府邸装饰的还算不错,有些文人自带的那种雅致。原先的冀西道经略使景惠也是为典型的文吏,平日里倒是喜好舞文弄墨,再倒腾些花花草草的东西。
端坐于主位之上的尘岳已经卸去了铠甲,换上了那套黑金色的六蟒王袍。
早上在城外那是为了让满城的百姓安心,穿着铠甲可以显现出自己起兵的决心,现在嘛还是换上王袍穿起来更舒适一点。
尘岳身上的上算是好得差不多了,脸上的气色几乎与往日无异,在起兵之前李贞特地开了几幅药方,这几天只要按照疗程服用就能恢复正常。
尘岳的身体好了,军中的士气就自然而然的高涨起来,众人打起仗来也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来吧,都说说各自的情况怎么样了。”尘岳轻轻的挥了挥手。
众人都互相看了看,还是薛猛先抱拳道:
“王爷,冀城原先驻有近五万兵马,已被我等尽数击溃,降卒约有两三万人,目前还关押在战俘营中。
城中大小事务暂时由军方接管,一切如常。有些不长眼的想趁乱打劫,抢夺老百姓家中的财物,都被我下令给剁了。杀这么几个他们就老实多了。”
薛猛到底是薛猛,一张嘴就是杀不杀得,惹得众人呵呵直笑。
“其他两处的情况呢?”尘岳开口问道。
褚玉成抱拳道:“厉拔天和夜潇潇两位将军分别来信,厉拔天所部已经包围颍阳,其他城池尽数攻占,不到一万的守军退入了颍阳城中想要做困兽之斗,但落败是迟早的时,颍阳即日可下。
夜潇潇所部截止发信前正在与西华郡守军交战,西华郡中有我们先前插下的暗桩,打开了城门已经大军入城,前锋军已经攻入城内,估计此时破城的捷报已经在路上了。”
在八万凉军攻破马岭关之后,夜潇潇和厉拔天两人就兵分两路,直奔西华、颍阳两郡,以步军为主力,各一万左骑军策应,目标明确。
数万之众以雷霆之势砸在颍阳、西华两郡的头上,想必他们是绝对挡不住的,等城内的那些官军知道了冀城被攻破的消息,军心涣散是必然的。
而冀城的大军则由薛猛带队,苏宏为内应,正面击败刑嘉荣的数万大军,一锤定音!
“不错,一切都在按照我们事前既定的方案进行。”尘岳微笑着看向坐在左首位的灰衣僧人笑道:
“诸葛先生的谋划真是滴水不漏啊,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冀西道的近十万兵马就已经全军覆没。
这般战果,怕是京城的宇文星辰和第五心柔都是始料未及啊,本王倒是很想看看他们听到消息时会是何种表情。”
端坐的尘岳眼眸中闪过了一抹杀气。
凉军此次的出兵方案乃是诸葛糊涂一手起草的,他负责制定大体的作战方案,而用兵的细节则由褚玉成等一众将领把握。
别看这位灰衣僧人平日里默默无闻,背地里做的许多谋划都是未雨绸缪,包括问天司潜藏在各道的密探他也会尽可能的人尽其用。
可以说这次的出兵截止到目前都是顺风顺水,一切尽在诸葛糊涂的掌握之中。这位灰衣僧人心中早就由辅佐明君一统天下的宏愿,到今天终于轮到他施展才华的时候了。
诸葛糊涂微微一捋衣袖说道:
“冀西道紧挨着北凉,咱们在冀西道的驻军、官员当中经营许久,其中暗桩无数,亲近的北凉的官员就更多了。
此次兵锋一出,绝大多数城池的主官都望风而降,一场大胜自然是不在话下。
贫僧担心的是冀东道的王将军那边,辽古城地势险要,驻军多、内应又少,若是打起来怕是有一场恶仗啊。”
尘岳眼眸微眯,平静的说道:“本王相信王将军的能力和辽东的兵马,若是连一座辽古城都啃不动,咱们还指望争雄天下吗?”
就在众人正说话之间,徐洛大步走进了屋内,躬身将一封书信递到了尘岳的面前:
“王爷,辽东王都护军报。”
众人的目光顿时一亮,齐齐看向了尘岳接过去的那封书信。
尘岳一边缓缓摊开书信一边笑道: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尘岳的目光在信纸上快速扫过,大家发现尘岳的眼皮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顿时心头一紧,难不成真被诸葛糊涂说中,冀东道那边出了变故?
“大家都看看吧~”尘岳将军报递给了褚玉成让众人传阅,自己则微微闭上了眼睛,表情还算轻松。
褚玉成只扫了几眼就放下心来笑道:
“王都护动作还真是快啊,不仅拿下了辽古城,连天泉城都一起占了,按照他们的速度估计这两天就能攻占冀东道全境了啊~
辽东那边派出的骑军不多,大多是步卒,他们这两条腿跑得比咱们四条腿都要快。”
“哈哈哈!”
“哈哈,牛!”薛猛竖起了大拇指呵呵大笑。
尘岳这才开口说道:
“本王说的没错吧,王都护和辽东士卒都是好样的,区区一座辽古城而已,不在话下。”
看完军报的诸葛糊涂轻声道:
“这个罗浮倒是领军的一把好手,我看他率领的前锋营有点北凉先登之卒的意思。
迎难而上、奋勇争先,这样的战果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取得的,得全军将士拿命去拼。”
王如松在军报中详细的描述了攻破辽古城的经过,其中罗浮的表现自然引人注目。
没有前锋营的拼死血战,怕是拿下辽古城还要费一番功夫。
“我记得他。”尘岳平静的说道:
“当初凉燕大战,他的表现很不错。领军风格很是大胆,惯用险招,也不缺乏狠劲,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要不是从军之日不长,估计王都护都想把他提拔到军中当个主将之类的了。”
“听王爷这么说,辽东军方又收获一名虎将,哈哈!”褚玉成呵呵笑道:
“这个罗浮应该也算是辽东籍军伍中的后起之秀了,依我看,有功就赏,没什么问题。”
辽东军方的将领数量远没有北凉多,毕竟他们加入凉军的时间较晚,现在的十几万辽东兵马中,里面还有不少将校是从北凉调过去的。
第1469章讨贼檄文
随着众人的离去,大厅内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尘岳和褚玉成、诸葛糊涂三人。
尘岳看向诸葛糊涂道:“先生,让你准备的讨贼檄文,准备好了吗?”
“早就备好了,就等着让王爷过目。”诸葛糊涂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卷轴递给了尘岳。
尘岳端坐在椅子上,很认真的看了起来:
凉王岳昭告天下: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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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王爷率先起兵,料想他们会在平瀚道呼应。
据问天司的密报,常家正在暗中联系宁王的那位小儿子,其中的隐意不言而喻。”
“常家、赵家~”
尘岳轻轻的念叨了一遍:“常家还好,毕竟和咱们一起并肩厮杀过,就算有私心也不会和我们为敌。
这个赵家就不一样了,私心太重,他们若是起兵,我打赌,定会尊奉吴王为帝,然后挟江南数道之卒与宇文家开战。
到时候咱们这些人指不定还要听他们的号令。”
“呵呵,这是自然。”诸葛糊涂淡然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赵家连在京城的家眷都舍弃了,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他们也想在吴王的身边做一个扶龙之臣。
只不过这与王爷的志向大相径庭,咱们只是借助周家的名义起兵,可不是真的想再做周臣。”
“说得对,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可不能再被关进笼子。”褚玉成的眼眸中闪过了一道略带奸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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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常家和赵家怎么行动是他们的事,我们凉军的兵锋,直指京城就行。”
尘岳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挥手道:
“传檄天下,让宇文家丑恶的面庞暴露在百姓们的目光之中!”
“诺!”
第1470章劝说
略有些昏暗的木屋内,一名老人正平静的坐在椅子上,桌面上还摆着今天晚上的饭食,看起来反正是色香味俱全,但他只是简单的动了几筷子便不再多吃。
原冀西道经略使景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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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冀城失守之后,这位老大人就成了凉军的俘虏,不过凉军也没有虐待他,给他安排了一个单间,日常饮食起居都有人专门照顾,除了限制人身自由之外其他一切如常。
这两天景惠算是睡足了觉,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知道凉军关着自己是什么意思,要杀要剐起码给一句明白话吧?难不成还想养肥了再杀?
老人愣愣的看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嘎吱~”
房门突然被轻轻的推了开来,迎面走来了一位身材壮硕的武将,正是冀州将军苏宏。
“老大人。”苏宏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行为举止之间满是尊敬,任谁也看不出这个景惠其实是他们的俘虏。
景惠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
“你终于来了。”
“这几天军务繁忙,没能来看望老大人,还请见谅。”苏宏弯了弯腰道:
“大人这几天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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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惠瞟了他一眼,略带一丝伤感的说道:“老夫已经是你们的阶下囚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只是我没想到啊,你竟然是凉军的人。
这么多年,老夫在冀州军中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唉~”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些惆怅。他本以为苏宏会是改变冀州驻军风貌的良将,这么多年来对他也算是礼遇有加,不想让一个好苗子被污水淹没,但他没想到苏宏却是敌人的探子。
苏宏眼皮一挑,轻声道:“末将多谢老大人的赏识,这么多年,承蒙您的照顾了。
今日此来,特地为大人寻找一条出路。”
景惠一愣,苏宏给自己找出路?莫不是听错了吧?
只见苏宏微微一侧身子,一张很是坚毅的面庞出现在了屋内,而苏宏则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还把房门给带上了。
缓步走进屋中的尘岳看了景惠一眼,平静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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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人可认识我?”
景惠周皱起了眉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尘岳几眼,他觉得这张连有些熟悉,却又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某一刹那,老人眼眶一突,愕然道:“凉王?”
“哈哈,老大人还记得本王啊,记性不错。”尘岳大笑出声。
很久之前,尘岳在京城受封凉王,当时在人群中匆匆见过景惠一面,一晃已经好几年过去了。
景惠苦笑出声,拱手道:“下官景惠,拜见王爷。”
他万万没想到,除了苏宏之外第一个来看自己的竟然是凉王尘岳。
纵然现在两人是敌对关系,但他还是做足了礼数。
尘岳自顾自的坐在了椅子上,轻声道:
“怎么,本王不应该是反贼吗?老大人按理来说不需要行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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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惠微微摇了摇头:
“此凉王非彼凉王,老夫拜得是为我朝戍守边疆的那位北境藩王,而不是如今起兵造反的人。”
老人挺直了腰板,脸色平静,说出这种话似乎也不怕被尘岳杀头。
尘岳饶有兴趣的看了老人一眼,反问道:
“我朝?老大人指得是哪个我朝?
以前那个大周朝还是现在您效忠的大陇朝?”
老人面色一滞,景惠明显被尘岳的话噎住了,努了努嘴才说道:
“大周。”
“哦?既然是大周,那现在景大人似乎实在给宇文家卖命啊。”尘岳面带戏谑的说道。
景惠有些尴尬,但还是心平气和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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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子已经将皇位禅让给当今陛下,老臣效忠周朝,自然是遵皇命行事,听命于新皇。”
“禅位?呵呵~”
尘岳嘴角轻轻一勾:“老大人认为先皇是真的心甘情愿禅位吗?真的认为当初的兵部尚书会造反?”
景惠心头一颤,犹豫了许久也没有说话。
他说不出这个信字,整个禅位都充满着疑点,换而言之,自古以来又有哪几个皇帝是心甘情愿禅位的呢?
“来,大人看看。”
尘岳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卷轴。
景惠好奇的接了过去,在通读全文之后他的脸色变得震惊不已,喃喃道:
“宇文家谋反,王爷要起兵勤王?”
这封卷轴正是诸葛糊涂所写的讨贼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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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家的狼子野心,想必众人皆知,朝中培植的党羽数不胜数,所以才有了那次京城之变。”
尘岳微微笑道:“怎么样,老大人可愿加入我义军之列?正好冀西道的政务还需要人手,大人可以继续干以前的事。”
老人在原地站了许久也没有说话,尘岳倒是不急,端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的等待着。
过了许久景惠才抬起头来:
“王爷,下官想问您一个问题。”
“请~”
景惠直视着尘岳的双眼,沉声道:“就算是宇文家谋反,但王爷为何在我冀西道军中安插奸细?
这般作为,说您无造反之心,怕是没有人信吧?”
老人的言辞很是犀利,一语切中要害。
周家和宇文家的禅位他插不上话,但是凉军在冀西道军中安插自己人,肯定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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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的眼眸微眯,平静的说道:
“是,本王确有造反之意。”
尘岳的坦诚让景惠一愣,他本以为尘岳会找个什么借口应付过去,没想到竟然直接承认了。
尘岳缓缓起身,平静的说道:
“当然,本王不是指带着兵马一路攻向京城,我只想让边关百姓的命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
景惠愕然。
“大人在冀西道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应该知道凉地的百姓为了戍守边关付出了多大代价。
朝中党派纷争、结党营私,有谁在乎过边关?在乎过边关百姓?
若有朝一日外敌扣关,边军不敌,几百万百姓怎么办?
换做大人主政凉地,您要不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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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十万凉军可以为国而死,可朝堂上的那些人会吗?既然如此,造反又有何不可?”
尘岳呢喃般的话语声轻轻飘荡在屋内,让这位冀西道经略使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景惠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朗声道:
“愿王爷日后能善待冀西百姓。
臣景惠,愿为王爷效命!”
第1471章旧相识
在战场上负了伤的冀东道都护使吕集义正坐在床榻边,一名隶属于凉军的医官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这已经是第三次换药了,但是伤口处还能看到些许血迹,因为箭头嵌入体内,把不少血肉都给翻了出来。
幸亏贲虎射出的那一箭是冲着胳膊来的,但凡是瞄着胸口,那吕集义现在就是一具死尸了。
但侥幸逃得一命的老将军似乎一点也不开心,脸上还带着不少的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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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没死成,现在就成了凉军的俘虏。自己这一辈子打过胜仗、败仗,但就是没成为过俘虏,军人自有军人的傲气,这是他决不能忍受的事情。
可被抓获之后凉军就对他看管严密,似乎生怕他自杀一般,让老人十分的无奈。
医官麻利的包扎完伤口之后就准备离去,耐不住性子的吕集义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劳烦问问,你们凉军到底抓老夫过来干嘛?痛快地,给老夫一刀算了。”
那名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医者苦笑一声,拱了拱手道:
“将军说笑了,这种事岂是我一个医官可以知晓的。将军的伤并无大碍,这些天只需要安心调理、按时换药即可。
告辞。”
吕集义一脸无奈,看来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
医者离去之后屋内又多了两个仆人,说是伺候他的仆人,实际上这壮硕的块头一看就是当兵的,站得笔直,确保吕集义时刻处在他们二人的视野里。
吕集义撇了撇嘴,自顾自的躺在了病床上,他知道这些人就是监视他的,一天到晚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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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不知过了多久,闭目小憩的吕集义听到了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老人微微的睁开了混浊的双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位身穿淡蓝色长袍的壮硕身影,约莫五十岁上下,比自己年轻一些。
处于从军多年的直觉,吕集义第一眼就从这个人身上嗅出了征战沙场的味道。
可奇怪的是这个人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壶,不知想干嘛。
他刚迈进房门,屋中的两名仆人就立马躬身抱拳:
“将军!”
略微有些老迈的男子轻轻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诺!”
两人二话不说就走了出去,顺带着关上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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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吕集义呼出了一口酒气,略带悲伤的说道:“好酒。可惜啊,我的那些个好兄弟喝不到了。”
这酒似乎触动了老人内心深处的某些记忆,眼眸中还有一滴泪花闪过。
王如松看了吕集义一眼,一边重新倒酒一边淡淡的说道:
“建平五年,鞑靼部数万精骑逼近幽州,幽州守军无力相抗,连战连败。无奈只得向朝廷请求增派援兵,当时还是校尉的你率部驰援幽州,奉命出关袭扰敌军后方。
关外平泷山,将军所部与敌军打了一场遭遇战,一千两百三十四人,一战下来,仅剩半数,而且几乎人人负伤,将军的大腿也中了一箭,估计伤疤至今还留在腿上吧?”
吕集义悬在半空中的手掌一顿,认真的盯着王如松问道:
“你怎么知道?”
这是尘封多年的往事了,当初活下来的那一半人后续也陆陆续续战死或者退出军伍,还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
眼前这位大人物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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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如松看着吕集义,接着说道:
“我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那场遭遇战里你们救下了几个被鞑靼抓获的幽州军卒,当时那几位幽州的伤兵已经是命悬一线。
战事结束之后,那几名伤兵凑了点银子,给你们送了两坛曲汾。”
吕集义眼眶一突,满脸的错愕,这件事王如松竟然也知道,旋即看着王如松的面庞,猛然反应过来:
“你,是你!”
王如松点了点头:“没错,将军救下来的几名伤兵之中,有一个就是我,当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标长罢了。
出关探查敌情,不幸被敌军所抓,当时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说起来我欠了将军一条命。”
吕集义错愕的说不出话来,当初自己顺手救下的伤兵,如今竟然成了威名赫赫的辽东道都护使。
“将军,这杯酒敬你,替我那些个老兄弟敬你!”王如松端起了酒杯,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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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后来他们还是死在了关外战事中。”
吕集义默默的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只是陪着王如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哪怕两人今日都已经是坐镇一方的都护使,但很多年以前,官职低微时交下的生死兄弟始终牢牢的刻在他们的记忆里。
或许这就是沙场情吧~
第1472章策马关外
一壶清酒、两位老人、举杯对饮。
两位上了年纪的武将在闲聊着当初的种种,每每谈到伤感处时还会落寞几分。
比起新晋的那些凉军将领,王如松比他们是高了一辈的,边关战事最惨的那些年头他都经历过,可谓是吃尽了败仗,多少兄弟埋伏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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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集义也是一样,年轻的时候动不动就要带兵去支援边关,两人的共同话题倒是不少。
酒过三巡,吕集义终于开口问起了战事:
“既然都是老相识了,将军可否告知,现如今冀东道的战事进展的如何了?”
吕集义这几天只知道邓初民这个家伙开城投降了,但是其他两处州郡的战事发展到哪一步了他是一点也没听到风声。
王如松淡淡的说道:“现在冀东道三郡五十余城,已经尽在我凉军的掌控之中。”
“这么快!”
哪怕心中早做好了失败的可能,但是吕集义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凉军进兵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
“那冀西道呢?”吕集义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情况差不多。”
王如松面色波澜不惊的回答道:“冀西道都护使刑嘉荣战死,经略使景惠被俘,四郡之地差不多被我们占了个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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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凉军的动作这么快,吕集义忍不住的问道:“冀西冀东两道的驻军加起来有十五万到二十万之众,从你们起兵到现在也就不过十天,打得这么快,你们凉军到底出动了多少兵马?”
王如松微微一笑:“差不多十五万吧。
说句实在话,冀西冀东靠着临时拉起来的这么多壮丁想要挡住我们凉军的马蹄,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冀东道之败,非是老将军指挥不力,两军战力上的差距,太大了~”
王如松的脸上满是自信,要是连这帮没怎么经过操练的士兵都收拾不了,那他这辈子就白活了。
吕集义愣了一下,他本以为三十万凉军最起码出动了二十来万吧,不然不可能动作这么快,要知道他们可是攻城的一方,本就需要更多的兵力才行。
没想到连一比一的兵力比都没有。
如果在辽古城破之后,全军拒守天泉城,或许还能守一守,偏偏那个元武执意要出关作战。事到如今,也没有如果了。
沉默了许久,老人才摇头叹息道:
“唉,凉军兵甲之盛,军卒之勇,果然名不虚传啊!”
以前他就知道边关的民风淳朴,老百姓打起仗来不要命,凉幽之地的士卒一直是朝内战力较强的那一批人。但尘岳掌权的这些年来让凉军的战力已经提高到了一个他望尘莫及的地步,远超以往。
王如松没有否认,只是凝神道:“这三十万边军都是和草原骑兵拼杀出来的,个个都是好男儿。”
吕集义面色坦然的捋了捋衣袍,心平气和的问道:
“该聊的都聊完了,现在王将军应该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老夫了吧?
要杀要剐,老夫绝不皱一下眉头。”
王如松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喝完了酒杯中的幽州曲汾,砸了砸嘴巴道:
“老将军也是冀东道上有名气的将军,何不随我凉军一起举兵呢?”
王如松的语气很平缓,但是脸色很郑重。
“哈哈哈~”
吕集义仰天一笑:“感情将军是来劝降的?那还是别白费功夫了,我老了,这一辈子也活够了。
不至于为了苟延残喘,再屈膝对别人下跪。”
老人的面色坦然,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老将军这一辈子真的没有遗憾了吗?”王如松突然换成了一种引诱的语气,淡淡的说道:
“那么多同袍当初死在关外的仇,不报了?在中原安安稳稳的过了十几二十年,不想再翻上马背,去那关外走一走?
不想再横刀立马,与那燕人蛮子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不想再马踏秋风,目视黄沙,披甲而战?”
一连串的反问从王如松的嘴里接二连三的蹦了出来,吕集义从一开始的默不作声,到后面已经微微握紧了拳头。
“呼~”老人开口道:“马踏关外,何尝不想啊~但你,你们,你们三十万凉军的枪尖,现在指向了南方!”
老人似乎有些气愤,为国戍守边疆的北凉铁骑竟然攻入了中原,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是我们想要兵锋向南的吗!”
王如松眼神变得凌厉,提高了语调道:“是朝廷里那些狗官逼的,边关百姓交给他们,百姓的命怕是连草芥都不如。
我们要么起兵,要么死!”
吕集义闭上了嘴巴,他知道讨论这些毫无意义,两人的立场不同,观点自然也就不同。
王如松从怀中掏出了一道卷轴,平静的说道:
“老将军,还是好好看看吧~”
吕集义一脸好奇的结果了那道即将传遍天下的讨贼檄文,目光逐渐变得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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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为是凉王造反,没想到竟然是宇文家兵围皇城,杀戮皇族。
老人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这封讨贼檄文不能全信,但是檄文中的很多细节都是无可挑剔,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细细想来,反而是宇文家进来的禅位之举有些让老人看不懂,换做谁当这个皇帝也不会轻易禅位啊。
王如松淡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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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军斩杀的那个陇西元武,此前用的是化名,将军应该好好想一想,为何一个陇西的武将要隐姓埋名蛰伏在军伍之中?”
老人愕然,这几个月朝局变化得太快,很多事情都没有时间去细想,他因为坐镇冀东道,所有的心思都得放在抗击凉军的上面。现在回头一看,发现陇西这些人似乎是布局已久。
有一个不经意的念头从老人的心底冒了出来,或许这封讨贼檄文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自己不愿意承认在助纣为虐罢了。
犹豫了许久,老人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一抹决绝,抬头问道:
“有朝一日,你们凉军真的会马踏草原,给边境一片安宁吗?”
王如松平静的点了点头:
“那一日,我希望老将军能随我数十万凉军一起出战。
目光所及,皆是同袍!”
吕集义忍不住鼻尖一酸,起身弯腰道:
“老将,愿随凉军,策马关外!”
第1473章立营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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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泉城的议事厅中,一众辽东将士齐聚一堂,其中还有姚青峰这等文官。文臣武将分列两侧,倒颇有些人才济济的味道。
姚青峰的任务和北凉的郁岩白一样,率领文官随时接手所占城池的官衙,确保各项政务都能有条不紊的推进,而原先檀州的政务自然有人接手。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几年前姚青峰等人大力建议尘岳举办的书院,几年来为凉地培养了大批心智淳朴的官吏,这一次入关,絮都官员都是从书院中抽调出来的年轻人。
虽然年轻,但是吃得了苦,办得了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若有若无的看向王如松身侧站着的那道苍老身影,老人的胳膊上还绑着一块雪白的纱布,大家知道这个人是冀东道的都护使吕集义。
“诸位同僚,给大家介绍一个人。”王如松伸手指向吕集义说道:
“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这位是原先冀东道都护使吕集义吕将军,从今天起,吕将军就要和咱们并肩作战了!”
吕集义人虽老,但是那股子气势还在,抱拳喝道:
“见过诸位将军!”
“见过老将军!”众人齐声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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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吕集义的加入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又不是生死仇敌,没什么转不过去的弯,更何况他们知道吕集义以前多次带兵支援凉幽两地的战事,所以会不自然的生出些许好感。
贲虎更是抱拳道:“老将军,胳膊上的伤没事吧?这一箭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将军勿怪。”
吕集义扭了扭胳膊笑道:“没有大碍,无妨。
要不是将军这一箭,老夫现在的尸体都凉透了,说起来还得谢谢将军了。”
“哈哈哈!”
众人齐齐笑出了声,看来这位老将军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
王如松笑道:“根据王爷的指示,接下来咱们有两个任务。
第一,迅速清扫冀东道上残余的官军势力,确保所有城池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然后文官进城接手政务,这方面的事情就有劳姚答案人多费点心了。
第二,各军收纳的降卒之中要挑选青壮男子补充到大军之中,其他人适当的可以放走了,这么多人一直关押在营房里也不是个事。
吕将军在冀东道军中威望高,想必能帮上不少忙,这件事就劳烦老将军和左将军了。降卒挑选出来之后还要安排人适当的加以操练,乌合之众咱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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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齐齐应喝,
岳展鹏笑着说道:“老将军这身上还有伤就被安排事情干了,王将军这使唤人的本事比起王爷来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哈哈哈!”
满屋哄堂大笑。
吕集义的眼眸中倒是闪过一丝诧异,这凉军之中的氛围给了他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和睦?
“瞧岳将军这话说得,这不是老将军闲不住吗,呵呵~”
王如松抬了抬手,屋内迅速的安静了下来:“罗浮那边准备好了吗?”
一侧的左丘抱拳道:“前锋营四千士卒已经在校场集结,等候将军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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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咱们走吧,别让他们多等了。”王如松微微一笑,当先迈步而出。
紧随其后的吕集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凉军今天是有什么大动作吗?
……
校场之上,数千军卒傲然而立,组成了一座偌大的军阵。所有士兵都腰悬利刃,身穿黑甲,在初春略带暖意的微风中一动不动。
这就是前些天率先攻入辽古城的前锋营,军中士卒清一色出自辽东本地。
原本前锋营有足足五千人,辽古城一战战死了数百人,让人有些惋惜。
为首的就是将军罗浮,身后是几名军中校尉,包括那天在城头上浴血拼杀的崔言。
崔言那天怕是全军杀敌最多的人,最先率军攀城,在敌军的重重围困中一直奋战到罗浮登城救援,命悬一线。
直到此时,崔言的手臂上还帮着厚厚的纱布,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要不是将军突然有令要紧急集合他也不会出现。
王如松站在点将台上驻足遥望,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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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辽古城的城墙好不好爬?有没有崴了脚的?”
“好爬!”
众人齐齐高喝出声,很多伤兵的脸上都是无所谓,受伤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罗浮的眼中上过一抹疑惑,王将军今天到底是在卖什么关子?
吕集义瞅了瞅这些士卒,就是这些人在一夜之间攻破了重兵驻守的辽古城吗?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任务,但这些人还真的做到了。
王如松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朗声喝道:
“凉王令!”
“嚯!”
所有士卒顿时怒喝一声,这般气势让吕集义心头一惊,就这一声呐喊,他手底下的军卒就很难做到这般有杀气。
“辽古城一战,辽东前锋营士卒拼死血战,不畏艰险,半夜下古城,勇武之威,当为全军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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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锋营五千将士自今天起创立辽东新营,赐名破城!
原前锋营主将罗浮任破城营主将,前锋营校尉崔言任破城营副将。
沙场之上,准许竖营旗而战!”
“轰!”
数千将士齐齐右手握拳砸于胸甲之上,所有人都脸色涨红。
凉军之中已经有很久没有立过新营了,如今能立破城营对于他们来说无非是天大的荣耀。
罗浮同样激动的有些发抖,迈前一步,朗声高喝道:
“破城营主将罗浮,领命!”
“赐营旗!罗浮上前接旗!”
在全军士卒的目光中,罗浮一步步的的登上了点将台,这位在刀山血海里厮杀都没皱过眉头的武将似乎现在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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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是激动。
一面绣着“破城”二字的军旗被王如松递到了罗浮的手上,旗面还隐隐约约绣着血色图案,肃杀之气凛然。
王如松沉声道:
“北凉有先登之卒,我辽东也有破城之军。
从今日起,这几千将士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本将愿从此以后,破城营每战必胜,遇城必破!”
“诺!”
罗浮稳稳的接过营旗,满脸凝重。
接过军旗的他换身面对全军将士,猛地挥舞旗帜,怒声高喝道:
“破城营!”
“死战!”
第1474章登基大典
“呜~呜~”
帝都皇城,九龙坛
这个一向被用于重大仪典的地方响起了一阵阵嘹亮的号角声,祭坛周边旌旗林立,全部绣着龙纹,在微风中栩栩如生。
礼部和乐坊的仪仗队分列两侧,文武百官围绕着这座祭坛摆成了一个大圈,场面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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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京城的百姓今天都走上了街道,想要目睹一下皇帝的龙颜,奈何能进入到这个祭坛周围的无不是当朝权贵、家世显赫之辈。
身穿金黄色龙袍的宇文星辰正一步步的走向祭坛的最高处,脸色平静,但是内心到底有多激动只有他自己知道。
台阶两侧每隔几步就站着一名宫中内侍,他们看向宇文星辰的目光中满是畏惧,当然,还有一丝丝的羡慕。
谁不想做皇帝呢?
没错,今天是宇文星辰正式登基称帝的日子,过了今天,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宇文家的天下,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大内,也都是他宇文家的土地。
可就在短短的三四个月之前,上一任皇帝周承宣才在这里举行过加冠大典,现如今却改朝换代,变化之快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座皇宫在不久之前还掀起过腥风血雨,无数的冤魂在这里的空气中飘动着。
“噗~”
“噗!”
宇文星辰的每一步都迈得异常沉稳,这一切是他宇文家应得的,为了这一天他们宇文家老少三代不知道筹谋了多少年,在他们的背后是陇西无数门阀的倾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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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银子像水一样哗啦啦的流了出去,收买人心、训练私兵,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正是多少人苦心孤诣的谋划,才换来如今一个大陇王朝。当然,在宇文家真的拿下这个皇位之后,他们曾经的付出会得到千倍百倍的回报。
其实宇文星辰的上面还有他的爷爷和父亲,皇位照理来说不应该落在他的头上。
但是用宇文鸿儒的话来说,自己活了一辈子,老了老了,早就没有坐在龙椅上的念头了,还不如让年轻人来坐,他这把老骨头指不定哪天就咽气了,对新朝来说不吉利。
至于宇文成化吗~他知道自己才疏学浅,坐在皇位上干的肯定没有自己这个儿子好,所以自然而然的放弃了。
因此,这个大陇王朝在开国之初就多了两位太上皇。
宇文鸿儒的心思不言而喻,他希望自己这个满腹才华的孙子给宇文家开创一个万代千秋。
他年轻时政务忙,在官场上打拼,没能好好教育宇文成化,但是宇文星辰是他费尽心思调教出来的,当得起大任。
“止!”
“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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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礼部官吏的呼声中,宇文星辰当先而跪,祭拜天地。
祭坛周边的文臣武将、满朝权贵们也都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颅,他们都是新朝的扶龙之臣,家族将在他们的带领下走向新的辉煌。
“加皇冠!”
“起!”
……
呼喝声一声接着一声,新皇宇文星辰倒是有点像木偶一般任由礼部官员摆布,穿着厚重的龙袍,带着皇冠,把他给累得不轻。
没办法,宫中仪典向来都是如此的繁琐。
人群的前列站着一道年轻男子的身影,现任兵部尚书第五心柔。
从宇文家正是掌握朝堂实权开始,第五心柔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第一重臣,满朝大臣无不对这位年轻人毕恭毕敬。
因为他们都清楚,宇文家能有今天,这位年轻人在其中出力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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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伏南疆道,将南疆道驻军全部变成了自己人,哪怕人在京城,数万南疆军也依旧唯第五之命是从,南疆道节度使上官泰磊就犹如他们手中的傀儡。
黄衫军之战,将陇西军中送来的一批批武将不停的安插到各州军伍之中担任将领。
仗打完了,许多地方的驻军也成了宇文家手里的棋子。
最后会有上官泰清私调外军入京,将这位国舅爷狠狠的耍了一着。
第五心柔藏得太深了,就连尘岳这种老狐狸都没能看出破绽,也差点将尘岳永远的留在了京城。
第五心柔看着高高在上的宇文星辰,眼神中波澜不惊,这一切似乎并没有让这位心智过人的谋士露出什么喜悦之情。
就在仪典照常进行之时,一名兵部的官员悄悄的挤到了人群中,站在第五心柔的身后,轻声道:
“大人!”
第五心柔的眉头微微一皱: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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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满朝上下最为庄重的一天了,要是没有大事,谁敢在这种时候打扰自己。
官员小心翼翼的递过了一封书信,轻声道:
“前线军报,十万火急,请大人亲启。”
第五心柔的心中咯噔一下,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第五心柔缓缓摊开书信,眼光在信纸上快速扫过,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就连侍立一旁的官员都有些紧张了,他可没有见过第五心柔露出过这般神色。
“呼~”
第五心柔轻轻出了一口气,挥挥手道:
“知道了,下去吧。”
“诺!”
一旁的户部尚书傅龙芝见到这一幕悄声问道:“第五大人,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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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冲着他微微一笑:“没事,等登基大典结束再说吧。”
傅龙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收回了视线。
而第五心柔看了看祭坛上方的皇帝,又看了看遥远的北方,呢喃道:
“终究还是要在战场上相见啊~”
时间缓缓推移,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仪典才进入了尾声。
礼部官员面朝文武百官,朗声高喝道:
“跪!”
密密麻麻的人头旋即跪下。
“山呼!”
“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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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呼!”
“万岁!”
“再山呼!”
“万万岁!”
无数人影跪伏而下,宇文星辰看着这一幕迟迟没有动作,没让文武百官起身也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微闭眼眸,让春风轻轻的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享受,他在享受这一刹那,大权在握、问鼎天下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宇文星辰缓缓抬起了手,轻喝道:
“众卿平身!”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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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迈前两步,朗声道:
“我大陇的官员们、子民们,朕要带着你们开创一个宏图盛世!”
“吾皇圣明!
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476章新皇议事(下)
几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第五心柔,论带兵打仗,在座的人中第五心柔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第五心柔似乎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很是流利的说道:
“陛下,当务之急是先挡住凉军的兵锋,绝不能任由他们肆无忌惮的向内地深入。
凉军现在连战连捷,气势旺盛,若是想要集结兵力,一战击溃凉军,臣看难度很大。
但是先派兵挡一挡没有问题,他们劳师袭远,后劲定会不足。”
“那你看调哪支军伍前去合适?”宇文星辰平静的问道:
“独孤承业的五万陇西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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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年前,陇西就已经出动了五万兵马入京,这五万人是帮助宇文星辰稳定京城朝局的。
领军之将独孤承业,是独孤家的老人了,威望高、能打仗,不然也不会把五万大军交到他手里。
第五心柔微微摇头:
“陛下初登帝位,京畿以及苍龙江以北还有少许官员暗怀不臣之心,独孤将军的五万大军绝不能动,他们在,江北各地就翻不起大浪。
从去年九月开始,京畿十六卫就开始了大规模征兵整训,眼下各卫的兵力已经征召的七七八八,再给臣一些时间这些兵马就能用。
而十六卫中的左右金吾卫建立最早,已经形成战斗力,可用。
依臣之见,当遣左金吾卫主将宇文霖、右金吾卫主将庄泉分路领兵北上,赶赴山南、河北两道指挥前线战事。
再集结两地本地驻军,据城坚守,与凉军形成对峙局面。”
宇文星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地图。
倒是旁边的独孤瑾有些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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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大人,左右金吾卫都只有三万人,冀东冀西两道十几万人马都没能挡住凉军,这六万人是不是少了点?”
“兵贵精不贵多。”
第五心柔微笑着说道:“金吾卫的这六万人可是打过不少仗的,颇具战力。
而且山南、河北的地形也对我们有利,到时候微臣会亲自给两位将军布置守城之法。
只要能相持数月,后续援军就会源源不断的送往前线。”
独孤瑾不说话了,兵法上的是他确实不懂,但他还是较为相信第五心柔的。
“此事就按心柔的意思办吧。”
宇文星辰语气平淡的开口道:
“让金吾卫即刻整军,尽快出京赶赴前线。
具体战事方略就由心柔来布置,朕不会多加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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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大人,户部这边要尽快凑齐银两军资,优先供应前线大军征战,这种时候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傅龙芝苦笑一声,躬身应喝:
“微臣遵旨~”
这位户部尚书过了两三年的贫苦日子,直到这几个月朝廷府库里才多出了些银子。
这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看样子就要花出去了。
银子哪来的?
上官被连根拔起,那么多豪门显贵、那么多商贾富家,抄家可是能抄出不少银子的。
宇文星辰接着说道:“独孤大人,吏部这边选拔官员的脚步还要再快一点。
江北各地州郡不听话的人能杀就杀,能换就换,江北是咱们的底气,不能乱!”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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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瑾弯腰行礼。
“行了。”
宇文星辰轻轻的挥了挥手:“都下去忙吧,心柔留一下。”
“臣等告退!”
几人缓步而出,刚刚还略显拥挤的御书房内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
宇文星辰安安静静的看着墙上的疆域地图,没有说话,第五心柔同样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儿,宇文星辰才开口道:
“说吧,你在担心什么?”
“陛下此话何意?”第五心柔略带着些趣味的笑了笑。
“在朕面前就不要卖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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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扭过头来轻笑道:
“你一直说,这辈子最大的对手就是凉军,若是有朝一日能和他们对阵,定会激起你心头的热血。
现在凉军动了,你反而没有主动要求领兵去前线。
你肯定是在担心什么更重要的事。”
“哈哈,陛下果然心智过人啊。”
第五心柔朗声一笑,旋即目光看向了那幅地图,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臣担心起兵的不止有那位凉王啊~”
宇文星辰淡淡的吐出了一句:“常家和赵家吗?”
“蒽~”
第五心柔点了点头,微眯着眼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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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的独孤楠传信,苍龙江对岸的青州扬州已经关闭了所有过江渡口,断绝往来,现在咱们传往江南的书信只能从其他州郡过江。
常家那边私底下的小动作也越来越多,蠢蠢欲动。
前些日子血滴子派去暗杀宁王幼子的人手全都一去不回。咱们安插在天宁道、平瀚道的官员也被拔出了不少。
陛下难道觉得这两家会甘心俯首帖耳吗?”
“常家~赵家~”
宇文星辰轻轻的念叨了一遍:“这两家可没一个省心的,他们的野心都大得很。”
第五心柔轻轻的在地图上点了点,有些郑重的说道:
“他们两家的战力或许不及凉军,但是底子厚、树大根深。
最重要的是,他们手里都有一个周姓皇族!”
宇文星辰的眼皮子下意识的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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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
虽然明面上是禅位,但满朝大臣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造反,得国不正。
满天下那么多当官的,昨天还姓周,今天就跟你姓宇文了?
要知道天下姓周几百年了,你宇文家掌权才几天,凭什么相信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的投靠你?
所以,最最保险的是彻底将周姓皇族连根拔起,让他们永远翻不起浪花。
现在常家赵家一家扶持着一个周姓藩王,无疑会在法理上对大陇王朝产生巨大的冲击。
投靠自己的那些墙头草会不会有朝一天给自己的后背来上一刀?再改姓周?
这种投降叛变的事,宇文星辰见得太多了。
“呼~”
宇文星辰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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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三家同时起兵,还真是个大麻烦,尤其是这个赵家,手里有银子,有银子可就能让别人卖命。”
“所以微臣暂时不能动,得局势明朗才行。”
宇文星辰突然扭头看向了第五心柔,饶有趣味的问道:
“如果三方真的同时起兵,你可有把握应对?”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躬身道:
“陛下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哈哈哈~”
宇文星辰朗声大笑:
“有卿相助,朕心甚安!”
第1477章手握檄文
两天后,一队队军卒浩浩荡荡的开出了圣天城,士卒身上的甲胄都是金黄色的,看起来都要晃瞎人的眼睛。
一面面高举的军旗迎风招展,威风不已。
行军队伍顺着官道一路延伸,直奔北方而去。
城内的老百姓们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大军的身份,左右金吾卫。
这些市井百姓们都在交头接耳的讨论着,金吾卫的任务是戍守皇城,突然出城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街头巷尾充斥着各种流言,说什么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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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不止是金吾卫,这两天京城之内的驻军调动频繁,征兵的动作也加快了许多,京城十六卫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扩展。
很多百姓都在推测,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这般大的阵仗搞得人心惶惶,毕竟安稳的日子他们还没过多久呢。
京城郊外,第五心柔正驻足于官道侧面,一身大红官袍很是显眼。
他的视线随着漫长的行军队列一直延伸的远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凝重。
在他的身侧站着两道壮硕的身影,分别是左金吾卫主将宇文霖和右金吾卫主将庄泉。
宇文霖是宇文家的族人,那一夜的京城之乱就是他率军攻入了皇城并且包围慈宁宫,尘岳的身负重伤和马从之老人的身死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若是尘岳要报仇,第一个要杀的铁定就是这个家伙。
庄泉则是新晋提拔上来的将领,在黄衫军之乱中他也是军中翘楚,只不过因为脾性耿直不受上官泰清的喜欢,大战结束后也没能升官。
一直到京城之变他才被第五心柔委以重任,自然而然的成了第五心柔的心腹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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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收买人心,第五心柔的手段可是比上官泰清精明多了。
“两位将军,此行千万小心,本官给你们的守城方略都记住了吗?”第五心柔淡淡的说道。
庄泉爽朗的抱拳说道:“大人放心,末将就是倒着也能背出来。”
宇文霖则有些狠厉的说道:
“这个尘岳实在是嚣张的没边,竟敢举兵造反,上次在京城算他命大,没能要了他的脑袋。
这次本将定要让他尝尝苦头!”
相比于庄泉,宇文霖在第五心柔面前就自然多了,而且语气中还带着一点点的不屑,认为尘岳不过如此,那些威名都是吹出来的,毕竟尘岳差点就死在了他的手上。
第五心柔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扭头道:“宇文将军,骄兵必败这个道理难不成还要教你吗?
冀东冀西两道十几万驻军,短短十天灰飞烟灭,凉军的战力将军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宇文霖面色一滞,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抱拳道:“大人教训的是,末将谨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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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霖算起来也是皇族了,但是他知道,第五心柔可是宇文星辰的心腹忠臣,在他心中的地位怕是无人能及,第五心柔教训他几句也只有听着的份。
第五心柔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点了点头道:
“将军在陇西也时常与西境的小族作战,领兵之才自然是毋庸置疑,但是大兵团作战,凉军的经验可是比我们多得多。
陛下初登帝位,朝局不稳,山南、河北两道万万不能再出问题。”
两人的脸上都闪过了一抹凝重。
“行了,该叮嘱的也叮嘱的差不多了。”第五心柔沉声道:
“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记住,不管凉军如何叫阵,你们只需要坚守不出即可,就算他们长了一副上好的牙口,也得崩下他们的门牙!
只要拖住他们数月,你们二人就是大功一件!”
“诺!大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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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保重!本官会在京城等你们的捷报!”
数万大军逶迤而行,第五心柔依旧驻足在原地不动,他压根就不指望两人能击败凉军,来几场大捷,但还要将尘岳的脚步拖在山南、河北之地就行。
“大人!”一名下人步履匆匆的快步走来,沉声道:“陛下急召大人入宫!”
第五心柔的眼皮子一挑,挥手道:
“走!”
……
御书房内,宇文星辰眼眸微闭坐在龙椅上,表情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之色。
而第五心柔坐在一侧,手中捧着一封卷轴在仔细的看着。
这封卷轴正是从前线快马加鞭送来的讨贼檄文,现在已经在山南道流传,用不了几天就会传得满天下都是。
“起兵勤王么,呵呵。”过了许久,第五心柔才发出了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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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凉王爷到底是有脑子的,知道找个借口才能起兵。”
宇文星辰终于睁开了眼睛,不急不管的念道:
“今凉王岳,号召天下兵马入京勤王,左挟俘虏,又擒奸佞,还我坦荡朝堂。
其得宇文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
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
这封讨贼檄文倒是写得很不错,念来振聋发聩。”
这封檄文到了宇文星辰手里之后已经被反反复复的念了很多遍,现在他可以一字不差的把他背出来。
宇文星辰接着说道:
“尘岳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哪来的这种文采?
依朕看,这位凉王的身边也是有能人相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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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8章宁州之变一
平瀚道,瀚州城
坐落在瀚州城中央的不是平瀚道节度使府,而是那座已经传承了近百年的常家古宅。
从常家先祖在边关发迹之时,这座宅子就成了瀚州城权力中心的象征。
古宅占地很广,不像江南院落那样布置的古色古香、风景宜人。
常家的古宅只是栽满了绿树,装饰普普通通,透露着武将世家的干练。
多少豪门显贵、风流人杰来来往往,此起彼伏,而始终矗立在这座瀚州城的唯有常家。
历经大浪淘沙而不倒,常家自有他的本事。
现如今齐党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在北境之地依附于常家的武将依旧不在少数。
天高皇帝远,在这里说的算的就是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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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瀚道的地界上有一种特殊的存在,百姓们称之为军户。
这些个军户父子传承、世代从军替常家打仗,人死了,家人有常家养,残了瘸了常家也能保证你不饿死。
相比于普通的军卒,这些人家的生活更有保证。
但付出的代价就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断子绝孙,父子两一起战死疆场的事情屡见不鲜。
常家立足边关这么多年,有过谋取私利、有过欺压百姓、有过嚣张跋扈,但是唯独对当兵的没得说,能给的银子从来不缺。
所以常家边军的战力在多年前比起凉幽两地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历代常家家主都深知,边军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钱,不止是对外,对内也是一个道理。
有这么一支兵马握在手里,没几个皇帝会安心,但也没几个皇帝真敢狠下心来清除这个封疆大吏。
逼急了,常家开关放游牧民族入境,你这个皇帝还想不想当了?
所以以前齐党的地位在京城很高,接连几位皇帝只能采取互相制衡的手段来让各方势力达成一个平衡,压制一下齐党的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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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去年九月份的京城大变之后,平瀚道就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住在各地的世家家主、实权将领陆续去了一趟常家老宅,聊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这种诡异的气氛在周承宣禅位之后越发浓重,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许多守在边关上的军卒都在秘密向南调动。
常家老宅
主厅里的地砖坑坑洼洼,走在上面都有些绊脚,看起来一点也配不上常家的地位,倒像是个破落户。
即使坏成这样,常翰棠都舍不得把地面扒掉重新修缮一番。
用老人的话来说,这些地砖是他爹多少年前一块一块亲手扑上去的,这是老人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了,不能动。
常翰棠安静的站在厅中,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袍,混浊的双眼自始至终都落在半挂着的地图上。
身后的木桌上堆放着十几二十道杂乱的圣旨、书信。
这些全都是京城发过来的,要求常翰棠入京面圣,有周承宣发的,也有新皇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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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对于这些圣旨的态度只有一个字:
拖!
既不明确的反对你,也不进京,难不成你宇文家还要治我的罪吗?
只要就在瀚州,常家就绝对安全。
平瀚道节度使、常家长子常靖安默默的坐在一旁,不停地翻阅着各种各样的军报、密信。
这阵子他可是忙得不轻,父亲老了,很多事情都得由他亲自去处理。
老人的眉头似乎在拧着,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才喃喃道: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按理来说你应该早就回到凉州了啊~”
老人明明是面对地图,空无一人,却好像是在和谁对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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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靖安目光一顿,抬起头来道:
“父亲,怀奕放走的那辆车驾里面有没可能根本就没有凉王?顶多只是个凉王妃?”
背对着儿子的常翰棠摇了摇头:
“不可能,我不信尘岳会死在宇文家的手里。
他是个福大命大的人呐~
若是他死了,我们常家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常靖安轻声道:
“可是我们派往凉州的探子,要么没有回来,要么是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
假如尘岳真的回到了王府,肯定会有消息传来的啊?
尤其是这十几天,连一封探报都没送回来,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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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翰棠反问道:“你不觉得没有消息就是有问题吗?
你派出去的人都是好手,连他们都传不出消息,说明凉军在刻意封锁。”
常靖安眼前一亮,猛然醒悟:“父亲说得有道理啊!可凉军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呢?”
“噔噔噔~”
“父亲!大哥!”
“噔噔噔!”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老二常靖哲迈着大步,一路扯着大嗓门闯进了大厅。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性子沉稳的老人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父~父亲!”
常靖哲跑得气喘吁吁,举起一封书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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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东,冀东的人昼夜不停送来得。
凉军,凉军起兵南下了!
大年三十,他们分别从马岭关和辽古城攻入冀东、冀西两道,一路向南攻城略地。
截止这封信发出来之前,天泉城已经被凉军攻占。”
“什么!真的起兵了!”
“快,给我看看。”
常翰棠陡然间就变得健步如飞,一把夺过了儿子手中的军报。
常靖安喃喃道:“这动作也太快了吧?今年才正月十三,冀东道的首府就没了?”
常靖哲苦笑道:“冀东道冀西道乱作一团,要不是咱们的人脑子转得快连夜送来消息,只怕咱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但是估摸着要不了几天,凉军起兵的消息就会迅速席卷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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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眼珠子在一行行小字间快速扫过,喃喃道:
“动了,终于动了!
哈哈哈,看吧,老夫说凉王没死,你们还不信!”
老人大笑着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看表情似乎非常开心。
兄弟两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丝苦笑。
凉地那么久都没个动静,让人无法相信尘岳还活着。
当然,现在一切的疑惑都烟消云散了。
他们只是在为这次的突然袭击做准备。
“父亲,凉军他们动了,那我们?”常靖安轻声问道。
常翰棠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痕迹,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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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乱在即,我们常家既然无法独善其身,那就去搅动一下这天下大势吧。
按照先前计划,立刻行动!”
“诺!”
第1479章宁州之变二
翼口关,坐落在天宁道和平瀚道的交界处,交通要地。
尘岳和马灵儿她们应该很熟悉这里,就是在这,他们被官军发现了踪迹,差点把命丢了。
要不是常家长孙常怀奕出手相救,暗中击杀了官军,怕是如今凉王已经成了一具皑皑白骨。
相较于冀东、冀西两地驻军的风声鹤唳,这里的守军还算轻松,只是暗中提防着平瀚道可能出现的异动。
而不巧的是凉地起兵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所以翼口关暂时看起来还是一片安详。
城门口处的约有几十名步卒在盘查过往的行人,查得很仔细。
上次尘岳在这里溜出去之后,那位追击的武将被常怀奕杀了,留在城里的县令也下了大牢,即日问斩。
这种力度让新上任的将军怎么敢再掉以轻心?
领头的是一名都尉,眼神凌厉的扫过来来往往的百姓,像是要吃人,那些平头老百姓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没辙,上头发话了,谁当值期间出了问题,谁就掉脑袋。
好在风声传得都是凉军要造反,平瀚道没啥问题,他们这里起码不用准备打仗。
“头!”
突然有人在身后戳了戳都尉,指着官道远处说道:
“你看!”
都尉好奇的转过头去,眼中露出了一抹深深的疑惑。
一支狭长的车队正慢悠悠的沿着官道驶向翼口关,当先就是几十号身披铁甲的骑兵开路,阵势不小。
看清军旗的都尉下意识的念叨了一句:
“常家?他们来干什么?”
“头,这是?”身侧的大头兵也在轻声询问着,常家这怎么没有消息,突然就来了?
“快去请齐将军过来,另外关闭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
“诺!”
“嘎吱~”
城门悄悄的合拢起来,都尉则带着几十号士卒守在官道上。
正准备进出城门的老百姓一脸懵逼,询问那些士卒发生了何事,得到的答案就是一顿呵斥。
这位都尉关城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常家出现的有些蹊跷,万事还是小心为好。
那面常家军旗越来越近,个子略有些矮小的都尉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迈步而出:
“止步!”
骑军戛然而止,马背上的士兵眼神冰冷的看了他一眼:
“何人,敢拦常家的车队?”
都尉心中气得骂娘,你一个普通军卒也敢对老子一个都尉这么说话?平瀚道来的人也太霸道了点吧?
纵使心里犹如翻江倒海,但都尉的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小的奉命戍守城门,得检查一下公文才能放车队过去,还望兄弟勿怪~
不知道车驾中坐的是谁?可有通关公文?”
马背上的骑卒一瞪眼:“公文?什么公文!
车驾中坐的人岂是你这种货色可以知道的?赶紧放行!”
这名骑卒明显是个大字不识的莽汉,张口就是骂人。
这一句话回得差点没让都尉晕过去,咬着牙憋了好久才说道:
“属下职责所在,没有公文,恕不能开城!”
“哎,还反了你了!”
骑兵顿时就准备骂人。
“等等!”
好在几匹快马从城门口的飞奔而出,为首一将正是翼口关新任主将齐力。
齐力气喘吁吁的勒马喝道:
“在下翼口关主将!不知军中何人领军,可有通关公文?”
那名士卒见有个大人物出来了,硬生生的把吐到嘴边的脏话给咽了下去。
都尉大松了一口气,面色铁青的看了常家边军一眼。
幸亏齐力及时出现,要不然他真怕和这些鲁莽的士卒打起来。
场面一度沉寂,不少士卒都抬头看向这位将军,脸色诡异,但就是没人回答他的话。
“哒~哒~”
终于有一道身影从骑军从中勒马行出,轻笑道:
“齐将军是吧?在下常怀奕,有礼了~”
齐力的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原来是常家的长孙出行,连忙躬身行礼道:
“末将齐力,见过常将军!
不知将军此行是?”
常怀奕的军阶可比他高多了,所以齐力说话也是客客气气。
而且他在走马上任之前,天宁道都护使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尽量别和平瀚道上的人闹出矛盾。
“呵呵~”
常怀奕淡淡的笑了一声:
“奉陛下圣旨,本将军护送爷爷进京面圣。”
“进京?安国公也在吗?”
齐力下意识的一哆嗦,旋即眼神中就闪过一丝疑惑。
常家老爷子竟然要入京面圣,以前不是一直拖着不去吗?
而且既然要入京,不是应该先通告沿途官府吗?最好再通报京城礼部吗?现在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咳咳~”
愣了片刻的齐力轻咳了几声,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将军,不知你们有没有事先通报京城。
末将这翼口关,好像还没有收到开关放行的文书啊~”
齐力的措辞极为小心,生怕得罪人。
常怀奕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出来的急,还没来得及通报京城,等过了翼口关再派人去汇报。”
齐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尬笑道:
“这么说将军是没有通关公文了~”
这下子就有点难为齐力了。
“怎么。”
常怀奕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没有公文就不能放行吗?
要不给齐将军看看陛下的圣旨,公文以后再补?”
常怀奕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点的威胁之意。
“末将不敢!”齐力一哆嗦。
其实他还真的想看看,但没胆子说出口。
“嘎吱嘎吱~”
车队中的那辆马车嘎吱嘎吱的行到了两人旁边,车内有一道苍老又有点沙哑的嗓音传出:
“怀奕,别难为人家了,圣旨给人家看看,咱们也早点入京面圣。”
“诺!”
“末将齐力,见过安国公!”齐力本能的跪地行礼。
哪怕隔着厚重的车帘,齐力也能感受到车内传出的威严气势。
安国公的名头,朝中的武将何人不知?
一道圣旨被摊在了齐力的面前,齐力只敢抬头轻轻的扫一眼,没胆子盯着看。
这确实是一封诏常家入京的圣旨,还盖着明晃晃的玉玺。
“怎么样,现在将军能放行了吗?”常怀奕微笑着问道。
齐力犹豫了好久,才咬了咬牙喝道:
“开城门!放行!”
没办法,常家连圣旨都拿出来了,见圣旨犹如见陛下本人,谁敢拦。
“有劳将军了!”
常怀奕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1480章宁州之变三
“开城门!”
“放行!”
“启程!”
长长的队伍再度迈开了马蹄,缓缓走进有天然地利之忧的翼口关。
城门口处的守卒看着铁甲铮铮的常家边军,眼神中满是羡慕。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像人家一样有如此精良的装备啊~
为了表示尊重,齐力就像个小媳妇般小心翼翼的陪在常怀奕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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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人都入了城,齐力才发现,貌似这车队人不少啊,光是骑军护卫就不下千人之数。
扫了扫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齐力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太对劲了。
根据朝廷礼制,藩王入京扈从不得超过八百,公爵顶多四百。
这常家怎么带了这么多人?难不成连祖制都敢违背吗?
就算常翰棠资历老威望重,也不能视法度于无物吧。
“齐将军?有什么不对吗?”一旁的常怀奕似乎察觉到了齐力的脸色,随意的问了一声。
“咳咳。”
齐力支支吾吾的说道:“将军带得随从似乎,似乎……”
常怀奕会心一笑,心平气和的解释道:
“放心,这些人不会全部入京的,到了京畿附近会有一部分人提前返回,将军也知道,最近有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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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安全咱们可不敢大意啊~
呵呵~”
齐力的面色有些尴尬,就算你这么做也不合规矩啊,但他也没胆子再说什么了。
狭长的骑队慢悠悠的行进城内,马背上的那些边军精锐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放慢速度。
齐力手底下的一两百骑就跟随在骑队的侧面,隐隐有些监视之意。
而城门口处的都尉一直挨到所有人都进了城,才恶狠狠的吐了口吐沫:
“呸!什么玩意儿!常家真的是嚣张跋扈!”
这口气实在是把他憋得不轻,骂出来觉得舒服多了。
旁边的士卒吓了一跳,急忙劝道:
“头,咱还是小点声儿吧,回头丢了脑袋可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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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就当老子吃了个哑巴亏。”都尉心烦气躁的挥了挥手:
“继续放百姓通关吧,给老子好好的查!
我告诉你们,谁敢偷懒懈怠,别怪老子不客气!”
“诺!”
这都尉吃了常家边军的一口恶气,现在看样子是打算撒在那群老百姓和小卒的身上了。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蓦然而响,似乎连带着地面都微微颤动起来。
守城都尉不耐烦的扭头看去,嘴里嘟囔道:
“妈的,不是刚过去一支吗?怎么又来!”
“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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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头的一瞬间,都尉就愣住了。
没错,出现的还是骑军,还是那面让他很生气的常家旗帜。
但这一次,骑军的数量很多,远远看去一路望不到头。
而且骑军在急速奔驰,很快就踏得地动山摇。
这些骑军似乎还带着冲天的杀意。
“咕噜~”
都尉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下一刻他就不顾一切的嘶吼出声:
“擂鼓!示警!”
“关城门!示警!”
这样的架势,都尉若还不知道有问题,那他自己的脑子就真的白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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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鼓!”
“关门,快关门!”
“咚!咚!咚!”
“咚!咚!”
刹那间,雷鸣般的鼓声响彻全城。
正陪在常怀奕身边的齐力豁然转头,非常疑惑的看向城门口的方向。
为什么会突然有示警的鼓声。
这是,敌袭的信号?
他本能的联想到了常家的身上,一股恐惧不安的感觉从心底迅速蔓延,下意识的就伸手准备去拔刀。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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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的手掌摸到刀柄,一柄锋利的弯刀就抹过了他的脖颈。
“噗嗤!”
“你~”
“噗嗤!”
齐力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握弯刀的常怀奕,口吐鲜血,摇摇晃晃的坠下了马背。
这位翼口关主将临死前最后悔的事应该就是放常家车队入城了~
“杀!”
那上千骑边军精锐骤然暴起,瞬间就杀向了城门口的那些守城卒。
“敌,敌袭!”
“造反,造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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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
“啊啊啊!”
“当当当~”
“啊啊~”
杀戮转眼间就降临到了这些普通军卒的头上,他们哪是这些精锐的对手。
街道两侧响彻着惨叫声和嘶吼声,刚刚还人头攒动的翼口关,一下子就好像变成了人间地狱。
老百姓们纷纷四散而逃,互相踩踏,伤者无数。
“啊啊啊~”
“饶命,饶命啊~”
马车内的常翰棠面不改色的闭目小憩,血腥的战场其实离他的车驾不过只有几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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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轻声喃喃道:
“乱吧~越乱越好~”
……
短短半个时辰,翼口关的战事就结束了。
街道上官军的尸体其实并不算多,大多是死于常家军的第一波偷袭。
后面的人则直接器械投降了,毫无抵抗的意志。
常翰棠在常怀奕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走下马车,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没让老人有半点的不适。
战场对于这位老人来说,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十几岁的时候,常翰棠就跟着自己的父亲出了关外,第一次提刀杀人时还不到十八岁。
这十几二十年老人确实不怎么上战场了,但这一辈子他杀过的人怕是并不比尘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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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你小心点,别绊着了。”常怀奕的眼神中倒满是关心,在他的眼里,自己的爷爷就是个寻常老爷子罢了。
“呵呵。”
常翰棠随意的笑了笑:“爷爷我和尸体抱着一起睡觉的时候,你父亲都还没出生呢。”
常怀奕撇了撇嘴,他爷爷可是最习惯炫耀以前的往事了。
“砰砰砰~”
大队的军卒急速穿过翼口关的街道,丝毫没有在城内停留。
他们的目标极为明确,一路向南而去。
常靖安常靖哲两兄弟披着全幅铁甲,出现在了常翰棠的身边,齐齐喝道:
“父亲,前锋两万大军已经尽数入城!”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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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翰棠轻轻的挥了挥手:“咱们宁州城见!”
“诺!”
一有战事,两兄弟的态度就变得认真了许多。
常翰棠安静的回头看着城门口处,那里一面面常家边军的旗帜正在被高高挂起。
老人心头中埋藏了多年的热血似乎开始膨胀。
“怀奕,走吧~常家百年的兴衰,就看这一次了。”
“诺!”
常怀奕的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他知道这一次会是常家立族以来最危险的时候。
第1481章宁州之变四
宁州城的城东侧,有一座很是华丽的府邸,占地广、派头足,门口的两座石狮子更是气势不凡,一看就是豪门大户。
门头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秦府两个大字,这里是天宁道都护使秦才羽的府邸。
此时正值半夜,高高挑着的一排大红灯笼将府门前照得透亮。
四名当值守夜的甲士呵欠连天,眼皮子都快粘到一起去了。手里举着的长枪好像不是他们的武器,更像是他们的床榻。
一名士卒在抬头的瞬间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朝街道一旁看去,他好像觉得那里有点动静。
“是不是有人啊?”士卒自顾自的嘟囔了一句,准备前去看个究竟。
“嗖嗖嗖!”
“嗖嗖!”
“嗤嗤嗤~”
黑暗中猛然飞出一阵密林的箭雨,稳准狠的将几人射成了马蜂窝,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
一人口吐鲜血的瘫倒在地,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但是他看到无数的人影从黑暗中闪掠而出,直奔都护使门前而来。
奄奄一息的士卒眼中满是惊恐,到底是什么人敢堂而皇之的袭击一道都护使的府邸?
“噗嗤~”
不等士卒多想,一柄弯刀就轻轻的割破了他的咽喉。
……
府中后院的一间主屋内响起了阵阵的鼾声,就像打雷一般。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就是秦才羽了,四十多岁的模样,大腹便便,倒是没什么武将的样子,他怀中还躺着一个绝对不超过二十岁的女子。
这是秦才羽近期新纳的小妾,坊间流传是秦才羽从青楼里带出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位都护使好色的名头可是人尽皆知,他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也很正常。宇文家看重的是他的忠心,准确的说是听话,异常听话。
年轻貌美的小妾懵懵然的睁开了眼睛,轻轻的摇了摇秦才羽:
“家主,家主!醒一醒,快醒醒。”
“晤~”
“怎么了,睡得好好的喊什么。”秦才羽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你听,外面好像有动静啊,好像有很多人在走。”小妾有些犹疑的指向了门外。
秦才羽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
“哪有什么人啊,别想了,快睡吧,老子累了。”
“砰!”
并不算坚实的房门突然被猛得一脚踹了开来,将刚刚闭上眼睛的秦才羽吓了一大跳。
“噔噔噔~”
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充斥在整间屋子内,似乎走进来了很多人。
武将出身的秦才羽本能的就掀开被子,想去拿挂在床头的衣物。
“蹭~”
一柄弯刀瞬间搭在了他的咽喉处,秦才羽吓得一动都不动,就这么保持伸手的姿势愣在了半空中。
“啊~”
一旁的小妾更是吓得脸色煞白,紧紧的用被子遮盖住那些若隐若现的春光,浑身发抖。
“秦大人是吧~”
手执弯刀的士卒语气冰冷的问道。
“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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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才羽深深的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的说道:
“兄,兄弟,有话好好说。
你们知不知道本官是朝廷的从二品大员,擅,擅闯府邸可是大罪。”
“呵呵,大罪?”士兵冷笑一声,轻喝道:
“带走!”
“你们做什么,放开本官!”
几名粗鲁的手下一拥而上,秦才羽就这么被架了出去,留下小妾一人独自发抖。
……
宁王府坐落在宁州城的中央之处,准确的说应该是前朝宁王府了。
当初宁王周鼎在京城兵变中被杀,还没等得及让他儿子接替王位,周承宣就已经禅位了。
一眨眼,皇族就成了平民,这般转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毕竟是禅位,在明面上宇文家不好对宁王府的人下杀手,所以只是让他们暂居王府,一切饮食起居照旧,私下里其实早就想把这座宁王府夷为平地了。
整座宁王府一直处在官府的监视之中,确保每一个周姓血脉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这几个月的宁王府冷冷清清,鲜有人来。
但今夜的宁王府突然变得人影纷杂,吵吵嚷嚷。
偌大的王府外围全是精锐的甲士,火把林立,一面面“常”字军旗在夜风中瑟瑟作响。
时不时就有马车急匆匆的从城中各处赶来,然后马车内的大官疾步走进了屋内,看他们的神色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不单单是这座宁王府,包括天宁道经略史府、都护使府等等,整座宁州城此刻都乱成了一团。
大队的常家驻军毫无征兆的进了城,迅速开始接管各处府衙、大臣府邸,偶尔有几座军营还能听到零星的喊杀声。
那些个不听话的、宇文家安插进来的官员直接被杀戮一空。
王府内,一道年轻的身影有些木然的坐在主位上,看着满屋子的人有些不明所以。
他就是周鼎唯一的子嗣,周保,今年才刚刚满十四岁。
年轻的周保这几个月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父亲早丧,王位被夺。
甚至平日里那些经常来拜见他的大臣都少了很多,王府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每当他想出府散散心,下人都会拦住他,告诉他府外很危险,不能出去。
年轻的周保完全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一切都变了,再加上他母亲去世的也早,没有至亲之人。
他现在觉得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坐在他侧边的老人,常家常翰棠。
常家和宁王府的关系一向很好,只不过碍于规矩,明面上不会走得太近。
实则周鼎经常带着周保去平瀚道走一走,逢年过节两家也会有往来,常翰棠更是对周保很好,每次从京城回平瀚道,路过宁州总会带点礼物给周保,小孩子嘛,哄一哄都会很开心的。
所以在周保的心中,常翰棠就像自己的亲爷爷一般。
常翰棠的眼神平静的扫过大厅,两侧站着不少人影。
他们基本上都是天宁道有权有势的文臣武将,在正前方有两名男子被绑缚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栗。
天宁道都护使秦才羽,经略史于建。
他们两都是京城大乱之后被调到天宁道来的,毫无疑问是宇文家的亲信。
但是站着的那些人影,基本上都是宁王府的心腹,或者常家多年来安插在天宁道的嫡系。
常家在北境耕耘数十年,要说他一点底蕴没有是不会有人信的。
第1482章宁州之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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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常家军入城,就是城中的内应偷偷的打开了城门,这才让数万大军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宁州城。
而在常家军入城的同时,常靖安常靖哲两兄弟正在带人横扫天宁道,降者活、抗者杀。
常家比起凉军来手段要狠得多,只要是不听话的,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经略史于建的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士卒抓他的时候这家伙妄图逃跑,结果被一巴掌扇晕了。
于建看着常翰棠,哆哆嗦嗦的问道:
“安,安国公大人。
请问你们平瀚道边军,无诏入境是何意?
难不成视朝廷法度于无物吗?”
不知道是因为挨了一巴掌还是怎么样,这位经略史大人说话的语气明显中气不足。
常翰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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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侧面的常怀奕迈前一步,摊开一封卷轴朗声读道:
“凉王岳昭告天下: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
今凉王岳,号召天下兵马入京勤王,左挟俘虏,又擒奸佞,还我坦荡朝堂。
其得宇文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
如律令!”
这封檄文,是凉地派人刚刚送到常家手里的,要不了两天,就会传遍天下。
常怀奕一边读,厅中的文臣武将一边大惊失色,就连于建和秦才羽的脸色也豁然大变。
原来所谓的京城之变、凉王谋反的背后还藏着这等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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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周鼎被叛军所杀也是假的,实则是宇文家下的手,这可是滔天血仇啊。
年幼的周保眼中闪过了一抹悲伤,没想到父亲英勇战死,真正的凶手却已经夺走了他周家的天下。
“混账!宇文家大逆不道,胆大妄为!竟然妄图谋国!”
“该杀!这等奸臣贼子,该杀!”
“说的对!我等应该响应凉王号召!入京勤王!”
……
一时间群情激奋,屋内的那些大臣大骂出声,于建和秦才羽的脸色更加恐慌了。
秦才羽哆哆嗦嗦的说道:
“怎可听信反贼的一面之词,前朝皇帝是亲自下诏禅位的啊~诸位大人宁可相信反贼的话也不信陛下的话吗?”
他们对京城之乱知道的不多,但是出于立场,他们当然得站在宇文家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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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陛下是不是被宇文家所逼迫!”
“竟然还害死了宁王爷,简直该杀!”
“图谋叛国,当诛九族!”
众人骂声不绝。
周鼎在宁州官场上待人接物都没问题,对于手底下的文臣武将也是推心置腹,所以自然而然有一批心腹忠臣,现在全都站了出来。
“好了,静一静~”
常家老人终于开口了,大厅迅速的归于宁静。
老人的目光沉稳,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北境凉王年初正式起兵南下,老夫在进入天宁道前,冀东道经略史已经开城投降。
此时此刻,冀东冀西两道应该完全被凉军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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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错愕,没想到凉军进展的速度这么快。
常翰棠逐渐提高语调:
“宁王,周姓皇族血脉,为国捐躯,乃一代人杰!
诸位都曾经是王爷的心腹大臣,是王爷将你们一步步提拔起来,甚至有人曾经和王爷一起策马关外!
现在,凉王起兵勤王,我常家自然是要为周朝皇室肝脑涂地!
你们,怎么选!”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接二连三的开始喊道:
“愿追随安国公起兵!”
“愿随安国公入京勤王!”
“我等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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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道轻喝声的响起,于建和秦才羽的脸色就会更白上一分。
常翰棠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欣慰,站起身来走到周保面前,单膝跪地,沉声喝道:
“自今日起,我常家尊奉少公子承袭宁王爵位!
平瀚道二十万边军尽归王爷调遣,我常家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愿王爷率我等兴天兵、举义旗、诛叛逆!
扫平奸贼,匡扶周室!
吾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屋子的文臣武将齐齐跪地行礼,朗声大喝道:
“臣等愿随王爷兴天兵、举义旗、除暴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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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大人,我愿追随王爷起兵,只求大人饶我一命!”
“是啊,大人,我等此前吧被蒙蔽了心智,这才听信了宇文家的鬼话,求大人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咚咚咚!”
两个人的脑袋磕得到砰砰响,脑门上都出现了些许血迹。
不管此前对宇文家多么忠诚,在生死关头面前,他们还是选择了活下去。
常翰棠默默的说道:
“两个月来,总计有三波杀手想要冲进宁王府,是你们两位的安排吧?”
秦才羽和于建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喃喃道:
“原来,原来是你~”
没错,宇文家从来没想过让周保活这么久,早就让两人动手杀了他。可每一次杀手都被拦截在了王府之外,寸步不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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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都是常家在暗中出手相助。
“哼~”
老人淡淡的哼了一声:
“我等举兵,正好需要个祭旗的,正好借两位大人的头颅一用!”
“拖出去,砍了!”
“饶命,饶命啊~”
两人被凶神恶煞的士卒蛮横的拖了出去,而坐在主位上的周保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轨迹将会被彻底改变。
第1483章推举为帝
凉军南下的消息终于顺着冀东、冀西两道蔓延开来,短短的几天时间便席卷天下。
讨贼檄文更是凭空冒出,像雪花般飞向各地,传得到处都是。
中原各地的官府都在拼命的收缴那封讨贼檄文,有老百姓敢私藏的甚至会直接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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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家想要靠这种严厉的方法阻止檄文流传,可架不住市井百姓们在街头巷尾口口相传啊~
苍龙江以南、吴中道
吴州吴王府
吴中道的起名完全是根据地理来的,从地图上看,吴州恰恰坐落于整个江南的中心位置。
向北可连接苍青道、苍扬道,向南又可以作为南境数道的后援。
当初按照先王的设想,福王顶在最前面,应对南越小规模的袭扰。
而吴王周嘉庆则在吴州一带操练兵马、整军备战。一来可以作为福州的后援,二来也是暗中提防着福王。
果然,当初福王造反连下七州之地,终于还是在攻到吴州时被挡住了。
前两年的黄衫军之乱主要发生在九昌、泰安、怀江一带,这些地方也位于吴中道的西南方,同样需要去啃吴中道这颗钉子。
所以当初叛军攻到吴中道边境之时才引起了朝廷的恐慌,因为吴中道一旦失守,意味着江南最富庶的地方门户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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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凉王起兵的消息以及那封讨贼檄文,也终于传到了吴州。
吴王府内,众多人影齐聚一堂,满脸肃穆的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周嘉庆。
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身穿紫色大袍的赵家赵恪行了,还有吴中道、苍扬道、苍青道上的许多经略使、都护使、刺史,包括雪家留在江南的那位雪启龙也在人群之中。
许多人对于今天的议事都和明镜一般,江南数道和江北的对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从吴王从京城逃回来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在做着开战的准备。
现在凉王尘岳率先起兵,无疑是给他们这一方增添了不少声势,所以江南的起兵之日也不远了。
雪启龙虽然并没有官身,但是受吴王和赵家的极力邀请,他也出现在了今天的会议上,他代表的可是苍扬道那一部分世家大族。
受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雪家现在一分为二,但在江南的影响力同样大的吓人。
“诸位大人们。”
周嘉庆手握讨贼檄文,沉声道:“想必这封檄文你们已经都看过了,宇文家窃取我周家天下,实乃罪大恶极,人神共愤之举!”
周嘉庆唾沫横飞、怒目圆睁,让厅中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缩了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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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说的是,我等决不能任由这般宵小胡作非为!”原先的吏部尚书赵中天朗声喝道:
“我等愿追随王爷起兵,进京诛杀反贼!”
“对,诛杀反贼!”
“还我皇室清明!”
不少人都怒喝出声,但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在人群中不自觉的发抖。
其中就包括了吴中道经略使谭卫。
“谭大人,您觉得呢?”
果然,下一刻周嘉庆就眯着眼睛看向了这位正值壮年的经略使大人。
谭卫在吴中道为官已经有两三个年头了,算是周嘉庆的老熟人,实则他是当初朝廷派来监视周嘉庆一举一动的。
平日里两人在表面上还能保持一种其乐融融的姿态,但是到了今天这种时候,就该撕破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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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卫下意识的一哆嗦,从人群中迈步而出,颤颤巍巍对的说道:
“臣,臣觉得。不可光听信凉王的一面之词,若是中了贼人的奸计,岂不是成了他人手中的刀?”
谭卫没有意识到,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身边的几道人影都悄悄的远离了他一点。
“呵呵~”
周嘉庆满脸深意的笑了笑,喃喃道:“谭大人,你家世代吃的可是我周家的俸禄,没想到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王爷!”
谭卫心头一颤,刚欲抬头,一柄弯刀就从身后捅进了谭卫的胸膛。
“嗤!”
“噗嗤!”
谭卫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随即摇摇晃晃的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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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不少人都吃了一惊,呼啦一下子离那摊血迹远远的,而手持弯刀杀人的那位正是吴王府的亲信将领。
“还有谁有意见吗?”周嘉庆语气冰冷的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就算是不属于周嘉庆亲信的官员此刻也不敢说话了,谭卫的前车之鉴可就摆在他们的眼前啊。
周嘉庆朗声道:
“宇文家罪大恶极,现在凉王已经起兵,这是我们在江南振臂一呼的好时机!”
赵家赵恪行迈前一步,双膝跪地,朗声喝道:
“我赵家愿拥立王爷为帝!继承周皇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了赵家的带头,不少大臣立马跪了下来,朗声大喝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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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宁道那边,常家也仅仅是推举周保继承宁王爵位,没想到周嘉庆这更直接,直接被赵家他们推举成了皇帝。
周嘉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
吴州城的城头上,刚刚被江南一众官员推举为皇帝的周嘉庆负手而立,身上的这件龙袍倒很是合身。
赵恪行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身侧,老人在扬州隐居了十个年头,没想到竟然还要再次出来投身官场。
在城门口处,大批军卒举着周家的旗号迈步驶向远方,看着架势吴中道早就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几个月来,江南各道大肆收兵买马,军伍扩充的速度远非往日可比,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天。
“赵老,各州郡不值得信任的人不用再留,咱们先要确保自己的内部是铁板一块。”周嘉庆淡淡的说道。
他在言辞之间对赵恪行还是很尊敬的,他知道要是没有赵家的鼎力相助,他也不可能继承皇位。
“陛下放下。”赵恪行微微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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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做,臣心中有数。”
赵恪行的手里有一份名单,里面详细的标出了哪些人是吴王的心腹、哪些人是宇文家安插的卧底,等待这些人的无非就是一个死。
周嘉庆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喃喃道:
“等我大军渡江北上的那一天,就是宇文家的死期!”
第1484章江河练刀
“喝!”
“哈!”
“嘿嘿!”
“喝喝!”
月明星稀,空旷的营地中央有一道身影正握着一把弯刀在哼哼哈哈的操练,挥刀的男子很年轻,个头也不算高,也就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每一次的挥刀都好像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尽力的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好,没练一会儿这年轻男子就已经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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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
年轻男子再又挥出一刀之后终于体力不支,一屁股瘫倒在地,大口的喘着粗气。
尘岳笑呵呵的在旁边看着,轻声道:
“撑不住了?歇会儿咱们再练。”
年轻男子名为江河,就是那位尘岳在回凉的途中遇到了那名店小二,当时江河为了维护尘岳声名,毅然决然站出来和几名中原来的商贩起了冲突,还被踹了一脚。
尘岳内心里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也正是从江河的身上他看到了凉地百姓的民心民意,坚定了自己起兵的念头。
在尘岳起兵之前,特地派人去接回了这位年轻人,还有江河那位落下残疾的老爹,现在他的老爹就被养在凉州城中,饮食起居都有官府的人照顾。
江河苦着脸说道:
“王爷,我这练得是不是太差了?”
每天江河都是练得满头大汗,但是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进步,现在他都有点自我怀疑了。
“哈哈。”尘岳笑着说道:“已经很好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刀都没摸过呢。”
江河挠了挠头,只觉得浑身没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他这些刀法可都是徐洛亲自教的,按徐洛的说法,等他的刀法练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教他练枪了。
尘岳从地上捡起了一支木棍,笑着说道:“起来,我陪你练练。”
能有王爷亲自陪练,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江河哪怕再没有力气,也咬着牙站了起来。
握着刀的江河强行站了起来,大声道:“王爷,属下就不客气了。”
“喝!”
江河当先挥着刀朝着尘岳冲了过来,刀锋笔直下落,颇具几分威势。
尘岳只是轻轻的一侧身子,就躲开了刀锋,同时脚尖轻轻的向前一点就踢在了江河的脚踝处。
“嘶~”
江河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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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5章弃守
平县,山南道和冀西道的一处交界之地。
因为山南道的地形呈一种半圆形将冀西道囊括其间,所以两道通关的路很多,大大小小十几条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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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兵法上来看,这种地势对于防守的一方来说无疑是灾难,因为你要守的关口太多,很是消耗兵力,一处失守处处失守。
而现在的平县城外,漫山遍野矗立着的全是凉军的军旗,黑压压的铁甲士卒驻足在原地,静等出击的军令。
为首的薛猛和厉拔天皱着眉头看向远处的平县县城,远处的城头上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驻守的样子。
“哒哒哒~”
一匹快马从远处飞掠而回,马背上的骑卒抱拳喝道:
“将军,平县并无守军,游弩手已经入城!”
“无人防守?”薛猛眉头微皱:
“他们直接就弃城而走了?”
厉拔天喃喃道:“或许是他们觉得守不住,就撤了?”
“不管了,先入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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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
“呜~呜~”
伴随着嘹亮的号角声,数万大军缓缓向城内开拔,这进入山南道的第一战竟然兵不血刃,着实有些古怪。
进入城内的薛猛左瞧右看,城中并无任何的异常,但是见不到一个百姓,想来应该都躲在了家里。
城中的建筑也没有什么被损坏的痕迹,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安详。
游弩手校尉衡印阳飞马而来,沉声说道:
“两位将军都问清楚了,几天前官军就全部撤出了平县,城中的粮仓、官衙、军械库都被搬得干干净净,看来是有计划的撤退。”
“哼,跑得倒是挺快。”薛猛冷哼一声:“大军暂歇一日,明日继续进兵,将此处军情速速通报王爷!”
“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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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冀西道前沿的王帐内,尘岳等人正面无表情的围聚在地图前,地图上插着的那些小旗子代表了目前敌我双方的态势。
从这两天送来的军报来看,陇军那边明显收缩了防线,和冀西道交接的七八座县城都撤得干干净净,一点抵抗都没有。
兵分多路攻进山南道的凉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和陇军发生交战,战事进展的异常顺利。
“不战而退,示敌以弱。这般举动倒是有点灭自己威风的意思啊。”褚玉成喃喃道:
“宇文星辰此举有些不合常理啊。”
“没什么不合理的。”尘岳指了指地图道:
“从地图上看,冀西和山南两道之间可以通关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分散兵力逐一防守是兵家大忌,一城一城的用人命来堆对他们来说并不划算,还不如放弃这些无关紧要的城池,将空空的一座包袱扔给我们。”
“那他们退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褚玉成有些疑惑的问道:“总不至于弃守整个山南道吧?”
尘岳也皱起了眉头苦想,从地图上看山南道上并没有那种天险关隘,不管退到哪里,都免不了与他们凉军开战。
诸葛糊涂却在此时站了起来,指着地图的某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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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城!若是陇军真想在山南道境内拦住我凉军的兵锋,那这座山城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为何?”褚玉成很是疑惑,这座山城看起来平平无奇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所在。
诸葛糊涂平静的说道:“王爷,褚都护,二位请看。
山城一面临山、一侧傍水,这样的地势算不得有天险相助,但胜在交通便利。
老夫当初游历中原途径过这座山城,沂水自山城边缘绕城而过,是当地官府开挖了水渠,将沂水引入了城内。
有了水路,就很方便官军在最短的时间内调集粮草军械到城中,据城坚守。况且一面有水一面是山,防守的压力会小上很多。
山城坐落在官道的正当中,过了山城就是一片坦途,直达山南道的首府吗,所以不管官军怎么退,都不会放弃山城。
而同样,我凉军若是想势如破竹攻占山南道全境,山城就绕不过去,不然我们的大队粮草和攻城器械就无法顺利的运抵前线,山城的守军就算被围,也可以通过水路悄悄出关,袭击我后方的粮道。
多了一条水路,山城就变得可攻可守,地利的优势在敌军而不在我。”
“有道理。”尘岳微微点头道:“在地图上乍一看不显眼,实则也是个要害中枢之地,官军必定会在此处据城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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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官军那边为了找这么个地方也是费了点心思的,想要在这里迟滞住我凉军的兵锋。”
“就是不知道第五心柔会派何人领兵呐~”褚玉成小声嘀咕道。
尘岳挥手道:
“传令前线,告诉薛猛和厉拔天,虽然官军未做抵抗,但是各支兵马不要急于进兵,各军之间要保持联系,千万不能孤军深入。
大军在山城之外会师之后再开始进攻,尽量将城内的兵马引出来打!”
“诺!”
……
距离战线还有近百里之遥的山城早就进入了戒备状态,城头之上密布弓弩、檑木、滚石,漆黑色的箭雨蓄势待发。
左金吾卫大将宇文霖面色沉稳的站在城头上驻足遥望,就他脚下的这座山城,短短十天的时间已经聚集了六万大军。
出去他带来的三万左金吾卫精锐,其他的都是前面各城退下来的守军,在他看来六万大军守一个山城,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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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面城墙在昼夜不停的加固,箭楼角楼拔地而起,城头上的守备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
没错,在这座山城御敌就是第五心柔的谋划,宇文霖的任务就是至少钉在此地三个月,而城中现在囤积的粮草就足够他们吃半年了。
周围的士卒都神色匆匆的在准备守城之战,搬运军械的搬运军械、加固城墙的加固城墙,无一人敢懈怠。
因为宇文霖到山城的第一天就把那个玩忽职守的守将给砍了,还有谁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一名副将走到宇文霖的身后,恭恭敬敬的说道:
“将军,据探马回报,凉军先锋正在朝山城进发。”
“嗯,再探!”宇文霖微微点头。
“诺!”
宇文霖眯起眼睛,语气冰冷的说道:
“让本将军看看你们这群反贼有几分本事~”
第1486章围攻山城一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月色漆黑一片,山城的城头上只闪耀着寥寥无几的火把,孤零零悬挂在城头上军旗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而城外的茫茫黑夜却不像看起来那么安详。
无数的黑影贴着地面,一点点的向前爬动,如同破土而出的蚁群,铺开在山城的正北面。
趴在最前面的铁峰轻轻的抬了一下手臂,所有在黑暗中匍匐前进的人影便瞬间停止了动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铁峰皱着眉头看向不远处的城头,乍一看城头上似乎并没有多少守卒,可薛将军明明传了命令,说谨防城内有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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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情况好像和咱们预期的不一样啊。”
一名得力校尉趴在铁峰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们此行是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的,没曾想现在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铁峰打量了几眼城头,压低着声音说道:“季诚,你挑一队好手去探探路,千万小心!”
“得嘞!”
“你们,跟我来!”
近百道人影跟着季诚向前爬去,而留守在原地的先登营士卒则悄悄的举起了弓弩,防止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可直到季诚他们摸到了城脚下,城头上的守军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连那微微摇曳的火把都没什么变化,就好像守军都睡着了一般。
季诚轻轻的一抬手,身后的士卒顿时卸下了肩膀上的钩锁,朝着城墙隐蔽处射了出去。
“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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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诚紧紧的握住手里的凉刀,但是听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上!”
季诚低喝一声,几十位先登营的步卒开始顺着钩锁蹑手蹑脚的向城头上爬去。
季诚的手脚同样麻利,依仗着自己结实的双臂一点点的向城头爬去。
不远处的铁峰眉头紧皱,官军连战连败不假,但是绝不至于守备如此松懈,难不成这座山城也被他们放弃了?
就在某一刹那,铁峰似乎看见城头上有一道火光闪过,他的眼眶骤然一缩,起身怒喝道:
“撤!”
“嗖嗖嗖!”
“嗖嗖!”
话音还未落,城头上就落下了密密麻麻的箭雨,将城墙覆盖的密不透风。
“嗤嗤~”
“啊!啊啊~”
“妈的!”
刚爬到一半的季诚愤怒不已,一手挥刀奋力的遮挡着羽箭,另一只手在绳索上这么一盘,身形顺着城墙急速下落,动作极为敏捷。
“嗖嗖!”
刚下落没几步,季诚就感觉到脑门上方有一阵凉风袭来,他毫不犹豫的一脚蹬在了城墙上,整个身子顿时向外荡了出去。
“嗖!”
果然,一支羽箭擦着季诚刚刚悬挂的位置就飞了过去,再晚一点点,季诚就得变成一具死尸。
极速下落的季诚粗略的扫视了一眼战场,自己的同袍在肉眼可见的中箭身亡,看得他心急如焚。
“小心,注意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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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嗖嗖嗖!”
“啊啊啊~”
顷刻间逼近城墙的先登营就死伤了数十人,季诚的大腿也挨了一箭,只能拼命的缩在城脚下。
“杀~”
“喔喔喔!”
“杀!诛杀反贼!”
城头上突然火光大振,无数的火把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将整座城墙照得透亮。
“救人!”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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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峰脸色阴寒,一挥手就有上百名手执盾牌的步卒飞奔而出。
“放箭!”
“嗖嗖嗖!”
先登营步卒同样不甘示弱,举弓还击,奈何天色太黑,除了城头上的火光之外他们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射出的羽箭准星很差。
“当当当!”
“嗤嗤嗤!”
季诚犹自在那遮挡着箭雨,这位先登营的得力校尉大腿挨了两箭,鲜血咕噜咕噜的往外流,很快就打湿了铠甲。
“季校尉,走!”
几名还不容易冲到城脚下的士兵一左一右架起了季诚,在盾牌的遮挡下拼命向外冲去。
“救人!都救走!”季诚声嘶力竭的怒吼着,眼眶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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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片刻的功夫,他手底下就折损了几十名好手,这可都是在一场场大战中存活下来的精锐啊。
城头上火光冲天,一排排官军列阵整齐,弓弩手分成三波轮流放箭,箭雨一刻不停。
“上弦!”
“放!”
“嗖嗖!”
“上弦!”
“放!”
“嗖嗖!”
……
宇文霖面带微笑的站在一座角楼里,轻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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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群白痴,竟然想偷袭山城,也不瞧瞧是谁在在这守着。”
这么多天来,山城的守军可是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宇文霖此前也算是对凉军进行了一番研究。
他知道凉军先登营最拿手的就是近战、夜战,所以他故意摆出了一幅空城计的架势,想要吸引凉军上钩。
可惜的是凉军过于谨慎,他费了这么大劲得到布置到头来只杀了几十号人。
“撤!撤!”
“救人!救人!”
接着盾牌的遮挡,先登营步卒们好不容易把困在城脚下的同袍给救了回来,顺带着连那些战死同袍的尸体都拖了回来。
“噗嗤~”
季诚半躺在地上,憋了好久的鲜血终于一口喷了出来,铁峰疾步走来一看才发现,季诚的后背原来也中了一箭。
“老季,没事吧!”铁峰脸色大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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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诚擦干了嘴角的鲜血,苦笑道:“死不了,就是可惜了手底下那些个兄弟了~”
“妈的,这群杂碎。”铁峰恶狠狠的盯着远处火光四起的城头,眼神中杀意涌动。
依着他的性子,恨不得一挥手让全军攻城。
季诚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说道:“将军,看样子陇军是早有准备,奉薛将军令,咱们还是先行撤退吧~咳咳!”
“今天这个亏咱们先吃下去了!”铁峰恶狠狠的说道:
“撤!”
“撤军!”
很快城外无数的黑影就犹如潮水一般退去,城头上的守军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凉军到底来了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杀伤了多少。
一名副将大步走到宇文霖的身后,抱拳喝道:
“将军,凉军已经撤退,这第一战是咱们赢了!”
“别以为打退了凉军就沾沾自喜~”
宇文霖面色凝重的看向城外无尽的黑夜说道:
“明天一早,才是真正的大战啊~”
第1487章围攻山城二
“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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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色刚刚蒙蒙亮,山城之外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密密麻麻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不断逼近城墙,最终在距离两三百大步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
大阵以先登营为先,后方是数千压阵的骑军,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
“敌军来袭!”
“戒备!”
“咚!咚!咚!”
山城的城头上同样是战鼓擂擂,一队队神色紧张的守军快步走上城头,迅速的进入各自的防守位置。
那些守军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脑袋,观察着城外凉军的一举一动,这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面对凉军。
宇文霖在一座极为安全的角楼里驻足遥望,仅仅这么粗略的一扫,他就知道城外的凉军绝不少于一万。
只见凉军漫山遍野而来,中军大阵竖起一面高高的“凉”字军旗,威风不已,而前方的步军以两百人为以方阵,层层叠叠,辅之以云车、云梯,做好了进攻的架势。
步军方阵之后还有弓弩营,以强弓硬弩名扬天下的北凉弓弩还是给了宇文霖不小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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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居将台之上指挥的乃是薛猛和厉拔天,兵分多路进攻山南道的大军其实只有他们这一支人马抵进了山城,但是城内的宇文霖并不知道凉军的虚实。
薛猛看着旌旗林立的城头,轻轻挥手:
“攻城~”
十几匹快马飞奔而出,朗声怒喝道:
“将军令,攻城!”
“攻城!”
“蹭!”
居于大军前列的铁峰一把弯刀,怒喝道:
“前军出击!”
“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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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座小型的步军方阵总计一千人如潮水般涌向了城头,方阵与方阵之间都隔着一定的距离,确保进攻区域不会重合,最大限度的利用好兵力。
“投石准备!”
“放!”
“砰砰砰!”
“放~”
“砰砰砰!”
与此同时,凉军阵中飞出了无数巨大的石块,狠狠的砸进了城墙之上。
“啊啊啊~”
“砰砰砰~”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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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城头上的守军早有准备,但还是被砸了个人仰马翻、灰头土脸,有的人被一石头正中脑门,脑浆迸射而出,当场就死得透透的。
“不要慌,不要乱,坚守阵地!”
“弓弩手预备!”
“放!”
“嗖嗖嗖!”
“当当当!”
“嗖嗖嗖!”
城头上同样倾洒出了一波波的箭雨,完全将整条攻城的道路都给覆盖了,因为山城一面傍山、一面临水,所以凉军暂时只选择了北城墙作为进攻的重点区域。
“杀啊,杀啊!”
“防守,不要乱!上滚石,滚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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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嘭!”
到底是从京城调来的左金吾卫,军中各级将校的指挥能力远不是冀西道那些乌合之众可比的,一声声命令准确的向下传达,有条不紊的抗击着凉军的攻击。
攻城之战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凉军已经开始轮换第二批的攻城卒,因为山城的守军准备充分,暂时两军打成了一种僵持的局面。
凉军攻不上城头,但是陇军这边也不敢携带,生怕一松气凉军就冲上来了。
宇文霖眯着眼睛看向城外的那些黑甲士卒,冷笑道:
“本将军以为北凉先登营有多了不得呢,不过如此罢了~”
“来人呐,传我将令,调集三千骑,准备出关偷袭!”
身侧的副将面色一惊,急声道:
“将军,第五大人有令在先,绝不可贸然出战啊。”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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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霖微微一笑:“咱们只在城外作战,绝不前追半步!凉军就算在后面有埋伏,又能奈我何?
告诉领军之将,顶多向外追击五里就得折返,否则军法从事!”
“诺!”
……
“砰砰砰!”
“杀啊!”
“西侧城墙再去一个小队,多搬一些弓箭来!”
“火油,放火油!”
“呜~呜~”
攻城战打的好好的,凉军阵中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只见正在攀城的步卒开始有条不紊的后撤,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新的生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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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先登营步卒进攻轮换的信号。
“啪!”
宇文霖猛地一拍手掌,狞笑道:
“就是现在,擂鼓!”
“咚!咚!咚!”
“嘎吱~”
“杀啊!”
在雷鸣般的战鼓声之下,北城墙的四座城门同时打开,早就准备好的三千精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城内杀了出来。
左金吾卫皆披金色战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烨烨发光,别有一番气势。
陇军动作极为迅速,直奔那些架好的攻城车和云车,尽可能摧毁凉军的攻城器械,顺带着斩杀几名步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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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军杀出来了,撤!快撤!”
“弓弩手射住阵脚,撤快撤!”
貌似守军的突然偷袭给凉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一时间攻城步卒如潮水般向后退去,阵型极为糟糕。
“杀啊!”
“当当当!”
“嗤嗤嗤!”
将台上的薛猛轻轻的一挥手:
“大军后撤!”
没人注意到这位左骑军主帅的嘴角处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撤,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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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登营的士卒跑得贼快,刹那间就远离了城墙这片血腥的战场。
“随着本将军,杀!”
看到凉军一击即溃,领军出城的金吾卫大将更是精神十足,策马追击,按照宇文霖的军令,他最多只能追击五里之地就得回城。
“杀啊!”
数千骑军奔涌而来,迎着凉军的弓弩向前追击,只要追上这些个步卒,那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好对付。
“砰砰砰!”
就在此时异变骤生,最前面的一匹战马突然踩了一个空,两腿狠狠的栽了下去,地面凭空就多了一个大坑。
“砰砰!”
“啊啊啊~”
刹那间金吾卫人仰马翻,眼疾手快的领军将领立马就勒住了缰绳,他的马蹄距离那座深坑仅仅只有三两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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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的向内看了一眼,坑内布满了钉刺,刚才追得快的那些士兵已经被扎成了透心凉。
他没想到凉军竟然有时间在大阵后方挖下这么大一个深坑。
“撤!撤军!”
“快撤!”
“杀啊!”
这下轮到凉军反扑了,那些落马未死的只能躺在地上等死了。
“妈的!”
城头上的宇文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骂道:
“凉军果然狡诈!”
第1488章围攻山城三
“娘的,这群陇军还真是小心谨慎,刚一中埋伏就吓得全军缩回了城内。”
几名武将骂骂咧咧的回到了中军大帐,先登营的主将铁峰一脸的不开心。
原本今天他们准备了一条好计策,先是佯败引陇军出城,再慢慢的将他们引离城防,而后再一举围而歼之。
最好的情况就是见同袍被围,城内的守军出城救援,直接来一场大战。论骑兵在城外野战,凉军有信心击溃两倍之敌。
可惜,出城的金吾卫刚吃了点小亏就逃回去了,胆都被吓破了,总共也就折损了几百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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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猛随意的将弯刀挂在了刀架上,嘟囔着嘴说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陇军是铁了心要坚守山城了,轻易不会冒头。”
“那怎么办?”
厉拔天皱着眉头说道:“我今天看这山城的城墙还挺厚实,城内守军的实力咱们暂时也不清楚。
直接强攻?”
从冀西道重新投入凉军编制的苏宏沉声道:“我看今天城头上的防守很是严密、观其士卒军服应该是从京城调来的京畿十六卫,看模样训练有素。
要是强攻的话怕是伤亡会有些大啊~”
薛猛摊开了面前的地图,呢喃道:
“山城东面临山,南面是沂水环绕,我大军攻城要么选北面要么选西面,北面地势开阔,适合大军铺开阵型,但是我们能想到这一点陇军也能想到,势必会将主力都放在北面。
要是咱们把所有人的兵力都放在北城门,这里怕是会吃掉咱们不少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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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试一试。”苏宏眯着眼睛说道。
厉拔天呵呵一笑:“都这个时候,还卖什么关子,说吧。”
“诸位请看。”
苏宏朝地图上一指道:“山城南面是沂水,官军定然将其视为天然屏障,守备松懈,按今日的探查,他们只是在城头上放了些许守卒监视我军动向,并没有多少人,
依末将之见,咱们可以挑选百十号熟悉水性的好手,自南面的水门悄悄潜入城内,制造混乱,同时在北面城头猛攻,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说不定可以一举而下!”
“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薛猛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苦笑道:“凉地的士卒,大部分都是旱鸭子,精通水性的怕是不好找啊~”
“将军放心,这事就交给末将了。”苏宏拍着胸脯保证道:“冀西道上的士卒水性还算不错,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好!”
薛猛大喜道:“那西门的战事就交由苏将军全权指挥,北门我和厉将军坐镇,大军先修整两日,两日后再大举进攻!”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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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
几天后,嘹亮的号角声再次响彻山城的上空,乌压压的凉军再次围了上来,貌似今天的凉军人数比起前两天来更多了。
宇文霖冷着脸站在城头,自从上次出城偷袭吃了一点小亏之后他就打定了主意,接下来不管发生何事他都不会再出城作战了。
“大军攻城!”
“咚!咚!咚!”
“前军出击,弓弩营,放箭!”
“嗖嗖嗖!”
“投石准备!”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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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
新一轮的攻城战彻底打响,这一次可不像前两天那般雷声大雨点小了,先登营拿出了誓死破城的势头在进攻。
北门打的热火朝天,但是南门那里却安静如常。
沂水哗啦啦的留着,弯弯绕绕奔向远方,而通向城内的那条水渠其实是前些年山城的主官开挖的,起初的目的是便于城内物资的运输,没想到今天却成了山城的天然屏障。
此时已经是一月中下旬了,河水没那么的冰寒刺骨,河流两岸郁郁葱葱的小草都开始冒头了,生机盎然。
没人注意到,水面下正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水平面上露出了一截截的小竹竿,近百号精通水性的凉军士卒正在悄悄的顺着水渠靠近那座水门。
水底下的士卒全部赤裸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大裤衩,北凉刀用绳子绑在身后,仅靠着那截空心的竹竿在呼吸。
这也就是精通水性的人能做到这一步,换个旱鸭子来喘不了两口气就得被淹死。
而城头上的守卒依旧还什么都没发现,注意力似乎全被北面的喊杀声所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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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苏宏心中不停的默念:
千万不要被发现,不要被发现啊~
在苏宏的身后足足藏着两千号精锐步卒,扛着竹梯、钩锁等物,要是偷袭士卒能一举攻进南门,他们就一鼓作气杀进城去,和北面的攻城大军前后夹击。
“叮铃铃~叮铃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水底下的士卒刚刚靠近水门,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瞬间响彻城头。
原来狡诈的宇文霖在水渠之中布下了很多细绳,两端悬挂铃铛示警,确保无人可以从水路偷入城内。
“水下有人!放箭!”
“有人偷袭,放箭!”
城内上的守军大骇,一波波箭雨当即倾洒而出,也不管看不看得见人影,反正对着水面就是一通乱射。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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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宏恨恨的一拍大腿:“放箭,掩护前面的兄弟撤退!”
“诺!”
……
夜幕降临,两军再次偃旗息鼓,一天的强攻还是没能奏效,先登营其实一直在等苏宏那边入城的信号,一旦己方入城,他们就会全军压上。
没曾想宇文霖诡计多端,提前猜出了他们可能从水路偷袭,功亏一篑。
宇文霖看着入潮水般退去的凉军,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容:
“还真以为我的南门会毫无防备吗?再给你们插上两条翅膀你们也飞不进来!”
凉军大帐
几位武将闷闷不乐的坐在椅子上,显然这两天的攻城战让大家有些不开心。
薛猛嘟囔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有强攻这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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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围城吧,摆开架势。”厉拔天沉声道:
“既然陇军想要在这里拖住我们,咱们就关起门来打狗,这几万兵马别想撤回去了。”
“嗯,先派兵围城。”薛猛点头道:
“传信王爷,通报此处军情!告诉王爷,咱们就算崩掉自己的门牙,也会啃下山城,我凉军的军威绝不可冒犯!”
“诺!”
第1489章战事纷纷
帝都圣天城,皇宫大内
寥寥几道人影坐在御书房中,身穿龙袍的宇文星辰脸色似乎并不是太好,这位登基没多久的皇帝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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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侧坐着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带着淡淡的英武之气,他正是宇文星辰的岳父、陇西道都护使独孤信。
当然,现在独孤信已经受封陇国公,乃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权贵。
独孤信是在凉王正式起兵之后才被紧急调来京城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万精锐骑兵,与此同时陇西还有更多的兵马在源源不断的出境。
谁也不知道陇西这些年来偷偷摸摸的训练了多少士卒,截止目前,出陇西的兵马已经足足有十万之中了。
皇帝的右侧坐着宇文星辰的二弟,刚刚被加封为陈王的宇文皓,另一人自然是兵部尚书第五心柔。
宇文皓这个家伙虽然大多数时候不学无术,但到底现如今是皇室子弟,宇文星辰有意让他参与到政务中来,也好帮他分担一些压力。
知道今天的议事很严肃,所以宇文皓很自觉的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老老实实的听着。
这两天各地接二连三的军报送到了京城,不是常家起兵就是赵家起兵,总而言之,这个天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宇文星辰轻声道:
“心柔,把你兵部到现在为止汇集的情报都说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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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第五心柔应声而起,朝着独孤信微微弯了弯腰,走到地图边沉声道:
“大年初一,凉军正式起兵南下,接连攻克多座城池。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凉军已攻占了冀东、冀西两道全境,目前正在与宇文霖将军还有庄泉将军在前线对峙。
只不过我们暂时没有凉军具体兵力的情报,按他们三十万凉军的配置来看,凉地顶多只能拿出十五万到二十万左右的兵马南下征伐,再多的话他们自己的老巢就守不住了。
今天早上刚接到山南道经略使的八百里加急,凉军多日来连续猛攻山城,都被宇文霖将军击退,战线还算稳固。
正月十六,平瀚道常家挥师南下,进攻天宁道,天宁道全境陷落,咱们留在那里的人被杀戮一空。
常家联合北境诸多将门之家,推举周鼎的儿子周保继承宁王爵位,起兵造反。
正月二十四,吴王周嘉庆在江南起兵,在赵家等江南世族的拥立之下登基称帝,国号依旧为周。
目下吴王和赵家这边的动作最快,几路大军齐头并进,已攻占滨海道、芷江道,赵家在江南根基深厚,绝大多数城池都是望风而降,地盘扩张极快。
光从所占地域上来看,周嘉庆这边独占五道之地,江南三分之一的地盘落在了他的手里,而且还是天下最为繁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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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中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氛围,平日里安安静静的赵家和吴王,一起兵反而成了发展最快的。
“赵家和常家到底是百年大族啊~”宇文星辰唏嘘道:“当初京城事变,咱们怎么算也没算到赵家会运气那么好的躲了过去。”
那天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了上官泰清和尘岳的身上,认为只要对付了他们就行,反正城门紧闭,你赵家也逃不出去,可谁能想到赵家带着吴王恰好出城打猎去了,派去追杀的兵马还被反杀了。
第五心柔接着说道:“尤其是赵家这边,他们大肆征兵买马,据前线独孤楠所说,周嘉庆手底下的士卒不下三十万之众,对外号称百万。
苍扬道、苍青道两道的水师尽数集结,封锁沿江入关口岸,大战一触即发。”
“三十万?哼哼。”
宇文皓冷冷的笑道:“就他们临时抓起来的壮丁,能顶什么用场,依本王看,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受封陈王的宇文皓眼神中带着一丝轻蔑,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赵家这帮舞文弄墨的了,整天花里胡哨,没几个有真本事的。
宇文星辰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喝道:
“还要为兄说多少次,万万不能轻敌大意,赵家能留存至今,自然有他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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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在江南世族中的威望可是连我宇文家也比不上的,你要多动动脑子。”
被呵斥了一顿,宇文皓当即缩了缩脖子,畏畏缩缩的说道:
“陛下教训的是,臣弟知错了。”
宇文星辰白了他一眼,随即看向独孤信道:
“岳父大人,您看眼下的局势该当如何?”
“陛下不必客气,直呼官名即可。”独孤信一板一眼的行了个礼,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其实按照我们先前的计划,与常家一战是必然的,他们把持北境的军权太久了,常翰棠这个老家伙又生性谨慎,轻易不肯来京城。
凉王逃回京城是夹缝中求得了一线生机,咱们能做的都做了,只能说这位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凉王实在是福大命大。
赵家吗~确实是咱们大意了,让他们逃了回去,最糟糕的是连周嘉庆也一起逃走了,现在收拾起来肯定得费一番手脚了。
既然要打,咱们也不怕,我陇西筹划十余载,还怕他们不成。一战能出百十年的和平,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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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你别看他们三方几乎是同时起兵,实则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常家、赵家各自拥立了一位主君,各怀鬼胎,成不了气候。”
独孤信的脸上带着一丝冷意,现在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以后坐在皇位上的可是他的亲外孙,没道理放弃。
第五心柔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打!”
“好!”
见大家的意见一致,宇文星辰平静的说道:
“既然要打,就得有个章法,怎么打?先打谁?第五,说说你的谋划吧~”
第五心柔面色沉稳的回答道:
“从三方兵力、地盘上来看,目前是周军一方最强,凉军稍弱,常家最次,但是真打起来,我估计是凉军最难对付,尘岳手底下这三十万人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杀出来的。
赵家和吴王只不过是靠着江南世族的支持,才在短时间内横扫江南,实则依我看,是虚胖而已,他们的精锐兵马很多都死在了黄衫军之乱中,现在的兵马都是临时征召的壮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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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愚见,向陛下献一策,只有六个字。
一攻、一守、一耗。”
第1490章分头出兵
“一攻一守一耗?”独孤信和宇文星辰同时念叨了几遍,宇文星辰饶有兴致的挥手道:
“详细说说看。”
第五心柔轻轻的指在地图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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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万凉军,号称北凉铁骑甲天下,到底是不是甲天下咱们暂且不论,真要击败凉军,怕是我们手头上所有能打仗的军队都得拉出来,这无疑会导致咱们无力对付赵家和常家。
所以对待凉军,咱们暂时先采取守势,现在宇文霖将凉军挡在了山城一线,我们在身后继续布置多道防线,节节抗击,严令各城主将不得出战,只能坚守,逼凉军一城一城的去攻。
给我们击败另外两家争取时间。
此为一守。
常家,北境大族,坐拥二十万边军,战力同样不可小觑,但他们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平瀚道并没有像辽东那样的黑土粮仓,以前他们有户部不遗余力的支持才能和北方的游牧民族作战,今时今日,他们自己的粮食支撑不了他们长时间作战。
咱们只需要耗到他们粮草不支之时,再行反攻,定能一战功成,相反若是此时和常家开战,恐怕胜负难料。
此为一耗。
最后么,就是这赵家和周嘉庆了。
周嘉庆在江南称帝,又是周室血脉,再有江南世族鼎力支持,声势浩大。
这江南的战事决不能拖,拖久了天下百姓就会质疑陛下皇位的合理性,毕竟现如今还记得周朝的人太多,决不能让这股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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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必须一战!
而且要快!”
“啧啧,都说第五大人才思敏捷、聪慧过人,我看传言不虚啊,哈哈。”独孤信频频点头道:
“陛下,我看第五大人的计策甚好!”
“好!哈哈,甚和朕心!”
宇文星辰朗笑着站了起来:“爱卿和朕想到一起去了,周嘉庆胆敢称帝,这是决不能容忍的,所以咱们要先灭了他。
但是这排兵布阵如何安排?
江南战事注定规模宏大,打起来动静不会小。常家那边想要挡住他们的兵锋,也得有精兵强将前往坐镇才行。”
第五心柔微笑道:
“江南战事微臣亲自领兵前去,独孤楠包括南疆道的那些武将臣用起来顺手,指挥起来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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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常家那边么~听说陇国公多年以前和常家老爷子论过兵法?”
第五心柔笑呵呵的看向了当朝的国舅爷。
“哈哈哈。”
独孤信朗声大笑:
“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得动一动咯,正好,很多年没正儿八经的上过战场了,这次就让我去领教一下常家边军的战斗力吧~”
这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多年前独孤信还是个年轻人,入京时见过常翰棠,当时常翰棠见其颇有才华,一时兴起还和他谈了半天的兵法,谁能想到现在两个人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独孤大人正值壮年,何来老骨头一说?哈哈哈。”第五心柔附和似的笑了起来。
“那就这么定了。”
宇文星辰大手一挥:“心柔即日调兵准备出京,岳父大人可通知陇西过来的兵马,不需要赶赴京畿道了,直接转道向北。”
“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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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知户部、兵部,一应军械加紧送往前线,沿途州郡按需供给粮草,耽误战事者就地处斩,圣旨即日起传达各州郡!”
“诺!”
……
宇文府
这座占地极广的宇文府如今成了京城中仅次于皇宫的禁地,平日里没有百姓敢踏足其间,明里暗里都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护卫森严。
虽然宇文星辰当了皇帝,但是老太傅可一直住在这里,他觉得这宇文府要比皇宫自在多了。
郁郁葱葱的庭院中,太上皇宇文鸿儒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粗布大袄,悠哉悠哉的修剪树杈上多出来的树枝。
“咔嚓~咔嚓~”
在这府中活了大半辈子,老人早就不想搬去那皇宫住了
要是再年轻三十岁,他还能有一腔的雄心热血,但现在他只想踏踏实实的走完人生中的最后一段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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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呢?折腾个什么劲?
宇文星辰老老实实的跟在爷爷的身后,时而递过一把剪刀,时而替爷爷捏捏肩,颇有点安居乐业、颐养天年的味道。
“开春了,冒出了很多新枝,有得长势不好的得剪掉,给那些新枝腾出地方,不然这盆景一整个都得费咯。”老人笑呵呵的说着。
宇文星辰附和道:“就像这常家和赵家一样,占着这位置太久了,早该清理掉了。
新朝嘛,该有新气象。”
“哈哈哈,正是此理。”宇文鸿儒哈哈大笑,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
忙活了好一阵,宇文鸿儒才晃晃悠悠的坐在了那把太师椅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各路大军都出京了?”
宇文星辰一边轻轻的给爷爷捶腿一边回答道:
“岳父大人今天早上就出京了,有五万兵马正在从陇西赶来,他们会在半路汇合,赶赴天宁道边境和常家相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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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这边明天就走,京城的兵马暂时不动,江边有独孤楠陆陆续续集结起来的十万大军,南疆道节度使阮志雄随时也会率军北上,这么多兵力,想来应该够了。”
“第五心柔的能力没有问题,江南的战事交给他最为稳妥。”老人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唏嘘道:
“同时与三方开战,这是咱们当初沙盘推演时的最坏情况啊。”
“熬过了这一劫,这天下必定尽是我宇文家的了。”宇文星辰轻声道:
“爷爷放心,孙儿有把握。”
“呵呵。”
老人笑了笑:“这一点你比你父亲强太多了,遇事不乱、处变不惊。”
“爷爷过奖了。”宇文星辰笑了笑,顺手替宇文鸿儒拉了一下衣角。
宇文鸿儒混浊的眼珠子闪动了两下,轻声道:
“明天第五出发之前你带句话给他,江南世家大族重利、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家家户户只顾着私利,或许不必事事在战场上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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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眉头一挑,轻轻拱手道:
“孙儿知道了~”
老人慢悠悠的闭上了眼睛,轻声呢喃道:
“让我们看看,这个天下最终会姓什么~”
第1491章凉王到
“呜~呜~”
“大军进攻!”
“投石准备!”
“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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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一晃十天的功夫就过去了,山城里里外外被凉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准确的说是只有北面和南面被围了。
阵型整齐的凉军分批涌向城头,在投石和箭雨的掩护下一次又一次的对山城的北城墙发起攻击。
战鼓擂擂,喊杀震天。
十天的攻城战颇为激烈,战事胶着,先登营反复攻城多次,但都被城头上的守军打退了,六万人的守军不是一笔小数目,轻易破不开这城墙。
城头上的守军同样不好过,受伤之卒越来越多,几乎每一次凉军的攻城都能给他们带来危机感。
凉军阵内的一座望楼上,尘岳正微微皱着眉头看向战场。
昨天晚上尘岳才抵达前军大营,与此同时也收到了王如松那边传来的军报,冀东道那边同样遇到了官军的拼死抵抗。
尘岳凝神了许久才问道:
“看这架势,守城的并不是山南道原有的驻军吧,倒像是京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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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清楚了没有,领军之将是谁?”
“回王爷。”
厉拔天在一旁抱拳喝道:
“前几日先登营攻城时抓了两个活口,仔细盘问确定了他们是京城调来的左金吾卫,领军之将名为宇文霖,宇文一族人士。”
“左金吾卫?宇文霖?”尘岳的心头突然一阵恍惚,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猛然间他突然响起,那一夜的京城之乱,他在乱军丛中听到有人在喊宇文霖的名字。
尘岳的眼神陡然间变得阴沉:“原来是你!”
“王爷,怎么了?”褚玉成在旁边疑惑的问道。
尘岳语气冰冷的说道:
“这个人的命,本王要亲自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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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
尘岳双手抱胸站在地图前,仔细的端详着山城周边的地形,薛猛和厉拔天已经在一旁详细的汇报了多日来攻城的经过。
自从知道了领军之将是宇文霖之后,尘岳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位宇文族人永远留在这座山城。
从诈败诱敌到水门偷袭,能用的方法貌似都用遍了,每一招都被宇文霖给化解了,虽然凉军的损失不大,但是大军的脚步被迟滞在这里,对于军心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打击。
“王爷,只要再给先登营十天,定能破城!”厉拔天沉声说道。
先登营的主将铁峰已经准备立下军令状,昼夜不停猛攻山城。
夜潇潇在一侧苦笑道:“按现在城头上的防守力度,就算十天能破城,先登营怕是也得伤亡过半啊。
若不是没有办法,咱们还是不要拿先登营士卒的命去冒险。”
厉拔天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尘岳嘟囔道:“本王就不信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山城!等我好好的研究一下山城的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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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诸葛先生暂时还留在冀西道境内,不在军中,不然有他这个熟悉地势的人跟着应该会好很多。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玉成,让徐洛挑十几名好手,明天一早咱们出去勘探一下实际地形,光在地图上看,也看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诺!”
……
“哒哒哒~”
第二天一大早,尘岳和褚玉成就带着十几骑便衣而出,直奔山城东面的那座不算高耸的小山。
骑队一路进了山道,道路逐渐变得崎岖难行,然后还得下马步行,转悠了小半天才爬到半山腰处。
山上的植被倒很是茂盛,正值春季,郁郁葱葱,景色极佳,山头上还有些许烟雾缭绕,还有几分仙人之境的意思。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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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插着腰站在山坡上,嘟囔道:“这受了伤之后,还是第一次爬这么高的山,都有些气喘了。”
“王爷这身子骨也算硬朗了,这么重的伤,短短几个月就基本痊愈了。”褚玉成呵呵笑道,随即他伸手朝前一指:
“诺,这就是山城了。”
两人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到山城大致的容貌,其实山城的占地并不算太广,南北两面皆是坦途,恰好卡在了官道的中间,凉军若是绕过去也不是不行,但是粮草给养怎么运输是个大问题。
要是城内的宇文霖再时不时的出城搞个偷袭,那这仗就不好打了。
第五心柔选了这么个地方来阻挡凉军的脚步,明显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现在恰好快到正午时分,城内已经开始飘起袅袅炊烟,一道道薄如云丝的烟柱升腾而起,被风这么轻轻的一吹就散了。
尘岳瞪着眼睛看了好久,嘟囔道:“按兵部的编制,左金吾卫的兵马应该在三万人上下,再加上山南道各县抽调过来的驻军,城中最起码有五万左右的守军才对啊~”
褚玉成赞同的点了点头,呢喃道:
“从炊烟的规模来看,倒像是有几万人的架势,城中势必还有不少的百姓民夫被军方征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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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第五心柔排兵布阵的习惯,既然准备死守,城中肯定备好了足够大军征战所用的粮草军械,若是想要耗死他们,怕是有些不切实际。
现在想想,拿下山城应该是一场恶战。”
尘岳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山峰,踌躇许久才摇了摇头道:
“这座小山除了能窥探一下城中的情况,对咱们攻城几乎起不了帮助,走吧,再去那沂水看看。”
“好!”
“上马,去城西!”
“诺!”
“驾~驾驾~”
……
山城并不大,尘岳等人骑马送东门一直疾行到西门也只不过用了一个多时辰,转眼间就看到那条蜿蜒远去的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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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停马在河边,打量着这条水流,河水并不急,缓缓流淌,河岸两边郁郁葱葱,长着不少树木。
也正是有了这片河流才孕育出了沿岸的苍天大树。
“景色倒是不错。”尘岳嘟囔了一句。
“王爷,您看,那边还有人。”徐洛突然伸手指着远处说道:
“该不会是城内派出的细作吧?”
褚玉成呵呵笑道:“仗都打到这个地步了,城内一只鸟都飞不出来,哪还有细作一说,估计是附近乡村的百姓吧。”
“走,去看看,问问路。”尘岳笑着牵马而行。
第1492章雨季
十几人缓缓而行,直到走进了些才看清楚路边站着的是一对老夫妇,正在卖力的往布袋子里灌沙土,两位老人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道路边还放着一辆平板车,上面摆放着一些空口带。
“老头子,你看。”
当他们注意到尘岳等人走近时,两人明显有些畏惧的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穿着麻衣的老妇人更是紧张万分。
尘岳和褚玉成无奈的对视了一眼,老人家的样子一看就是被战争给吓怕了。
尘岳脸上泛起了笑容,打起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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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忙什么呢?”
老人嘴角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回答道:
“灌,灌沙包。”
老人一边回答一边悄悄的扫了一眼这群人,虽然没穿军服,但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汉,凶巴巴的看起来,两位老人家只觉得腿脚发软。
再结合最近山城的形势,面前这群人指定就是当兵的了。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干活啊,也不怕累着。”尘岳笑呵呵的帮老人将地上已经灌满的一个布口袋给扎紧,一只手轻轻的就把布袋拎了起来放在了平板车上。
这力气大的把两位老人都下了一跳。
老人犹犹豫豫的问道:“你们,你们是当兵的吧?”
“噢?”尘岳笑了笑,反问道:“您怎么知道?”
老人畏畏缩缩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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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凉军入境,到处都兵荒马乱的,做生意的人早就都跑了,谁敢在山城这里游荡,也就当兵的还会在外面转悠,你们还都骑着马,这可是个稀罕物,普通百姓家的马早就被官府征用了。”
“哈哈哈!”尘岳仰头大笑:“那老爷子再猜猜,咱们是哪边的?”
或许是尘岳帮他扎口袋的举动充满了善意、又或者是脸上的笑容很真诚,老人的胆子慢慢大了起来,试探着说道:
“你们是凉军?”
“哈哈哈。”
尘岳大笑着竖起了大拇指:“老爷子好眼力啊~”
尘岳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等人的身份,大大方方说出来更容易交流。
听到尘岳肯定的答复,老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没那么的害怕之色了。
这神色的转换让尘岳的心中一暖,看来老百姓对凉军并不厌恶。
尘岳挥了挥手:“都下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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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十几名大汉蜂拥而上,在老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抢过了锄头、铁锨等物,麻利往布口袋里装土。
尘岳则扶着两位老人坐到了一边,两位老人见尘岳没什么坏心思,很是客气的倒了几碗水来解渴。
其实老人清楚,尘岳和褚玉成看起来颇为秀气,应该是个当官的,但他也不敢多问。
褚玉成一边喝水一边笑着问道:
“老人家,这活可不轻啊,家里没个年轻人吗?要让你们老两口自己来做这么重的活。”
老人端着水碗的手在空中一顿,随即苦笑着说道:“现在年轻人哪里敢抛头露面啊。
前阵子山城抓人修城,村里多少青壮男丁都被抓走了,要么修城要么当兵,这一去哪还有得回来啊,不死在战场上也得被当官的欺负死。
我儿子每天只能躲在地窖里,唉~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尘岳和褚玉成对视了一眼,看样子宇文霖为了守住这座山城,已经是用尽了手段,竟然连附近村中的青壮年都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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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接着说道:“你们凉军的名声不错,到现在也没听到有什么残害老百姓的事情传出,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出来赌一赌,要是真死了也没啥。
倒是你们两,都是二三十岁的棒小伙,年纪轻轻就出来打仗,离家远远的。
唉,命苦啊~谁家每个爹啊娘啊的。”
尘岳随意的附和道:“咱们这些大头兵,上头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呗,能有什么办法。
老爷子您不要害怕,咱们凉军军纪严明,谁要是敢欺负您或者抓您家儿子的壮丁,您就去军营首告,会有人帮您做主的。”
老人摊了摊手:“这些就听天由命吧~”
褚玉成指了指远处的布口袋问道:“老人家,您装这么多口袋有什么用?”
老人掸了掸裤腿上沾着的泥巴说道:
“你们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山城周边啊地势低洼,每年春天这里雨水就多,所有雨水顺着小河往沂水里面一灌就容易发大水。
老头子我多装些布口袋,回去把家门口垒的高一点,免得一发大水家里就像进了龙王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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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大水?”
尘岳目光中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左瞧右看,笑着说道:“老人家怕是说笑了,这地方看起来哪像是个发大水的样子。”
“害~老头子我骗你们干什么?”
老人有板有眼的说道:“我在这活了一辈子,每一棵树每一条路我都认识。
这雨季马上就来了,一下就是好几天,沂水的河堤又很少修缮,大水一冲就垮了,在我印象里发过好几次大水,连不远处那座山城都被淹过,村子里哪家哪户的房子没被冲垮过?
三年前的一场大水,山城就被淹了,哪一次可死了好多人,我到今天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尘岳一听连山城也被冲垮过,连忙问道:
“当真?雨季大概是什么时候?”
老人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又掰着指头算了算,嘟囔道:“应该没几天了,您瞅瞅这天上现在白云一片,要不了几天就是阴云密布。”
尘岳和褚玉成相视一笑,至于在笑什么就只有他们两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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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三人闲聊之时,徐洛那边已经很是麻利的装好了七八个口袋,还帮着老人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了平板车上。
“好了,我这老家伙该走了,谢谢诸位军爷了。”老人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好人有好报,你们这些娃儿指定能平平安安的回到家乡。”
“老人家您慢走!”
老夫妇一人拉车,一人在后面扶着口袋,步履蹒跚的拴着羊肠小道渐行渐远。
这可能是世上绝大多数百姓的真实写照吧,哪有那么多慷慨激昂,大部分都是平平凡凡的小日子,为了生活奔波。
“王爷您看?”褚玉成轻声问道。
尘岳眼睛一眯,沉声道:“徐洛,快马回营,把墨二给本王叫来!”
“诺!”
第1493章挖渠
沂水河畔,尘岳和褚玉成两人随意的走在一段河堤上。
原来并不是整条河流沿岸都栽满树木的,很大一部分都是空地,一眼能望出去好远。
此时此刻就在河流沿岸,十几名身穿布衣、腰系黑绸的男子正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在戳戳点点。
这些人撩着袖子跑来跑去,时而将竹竿插进水里、时而又掘开土层,在里面翻翻找找。
褚玉成看着为首的一个黑脸男子,乐呵呵的笑道:
“还是王爷未雨绸缪啊,出门打仗还特地带上了些墨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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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尘岳微微一笑:“墨家可不是只会打造兵器的,奇门遁甲、工营水利,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咱们好吃好伺候的养着墨老前辈,不就是为了现在派上用场吗?”
“哈哈哈!王爷说的是。”褚玉成仰天大笑。
一伙人折腾了好久,终于有个黑脸壮汉大步走到了尘岳的面前,抱拳喝道:
“王爷!经勘探,沂水两岸的土质确实有多次发洪水的痕迹。”
这就是墨家的本事,因为洪水会冲开泥土的表层,让本该质地一样的土层变得各不相同,他们光看颜色就能大致判断哪一段河堤经常决堤。
尘岳微笑道:“墨二啊,你师父也不在这,不要整天板着个脸。
好好给咱们干活,好酒好肉少不了你的。”
此人就是墨二,墨虚子的二徒弟,这次随军出征的墨家队伍就是由他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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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刚刚还一本正经的墨二咧嘴一笑:
“还是王爷对咱好,师傅就知道管着我们。”
“老二啊,你们师傅对你们不错了。”褚玉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一身本事那是倾囊相授,这可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啊。”
褚玉成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墨二的大师兄呢。
“哪有~”
墨二苦着脸说道:“哪有,师傅平日里连口酒都不给我们喝,难啊~
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行了行了,别抱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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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笑着挥了挥手说道:“讲讲吧,到底什么情况,能不能掘土引水?”
“能!”
墨二恢复了谈正经事的神色,点头道:
“这沂水有好几处河段,土质松、灰黑相间,应该都是往年容易决堤的位置。
咱们从这些地方开挖水渠,通向那条山城的引水渠。
然后先用布口袋阻水,待大雨降临再一起放水,可让绝大部分水流一股脑灌进山城。
这样形成的冲击力是非常大的,弄不好整段城墙都能被冲垮。
山城地势中间偏低,东西两侧略高,更像是一个盆地,大水一冲,城内必定成为一片汪洋大海。”
“哈哈哈~”
尘岳朗声大笑:“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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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霖,你不是喜欢缩在城里么,让我们来看看你还能缩多久。”
要不是路上遇到了那对老夫妇,他们怎么可能想到这条破城之计呢。
褚玉成眺望了一眼远处的山城,提醒道:
“王爷,这里离山城并不算远,要是大规模开挖水渠,难免会被发现啊?”
尘岳眯着眼睛琢磨了片刻,这才轻声道:
“告诉厉拔天和夜潇潇两人,除了临山的东面,其余三面都给我扎下营寨,靠前安营,并用投石车轰击城墙。
这西门同样要扎下营寨,多插上点军旗。”
“诺!”
褚玉成诡异的一笑:
“王爷这是想来一招瞒天过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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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尘岳冷笑道:“只有故布疑云,才能让宇文霖摸不透我们想做什么。
要是只有沂水边安营,势必会引起他的怀疑。”
“行,末将这就去办。”褚玉成微笑着点了点头。
“王爷,那臣呢?”墨二被尘岳两人说得云里雾里,到现在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尘岳伸手指向面前的沂水道:
“墨老二,从现在起,本王给你调派五千精锐甲士,你的任务就是不分昼夜,挖通水渠。
待雨季一到,大雨这么一下,本王就得淹了这山城。
只要拿下山城,你就是头功,到时候想喝多少酒本王就给你多少!”
墨二眼睛放光的不停点头,然后一蹦一跳的就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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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走开几步,墨二就又回来了,板着脸说道:
“王爷,我再说一遍,小的叫墨二,不是墨老二!”
“哈哈哈!”
尘岳和褚玉成先是一起愣住,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
“呜~呜~”
“投石准备!”
“咚!咚!”
“砰砰砰!”
又是一个明亮的清晨,凉军一如既往的开始了攻城前的投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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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不同寻常的是,除了一直遭到攻击的南北两门,现在连西门外都飞进了巨大的石块。
“啊啊啊~”
“砰砰砰!”
“傻啊!快躲起来!不要命了!”
“娘嘞,快躲!”
“砰砰砰!”
西门外因为有沂水的缘故,凉军几乎没在这里发动过攻势,今天突如其来的投石雨直接把守军砸蒙了,人仰马翻一片。
一直等到攻势停止,宇文霖才脸色阴沉的走上了西城的城头。
城头上多了不少伤兵,有的士卒下半身被砸烂了,正躺在血泊中哀嚎,场面极为惨烈。
“将军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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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手下手指的方向,宇文霖在城外看到了旌旗林立的凉军营寨,那投石车就矗立在大营前方,还有小黑点一般的骑卒在进进出出。
“见了鬼了。”
宇文霖皱着眉头嘟囔道:“凉军怎么在西门外建起了营寨,还离城墙这么近?”
“将军,要不今天夜里派点人从水门溜出去,烧了他们的投石车?”手下的一名名将恶狠狠的说道。
“不行!”
宇文霖坚定的摇着头:“本将军说了,一兵一卒不得出城,死我们也死在城墙内!”
副将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再说话。
很快就有人飞奔上城汇报,原来凉军不止在西门外建起了军营,南北两门外都是一样,而且营寨的位置都比以前离城门更近了。
一直眉头紧锁的宇文霖一下子就释然了,悠哉悠哉的拍了拍铠甲道:
“原来是疑兵之计,不管它,凉军只不过是想扰乱咱们视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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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主攻方向还会放在北门!”
“诺!”
第1494章部署
“轰!”
“哗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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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寂静的黑夜,伴随着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山城这块地方终于下雨了。
“哗啦啦~”
从一开始便是瓢泼大雨,哗啦啦的砸落在大地上,转眼间泥地上便多出了一个个的小水坑,让整座凉军大营逐渐变得泥泞起来。
尘岳披着一件黑色长袍站在营门口,看着漫天的大雨嘴角泛起了一丝丝的笑意。
头顶上的篷布被雨滴砸得噗噗作响,军营内矗立着的很多火盆都被浇灭了,绝大部分士卒都躲进了军营,靠着营内的火盆取暖。
同样,远处的那座山城也越来越昏暗,想必城头上的守卒此刻并不好过,他们还得应付凉军随时发起的进攻。
一道黑影急促从雨中穿行而过,径直就朝着尘岳所在的王帐来了,瞅这身影,除了褚玉成还能有谁?
尘岳微笑着一侧身子,让褚玉成走了进来,顺带着还给他倒了杯热茶:
“喝吧,本王的军师可不能冻坏了身子。”
尘岳的语气中不无戏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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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对咱还真好。”褚玉成一翻白眼,咕噜咕噜就把热茶一饮而尽,嘴里不停的哈出热气。
“哈哈哈。”
尘岳爽朗一笑:“说说吧,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褚玉成抹了一下嘴巴,沉声道:
“墨二那边已经忙活的差不多了,士卒们正在冒雨填埋沙包,河水涨得非常快,感觉下个两天就得决堤。”
“两天~这么快吗。”
尘岳呢喃道:“那位老人家没骗我们啊,这附近确实容易发洪水,谁能想到前些天还阳光明媚,一转眼就下了这么大的雨。”
“没错。”
褚玉成点了点头道:“而且今天这雨太大了,指不定今年得来场大的。还是那些本地的老人家未雨绸缪啊,早早的就开始准备沙包防水。”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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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眯着眼睛道:“明天一早,升帐议事!”
“诺!”
“等等!”
褚玉成刚要离开,就被尘岳叫住了。
“怎么了王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褚玉成一脸疑惑。
尘岳沉声叮嘱道:
“嘱咐军营里多熬点姜汤,准备干净的衣物和热水。兄弟们都在雨里忙活了大半夜,可别冻坏了。”
褚玉成心头一暖,抱拳道:
“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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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名武将昂首挺胸的出现在了尘岳的王帐内,有些人的铠甲上还水淋淋的。
“轰~”
“哗啦啦~”
外面的磅礴大雨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伴随着两天来的大雨,凉军的攻城战也是戛然而止,让士卒们有了两天的休息时间。
这两天诸葛糊涂也冒着大雨赶到了前方军营,此前他一直留在冀西道帮着郁岩白和景惠稳住官场,景惠毕竟算是降臣,诸葛糊涂多在冀西道留两天也算是一种淡淡的警告,别想耍什么歪心思。
景惠在官场上这么多年,对于这种手段自然心中十分清楚,他也不指望刚刚投靠凉王就能获得完全的信任。
不得不说,这位灰衣僧人做起事来往往能直接切中要害,眼光独到。
尘岳环视帐内一圈,轻笑道:
“诸位将军是走过来的还是游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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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一个简简单单的玩笑让满屋子的将领都哄堂大笑。
尘岳压了压手掌,接着说道:
“知道诸位将军近日来都憋了一肚子火,别急,这场大雨就是天赐的破城良机!”
众位武将全都双眼放光,这山城打不下来的感觉可真是太难受了。
尘岳看向地图道:
“众将听令,夜潇潇,厉拔天!”
“末将在!”二人齐齐迈步而出。
“扎在三门的军营,从今夜开始撤军,人走,营帐不撤,帐篷内的火把也不能灭。
所有士卒全部撤至地势高处,别留在低洼处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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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墨二!”
“臣在!”
“河口决堤的事情就得你亲自盯着了,调派一千精锐士卒日夜守着。
只要河堤有决口的迹象,立刻放开我们拦着的沙包,让河水灌进山城的那段水渠!
我们给城中的宇文霖将军送上一份大礼!”
“诺!”
“先登营主将铁峰!”
“末将在!”
“先登营随时备战,河水倒灌进入山城之后,城内必定会出现长时间的混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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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的地势略高一点,料想不会淹得太深,到时候你先登营需要为大军先锋,先行攻入城内。
这一次的攻城战应该轻松许多了,有信心没有?”
“王爷放心!末将定不辱命!”铁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狠厉的笑容。
“先登营入城之后,步卒与左骑军根据水势涨跌随时入城。
记住,空着南门不要围困,给他们留条出城的路!本王要将宇文霖的数万金吾卫逼出城来!”
“诺!”
“都去准备吧,前线战事,由褚都护全权指挥!”
“末将遵命!”
一大帮武将呼啦啦的退了出去,顶着漫天的大雨开始调兵遣将,唯有诸葛糊涂和褚玉成两人还留在王帐内。
诸葛糊涂站在地图边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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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让将士们把山城的南门空出来,是想给城内的军民一个逃生的机会啊~”
若是尘岳下令严守各门,怕是城内的军卒百姓有许多得活活淹死,留出一个南门不围,倒是给了许多人活下去的机会。
尘岳轻声呢喃道:“战争无情,但人应该有情,那么多百姓都是无辜的,没必要陪着宇文霖一起送死。
城内少说有十几万军民,都死了,我尘岳得愧疚一生,这么多人命,我担不起啊。”
“除了给百姓们留一条活路,王爷应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吧?”
褚玉成挑眉笑道:
“比如,那位宇文霖?”
“哈哈哈,你们两还是懂我的。”尘岳微微一笑,旋即眼神变得有些冷漠:
“宇文霖是本王的生死仇敌,这次本王要亲手宰了他!”
褚玉成了然道:“我就说今天钱子默和肖尚文两人为何不在,想必已经在整顿大凉龙骑,准备开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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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微微一笑,伸手朝地图上一指:
“明天一早,本王会和大凉龙骑一起向南开拔,过山城向南七十里,恰好是一片开阔平原,本王会在那里等着宇文霖,
送他上路!”
第1495章水淹山城一
“轰!”
“哗啦啦~”
雨哗啦啦的下着,就像瀑布一般倾斜在大地上。
站在城头角楼里的宇文霖却显得悠哉悠哉,伸手在火堆旁烤火。
因为下雨,凉军的攻势已经停了五六天,这可给了城中守军极大的喘息之机。
而且根据宇文霖的判断,就算雨停了,泥泞的城外泥地也不适合凉军攻城,所以他们最起码有半个月的休息时间。
宇文霖驻足眺望,隐隐约约能看见远处凉军大营中星星点点的火光。
宇文霖自言自语道:“来之前倒是没听说过山城的春天还有雨季啊~
这下城外的凉军算是倒了大霉,简直是天助我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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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这位左金吾卫大将志得意满,觉得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手中,要不是第五心柔严令不得出城,他都想等雨停了给城外的凉军来一次突袭。
被大雨淋了多日的凉军一定措手不及。
要知道城内的守军还有木质的房屋可以躲雨,但城外的凉军只能缩在军帐中,指不定此时连战马吃得草料都供应不足了。
身侧的副将轻声提醒道:
“将军,凉军的攻势被迟滞固然是好事。
可是这雨下的实在是太大了,西门的水渠不断涨潮,河水已经快涨到岸边了~
万一河水倒灌进城,咱们囤积的那些粮草受潮了,那就不好办了。”
“这种小事还需要汇报吗?”
宇文霖一脸的不耐烦道:“那就派点人手加固一下河堤,将粮草军械先行搬运到高处,免得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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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军需官,要是粮草出了问题,老子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
你要记住,只要咱们耐得住性子,倒霉的就是凉军!”
此刻宇文霖还浑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甚至不知道,城外的那些凉军营寨早就空无一人了~
“诺!小的立刻派人去办!”
“哎,惬意啊。”
宇文霖拍了拍脸颊,得意的说道:
“走,回营,热两壶酒,今天咱们好好的放松一把!”
……
“哗啦啦~”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地间的视线似乎都被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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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沂水河畔,密密麻麻人影正穿着蓑笠斗篷坚守在河岸边。
这些凉军士卒并没有佩戴那从不离身的北凉刀,而是人手一把铁铲,随时准备开挖河堤。
雨水拍打在这些凉军将士们的脸上,也没让他们坚毅的眼神松动分毫。
墨家墨二虽然不是军卒,但此刻的眼神尤其冷静,死死的盯住坡下的水流。
此时正值清晨,大雨又下了整整一夜,墨二等人的脚下早就被泥水淹没了。
水流正在不断的上涨,一次又一次的冲刷着河堤,本就不甚牢固的河堤在水流的冲击下变得岌岌可危。
好几处河段都被沙包围了起来,下覆网兜,正对着一条条凉军临时开挖出来的沟渠。
这些沟渠正好通向山城西门的水渠,一丝丝的河水正在不断的渗进沟渠。
滴水成河、聚沙成塔。
这些细小的水流终究会汇聚成滔滔江水,给予山城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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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哗~”
不再安静的沂水水流变得越来越汹涌,那些河堤的泥土不断掉落、溃散,而后混进混浊的河水中。
往日缓缓而流的沂水此刻就像一头即将冲破牢笼的巨兽。
就在某一刻,墨二眼皮一跳,旋即怒喝道:
“拉!”
“拉!拉!”
河流两岸响起了阵阵的怒喝声。
早就守在堤口边的凉军士卒狠狠的一扯网兜,那些沙包临时堆积起来的河堤瞬间崩溃,河水沿着决口顺流而下,直冲那道水渠。
河水奔涌不绝,拼命的向前流,山城地势低,是唯一的泄水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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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了多久,这些经沟渠引流的河水就会涌向那座山城。
满脸被雨水打湿了墨二狠狠的擦了一下脸颊,憨厚的嘟囔了一声:
“宇文霖,这可是王爷送给你的大礼啊~”
……
西门的守卒一如既往的在屋檐下躲雨,四五名军卒紧紧缩在屋檐下,尽可能的不被雨水淋到。
可即便如此,他们身上的军服也早就湿透了,一个个冻得直哆嗦,连个火盆都没有。
“他娘的,真是倒了大霉,这么大的雨还要出来站岗。”
“就是,老子就不信这种天气凉军会来攻城!”
这些人的心中明显积攒了太多的怨气,对于宇文霖来说,这场大雨迟滞了凉军的攻势,给他们赢得了喘息之机。
可对于屋檐在城头上坚守的大头兵来说,这接连几天的大雨可是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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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因此受了风寒还不得不在城头上坚守,病倒的人不计其数。
“让那些当官的过来守守看,这是人呆的地方吗?
啊~啊~啊切!”
“阿嚏!”
“老子这两鼻孔没一个通气的,这种时候要是能有一碗姜汤可真是救了命了。”
“行了,都别抱怨了!”
人群中领头的伍长皱着眉头说道:
“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想死自己从城头上跳下去,别连累老子,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头,您就省点力气少骂几句吧。
谁让咱们都是后娘养的呢,没人疼没人爱,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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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群在西门站岗的步卒都是从山南道其他城池撤下来的守军,最苦的差事都是他们来。
而京城调来的那些金吾卫早就躲在军营里快活了,这才让这些兵油子们的心理极为不平衡。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轰隆隆~”
正准备开口骂人的伍长眉头一皱,犹疑道:
“什么声音?”
几人也愣了一下,随即扭头四顾。
他们也听到了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而且感觉在逐渐靠近。
这声音像是大浪拍岸,又像是马蹄阵阵。
伍长左右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抖了个激灵冒着大雨冲出了屋檐,拍在城墙上向远处看去,几名士卒也拎起长枪踉踉跄跄的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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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降大雨,视线很是模糊,根本看不出多远。
可那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震得人心里发渗。
终于在某一刻,一名士卒哆哆嗦嗦的伸手指向水渠的尽头:
“头,头,你看!”
伍长顺势这么一瞧,脸色瞬间煞白:
“水~水~发大水了!
完了~。”
第1496章水淹山城二
“轰!”
“砰!砰砰!”
滔滔洪水犹如猛虎出山,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狠狠的撞在了水门以及城墙上。
“砰~”
“嘎吱!嘎吱!”
“砰!”
“崩~”
本来还算厚重的水门仅仅支撑了片刻便宣告破裂,那扇水门变得四分五裂,大水源源不断的灌进了城内。
“大水来了!”
“逃!快逃啊!”
“救命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怎么会有洪水冲进来。
虽然守军这两天对水渠的两侧做了一点加固抬高,可在如此大的洪水面前完全是不堪一击。
河堤最先决口,然后大水开始迅速涌上河岸,在城中到处肆虐。
城内的守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水淹没,最先遭殃的就是驻扎在西门边的一支两千人军营。
“啊!救命啊!”
“快逃!逃啊!”
眨眼间整座军营都被冲垮,无数的人影鬼哭狼嚎的拼命向城内逃去,但还没逃出几步就被汹涌的水流吞没。
“救我!救我啊!”
“轰~”
“晤~救我~晤~”
……
有的士兵死死的抱住房屋的木梁,拼命的向上爬,可不等他们爬到屋顶,整座房屋都被大水冲塌了。
有的人在水中声嘶力竭的吼叫着,希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可转瞬间就被洪水吞没,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有的人不会水,被洪水吞噬的瞬间就死透了,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一时间,山城之内出现了一副副凄惨的画面,无数人在水流中拼命的挣扎,希望能抓住一丝生机。
这种大水,就算懂水性的人也活不下来。
山城变得像是一座人间地狱,而全城的主将,宇文大人,此刻还趴在他的行营内呼呼大睡。
“呼呼呼~”
宇文霖的嘴巴里呼出一阵阵的酒气,桌上的碗碟四分五裂,酒壶倒在地上,屋内一片狼藉。
显然昨夜宇文霖好好的喝了一顿,到现在还没醒酒。
满城震天的嘶吼声也没能叫醒这位将军,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
“砰砰砰!”
“将军!将军!”
“砰砰砰!”
“开门呐将军!”
屋外有人在疯狂的砸门,但宇文霖只是烦躁的挪动了一下脑袋,继续睡。
“砰!”
屋外的几名将领等不及了,一脚踹烂了房门,不停的摇晃着宇文霖:
“将军!醒醒!将军醒醒!”
“晤~晤~”
“将军!快醒醒!”
晃了半天,迷迷糊糊的宇文霖终于睁开了眼睛:
“干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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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出宇文霖的语气很焦躁,大好的睡梦被人打扰,换做谁不焦躁。
“将军,水,洪水灌进城了!”
旁边的武将欲哭无泪。
“什么?洪水!”
宇文霖猛然抖了个机灵,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冲到了屋外。
“轰~”
“水!大水!救命啊!”
漫天的大雨裹挟着滔滔洪水到处肆虐,虽然不能看清满城全貌,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在大水中挣扎的人影。
这不同于刀兵相见的战场,这种滔滔洪水带给人的恐惧更甚~
宇文霖浑身哆嗦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地:
“怎,怎么会这样。”
雨水拍打在宇文霖的脸上,彻底浇醒了这位主将,酒意全无。
怎么自己睡了一觉,城内就变成了这幅样子?到处都是手下士卒的惨叫声。
“快,粮食,军械!快!”宇文霖猛然反应了过来,不管怎么样都得先保住粮食,那是他们守下去的希望。
副将苦着脸说道:
“将,将军。粮仓已经塌了~”
这么大的洪水,他们建起来的屯粮之地怎么可能保得住。
“扑通~”
宇文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喃喃道:
“完,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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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粮食,就算扛过了这次的洪水,他又拿什么守住城池呢?
“将军,得赶紧想个办法啊~”周围的武将全都是心急如焚。
“救,救人!”
宇文霖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救人!抢救粮食!能救出多少算多少!”
“诺!”
看着纷纷离去的武将,宇文霖面色苍白,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座山城,要守不住了。
……
大雨在正午过后终于停了,但是满城肆虐的洪水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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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军卒,城内的老百姓也遭了殃,不少人家的房屋直接被冲垮,地势高的地方更是挤满了瑟瑟发抖的人影。
这时候还有谁去管家产啊,保命要紧。
山城的北面地势略高,所以北门虽然同样遭受了洪水的冲击,但是却没有形成长时间的积水。
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在北城头上,前胸贴后背,连石梯上都挤满了人。
不少人浑身都湿漉漉的,显然刚从洪水中爬出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呜~呜~呜~”
当然,高兴可能只是短暂的瞬间,下一刻,凄厉的号角声就迫使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城外。
“嗖嗖嗖!”
等待他们的是一阵密集如蝗虫般的箭雨,遮天蔽日而来。
“逃~逃~快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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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
“嗖嗖嗖!”
“噗嗤噗嗤~”
“啊啊啊~”
“嗖嗖嗖~”
“啊啊啊!”
凉军的强弓硬弩再次展现出了他的威力,一瞬间城头上的守军就死伤无数。
因为人挤人,他们根本就无处躲避,绝大部分士卒只顾着逃命,双手空空如也,何来反抗御敌?
“大军攻城!”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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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响彻着凉军震耳欲聋般的喊杀声。
黑压压的北凉先登营如潮水一般涌向了城墙,比起以前来少了许多章法。
土地泥泞,云车推不过来,士卒们就抬着最简陋的竹梯攻城。
城头上的守将哆哆嗦嗦的嘶吼道:
“还~还击啊!弓弩手,弓弩手在哪里!
……”
这种时候,真的还有守军有心有力去还击吗?
城外高高架起的点将台上,褚玉成和诸葛糊涂两人凭栏而望。
灰衣僧人双手合十,轻声喃喃道:
“阿弥陀佛~逝者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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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8章龙骑出一
山城以南近四十里的位置,大批大批的溃军正步伐懒散的前进着,长枪短剑被拖拉在地上,一副败军之象。
这些都是从山城中撤出来的兵马,独属于金吾卫的金色铠甲变得脏兮兮的,污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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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京城调来的军队,绝大部分人在逃命的同时还知道带上自己的兵器,说兵败如山倒还不至于,但无疑吃了一场惨败。
道路一侧,宇文霖精神萎靡的坐在一块巨石上,眼神阴沉。
这位金吾卫大将的铠甲上沾满了泥巴,和士兵一样狼狈,嘴唇干裂的同时肚子还饿的咕咕叫。
他上一顿还是一天前在府中吃的,到现在粒米未进,不仅是他,上万军卒肚子也饿的咕咕叫,沿途走来,但凡被他们见到的野果都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将军,将军来了!”
手下士卒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刚烤好的地瓜。
宇文霖看着被烤得乌漆麻黑的地瓜,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呸!”
“这也太难吃了吧!”宇文霖差点呕吐出来,一脸的沮丧。
他好歹是正三品的武将,一直以来锦衣玉食的,啥时候吃过烤糊的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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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底下的副将小心翼翼的劝道:
“将军,多多少少还是吃点吧,就这地瓜还是兄弟们好不容易从农家地里找出来的。”
这名武将也很是委屈,带兵打仗他还有点本事,但烤地瓜实在不是他的拿手活。
“唉!”
宇文霖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边强行下咽一边问道:
“沿途一共收拢了多少军卒?”
虽然宇文霖在逃难,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要坚守城池的任务。
他一路走一路收拢溃兵,重新整合军力,准备在山南道的首府南充城阻挡凉军。
副将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轻声道:“估计有两万多士卒,其中大部分为金吾卫,其中骑军约有三千多。”
“还是自己的兵马靠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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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霖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其他那些个乌合之众,一触即溃,根本无法与凉军匹敌。”
这话倒是不假,也就他一手操练出来的金吾卫在撤军时还能勉强保证队形,至于山南道本地的驻军大多是一窝蜂的逃窜,差点没把金吾卫的队形冲散了。
“轰隆隆~”
“杀啊!”
“轰隆隆~”
就在宇文霖统计自身队伍的详情时,大军的尾部又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战斗一触即发。
宇文霖骂骂咧咧的说道:“这群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整天跟着我们!”
这自然是左骑军的追兵,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们已经对宇文霖所部发起了四五次攻击,每次打一下就走,迫使宇文霖的兵马根本无法得到充足的修整时间,只能被迫一直向前走。
“将军,凉军兵强马壮,刚刚又获得大胜,士气正旺,咱们还是应当先避其锋芒。”副将小心翼翼的劝说道。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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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身后的追兵不过是吴仇和黎南率领的小股游骑,宇文霖恨不得率军回身反击,奈何军中士卒的战心太低,他承受不起另一场的败仗了。
宇文霖挣扎着翻身上马,怒喝道:
“走,我们甩开这群牛皮糖!”
……
这是一片开阔地,一望无际,偌大的平原上青草依依,在微风中徐徐摆动。
这里名为白河原,距离山城大约有七八十里地,前天的大雨让这里也变得泥泞,但是昨天一整天的暖阳已经让地面重新变得干洁。
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这次的雨季过后,山南道迎来了真正的暖春,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就在这片平原之上,乌压压的人影席地而坐,清一色身穿银白色的甲胄,战甲在暖阳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每一人的身侧都有一匹高大的战马矗立,一杆长枪就这么直直的戳在地上。
全场鸦雀无声,战马就好像精通人性一般,没有发生一声嘶鸣,场面安静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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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的最前方,尘岳席地而坐,身上的玄色铠甲已经换成了大凉龙骑的制式甲胄。
一面硕大的王旗矗立在其身后,满是王者之气的“尘”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哒哒哒~”
马蹄声骤然而起,打破了平原的宁静,但是尘岳微闭的眼眸始终没有动弹,倒是身侧的钱子默微微睁开了眼睛。
骑卒飞奔至尘岳的面前,抱拳喝道:
“王爷,陇军已至前方不足十里处!”
尘岳缓缓睁开了双眸,沉声喝道:
“披甲!上马!”
整整一万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杀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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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姗姗来迟的宇文霖所部终于来到了这座白河原,一直跟在身后的追兵再也不见了踪影。
看着一望无际的平原,宇文霖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轻声喃喃道:
“终于摆脱了追杀,待本将军回到南充城,重整兵马,定要再度夺回山城!”
在宇文霖看来,逃到白河原就已经很安全了,凉军的追兵怎么着也不会追出这么远。
“将军,再往南行一百多里就能看到南充城了,到了南充城咱们可得好好的休息两天。”副将也有些欣慰,总算是保住了这条命。
“呜~呜~”
一道突兀的号角声让宇文霖瞬间瞳孔一缩,这是前出探路的斥候传来的示警号角,号角声一响就说明前方有伏兵。
“所有人!备战!”宇文霖抽刀而出,怒喝道:
“备战!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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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军备战!”
一道道怒喝声此起彼伏,身后的军卒还有些茫然,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事,拖拉的老长的队伍一下子怎么可能列阵完毕。
只有金吾卫的那数千骑军开始向前列阵,这批人是宇文霖最为信赖的精锐,也是全军反应最快的了。
至于其他的步卒,只能勉强凑成一片一片厚实的阵型,没有鹿角拒马的他们摆不出什么像样的阵型。
宇文霖已经没有功夫去呵斥那些散乱的兵马了,他的眼睛死死的看向地平线,那里正有无数银白色的光点跳跃而出。
“轰隆隆~”
“轰隆隆~”
大地开始颤动,连带着金吾卫士卒的军中都出现了骚乱。
终于,宇文霖看清了那一面在风中不断招展的“尘”字王旗,他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尘岳,是大凉龙骑!”
第1499章龙骑出二
一万骑、一万甲、一万好儿郎。
大凉龙骑就这样突兀的跃出了地平线,银白的甲胄连天一色,犹如大江浪潮,滚滚而来。
马蹄声踏得地动山摇,长枪前指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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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凉军起兵南下以来,大凉龙骑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
万马前冲的威势让人热血激昂,尤其是锋线最前方,还矗立着那面无数人敬仰的凉王大纛。
尘字旗下,无懦夫!
映入宇文霖眼帘的大凉龙骑似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在那面凉王大纛的率领下缓缓前冲。
“轰隆隆~”
宇文霖在经历过刹那的失神后便双眼血红,扭头怒喝道:
“弓弩手!放箭!步军原地结阵!
骑兵,随我冲锋!”
“骑兵列阵!准备冲锋!”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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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杀啊!”
言罢,金吾卫仅有的三千余骑兵跟着宇文霖就冲了出去,阵阵怒喝声铺天盖地的响了起来,以助军威。
持矛前冲的宇文霖终于想明白了,怪不得身后的追兵一直驱赶自己,一点不急着吃掉自己。
原来凉王尘岳在这里等着。
今天这一关冲不过去,那唯有一死。
“大军列阵!弓弩手,放箭!”
“嗖嗖嗖!”
“放箭!”
“嗖嗖嗖!”
临时结阵的金吾卫阵型散乱,寥寥无几的士卒在听从号令放箭,绝大多数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惊恐。
弓弩手的弓箭同样软绵无力,面对骑军的冲击,规模不够大的弓弩根本毫无用处。
许多士卒甚至在悄悄的向后挪动身子,随时做好一哄而散的准备。
前两天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灾难性的洪水,现在又得面临新一轮的浪潮。
只不过这一次的大浪是金戈铁马组成的洪流。
谁不怕?
“轰隆隆~”
大凉龙骑千人一排,开始缓缓提速,锋线层层叠叠,异常宽厚。
一万骑在中原大地上,足够横扫一切了。
这些百战之卒随着战马的前踏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矛尖斜举向前。
清一色撞阵所用的枪骑,没有一名帮助撕扯阵型的弓骑。
尘岳亲自领兵冲阵,已经不屑于通过弓箭来拉扯这群残兵败将的阵型了。
尘岳策马持枪,身形随着马蹄的前奔微微起伏,钱子默和肖尚文一左一右护卫,三人共同组成了锋线的矛头。
那一面“尘”字王旗则在春风中彰显着属于它的霸气。
“轰隆隆~”
双方骑军的前排锋线开始迅速靠近,马背上的双方骑卒都紧紧的抓牢手中的兵器,憋足了一口气。
一旦嵌入双方骑阵,快一点出枪就能让自己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这是无数次拼杀中学到的经验。
“轰隆隆~”
在两军仅仅相隔十几步时,大凉龙骑的骑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冲天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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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这一声呐喊让宇文霖都觉得心惊肉跳,似乎己方刚刚那些喊声就如同儿戏一般。
金吾卫的这些骑卒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就连他们坐下的战斗也出现了一丝丝的不安和骚动。
两边士气,高低立判!
“砰砰砰!”
“当当当~”
“啊啊啊!”
怒喝声响彻云霄,话音还未落,两军就轰然相撞!
刹那间便是人仰马翻,近千名骑卒几乎实在同一时间狠狠递出了手里的长枪,角度无比刁钻。
气势、战力都低人一等的金吾卫仅仅一个交锋便损失巨大。
“喝!”
位居锋线正中央的尘岳手起枪落,猛得朝前一刺。
“噗嗤~”
枪尖狠狠的捅穿了一名金吾卫骑卒的胸膛,金黄色的胸甲几乎没有能起到半分的防护作用。
“嗤~”
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狂喷而出,尘岳手臂用力,枪尖一挑便将整个躯体带离马背,顺带着砸倒了身后的两名骑卒。
“扑通扑通~”
“喝!”
“杀!”
虽然尘岳身上的铠甲乃是大凉龙骑制式的银白色甲胄,但是身后由白马义从紧紧护卫的凉王大纛实在是太过显眼。
不少金吾卫的骑兵都在拼命的朝这边冲来,擒贼先擒王,这是最底层的小卒都明白的道理。
“喝!”
“杀!”
两名金吾卫骑卒眼神中凶光乍现,狠狠的朝尘岳递出了手中长枪。
“哼~”
尘岳眼神一寒,只是微微一抬手臂就夹住了右侧刺来的枪尖。
陇军手中的枪尖贴着尘岳的咯吱窝顺势前划,而后被尘岳牢牢夹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明显让握枪的人愣了一下。
“喝!”
尘岳没有丝毫的犹豫,手中的长矛横挥而出,一枪击在了左侧骑卒的腰腹处。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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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冲击力让骑卒狂吐出一口鲜血,手中的枪尖还没递到尘岳眼前就已经吐血坠马。
而在万人骑兵的交锋中,一旦坠马想留个全尸都难。
右侧那名骑卒还在奋力的想要抽出长枪,可尘岳的咯吱窝就像千斤坠,任他如何用力都拽不出来。
“嗤~”
一道寒光闪过,不带他拔出长枪,凛冽的刀锋没就割破了他的喉咙,满是鲜血的尸体摇摇晃晃的栽落马背。
一切其实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就是这转瞬的时间,三名骑卒就已毙命于尘岳的手下。
骑军交锋就是这样,生与死往往就在转瞬之间。
隔了许久再度走上战场的尘岳,眼神中满是杀意。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胸中那团怒火必须要发泄出来。
父亲身死、身受重伤的愤怒,在今天他要好好的宣泄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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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尘岳的目光扫到了远处一道武将的身影,那张面庞他太熟悉了。
宇文霖!
那一夜的京城之乱,就是他亲手射了尘岳一箭,父亲身死也有他的份。
“死!”
尘岳的心头顿时爆发出冲天杀意,夹紧马腹朝着宇文霖冲了过去。
“轰隆隆~”
“当当当~”
“啊啊啊!”
此刻的宇文霖正在骑阵之中左冲右突,浑身紧绷的应付着大凉龙骑刁钻的枪尖。
区区三千余人的金吾卫,几乎是在瞬间就被大凉龙骑淹没,落马身死者不计其数。
这些寻常骑卒给宇文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好几次宇文霖都险些在人群中负伤。
主将尚且如此,一般的金吾卫骑卒能不能活下来就全看命了。
第1500章龙骑出三
宇文霖虽然心头悲愤,但也无可奈何,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北凉铁骑甲天下这句话并不是吹嘘出来的。
凉军一道道枪尖刺出的角度刁钻无比,枪枪直奔要害。
这些骑卒全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战之卒,远非金吾卫可比。
而且那北凉大马的冲击力也超出了宇文霖的想象,一匹两匹看不出来,成千上万的战马奔腾起来,这威势让人不寒而栗。
“喝!”
刚刚应付完侧面凉军的一枪,宇文霖就察觉到有一阵寒风袭来,下意识的一扭身子,一道枪尖就贴着他的胸甲划了过去,带起一片火光。
扭头的瞬间,宇文霖的眼角扫到了一双凌厉的眼神正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刹那间宇文霖似乎还出现了一阵恍惚,脑海里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下一刻,宇文霖随即便一字一顿的冷喝道:
“乱臣贼子!”
没错,他也认出了尘岳,认出了这个从自己手上逃脱的北境凉王。
“今天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尘岳怒喝一声,手中长枪飞舞,直奔宇文霖的心窝。
“凭你?怕是还不够格!”
宇文霖的双臂同样肌肉鼓胀,一杆长枪挥舞的虎虎生风。
“当当当!”
“喝喝!”
“当当当!”
两人在马背上连续过手十几招,枪尖几乎都出现了残影。
能被宇文家重点培养的武将,宇文霖马背上的功夫自然了得,和尘岳相持一会儿还是做得到的。
“当!”
“当当!”
“喝!”
在又一计凶狠的对拼之后,两人的战马各自交错而过,嵌入了对方的骑阵。
“呼~”
宇文霖握住长枪的手在忍不住的发抖,看似局面上他和尘岳打了个平手,实则万般凶险,稍有不慎就得丢掉性命。
此刻战场的情形已经急转直下,仅仅一个正面交锋,金吾卫就折损了数百人。
大批大批的骑卒中枪落马,在地上痛苦的哀嚎,随即被凉军坚实的马蹄踩踏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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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凉军骑卒的经验则要老到太多,纵然躲不开对面刺来的长枪,也会尽可能的用肩膀去接这一枪,尽量减轻伤势。
一来一回之下,金吾卫士兵的伤亡人数在极具增加。
“砰砰砰!”
“嗤嗤~”
“啊!啊~”
大凉龙骑全军肃穆,只是跟着那面凉王大纛不停的前冲。
笔直向前,人挡杀人!
前排锋线犹如尖锥,在金吾卫的阵型中不断突进。
而在护卫王纛的队伍里有一道异常年轻的身影。
整支白马义从最年轻的士兵,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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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年仅十五岁的江河第一次上战场,北凉大马奔驰的力度让他的心跳不断加快。
手中握着的那杆长枪几乎比他的个人还要高,但不知为什么,冰凉的枪杆一入手,江河就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腰中悬挂的那柄北凉刀更是尘岳在他入军时亲手所赠,这般荣耀在整个白马义从中是独一份。
今天是江河自告奋勇的要上战场,徐洛给他的任务就是紧紧的跟在王纛附近,不需要他出手杀敌。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只要能活着下战场,就足够了。
但眼睁睁的看着血腥的战场、人仰马翻的景象,江河还是下意识的心脏紧缩。
“喝!”
“死!”
一名不知死活的金吾卫骑卒好巧不巧的闯进了白马义从的阵型深处,手中长枪直奔江河而来。
持枪而来的骑卒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
或许他觉得年轻的江河无力招架、又或许觉得若是能砍翻凉王大纛自己就能名扬天下。
这名士卒脸色的笑容格外灿烂。
反之江河脸色愈发紧张,看着急速而来的枪尖,年轻人回想起了徐洛教自己的一枪一式。
包括当初尘岳陪自己做陪练的景象也重新浮现在了脑海中。
“喝!”
“当!”
江河涨红着脸,抬枪一档,顺势拨开了长枪,旋即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向前一刺。
“噗嗤!”
枪尖贯穿敌卒的胸膛,力道虽然不大,但已经耗尽了江河浑身的力气。
对面的金吾卫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和绝望,最终还是摇摇晃晃的栽下了马背。
“呼~呼~”
第一次杀敌的江河大口的喘着粗气,握住枪杆的手掌还在颤抖,枪尖鲜血淋漓。
前方的徐洛回头轻轻扫了一眼握枪前冲的江河,嘴角带笑。
过了今天,江河将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
“砰砰砰!”
“嗤嗤嗤~”
“啊啊啊!”
凉军的三排锋线,以最快的速度凿穿了金吾卫的骑阵,两军交错而过的空地上躺满了破碎的尸体。
战场远比普通人想象的要惨烈,尸体被踩得血肉模糊,很难分辨出相貌。
而远在后方的上万步卒,此刻还处在列阵迎敌的慌乱之中。
“长枪手向前!不要乱!”
“结阵御敌!弓弩手!放箭!”
“不要乱!后退一步者!死!”
“举枪!”
“放箭!”
“杀!”
“轰隆隆~”
一声声怒吼此起彼伏,慌乱中的步卒很难快速结阵,尤其是这些步卒前两天刚刚吞下了一场惨败。
“轰隆隆~”
北凉大马的马蹄踏得震天响,雷鸣般的声音让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握着长枪脸色煞白的金吾卫步卒忍不住的向后退去,千军万马奔腾的场景让他们心里发渗。
“喝!”
“砰砰砰!”
“啊啊啊~”
前排骑兵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撞在了长枪组成的步军方阵前,经历无数次生死搏杀的他们应付这种场面是得心应手。
只见一排排大马高高跃起,然后狠狠前踏。
“砰砰砰!”
“噗噗噗~”
无数步卒被踩踏得胸骨碎裂,口吐鲜血而亡,惨叫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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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淋漓的长枪不停的洞穿着步卒的胸膛,拒马阵在急速溃散。
“喝!”
杀进步阵的尘岳一手握住枪杆,顺势向前一扫。
“砰砰砰!”
一枪就扫倒了五六人,并不算厚实的步军阵型眨眼间便支离破碎。
“当当当!”
“嗤嗤嗤~”
在前排骑军冲破拒马阵之后,大凉龙骑于悄无声息之间开始了变阵。
以尘岳为首的三千骑在凿穿步军阵型之后急速掉头,直奔宇文霖的三千骑兵而去。
其余兵马则在钱子默和肖尚文两人的率领下开始了反复凿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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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军骑兵千人左右为一队,迅速的割裂步军阵型,分成小块逐一击破。
第1501章龙骑出四
先看那钱子默,从底层士卒一步步拼杀出来的他一勒缰绳,战马高高跃起,直接从几名敌军的脑门上跳了过去。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喝!”
几名陇军咬着牙齐齐刺出了手里的长枪,想要借助人多势众将半空中的钱子默刺下来。
“当当当!”
但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北凉矛的坚硬和锋利,钱子默在空中这么猛得一扫,几杆长枪就齐齐断成了两节。
“砰~”
“嗤嗤嗤~”
刚刚落地的钱子默微微一抬手,锋利的枪尖就顺势划过了几人的咽喉。
“噗嗤噗嗤~”
刹那间鲜血绽放。
“顶住!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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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阵御敌!”
留在军中指挥的金吾卫将领犹自在一声声的怒吼着,但是步军的阵型已经开始溃散。
这一边的肖尚文同样不甘示弱,挺着一杆长枪就朝那名发号施令的武将冲了过去。
“拿命来吧!”
“喝!”
看着急速刺来的枪尖,人高马大的中年武将急忙抬刀一档。
“当!”
“当当当!”
肖尚文自幼出身在将门之家,父亲更是老一辈的凉州将军,论接触刀枪的时间,就连尘岳也远不如他。
对面这位金吾卫的将领一时间被压得只有招架的余地,根本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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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终于,他抓住了肖尚文的一个破绽,心头一喜,眼疾手快的一枪朝肖尚文的心窝刺了过去。
那知肖尚文一个陡然的扭身,他的枪尖去扑了一个空,自己的身前反而露出了大片的空挡。
“喝!”
“噗嗤!”
还没等他抽枪而回,肖尚文手里的精铁长枪就洞穿了他的胸膛。
“噗嗤!”
鲜血狂喷而出,他绝望的看向没入胸口的枪杆,眼神中满是悔意。
他明白了刚才是肖尚文故意卖了破晓,为得就是骗自己出手。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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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尚文仅仅是瞥了一眼尸体就冲向了其他战圈。
这场战斗,注定要以金吾卫的全军覆没而告终。
“嗤嗤嗤~”
“啊啊啊~”
沿着广袤平原来回凿穿阵型的大凉龙骑给金吾卫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和空旷,凉军折返间的阵型流畅让他们叹为观止。
根本没有留给金吾卫任何喘息之机,他们所能做得只有无助的等待死亡。
一万五千余人的庞大步军方阵,就在这一次次的冲杀中逐渐崩溃。
……
步军那里已经打成了一面倒的战局,骑军这边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不管是体力还是军心都处于劣势的金吾卫骑卒,毫不意外的被牵扯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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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喝!”
“啊!”
宇文霖在骑军阵中左冲右突,眼神在一点点的变得阴沉。
他原本的打算是骑兵先冲,给步卒争取一点点结阵御敌的时间。
这样不管怎么说也能拖住凉军,只要大凉龙骑体力不支,他们就有不败的希望。
可哪曾想大凉龙骑凿阵的速度太快,根本就没给身后步卒结阵的时间。
看现在的架势,己方步卒方阵崩溃就在瞬息之间。
不仅如此,宇文霖还把自己给搭了进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就冲不出凉军的包围。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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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凉风袭来,尘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宇文霖的身后。
刁钻的枪尖差点就捅穿了宇文霖的胸膛,得亏他反应快才躲了过去。
“妈的!阴魂不散!”
宇文霖骂骂咧咧的回身就是一个反击,那杆质量上佳的长枪和尘岳手中的凉矛狠狠的撞在了一丝。
“当当当!”
“当当!”
“喝!”
一阵刀光剑影,尘岳越战越勇,每一枪的刺出都能让宇文霖生出一种棘手的感觉。
宇文霖满心的憋屈,他一直自认为马上功夫不弱,没曾想也有被逼到无力招架的一天。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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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出枪之后,尘岳再度挥出了势大力沉的一枪。
宇文霖脸色陡变,他从枪杆上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急忙抬枪一挡。
“砰!”
“噗嗤~”
“噗通!”
这一枪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宇文霖一个踉跄就被打下了马背,只觉得胸中气血不断翻滚,差点就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嘶~”
落地的宇文霖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伸手去够不远处的长枪。
“喝!”
尘岳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纵身一跃而下马背,接连刺枪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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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霖见情况危机,不得已只能拔出腰间的佩刀而战。
“当当当!”
“喝喝!”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短刀如何是尘岳手中长枪的对手。
“喝!”
只见尘岳轻轻一抬手,枪杆贴着刀背顺势下滑,径直顶在了宇文霖的大腿后侧。
然后尘岳猛得用力一抖,顺势一拉,枪尖就在宇文霖的小腿肚子上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不停的往外流。
宇文霖强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脸色阴狠的说道:
“凉王真是好手段。”
尘岳眼神冷漠的看着他,平静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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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兵围皇宫的那一天,可曾想过报应来的这么快?”
“噗嗤~”
宇文霖终于喷出了一口鲜血,狰狞的看向尘岳:
“父亲死在自己眼前的滋味,不好受吧?”
尘岳眼神一寒,满是暴虐之气,两步前冲,高高抬腿一脚扫向了宇文霖。
宇文霖下意识的抬刀一挡,刀锋还没举到胸前,尘岳的脚尖就狠狠的踢在了他的胸口。
“噗嗤~”
“咣当~”
宇文霖再度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猛得向后倒去,倒在地上剧烈的抽搐着。
尘岳的这一脚差点就要了他的命,让他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口口伍陸彡74彡陸7伍
“咳咳!”
“咳咳咳!”
在剧烈咳嗽之后,宇文霖开始艰难的转身,手脚并用,一点点的向前攀爬着。
其实在落马的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才对尘岳恶语相向。
但是当死亡真的来临时,这位出身陇西的武将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怕死的。
他不想死,他想好好的活下去。
宇文家刚刚拿下皇位,身为皇族之人,他还没有享过一天福。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此刻周围的战场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三千余人的金吾卫骑兵,死得死、伤得伤、逃得逃,还能坚持战斗的寥寥无几。
大部分人都倒在了大凉龙骑的屠刀之下,这一次龙骑的出击就是为了给敌军以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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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尘岳为中心,骑兵们围出一个方圆十几步的大圈,并没有任何要插手的打算。
所有人都眼神冷漠的看着宇文霖,爬啊爬~
一个人求生的的欲望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
爬啊爬~
宇文霖的手掌满是血迹,眼神开始逐渐昏暗,双目无神。
“噗~”
尘岳轻轻的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泛着寒光的北凉刀缓缓举向空中,满是杀意。
“会有越来越多的宇文族人去陪你的~”
“喝!”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噗嗤!”
一颗硕大的人头滚落在地,在春风中染红了绿油油的草地~
第1510章突袭平顶关四
城中某处偌大的营房,四周插着照明用的火把,占地极广,这里就是平顶关的粮仓了。
其实平顶关的粮仓总共有五六处,这里只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营房内建着大大小小的谷仓,里面都是堆积成山的粟谷,这是数万守军坚守下去的底气。
平顶关和山城一样,都囤积着数万大军半年之需的粮草,这可是一笔大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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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那边短时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粮草,所以宇文星辰就给了宇文霖和庄泉很大的自主权:
就地征集。
但是两人手里没有那么多银子,怎么办?
那就强行收缴老百姓家中的余粮,搬空各城的粮仓,这才凑齐了这么多粮草。
所以说这些粮仓是他们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此刻粮仓的大门口摆着两排鹿角,歪歪扭扭的站着十几名守卒,看样子不怎么有精神。
两侧的墙头上还有几道弓弩,里面的守军同样昏昏欲睡。
“哈切~”
“晤~”
领头的一人使劲的拍打了两下脸颊,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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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困死了,还不能躺着睡,要命,我这个腰板怎么吃得消。”
身侧的一名军卒谄媚的笑道:
“头,要不您去屋里睡会儿,前面我们来守着。
反正这大半夜的,也不会有人来巡查,没事。”
“还是算了。”
领头的标长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嘟囔道:“老子可没兴趣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但凡被抓住,那就是一刀。”
一边说他还一边往脖颈处比了个手势。
这些天城内的军纪很严,任何玩忽职守的人一旦被发现,那就是一个死字。
“哎,头,你看,那好像有人在过来!”一名士卒突然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远处。
标长循声看去,果然看见远方有一队军卒正在大步走来,手里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在夜色中十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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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怎么说来就来。”标长骂骂咧咧了一句:
“都给我打起精神!”
所有人立马站得笔直,刚刚那昏昏欲睡的神情一扫而空。
显然他们把大步走来的军卒当成了夜间的巡逻队,这些巡逻队的权力可是大的吓人。
他们哪知道这伙人是偷偷潜入城内的凉军,走在最前面的罗浮已经换上了那一身将军的甲胄,乍一看真是八面威风。
罗浮学着先前那名武将的模样,叉着腰说道:
“谁是领头的,出来说话!”
“快快,挪开鹿角。”
标长一路小跑到罗浮的面前,点头哈腰:
“将军,叫小的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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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长趁着这个空隙打量了一眼这支队伍。
人数不少,看着很精壮,队伍中还推着不少平板车,不知道干嘛用的,不过这个领头的武将他没见过,很是面生,看气势倒像个大官。
罗浮冷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本将军看你们的精气神似乎不太好啊。”
标长一哆嗦,立马收回了四处张望的视线,毕恭毕敬的说道:
“将军教训的是,小的们不敢了,还望将军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蒽~”
罗浮漫不经心的蒽了一声,随机说道:
“奉庄将军令,前来运十车粮食,带路!”
标长一愣,他还以为是巡逻队,没想到是来取粮食的,可哪有大半夜来拉粮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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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好一会儿,标长才壮着胆子问道:
“咳咳,将军,斗胆问一句,可有庄将军手令?”
“怎么?没有手令本将军就拿不到粮食了吗?出来的急,明天再补给你。”罗浮斜眼瞧着他,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标长满脸的苦涩,委委屈屈的说道:
“将军,这没有手令,不太合规矩啊~”
场面一时间有点僵,罗浮等人没手令,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哎,别这么死脑筋嘛。”
罗浮突然脸色一变,满脸的笑意,甚至还搂着他的肩膀说道:
“都是自己人,要学会灵活变通嘛,咱不是没有手令,只是稍微晚一点给你。
你看,我们进去拉粮食,你就在旁边看着,这应该不会出乱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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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将军的命令很急,要是出了问题,咱们谁都担待不起啊~”
别看罗浮笑嘻嘻的,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经带着一点点威胁之意。
不远处的小六子一直在强行憋住笑容,他觉得罗浮实在是演得太好了。
标长面露为难之色,心中挣扎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将军,您都这么说了,那小的只能破一次例了!”
说到底,他还是不敢得罪大人物,免得以后被穿小鞋。
况且他也从来没想过,眼前这伙人是凉军假冒的,他认为顶多就是没带手令。
“哈哈,不错,你是个人才。”
罗浮哈哈大笑:“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本将军喜欢聪明人,哈哈哈。”
标长一听,立马喜笑颜开,自己能和这种人物攀上关系,那真的是撞了大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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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长点头哈腰道:“将军言重了,请跟我来!”
“行,咱们进去!”罗浮大摇大摆的一挥手,就带着人一窝蜂的钻进了粮库。
在标长的带领下,他们走进了一座粮仓,里面满是堆积成山的粮袋。
标长笑呵呵的说道:
“将军,这里就是咱们的粮库了,不知道您需要多少袋粮食,小的叫人帮您搬……”
话还没说完,标长就满脸惊恐的闭上了嘴巴,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有一柄弯刀已经悄无声息的抵在了他的咽喉处,冰凉的寒意让他浑身颤栗。
“咕噜~”
标长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的问道:
“将,将军,您是什么意思,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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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说呢?”罗浮诡异的一笑,轻轻一招手:
“动手!”
身后的精锐立马开始往粮仓内搬运火油罐,留在外面的士卒也在同一时间制服了那些守军。
看着一罐罐火油被搬进粮仓,标长欲哭无泪,他现在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这群神秘人分明就是凉军。
可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大摇大摆的穿着己方的军服。
罗浮手掌轻轻用力:
“想活命,就别喊叫,告诉我,城中其他的粮仓在什么地方!”
标长一哆嗦,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个干净。
罗浮的嘴脸勾起了笑容:
“恭喜你,你保住了自己的命~”
第1512章突袭平顶关六
“当当当!”
“喝喝!”
“嗤啊!”
一条街巷内,几十道人影快速闪掠而出,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就将十几名陇军屠杀殆尽。
这至陇军的巡逻队是从别处赶来去救火的,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僻静之处遭到偷袭,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呼~”
刀尖带血的罗浮紧紧贴着墙壁,小心翼翼的向街道外看去。
在毫不费力的炸毁第一座粮库之后,他就和小六子兵分两路,各带一百人再去烧一座,有了那名标长交待的路线,他们找起粮仓来轻松了不少。
炸毁三座粮库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再多他们也无能为力,现在城中彻底乱了起来,城外的攻势也在铺开。
接下来罗浮等人的每一个举动都危险万分,因为满城数万陇军都在找他们。
光罗浮手底下的百十号人就经历了两三次小规模的遭遇战,已经折损了二三十号人,情况很是凶险。
罗浮的眼神不断扫视四处,这里是他和小六子约定的集合地点,只要烧毁粮仓就在这里集合,要是小六子他们那一伙人再不出现,就意味着他们全军覆没了。
罗浮的眼神中满是忧虑之色,他不信小六子他们会被陇军彻底歼灭,满城的喊杀声充斥着罗浮的耳膜。
“噔噔噔。”
一道黑影顺着街巷的角落窜了过来,同时还低喝道:“自己人!别动手!”
刚刚举起弯刀准备动手的凉军一下子就停止了动作,他们听出了这个是小六子的声音。
“小六!没事吧!”罗浮大松了一口气,看着不断闪现而出的身影,心情松快了不少,看来损失不算严重。
小六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粮库烧了,折了点人手,差点被围住了,好险。”
短短的一句话,就透露出无尽的凶险。
罗浮没有多说,只是轻轻的一招手,四五名汉子就围了过来。
这些都是此次行动中的军官,大多是都尉一职,校尉一级的军官都留在了城外,指挥攻城之战。
几名壮硕的汉子脸色很是沉稳,纵然深陷万军从中,朝不保夕,他们的脸上也看不到一丝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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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
罗浮开口道:“接下来,我要带着你们去城门口。
怕不怕?”
其实他们已经完成了既定的任务,现在假如找个地方躲起来,说不定可以平平安安的等到大军攻入城内。
退一万步说,就算攻城失败,失去了大批粮草的陇军也会不战自乱,很难久守。
但罗浮选择了另一条路,攻击城门,和大军里应外合。
这就意味着他们一群人会彻底暴露在陇军的眼皮子底下,真正的九死一生。
“去!”
几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罗浮鼻尖一酸,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冷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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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
……
“砰砰砰!”
“弓弩手放箭!檑木滚石!都给老子往下砸!”
“砰砰砰!”
“啊啊啊~”
北城墙的攻城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短短的几次投石攻击之后,破城营就扑了上来,密密麻麻的云梯架在城墙上,看得陇军头皮发麻。
崔言一手持盾,一手握刀,声嘶力竭的怒喝道:
“将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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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今天要么破城,要么战死!胆敢退后一步者,就地斩首!”
“诺!”
“跟我杀!”
“杀啊!”
这一次的攻城格外猛烈,破城营基本没有什么章法,就是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
“杀!杀啊!”
“攻城锤!前进!”
“嚯!嚯!嚯!”
“一二,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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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二,撞!”
“砰!”
在步卒开始攀城的同时,攻城锤也终于从后方推了上来
攻城锤的四周架着盾牌遮挡箭矢,几十名虎背熊腰的汉子推着巨锤一下下的撞击城门。
“御!”
“顶住!”
城内同样是一大批的陇军,靠着长木桩死死的顶住城门,巨大的反震力甚至让不少人口吐鲜血。
到处都是冲天的大火、城外是黑茫茫不知道有多少兵力的凉军、头顶上还在倾洒着漫天的石雨、箭雨。
此时此刻的陇军已经是人心惶惶,一副战败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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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金吾卫算得上是精锐,但在这种慌乱的情况下也很难保持鼎盛的战斗力。
“不要乱!迎敌!拿起武器迎敌!”
“不准撤!迎敌!”
“放箭!放箭!”
一名名武将怒声嘶吼着,强行稳住局势。
这些被逼着在城墙上死守的士卒,脚下倒的都是同袍的尸体,有脑浆被砸的崩裂的、有被大火烧得焦黑的。
“砰砰砰~”
“嗤嗤嗤~”
“啊啊啊!”
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战死,只能本能的听从主将的号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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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异常血腥~
“全军胆敢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一道冰冷的喝声瞬间响彻城头,一身金色甲胄的庄泉终于出现在了城楼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批的援军。
“杀!”
“杀啊!”
有了庄泉的亲临前线,陇军的气势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开始奋力守城。
“杀啊!”
“当当当!”
“嗤嗤嗤!”
“细作,有细作!”
本小说首发为:
“他们是凉军,杀了他们!”
“啊,杀啊!”
突兀间,城门口的周围爆发起了激战,罗浮所率领的一百余精锐犹如猛虎入羊群,开始在城门口处大杀四方,猝不及防的陇军一下子被这么点人压得抬不起头,很快罗浮就冲到距离城门不足百十步的位置。
“嗤嗤嗤!”
“喝!”
“当当当!”
北凉刀被罗浮别在了腰间,手里抓着一杆抢来的长枪,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大杀四方。
只见他左右一个横挥,就将四五名陇军齐齐撂倒在地,随即轻点枪尖,瞬间捅穿了他们的胸膛。
“喝!”
紧紧跟在罗浮身侧的小六子同样手握长枪,和罗浮组成箭头,快速向前凿进。
“杀!”
两名陇军怒吼着扑向了罗浮,手中的长枪泛着漆黑色的光芒。
“喝!”
“嗤!”
罗浮一个弯腰,身躯从两杆长枪的中间钻过,一枪捅穿了一人的胸膛,另一人还没来得收枪而回,就被罗浮一个肘击击倒在地。
浑身浴血的罗浮持枪怒吼道:
“破城营!”
“死战!”
“杀!”
第1513章突袭平顶关七
“啊,死!”
不断前冲的罗浮出手就是杀招,短短片刻的功夫,倒在他枪下的陇军步卒已经不下七八人,他们几乎是在踩着陇军的尸体前进,每一步都极为艰难。
陇军的反应也还算迅速,大批的军卒正在朝着这里合围,将他们的退路完全封死,现在罗浮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不停的向前进攻,没有丝毫退缩的余地。
“喝!”
“当!”
陡然间,罗浮只觉得侧面有一道寒风袭来,充满着危险的气息,他反应极快的抬枪一挡,质地不算精品的长枪被一柄大刀从中间砍成了两截。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咔嚓!”
庄泉的身影出现在了罗浮的面前,手中的那柄大刀满是杀气。
握着断枪的罗浮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在小六子的搀扶下才稳住了身形,刚刚庄泉的这一枪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势大力沉。
庄泉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庞,咬牙切齿的喝道:
“又是你?可敢报上名来!”
“蹭!”
罗浮瞬间拔刀,刀锋在空中轻轻的一个挥舞,拉开了一个架势,狞笑道:
“辽东破城营主将,罗浮!”
纵然被陇军团团围住,罗浮的眼神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一丝的畏惧和退缩。
“罗浮?没听过。”庄泉舔了舔嘴唇,满脸张狂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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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是谁,今天都得把命留在这里!”
庄泉心里门清,城中粮仓突然冒起的大火定是眼前这人所为,现在大量粮食被烧毁,庄泉怒不可遏,一定得杀个人出出气。
粮食没了,平顶关怎么守下去还是个问题,但是眼前的情形已经容不得他想太多,过了今晚这关再说。
“哼,就凭你?”
“喝!”
罗浮冷笑一声,右脚的脚掌在地面上猛地一蹬,整个人便高高跃起,率先对庄泉发起了进攻。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诺!”
“杀!”
庄泉也毫不示弱,手中的大刀在空中接连划过,将罗浮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给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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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喝喝!”
“当当当!”
两人不停的对碰着,每一刀都带着极强的反震力,但两人都没有停止挥刀的动作,反而是越战越勇。
庄泉的出现总算是止住了凉军前冲的势头,周围的陇军越来越多,将一百来号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住了。
“啊!”
“当当当!”
“嗤嗤嗤!”
“啊啊啊~”
无数的刀光剑影在夜色中闪过,双方不停的有士卒受伤倒地,倒地的人甚至都没有爬起来的机会就会被人流淹没,活生生的给踩死。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在敌军从中冲杀的小六子心急如焚,下一刻他的视线就转移到了庄泉的身上。
“喝!”
“看招!”
小六子二话不说就冲向了庄泉,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当!”
遭到偷袭的庄泉心头一惊,费了好大的劲才挡下小六子的这一刀,脚步踉跄着接连后退。
“头,你去城门口,他交给我!”小六子怒喝了一声,不等罗浮回话就冲向了庄泉,硬生生的将庄泉给拦住了。
罗浮一咬牙,转身就冲向了城门口处。
“凭你也想拦住本将?死吧!”
庄泉的额头之上青筋暴露,这些个凉军还真的是嚣张到没边,区区一个普通士卒就敢和自己对阵。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当当当!”
从军多年的庄泉手上功夫那可是相当不弱,每一刀都直奔小六子的要害之处,刀刀想要取其性命。
一开始小六子还能勉强抵挡,但毕竟大腿上一直有伤,时时有阵痛传来,再加上鏖战许久,力气早就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没一会儿就落入了下风。
“喝!”
“送你上路!”
某一刹那,庄泉抓住一个破绽,狠狠的挥刀而出。
“嗤~”
“嘶!”
这一刀小六子终究没能挡下来,刀锋割破了他的右肩,森森白骨清晰可见,鲜血顿时如雨墨般喷洒而出。
小六子倒抽了一口凉气,愣是死死的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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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
远处的罗浮看见了这一幕,眼眶一突,嘶吼出声:
“走!”
“头,别管我!”
“啊!拼了!”
小六子双眼血红,不顾一切的扑身而上,那刀的手已经换成了还能行动的左手,右臂就这么鲜血横流的挂在肩膀上。
他看到罗浮已经杀到了城门口处,这个时候时间就是一切,他多拖住庄泉一会儿,他们就多一分赢得希望。
“你还真是不知死,那我就成全你!”
庄泉也被激起了火起,一个弯腰就躲过了小六子左手挥出的弯刀,同时手中大刀顺势向上这么一划。
“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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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利的刀锋瞬间割破了小六子身上的软甲,破体而入,狠狠的砍在了他的胸膛上。
“噗嗤~”
小六子眼前一黑,脚下一个颤抖就倒在了地上,鲜血不停的从嘴角渗出。
“哼!不知死活!”
庄泉懒得去管一个将死之人,转身就准备去找罗浮。
“啊!”
庄泉刚刚迈开左脚,就感觉右脚被人给抱住了。
他低头一看,浑身是血的小六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正死死的抱住自己的左腿。
“我不死,你就别想走!”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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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嘴鲜血的小六子怒吼道:
“凉军,死战!”
随即他就用牙齿做武器,一口咬在了庄泉的大腿上。
“嘶~”
“混账!”
庄泉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疯了一般的不停的挥刀:
“我杀了你!”
“嗤!嗤!嗤!”
那柄沾满了鲜血的大刀一刀刀的砍在小六子的后背之上,很快就将他砍得血肉模糊,周围仅存的凉军士卒双眼血红,不顾一切的想要上前救人,但是都被陇军死死的拖住。
“嗤嗤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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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抱着庄泉大腿的双手一点点的松开,最终无力的坠落在地。
庄泉愤怒的骂道:“你就这么想死!啊!”
“嗤嗤嗤!”
在不知道砍出了多少刀之后,庄泉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不知名的意味。
这位凉军的普通士卒让他吃惊,难道真的有人不怕死吗?
“砰!”
“砰砰!”
一道城门崩碎的声音突兀的传进了庄泉的耳膜。
这位金吾卫主将浑身抖了一个激灵,一丝极度不详的预感瞬间充斥了他的心头。
祝各位读者朋友们新年快乐,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第1514章突袭平顶关八
“嘎吱~”
“砰!”
在无数陇军士卒惊恐的眼神中,平顶关的正北门轰然碎裂,厚重结实的城门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罗浮拎着刀,气喘吁吁的站在城门口处,鲜血顺着他的肩膀不断滴落在地。
他的脚下躺满了陇军的尸体,还有没死透的在痛苦的哀嚎。
浑身的血迹让这位破城营主将宛如一个血人,恐怖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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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浮的身侧,站着寥寥无几的同袍,绝大部分的人都死在了城门口这块巴掌大的地方。
罗浮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带着人杀散了城门口的陇军。
没有了这些士卒的守城,看似宽厚的城门压根就顶不住攻城锤的撞击。
“杀啊!”
“杀啊!”
在经历了那么一瞬间的寂静之后,无数的人影从城外蜂拥而入,不要命的杀进了城内。
“当当当!”
“喝喝喝!”
激战一触即发,庄泉依旧呆愣愣的留在原地,嘴里喃喃道:
“不可能~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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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现在都不相信固若金汤的平顶关会在今夜被攻破。
是他,是他脚下还在抽搐的这名步卒拦住了自己。
不然庄泉一定能阻止住罗浮,现在庄泉的心里充斥着滔天杀意。
但是在这杀意的背后,还带着一丝恐惧和慌张。
因为他知道,平顶关守不住了~
“将军!撤!快撤!”
手底下的军卒团团护卫在庄泉的身侧,劝说着他逃离战场。
“杀!跟这群反贼拼了!”
双眼血红的庄泉还在不停的挥舞着弯刀,想要和凉军决一死战。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失败。
“撤!将军我们先撤吧!他们人太多了!”
“将军!快走!”
“来人!护着将军撤离!”
几名武将不要命的拽住了庄泉,几乎是抬着他离开了城门口。
再留在这,无疑是一个死字。
城外
无数的破城营士卒疯狂的涌向城门的位置。
看着大开的城门,早就等候在城外的岳展鹏怒喝一声:
“镇辽军!入城!”
“杀啊!”
乌泱泱的黑甲骑兵从夜色中涌出,手中的长枪直指平顶关。
只要城门一破,那凉军就断然不会给庄泉反扑的机会。
一直在城外亲自观战的王如松终于松了一口气,入城的两百死士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左丘兴奋的抱拳道:“将军,城门已破,我大军已经入城!”
王如松的脸庞并没有多少的喜悦,只是喃喃道:
“不知道罗浮他们怎么样了~”
……
罗浮拎着刀,颤颤巍巍的向前走着,半跪在地抱起了鲜血淋淋的小六子。
刚刚小六子用命拖住了庄泉的脚步,那一刀接着一刀的劈砍全被罗浮看在了眼里。
但他救不了,也不能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小六被砍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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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5章壮士英灵
旭日东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倾洒在了平顶关的城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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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硝烟、狼烟滚滚,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时值三月,本该是风和日丽的春景,现在却成了惨烈的战场。
遍插城头的军旗全部换成了那一个大大的“凉”字,一批又一批黑甲士卒正在迈步入城。
整整一夜的激战,平顶关的战事终于宣告完结,自然是以陇军的大败亏输而告终。
满城的百姓此刻都忐忑不安的躲在家中,生怕凉军会做出什么屠城之举,毕竟昨天彻夜未停的喊杀声让所有人都心生畏惧。
但主将王如松并没有在庆祝胜利,而是来到了靠近北城门的一座校场中央。
占地不算广的校场周边挤满了人影,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淡淡的哀伤,有些汉子的眼眶都已经红了。
校场正中间摆放着一具具尸体,覆以白布。
围在校场周围的人几乎都是破城营的士卒,许多人的身上还随意的绑着绷带。
他们都是刚刚在战场上撤下来的,铠甲上沾染着凝固不久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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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躺着的这些人就是他们的同袍,就在两天前,他们还在互相开着玩笑,没事讲两个荤段子。
现在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破城营主将罗浮正在将一块块木牌放在尸体上,木牌上刻着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名字。
很多人的尸体被砍得血肉模糊,甚至缺胳膊少腿,只能靠这些木牌来辨别身份。
王如松站在场边,默然不语,这一幕在开战之前他就猜到了。
但是这仗,必须打,也必须赢!
他是主将,没得选,不然就得死更多的人。
岳展鹏在王如松的耳边轻声说道:
“入城的两百死士,战死一百八十七人,连罗浮在内,只有十三名伤员活了下来。”
王如松的鼻尖忍不住一酸,这般伤亡的代价实在是太惨烈了,近乎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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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大概的战斗过程,罗浮在烧毁粮仓之后毅然决然带兵攻向了城门,策应城外大军的攻势。
两百人大批的战死,大部分都发生在城门口的那片战场上。
要是没有罗浮等人的拼死冲杀,能不能这么快的攻下平顶关还真是个问题。
王如松一步步的走到了罗浮的身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罗浮抬头看了一眼便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腰板挺得笔直,朗声喝道:
“破城营主将罗浮,率所部十二人,回营入列!”
“参见将军!”
在两人的不远处有一排士卒同时迈步而出,眼眶通红。
这就是仅存的十二名士卒,人人负伤,一瘸一拐。
但他们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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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
王如松的嗓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我凉军的将士们!辽东的儿郎们!
你们,无愧军人二字!”
“嚯!”
全场破城营的士卒齐齐怒吼了一声。
跟在王如松身侧的吕集义,也就是那位冀东道的降将,混浊的双眼中竟然出现了一点泪花。
老人当了一辈子的武将,什么风浪都见过了,胸中的那腔热血也早早的归于冷寂。
但此时此刻,吕集义再次体验到了一种热血上涌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多年都不曾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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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如松看向罗浮轻声道:“这一批阵亡将士优先装殓,送回辽东安葬。”
“诺!”
罗浮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王如松扫视着满地的尸体,在全体破城营士卒的目光下,老将军深深的弯下了自己的腰。
“行军礼!”
“轰!”
春风拂过,数千将士齐举刀~
……
平顶关的城头上,王如松和吕集义这两位老将军并肩而立。
吕集义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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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破城营立营的那一天,校场上一声声的死战让我这个老东西都觉得心血沸腾。
一转眼,就有数百士卒命丧疆场。
那个小六子,我无意中遇见过一次,二十出头的年纪,本该在家中耕地、娶妻、生子。
现在却在沙场上流血。
唉~
凉军好儿郎,名不虚传啊。”
王如松平静的看向远方,轻声道:
“这样的人,在凉军之中还有很多很多。
等有一天你去了边关,见过那些生活在边关的百姓,你就明白他们为何会在这个年纪就出来从军了。”
吕集义轻叹道:“有这样的军队,何愁战事不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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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位老将军轻声交谈的时候,左丘悄悄的来到了两人的身后,抱拳道:
“将军,城中战场已经基本打扫完毕。
俘虏陇军两万余人,城中的几座粮仓里面还有大量的粮草堆积,正好可以补充我军的军需物资。”
“那个庄泉呢?有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据降卒说,有人亲眼看见庄泉带着残部逃出了平顶关。
这件事也得到了镇辽军的证实,昨天确实有一支数千人的兵马疾驰出城,后面陆陆续续的也逃走了一些陇军。”
平顶关和山城的地势还是有区别的,山城可以围攻南北两面,切断他们的退路,这也是大凉龙骑能在后方截杀的原因。
但是平顶关一直只能从北面进攻,庄泉想逃还真的拦不住。
“逃就逃了吧,算这家伙命大。”王如松平静的说道:
“我们在平顶关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下一步该尽快攻打上闽郡全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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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道总共三郡之地,其中平顶关就属于上闽郡,想要攻占河北道首府,那上闽郡这道坎就必须啃过去。
左丘有些犹豫的说道:
“将军,大军久战力疲,破城营的士卒也需要歇歇,是不是暂时停留平顶关休整两日?”
“让老夫来吧。”
吕集义站了出来,沉声道:“老夫加入凉军以来还寸功未建,这次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为全军先锋,拿下上闽郡!”
吕集义手底下有两万士卒,绝大部分都是由冀东道的降兵改编而来,当然,里面一部分的军官是从原有军伍中抽调过来的。
看着老将军坚定的眼神,王如松点头同意:
“好!老将军有此豪情,我自然也不能拒绝。
那就请吕将军率兵前出,进攻上闽郡,镇辽军调一万骑随军策应!”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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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读者朋友们新年快乐,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第1516章荀安
山南道首府,南充城
作为一道之地的首府,南充城自然占地很广,是方圆百里之内绝对的第一大城。
从今天一早开始,整座南充城所有的城门都紧紧闭了起来,为数不多的士卒全部上城防守。
刀剑齐备,弓弩上弦。
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山南道经略史府内,不少人影都聚集在这里,大多是些城中的文官。
坐在主位之上的就是山南道经略史方承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混浊的双眼中倒是有一丝睿智的味道。
他是正儿八经的宇文家门生,嫡系大臣。
方承基的脸色很是苍白,所有人的看得出这位老大人的胸口在起伏。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木盒,木盒里面装着左金吾卫主将宇文霖的头颅,还散发着阵阵的恶臭味。
这是凉军送来~
刚看到宇文霖的头颅时,差点没把这位老大人吓晕过去。
宇文霖,宇文家的族人,左金吾卫数万大军的主将。前些日子从南充城离开时还好好的,现在就只剩下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屋内的人影虽然多,但是不闻一丝声响,大家看向那木盒的眼神都很惶恐。
一群文官,哪见过这种血淋淋的人头。
“找了没有,陈都护去哪里了?”方承基冷声问道。
很多官阶高的官员都来了,独独少了山南道都护使陈平。
“还,还没有~”一名官员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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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承基皱起了眉头,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位都护使竟然一直见不到人影,实在是诡异。
山城失守、宇文霖被杀、数万大军全军覆没。
这下方承基真的慌了,不是说好了坚守半年的吗?怎么半个月就丢了山城?
朝廷那里怎么交代?接下来的仗怎么打?他全都是一头雾水。
但是现在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手握兵权的陈平竟然人影都找不到。
“大,大人,不好了!”
一名官员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脸色很是难看。
方承基心头一颤:“怎么了?说啊!”
“陈,陈都护带着家眷和护卫逃,逃走了!”
“什么?怎么可能!”
“堂堂都护使竟然逃走了!这让我们怎么办!”
……
刹那间屋子里就变得乱糟糟的,就连方承基的眼神也变得呆滞,然后转为了愤怒:
“混账!大敌当前,竟然不战而逃!”
作为南充城地位最高的武将,陈平竟然逃走了,留下了一群文官。
其实现在南充城内根本就没有多少兵马,大部分士卒都已经分派了出去。
他们严格执行宇文星辰的命令,加强每一座城池的防守,让凉军一个一个的去啃。
“大,大人,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啊?”有人哆哆嗦嗦的问道。
方承基欲哭无泪,无奈的问道:
“现在凉军动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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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人,据闻凉军已经兵分两路,攻打九原和广阳两郡,此刻尚不知道前方战事如何。”
因为前线兵败,南充城的探马也是乱糟糟的一团,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唉,我们手里也无兵可用啊~”方承基叹了口气:
“能派出去的兵马都派出去了,要是这两郡守不住,南充城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凉军宰割了。”
身侧一名看起来地位颇高的官员小心翼翼的劝说道:
“大人,要不咱们也撤吧。
陈都护主掌兵权,他率先放弃守城,以后朝廷追究责任,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吧?”
“有道理~”
“说的对啊~”
此话一出,屋中响起了一阵附和的声音。
谁不怕死不是,山城都丢了,难不成你指望九原和广阳两郡能守得住?
凉军眼瞅着就要兵临城下了,这个时候应该想想退路了。
“不可!绝不可撤军!”
就在方承基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时,一道喝声响彻大厅。
所有人都循声看去,看清说话的人影之后不少人都皱了皱眉头。
荀安,一个经略史府的正六品主簿,在这群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小官,有什么资格在这种场合说话。
荀安毫不在意周围投来的那些轻视的目光,而是接着说道:
“陛下严令,死守山南道全境,大人,我等一旦弃城而走,全家老少定然不保。
死守,是唯一活命的希望。”
“说得轻巧。”旁边有一人冷哼道:
“凉军数万铁蹄南下,所向披靡,连宇文将军都战死了。
缺兵少将的南充城,怎么守?拿什么守!”
显然大部分官员还是倾向于撤军的,但方承基却眯着眼睛看向了三十出头的荀安,示意他继续说。
对于自己府中的官员,方承基还是了解的。
这个荀安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头脑一向很清楚,办事利索,是个靠得住的人。
颇有些儒雅气质的荀安抱拳沉喝道:
“城中虽然没有京城援军,但还有一万多驻军可用,京城的下一批援军三日后就可抵达南充。
再加上各级官吏府中的家丁、护卫、城中青壮百姓,足够抵御凉军。
我南充城城高墙坚,大批运往前线的军械还停留在城内,可以用来迎击凉军!
凉军是人,我们也是人,他们远道而来、我们以逸待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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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可一战!”
荀安的声音慷锵有力,让不少官员都是一惊,没想到一个区区主簿,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方承基终于开口了:
“可是城中已无将领,何人能领兵?”
“若大人相信,下官可统筹全城防御!”
“什么?你来领兵!”
“你一个小吏,何来的自信可以挡住凉军?”
众人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荀安竟然敢跟方承基要兵权。
但是荀安腰板挺得笔直,眼神中满是坚定。
“好!给你兵权!指挥全城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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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7章举荐
苍龙江畔,苍青道
苍龙江南岸,一排排高大的战船四平八稳的漂浮在江面之上,一面面“周”字旗号在船头上不断飘扬,时不时就有小船从其间窜出,直奔远方。
青扬两地除了商贾之名遍传天下之外,其水师也是冠绝天下,楼船之高天下未能争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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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北凉铁骑甲天下、那青扬之地的水师同样甲天下。
看那一排排高大的楼船停于船坞之间,宽数丈,最高者可达六七丈,甚至比有些城池的城墙都要高。
在战船两侧都覆以铁皮守护,露出一个个可供弓弩手放箭的小孔,称之为箭栏。弓弩置于其间可随时攻击战船四周的敌人,强劲的弓弩可以射穿木板。
船高数层,每一层皆驻有大量军士,披坚执锐,军资粮草屯放在中间楼层,可供士卒随时支取。
细细看去就会发现,不少战船之间都用铁链相互连接,中间辅以木板连成一体,可让士卒战马在上面往来自如。
这样就不止有水师士卒可以上船,就连不擅长水性的步卒都可以如履平地。
战船或一群、或七八一队,大船居于外,小舟游弋其间,往来传递号令,放眼江面,密密麻麻都是这些个庞然大物。
呼喝声、传令声,声声不绝,江面上满是肃杀之气。
这里就是青州水师大营,现如今是周朝皇帝周嘉庆的水师大本营,在江对岸,就是针锋相对的荆州水师,他们则隶属于大陇朝。
自从周嘉庆和赵家两兄弟逃回江南开始,青扬附近所有的官府交通便被断绝,大江两岸风声鹤唳、战事一触即发,只有民间偶尔有小舟偷偷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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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庆在吴州登基称帝之后,大战彻底开始,芷江道、滨海道被一举而下,现如今周嘉庆雄踞天下最富饶的五道之地,兵强马壮。
位于水师大营居中的是一条龙船,足足有十长之高,傲视整座江面,一面皇旗在江风中不断招展。
周嘉庆在最高的一层负手而立、凭栏而望,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
起兵以来,周字皇旗在江南之地所向披靡,见者无不望风而降,周嘉庆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占住了五道之地,麾下可战之兵已有三十万之众。
周家毕竟是数百年来的正统皇室,在民间和世家大族之间有一定的根基,周嘉庆振臂一呼,追随者自然不在少数。
当初朝廷南征,江南世族一个个藏着掖着,各道驻军也是一万两万的往外抽调,少的可怜。现在周嘉庆的官位给的极为大方,但凡来投靠的给官给爵位,不少江南世家都是鼎力相助,军力急剧膨胀。
早已远离官场的赵家老人赵恪行被封为新朝丞相,辅助周嘉庆处理大小军政,这是周嘉庆特地为其设的官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家两兄弟,赵中海依旧任吏部尚书、赵中天任兵部尚书,掌管江南兵马大权,周嘉庆对这赵家可以说是恩德隆重。
而雪家的雪启龙,也率青州世族投靠于周嘉庆的麾下,周嘉庆毫不吝惜的给了他一个户部尚书的官位,一下子就是一品大员,只不过这一品大员多了些许水分罢了。
有了赵雪两家的带头,江南世族还有谁会不支持周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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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朝国号定名为中盛,中兴盛世,周嘉庆的豪情可见一斑。
这也正是当初宇文家忌惮楚党的缘故,赵雪两家在江南之地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而掌握天下财权的江南世族谁都不敢小觑。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还怕招不到兵马?
周嘉庆驻足远眺,整座江面上都停放着战船,属于他一人的战船。
不知何时,赵恪行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后,在身穿紫袍的赵恪行身边还跟着一位模样颇为儒雅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面色很沉稳,眼神中带着一丝默然。
周嘉庆很熟悉这脚步声,头也不回的轻声道:“赵老来了,今天的战事如何?”
周嘉庆并未称呼赵恪行的官名,一声赵老更是体现出了自己对赵恪行的重视,他也知道,自己的进展能有这么顺利,头功当属这赵家,要是没有赵家的支持,推翻宇文家无疑是痴人说梦。
赵恪行微微拱手:“我水师小胜一场,烧毁敌船三艘,斩敌数百,大军已经回营休息。”
“都是小打小闹啊,上不得台面。”周嘉庆微微眯起了眼睛:“听说第五的旗号已经出现在了江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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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据密探回报,第五心柔已经亲临荆州指挥战事,只不过目前还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兵动作。”
这大半个月来,青扬水师和荆州的水师来回交手多次,几乎都是以青扬水师的胜利而告终。但是双方战斗的规模并不大,一直坐镇江岸的独孤楠似乎没有大举发兵江南的打算。
陇军显然在等着什么,现在他们知道了,对面的陇军再等那位兵部尚书。
周嘉庆轻叹了一声:“终南第五,大敌啊。
只不过没想到宇文家把他派到了江南战场,朕原以为他会去北境,迎战凉军的十余万铁骑。”
周嘉庆知道第五心柔的厉害,纵使己方连战连捷,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陛下是皇室正统,自然是反贼的心腹大患,派第五心柔过来也在情理之中。”赵恪行轻声说道。
周嘉庆揉了揉额头,终于转过身来,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赵恪行身后的这位年轻人。
“这位是?”周嘉庆皱起了眉头,朝中大臣和赵家的心腹他都见过,这眼前的年轻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年轻人的身子稍稍低了低,见到皇帝好像没有什么畏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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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恪行微微一笑,一招手道:
“臣此行特地为陛下举荐一位大才,此人曾与第五心柔对峙军前,两人在沙场之上斗得也算是难解难分。
青扬水师的铁索连舟战法,也是他的建议。”
“噢?曾与第五心柔对阵?”
周嘉庆一下子就被搞糊涂了,第五心柔一直是朝廷的人,赵家的手下怎么会有这般人物。
赵恪行轻轻一抬手,脸色的笑容带着些许诡异。
只见那位儒雅男子迈前一步,躬身抱拳,轻声道:
“泰安道凌宫,参见陛下!”
第1518章凌宫
“凌宫?”
一抹疑惑从周嘉庆的眼神中一闪而过,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赵恪行笑着说道:“陛下,猜猜他是谁?”
在沉思片刻之后,周嘉庆猛然反应过来,诧异道:
“凌宫?黄衫军陈天胜手底下的头号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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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宫自始至终都弯着腰,平静的点头道:
“是。”
“原来是你。”
周嘉庆也是聪明人,片刻间就想明白了事情大体的来龙去脉,看向一旁的赵家老人道:
“赵家当真是有手段啊,竟然能在第五心柔和上官泰清的眼皮子底下来一手偷梁换柱?”
周嘉庆知道反贼的几个首脑都已经死了,但是这个凌宫既然出现了在了这里,定然是赵家搞得鬼。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正是赵家活捉了凌宫。
“陛下说笑了。”
赵恪行苍老的脸庞上泛起一丝笑容道:
“黄衫军之乱,贼首都已伏诛,凌先生不过一谋臣,活下来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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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恪行也算是很给凌宫面子,称呼了一声凌先生。
周嘉庆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加啰嗦。
赵家是什么心思他如何能猜不到?
自然是赵家看上了凌宫的才能,偷偷将其纳入麾下,好作为和宇文家、上官家抗衡的筹码。
但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宇文家竟然造反了。
“平身吧~”
周嘉庆微微招手,好好的看了一眼凌宫。
身穿灰色素袍的凌宫脸色平静,其实他的年纪并不大,堪堪三十上下罢了,但眼眸中带着一点历经沧桑的感觉。
凌宫自从被赵家所获之后,一直被软禁在扬州,日常三餐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就是不让他出去。
赵家多次招揽他都无动于衷,一直到京城事变之后,他才看到了一丝天下大变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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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敏锐的他预感到,这或许是一个替陈天胜报仇的机会。
第五心柔、独孤楠、黄稷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他的仇人。
虽然陈天胜死于黄稷的手中,但是第五心柔才是幕后指使之人。凌宫对他的恨意并不比黄稷浅。
而凌宫想要报仇,则必须依靠赵家乃至周嘉庆手里的兵马。
所以他投靠了赵家,答应为其出谋划策,唯一的条件就是日后击败陇军,他要亲手斩杀黄稷。
赵家自然是欣然同意,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求之不得。
凌宫也没让赵恪行失望,一出手就献出了铁索连舟之策,多日来的小胜皆出于他的手笔。
能让黄衫军横扫数道之地的谋臣,当然有他厉害的一面。
周嘉庆打量了凌宫好一会儿,这才淡淡的开口道:
“以前你反的是周家的天下,咱们也算是生死之敌,现如今你却投靠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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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如何才能信你?”
周嘉庆的问题极为犀利,一语切中要害。
经历过京城事变的周嘉庆清楚,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
赵恪行站在旁边一声不吭,想要看看凌宫会做何答复。
凌宫波澜不惊,平静的回答道:
“草民反的不是周姓,而是这个不公的世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世道岂是黎民百姓之愿?
若陛下是贤明盛德之君,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草民自当效命!”
周嘉庆冷眼看着凌宫,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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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理由,不够!”
不是周嘉庆觉得这个理由不够真诚,而是太大太空了,让人无法相信。
凌宫直视着周嘉庆的双眼,接着说道:
“报仇。
陈天胜于我有大恩,杀他之人、吾必杀之!”
语气冷漠的凌宫似乎浑然没有把周嘉庆当成皇帝看待。
“哈哈哈!”
哪知周嘉庆不怒反笑,朗声道:
“好!这句话说的像个男儿。
以后就在军中做个幕僚吧,参赞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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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击败江对岸的那些反贼,朕保你全家老少,世代荣华!”
凌宫直白的话语让周嘉庆刮目相看,他没想到黄衫军中也会有这种生死之交。
“臣,遵旨!”
“下去吧!”
“诺!”
看着缓步走下龙船的凌宫,周嘉庆扭头看向了赵恪行:
“赵老觉得,此人能和第五心柔对阵?”
“不好说。”赵恪行坦然道:“第五之才,陛下心中定然有数,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然我军中谋臣少见,有人相助总归要好上许多。
陛下可别忘了,当初陈天胜那几个草包,正是在此人的帮助下才愈发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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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大周朝,难道还不如那些乌合之众吗?”
“但愿吧~”
周嘉庆呢喃了一声,看向江对岸道:
“只要能消灭荆州水师,我大军就能顺江而下,击败宇文一族!”
赵恪行弯腰躬身道:
“陛下定能胜之!”
……
夜幕降临,滔滔江水不断的拍打在战船上,让船只起伏不定。
偌大的江面灯火通明,在船上过夜的士兵大多数情况下不关灯。
站在船边的凌宫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从小未曾坐过大船的他已经呕吐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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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船可没有被那铁索绑缚,像他这种不熟悉水性的人晃悠几下就得吐。
“凌先生,这么晚还没睡?”
赵恪行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了凌宫的身后。
到底是老人,夜里的凉风吹得赵恪行有点冷,不得不多披了一件衣服。
凌宫轻声道:
“没想到时隔两年,又要与对岸那人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
“怕了?”老人微微一笑。
“怕?呵呵。”
凌宫笑了笑:“我凌宫孤身一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赵恪行缓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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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之才,天下闻名。
凌先生若是能击败他,足以名垂史册。”
凌宫默然道:“载入史册有何意义?我心中唯有报仇二字。”
赵恪行抬手指向江对岸:“先生猜猜,对面何时会动兵?”
“短则五日、多则半月,陇军必动!”
“大战要来了啊~”
老人轻叹了一声,随即他重重的拍了拍凌宫的胳膊:
“把你的本事都拿出来吧~我赵家,可不养无用之人!”
凌宫弯腰拱手:
“凌宫自当,竭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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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艘在江水中微微飘动的小船又只剩下了凌宫一人。
这位曾经名扬江南的谋士呢喃道:
“第五,让我们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1519章荆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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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陵道,荆州
荆陵道坐落于苍龙江北岸,与苍青道苍扬道遥遥相对,是沿江州郡之中百姓人口最多的一处道府。
地域极广的荆陵道实则只有荆州和零陵两郡,荆州临江、零陵位于内陆,一南一北,两者互不相干。
因为荆州沿岸有不少渡口,可供来往商贾往来贩卖货物,所以颇为繁华,说起来也是沾了青扬两地的光。
荆州境内有一大湖,名为荆湖,乃是苍龙江的分支,一路顺着地势蜿蜒向北。
荆湖湖面宽阔、水势平缓,两岸也大多为平原丘陵地形,供养了大片的良田,是无数百姓赖以生存的地方。
相比于富甲天下的青扬二地,荆州则以粮仓之名享誉天下。
每年秋收,荆州出产的粮食会顺着苍龙江卖往南北各地,一部分甚至会供应京城。
而荆湖的重要不止是它孕育了两岸的万亩农田,它更为荆州提供了训练水师的重要场所。
放眼全天下,能和青扬水师一较高下的,也只有荆州水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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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湖面上,一艘艘战船停放其中,沿着湖面建起了一座座巨大的水门。
水底不知名的位置插着大量的暗桩尖刺,深深嵌入泥沙之中,若是周军突然来袭,这些暗桩定然会让他们喝上一壶。
水寨之内有大量的船坞,正在昼夜不停的建造战船,乒铃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密密麻麻的工匠撩着袖子正在干活。
战事突起,荆州水师的规模比起青扬两地还是弱上了不少,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尽可能的赶制战船,供大军征战所用。
当初右羽林卫主将独孤楠奉命赶赴荆州监视对岸的赵家,两岸的剑拔弩张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他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征召工匠、士卒,扩展荆州水师的规模。
现在水面上大呼小叫的士卒中,有半数是近两个月招募起来的新兵。
好在荆州一带的百姓大多熟悉水性,训练起来不算麻烦。
湖岸两侧是一排排营房,营中甲士林立,骑兵往来奔驰,军容严整。
一直以来在前线坐镇的都是独孤楠,但从前几日开始,大营居中的帅帐就换成了第五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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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面绣着“第五”两个大字的帅旗在春风中不断飘扬,见者无不敬畏。
今时今日,可再也没有人敢把第五心柔当成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了,私下里甚至有人将他比作第二个凉王。
兵法谋略,无人能出其右。
平南越,败黄衫足以彰显其功绩。
……
第五心柔端坐在大帐中央,轻轻的翻阅着这两天的军报,帐中还站着四道微微垂首的身影,很是恭敬。
右侧首位的就是独孤楠了,虽然只是正三品的羽林卫中郎将,但他一到荆州可就接手了整个荆陵道的兵权。
没办法,天子钦差,就是这么霸气。
站在独孤楠身侧的就是荆州水师主帅,正三品荆州将军蔡辰昆。
这位蔡辰昆也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土生土长的荆州本地人,背后的蔡家在荆州也是豪门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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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并没有贪图于做一个富家子弟,而是二十出头就进了荆州水师,十几年的时间,硬是从一个大头兵混成了将军。
虽然里面有一些蔡家撑腰的水分,但是蔡辰昆治理水师的能力还是相当出名的。
新朝建立之后,蔡家也算是审时度势,第一时间站出来支持宇文星辰登基,于是荆州水师主帅的位子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左侧两位分别是荆陵道经略史曹博、都护使韦宗。
曹博同蔡辰昆一样,出身于荆州本地世家,两家甚至还有点姻亲关系。
年过花甲的曹博是这两天刚从荆陵道首府荆州城赶来的,为得就是面见第五心柔这位当朝权贵。
韦宗则不同了,是宇文星辰登基之后从陇西调过来的,宇文家培养多年的心腹武将。
年方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妥妥的军方新星。
“刺啦~刺啦~”
第五心柔缓缓的翻动着一封封军报,脸色很平静,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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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的气氛似乎有些压抑,尤其是曹博和蔡辰昆两人,脑门上似乎已经渗出了一点点的汗水。
这半个月来水师吃了几场小败,蔡辰昆作为水师主帅难免要负责。
他生怕这位年轻的兵部尚书一抬手就要了自己的脑袋,要知道以前第五心柔可是没少干这种杀人立威的事情。
而曹博同样是有些心虚,军粮物资一直由他统筹供应前线,但如今却除了一些问题……
过了许久,第五心柔终于微笑着开口了:
“几位大人,前线的战事似乎不怎么顺利啊~”
“扑通!”
蔡辰昆竟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沉声道:
“战事不利皆是末将之责!还请大人治罪!”
这举动把另外三人搞得都是一愣,有必要这么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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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将军请起。”
第五心柔毫不介意的摆了摆手:“胜败乃兵家常事,只不过烧了几艘船罢了,无伤大雅。”
“谢大人!”
站起身的蔡辰昆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兵部尚书没有想象中的严苛。
第五心柔开口问道:“本官初来前线,很多事情还了解的不深,所以今天得麻烦诸位解惑了。
蔡将军,不知水师训练的怎么样了?”
第五心柔的语气很客气,也算是大家隐隐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蔡辰昆毫不犹豫的抱拳回答道:
“回大人话,荆州水师已有大小战船一百余艘,半月之内还能建造五十艘上下,附近百姓的民船也征调了一部分,随时可供军用。
荆州水师原有士卒三万余人,三个月以来已经扩充至八万,新兵以两千人为一营,轮换上船操练,昼夜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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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目前士卒的状态,已经可以与对面的叛军一战!”
“嗯~很好。”第五心柔的表情似乎颇为赞赏:
“将军到底是荆州水师第一人,做的很好,训练水师的事情交给你,本官很放心。”
蔡辰昆有些紧张的一拱手:“不敢,为陛下效命,自当肝脑涂地。”
第五心柔拍了拍桌上的一份军报说道:
“听说最近对面的周军将战船以铁链绑缚,战力大增,船上甚至可以走战马?”
“确有此事,此等战法以前是闻所未闻。”
“噢?”
第五心柔微微笑了笑:“这么说对面的周军有熟悉水战之人了?
现在可有破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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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1章水战一
日出清晨,茫茫的苍龙江面上飘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颇有些世外仙境的意味。
很快,阳光就穿破云层的束缚,驱散了江面上的迷雾。
天色放晴的苍龙江面景色极佳,波光粼粼,水流缓缓。
双方数十万大军对峙的水域水流不急,利于大军交战。
现在已经是四月上旬,正好是气温最为凉爽的时候。
当然,也是最佳的开战时机。
“呜~呜~”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在某一刹那响彻江面,杀气瞬间升腾。
“咚!咚!咚!”
“战船出营!”
“咚咚咚!”
“扬帆!出击!”
“咚咚咚!”
随着中军楼船的一声令下,命令被一层层的传递到各艘战船。
水战不同于陆战,号令很难快速的传递到每一名士卒的耳中。
所以每艘战船之上都设置望楼两座,专门有军卒守在这里,关注将船发出的每一次号令,这位置极为重要。
战船底部有一层隔仓,一排排半身赤裸的汉子分列坐在两侧,双手握着一杆巨大的特制船橹。
橹杆固定在船侧,极为狭长,顺着孔洞延伸而出,便于滑动前进。
“起!”
“嘿呦!”
数十人同时滑动起了手中的船橹,脸色涨红,极为用力。
船橹在水面荡起了阵阵涟漪,大船就此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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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呦!”
“嘿呦!”
正是这些汉子一下又一下的滑动,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才开始缓缓前行。
这划船的橹夫是个极为吃力气的活,所以挑选的都是一些健壮的军卒,还得熟悉水性。
一般都是两拨人来回轮换,自始至终他们都呆在底层的隔仓之中。当然,若是战斗进行到最后一刻,他们也得提刀作战。
今天江面只有少许微风,对于任何一方来讲都没有顺风的优势,大部分的前进动力只能依赖于这些撸夫了。
“嘿呦!嘿呦!”
“一二!三!”
“嘿呦!”
“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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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一艘接着一艘的战船从高大的水门中缓缓驶出,水门极宽,足以容纳多艘战船齐头并进。
没一会儿,江面之上就满是陇军的战船,足足有四五十艘。
今天陇军这架势可是比往日大太多了,就连战船上的普通士卒都意识到今天怕是得打一场大的了。
……
“呜呜~”
“出击!战船出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江对岸的周军大营中也涌出了无数的战船,一面面周字旗号迎风飘扬。
此处江面足有上千丈之宽,一望无际,茫茫江水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白光,战鼓之声绵远流长。
双方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在今天这种天气下展开了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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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陇军密密麻麻,颇显杂乱的战船,周军这边则气势更盛。
战船一铁索相连,辅助以木板,五六艘为一队,层层递进,缓缓沿着江面北上。
依稀可以看见有战马行进其间,往来调动便利,士卒可以通过联通的木板迅速集结。
“咚咚咚!”
“大军前出!”
“咚咚咚~”
周军战船中央乃是一艘高大的楼船,上面高高的悬挂着一面“张”字将旗。
站立在高楼之上指挥的威武将领赫然便是原先青州水师主将张仁轨,现在的周军水师主帅。
张仁轨乃是青州人,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达官显贵之家。
而是出生在江边的一户普通渔船人家,张仁轨自幼便精通水性,来回游个苍龙江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从军之后在军伍中一路扶摇之上,最终官至正四品武将,这一切得益于当初青州刺史公良明知人善任。
可惜的是,在周嘉庆举兵之后,公良明就挂印而去,没有人知道雪深沉的这位得意门生去了哪里。
在张仁轨的身侧站着一袭轻袍的凌宫,张仁轨不知其真名,只知道他姓凌,是皇帝陛下亲自派到他身边的,显然是心腹之人。
一道道军令从张仁轨的嘴里不断传出,继而通过鼓点和旗号传播向各艘战船,庞大的船阵也在这些命令之间不断变化。
四十岁上下的张仁轨面带微笑的说道:
“凌先生,您的铁索连舟之法甚是精巧,步军士卒几乎不需要操练就能上船作战,大大增加了水师的军力。”
凌宫自谦道:“小小手段罢了,要想击败陇军,还得靠将军的派军步阵。
今天陛下亲临阵前,将军这一仗的压力可是大得很啊~”
张仁轨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处有一艘龙船,位于重重护卫之下,威势不凡。
今天的大战显然不同于往日的小打小闹,连周嘉庆都亲临前线,足以看得出他极为重视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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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仁轨点了点头道:
“那就好好的和陇军干上一场吧,对面的蔡辰昆虽然有几分本事,但还不足以吓退本将。
传令,前排战船前行!”
两人隔着一条苍龙江为将,平日里自然是打过照面的,互相之间也算是知根知底。
“战船前出!”
一直守候在将台之下的士卒立刻仰头怒喝。
“咚,咚咚!”
“咚,咚咚!”
只见大军最前方的一排十几艘战船逐渐提高了速度,向着江北而去。十几艘战船通过铁索连成了两队,一左一右,相互呼应。
手握弓弩的士卒分为三拨,两拨贴着战船两侧的挡板,顺着箭楼放箭,另一波于中央列阵,蓄势待发。
“咚咚咚!”
整座江面都回荡着双方的战鼓之声,没一会儿就能看见对方的战船。
第五心柔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船阵之中,今天他要亲自看看铁索连舟之法的威力如何。
为了护卫的他的安全,这艘楼船的四周足足加高了两层盾牌,独孤楠亲自守在他的左右。
第五心柔目光微眯,凭栏而望,看向江对面快速驶来的两排战船呢喃道:
“这就是铁锁连舟之法吗?看架势倒是不弱,青扬水师的名头还真是名不虚传。”
别以为铁索连舟就是简简单单的将战船连在一起,一股脑的向前冲就行了。
实际上各船在进退之间的配合需要高度一致,保持号令,速度更是不能太快或者太慢,否则一船的失误就有可能让整排战船的阵型出现混乱。
这里面的配合比骑兵作战的难度还要高上许多。
青扬水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熟悉这铁索连舟之法,和他们平日里的训练是分不开的。
蔡辰昆的将船位居大军中央,当他看到两排战船出现的刹那就仰头怒喝道:
“弓弩手预备!”
“咚咚咚!”
第1522章水战二
蔡辰昆不断的估算着双方战船的距离,手掌一直悬在半空中。
“放箭!”
“咚!”
“嗖嗖嗖!”
无数箭矢从一条条战船上升腾而起,铺天盖地的涌向了周军。
“放箭!”
“嗖嗖嗖!”
“嗖嗖嗖!”
对面的周军同样不甘示弱,举箭还击,刹那间双方士卒的头顶上羽箭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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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的水师原本就是互通有无的,战术战法大体上相差不大,谁也不惯着谁。
不过投石几乎没什么准头,只能大致判断距离一通砸,大部分石块都砸进了江中,溅起一大片的水花。
偶尔有砸在战船上的则是能造成很大的杀伤,运气好的话能直接在甲板上砸出一个大洞。
“嗖嗖嗖!”
“砰砰砰!”
“啊啊啊~”
“战船出击!”
“咚咚咚!”
在鼓点的号令下,陇军阵中分出了十几艘中型战船,从各个方向冲向了那两排连舟。
“准备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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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弩手预备!”
“放!”
“嗖嗖嗖!”
蔡辰昆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双方战船,他的意图很简单,就是想用这些分散开来的战船冲散周军的阵型。
“前进!加速前进!”
“嘿黝!嘿黝!”
哪知对面的战船毫不畏惧,速度越来越快,笔直的撞向了那些个陇军的战船。
靠前指挥的陇军武将怒声喝道:
“防御!准备撞击!所有人,伏低身形。”
武将的眼神中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丝忌惮,在他的视线了,那些庞然大物即将就要撞上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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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咔嚓~”
“砰!”
两边的战船终于狠狠的撞在了一起,陇军居中处的一艘战船刹那间便被撞出了一个大缺口,江水不停的往船舱之中倒灌。
“啊啊啊~”
“水,水进来!”
“啊啊啊~”
位于底层的橹夫最先遭殃,被撞碎的船橹瞬间崩碎,江水一下子就将他们给吞噬了。
“呜呜呜~”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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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熟悉水性的士卒在水中奋力的挣扎着,江水中开始逐渐出现了一抹血色。
十几艘隶属于陇军的战船肯快就被撞得四分五裂,其中的两三艘当场就破损下沉,无数的士兵在江水里奋力的扑腾着。
远处的第五心柔看到这一幕,饶有兴致的说道:
“这铁索连舟果然有几分门道,似乎撞不动啊~”
独孤楠的眼神同样有些凝重,他虽然不懂水战,但是也看得出己方现在处于劣势。
只见陇军的战船被撞得七零八落,很多都整个倾斜过来,两船紧紧的挨在一起。
“长枪手!预备!”
“嚯!”
随着各船主将的一声令下,一大批手持长枪的军卒替换下了弓弩手,占据了船边的位置。
长枪从箭孔中狠狠的刺出,对着敌军一顿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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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士卒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靠得近的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对面船上军卒的面庞。
隔着木板出枪,场面一时间看起来有些混乱,有的倒霉蛋恰好就被一枪捅中,鲜血横流。
“啊啊啊~”
“嗤嗤嗤~”
“不要乱!攻击!”
“弓弩手放箭!”
“嗖嗖嗖!”
手持盾牌的军卒紧紧站在长枪手的身后,紧张的大口喘气。
他们知道,很快就要迎来近距离的搏杀了。
靠着船坚之利,再加上铁索连舟的优势,周军在第一次碰撞中稳占上风,短时间内已经有好几艘陇军的战船漏水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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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线前端的荆州水师更是有些吃力,他们发现自己拿这些个庞然大物毫无办法。
“出击!”
“嗤嗤嗤!”
“嗖嗖嗖!”
箭雨还在乱飞,江水中已经开始混入一丝丝的猩红之色。
这一幕让远处的张仁轨很是满意,轻轻也一挥手:
“攻~”
“将军令,攻!”
“擂鼓!”
“咚咚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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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点声越来越密集,前方的周军将领瞬间会意,拔刀大喝道:
“放木板,准备登船!”
“喝!”
“砰砰砰!”
一块块木板很快就架了起来,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搭在两艘战船之间。
“蹭!”周军武将猛然拔刀,怒吼道:
“登船,杀!”
“杀啊!”
从战船两侧的甲板和隐蔽处涌出了无数的士卒,嘶吼着冲向了陇军船只。
只见一名士卒在木板上大步而行,刚走出两步就被一箭射穿入江,而他身后的士卒则借着这个空隙从船头上一跃而下,猛然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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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嗤!”
高高跃起的士卒一刀就砍翻了对面的陇军,杀意大涨。
“敌军上来了,还击!跟着我杀!”
“杀啊!”
近距离的搏杀从此刻正式开始。
第1523章水战三
“登船!杀!”
“杀啊!”
“全军反击!拔刀!”
“杀啊!”
大批士卒顺着木板爬上了对面的战船,周军的战船中还飞出了一把把钩锁,死死的拉住陇军船只,不让其逃离。
“用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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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
一群手臂粗壮的军汉死死的抓紧绳索,拼命的拉动着,陇军的战船就这么被一点点的拉动了过来。
而周军这边越来越多的士兵冲向了陇军,手中的长枪弯刀不停的挥舞着。
而陇军似乎并没有逃离的打算,甚至有人反过来冲进了周军的船内,场面逐渐变得混乱起来。
在开战之前,双方从普通士卒到将校得到的命令都只有一句话:
无令不得后撤!
“当当当!”
“杀啊!”
“嗤嗤嗤~”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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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一名陇军百夫长生得人高马大,一脸横肉,一看就是凶悍之辈。
“喝!”
只见他一手扯住周军士卒的胸口,狠狠的往身前一拽,紧跟着就是一刀捅穿了他的胸膛。
“噗嗤~”
那名周军痛苦的口吐鲜血,身体一抽一抽的逐渐瘫软下去。
这般臂力在军卒中已经算是罕见,万人敌谈不上,好歹算个冲锋陷阵的狠人。
“哼!”
满脸横肉的百夫长随手丢开尸体,紧跟着单手在船檐上一撑,双脚连蹬两步就跃上了搭在两船之间的木板。
稳稳落在木板上的百夫长一脚就将一名周军踹进了江水里,手持大刀的他怒吼一声:
“来,跟着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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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啊!”
十几名陇军蜂拥而上,一个接一个的爬上了木板,在不算太稳的木板上前进。
“敌军上来了,准备防御!”
“嚯!”
周军这边的反应也是相当迅速,十几名手持长枪的士卒已经聚拢了过来,锋利的枪尖让人看的头皮发麻。
“喝!”
“砰!”
百夫长一个纵跃,庞大的身躯像个大山般从空中砸了下来,靠着身体的力量当场砸倒了一名敌军。
“扑通~”
“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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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嗤嗤嗤~”
刚刚落地的他就是一个弯腰横劈,接连斩杀了好几名周军,顿时就镇住了周围一群人,悍勇可见一斑。
“不要怕!”
“都给我上,杀了他!”
“哼~”
满脸横肉的百夫长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丝丝血迹,模样十分可怖,看向周围敌军的眼神很是不屑。
屠夫出身的他大字不识一个,就是看着这不要命的劲头才当上了百夫长的位置。
他数了数脚边的尸体,也有四五具了,琢磨着今天这仗打完,怎么也该升官了,心中窃喜不已。
这是个纯纯的滚刀肉,当兵就只有一个很单纯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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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官发财过好日子。
“哒哒哒~”
一阵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这位百夫长下意识的一哆嗦,他愕然抬头,发现前方竟然有几名骑兵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战马的马蹄踩踏在甲板上轰隆作响,速度虽然没有陆地上那么快,但同样夹杂着必杀的气势,那锋利的长枪转瞬即至。
这一刻百夫长愣了一下,骑兵?船上竟然还有骑兵?还真和传言中说的一样,周军的战船上可以让骑兵往来奔驰。
“啊!”
来不及多想,百夫长只能奋力的挥出了手中的大刀,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恐惧。
骑兵在他的视线里如同小山一般硕大,而自己连丝毫的防护都没有。
“噗嗤!”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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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意外,长枪当先捅穿了他的胸膛,健壮的躯体被战马蛮横的撞飞,狠狠的砸在了甲板上。
“噗嗤~”
满嘴鲜血的百夫长在地上无力的抽搐了几下,随即便彻底死去。
一个怀揣着将军梦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淹没在了战场上,而他的尸体,最终也会被扔进苍龙江,成为鱼儿嘴中的食饵。
“哒哒哒~”
“嗤嗤嗤~”
战马的马蹄在他的尸体上随意践踏,没有丝毫停留的杀向了其他的陇军。
“啊啊啊~”
骑兵对步卒,即使战马的速度提不到最快,但还是具有压制力的。
眨眼间十几名爬上船的陇军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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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杀啊!”
“当当当~”
“嗤嗤嗤~”
战事还在继续,但是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隐隐约约向周军一方倾斜。
陇军一共就派出了那么十几艘战船,开战之初就被撞沉了几艘,还有几艘被逼在了外围,进退不得。
而周军因为是铁锁连舟,士卒在各艘战船上往来调动自如,所以在战场上占尽了优势。
就相当于咱们都有一千人,但我的一千人都能上去打,你只有五百人能参加战斗。
这不是稳占上风吗。
一名靠前指挥的陇军武将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但是源源不断冲上来的周军让他感觉到无力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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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过几次战场的他知道,再这么打下去手底下的士兵非得死光不可。
“吹号!向将军求援!快!”
“吹号!”
“呜~呜~”
尖锐的号角声响彻江面,让将船之中的蔡辰昆面皮抖了抖,他知道这是力战不敌的信号。
江面广阔,距离遥远,他看不清战场的实际情况,但是他能看见好几艘己方的战船起了大火,还有几艘在缓缓下沉,怎么看都是己方落入了下风。
身侧一名武将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将军,前线战事不顺,要不要先撤军,暂避锋芒?”
“撤军?”
蔡辰昆的语气冰冷:“第五大人亲临前线督战,你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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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
左右翼战船出击,从两个方向包夹叛军水师,我就不信了,啃不动这铁索连舟!”
蔡辰昆的眼神很是冷厉,之前那些小败就算了,第五心柔没追究他的责任。
今天要是一开战就撤军,那自己这张脸真的是丢光了。
副将点头喝道:
“诺!”
“传令,左右两翼出击!”
“擂鼓!”
“大军出击!”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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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击!”
“咚咚咚!”
大阵两侧,再度驶出了七八艘战船,一排排船橹从船舱底部伸出,拼命的在水面上滑动,庞大的战船不断加速,朝着周军逼近。
因为战场更靠近陇军一侧,他们更好调兵。
所以蔡辰昆打算通过一个时间差来吃掉周军的十几艘战船。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手里半数的兵力都被他派了出去。
没办法,第五心柔就在身后观战,今天必须要打出点战果来。
第1524章水战四
“咚咚咚!”
“左满舵!加速!”
“咚咚咚!”
“右满舵,加速!”
陇军战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在江面上兜出了两个巨大弧线,水花四溅。
船底那些个橹夫满头大汗,拼命的滑动着船橹,因为鼓点越急他们的速度就得越快。
两翼的战船隐隐对周军形成了包围之势,但是周军那边没有任何举动,似乎想靠这两队铁索连舟硬扛陇军二十余艘战船的猛烈撞击。
周军将船上,张仁轨双手撑在栏杆边,脸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按常理来说,此刻他应该做的是下令出击,派出更多战船迎战陇军,双方开始不断的升级战事规模。
但他却选择了沉默,连一兵一卒的援兵都没有派出去。
凌宫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张仁轨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
“放箭!”
“嗖嗖嗖!”
两翼的战船不断朝着周军放箭,密集的箭雨当空落下。
他们想靠着箭雨的攻势压制住周军,好让他们各船上的兵力不能顺利调动,在这个距离上,投石车已经失去了作用。
“加速!全速前进!”
“咚咚咚!”
最前方的一艘战船陡然间加速前冲,看这架势是打算直接撞击周军战船的侧翼了。
这艘前冲的战船前头装着巨大的锥形刺,外层以铁丝包裹,看起来十分唬人,有点类似于攻城用的那种冲车。
“敌船逼近!即将撞击!”
“准备防御!盾牌手向前!”
“嚯!”
一排排周军士卒低伏身形,牢牢的握紧手中长枪,依靠着盾牌组成了方阵。
贴着战船侧面的士兵已经纷纷散开,隔着老远开始施放雨箭。
可以看得出周军士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慌乱,这么个庞然大物撞向自己谁能不慌。
“砰!”
加速驶来的陇军战船终于狠狠的撞上了船只的侧翼。
“砰砰!”
“砰!”
巨大的撞击声让离得近的士兵觉得耳膜一震,两侧的战船一前一后的受到了撞击。
“啊啊啊~”
“噗嗤~”
不少士卒被冲撞波及,有的直接口吐鲜血当场阵亡。
“咔嚓!”
“砰!”
木质的围栏如何经得起强有力的一撞?木板瞬间破碎,高高溅起的浪花顺着破损处灌进了甲板上。
周军战船一共就只有十艘左右,五艘为一组,各自为战。
这一下被二十几艘陇军战船牢牢的围在了当中,进退不得。
但因为战船之间都有铁锁相连,所以周军的阵型一直还算整齐。
“蹭!”
立于船头的一名陇军校尉瞬间拔刀,怒声喝道:
“将士们!跟着我,斩杀反贼!”
“杀啊!”
“蹭蹭蹭!”
“长枪手向前!跟他们拼了!”
“拼了!”
“杀啊!”
两边士卒在巨大的撞击之后迅速就镇定了下来,嘶吼着冲杀在了一起。
有的陇军士卒顺着船头一跃而下,抱着周军就滚在了一起。
还有的顺着甲板小心翼翼的爬到船只后侧,想给周军来一个偷袭。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战船后侧同样守着弩手,一箭就将他们射进了江水之中。
厮杀在不断升级,混战在一起的人数越来越多。
不得不说,两边的水师都还算精锐,仗打成这样依然能保持号令。
“杀啊!都给老子上!”
“冲啊!”
两边士卒渐渐杀红了眼,这一次士气占优的变成了陇军一方。
因为他们是生力军来援,还反过来包围了这十艘战船,兵力占着绝对的优势。
在这样广阔的江面上,战船一旦陷入包围,船上的士兵要么血战到底、要么缴械投降。
当然,你也可以跳船自己游回去,这得看你有没有活下去的运气了。
“嗤嗤嗤~”
“当当当~”
“啊啊啊~”
几十艘战船浩浩荡荡的排列在江面上,有的船上还燃烧起了熊熊大火,紧跟着被海水吞没。
双方士卒的嘶吼声、惨叫声,声声不绝。
有的死于刀剑、有的死于大火、更多的是受了伤然后坠江而亡。
虽然青扬水师包括荆州水师里面的绝大多数士兵都熟悉水性,但在受了伤之后坠江,是很难活下来的。
“当当当~”
“杀啊!”
战事陷入了僵持阶段,陇军的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但他们也有一个劣势,那就是士卒无法快速的调动。
二十多艘战船,没办法全部紧挨着周军的战船,适合登船的位置就那么几个。
为了登船作战,外围战船上的陇军不得不通过木板绳索之类的先登上己方的船只,然后再一点点的杀向周军战船。
而周军这边虽然人数不多,但可以集中所有兵力在大船两侧,节节抗击。
周军打得很辛苦,但着实也让陇军吃尽了苦头。
铁索连舟的优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面对两三倍于己的兵力还能勉强打成均势。
站在将船之内的蔡辰昆看着战场,脸上有着一些喜悦之情,毕竟他看得出,己方在一点点的获取优势。
但在喜悦之下还藏着一丝深深的不安。
为何周军的主力战船一直不动,难不成要眼睁睁的看着己方吃败仗?又或者是张仁轨对铁索连舟太过自信,觉得没必要救援?
蔡辰昆想不明白,但他的中军还有二十艘战船,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击。
他今天打定主意要吃掉周军这批兵马。
双方鏖战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怒吼着的喊杀声一直未停,战死坠江的士卒也越来越多。
胜利的天平已经一点点的开始向陇军倾斜,甚至有一队周军的铁索连舟被撞出了无数破洞,最右侧的一艘战船在缓缓下沉。
这样的战果让战场上的陇军将士无不振奋,手里的弯刀挥起来也更加有力。
而折损过半的周军士卒还在苦苦支撑,没有军令,无人敢放下军械投降。
“杀啊!”
“当当当!”
“嗤嗤嗤~”
那艘高大的楼船上,第五心柔始终在关注着战场的动向。
修长的身形、飘扬的青袍,在这血腥的战场上似乎显得格格不入。
从一开始己方吃了小亏,到蔡辰昆派出战船左右包抄、再到现在己方终于全面占了上风。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但他没有插手战事的指挥。
看到周军的战船燃烧起了熊熊大火,一旁的独孤楠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好歹算是打赢了。”
第五心柔的目光里看不出丝毫的喜悦,在沉默良久之后,他轻声呢喃道:
“我们输了~”
第1525章水战五
“输了?”
独孤楠一愣,茫然的看了看己方将士尽占上风的战场,又看了看目光平静的第五心柔,挠了挠头道:
“大人说错了吧,我军哪有一点落败的迹象?”
独孤楠知道第五心柔一向头脑聪明,但现在的战场哪里看得出有溃败之象。
“青扬水师果然有点门道啊~”第五心柔没有回答独孤楠的问题,只是微微伸了个懒腰:
“接着看你就明白了。”
独孤楠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战场。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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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杀!给我杀光他们!”
“嗤嗤嗤~”
此时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了陇军一方,周军这边被逼的连船舱内部的橹夫都加入了战斗。
总共十艘船,十名都尉领军,到现在已经战死了四人,还有多名受伤,剩下的还在苦苦支撑。
为了彻底歼灭周军,陇军一直保持阵型、稳住阵脚的几艘战船也围了上来,撞开那些个正在下沉的船只,挤到了周军战船的旁边。
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些残余的周朝士兵就会被屠杀殆尽。
就在不远处的江面上,漂浮着大批的周军战船,船上不少武将都满眼通红。
他们不明白,为何主将迟迟不下达出战的号令,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己方士卒战死。
但张仁轨在水师中的威望那是相当高的,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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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仁轨和第五心柔一样,一直在关注着战场局势的变化。
看着己方的战船缓缓起火、一道又一道黑影坠入江水、还有那隔着江面依稀传来的嘶吼声。
这位水师主将看似平静,实则已经紧紧握拳。
终于,他动了。
当他看到陇军船阵彻底乱了阵型的刹那,张仁轨猛得一拍双手:
“啪!”
“传令!中军出击!”
一直守候在旁边的传令兵被吓了一跳,立马扯着嗓子怒吼道:
“将军令!中军出击!”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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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击!”
战鼓一起,前线的那些战船就立刻缓缓出阵,速度不断提高。
这些个武将等待出击的号令可是太久了,一个个摩拳擦掌。
随着将船鼓声的变化,周军的船阵也在不停的变化。
接连冲出船阵的周军战船足有二十多艘,分为四队以铁链相连,按照周军水师的配置,每一队会安排一名校尉指挥战事。
只见江面上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中间两队是足有三四层高的大船,他们的目标极为明确,迅速向战场的左右两翼包抄。
而两侧的都是普通的中型战船,一出阵便将速度提到了极致,一下子就和中间两队拉开了距离。
“再快!”
“咚咚咚!”
“中军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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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两支船队因为体积较小,速度很快,看架势似乎想要越过战场。
当周军阵中鼓声响起的同时,蔡辰昆第一时间也注意到了前冲的战船。
只不过他没有动弹,而是凝神看向遥远的江面,想要摸清楚张仁轨出招的套路。
很快,周军的二十几艘战船就逼近了战场,隐隐约约开始呈包围之态将陇军战船囊括其中,想要在外围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蔡辰昆眼眶一突,瞬间明白了他们的用意,立刻怒喝道:
“鸣金,让他们撤回来!”
此时若继续添兵,只怕会打成添油战术,而且己方的战船数量远不如周军,不一定能打得过,唯有先把前方的战船撤回来重新结阵,然后才能以最强的战力御敌。
“鸣金!鸣金!”
“叮~叮~”
嘹亮的金鸣声响彻江面,正在战场上奋战的陇军瞬间会意,咬着牙退出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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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周军的能战之兵已经所剩无几,只要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就能全歼敌军,但无奈,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们了。
但是这一撤就出现了问题,陇军的十几艘战船杂乱不堪,分布在战场的各处,而且周边还有不少正在下沉的破损船只,有的橹夫甚至划不动船橹,被卡在了几条大船中间。
越是不能动,士兵的心里就越慌,开始拼命的划动船橹,可是最外围的战船没办法快速转向,一时间战场上混乱不堪。
“敌,敌军来了!”
“敌军来了,准备迎敌!”
就在他们慌乱之间,终于有士兵惊慌的喊出了声,周军的战船已然逼至眼前。
“轰!”
“砰砰砰!”
在陇军士卒惊恐的眼神之中,周军的战舰狠狠的撞了上来,几艘本就有些破损的战船一下就被撞裂了,江水顺着底仓开始蔓延。
“听令,全军登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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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士卒从战船的甲板上涌出,甚至有骑兵跃马而上,密密麻麻的冲向了陇军。
二十余艘战船的兵力远高于陇军,陇军本就鏖战了许久,绝大部分士卒都是精疲力尽,哪来的力气再来一场大战?
战事几乎是在一开始就在朝着不利于陇军的方向发展,而且这些周军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活,现在终于能发泄出来,自然下手极狠。
“当当当!”
“嗤嗤嗤!”
“啊啊啊啊~”
阵阵惨叫声四处响起,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在了甲板上,鲜血和江水相互混杂,场面异常惨烈,只不过这次损失惨重的变成了陇军一方。
将船上的蔡辰昆看见这一幕恨得咬牙切齿,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明白了,周军一直迟迟没有出击的原因会不会就是在等己方的船阵彻底混乱,一开始的那两队战船就是吸引己方上钩的诱饵。
“妈的!”蔡辰昆怒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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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鼓,全军出击,救回同袍!”
事到如今蔡辰昆也无力回天,只能尽可能的救下一些同袍,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十几艘战船灰飞烟灭吧。
“将军且慢!”一旁的副将急声大喝,一把就拽住了怒气冲冲的蔡辰昆。
“做什么!”蔡辰昆怒目圆睁:“此时不出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看将军!”
蔡辰昆一愣,顺着副将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正是第五心柔楼船的位置,几名军卒正在奋力的挥动旗帜。
那是让蔡辰昆退兵的命令。
蔡辰昆先是一阵茫然,然后颓废的看了一眼战场,嗓音颤抖着说道:
“传令,退兵吧~”
第1526章陇军大败
江南战场第一次较大规模的水战最终以陇军的失败而告终。
总计二十余艘战船,除了两艘侥幸逃回去的,其余船只连同船上的两千多号士卒全军覆没。
江面上漂浮着大量的船只残骸,有的正在沉江,有的还燃烧着熊熊大火,空中飘着滚滚黑烟。
有些落水未死的荆州士卒在水中奋力的扑腾着,拼命的想要抓住可供逃生用的木板。
这些人简直成了周军弓弩手的活靶子,冷不丁就是一箭射穿他们的胸膛。
江水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淡红色,周军这边只损失了死艘战船,数百名步卒,相比于陇军,无疑是一场大胜。
那艘高大宏伟的龙船上,周嘉庆正在仰头大笑:
“哈哈哈,张将军果然是青扬水师中的翘楚,连第五心柔这般人物都败在了你的手上。
将军之功,甚高!”
战果虽然不大,但这对全军的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提振。
军中一直有传言,第五心柔是不败之帅、用兵如神,将他传得神乎其神,提到他的名字总是有些畏惧。
这一仗想必就能消除士卒心中对于第五心柔的恐惧了,因为他不是不可战胜的。
张仁轨恭恭敬敬的弯腰道:
“陛下,末将不敢贪天之功,此战能胜,还得益于凌先生的铁索连舟之法。
还有,要不是前线将士借助连舟拖住了陇军,怕是也等不到围剿他们的好机会。”
张仁轨一向性子沉稳,这样不骄不躁的样子让周嘉庆大感欣慰。
只见周嘉庆朗笑着说道:
“好,二位都有功,有大功!
都赏!”
“谢陛下!”二人齐齐弯腰。
面带笑意的周嘉庆看向凌宫道:
“凌先生,你看如今我大军气势正盛,是不是可以大举杀过苍龙江,一战击败荆州水师?”
张仁轨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就连皇帝竟然也称呼其为凌先生,看模样对其十分敬重。
这个凌先生到底是何许人物?
凌宫弯腰道:
“臣认为,暂时还不是大举过江的好时机。”
“噢?为何?”
“臣前两日看了荆州水师的水寨,布局颇有章法,防守严密,蔡辰昆此人也算是一名悍将。
而我水师虽然战力胜过对面,然而不少新兵对战船、阵法、号令还没熟悉。
贸然开战,恐无必胜之把握。”
周嘉庆沉思片刻,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那依先生之见,接下来的战事应当如何应对?”
凌宫不假思索的说道:“大军分批分营,每日来陇军营前叫阵。
轮流磨炼士卒,熟悉舟船之战。
短则月余,长则三月,全军定成战力,介时在大举进攻,胜算极大!”
“好!”
周嘉庆朗声喝道:“就依先生之言,张将军,水师之战,就交由你指挥了!”
“臣等遵旨!”
……
陇军大营
刚进入营中,蔡辰昆就面带羞愧的跪在了地上:
“末将领兵无能、带兵无方、损兵折将。
请大人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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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心柔面色平静,微微抬头问道:“将军说说看,今天败在了哪里?”
蔡辰昆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第五心柔会问出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道:
“周军的铁索连舟之法甚是精巧,大幅提升了士卒战力,我军在一开始就落入了下乘。
再加上末将无能,未能看出敌军的诱敌之计,轻敌冒进,还得我前线士卒折损大半。”
“嗯,说的不错。”
第五心柔轻轻点了点头,竖起一根手指道:
“还有一点,将军在前指挥,得时刻注意战场动向的变化,一切问题,得先从最坏的可能反推,任何时候,都得留有后手。”
蔡辰昆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行了,起来吧。”
第五心柔并没有治蔡辰昆的罪,随意的挥了挥手。
可蔡辰昆这次没胆子再站起来了,以前的小打小闹输了就算了,今天这一仗输了对军心士气可是有不小的打击啊。
第五心柔见蔡辰昆坚持请罪,便面带笑意的说道:
“今天我军虽败,但本官看到了荆州水师士卒的勇武,深陷下风也在拼力死战,士气极佳,本官很欣慰。
这一切也都是将军平日治军的功劳,所以就当功过相抵吧,起来~”
见第五心柔都这般说了,蔡辰昆终于站了起来,心中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第五心柔平静的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怕青扬水师的战力要远超我军。
接下来我军暂且闭门不出,任凭敌军如何叫阵都不要出战。
将军需尽快操练士卒、修整战船,提高战力。
至于战事么~先停一停,不急。”
原本按第五心柔的设想,北方战场大败,他应该在江南打一场胜仗,提振朝中文武的士气。
但今天这场仗打下来他发现,对面水师的战力确实比自己强,只能暂时先采取守势。
“诺!”
蔡辰昆抱拳应喝道:“大人放心,臣定呕心沥血,万死不辞!”
“嗯,去吧~”
“末将告退!”
一旁的独孤楠歪着脑袋说道:
“大人,敌军既然用了铁索连舟之法,为何我军不用?这貌似也不难吧。”
既然打不过,我学你还不行吗?
“呵呵~”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你也太小看这铁索连舟了,岂是简简单单就能用的。
水师士卒没有长久的操练,如何能形成战力?
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可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慢慢练。”
“好吧~”独孤楠有些颓废,他毕竟是骑军将领,也帮不少什么忙。
第五心柔轻声道:“传信南疆道,告诉阮志雄,让他起兵北上,攻打周军的后翼。
既然江面上咱们占不到便宜,就先在陆地上给他们点压力。”
“好,我立刻去办!”
独孤楠应了一声,刚欲拔腿离开又停住了,满脸疑惑的问道:
“大人,末将有一事不解。
既然大人早就看出我军要败,为何不早点下令撤军,这样也能少些损失。”
第五心柔抬头看了看独孤楠,嘴角一翘:
“二十艘战船而已,我还不用放在心上。
用一场可以承受的失败,换周军上下的骄纵轻敌之心,未必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独孤楠恍然大悟,抱拳到: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去吧~”
“诺!”
第1527章点兵阁
自从凉王从北境起兵以来,北边的战事就成了京城百姓议论的焦点。
这支一直为大周朝戍守边关的精锐到底战力几何?新朝是否真的能挡得住?
现在街头巷尾的百姓已经把前线的战事当成了谈资,但凡有什么小道消息都会飞速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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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山城、平顶关失陷,金吾卫大将宇文霖等众多武将战死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很快就在这座帝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短短四个月的时间,凉军几乎是横扫冀东、冀西、山南、河北四道,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数十万大军在凉军的马蹄下灰飞烟灭。
这是何等的雄壮?何等的精锐?
京城的百姓终于意识到,北凉铁骑甲天下这句话绝不是随便说说的。
甚至有大批四道逃过来的百姓涌入了京畿附近,让京城看起来都有些乱糟糟的。
似乎新朝也并没有什么新气象。
好在京城的百姓并没有从难民的嘴里听到什么惨绝人寰的屠城之举,这倒是让平头老百姓们心安了不少。
只要不随便杀人,貌似和他们也没太大的关系,谁当皇帝不是当呢?
比老百姓更紧张的反而是那些个豪门大户、朝堂权贵。
他们实打实站在了凉军的对立面,要是凉军真的打到京城,那他们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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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京城都笼罩在了一股阴云之中。
……
皇宫之中,这两个月新建了一座小型宫殿,也不是完全新建的,而是在之前一座废弃宫殿的基础上改建的。
宇文星辰亲自给它取名为点兵阁,顾名思义,就是统筹前线战事的地方。
点兵阁高三层,最下一层占地极广,中间的主厅搭起了一座座大型地图沙盘,囊括陇朝以及周边的所有疆域。
山川河流、大城小县在沙盘之上星罗棋布。
在沙盘之上有许多连廊,一大群身着青衫的官员来来往往,不断将前线的战事标注在沙盘之上。
这些人大多是兵部和翰林院调过来的年轻人,乍一看倒有些朝气蓬勃的意思。
两侧的偏厅要么存放着大量的军情奏折,要么是供诸位大臣和皇帝议事的地方。
这个点兵阁的第一层是最大,也是人员最多的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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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第二层和第三层嘛,就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了,存档的基本上都是绝密信件和重臣议事的地方。
可以说这座点兵阁,俨然成了第二个兵部。
宇文星辰站在高台上负手而立,目光可以俯视整座沙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位皇帝的心情并不算好,宇文霖的人头被山南道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随之而来的还有前线战败的消息。
他没有看,只是下令厚葬。
虽然宇文霖这一仗打得让他很失望,但毕竟是宇文族人,还有的厚待还是有的。
可是凉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城略地,强劲的势头终于让这位皇帝的心头生起了一点点的忧虑。
在他身侧站着两道人影,一位是他的二弟,陈王宇文皓。
宇文皓身披长袍,淡黄色的华服上绣着长龙,这是他亲王的特权。
另一人看起来有些老迈,两鬓的白发清晰可见,但双眼中带着一丝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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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穿着一身红色官袍,却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不像是文官,倒更像一位武将。
独孤承业,陇西大将。
他是最早率兵进京的武将,几个月来一直在京畿周边乃至江北之地转悠,镇压那些个心怀不轨的地方官员、世家大族。
京畿之地乃至整个江北,对宇文家都极为重要,所以哪怕前线战事吃紧,宇文星辰也没有调他去前线。
好在现在那些人都被清理干净了,除了有战事的地方,其他江北之地已经彻底被宇文家牢牢掌控。
宇文皓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
“皇兄,山南、河北两道的战事不容乐观,是不是传信荆州,让第五大人去北方主持战事?”
“不用,江南之战同样重要。”
宇文星辰脸色平静的摇了摇头:
“虽然山城和平顶关失陷,但两道境内还有不少兵力,按照先前的计划,各地据城坚守,节节抗击,短时间内两地不会全境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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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里也可以不断的抽调援军赶赴前线。
凉军是人,不是神,他们不可能一直保持这种猛烈的进攻势头。”
宇文星辰这也算是坚持一开始定下的作战方针:
一攻、一守、一耗。
对凉军的那处战场,采取全面守势。
宇文皓一脸的无奈,他心中要比宇文星辰急得多,早就沉不住气了。
江北总共就那么十六道的疆域,尘岳占了四道,山南、河北什么时候就得丢;常家手里还有两道,这么算起来就是八道之地了。
也就是说整个江北,几乎有一半的地方不受他们掌控。
独孤承业微微弯腰道:
“陛下,要不让臣领兵去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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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再等等吧~”宇文星辰轻声道:
“将军所部的兵马数月来往返行军,很是疲惫,是该休整一下了~
京城十六卫也需要有人盯着操练,这件事就交给将军吧。
二弟,你也多去跟着帮帮忙~”
“诺!”
“臣遵旨!”
宇文皓一脸苦涩,他最烦去军伍中了,又苦又脏,但是又不敢忤逆大哥的意思。
正在闲聊之间,一位太监小步走了过来,在宇文星辰的身侧低语了几句,然后便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旁。
而这位皇帝陛下的眼神似乎隐隐浮现出一股杀意。
“陛下,出什么事了?”独孤承业疑惑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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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宇文星辰冷笑一声:“山南道那个不战而逃的都护使抓住了。”
说来也可笑,山南道都护使陈平在听说凉军攻破山城之后,立马就放弃了手里的兵权,拖家带口、打包金银细软,举家出逃。
跑得倒是很快,但他太小看宇文星辰的御敌之心了,血滴子没花什么功夫就把他全家给抓了起来。
宇文皓气愤的说:“这个废物。陛下对他委以重任,竟然敢不战而逃!
该杀!”
宇文星辰微微伸了个懒腰,淡淡的说道:
“将他全家的人头砍下来,送到前线。
告诉山南道经略史方承基,守住南充城,大功一件!
作战不利,陈平就是他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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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第1528章两家之战一
胶东道位于天宁道以南,向北连接北境边关和宁王辖境、东侧则是茫茫的大海。
单论地理位置,胶东道已经算是整个王朝疆域的最东侧了。
胶东道的疆域不算辽阔,辖境之内有胶州、昌渠、临丘三郡,共五十余城,人口也不多。
一直以来,胶东道都是周朝疆域中一个不起眼的道府。
毕竟从地理位置上看既不靠近京城,又不是宁王管辖,没人疼没人爱。
而且商贾之业不繁华,这里的老百姓大多都是靠种田打鱼为生,不少人还会种些亚麻之类的作物,以换取日常用度之物。
关外的蛮子侵袭不到这里,中原、江南的争斗战乱同样与这里无关,胶东道的百姓们也乐得过这种平平安安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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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穷困了点,但安宁。
但是这一个月来,胶东道变得不再平静。
宁王起兵的消息率先席卷的就是胶东道,满道百姓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是周朝好还是陇朝好。
他们只希望别被抓去当壮丁,至于谁统治胶东道就和他们无关了。
宁王起兵之后,常家边军从北方大举进攻,京城这边也源源不断的调来了不少兵马,大战一触即发。
胶东道和平安逸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
胶东道、昌渠关
昌渠北边的十几座城池都已经被宁军攻占,现在数万宁军深入胶东道境内。
胶东道的守军哪里是宁军的对手,节节败退,丢城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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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国舅爷独孤信及时率兵赶到前线,稳住了局势,只怕整个胶东道都要丢。
城头之上,独孤信轻轻倚靠在城墙边,看向远处的茫茫军阵。
那里是宁军的大阵,今天是双方第一次真正摆开架势开战的日子。
城墙外就是独孤信带来的数万陇西大军,漫天飘扬的旗帜异常壮观。
正值四月中旬,天气已经有了一丝丝的炎热,可以看到少部分士卒的额头上还冒出了点点汗水。
从独孤信来到前线开始,双方大军已经交战多次,互有胜负,只不过都是些千余人规模的小打小闹。
今天这场大战,是独孤信主动发起的,战书一直送到了常翰棠的案头。
正值壮年的独孤信轻笑道:
“到底是常家的边军啊,这气势比起中原军伍不知道强了多少~”
从陇西道一路北上,独孤信本以为陇西军的对手会是凉军,没想到现如今先和常家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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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武将轻声道:
“从阵型的规模来看,今天他们大概出动了四五万兵马,这和咱们的兵力大致相当。
但是对方的骑兵貌似比咱们要多一些。”
独孤信随意的挥了挥手:“边军嘛,总归以骑兵为主,咱们背靠坚城,无妨。”
独孤信从陇西带来的兵马并不多,堪堪五万而已,其他的都是胶东道本地征集起来的官军。
胶东道这种往日没有战事的地方,驻军加起来也就两万人,也就这几个月不断的征兵才达到了四万人左右的兵力。
这四万人在独孤信看来还派不上什么用场,能和常家军一战的也只有五万陇西军。
独孤信伸了个懒腰道:
“确定了吗?常翰棠今天在军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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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将肯定的点头道:“军中有安国公的旗号,必定是常翰棠本人无疑。”
“好。”
独孤信微微一笑:“派人去阵前,请常翰棠见一面,怕是这位老将军到今天还不知道我来了~”
“诺!”
……
隔着广袤的平原,近十万大军遥遥相对,天地间满是肃杀之气。
陇军背靠城墙,皆穿淡红色军服,这是大陇王朝刚刚开始全军更换的新式甲胄,乍一看倒是红潮滚滚~
军中一面面“陇”字军旗迎风飘扬,很有几分气势。
大阵对面,就是南下入中原的宁军了。
要注意,常家边军并不等于宁军的全部,常家扶持幼年周保登上宁王大位,军中自然多出了天宁道上的驻军以及各处吸纳的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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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二十万兵马也不可能全部南下中原,有足足十万士卒留守在了边境。
宁军多以黄色作为军服主色,但大军之中夹杂着不少淡蓝色甲胄的士卒,这些就是精锐的常家骑军。
虽然名义上这些大军以宁王为首,但真正掌握军权的还是常家人。
宁军阵中,老人常翰棠端坐在将台之上。
戎马半生的老人并未穿铠甲,只是一身简朴的素袍、雪白的胡须在空中微微浮动,看起来和邻家老者无异。
常家的年轻一代已经长大成人,再也不需要老人披甲上阵了。
一双苍老的眼眸缓缓在敌军阵前扫过,老人轻声喃喃道:
“陇西之军,竟然能操练的如此严整,真不知道领军之将是何人啊~”
之前他们遇到的一直都是胶东道的本地士卒,根本就不堪一击。
陇西军抵达前线的第一天他们就意识到援军来了,因为在几次小规模的接触战中听出了他们的陇西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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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常家一直没查出对面的领军之将是谁,独孤信似乎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到来。
常怀奕披挂着铠甲站在爷爷的身侧,脸色沉稳,多年战事的磨炼已经让这位年轻人愈发成熟。
瞅了一眼对面的军阵之后,常怀奕战意汹汹的说道:
“不知陇西军比起咱们平瀚道边军,孰强孰弱。”
“呵呵~”
老人淡淡一笑:“待会儿就知道了~”
“哒哒哒~”
马蹄声渐渐响起,对面军阵有几名骑兵一溜烟的跑了过来,手中还高高的举着一面白旗。
这自然是阵前来使,所以宁军这边也没将他们射成马蜂窝。
陇军骑卒在严密的监视下来到了将台之前,为首的壮硕汉子抱拳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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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主将,请安国公至阵前一叙!”
常翰棠的眼睛微微一眯,淡淡的问道:
“你们主将是何人?”
“公爷的故人!”
“故人?”常翰棠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自己在朝中的故人数不胜数,但是有带兵能力、深受宇文家信任的貌似不多。
到底是谁?
难不成是宇文成化从陇西偷偷的跑过来了?
常怀奕略有些担心的提醒道:“爷爷,小心中了他们的奸计~”
思索片刻之后,常翰棠才冷声道:
“见!”
第1529章两家之战二
两军之间不知何时被搭起了一间简易的凉亭,还摆着两杯清茶。
独孤信早早的就来到了这里,除了凉亭外站着的一名仆人之外,他一个随从都没带。
宁军阵中飞出了两匹快马,迅速逼近凉亭。
常翰棠同样没有带护卫,只有孙子陪同,老人的眼中始终带着一丝疑惑。
故人?到底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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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近十万的大军,就只有这么寥寥几人站在凉亭之中。
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一片尸山血海的战场,不知有多少条人命会倒在这片平原之上。
当然,两边已经有大批的弓弩手在暗中搭箭上弦,瞄准凉亭之内。
只要对方敢有丝毫的异动,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
俗话说得好,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常家可没有放冷箭的习惯,但不得不防备着对面玩一手阴招。
爷孙两翻身下马,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名身材颇为壮硕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
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淡黄色的铠甲一看就不是凡品,腰中并没有悬挂佩刀,也算是独孤信的一番诚意。
常翰棠的眉头微微一皱,脑海中出现了一丝恍惚,他觉得这张面庞似乎有一点点熟悉,但半点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独孤信弯腰行礼,朗声道:
“晚辈独孤信,见过常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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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信的腰几乎完成了九十度,这一番礼节挑不出丝毫的毛病。
“独孤信?陇西都护使?”
常怀奕的眼睛一寒,这可是宇文家的左膀右臂啊,地位极高,还是国舅爷。
要是这一战能把他杀了,啧啧~
“独孤信?你是独孤信?”
常翰棠上下打量了好久,才喃喃道:
“岁月不饶人啊,上一次见你时还是一个年轻后生,一晃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独孤信一直都在陇西各州的官场攀爬,很少到京城来,所以常翰棠自然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但是独孤信的这张脸倒是很像他的父亲,常翰棠所以才觉得有些熟悉。
常翰棠印象最深的就是当初那个年轻人在自己的面前畅谈兵法、挥斥方遒,虽然有些稚嫩,但已有将者风范。当时常翰棠就知道,此人日后必定是一个合格的将才,弄不好还能立下开疆拓土之功。
但是老人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和这位年轻人在战场上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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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说是故人,还真的是故人。
独孤信轻笑道:
“纵然光阴流转、岁月如梭,但前辈的精气神依旧不减当年啊。
晚辈佩服!
多年前蒙前辈教导,投身军伍,这么多年始终不敢忘记前辈的教诲,今天能再次见到常老,独孤信当真是三生有幸。”
独孤信自始至终都执晚辈之礼,两人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生死仇敌,倒像是一个长辈在教导一个年幼的后生。
常怀奕的眉头皱了皱,十万大军厉兵秣马,大战一触即发,独孤信却在爷爷面前摆出了这幅恭敬的姿态,胸中的城府也太深了些。
“呵呵~”
老人摇头轻笑:“不服老是不行的,倒是你,颇有几分当初你父亲的风采。
看来以后这天下就该是你们的天地了,我们这种老骨头,早晚会埋到黄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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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信笑了笑:“常老说笑了,请坐!”
两人在入座的同时,独孤信还看了一眼常怀奕:
“常家的长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啊,啧啧。
听闻前两年的边境之战,将军大破北金骑兵,让完颜一族闻风丧胆,当真是将门虎子。
我独孤家的后辈要是有常将军的风采,那我睡觉都得笑醒。”
不需要常翰棠介绍,独孤信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因为血滴子早早的就将常怀奕的画像送到了他的手中。
常怀奕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拱手行礼:
“见过独孤大人。”
见常怀奕这幅不骄不躁的样子,独孤信略带欣赏的一笑,然后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常翰棠也显得十分随意,抿了一口桌上的清茶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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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旧的话咱们就不说了,现在也不是时候,直说吧,今天独孤将军特地要见老夫,意欲何为?”
常翰棠从来就不是一个啰嗦的人,开门见山才是他的风格。
“呵呵~”
独孤信微微一笑:“晚辈特为常家存亡而来。”
独孤信语出惊人,一开口就带着点点霸道的意味。
常翰棠脸色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愿闻其详。”
独孤信的双手往胸前这么一方,自言自语道:
“如今周室以亡,偌大的王朝已经是过眼云烟,终将淹没在滚滚长河之中。
宇文一族继承大统乃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拍手相庆者不计其数。
常家在这种关头支持宁王起兵,只怕不是明哲保身之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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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翰棠苍老的面庞轻轻一抬:“听你的意思,是打算劝降我常家了?”
常怀奕的眼眸微闭,隐隐散发出一丝怒气,此人也太小看他常家人的骨气了。
在常家人的血液里,从来都没有投降二字。
“不不不,老前辈误会了。”
独孤信连连摆手,面带歉意的说道:“晚辈怎敢言劝降二字,常老在边关之外驰骋疆场之时我独孤信还不知道在哪呢。
晚辈此来,为的是和常家的合作。”
“合作?”
常翰棠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老夫倒是有兴趣,说来听听。”
独孤信大手一挥:“十余万大军在胶东道对峙,若是真要打起来,死的人未免太多了些,想必常老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边军这些好男儿死在这里吧?
只要常家愿意交出宁王周保,率军归顺新超朝,承认宇文家皇室正统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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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愿亲封常老为瀚王,王位世袭罔替,平瀚道、天宁道皆为常家属地,常家自此可以永镇边关,子孙后代亦可享万世荣华。
这样一来,常老也是我朝开国元勋,岂不比辅佐一个年幼的宁王来得自在的多?”
常翰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据老夫所知,独孤将军贵为国舅,独孤家更是对宇文一族鼎力相助,可以说是宇文家登基的头号功臣,也只不过封了一个陇国公吧?
宇文家一出手,就给我一个糟老头子王爵,也太大方了点吧?
老夫如何受得起。”
第1530章两家之战三
独孤信脸色极为认真的说道:“常老一世英名、常家更是在边关抵御外敌多年,当得起这份殊荣。”
独孤信的表情倒是十分真诚,看不出半点虚伪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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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夫要是不答应呢?”常翰棠眼神直勾勾的看向了独孤信,雪白的胡须在微风中缓缓飘动,一丝威严的气势不自觉的从其体内散发而出。
气氛顿时为之一静,独孤信和常翰棠对视了很久,才收回了目光,轻笑道:
“常老,常家是百年大族,百年前常家先祖拼了半条命,数代人呕心沥血才攒下这么大的基业,若是一不小心落得个满门覆灭,只怕是不好啊~
常老这一辈子想必见过无数的世家起起落落,远的不说,就说南宫一族和上官一家,失败,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常老可得好好考虑清楚。”
语气中满是威胁之意。
常怀奕的眼眸中怒气更盛,手掌已经不自觉的搭在了刀柄上。
“另外!”
独孤信的语气突然加重了几分:
“这位常公子日后想必也是一代英豪,常老为他攒下一分家业,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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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常公子,呵呵,我劝你还是放下手里的刀,我独孤信一条命死不足惜,但你总不至于想拉着你的爷爷陪葬吧?”
独孤信伸手指了指两边的大军,只要他出了一点点问题,陇军军阵之中势必会飞出无数羽箭,将三人一齐射死。
常怀奕恨恨的瞪了独孤信一眼,然后将头扭到了一边。
常翰棠的脸上倒是没有一丝的怒气,似乎刚刚独孤信威胁的话语他都没有听见,只是话锋一转道:
“老夫想问你一个问题。”
独孤信面带笑意的一招手:“请!晚辈知无不言。”
常翰棠微微扭了扭身子道:“想必凉王尘岳的那封讨贼檄文你早已经看过,不知檄文中所言,是真是假?”
独孤信的脸上闪过一抹趣味,笑道:
“常老的心中想必早就有了答案,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再问?”
常翰棠瞬间会意,独孤信这明显就是默认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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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信接着说道:“周室传承数百年,早就如朽木一般,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唯有我陇西一脉,可以带着天下百姓开创一番盛世伟业!
常家助我一臂之力,才是上上之选!”
“哈哈哈哈!”
常翰棠突然朗声大笑: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老夫啊,常家虽然和宇文家一样是豪门世家,朝中争斗各凭手段,私下里的动作咱们也是一样不少。
但我常家和你们宇文家有一个最大的区别!”
常翰棠竖起了一根苍老的手指道:
“我常家世代戍守边疆,无数常家儿郎前赴后继战死在沙场之上,为什么?
因为我常家世受皇恩,常家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我们心中还有点良知。
而你,你们,你们陇西门阀,毫无底线、祸国乱民,我常家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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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贼子之名毕竟伴随你们一生,后世史书,你陇西必将遭受千古骂名!
今天若是你父亲在此,必不会对老夫说出这番言语。”
虽然常翰棠早已老迈,看起来颤颤巍巍,但是声音却振聋发聩,脸上的一丝英气也是清晰可见。
独孤信的脸色也是在这番话语之下变得越来越难看。
常翰棠丝毫不顾及独孤信的脸色,接着说道:
“老夫倒是很好奇,北凉数十万边军南下,节节胜利,你们一败再败。我常家屯兵胶东道,连你这位国舅爷都亲自上前线了。江南之地更有周嘉庆和赵家的数十万兵马虎视眈眈。
你们陇西,哪来的自信能击败我三路大军?”
常怀奕的嘴角微微一翘,他自始至终都不觉得宇文家能赢,赢得皇位只不过是他们突然偷袭京城、安插内奸才得手罢了。
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对阵,他们常家还没有怕过谁,更何况凉军的马蹄还始终悬在宇文家的头顶。
“常老!”独孤信冷哼一声:“当真要和我陇西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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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翰棠缓缓起身,在常怀奕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走向了战马,只留下独孤信那越来越阴暗的眼神。
翻身上马的常翰棠冷声道:
“沙场之上,见分晓!”
随着两骑的远去,独孤信的脸色也一点点的恢复了平静,最后他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
“不知死活!”
……
从双方各自掠回本阵的那一刻起,沙场之上的杀气便瞬间充斥在天地之间。
宁军阵前,坐镇指挥的乃是常翰棠的儿子常靖哲,长子常靖安已经返回平瀚道,警惕燕军来袭。
常靖哲轻声问道:“父亲,如何?”
常翰棠回头看了一眼茫茫的陇军军阵,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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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战吧~”
“诺!”
常靖哲仰头大喝:
“擂鼓!”
“擂鼓!”
“咚!咚!咚!”
“前军出击!”
“前军出击!”
“嚯!”
“轰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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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雷鸣般的战鼓之下,数千步卒排成一个整齐的阵型迈步而出,前排士卒手持盾牌,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枪尖,最后面则是手持羽箭的弓弩手。
常家也是边军,但军中的骑兵并不像北凉那样多,两翼的骑兵常靖哲并不想一开战就派出去,而是要留在手里作为底牌。
端坐在马背之上的独孤信轻轻一招手,陇军阵中同样响起了阵阵战鼓声。
“咚!咚!咚!”
“大军出击!”
“步卒向前!前进!”
“嚯!”
两边同样都是步军结阵,都没有派出骑军闯阵,看模样是想当面枪对枪、刀对刀的来一场厮杀。
这也是中原大战和关外作战的区别,关外乃是黄沙滚滚之地,草原骑兵的战力可不是吹出来的,所以关外作战必须有大量的战马。
而中原,靠步兵一样能决出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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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将台之上的常翰棠听着响彻天地的战鼓之声,满腔早已冰凉的血似乎又重新泛起了温度。
常年待在京城的常翰棠已经好久没有亲临战场一线了,纵然是前几年北金来袭,也都是两个儿子在前指挥。
现在,战鼓声唤醒了老人心中的热血,年轻时那驰骋疆场的画面再度浮现在了脑海中。
老人喃喃道:
“就让我常家边军的怒吼声,响彻在中原大地吧~”
第1531章两家之战四
“嚯嚯嚯!”
“前进!保持阵型!”
“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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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两边步卒都排成了一字长蛇阵,前排更是用盾牌防得密不透风,一点点的向前推进。
步军交战,绝不仅仅是一窝蜂的向前冲,阵型、战法,缺一不可。
哪边的大阵先破,那也基本上就是败局已定。
就像以骑对步一样,拒马阵只要没破,骑兵一方只能用人命不停的来堆。
一旦拒马阵被破,步军面对的就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弓弩手预备~”
“放!”
“嗖嗖嗖!”
“嗖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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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进的同时,两边阵型后侧的弓弩手还在不停的放箭,密集的箭雨在空中互相交织,甚是骇人,有些遮天蔽日的味道。
“当当当~”
“砰砰!”
“注意躲避!”
有盾牌的士兵还能挡一挡,其余的士卒大多只能靠着手中长枪的舞动来尽可能的击落箭雨,稍有不慎便得中箭。
有的箭矢因为力道太大,还会嵌进那些木质或者竹制的盾牌,一箭将后面的步卒射死。
“嗖嗖嗖~”
“嗤嗤嗤!”
“啊啊啊啊~”
果不其然,两边阵中都响起了阵阵惨叫声,有的人拖着流血的大腿在人群中奋力的挣扎,有的倒霉蛋直接被射成了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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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的军卒露出的空档自然有身后的人补齐。
一句话,不管死多少人,阵型都不能乱。
在这种雨箭攻势下,武将的境遇就要好上不少,因为他们身上的铠甲足够挡下大部分的箭矢。
在军伍之中,要判断对面是不是精锐,第一眼看得就是身上的装备,尤其是甲胄。
最次一等的军卒就是各城的驻军,平日里也无战事,户部的银子也不会拨给他们。
他们的身上压根就没有甲胄,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军服,除了样式之外和老百姓身上的衣服并无二致,也就一部分军官武将能勉强弄几套质量一般的甲胄。
像这样的的军队基本上也就能吓唬吓唬百姓,围剿一下土匪。
而类似于常家边军或者陇西军这种精锐,士卒身上最次的都是布甲、竹甲、皮甲,在胸口处还能镶嵌一块铁片保护要害。
要是军中精锐,就能得到一副堪堪护住上半身的甲胄,这种绝对是军中的百战之卒了。
以悍勇闻名天下的凉军之所以能一直打胜仗,可不仅仅是靠着普通士卒的一腔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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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甲之利也是凉军能打胜仗的重要因素。
凉军从平叛福州开始,每到一处必大肆搜刮铁器,补充军备,再加上凉州境内的几座矿山,士卒身上的铠甲多为上品。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放箭!”
“放!”
“嗖嗖嗖!”
“啊啊啊~”
伴随着一的箭雨落下,两边的步军已经逐渐接近,相距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了。
宁军阵中的一名武将大喝道:
“长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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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
一排排长枪顺着盾牌之间的缝隙伸了出去,盾牌手牢牢的顶住了盾牌。
“准备接战!”
“杀!”
“嚯!”
“嗤嗤嗤~”
“砰砰砰~”
一杆杆锋利的枪尖从盾牌之间刺了出来,两边的战术几乎完全一样。
都是以盾牌手为前排组成防御阵型,长枪手居中,疯狂的向前刺杀,弓弩手则不停的放出箭矢。
步军交战,没什么太花哨的地方,一开始就是比拼斗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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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乌合之众和训练有素的区别,你要是没有阵型一拥而上,大多会被长枪一个接着一个的捅死。
“当当当~”
“嗤嗤嗤!”
其中盾牌手是压力最大的,枪尖一下下的刺在盾牌上,对臂力是一种极大的挑战,而且稍有不慎便会被当胸捅穿。
“嗤嗤~”
“啊!啊啊~”
随着惨叫声的响起,两边陆陆续续有人开始阵亡,接二连三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尸体就这么直愣愣的躺在地上,没人去管,会有无数双脚掌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嗤嗤!”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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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有的士兵双手握枪,拼命的向前突刺,攻得越猛对面的士卒就会往后推,那你这边的战线就会向前移动那么一点点。
当你整条战线不停的后退时,劣势就会变成败象。
优势都是这么一点点的积累起来的。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两边打得你来我往,这里宁军向前突进一块,那边陇军就会扳回一程,整体来看一直处于相持的局面。
在还处于均势的时候,双方的战损都不多,很大一部分士兵都是死于弓箭之下。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一晃双方就鏖战了大半个时辰。
为了保持前排士兵的攻击力,盾牌手长枪手都在不经意间轮换了几次。
“嗤嗤嗤!”
“杀!给我杀!”
不知不觉之间,陇军的战线已经被逼退了十几步的距离,陷入了微小的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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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常家常年在边境作战,论实战能力还是要高上一筹的,士卒之间的配合也更加默契。
将台之上的常翰棠看着这一幕倒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没想到陇军战力竟然如此之强,能和我军鏖战到现在。”
常家平日里能和草原骑兵以战代练,而陇西的兵马可少有实战机会的。
自从起兵南下以来,胶东道的驻军大多是一战击溃,然而陇西军竟然能和他们拼个半斤八两。
西境的边关外只有许多零零散散的蛮族,能打是能打,但是人数太少,和草原游牧民族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陇西军战力强悍的原因只能有一个:
长时间的操练、日复一日的训练。
想明白了这一层,常翰棠才喃喃道:
“看样子为了夺取皇位,陇西豪阀准备了很多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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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怀奕跃跃欲试的说道:
“爷爷,要不我带着骑兵冲一冲?”
“不用~”常翰棠轻轻摇头:
“优势在我,堪堪对面的独孤信怎么出招吧。
咱们静观其变~”
面对大战,老人明显要比自己的孙子沉得住气。
“呜~呜~”
“两翼出击!”
“前进!”
“嚯嚯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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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在僵持了一会儿之后,陇军这边有了新的动向。
两队生力军从阵中涌出,一左一右的冲向了战场,让陇军这边的战力大增。
不过冲出来的士卒同样是步军,阵型依旧整齐划一。
“前进!进攻!”
“嚯!”
“杀啊!”
“嗤嗤嗤~”
伴随着生力军的加入,宁军很快就陷入颓势,战线不停的向后收缩,但还勉强稳得住。
宁军现在面对的三倍于己的兵力,陷入劣势很正常。
第1533章两家之战六
看了许久,常翰棠才喃喃道:
“这仗打得不对啊~”
“赢得太轻松吗?”常怀奕似乎也有这种感觉。
常翰棠平静的说道:
“这次大战是独孤信主动发起的,但从开战以来,独孤信的用兵一直中规中矩,毫无出彩之处。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陇军确实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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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独孤信总不可能以为演武场上训练出来的士兵能击败我常家边军吧?
所以他一定有什么后手,但是后手在哪里呢?”
老人的目光微眯,不停的扫视着对面的陇军军阵,想要看出些什么破绽。
“后手么~”
常怀奕轻声道:“但他们阵中的兵力已然不多,撑死了就是一万余步卒,这点兵力还不足以正面击败我大军。
就算有后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吧。”
“但肯定有哪里不对~”常翰棠心中的那股不安越发浓郁。
“呜~呜~呜~”
一阵突兀的号角声猛然响彻云霄,在漫天的喊杀声和战鼓声之中极为的刺耳。
这号角声不是从战场上传出的,而是来自宁军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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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翰棠眉头一皱,本能的向后看去,在身后的平原之上,无数军卒正在跃出地平线。
常怀奕目光一寒:
“爷爷,您找的后手,来了~”
常翰棠冷声道:“原来是跟老夫玩了一手声东击西~
独孤信,你也算学到了你父亲的几分本事!”
“偷袭!后方有敌军偷袭!”
“后军列阵!列阵!”
一道道怒喝声瞬间响起,宁军的后军开始纷纷转向,向后列阵。
靠前指挥的常靖哲也发现了后军的不对劲,但他还不清楚偷袭的陇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将军,现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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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靖哲的眉头皱了皱:“传令!让后军先挡一挡!
立刻鸣金,让前线的骑兵撤回来支援!”
这一次常家带出来的骑兵并不多,一半的兵力正在前方冲阵,还有一半在护卫常翰棠的安全,那部分的兵力可是不能动的。
常靖哲的心底同样泛起了一股不安,对面的陇军应该在五万人上下,应该是他们的全部主力才对,那身后的这支兵马是从哪里来的?
难不成中计了?
“叮叮叮~”
“叮叮叮~”
鸣金之声虽然响了起来,但这时常靖哲才发现,前面的骑军已经很难撤回来了。
鏖战许久,双方的阵型基本上都打散了,互相参差不齐的嵌入敌方军阵。
深陷军阵之中的骑兵哪有这么容易撤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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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靖哲的眼神中满是焦急,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后军拖一拖,拖到骑兵回来。
再回头看这支突然从身后出现的步卒,他们的移动速度极快,同时嘴里还发出阵阵怪叫声。
“喔喔喔~”
“呦呦呦~”
这群士兵的打扮极为怪异,身上的军服不是陇军的制式,反而是以黑色为主,其他杂色为主的胡服。
大部分人的头发都很长,绑成辫子卷在喉咙处,头顶上也没有头盔。
而且他们的身材都不壮硕,个头略矮。
手里的弯刀也不是陇军的制式军刀,刀柄狭长,刀锋微微向上凸起,在这些人的手里来回飞舞。
看他们的面庞,显然不是中原人士。
常翰棠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了一抹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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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境蛮族,宇文家真是好手段!”
常怀奕的眼中满是茫然,自己的见识哪里比得过爷爷,不知道西境蛮族是个什么东西。
常翰棠凝着眼睛说道:“先看看吧~”
常怀奕点了点头,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战场。
后军的一部分兵力已经调转了身形,靠着一部分长枪、盾牌结成了军中。
“准备御敌!”
“嚯!”
“喔喔喔~”
“呦呦呦~”
发出阵阵怪叫的陇军很久就逼到了阵前,他们脸庞上还摸着五颜六色的涂料,看着极为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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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在战场上英勇无比的常家边军也愣了一下,这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喔喔喔!”
“嗖嗖嗖~”
这群人刚刚冲到阵前,就有无数的坛坛罐罐被他们扔了出来。
“砰砰砰~”
这些坛坛罐罐在空中炸裂,迸出了大量的粉末,有点类似于辣椒粉的样子。
大批的宁军士卒一下子就被糊住了双眼,一个个死命的揉着眼睛。
他们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看不清任何东西。
“喔喔喔~”
“呦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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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怪异陇军的手里并没有盾牌,清一色的狭长弯刀,
只见他们在冲到阵前之时,一名士卒猛的蹲了下来,身后一个长得短小精悍的男子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整个人一下子腾空而起。
“喝!”
“当!”
“嗤~”
“啊啊!”
狭长的刀锋毫无疑问的割破了宁军士卒的咽喉。
一落地这名男子就肆意的挥舞着长刀,展现出了一股与他身形毫不相符的凶悍。
“喝!”
精瘦的汉子一弯腰,刀锋顺着腰间这么一转,很快就割破了两名敌军的腰腹,鲜血溅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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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涂成各种颜色的汉子舔了舔嘴唇上的鲜血,不要命的继续向阵型深处冲去。
“砰砰砰!”
“呵呵呵!”
“当当当!”
所有人的动作几乎都是一样,一人弯腰俯身,一人踩背,就这么直直的跳进宁军大阵。
有些运气不好的当场就被长枪捅穿,鲜血淋漓的尸体就这么挂在半空中。
更多的则是杀进了宁军大阵,然后开始疯狂的砍杀。
因为一部分士卒的眼睛被粉尘迷住,陇军轻而易举的撕开了这道防线。
而平原之上的敌军依然是乌压压的一片,阵阵怪叫声响彻云霄,看规模,从背后突袭的陇军绝对在万人之上。
很快,宁军的后方大阵就呈现出一种溃败之势,这些来头不明的敌军相当悍勇,有的人被捅了一刀还在奋力的冲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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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脸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涂料着实唬人,导致宁军的战线节节败退。
常翰棠的眼神一点点的变得阴沉,脸上带着丝丝怒意。
常怀奕看战场的情况不太妙,手中已经多了一杆冲阵用的长枪,抱拳沉喝道:
“爷爷,我去吧?”
“呼~”
常翰棠吐出了一口憋在胸中的浊气,轻声道:
“你率骑军开路吧,破开他们的阵型。
鸣金,全线退兵!”
“诺!”
第1534章西蛮兵
战场上尸横遍野,一具具残缺不堪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里,还有些士卒正艰难的在血泊中哀嚎,场面十分血腥。
还在打扫战场的出人意料的是陇西的士卒,说明这一场城下之战是陇军赢了。
两军加起来共有三四千人殒命疆场,也算是打得极为惨烈,其中宁军稍稍输了一阵,但损失也算不得太过惨重。
在战事的最后,常怀奕亲率三千骑兵冲阵,到底是常家长孙,胆魄过人,一杆长枪在军阵之中杀进杀出,没费什么力气就在陇军阵型之中撕开了一条口子,冲破了包围圈,让大军得以安然无恙的退出战场。
独孤信漫步在战场之上,轻轻的抚摸着一匹战马的鬃毛,这匹战马显得十分狂躁,正在左右扭动着自己的头颅,但被两侧的士卒死死的摁住。
“啧啧~”
独孤信砸了砸嘴巴,轻声道:“这平瀚道的战马貌似比起北凉战马稍稍逊色了几分了,马腿的力道没那么强,有几分像辽东的战马。
比起咱们培育的良马,应该的不相上下。”
独孤信的脸色看起来不错,他本来也没指望能一战吃掉常家的数万精锐。
站在身侧的副将轻声问道:“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问。”
独孤信笑了笑:“直臣啊,有什么话就问,不需要藏着掖着。”
此武将名为许直臣,三十几岁,正值壮年,乃是独孤信从陇西带出来的,今天战场上的大部分士卒都是他亲手训练的,堪称独孤信的左膀右臂。
许直臣轻声道:“将军今天为何不带骑兵出城作战,咱们的骑兵比起常家骑军,应该差不了太多,何必让步军为诱饵吸引宁军主力呢?”
其实在城中是有一万精锐骑兵的,但独孤信一直没有派他们出战的意思。
别看今天他们在城外摆了五万大军,实则里面有一万多人是胶东道本地的驻军,根本没有什么战力,但是给常家造成了一种假象,以为独孤信把所有的家底都拿了出来。
“呵呵~”
独孤信笑了笑,指了指身前的战场道:“直臣,你训练的步卒号令严明,进退有度,我很满意。
但训练的再多,也不如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见血有效果。让步军多磨炼磨炼,有好处,死一点人不算什么。
再说了,咱们的骑军可是底牌,轻易不能暴露在常家的眼皮子底下。”
许直臣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笑而不语。
很快就有一名精瘦的汉子大步走到了独孤信的面前,抱拳喝道:
“末将帖儿木,见过独孤大人!”
汉子的脸上摸着五颜六色的涂料,头发盘了好几圈,搭在脖子上,身上的胡服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汉子满脸冷色,眼神中的寒气让人发渗。
“哈哈,你来了。”独孤信笑了笑:“今日一战,多亏了将军领兵奇袭啊,我要给将军记一功!”
“谢大人!”帖儿木的脸色没有半点笑容,从头到尾都板着一张脸。
他,以及他手底下的一万人,全都不是中原人士,清一色是西境之外的蛮族。
至于他们为何会替陇西效力,那就只有独孤信这些人自己才知道了。
“军中士卒没什么伤亡吧?”独孤信略带关切的问道。
“死了百十号人,无妨。”帖儿木冷声道:“宁军跑得快,不然一定多砍下几个脑袋。”
独孤信微微点头,挥手道:“去吧~”
“诺!”
帖儿木大步离去,而一旁的许直臣则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大人,这些西蛮兵都是为了银子而战,靠得住吗?”
独孤信嘴角一翘:“自然靠得住,除了咱们,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
放心吧,用这些人打仗,划算!”
……
宁军大帐,常家的老中青三人都坐在帐中,吃了一场败仗,脸色有些不好看。
常怀奕闷闷不乐的嘟囔道:“爷爷,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虽然常怀奕带着骑军撕开了西蛮兵的包围圈,但是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这些人别看矮小,但打起仗来是真不要命,一个个刀法娴熟,身形矫健,不少步卒都在他们手底下吃了大亏。
老人的眼眸中有一道寒光闪过,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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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啊,是西境之外的蛮兵,常年生活在西境的十万大山之中,以捕食各种为生,战力自然是不弱的。”
“爷爷和他们交过手?”常怀奕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好奇,听爷爷的语气似乎对他们很熟悉。
常翰棠轻轻的靠在椅背上说道:“爷爷年轻的时候带兵去过西境,那时候西境之外的蛮族造反,不向我朝纳贡称臣,陇西独木难支。
刚到战场的时候爷爷轻敌了,吃了好几次亏,这些人天性弑杀,纯纯的一群滚刀肉,全族男子皆可为兵丁,数万大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给打趴下。
幸好西境之外蛮族众多,都是些小部落,他们之间也互相有仇怨,一直成不了气候,那一场大战之后他们就元气大伤,老实了许多。
但我没想到,陇西竟然能将他们收为己用,这群人打仗真的是一把好手。”
“借刀杀人吗?”常靖哲显然也是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这段往事,皱眉道:
“既然与我们中原不对付,那他们为何还要替陇西卖命?”
“哼~”
老人冷哼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陇西一脉无非是给了银子罢了,再加点威逼的手段,就他们这些部落,任何一个也不能单独与陇西豪阀抗衡。
打仗赚银子和全族被灭,很好选。”
常怀奕愤愤的说道:“引外敌入境,陇军真不是个东西!”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和陇军也算是同胞,但是那些蛮兵可不是。
“战场之上各凭手段,只要能赢,所有手段都可以接受。”老人的目光微眯道:
“怪不得独孤信今天敢下战书,原来是有点底牌的。”
“父亲!”
常靖哲拱手道:“那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提防着点他们了?”
老人的眼眸闭了起来:“通知各营,加强防备就行,也不用太过畏惧。
既然他们要打,那咱们就陪着他们好好玩玩。”
“诺!”
第1535章九原城
九原城,山南道九原郡的郡治所在。
这只是中原大地平平无奇的一所郡治,要是没有战争,可能凉地的军卒一辈子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这里的小老百姓也会一直过他们的小日子。
但现在九原城的城门禁闭,风声鹤唳、箭弩上墙,已经有五六天的时间无人进出。
此时此刻,九原城的城外满是乌压压的黑甲士卒,“凉”字军旗高举,让九原城的守卒心惊胆战。
自从凉军水淹山城、尘岳亲手斩杀宇文霖之后,四万凉军步卒就兵分两路,在夜潇潇和厉拔天的率领下攻进了山南道境内。
而负责九原郡的,正是凉州将军夜潇潇。
其实夜潇潇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凉军的野战边军序列之中了,一些后来从军的士卒可能对这个名字都很陌生。
自从景泰初年,凉州军平叛福州归来之后,夜潇潇就奉命调任武关主将,后升任凉州将军,一直在凉州本地为将。
十几万大军征伐辽东他也没有随军出征,第一次凉燕大战也主要是守城战,可以说夜潇潇很久没有正儿八经的带过兵了,这可让夜潇潇手痒的很。
但仔细盘算一下你就会发现,夜潇潇在凉州步军中的资历高得很,仅次于凉州步军的第一任主帅朱天和。
当初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凉州步军副帅,还以步军副帅的身份兼领了第一任先登营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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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潇潇的成名之战也是先登营立营之战,亲自赤裸上身,不避箭矢、率军登城,令福州军卒闻风丧胆。
即使是如今的步军主帅厉拔天见了夜潇潇,那也不敢造次,老实的不行。
在攻入九原郡之后,夜潇潇也展现出了自己的领兵之才,五战五捷,攻城略地、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一路打到了九原城下。
到九原城下时凉军才终于止住了他们前进的势头,夜潇潇没有急于发起进攻,而是先围城,再徐徐图之。
这一次夜潇潇带出来的兵马完全以步军为主,骑兵很少,长时间的攻城战极为消耗士卒的体力,所以该让士兵们歇一歇了。
中军大营里,几名武将坐在军帐之中,夜潇潇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问天司送来的情报,那上面介绍的是九原郡郡守的生平、性格、喜好、官场经历。
两军交战,可不仅仅是只有正面搏杀,私下里的情报搜集也是重中之重。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夜潇潇看了半天,这九原郡的郡守名为赵华,妥妥的一个文官,九原郡守将在前两天就战死了,也就是说现在守城的其实是个文人。
一个文官,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守住九原城呢?
侧边的一个粗狂汉子沉声道:“将军,我大军自山城分兵以来已有一月,进展神速,眼下只剩一个九原城还未攻克。
依末将之见,不如趁着军中士气正盛,一鼓作气拿下九原城,末将愿率五百死士登城,为全军先锋!”
开口说话的武将名为万永,官任牙门将,隶属野战步军序列。
万永是军中步卒的老人,三十多岁的他已经打了整整六七年的仗,是当初夜潇潇在武关做将军时一手提拔起来的悍卒,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士。
“不急~”
夜潇潇随意的挥了挥手道:
“九原城不同其他那些小城,城中好歹还有四五千的守卒,屯粮也多,一两次强行登城效果不大,反而徒增伤亡。
不如先让军中的士卒歇一歇,养精蓄锐之后再战。”
万永挠了挠头,似乎是有些闷闷不乐。
“行了行了。”夜潇潇翻着白眼说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幅急性子,这两年在厉将军的手下也不见你收敛收敛。
本将答应你,只要攻城,你就是先锋!”
“嘿嘿~”
万永这才露出了笑容:“还是将军了解我,哈哈。”
身侧一名武将嘟囔道:
“得,前锋一职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老万抢走了,亏大发了~”
“哈哈哈!”
满屋子的将领都齐齐笑出了声,这些日子每攻一城,这些将领必定会先争抢先锋之位。
一名亲卫大步从营帐之外走了进来,恭敬的将一封书信放在了夜潇潇的桌上,沉声道:
“将军,城内送出来的。”
“城内?”夜潇潇有些诧异,随手就拆开了信件。
“这些家伙大半夜送信出来做什么?”
其他的武将很是好奇,城内那些陇军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送书信出来。
看着看着,夜潇潇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万永有些担心饿问道:
“将军,怎么了?信中说了什么?”
夜潇潇揉了揉眉头,饶有兴致的放下了手中的信件,轻笑道:
“九原郡郡守赵华送来的降书,两日后,他开城献降,希望我们能保护他的家人,不要伤及性命。”
“献降?好事啊!”
“啧啧,那这一仗岂不是不要打了,舒坦。”
众人议论纷纷,脸上都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一个月的仗打的并不轻松,因为宇文星辰严令各地必须死守,导致凉军只能一城一城的去啃,确实被拖住了步伐。
还是万永粗中有细,看出了夜潇潇的神情有些不对,当即便开口问道:
“将军,他们要开城献降不是好事吗?您怎么……”
在万永看来这封投降书没什么不妥,无非就是这个赵华怕死,生怕凉军破城之后要了他的脑袋,所以才愿意开城投降。
“呵呵~”
夜潇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轻声道:
“问天司的情报中说,这个赵华是宇文成化当初在京城提拔起来的,官场生涯一直都在京城,宇文星辰篡位之后他才出京做了郡守,但是一家老小都留在了京城。
他现在希望我们不要伤害他的家人,他哪里来的家人?”
众人恍然大悟,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问天司的情报搞错了,要么就是这个赵华在说谎。
该相信谁还需要多问吗?
万永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沉声道:
“那将军的意思是?”
夜潇潇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到了营门口处,看向九原城的方向轻笑道:
“既然他想玩阴的,咱们就陪着他玩玩。
回信,两日后,大军受降!”
第1536章孤军入九原一
“呜~呜~呜~”
第三天的清晨,天色刚完全亮起,九原城外就响起了一阵阵刺耳的号角声。
漫山遍野的凉军涌出了军营,齐齐到九原城北门外列阵,阵型很是雄壮。
凉军士卒顺着城外的官道一路逼近到了城门口附近,城中的守军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因为他们早就在城头上挂满了白旗。
凉军在距离城墙一百大步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大军沿着官道两侧列阵,军旗林立、气势不凡。
夜潇潇骑在高大的北凉战马上,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大军前列,身侧跟着的步军将领名为江卫华,乃是苏宏手底下的将领,同样官任牙门将。
江卫华的身形相比万永就要瘦弱一些,但他可是实打实的狠人,前一阵的攻城战可是阵战敌首一十六,在人群中杀了个七进七出,勇猛无比。
夜潇潇攻打九原,麾下一共有两万步卒,其中有一万人是冀西道上的降卒。
实际上冀西道的降卒中有不少校尉都尉是凉军多年来秘密渗透进去的,这一万人早就与凉军无异,其中就包括了江卫华。
但那位万永此刻却消失不见,并不在受降的队伍中。
江卫华扫了一眼城头,轻声道:
“将军,看着很正常~”
城头上的守军不多,清一色举着白旗,原先的陇军军旗也被换了下去,为数不多的箭楼角楼看着也空空荡荡,无人驻守。
夜潇潇微微一笑:“暗流汹涌、岂是我们能看得见的~”
江卫华的嘴角一勾,不再说话。
“开城门!”
“嘎吱~”
伴随着一道怒吼声,九原城紧闭了多日的大门缓缓而开,厚重的城门带着一丝腐朽、破败的气息。
这些个中原的州郡,很多地方平日里都不会修缮城墙,破破烂烂,得过且过,没办法,他们没那个财力。
等到战事一起再去修,哪里还来得及~
城门大开,出现在凉军眼前的是一大排身穿官袍、腰中系着白布带的九原官员。
系白带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意思就是我投降了,别打我。
随着官员出城的少许军卒也是赤手空拳,没有携带兵刃。
“行!”
一大群官员垂着手、低着头,一路走到了夜潇潇等人的面前,隐隐间人群中似乎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在官员的最前列,是一位四十几岁的文官,手中捧着一个木盘,里面放着些印信、文书之物。
“跪!”
众人齐齐跪下。
“拜!”
领头的文官将木盘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
“九原刺史赵华,率全城官员、百姓开城献降。
特向将军献上九原人口户籍官府简册!自今日起、九原郡归属凉王所有。
望将军善待全城百姓!”
“参见将军!”
随着赵华的朗喝声落下,身后的官员都拜伏在地。
马背上的夜潇潇眯着眼睛看了赵华好一会儿,这才翻身下马,亲手扶起了赵华:
“赵大人,诸位大人,请起!
你等迷途知返、弃暗投明,使九原城免遭战火,本将深感诸位大义,必定向王爷表奏诸位之功。
本将担保,凉军入城之后和百姓秋毫无犯,全城守卒,不杀一人!”
“谢将军!”
颤颤巍巍的赵华被夜潇潇亲手拉了起来,脸上带着些受宠若惊的说道:
“下官早就听闻将军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威武不凡,失敬失敬。”
“呵呵,赵大人太客气了。”
夜潇潇轻笑道:“大人在山南道官场声名显赫、深受百姓爱戴,本将也是仰慕已久。”
两人互相说着一些场面话,赵华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很恭敬,一直把降臣的表情摆在脸上。
聊了一会儿之后,夜潇潇拍了拍胸前的甲胄道:
“行了,那咱们就入城吧?看看九原城里的风光?”
“那是自然。”
赵华立马就侧开了身子,目光扫了一眼城外黑压压的大军队列,口中似乎是随意的说道:
“将军,九原城的街道略显狭窄,城中的营房也不多,大军是不是暂住城外?等军营搭建完毕再入城?
若是全部入城,只怕一时间没有地方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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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这样,那大军就留在城外吧。”夜潇潇很少自然地笑道:“本将带亲兵入城即可,大人带路。”
夜潇潇的脸色很是自然,赵华也是满脸笑意。
但跟在夜潇潇身后的江卫华眼中却泛起了一丝寒光,嘴角还不经意的勾起了一抹笑容。
夜潇潇并没有骑马,而是和赵华两人肩并肩的走进了九原城。
跟随夜潇潇一起入城的是江卫华所率的五百亲兵,骑兵以两人为一排,狭长的队伍缓缓行进了城内,而大军主力则按照夜潇潇的命令停留在城外大营。
五百骑面色冷漠,腰间统一悬配着北凉刀,和以前略有不同的是他们的马背上多了一副弓弩,只不过这小小的变化没有引起赵华的注意。
确实和赵华说的一样,九原城的就到有些狭窄,而且道路两边空空荡荡,并没有迎接凉军入城的老百姓。
夜潇潇轻轻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马鞭说道:“偌大一座九原城,看起来倒是空荡的很。”
赵华有些不好意思的拱手道:
“老百姓害怕战乱,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还请将军见谅,等过几日下官定为将军摆下接风宴,犒劳士卒。”
“呵呵,无妨~”
夜潇潇随意的笑了笑,目光在城头以及街道四周一闪而过。
城上的士卒看着不是很多,基本上都举着一面象征着投降的白旗,而整条街道除了众人的脚步声更是空无一物,异常安静。
这种气氛莫名的有些诡异。
但夜潇潇一脸的不在乎,指指那边看看这边,兴致倒是不错。
赵华见夜潇潇似乎脾气很好,也打开了话匣子,大谈九原郡的风土人情,从民风民俗到饮食习惯,口若悬河,两人交谈间甚至还能爆发出阵阵笑声,一点也不像是受降,倒像是老友相见。
明明才来九原郡做官几个月,却能对城中的情况如此熟悉,说明赵华暗地里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但赵华在不经意间总是把头瞥向城门口处,时刻注意着凉军入城的速度,五百人的骑队拉的老长,到现在才进来了三分之一。
他这些小动作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夜潇潇眼角的余光中。
第1537章孤军入九原二
在某一个瞬间,夜潇潇突然扭头道:
“赵大人,听说您是宇文成化的门生?”
赵华愣了一下,不知道夜潇潇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道:
“下官初到京城时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当初是宇文大人将我提拔进了礼部,虽然官不大,但也算对我有知遇之恩了。”
夜潇潇微微一笑:“那大人为何还会开城献降?按道理来说,是宇文成化让您坐到了今天的位置啊~
大人不应该誓死效忠新朝才是吗?”
夜潇潇的语气中陡然出现了嘲讽之意,这话题摆在场面上聊似乎有点不尊重赵华。
赵华的脸上涌现出一丝窘迫之意,但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他还是迅速恢复了正常神色,义正言辞的说道:
“宇文家叛国篡位,罪不容诛,纵然对我有恩,我赵某人也分得清忠义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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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赵某自幼熟读诗书,实在不愿见到百姓蒙难,强行守城,只会让老百姓白白丧命。
凉王乃是忠肝义胆之人,声名远博,赵某甘愿拜入王爷麾下!”
赵华的脸上满是真诚,提到宇文家时甚至还咬牙切齿的骂了几句,似乎和宇文家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哈哈哈!”
夜潇潇情不自禁的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异常的大,笑的赵华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哈~”
“咳咳。”赵华很是尴尬的挠了挠头:“将军,您在笑什么?莫非下官有什么话说错了?”
夜潇潇一伸手,挽着赵华的胳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赵大人,您刚刚说的那些话要是传到宇文成化的耳朵里,您留在京城的家人怕是得遭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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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华一愣,脑子一片浆糊。
夜潇潇伸手指着街道侧面的一间房屋道:
“让我猜猜,这间屋子里面藏着多少弓弩手,十个?还是五个?那堵土墙的后面怕是有不少刀斧手吧?”
赵华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扭头嘶吼道:
“动手!”
“嗖嗖嗖~”
“啊啊啊!”
“轰隆!”
弓弦拉动的声音和惨叫声顿时响起,但惨叫声不是来自于夜潇潇手底下的五百亲兵,而是从街道两侧的民房、木屋中传出。
夜潇潇身后的亲兵们在第一时间就放出了手中的箭矢,目标就是街道两侧的那些民房,看不见人影,但照样是一通乱射。
身份证-563743675
那座城门也突然合拢,彻底将入城的数百骑兵封死在城内。
一切来的都是那么的突然。
“杀啊!”
“包围他们!”
伴随着阵阵的嘶吼声,大量手持兵刃的陇军士卒从街道两侧源源不断的冲了出来,很快就将夜潇潇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城头之上也冒出了大量的士卒,手持弓弩,瞄准着街道上的这些凉军骑兵。
但他们都没有动手,因为冲出来的他们陡然发现,郡守赵华,还有那么多的官员,现在全成了夜潇潇手里的人质。
“蹭蹭蹭!”
夜潇潇身后的亲兵也纷纷拔刀,将那些冲上前来的陇军乱刀砍翻。
这些亲兵在入城之前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刚刚变故骤生的那一刻他们就控制了这些官员。还有不少骑兵的手里举着弓弩,和城头上的那些人展开了对峙。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一柄弯刀搭在了赵华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锋已经划开了他的皮肤,丝丝鲜血正在往外渗。
这位赵大人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他的命现在完全掌握在了夜潇潇的手里。
夜潇潇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赵大人,诈降这种小伎俩用在本将军的身上,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人了~”
赵华的嘴角不停地哆嗦,眼神中满是惊恐,他不明白夜潇潇为什么能看穿他的计谋?
城中武将战死,只有赵华这么一个文官做得了主。要说让赵华带兵真刀真枪的和凉军干上一场,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了。坚守的话也不切实际,山城固若金汤、雄兵数万,打到最后连宇文霖都战死了,他赵华哪来的自信能挡得住凉军的猛攻?
于是这位赵大人就想出了一个主意,诈降,诱使夜潇潇入城,然后将其围杀在城内,这样凉军定然不战自溃。
这也正是为什么一开始赵华建议夜潇潇把大军留在城外的原因,要是大军入城,他还有什么把握斩杀夜潇潇?
“放开大人!”
“赶紧放开大人!不然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由于城门被关闭,陇军占着绝对的人数优势,但他们也没法动手,只能站在哪里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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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卫华手持弯刀,策马向前,冷笑道:
“谁敢上前一步,老子就剁了你们郡守的脑袋!都给我老实点!”
一群士卒面面相觑,领头的校尉们谁也不敢下达动手的命令。
赵华硬着头皮说道:
“夜将军,您如今已经身陷重围,是必死之地,何必再负隅顽抗?
倒不如归顺我大陇王朝,以将军之才,必定被陛下重用,日后荣华富贵可是用之不尽啊~”
“赵大人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夜潇潇被他搞得哭笑不得,都到这个地步了,赵华竟然还在想着劝降。
看到夜潇潇这幅表情,赵华心知劝降绝无可能,只能投鼠忌器的喝道:
“夜将军,你要是杀了我,今天注定走不出这九原城,纵使城外的凉军再多,也不可能在你战死之前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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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你想和我同归于尽吗!”
入城的凉军不过五百,而赵华手里的兵力足有五六千,为了斩杀夜潇潇,城中所有的兵力都被他调到了北门,即使凉军进攻北门,赵华坚信自己手里的兵力也能坚守一阵。
而夜潇潇在这段时间里,肯定是必死无疑。
赵华的眼神中带着一点疯狂,此时此刻他只能寄希望于夜潇潇不愿意和自己以命换命。
他不想死,他相信夜潇潇也不想死。
夜潇潇眼神平静的扫过周围密密麻麻的陇军,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慌张,最后他看向了赵华,轻声喃喃道:
“你就这么自信,这些人守得住九原城?”
“砰!”
还不等赵华答话,一道剧烈的爆炸声就骤然响起,让所有人都举得耳膜一震。
赵华的脸色瞬间惨白,爆炸声响起的方向不是城北,而是城南~
第1538章孤军入九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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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城南的方向很快就传来了一阵阵的骚动,依稀可以听见嘶吼之声。
而北门之外也响起了擂擂战鼓,想必城外的凉军发现了异常,开始准备攻城。
“准备防御!弓弩手预备!”
“弓弩手列阵!”
城头上的陇军士卒异常紧张,这貌似和他们一开始的计划不太一样,不知道该攻击城外的凉军还是城内的。
一时间围住夜潇潇的陇军都陷入了骚乱,一个个左顾右看,不清楚城中出了什么变故。
赵华愣了许久,才支支吾吾的问道:
“你,你做了什么?”
夜潇潇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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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人,您把所有军力都调到了北门,只怕南门的守军连五百都没有了吧~
怎么守得住呢?”
……
九原城南门,那座城门已经被凉军用火油炸得四分五裂,大批的凉军正在迅速涌进城门,滚滚浓烟开始飘扬在南城门的城头上。
领头率军前冲的正是军中牙门将万永,身后乃是整整两千步军精锐。
“拦,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
城门口处陇军最大的官就是一名都尉,他哆哆嗦嗦的挥舞着手里的长剑,目光中早已慌乱。
一开始分配任务的时候他感到异常开心,自己只需要留在南门看戏就行了,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多凉军从城外杀了进来。
“杀!杀啊!”
“拦住他们!御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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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退者死!”
十几名守军硬着头皮、举着长枪冲了上去。
“喝!”
正在前奔的万永怒喝一声,右脚在地面猛地一跺,整个人跳向了空中,身形很是敏捷,十几名军卒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但目光中隐隐有一丝畏惧。
“喝!”
“当当当!”
万永猛地挥刀而出,好几杆长枪拦腰被他砍断,陇军目瞪口呆的看着枪杆,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还不等那些军卒反应过来,落地的万永一手拎着一名步军的腰带,一手拖住后背,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臂力简直惊人。
“喝!”
万永大喝一声,将这个一百多斤重的汉子直接给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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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啊啊啊!”
这一扔直接砸到了一大片,吓得剩下来的陇军一动都不敢动。
“跑!跑啊!”
在片刻的寂静之后,这些个守军掉头就跑,再也无心抵抗。
“别跑!都给我站住!”脸色涨红的都尉拼命的嘶吼着,想要阻住败势。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这种时候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噗嗤~”
话音还未落,一柄弯刀就从后背捅进了他的身体。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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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艰难的低头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刀锋已经整个穿透了他的胸膛,再度吐出一口鲜血之后,他整个人便瘫倒在地。
“头,头死了!大家快跑啊!”
“跑,快跑啊!”
为数不多的守军在见到领头的都尉战死之后愈发无心恋战,瞬间兵败如山倒,凉军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占领了整个南门。
两千精锐顺着城中的街道开始向纵深杀去,陇军彻底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哼~”
弯刀带血的万永冷冷的哼了一声:“雕虫小技,还想骗过将军?”
赵华以为夜潇潇中了计,实际上夜潇潇真正的后手就是万永的这支精锐。
夜潇潇推算,要是赵华是诈降,定然会将兵力集中在北门御敌,那南门一定是空虚的,两千精锐,足够破开南门的城防。
但攻入南门的过程比万永想象的还要轻松,因为守军的注意力全部在北门,一直到城门被凉军撞开,他们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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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永一挥手中弯刀,怒喝道:
“一队跟着我直奔北门,其他的攻占全城!”
“诺!”
……
听完夜潇潇的问题,赵华整个人都愣住了。
对啊,自己只顾着将兵力调集到北门斩杀夜潇潇,可却忘了其他几座城门,这不相当于把自己的城防完全暴露在了凉军的眼皮子底下吗?
凉军一旦进攻南门,那就是必死之局。
想明白了这一层,赵华面如死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我是诈降的?”
“很简单~”
夜潇潇平静的说道:“我们知道你的家人在京城,你投降,他们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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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华身子一软,夜潇潇说的没错,他的家人被留在京城,其实就有一种做人质的感觉,如果被凉军包围,自己唯有战死,家人才会保住性命。
想到这里,赵华突然疯狂起来,拼命的朝着四周的士卒吼道:
“放箭!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但可惜,这些士卒犹豫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诸位将士!”
夜潇潇突然朗声喝道:“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是第一次上战场,有的人在几个月前还是在家里老老实实种地的汉子,有的人甚至连刀都没有摸过。
在你们动手之前最好想想清楚,我凉军已然入城,数万精锐顷刻就到。
抵抗?你们打得过吗?
为了不可能的事情把命丢在这里,值不值?想想你们的妻子孩子、想想你们的家人!
活下去,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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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群士兵的眼里都露出了一丝茫然,有的人已经悄悄的向后挪动了一下脚步。
夜潇潇说的没错,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是这几个月的新兵,有的是为了挣一份军饷自愿出来的,还有的甚至是监牢中的囚犯,被逼着当了兵。
就他们这群人,难道还想击败精锐无比的凉军吗?而且现在连个领头的都没有,主将早就战死,现在连刺史也被敌人给抓了。
“咚咚咚!”
“杀啊,杀啊~”
城外还响彻着喊杀声,让这些陇军士卒的眼神更加慌乱。
夜潇潇提高了几分音调,冷声喝道:
“再说一遍,放下武器,各自回家去吧!
负隅顽抗者,必杀!”
周围的陇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率先丢掉了手里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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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
“咣当!咣当~”
有了一个人带头,丢掉兵器的人越来越多,围在凉军周围的人潮终于开始散去。
独自一人立于阵前的夜潇潇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九原城,是我们的了~”
第1539章下广阳
“杀啊!”
“当当当~”
“嗤嗤~”
“啊啊啊!”
这片正在激烈战斗的战场就是广阳郡郡治所在,阳城。
在夜潇潇大军压境九原郡的同时,厉拔天所部也在广阳郡连战连捷,攻城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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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拔天在广阳的战事进展和夜潇潇的遭遇差不多,基本上每一城每一地都要像拔钉子一样去打。
虽然这些城池驻军不多,战力不强,但着实迟滞住了凉军兵锋直下的势头。
没办法,宇文星辰给山南道各城下的是死命令,坚守城池、不得擅退、违令者杀。
很大一部分主将的家人都被接到了后方,为得就是迫使各城将领坚守到最后一刻。
这种方法虽然让不少官员心生不满和绝望,但很有效。
你死战到最后一刻,你的家人以后会一直过好日子,荣华富贵不愁,有儿子的还可以承袭你的官职。
但你要是开城投降,那对不起,只能诛你的九族了。
不过厉拔天比夜潇潇的情况要好一些。
因为此前厉拔天在广阳郡内攻城略地的时候,阳城主将派出了一些援兵支援其他城池,结果被厉拔天抓住机会包围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吃掉了。
这一战导致最终阳城的守军只剩下不足两千人,城防异常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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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拔天兵临城下之日就立刻发起了强攻,只花了两天的时间就攻进了城内。
而此刻,就是剿灭陇军的最后关头~
“喝!”
“当当当!”
“杀啊!”
“挡住他们!挡住凉军!”
纵然有不少陇军将校在拼死抵抗,但近万的凉军涌入城中,很快就占据了各处要道。
凉军士气正旺、陇军丢城失地、人心惶惶,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不足两千人的守军迅速溃败,战死的、投降的、伪装成百姓逃跑的不计其数。
坐落在城中偏西的位置,就是广阳郡将军沙丘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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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将军府被凉军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躺着尸体。
这里堪称战事最激烈的地方了,沙丘为数不多的亲兵被凉军杀了个干干净净,一个活口都没留。
一名武将怒目圆睁的站在府中央,手中的长枪满是血迹,在他的脚边还躺着几名凉军步卒的尸体。
“呼呼呼~”
武将大口的喘着粗气,刚刚一番大战消耗了很多的体力。
此人正是广阳郡主将沙丘,而广阳郡的刺史已经在混战中被凉军给一刀剁了。
“来!来!
你们上来啊!”
沙丘怒喝道,脸上浑无惧色,看其模样倒是一位悍将。
四周的凉军一个个手举长枪,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给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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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已经是必死之局。
凉军从中间分开了一条道路,一名身穿黑甲、颇显年轻的武将一步步的走到了人群最前面,直面沙丘。
沙丘手掌一番,将长枪横在了胸前道:
“来将可留姓名!”
“凉军,厉拔天~”厉拔天语气平淡,负手而立。
厉拔天的脸上带着一丝傲气,这样子落在沙丘的眼里就是纯粹的挑衅。
“原来是反国之贼!”
沙丘冷笑道:“凉军中看来也没什么人才嘛~让你这么个年轻人当了将军。”
厉拔天也就三十出头,与钱子默等人一样,皆是军中的年轻武将,在四十多岁的沙丘眼里倒真算是后背。
厉拔天倒也不恼,只是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北凉刀,轻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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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将军是吧~你弟弟,就死在我手上。”
之前沙丘派兵支援其他城池,其中就有他的弟弟,恰好在伏击中被厉拔天所杀。
听到此话,沙丘浑身气得发抖,怒喝道:
“小子!可敢与我一战!”
厉拔天微微一笑,迈前两步,一横弯刀:
“请赐教!”
“喝!”
厉拔天的话音还未落,沙丘就双手握枪,笔直前冲,枪尖中满是杀伐之气。
“喝!”
厉拔天不退反进,在枪尖即将逼到眼前之时猛得一侧身子,刀锋顺着枪杆劈向了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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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喝喝喝!”
沙丘见招拆招,单手紧握枪杆,往后这么一拉,然后枪杆贴着腰腹一转,枪尖那头就狠狠砸向了厉拔天的腰腹处。
厉拔天的反应极为迅速,整个人猛得一跃,腾身到了半空中,枪尖贴着他的脚面飞了过去。
“今日就杀了你,给我弟弟报仇!”
“喝!”
沙丘的眼神中满是决然,反正已经是必死无疑,不如拉着厉拔天垫背。
想到这里,沙丘的攻势越发凌厉,枪尖直奔厉拔天的下三路,不停刺向小腿处。
“噔噔噔~”
厉拔天接连后退,步伐敏捷的躲掉了沙丘的每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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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某一刹那,厉拔天脚掌狠狠的一用力,踩在了枪尖之上,沙丘进攻的势头瞬间被止住,同时巨大的反震力让沙丘胸口一闷。
“喝!”
就趁着沙丘短暂的一个失神,厉拔天怒喝一声,手中弯刀势大力沉的劈向了沙丘的胸膛。
沙丘心头一颤,此时收枪格挡已然是来不及了,只被迫松开双手,向后倒去。
“嗤!”
“刺啦!”
“啊~”
虽然沙丘的反应已经不慢,但厉拔天的刀锋还是悄然而至。
凌厉的刀锋先是被铠甲稍稍的阻挡了一下,随即就砍了进去。
伴随着一声惨叫,沙丘一个不稳就瘫倒在地,整个右肩都弯刀撕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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涓涓流出的鲜血瞬间就染红了沙丘身上的铠甲。
沙丘疼得满头大汗,但还是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摸地上的枪杆。
“嗤~”
不等他摸到长枪,那柄弯刀就顺势捅进了他的胸口。
“噗嗤~”
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狂喷而出。
厉拔天居高临下的看着沙丘,冷声道:
“凉军之威,可容不得你这种人侵犯。”
“嗤!”
一刀拔出,沙丘整个人都向后倒去,不停的抽搐着,然后渐渐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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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广阳郡的主将,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厉拔天随手丢掉了手里的弯刀,嘟囔道:“是有两下子,但是不够~”
阵斩敌将,厉拔天似乎显得几位轻松。
身侧的士卒大步走了上来,抱拳沉喝道:
“将军,城中的陇军已经全部清理干净,阳城尽入我手!”
“蒽~”
厉拔天淡淡的应了一声,挥手道:
“向王爷报捷!”
第1540章斥候入境
武关的两侧是群山绵延,地势高低起伏、基本上都是荒无人烟之地。
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些胆子大的猎户、农户进山打猎,这些森林中的猎物确实不少,只要吃得了苦,能有个不错的收获。
一旦开战,这群人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个远远的躲进凉州内地生活。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群猎户,山中才被摸索出了一些羊肠小道,可以容纳人员进出北凉。
此前也说过,除了武关,凉州出关的大路就那么几条,燕军不仅不知道位置,就算找到了也会发现路被凉军给封死了。
每次武关被攻打,游弩手都是从这些小路上出关打探军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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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关外的草原骑兵想偷摸的入关,也只能找一些人迹罕至的小路,偷偷的溜进北凉。
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去,就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
武关西侧三四十里的大山中有那么一条小路,歪歪扭扭的延伸向远方。
今日这里突兀的出现了二十多道身影,打破了深山中的宁静。
这些人都穿着凉州百姓的服饰,腰中挂着些绳索、钩叉之物,乍一看像是附近山中的猎户。
但这群人的手里可没有猎物,反倒是他们眼神不断的向四周瞟着,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嚓~嚓~嚓”
小路上落满了断枝和树叶,哪怕他们的脚步很轻,依旧发出了一声声的异响。
说是路,其实就是在山中穿林而行,极为难走,领头开路的那位还得用一把斧头不断的去砍挡路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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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到半山腰时,路终于变得空挡、宽阔了一些。
诡异的是他们并没有直接走过这条大路,而是停下来向四周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迈出了他们的脚步。
“嗖!”
在领头那人走到大路正当中时,异变骤生。
一道轻微的破风声传来,漆黑的箭矢不知道从哪飞了出来,稳稳的射穿了领头那人的胸口。
“噗嗤!”
“有人!”
身后的二十多名猎户脸色大变,几乎是同时转身向后跑去。
“嗖嗖嗖!”
“嗖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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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稀稀疏疏的箭矢不断从密林深处射出,虽然不甚密集,但是准头极佳,很快密林中就响起了阵阵惨叫之声。
“喝!”
就在这群猎户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之时,突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从他们头顶的树冠上跳了下来。
“嗤!”
“啊~”
跳下的人影手中握着一把弯刀,顺势往下一劈,树下那人径直被砍破了胸膛。
“嗤嗤嗤!”
“啊啊啊~”
越来越多的黑影从树上跳了下来,眨眼间这群猎户就被消灭殆尽,只剩下落在队尾的一人在掉头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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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没等他跑出两步,侧面就冲出一道人影,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蹭!”
“别动!老实点!”
挣扎着想要起身的男子只觉得脖颈处一凉,便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一柄弯刀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凉的寒意随时都能划破他的咽喉。
弯刀刀锋略长,整体呈扁平、半圆形,刀背宽厚。
制式的北凉军刀。
“咕噜~”
看着面前这张冷酷的面庞,男子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丝丝冷汗从他的脑门上冒了出来,嗓音带着一丝颤抖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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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杀我~”
手持凉刀的男子身上穿的是正儿八经的北凉边军服饰,游弩手军装。
司阳硕,凉州游弩手都尉。
这位年轻人可是游弩手校尉衡印阳一手带出来的,说是半个徒弟也不为过。
原本驻守在武关的游弩手足有一千之数,分为三尉。
凉军起兵南下,校尉衡印阳带走了两位,留司阳硕在武关御敌。
为了充实游弩手的军力,司阳硕手底下的三百人经过补充达到了五百人,这就是武关游弩手的全部人马了。
司阳硕冷着脸,轻轻的抬了抬手掌,刀锋在他的皮肤表面擦破了点皮:
“你们是什么人?”
一脚踏进了鬼门关的男子眼珠子一转,哆哆嗦嗦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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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军爷,小的是隔壁村中的猎户,不知犯了什么罪?”
此刻与他同行的二十多号人已经全成了地上的死尸,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丛林之中。
刚刚还在杀人的那些游弩手又重新消失不见,只剩下十来人在搬运着地上的尸体。
司阳硕的目光一寒:“再问最后一遍,你们是什么人?”
男子心头一颤,咬着牙说道:
“真的是山中猎户,军爷,您可不能随便杀人啊!”
“嗤!”
“啊!”
司阳硕没有任何的犹豫,手掌一翻,刀锋就扎进了这人的肩膀。
仅存的男子顿时哀嚎了一声,面庞扭曲的缩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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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猎户?”
司阳硕冷笑一声:“从你们入境之时,我们就在跟着你们。
你们这些个燕人蛮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男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没想到自己等人的精心伪装竟然还是没能逃过凉军的耳目。
司阳硕再次将刀锋搭在了他的咽喉处,冷声道:
“你们进入我北凉,意欲何为?
不说,就死!”
“别别别,饶命,我说,我说!”
这名燕军的斥候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浑身颤栗的说道:
“我们奉军中将令,潜入北凉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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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进来了多少人?”
“这个小人真的不知啊。”男子几乎是哭丧着脸说道:
“这等机密,岂是我这等人可以知晓的,还望大人饶~”
“噗嗤!”
男子的话音还未落下,那柄北凉刀的刀锋就割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洒而出,男子捂着鲜血横流的脖颈,软软的栽倒在地。
司阳硕面无表情的擦拭着手中的凉刀,从这种斥候的嘴里还真是套不出话来。
一名游弩手大步来到了司阳硕的身后,轻声道:
“头,一共二十三人,怀中都藏着匕首,确定是燕军无疑。”
司阳硕扫了一眼周围的密林,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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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来,有十几拨燕军斥候入境了吧?”
“是!”
“立刻将消息报上去,这情况不对!”
“诺!”
司阳硕目光微眯的看向北方,呢喃道:
“你们这些蛮子,又想开战了吗?”
第1541章南充城
“当当当~”
“乒铃乓啷~”
南充城的城头此刻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大量的军卒、民工正在城头上来回忙碌,加固南充城的城防。
从宇文霖的人头被送到南充城的那一刻起,南充城就进入了备战的状态,所有能被调动的人力物力都被调动了起来。
好在凉军在九原、广阳两郡被拖住了脚步,给了南充城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来加高城墙、修建角楼箭楼。
荀安,这位力主守城的芝麻大小的文官同样在城头上挥汗如雨,此时已经来到了五月份,头顶的骄阳渐渐的变得炙热、空气中也带着一丝灼烧的气息,稍微一动弹就会汗如雨下。
“一!二!用力!”
“一!二!用力!”
荀安的肩上套着一条麻绳,配合着几位民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块巨石拖上了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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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身穿粗布麻衣的荀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停的擦拭着脑门上的汗水,身形瘦弱的他实在是不适合干这些活。
只是略微的喘了几口气,荀安就重新站了起来,指着旁边的工地大声喝道:
“砖石都垒的牢固一点,一打起仗来这些就是你们保命的家伙,你们可得上点心。箭矢不要都堆在一起,凉军一支火箭就把它们都烧光了,分开点,都分开摆放!”
“还有这,这里的杂物全都清理掉,妨碍大家走路,时间,时间是最宝贵的!”
“每隔两丈设置一个箭跺,用竹盾做掩体,记住,打起来的时候不要轻易露头,都说凉军的弓箭手准头很好!”
“诺!”
“诺!”
一声声的应喝声接连响起,但士卒们手中的活计那是一点也没停。
在听说前线战败之后,起初南充城中的士卒、百姓都是异常慌乱的,全城坚定守城的怕是只有荀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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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位文官看似柔弱,做起事来还真是一把好手,将城防布置的井井有条,还亲自上城干活。
和民夫、士卒们吃住都在一起,整天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见到当官的都是这幅模样,底下的人自然干活更加卖力。
荀安还挨个找城中的校尉、都尉谈话,告诉他们不要畏惧凉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坚定他们守城的信念,城中的军心也逐渐被他安抚了下来。
累的气喘吁吁的荀安靠在城墙边缘,举目看向空无一人的城外,目光微眯的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这片土地就会尸横遍野。
“大人,您是不是累了,先下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盯着。”
一名穿着布甲的校尉来到了荀安的身边,眼神中满是关切。
此人名为秋瑾,原先乃是城中的都尉,和荀安一样是个芝麻大小的官。
荀安这些天在部署城防时发现这位秋瑾虽然官不大,但是做事十分认真,带兵也有几分能力,所以就建议方承基将他提拔为了军中校尉,来给自己打下手。
荀安几乎是孤家寡人一个,有了秋瑾的帮忙也能轻松一些。
荀安摇了摇头道:“所有的人都在忙,我怎么能偷偷休息,我要是一退,人心就会不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守城的决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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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瑾有些无奈的说道:“大人这么累,但是其他那些官员都躲在自己的家中,实在是可恨!”
秋瑾的心中其实充满了对荀安的敬佩之情,起初他觉得荀安是个文官,能有什么本事,压根就吃不了军中的苦。但他没想到荀安竟然把城防安排的井井有条,还硬是在军营中住了一个月。
这一下彻底征服了秋瑾,现在秋瑾对荀安那是言听计从。
“闭嘴!”
荀安瞪了秋瑾一眼,冷声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要我多讲吗?那些人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多说无益!”
“属下谨记!”秋瑾满脸不甘的点了点头,要是那些当官的站在他面前,他指定要给他们一个大嘴巴。
一名下人急匆匆的在人群中找到了荀安,急声道:
“荀大人,经略使大人召您过去。”
“好,知道了,马上就去。”荀安立马站起了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说道:“我去一趟经略使府,城防的事情你先盯着,一刻也不准懈怠!”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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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南道经略使府内多出了许多人影,三三两两簇拥在一起,经略使方承基平静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冷厉。
府内的空地上摆着不少木箱子,还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已经一股恶臭,周围官员看向那些木箱的眼光中都带着些许畏惧。
荀安安静的矗立在山南道经略使方承基的身侧,他刚刚已经看过了那些木箱。
这些木箱是从京城送来的,里面装着的是都护使陈平和他家人的人头,刚刚硬是把方承基和众位大人吓了一跳。
“诸位大人!”
方承基冷声道:“你们都看见了,这就是陛下守城的决心,陈平擅离职守,不战而逃,罪该当诛。事已至此,我等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唯有和凉军拼死一战!”
大大小小的官员面面相觑,说不畏战那是假的,自从荀安力主守城以来,城中官员的反对之声就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整天有人来方承基的身边吹风,希望能暂避凉军的兵锋,毕竟谁不想好好的活下去?
方承基也算是有决心,硬是把所有人都给挡了回去。
要不是方承基在背后坚决的支持荀安,靠荀安一个人是绝对无法镇住这么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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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陛下将陈平的人头送了过来,无非就是告诉他们,谁敢逃,就是陈平一家的下场。
方承基目光冷厉的扫过全场,淡淡的说道:
“我知道诸位大人一直不愿守城,畏惧与凉军一战,但如今的局势你们已经看到了,退路,已经彻底没有了。
挡住凉军的兵锋,就是咱们唯一的活路!
守住南充城,大家都能加官进爵,守不住,咱们就只能做凉军的刀下之鬼。
从今日起,城中谁再敢议论撤军,就休怪本官不讲情面了,所有人都必须配合荀安守城,荀安的命令,就是本官的命令!
本官今天将实话告诉你们,要么挡住凉军等援兵来援,要么,大家就一起共赴黄泉!”
别看方承基现在义正言辞,其实他也是被逼上了绝路,其他那些小官或许能逃得掉,但他这个经略使绝对是第一个被砍的,血滴子能抓住陈平,同样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他。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荀安坚守南充城几个月,然后再等朝廷的援兵。
“臣等谨遵大人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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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喝声陆陆续续的响起,这些官员都是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大家都知道,为今之计只有与南充城共存亡了。
“都下去吧,荀安留一下!”
“诺!”
第1542章坚守
荀安站在方承基的背后面无表情,倒是显得十分平静,只不过他看向其他官员对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不屑和鄙夷。
同是在朝为官,他当然看得出这里的不少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平日里花天酒地倒是有本事。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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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承基轻轻的揉了揉眉头,脸色有些疲惫。这些日子他也是累得不轻,大量的政务、军务都堆在了他一个人的头上,忙得不可开交,还要稳固城中官场的人心,几乎是彻夜难眠,他头上的白发都多出了不少。
荀安轻声道:
“大人,没事吧,要不先回房歇歇?”
“没事。”
方承基轻轻的挥了挥手:“陪我在府中走走吧。”
“诺!”
两人在府中的庭院里缓步而行,毕竟是经略使府,占地极广,方承基也是个喜欢意境的人,府中栽下了一颗颗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正好遮蔽里头顶上的骄阳。
府中还有好几处假山、巨石,连绵的水流在其中缓缓的流淌着,可以看出这位方大人平日里还是很会过日子的,但是此刻方承基二人可没有心思去欣赏这满院子的景色了。
方承基轻声说道:“荀安啊,本官知道这阵子辛苦你了,本官听说前两天你在城头上差点失足坠楼,何必呢?自己得注意安全啊,以后这些脏活累活还是让底下的人去干吧,你负责统筹全局就行。”
荀安微微躬身道:“人手短缺,下官能干一点就是一点,凉军不日便到,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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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承基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颇为欣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大人,当初在下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读书人,是大人将下官召进了府中为官,要不然现在下官顶多是个乡间村头的教书匠。
再说了,我吃得是朝廷的俸禄,陛下之命是死守南充城,那下官定当竭力而为,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说得好!”
方承基重重的点了点头:“要是这满城的官员都能向你这样忠诚,凉军也就没什么好怕得了。”
方承基对其他的官员很失望,语气中不自觉的就流露了出来。
“怕死是人之常情,凉军势大,诸位同僚们替自己的家人想一想后路,很正常。”
荀安并没有对那些同僚落井下石,反而看得很通透,在这种局势下想逃是正常的,像他这种坚决主张守城的才是不正常的,所以私底下甚至有人称呼他为荀疯子。
“本官知道,所以我实在不愿真的去责罚他们。”方承基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哀伤,若是有机会,他何尝不想弃城而走呢。
荀安没有说话,只是轻手轻脚的跟在方承基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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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承基接着说道:
“这两天陆陆续续的有前线的败军逃回了南充城,一座城池接着一座城池的被凉军攻占,照凉军的进兵速度来看,九原和广阳两郡是肯定保不住了。”
这些天从前线送回来的军报没有一条是好消息,无非就是战败、丢城失地,让方承基头疼不已。而且还有不少人城池的守将送来了求援信,可是方承基一兵一卒也没有派出去,只能默默的看着那些城池挨个丢失。
这也是荀安的建议,事到如今,凉军兵临城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南充城的兵力本来就不多,没必要再派出去送死了,只有集中力量屯于城内,才能勉强对抗凉军。
方承基扭过头来问道:“现在城中到底有多少可战之兵?”
荀安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城中先前只剩下两万人的守军,这些天陆陆续续撤回来的溃军大概有五千人,朝廷派出的一波援军也进了城,人数在一万上下。
为了征召军力,城中各位大人府中的家丁、护卫也被下官征集到了军中,再加上一些青壮,能打仗的满打满算大概有四万多。
当然,还有不少可以搬运物资的民夫,这些民夫下官将他们分成了一个个小队,让府衙管着,还算有条理。”
“做的很好。”方承基听到已经有了四万多的兵力,心中也是稍微松了口气,沉声道:
“当初本官就知道你是个好苗子,果然你没有让我失望。靠这几万人,你觉得能不能与凉军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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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安摇了摇头:“凉军之勇,冠绝天下,靠这些东拼西凑拉出来的四万多人想要在野战中打赢凉军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咱们是守城,占着地利之忧,抵抗一阵是没有问题的。”
方承基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失落,他很希望从荀安的嘴里听到能打赢,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粮食呢?城中的粮食够吗?”方承基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守城之战想要打下去,那城中的后勤就是重中之重,士兵们要是连肚子都吃不饱,那还谈什么挡住凉军。
荀安微微躬身道:
“下官已经将城中府库的粮草都给集中了起来,眼下衙役们正在挨家挨户的征集百姓们家中的粮食,由官府统一配给,只要部署得当,半年还是能支撑的。”
“那半年之后呢?”方承基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荀安语气一滞,犹豫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半年之后,只能听天由命了。”
“唉~”
方承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压低了几分道: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我跟你交个底,陛下现在抽调派往山南道的援军只有数千人,其他的兵力都得优先增援江南战场。
陛下给咱们的任务是最少守城半年,但我估计,这仗半年肯定是打不完的。
你心中要有个数~”
靠着城中的数万乌合之众想要挡住十几万凉军,换做平常人早就崩溃了,但是荀安的眼神始终很坚定,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下官只能保证尽力而为,大人放心!”
方承基一步步的向前走着,两人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方承基才轻轻的挥了挥手到:
“行了,你去忙吧,南充城,就靠你了!”
短短的一句话就让荀安心中一暖,他坚定的点头道:
“若南充城破,下官定死在大人之前!”
第1543章大军进发
“驾!驾驾!”
“哒哒哒~”
几匹快马在官道一旁的小路上快速前进,一直行到一处高坡上才停了下来。
“呼~这天气闷得,真是让人难受。”尘岳张开双臂,用力的大吸了几口气。
翻身下马的尘岳穿着一件黑色轻杉,清爽通透,乃是马灵儿亲手所知,这位凉王妃的针线活真是不赖。
在他身侧还有褚玉成和诸葛糊涂二人,紧跟在尘岳的身后,徐洛很识趣的过来将几人的马匹牵走,然后退到了山坡脚下。
一身灰衣僧袍的诸葛糊涂擦了擦脑门上的些许汗水,找到一颗大树,在阴凉处坐了下来,嘟囔道:
“这中原的天气,确实比北境要炎热几分,估计现在北凉的气候刚刚舒服。
唉,可是苦了贫僧呦~”
尘岳和褚玉成两人还能穿件轻杉,而诸葛糊涂自始至终都披着僧袍,比两人都要热。
褚玉成一屁股坐了下来,笑道:
“诸葛先生,我劝你还是换件衣服吧,你吃不消的。
我那还有一件白衫,要不让人给您拿过来?”
褚玉成一直朝着诸葛糊涂挤眉弄眼,显摆着自己的白袍。
“别别别,褚都护,千万别!”诸葛糊涂连连摆手:
“白衣鬼才的衣服,贫僧可不敢穿,回头再被陇军当成褚都护,一支冷箭要了我的命!”
“咯咯咯~”
褚玉成被逗得大笑:“先生真会开玩笑,我这不是怕你太热吗。”
诸葛糊涂板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出家人,僧袍岂能随便脱?
佛祖一直在贫僧的心中,不可亵渎。”
“哈哈哈!”
这次尘岳两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这位被墨虚子以及凉州众将称之为酒肉和尚的家伙竟然还一口一个佛祖。
不过也对,诸葛糊涂唯一能证明他和尚身份的,也就是这件僧袍和那顶秃头了。
但凡换个造型都不像出家人,这酒量甚至和尘岳他们有的一拼。
褚玉成扭头看向山坡之下,轻声道:
“得亏沿途让人准备了水源,不然大军行进,路上会有大量的人中暑,就算是战马也熬不过这炎热的天气啊~
到了这个季节,仗只会更难打~”
在三人驻足的官道上,是正在整齐前进的凉军队列。
数万大军,旌旗林立。
步军居中,缓缓前行,骑兵在前方开路,再分出一部分护卫队伍的两翼。
辎重营、攻城器械都放在了队伍的最后,可以防止敌人偷袭。
这种行军队列是最保险的,他们的目的地是一百多里外的南充城。
这两日,夜潇潇和厉拔天的捷报陆陆续续送到了尘岳的手中,虽然进展不算太快,但九原和广阳两郡还是被攻了下来,而且大军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
障碍被扫空,所以一直驻扎在山城的北凉大军终于启程开拔。
因为宇文星辰坚守一城一地的战术,进展缓慢早就是尘岳预料之中的事,更何况攻城战本就比关外野战难打。
尘岳背着手看向漫长的行军队列,沉声道:
“让沿途各城的官员一定要牢记,水源、避暑的草药以及战马所需要的精饲料都要备足,缺一不可。
等大军抵达南充城脚下,怕是就到了盛夏时节,后勤一定得跟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想要在这种天气下打赢战争,后勤绝不能出问题。
尘岳还记得当初挥师入辽,就是因为粮草短缺,差点导致大军战败。
褚玉成轻轻点头:“王爷放心,这些事郁岩白和景惠大人已经在着手安排人办了。”
凉军攻城,基本上都是文武并行,士卒攻下城池之后,郁岩白会立刻派官员接手各县的政务。
至于那些投降而来的官员和士兵,能用的就用,心怀不轨、投机倒把之徒就踢出去。
整个凉军的后勤都是由冷归南在凉地居中调度,然后再源源不断的运往前线。
但是因为路途颇远,往来运输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尘岳还是更倾向于就地征集粮草。
所占城池的府库会被凉军搜刮一空,得来的银两用来购买当地百姓家中的粮食,凉军绝不会随意强征军资。
“嗯~郁岩白办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尘岳轻笑道:
“到底是宋大人的高徒,将他从朔州调过来确实是个明确的选择。”
诸葛糊涂在一旁答话道:
“那位景惠景大人,做事也十分靠谱,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真心替我凉军效力。”
景惠是原来的冀西道经略史,冀西道被攻占之后,尘岳亲自劝降,现在成了郁岩白身边的得力臂助,这阵子出力很多。
“我凉地缺人啊,有景惠老大人的帮助,确实能省不少事。”尘岳轻笑道: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褚玉成话锋一转道:
“王爷,辽东的军报也到了,平顶关一战,破城营打得很好,就是损失大了些。”
尘岳目光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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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顶关和山城一样,都是是第五心柔精心挑选出来的阻击之地,难啃的很。
王将军能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拿下平顶关,很好了。
罗浮也是将才,要脑子有脑子、要胆魄有胆魄,他的性格和谢霄雷倒是很像,日后可以大用。”
“呵呵~”
诸葛糊涂笑道:“王爷的评价很高啊,我凉军又得一将才。
王爷,您看接下来的战事应该如何安排?”
尘岳随手一捋衣袖道:
“计划不变,夜潇潇和厉拔天两路人马先合围南充城,告诉薛猛,左骑军也得派出一部分人策应,其余大军缓缓向南充城行进。
至于河北道那边,待王将军拿下河北道全境,再向南充城进发,介时两路大军合兵一处,拳头攥紧,就能对京畿之地产生威胁了。”
尘岳的眼眸中闪过了一道寒光,终有一天,他们会打到那座京城脚下。
山南道和河北道两地最终会形成一个交汇,而南充城恰好就坐落在两地交界之处。
北凉、辽东的十几万大军,将会在这里汇集,形成一支足以威慑中原的大军。
褚玉成应声道:“军令我待会儿就发出去。”
“告诉诸位将军,纵然我军连战连捷,但也不能滋生骄狂之气,万事小心。”
“诺!”
第1544章各方角逐
尘岳轻轻的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信件,轻声道:
“现在该聊聊南边的周朝皇帝和北边的宁王了。
来,你们看看,这是他们送来的书信。”
尘岳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的诡异,褚玉成和诸葛糊涂对视了一眼,接过了尘岳手中的书信,仔细的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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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微微向后斜靠,目光中带着点趣味,不知道内心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两人终于都看完了手中信件。
“周嘉庆这封信,看似正常,说的都是些场面话,但读起来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诸葛糊涂看着手中的信件喃喃道。
“哼~”
褚玉成冷哼了一声:“不是不对劲,而是周嘉庆在信中真的把自己当成皇帝来自居了,隐隐有想指挥咱们北凉的意思。
先生您看这句,尘王爷当早日兵发京城、救百姓于水火,介时朕定亲自嘉赏王爷救国之功。
咱们北凉的仗怎么打,可不是他说了算的。再说了,十余万大军南下,难不成为的是让他嘉赏?
现在宇文星辰让沿途驻军坚守一城一地,想要打到京城脚下,我凉军只怕得付出不少士卒的生命啊。”
“褚都护一语中的~”
诸葛糊涂轻轻拍打着手中的信件道:“咱们起兵用的是周朝的名义,那是因为需要师出有名,才能正大光明的讨伐宇文星辰和陇西门阀。但可不意味着咱们真得听他周嘉庆的命令,说到底,咱们也没有承认周嘉庆的皇帝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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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淡淡的说道:
“从起兵的那一刻开始,我凉军就不能再听任何人的号令,所有事情,都得由咱们自己说了算!”
尘岳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漠,他和周嘉庆无冤无仇,也谈不上是敌对关系,甚至尘岳觉得这位吴王的性格、能力都还算不错。
但这并不代表着尘岳愿意遵从周嘉庆的命令行事,几十万凉军的命,不能再掌握在别人手里了。
褚玉成又换了另一封信接着说道:“宁王的这封信言辞就要缓和许多了,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势,语气中满是对王爷的尊敬,想必是出自常家的手。”
诸葛糊涂呵呵笑道:
“那是自然,宁王和吴王这两位的势力可不是一个档次的,而且常家和咱们王爷多多少少有点交情,说话自然会客气不少。”
尘岳的手指轻轻的敲打在大腿上,平静的说道:
“虽然常家边军的战力要远远胜过江南吴王的兵马,论用兵,安国公常翰棠能甩赵家几条街。但从整体局势来看,周嘉庆坐拥江南五道之地,有整个江南的世家大族相助,底气足、腰杆硬,更是皇叔,声望也够。
而常家的二十万大军要有一半留守边关,防止东庭的兵马偷袭老巢,平瀚道、天宁道两地都不盛产粮食,商贾之业也不算繁华,宁军的后勤补给越往后打就越容易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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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来看,宁王和吴王的力量对比最终会呈现出一种此消彼长的态势,所以周嘉庆想当然的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褚玉成点头附和道:“王爷说的没错,我北凉有辽东黑土这座大粮仓、还有朔州的万亩良田,支撑几十万大军作战也是捉襟见肘。
宁军,只怕终有一天要被粮食所累~”
诸葛糊涂目光闪烁,轻声道:“王爷,常家和咱们有点唇齿相依的感觉,若是他们能打赢,自然是好的,万一真的败了,对咱们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本王心里有数。”
尘岳轻声道:“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能帮,就帮一帮,但现在有常家帮我们拖住独孤信的兵马,咱们乐得自在。
只不过第五心柔去了江南对付吴王我是没想到的,我还以为这家伙会来北边战场呢,难不成是看不起我凉军的铁蹄?”
尘岳的脸上挂着一丝轻笑,其实他很想当面领教一下第五心柔的领军之才。
按照尘岳等人的设想,凉军起兵之后,朝中最能打的第五心柔应该会被派过来坐镇才是,毕竟三十万北凉铁骑不是闹着玩的。
但没想到第五心柔去了江南,凉军的面前反而是一座又一座闭门不出的坚城,打起来枯燥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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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糊涂笑了笑:“这么安排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宇文家通过逼宫夺权才坐上了皇位,得位不正,他们从心底里是很畏惧周皇室死灰复燃的。
周嘉庆是周铸的弟弟,按辈分是正儿八经的皇叔,起兵称帝也算是正统。
周嘉庆不死,只怕宇文星辰会寝食难安。”
尘岳慢条斯理的说道:“现如今周嘉庆的地盘最广、手里的钱粮最多、声望也最足,但对面的第五心柔可不是吃素的,我估计江南的仗有的打了,区区一条苍龙江,只怕难不倒第五心柔。”
“江南离我们太远了,那里的战事,咱们插不上手。”褚玉成平静的说道:
“只希望周嘉庆和第五心柔来回打上八百回合,也好给咱们争取时间,打到京城脚下。”
尘岳微微一笑:“还是你懂我的心思啊。”
“嘿嘿嘿~”
三人的嘴里同时发出一阵阴险的笑容。
其实现在整个帝国的局势异常混乱,乃是近百年来从未有过之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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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的宇文家、皇室遗脉周嘉庆、幼年宁王再加上一个裂土封王的尘岳,四方争斗,背后还有无数世家大族角逐,各自有各自支持的主子,关外还有百万草原骑兵虎视眈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起兵入关。
群雄逐鹿、最终谁能问鼎中原?
别看现在三方势力都在进攻宇文家,但是心中都打着小心思,希望其他两方能牵扯住陇西兵马的主力,尽可能的保存己方势力。
赵家、常家都是老狐狸,岂会傻到倾巢而出和宇文家死拼?
褚玉成轻声问道:“王爷,那周嘉庆那边的信,怎么回?”
尘岳眼神微眯,思索片刻之后才呢喃道:
“就说我凉军定尽力而为,望陛下早日北渡苍龙江,合围京城!”
既然你周嘉庆明里暗里催我凉军出战,那你也不能闲着吧,最起码打过苍龙江才行。
“诺!”
第1545章边境异动
聊完各方势力之间的利害关系,尘岳拍了拍屁股站起了身笑道:
“行了,该聊的也聊完了,咱们眼前最要紧的还是拿下南充城,占领山南、河北道全境。咱们打得约好,京城那位皇帝就越慌。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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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噗~”
几人刚准备踱步下坡,徐洛就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恭敬的递过一封书信道:
“王爷,薛天将军加急书信!”
三人的眼光同时一寒,薛天留守北凉道,暂时负责凉地各项军务,他送来加急书信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关外的蛮子有了动静,难不成燕军已经起兵了?
尘岳接过书信匆匆扫了一眼,随即就大步下山道:
“走,回营议事!”
……
黄昏时分,数万凉军停止了他们前进的脚步,大军沿着官道两侧扎下了密密麻麻的营房,一面面军旗因为无风,无力的耷拉着。
兵马人数太多,不仅有大量的步卒,还有辎重器械,随行的骡车、驴车,所以凉军的行进速度是很慢的,距离南充城的一百多里得走上好几天。
凉王帐中,尘岳几人围在了地图之前,褚玉成他们已经知道了薛天信中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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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燕军斥候开始出现在北凉关外,光上一个月,游弩手截杀的燕军斥候就有两三百号人,各条隐蔽的入关小道也抓获了不少燕军探子,而铁龙那边也给问天司传去了密信,说是草原内部隐隐有集结军伍的迹象。
尘岳的目光不断的在地图上扫视着,凉军和燕军互相派出探马斥候是正常状态,但薛天既然送来了加急书信,说明燕军斥候的数量超出平时太多了。
再加上铁龙的消息,足以从侧面证实,中原大乱,安稳了两年的燕国开始打起了小心思。
褚玉成面带一丝忧虑的说道:
“如果燕军此时南下扣关,咱们的形势只怕不太妙啊。留守北凉、辽东两地的一共只有十几万兵马,分到武关、天狼关等地,每座城池也就两三万兵马。从各城巡防营抽调编练士卒还在进行当中,贸然开战,咱们的军力只怕~”
从出兵南下的那一天起,尘岳就知道关外的燕军绝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所以为了增加各城的守卫力量,尘岳这边打着仗,薛天则在后方源源不断的训练新军、将巡防营的士卒补充到边军之中。
眼下这项工作还在进行之中,一旦开战,凉军只能将十几万兵马全部派往边关,再无后备军力。
诸葛糊涂喃喃道:“此时此刻,燕军决不能南下,我凉军即将占领四道之地,攻势强劲,燕军南下则后方不稳,弄不好咱们就是前功尽弃。”
褚玉成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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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先生,慕云苍澜可不是傻子,现在可是他起兵的大好时机。”
诸葛糊涂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心中不断的盘算着什么。
“想想,让我再好好想想~”
尘岳的脸上带着挣扎。
现在局势大好,容不得出现变故,但是有什么方法能阻止燕军扣关呢?
褚玉成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说道:
“实在不行咱们就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怎么说我们也有十几万兵马留在凉地,右骑军、赤焰军、虎豹骑、陌刀军、玄武军,都是响当当的主力。还有薛天、辛疾两人坐镇边关,就算燕军来袭,他们也能抵挡上一年半载吧?
他们挡住燕军,咱们加快进攻步伐,直逼京城未尝不可。”
褚玉成的建议带着一点赌博的味道,赌薛天他们靠着现有的兵力可以挡住燕军,也赌中原战场上能大胜陇西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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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赌一把吗?”
尘岳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挣扎,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
“薛天、辛疾乃至宋大人、雪泪寒,他们的能力我一点也不怀疑,燕军只要来犯,他们肯定能做到最好。
但是咱们输不起,不能让唯一的后路去冒险。
就算燕军真的来犯,也得拖到凉地的新军全部操练完成,形成战力之后。”
褚玉成和诸葛糊涂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
尘岳说的没错,他们不能赌,输则满盘皆输。
“行了。”
长出了一口气的尘岳轻轻的挥了挥手:
“两位先回营休息吧,这件事让本王好好的琢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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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告退!”
两人缓缓地退出了王帐,只不过诸葛糊涂在退出军帐之前看了一眼尘岳的背影,目光不断的闪烁,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
夜幕缓缓降临,连绵十几里的凉军营寨中接二连三的亮起了一团团火光。
时至夏季,两侧的树梢上不断传来知了的叫声,叽叽喳喳个不停,这闷热的天气估计让不少士卒都难以入睡。
尘岳独自一人缓步走出了军帐,最终在一片空地中央的小坡上坐了下来。
这位凉王难以入眠,因为边境的军报让他的心中出现了些许的忧愁。
假如换做自己坐在慕云苍澜那个位置上,一定会选择倾举国之力扣关边境,趁着中原大乱的机会,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攻破北凉、辽东,这样长驱直入中原,天下将尽入囊中。
尘岳能看到这一点,慕云苍澜也一定会看到。
所以这一次边境之外,要么不打,要么就是惊天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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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正是尘岳最担心的地方,来个十几万的蛮子,他不怕,但要是三十万,五十万?甚至一百万呢?
薛天他们挡得住吗?
到时候凉地一丢,中原战事又迟迟没有进展,那离开家乡作战的凉军就会成为孤魂野鬼,再无翻身的机会。
但是让尘岳现在撤军回凉,谨防燕军来袭他也做不到,打下来的四道之地怎么可能白白放弃。
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拖延燕军出兵的攻势,拖个一年,等凉军的补充兵源就位,新兵编练完成,或许还有一战之力,甚至到那个时候中原战场已经大定,尘岳可以回过头来迎战外敌。
“唉~”
思来想去,尘岳都没有很好的办法,只是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
“谁?”尘岳突然一扭头,他从身后听到一丝轻微的脚步声。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王爷,这么晚还没睡吗?”
第1546章亲赴草原
听到黑暗中传出的是诸葛糊涂的声音,尘岳心头本能提起来的戒心也放了下来,有些疲惫的半躺在地上,随意的问道:
“诸葛先生怎么大晚上还出来了?出家人此时不应该在打坐念经吗?”
虽然心情不太愉快,但尘岳还是开起了玩笑。
诸葛糊涂微微一笑:“贫僧知道王爷睡不着,来看看。这不,果然找到了王爷。”
诸葛糊涂也学着尘岳的样子坐在了地上,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头疼呢~”尘岳揉了揉眉头,苦涩一笑。
诸葛糊涂整理着自己的僧袍,平静的说道:“燕军突然有动作确实麻烦,不过贫僧倒是有个方法,能推迟燕军的起兵时间。”
“什么,你有办法?”尘岳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眼睛瞪得滚圆道:
“先生说说看。”
诸葛糊涂盘腿而坐道:“这么久以来,铁龙送来的每一封密信王爷都给我看过,从他信中的描述来看,草原身处自始至终都不是铁板一块。
有不少部落对燕戎皇族心怀不满,尤其是在燕国整军之后,这些潜藏在表面下的不甘和愤怒或许可以利用。”
尘岳眉头微微一皱,反问道:“先生的意思是,挑起燕国内乱?拖延他们的出兵时间?”
“正是!”
诸葛糊涂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行。”
尘岳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铁龙决不能动,他现在手中的力量并不强,就算能让燕国出现短暂的混乱,最终也会被燕军剿灭,反而会让我们失去唯一的眼线。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得。
不行不行。”
尘岳想当然的认为诸葛糊涂准备把铁龙这张底牌抛出去,让他在燕国内部制造混乱。
“贫僧可不是让铁龙动,王爷想错了呦~”
诸葛糊涂呵呵笑道:“铁龙不是暗中找到了一些对燕戎皇室心怀怨恨的部落首领吗?从里面挑一些可以利用的,先利用起来。”
尘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诸葛糊涂是打的是这个主意。
尘岳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能行吗?那些部落首领的手里可已经没多少可战之卒了,想要在慕云苍澜的手里翻出大浪,难于登天。”
诸葛糊涂似乎很有信心的说道:“堂堂正正的野战自然不是燕军八旗的对手,但是只要部署得当,用兵巧妙,拖着燕军还是没问题的。
反正是拖延燕军的动作嘛,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尘岳撇了撇嘴:“只怕那些部落首领没这个脑子,别忘了,那位太子爷和昭平令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尘岳自然懂兵不在多而在精的道理,也知道一道妙计可以抵上万雄兵,但这需要主帅有一个十分好用的脑子,他并不认为那些人能和百里慎的脑子相比。
诸葛糊涂突然站了起来,一脸郑重的朝着尘岳弯腰行礼,沉声道:
“王爷,贫僧想要去一趟草原身处,主持此事,望王爷准许!”
尘岳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诸葛糊涂,他没想到诸葛糊涂竟然想去一趟草原深处。
在略微安静片刻之后,尘岳猛然站了起来,不停的摆手道:
“不行,绝对不行!
先生是我的谋士、更是本王的朋友。草原深处危机四伏、还要策动部落叛乱,更是艰难重重,你的生命安全无法保证。
不能去!咱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突然变得急躁的尘岳让诸葛糊涂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
虽然诸葛糊涂平日里表现的颇为稳重,有些老成,因为他从小就开始了云游天下,骨子里带着和年龄不符的心智。
但是仔细一算才会发现,他才堪堪三十几岁罢了,比尘岳也没大多少。
所以两人不仅是上下君臣,也是好朋友,更是知己。
“王爷!”
诸葛糊涂提高了几分语调,沉声道:“王爷心里清楚,贫僧过去,或许能统筹全局,拖住燕军的脚步,这也是咱们眼前最可行的方法。
要是真等到燕军的百万雄师扣关,咱们就只剩下死战一条路了。
贫僧一人的命,换凉军十几万将士的命,值!”
诸葛糊涂的眼神出奇的坚定,身上涌现出来了一股边军才有的不畏死的气势。
还不等尘岳说话,诸葛糊涂突然一笑:“再说了,贫僧云游天下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好好地?这次也不一定死不是~”
尘岳的鼻尖不由自主的一酸,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问道:
“确定?”
诸葛糊涂双手合十,躬身弯腰:
“乡野之中,默默无闻多年,贫僧愿报王爷知遇之恩!成万世基业!”
……
一片山坡之上,人影矗立。
尘岳看着诸葛糊涂的面庞,轻声道:
“先生进入草原之后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切记切记,凡事不能冒险。
薛天在凉州会全力配合你的行动,军械、钱银会随时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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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糊涂淡淡一笑:“王爷放心,贫僧心里有数。”
一旁的褚玉成一脸的无奈,在得知诸葛糊涂要亲赴草原之后他极力反对,百般劝说,可还是没能改变诸葛糊涂的心意。
要不是尘岳拦着,用绳子绑他也得把诸葛糊涂绑在这里。
尘岳伸手指了指山坡下说道:“先生入草原,这些人可以完全信任。”
十几匹战马熙熙攘攘的立在山坡之下,马背上放着不少包袱行囊,手握缰绳的男子一个个面色冷酷,目光平视前方。
这些是徐洛亲自从白马义从中挑选出来的精锐,都是百战之卒,他们得到的任务很简单,将诸葛糊涂或者带回来。
人群中还有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庞,就是那位被尘岳亲自收进白马义从中的江河,年纪尚轻的他可以扮作诸葛糊涂的仆人,也好掩人耳目,办事方便。
诸葛糊涂笑道:“行,时候也不早了,贫僧该启程了,王爷无需再送。”
尘岳微微躬身:“先生,一路保重!”
“哈哈哈!”
诸葛糊涂哈哈大笑:“贫僧归来之日,王爷也别忘了答应我的好酒!
告辞!”
“一定!”
一连串的黑点顺着官道向远方行去,直奔遥远的北方。
尘岳站在山坡上久久不愿离去,呢喃道:
“若此事能成,先生于我北凉有大功啊~”
第1547章老将之计一
闽城,河北道上闽郡郡治所在。
自平顶关被攻陷之后,凉军的铁蹄再一次迈开了他们前进的步伐,由老将吕集义所率领的两万步卒在镇辽军的掩护下一路长驱直下,势如破竹。
不得不说,老归老,老将军带兵的能力还是有的,让军中一干辽东过来的武将刮目相看。
庄泉的那支溃兵逃到哪里,吕集义就追到哪里,几乎没怎么给过他喘息的机会,这就导致庄泉根本没有时间重新阻止防御,只能一直逃。
与山南道不同的是,金吾卫主将庄泉还活着,崩的不算太厉害,他一路收拢溃兵,日夜狂奔,好不容易在闽城稳住了后撤的颓势,准备在此地据守。
闽城的将军府中,庄泉闷闷不乐的斜靠在椅子上,不仅自己战败了,而且他也听闻了宇文霖战死的消息,一时间他的心中竟然有些恍惚。
北凉铁骑甲天下的名头让京城的他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他一直觉得传言言过其实,但真刀真枪的几场打下来他才知道,传言不虚啊~
身后的凉军追了他将近半个月,直到这两天他才安稳下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名副将走了进来,步履匆匆,庄泉当即就抬起了头问道:
“让你打探的消息怎么样了?”
副将拱手抱拳道:“将军,出去探查的斥候已经回来了,离闽城最近的凉军大约有四五十里地,但他们好像是一支孤军,很奇怪。”
“孤军?”庄泉的眼皮子一跳:“有多少兵马?”
“大概四五千人,几乎都是步卒。而且军中还打着吕字将旗,想来领军之将应该是吕集义。”
“哼哼,果然不出我所料啊,哈哈哈~”一直神色不佳的庄泉竟然笑了起来,看表情似乎很开心。
副将茫然不知所错,小心翼翼的问道:
“将军,您在笑什么?”
庄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恶狠狠的说道:“我早就料到,凉军为了追击我们定然会不顾阵型速度,这支步军就是突前一步,因为追的太快才和身后的大军拉开了距离。
至于那些骑兵,一定是停留原地休整了,追了这么多天,战马是吃不消的,战马所需要的饲料、给养也跟不上。”
副将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愤怒的说道:
“凉军如此不要命的追击,简直是不把我金吾卫大军放在眼里!实在可恨!”
庄泉的眼神阴寒的吓人,藏在袖袍中的手已经紧紧的攥成了拳头,过了好一会人他才冷声道:
“调集城中所有骑兵和没有受伤的步卒!立刻!”
副将一愣:“将军?您这是想?”
“哼!”
庄泉冷哼一声:“凉军孤军深入、侧翼没有保护,此乃兵家大忌。我城中尚有两万士卒,吃掉他长途跋涉的四五千步卒,不再话下!
吕集义此人本是朝廷武将,却叛国投敌,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次定要斩杀叛贼!”
副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将军,陛下的诏命可是坚守不出啊……”
庄泉一抬手就打断了副将的话语,冷声道:“我军接连失利,军中士气低落,急需一场胜仗来挽回军心,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只要打赢了,陛下是绝不会怪罪的,相反还有功。
本将是全军主帅,你听令行事即可,出了任何问题,本将一力承担!”
“诺!”
独留屋中的庄泉狞笑道:“这一次老子定要报战败之仇!”
能被第五心柔派来前线,庄泉本身就是个成熟稳重的人。但是吃了这么多败仗,换做谁心中都会有咽不下去的恶气,现在凉军露出了破绽,他自然想打上一仗。
就是不知道这一仗能不能赢了。
……
数千士卒正在漫无边际的平原上行军,看队形有些不太整齐,士兵们三三两两的挤在官道上,军中有一面“吕”字将旗在高高飘扬。
这就是一直在追击庄泉的凉军,庄泉跑一路他们追一路,跟在后面抢下了好几座城池。
大多数人都走不太动了,手中还举着高大的盾牌,对他们长途行军来说是个负担,但吕集义严令必须带上盾牌。
老将军吕集义高坐在马背上,雪白的胡须自然下垂,浑浊的双眼总是在不经意间向四周扫过。
他周围的四五千号士卒大多是冀东道原先的手下,他投降之后这些人也跟着他降了凉军,但是军中的一部分都尉校尉是从凉军中抽调过来的。
一名军中将领策马来到了吕集义的身边,满脸愁容的说道:
“将军,这样追击不行吧?全军的队列都追乱了,这要是遭遇偷袭可怎么办才好啊。”
武将名为邓刚,乃是吕集义当初在冀东道的左膀右臂,还是一个小小百夫长时就跟在了吕集义的手下,一跟就是七八个年头。
被凉军抓获之后这个人骨头硬得很,愣是不降,最后是吕集义亲自劝降,这家伙二话不说就穿上了凉军的铠甲。
吕集义满不在乎的说道:“乱了就乱了呗,庄泉已经逃到了闽城,周围哪来的敌人?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路追到闽城将他围住,千万别让他再跑了,越快越好!”
邓刚焦虑的说道:“将军,可现在咱们和后面的大部队拉开了距离,光靠着咱们这些人,围不住闽城吧?还是先停下来等等后续的大军吧。”
“不用,继续前进!”
吕集义一挥手就否决了他的提议。
“唉~”
邓刚有苦说不出,他总觉得这次追击实在诡异,如此的不顾阵型只求速度,不像是吕集义带兵的风格啊,但他毕竟是下属又不好说太多。
“呜~呜~呜~”
就在邓刚准备离开之时,突兀响起了尖锐的号角之声,大地隐隐约约的在颤抖。
邓刚的脸色豁然大变,死死的瞪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正有大片的黑点浮现而出。
“有伏兵!”
邓刚瞬间反应了过来,拔刀怒吼道:“全军列阵,准备迎战!”
突然遭遇伏击,老将吕集义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慌乱,甚至出现了丝丝笑意。
缓缓拔刀的老人轻笑道:
“等了这么些天,终于上钩了!”
第1548章老将之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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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轰隆隆~”
隆隆的马蹄声阵阵作响,身穿金色甲胄的金吾卫犹如一道利箭,从远方飞奔而来。
庄泉的右金吾卫在平顶关战败之后满打满算就只剩下了两千多的骑兵,这次被他一股脑的全部派了出来。
骑兵从很远处就开始一分为二,加速奔驰,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是准备绕过凉军,直接切断吕集义的退路。
除此之外,行军队列的两侧出现了漫山遍野的步卒,嘶吼着冲向了凉军。
两万人,整整两万人,这是庄泉能集结起来的所有可战之兵了,此战他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
当庄泉看到凉军的行军队列之时,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骄兵必败,果不其然。
吕集义这个老东西,果然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此等队形,注定今天要全军覆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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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军此时此刻的阵型在庄泉眼里只有四个字:
待宰羔羊。
“全军听令,骑兵封锁其退路,步兵围上去,将其就地歼灭!
今天本将就要一雪前耻!”
“诺!”
“杀啊!”
无数陇军涌向了官道上的凉军,那张牙舞爪的样子,似乎是打算将前些天战败的颓废一扫而空。
而这边,吕集义也开始发布了号令:
“全军立刻收缩,呈圆形防御阵型列阵!盾牌手向前,长枪手居中,弓弩手在后。
准备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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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
刹那间凉军就开始了行动,虽然大军在一开始遭遇了一点点的慌乱,但是军令一出,各部立刻开始行动。
军中那些校尉、都尉乃至更低的百夫长,迅速收拢手底下的士卒,一道道军令从他们的口中吐了出来:
“盾牌手,原地结阵!”
“收缩,阵型向内收缩!”
“嚯!”
“不要乱,各自归建,找不到队伍就原地结阵!”
“嚯!”
“弓弩手,搭箭!”
“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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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
“嗖嗖嗖!”
局势显然有些出人意料,先放出箭矢的竟然是被围的凉军一方。
没办法,庄泉的目的是突袭,当这平原之上不足以容纳大军设伏,所以提前被凉军发现了。
这要是一条狭窄的山路,那打起来就轻松多了。
“弓弩手!”
“放箭!”
“嗖嗖嗖!”
“啊啊啊~”
凉军的箭雨射倒了一大批陇军步卒,但是陇军依旧在前赴后继的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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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陇军阵中也倾洒出了一波波箭雨,密集的雨箭从两军士卒的头顶飞快掠过。
“杀!放箭!”
“嗖嗖嗖!”
庄泉远远的在观战,脸色很是平静。
这小小的箭雨支撑不了多久的,只要等步卒冲到军前,凉军就必败无疑。
庄泉摸了摸腰间的刀柄,跃跃欲试。只等大阵一破,他就会亲自冲上去,砍下吕集义的头颅。
但凉军结阵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没费什么时间就行成了一道以吕集义为中心的圆桶阵,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各级百夫长、都尉有条有理的发布着命令,一丝不苟。
刚刚还有些慌乱的邓刚看得目瞪口呆,然后茫然的看向了吕集义。
这些普通军卒都是冀东道的降卒,也是他们之前的属下,这些兵马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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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以前,这种偷袭足以让军心大乱,至少会互相踩踏、不战自乱。
可现在呢?完完全全是一副精锐的模样,竟然能原地结阵御敌。
为什么?
唯一的区别就是军中的骨干将校都是从凉军抽调而来的。
吕集义微微一笑:“看到了吧,这就是凉军强大的原因。”
邓刚愣了许久,才苦涩的说道:
“将军,这下我是输得心服口服。”
纵然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偷袭,军中的都尉校尉们无一人后撤逃跑、更无一人贪生怕死,全部在严格执行吕集义的军令。
正是这些人,迅速的稳定住了军心。
邓刚很服气,一开始凉军派遣大量的都尉校尉入军时他还有些不服气,认为这是上头的人想分化他们手中的兵权,不信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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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终于明白,凉军确实要比他们强。
想明白了这些,邓刚不再多言,举刀怒喝道:
“全军注意,举枪,迎敌!”
“嚯!”
“杀啊!杀啊!”
“都给我冲!”
“啊啊啊!”
陇军终于冲到了盾阵面前,一名名步卒狠狠的撞向了那些足有人高的盾牌。
“砰砰砰!”
“嗤嗤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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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数不清的墙角从盾牌中间刺了出来,锋利的长枪瞬间就捅穿了不少陇军的胸膛。
一名自以为头脑聪明的陇军步卒一脚踩在了同袍的肩膀上,高高跃起至半空中,手中的大刀也挥了出去,想要一鼓作气跳进阵内。
“喝!”
“嗤!”
一杆长枪就这么突兀的刺了出来,当空插在了他的心口处。
孤零零的尸体就这么被挑在半空中,鲜血顺着枪杆不断滴落。
“杀啊!”
“杀啊!”
“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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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喝喝~”
两边打得很是激烈,一边玩命的攻,另一边像乌龟壳一般坚守不动,眨眼间就有不少人在阵前丢了性命。
吕集义手持自己那杆雕纹长枪驻足在大军中央,周围是三层保护他的盾牌手。
老人的目光微凝,看向远处的突破,似乎他能穿过重重战场看到庄泉的身影。
“当当当!”
旁边的邓刚一边挥刀遮挡雨箭,一边好奇的询问道:
“将军,您早料到陇军要来偷袭?”
邓刚好歹跟了吕集义这么多年头,对吕集义的脾气还是很清楚的。
从伏兵出现的那一刻起,吕集义就没有露出过诧异的表情,每一道军令都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从容不迫。
还有那些高大的盾牌,原本步军追击,携带这种盾牌是非常耽误行军速度的,可吕集义坚持要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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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些盾牌还真派上了用场,这不是未雨绸缪是什么?
吕集义轻轻的一捋胡须:
“不是我料到陇军要来,而是老夫在引诱他们主动出击!”
邓刚在微微一愣之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计策,这下吕集义的所有举动都说得通了~
吕集义微微一笑:
“要不是咱们队形混乱不堪、孤军深入,庄泉怎么敢领军出击?
老夫就是在故意引诱他!
现在既然出来了,那就别回去了~”
第1551章老将之计五
庄泉怒不可遏的骂道:“凉军!哪里来的凉军!
之前不是斥候查过,说这是一支孤军吗!现在凉军哪来的?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巡查回来的斥候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属下不知,但凉军确实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而且距离战场只有两三里地了,正在快速逼近。”
“混账!一群废物!”
庄泉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之前那些探查军情的斥候。
要不是因为这支凉军是孤军,再给庄泉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出城作战。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上了庄泉的心头,假如在这里被凉军给包围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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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斥候被骂得狗血喷头,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庄泉一个不快拿他们泄愤。
“将军!不能再打下去了!”副将满脸严肃的说道:
“很显然这支孤军是个诱饵,咱们中了凉军的奸计,必须立刻撤回闽城!”
从他们率军出城到现在,快有一天的时间过去了,随军只携带了极少数的干粮。
一旦被凉军围在城外,那就是全军覆没。
而且闽城之中留下来的士卒清一色的老弱病残,靠他们守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妈的!”
庄泉恨恨的看了一眼战场,只要再给他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他就能破开凉军的盾阵,击杀吕集义。
可现在的情形却急转直下。
副将急声催促道:“将军!不能再等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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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庄泉满脸不甘心的叹了口气,沉声喝道:
“撤!全军回师!”
“撤!”
“叮叮叮~”
“叮~叮~叮~”
鸣金之声骤然响彻战场,正在前方冲击凉军盾阵的骑兵都下意识的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这不是眼瞅着要赢了吗?为什么突然撤军?
刚刚那么多的同袍倒在了凉军的刀枪之下,现在半途而废,换做谁都会不甘心。
“撤!全军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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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校们声嘶力竭的怒吼下,金吾卫的士卒终于还是放弃了强攻的念头。
陇军纷纷掉头转向,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
但凉军哪有这么轻易就放他们离开,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开始了反击,死死的咬住陇军阵中的那些个步卒。
“杀!给本将咬住他们!”
“杀啊!”
一时间场面局势竟然攻守易型,明明人数占优的陇军成了逃跑的一方,凉军的士气倒是越来越旺。
“撤!撤退!”
“避免交战!”
陇军中的骑兵只是一小部分,绝大部分也还是步军,行军速度和凉军那是半斤八两。
战场一下子就陷入了混乱,落在后面的陇军和凉军混战在一起,两边都没什么力气了,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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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军也不急于吃掉你,只要拖到援军加入战场就行。
这一幕看得庄泉眼眶欲裂,没想到攻了这么久的凉军盾阵竟然主动散开了,可恨!
他恨不得立刻调转马头,将这伙凉军彻底消灭。
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天边尽头出现了无数的黑影。
“轰隆隆~”
“杀啊!”
潜藏许久的凉军伏兵终于到了~
“杀啊!”
“撤!撤军!”
庄泉狠下心来,拼命的抽动着马鞭,仅有的骑兵被他派往两翼,尽可能的挡住凉军伏兵,掩护中军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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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被凉军咬住的后军,生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呼~”
当伏兵出现的那一刻,战场中央的吕集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弯刀,努力的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
毕竟是老人了,这么久的战斗极为消耗体力。
吕集义冷笑道:“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
从一开始,吕集义这支兵马就是诱饵,摆出一副孤军深入、丧失队形的姿态。
全军从上到下只有吕集义自己知情,为得就是不让陇军的斥候看出破绽。
甚至为了引出庄泉,老人亲自出马,不惜一战。
而其余一万五千兵马就在大军的外围隐蔽前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也是陇军斥候无法发现的原因。
当然,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数千军卒能在陇军的围攻下坚持住,要是全军覆没,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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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刚兴奋的跑到了吕集义的身边,哈哈大笑道:
“将军真是妙计无双,这下也该让庄泉这个家伙尝尝被围的滋味了~”
邓刚身上的甲胄沾满了鲜血,手中的凉刀也换了一次,足以看出战事之激烈。
“将军,我再去杀他一回!”邓刚意犹未尽的再次提刀上马。
吕集义嘴角一勾,轻笑道:
“别咬得太死,且战且追,好戏还在后面~”
“诺!”
……
等陇军从战场上撤离,就已经是深夜了,借着夜色的掩护,好赖是和身后的凉军拉开了一点距离。
经过整整一夜的狂奔,大军才终于回到了闽城的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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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万兵马,此刻还能跟在庄泉身后的不足半数。
败兵毫无队形,三三两两的拖着武器,士兵的脸上都是疲惫、沮丧的神色。
逃了整整一夜,还打了半天的仗,这支陇军早已是人困马乏。
包括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庄泉也深感疲惫,茫然不知所以。
折损了半数兵马,这闽城还守得住吗?拿什么守?
“将军,回来了,咱们好歹也算是回来了~”副将出声劝慰着:
“胜败乃兵家常事,等咱们重整旗鼓,还能和凉军一战。”
“唉~”
庄泉使劲的搓了搓脸颊,能保住一条命回来,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副将仰头大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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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归来!还不速速开城!”
诡异的事情出现了,城头之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守卒,在冷漠的看向城外,一片寂静。
庄泉的眉头皱了起来,凝神扫视着城墙,他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副将愣了一下,随即朝着城头大骂道:
“都聋了吗!立刻开城门!”
“咚!”
“咚!咚!”
迎接他的不是开门声,还是一阵巨大的战鼓声。
“嚯嚯嚯!”
一时间无数军旗、士卒出现在了城墙之上,那些军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凉”字。
塔读 一名披甲持刀的武将笑呵呵的站了出来,朗声道:
“庄将军,在下镇辽军贲虎,别来无恙啊~”
第1552章老将之计六
无数凉军从城头上探出了脑袋,在他们的手里还握着漆黑色的箭矢,蓄势待发。
“咚!咚!咚!”
“杀!杀!杀!”
战鼓声与喊杀声响彻城头,高高飘扬的军旗很是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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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凉军让城外那些刚刚败退下来的陇军陷入了呆滞,这不是自己的城池吗?怎么一天之间就变成了凉军的。
这凉军难不成真得会飞?从天上掉进了闽城?
军中出现了些许骚乱,很多军卒都茫然的扭头四顾,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打了一路,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打上一场了。
不仅是士卒,就连许多将校也心生绝望。
没有体力、没有后援、没有粮草。
就算凉军不围剿他们,饿也得饿死了。
庄泉的表情也从沮丧、失落、愤怒变成了无助、绝望,这位金吾卫的大将军此时此刻束手无策。
宇文星辰给他的任务是在平顶关坚守半年。
现在才仅仅不到两个月,他就将上闽郡整个丢了。
贲虎面带微微,轻轻的撑在城墙上,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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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军的将士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若是负隅顽抗,今日城外就是你们的坟墓!”
其实从庄泉带兵出城之后,贲虎就来到了闽城的脚下,留下守城的只不过数千老弱病残,连像样的反抗都没有阻止起来就被凉军攻进了城内。
原本可以作为据点坚守的闽城,就这么被凉军轻而易举的攻破。
这一仗贲虎才是吕集义真正的后手,一万镇辽军绕路而行,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从背后攻向了闽城。
就算他们没能击败庄泉的兵马,没了闽城的陇军就像是无水之源,再也无法与凉军匹敌。
“怎么办?还打不打啊?”
“打?拿什么打?老子没力气再打了。”
“跑吧,还愣着干什么,等死不成!”
“对啊!跑吧,死了那么多人,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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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阵窃窃私语声从陇军的人群中传出,人心惶惶。
即使他们是训练有素的金吾卫,生死关头也会害怕,先前围歼凉军的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早已经消失不见。
残兵败将开始溃散,战心全无,而随着他们身后出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时,这种骚乱愈发的蔓延开来。
毫无疑问,身后的追兵到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已经陷入了必死之地。
“嘎吱~”
“轰隆隆~”
闽城的城门缓缓打开,马蹄声从城门背后传了出来,让人心颤。
看着从城内奔涌而出的镇辽军骑兵,庄泉彻底陷入了癫狂,手握长枪,嘶吼道:
“众将士,跟他们拼了!”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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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城之外的战事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正午时分,城外的空地上多出了大量的尸体,鲜血混杂着泥土肆意的流淌。
战斗的结局毫无悬念,以陇军的大败亏输而告终。
从数千镇辽军冲出城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陇军的败局。
除了极少部分的金吾卫精锐,大部分军卒在一开始就四散而逃,根本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战场之上,凉军层层叠叠,将庄泉围在了当中,他竟然还没有死。
庄泉拄着一杆长枪,艰难的站立在一片尸体中。
这位金吾卫的大将军浑身是血,多出受伤,大腿上挨得那一刀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不过庄泉也是个狠人,鏖战许久,愣是亲手斩杀了五六名凉军,下手极为刁钻。
他那身金色的甲胄破烂不堪,一整片的铁甲叮呤咣啷的挂在胸口,摇摇晃晃。
塔读 这都是被北凉刀给砍得,血迹透过军服内衬不断的渗出。
“咳咳咳~”
庄泉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连带着还咳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目光在周围缓缓扫过,全都是高高在上的北凉铁骑,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就这么波澜不惊的盯着他。
在凉军的眼里,庄泉现在就是一具死尸。
人群中分开了一条道路,一道苍老的身影缓步来到了人前,最后停在了距离庄泉七八步的位置。
吕集义平静的说道:“庄将军,仗打到这个地步,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投降吧。”
“咳咳咳。”
“哈哈哈~”庄泉惨笑一声:“吕将军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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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庄泉承蒙陛下信任、第五大人赏识,率军前来,岂可与你等反贼为伍?
吕将军也是冀东道一代名将,却背弃陛下,投靠反贼,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庄泉的语气中满是嘲讽,倒是有几分血性。
站在吕集义身后的邓刚眼睛一寒,顿时就要拔刀,还是贲虎按住了他的手掌。
吕集义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心平气和的说道: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平叛。
将军今天,唯有一死了~”
“一死,有何惧哉!”
庄泉艰难的举起了长枪,怒喝一声道:
“老匹夫,接我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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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庄泉就这么一晃一颤的冲向了吕集义,满脸悍然。
“噔噔噔~”
那受了伤的大腿没迈出一步都会让庄泉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导致整个人一瘸一拐。
吕集义的眉头挑了挑,始终不曾有所动作。
邓刚这次没有拔刀,他相信吕集义对付得了这种将死之人。
“喝!”
一直到庄泉冲到眼前,老将军才有了动作,一侧身子,整个人像右偏移,枪尖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贴着吕集义蹭了出去。
实则这一枪根本就没什么力道,庄泉连站都站不稳了,何谈攻击力?
他只不过是求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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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
“嗤!”
在庄泉与吕集义错身而过的一刹那,吕集义手掌一提,弯刀顿时出鞘,瞬间割破了庄泉的咽喉。
锋利的北凉刀锋没有丝毫停止,带走了庄泉的性命。
“噗嗤~”
一口鲜血从庄泉的嘴里狂喷而出,就这么保持着握枪的姿势直直的栽倒在地。
这位深受第五心柔信赖的战将,最终也和宇文霖一样,将命丢在了前线战场。
吕集义看着地上的尸体默然不语。
虽然是敌人,但吕集义佩服他是条汉子,哪怕深陷死地,庄泉也从来没有想过投降。
值得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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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第五心柔选出来的人啊,不是庸人。
驻足许久,吕集义才轻飘飘的挥了挥手:
“好生安葬吧。”
第1553章融合
闽城内的一座营房中,摆放着不少卧床,说是床,其实是用两条被褥加草席铺在地上。
这是闽城之战后凉军临时建起来的伤兵营,营房中三三两两的躺着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
营房贴着角落搭着一排木架,上面都是刚清洗完的纱布,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和血腥味混杂在空气中。
“叮了个啷~浪里个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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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
一名粗狂的中年汉子斜躺在床上,左腿绑着纱布,右腿大咧咧的这么一叉,嘴里还哼着小曲,怡然自得。
这样子哪里像是受了伤的,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呦,王三,心情不错啊?”隔壁床的伤兵出言调侃了起来。
这家伙受得伤就比中年男子重多了,整个腰腹处都被绑的严严实实,脸色也要苍白许多,说几句话还哆哆嗦嗦的。
“嘿嘿~”
中年男子咧嘴一笑:“头,那一刀就差了半寸,我的腿就没了。
捡了条腿回来,当然开心了。
俗话说的好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咱肯定是个当将军的命!”
“就你?还将军?拉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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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也就一直是个大头兵,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周围的几名伤兵纷纷出言调侃,显然他们互相之间都认识。
这位受伤较重的是位百夫长,名为常抚,是两个月前刚从凉军调到冀东军卒里的。
调来之前常抚也就是个标长,到了冀东军中也算是升官了。
而哼着小曲的王三就是冀东人,几个月前还是陇军,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凉军。
常抚挣扎着翻了个身,骂骂咧咧的说道:
“瞅你现在这嘴角,老子替你挡那一枪干嘛?捅死你算了。”
“头,话可不能这么说。”王三摇头晃脑的竖起了三根指头:
“咱这一战,好歹砍翻了三名陇军,怎么着也得给我记一功吧?
再说了,头挡刀这不是体贴关心我们么,天大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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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周围的几名伤兵都笑出了声,大骂王三不要脸,常抚同样是直翻白眼。
虽然王三的语气笑嘻嘻的,但是眼神里带着不少感动。
自己不过是个种地的,然后在几个月前突然被陇军抓去当兵,第一场仗就被凉军给俘虏了,当了降卒。
后来凉军整编冀东道上的降兵,王三生的高大,就被留了下来,跟常抚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而已,前两天的战场上,常抚毫不犹豫的替自己挡了一枪,也是他现在受伤严重的原因。
而那一枪,原本会要了王三的命。
在常抚替自己的挡枪的那一刹那,王三整个人都是懵的,幸亏伤势不致命,不然王三铁定会内疚一辈子。
“哎,王三。”
常抚挑了挑眉头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叫嚷着要回家种地吗,等这次伤好了,咱弟兄们给你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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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王三一直说不想打仗,要回家种地,但都是嘴上说说,没有行动。
“种地?种啥地?”
王三一本正经的摆着脸说道:“不种了不种了,跟着头打仗!”
“哈哈哈!”
一干伤兵再度笑了起来,场面倒是十分融洽。
“笑什么呢!”
帐篷突然被掀了起来,一道粗狂的身影大步而入,骂骂咧咧的说道:
“你们这群家伙,真是不闲着,都这幅样子了还笑眯眯的。”
“头!”
众人接二连三的笑了笑,这位身披铠甲的汉子就是他们的校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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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众人的眼神还偷摸往校尉的背后瞅了瞅,那里站着好几名武将,其中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位是谁?军中还有老将军?该不会是……
果然,校尉一侧身子,朗声道:
“都打精神,吕将军看你们来了!”
吕集义迈步向前,面带微笑的说道:“看你们的样子,伤养的不错啊。”
吕将军?众人先是一愣,旋即眼神中都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和惊喜的表情。
这里大多数的伤兵都是冀东道人士,不管以前是干嘛的,多多少少都会听过吕集义的名头。
老将军的口碑在冀东道一直不错,虽然膝下无子,但是府中有四五个养子,听说都是流落街头的孤儿。
“见过将军!”
不管是能动弹的还是不能动弹的,都喊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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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行礼,该休息的都休息吧。”吕集义呵呵笑了笑,一弯腰,很是随意的坐在了王三的那卷草席上。
王三哆嗦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道:
“将,将军,这里脏,您还是站,站着吧。”
毕竟是伤兵营,草席上肯定多多少少会沾些灰尘和血迹。
“哎,无妨,当兵的哪还在乎这些。”老人不以为意,只是看着受伤的大腿问道:
“伤势如何?”
王三挠了挠头:“腿保住了,够了。”
“你倒是实在。”吕集义呵呵一笑。
王三指了指对面床的常抚说道:“要是没头替我挡了一刀,命都没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吕集义扭头一看,轻声问道:“辽东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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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抚点了点头,咧了咧嘴。
吕集义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势,亲手替他将露出来的被角折了进去。
做完这些,老将军才吐出了一句话:“我替这些冀东的同袍,谢谢你们了。”
吕集义口中的你们,自然是从凉军中调来的军官。
常抚眼神肃穆,沉声道:“军中同袍,生死相依!”
……
吕集义在伤兵营中转悠了整整半天才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那些受了轻伤的还好,受了重伤乃至缺胳膊断腿的,这一辈子基本上也就这样了。
邓刚在身后轻声说道:
“将军,此战我军阵亡一千五百余人,辽东籍抽调过来的百夫长以上军官,死了二十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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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集义心头一抽,这军官的伤亡比例,比起普通士卒要高得多啊~
这一战能赢的关键就是吕集义死死的拖着了庄泉的两万大军,没有这些将校身先士卒,怕是撑不到援兵加入战场。
吕集义搜了搜眉头,轻声呢喃道:
“这一战之后,冀东、凉地的军卒会彻底融合到一起。
咱们也是真正的凉军咯~”
第1554章老将闲谈
闽城的城头上,王如松和吕集义两人缓步而行,一面面军旗在风中微微拂动。
战事结束没几天,王如松就赶到了闽城,这闽城之战出乎他意料的快。
闽城的城墙并没有多高,算不上一座坚城,直到今天,城外那片空旷地上还隐隐残留着大战的痕迹。
王如松呵呵笑道:
“将军老当益壮啊,用兵巧妙,金吾卫的最后那点兵马,算是彻底被歼灭了。”
按照王如松此前的预估,应该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拿下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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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平顶关虽然失陷,但是金吾卫的部分主力依旧存留,两三万大军也不算少,庄泉铁了心想死守的话,没那么容易对付。
哪知吕集义来了一招引蛇出洞,直接在野外歼灭了庄泉的全部兵马,可以说闽城几乎被庄泉自己送了出来。
这一战可是让不少辽东武将都啧啧称奇。
假如打成攻城战,军中伤亡定然会多的多。
吕集义没有露出什么沾沾自喜之色,只是略带玩笑的说道:
“王将军可别再夸了,老了就是老了,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感觉这凉刀,都有点挥不动了啊~”
“哈哈~”
王如松朗笑一声,伸手靠在了城墙边:
“此一战之后,河北道境内就没有成规模的兵马可以与我凉军相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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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一战,属实立了大功。我会上报王爷,替将军请功!”
闽城其实是整个河北道一个非常关键的位置,可以说是咽喉之地,交通要道。
过了闽城,凉军就可以兵分两路攻取其他两郡之地,几乎是一马平川,骑军可以肆意驰骋。
而闽城因为位置的缘故,一直是后方物资运往前线的中转点,此前平顶关得到的所有军资都会在闽城停留几天。
一直到败军逃入闽城,城中还囤积着大量没来得及送到平顶关的粮草物资。
这也正是庄泉选择在此地重新坚守的原因,有粮,就能打。
可惜了,现在那些个满满当当的粮仓都归凉军了。
而整个河北道境内能打仗的兵马也在这几次大战中折损殆尽,伤亡惨重。
吕集义目光看向远方道:“既然金吾卫已败,那咱们就应该乘胜出击,占领河北道全境。
老将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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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吕老哥。”
吕集义请战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王如松笑呵呵的打断了:
“接下来几天,将军可以先歇歇,休整一下兵马。
在我到闽城的同时,两万镇辽军已经前出,攻取另外两郡。”
吕集义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
“将军的动作是真的快啊,兵贵神速!”
“哈哈哈。”王如松仰头大笑:
“但休息的时间可不能长噢,骑兵负责击溃残余陇军,占领这些城池,还得靠将军手底下的两万步卒啊。”
吕集义突然眉头一挑,意有所指的说道:
“王都护,你这是特地在给冀东道兵马练兵的机会?又或者说,觉得冀东道兵马太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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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眼眸深邃,满脸笑意的看着王如松。
王如松手底下的步军可不止冀东道的兵马,可他偏偏还是要派吕集义去。
吕集义也是人老成精,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自然看得出来。
王如松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轻声道:
“这次闽城之战的经过,大抵我都知道了。
相信很大一部分士卒和辽东籍的将校已经很熟悉了,再稍加磨炼几分,就能彻底融入凉军。”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意思,降兵入军,磨合期确实重要。”吕集义点了点头:
“冀东道上的兵马有不少都是新兵,正好也以战代练。”
就算王如松和吕集义两人是旧相识,惺惺相惜。
但底下的军卒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不适应,降卒在心底里会本能的觉得低人一等,很难与原有士卒相处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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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次王如松特地让吕集义统兵出战:
一来是让降卒打几场硬仗在军中获得认可,二来可以让新整合的大军快速形成战力。
两位老人说话渐渐随意了起来,吕集义轻叹道:“不得不说,这次老夫算是开了眼。
头一次见到所有的将校全部在前厮杀,好像他们和普通军卒没什么两样。
凉军死战,名不虚传。”
之前吕集义见识过破城营攻城的惨烈,也知道凉军悍不畏死。
但在一旁旁观可亲临战场是两种概念,尤其是这次大战。
普通军卒并不知道他们有援军,只知道自己被数倍于己的陇军给包围了。
但那些中层将校无一人投降、后退、怯战,自始至终都在严格执行吕集义的军令。
有了这些将校带头,其他人自然死战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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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吕集义以自己做诱饵勾引庄泉出击,是一次冒险也是一次赌博,赌能在陇军的围攻中坚持下来。
好在赌赢了~
王如松轻轻的拍了拍吕集义:“老哥,以后咱们都是凉军了,那些冀东道的新兵,也都会成为百战之卒~”
“希望能彻底融合啊~”吕集义的眼眸中有些一点点的忧心。
一直以来,他最怕的事情就是冀东道的兵马被凉军歧视,造成隔阂。
所幸这次大战全军表现很好,打消了他的大部分疑虑。
“哈哈哈,老哥,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王如松朗声大笑:“我凉军之中,只敬佩堂堂正正的汉子,可不论出身派系。
武关主将池集,正儿八经从凉州先登营出来的武将,包括现在的先登营主将铁峰,那多年以前可是南宫家的亲军死士啊。
还有云鼓军主将王守仁,以前还是跟着北金人干的呢,现在不照样在军中威名赫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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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集义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些个身居高位的将领以前竟然也是降卒。
听到这里吕集义终于是放下了心来,微笑着说道:
“尘王爷还真是知人善任,老将佩服得很。”
“王爷最新的军令已经送到了。”
王如松终于谈起了正事,不急不缓的说道:
“我大军需要尽快攻占河北道全境,而后与王爷一起,合围南充。”
吕集义眼睛微眯,扭头看向南方道:
“南充城,应该花不了多大功夫吧~”
第1555章断其后路
南充城东南方五十里
一支人数不算很多的兵马正在赶路,人群中还夹杂着不少骡车、马车,步履匆匆。
队伍里有许多身穿老百姓服饰的民夫,在卖力的催动着车驾,还有很多人肩扛手挑。
现在已是夏季,没一会儿便累得满头大汗,可他们压根没有休息的机会。
领头的一名中年武将坐在马背上不停的催促道:
“快点,再快点!最晚明天日落时分,必须要抵达南充城外!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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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快!加快!”
这是最后一支赶来增援山南道的兵马,大约有六千士卒,已经赶了快一个月的路。
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携带了大量的粮草军械,走的极慢。
山南道经略史方承基是左一封书信右一封书信的催,还是催不动这几千兵马。
一直到前两天,领军的将领听说凉军已经开始合围南充城了他才紧张了起来。
不是因为他急着去南充城救援同袍,而是害怕自己这支孤军在野外遭遇凉军的大部队。
“快!再快点!”
“啪!啪!”
这么长的行军队伍,里面还夹杂着不少负责拉车的民夫,怎么快得起来,官道上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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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挤,别挤啊!”
“前面的车别停下啊,快走!”
“妈的,老东西,别挡着路!”
有些将校直接拿出马鞭来开始抽打民夫,那些个老百姓是敢怒而不敢言。
中年武将忧心忡忡的看着官道,脸挤成了苦瓜色,前一阵子贪图安逸,每天只行军二十里,现在是悔之莫及。
也算是自己倒霉,摊上这么个领兵救援的差事。
身侧的副将小心翼翼的劝慰道:
“将军,从南充城的军报来看,凉军只是在向南充方向运动,暂时还没抵达城下。
斥候上一次发现凉军的踪迹,距离咱们还有上百里地,这么长的路程,够咱们进南充了。”
“说不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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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将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
“这些凉军,奸诈的很,万一他们绕过南充来找咱们,咱们可就进退无路了。”
“离南充城不过四五十里,按照现在的速度,怎么着明天晚上也能入城了。
将军勿忧~”
“我总是觉得不安心。”武将皱着眉头说道:
“今晚就不休息了,连夜行军,尽量明天一早就到南充!”
副将的脸色有些苦涩,这连夜行军可是个麻烦事,士卒行进的速度更加不好控制,到时候再来几个踩踏,指不定还得死人。
武将冷声道:“咬咬牙,走完这几十里路!不得懈怠!”
“诺!”
“哒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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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武将扭头看向远方,一连串的黑点正在浮现。
从军服颜色上看,那是几名己方的斥候,负责探查周围的军情。
武将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这几骑似乎在不要命的狂奔,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们在喊:
“将军~”
“将军~”
“将军!”
声音越来越大,人影也越来越清晰,那些斥候脸上的表情异常慌乱。
一股强烈的不安开始涌上武将的心头。
“嗖!”
“嗖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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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缰绳的武将目瞪口呆的看着远方,漫无边际的黑甲骑军正铺天盖地而来。
一面高大的军旗映入他的眼帘,大书一个“凉”字。
这一刻,他面如死灰~
……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这片官道上的战事就彻底结束了。
吴仇和黎南两人策马持枪,一脸的轻松。
两人率五千左骑军奔袭这支陇军援兵,实在是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了。
大批大批的陇军抱着头蹲在地上,还有很多民夫小心翼翼的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地上的尸体寥寥无几,好似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战斗。
这支陇军本来就不是精锐,只不过是附近州郡拼凑起来的兵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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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位领军主将被吴仇一枪刺死,剩下的人自然是逃得逃,降得降。
黎南有些不快的说道:
“真没意思,仗还没打就结束了,总感觉白跑了这么一趟。”
吴仇直翻白眼道:“得了吧,能出来一趟就不错了,咱们左骑军可是两个月没怎么打仗了。”
“唉~”
黎南叹了口气,扫视了一眼战场道:
“军粮马车倒是不少,这就是当咱们出兵的报酬了,哈哈~”
吴仇微笑着一扯缰绳,笑道:
“走吧,薛帅还等着咱们的捷报呢!”
“驾~驾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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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南道经略史府内
方承基和荀安两个人凑在一起,对着城防布置图指指点点。
大部分时间都是荀安在讲述他布置的守城方案,方承基以倾听为主,时而附和几声。
随着凉军的动向越来越多,九原以及广阳的丢失,整座南充城越发紧张。
在两人不断商讨城防之时,校尉秋瑾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抱拳沉声道:
“大人,斥候探报,凉军距离南充不到三十里,最晚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兵临城下!”
方承基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虽然早就知道凉军会来,但等他们真到了城外,还是免不了心生紧张。
相反,荀安的脸色很是平静,只是淡淡的说道:
“立刻封锁各门,从现在起,一人一骑都不得出入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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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秋瑾领命而去。
方承基则有些焦虑的说道:
“凉军怎么来得如此之快?还有数千援兵正在路上呢,咱们现在关城门,他们如何入城?”
本着能多一人是一人的原则,方承基现在很需要那数千援兵。
荀安看了方承基一眼,凝神道:
“大人,只怕那数千兵马,已经成了凉军的刀下亡魂了~”
方承基瞬间愣在当场。
第1556章射杀
“呜~呜~”
日出清晨,一阵尖锐的号角声突兀的响彻南充城头,当城头上的守军看到远处出现的茫茫黑甲之时,下意识得声嘶力竭的怒吼道:
“凉军来了,擂鼓!”
“咚!咚!咚!”
“凉军来了,立刻戒备!”
“守卒上城,警戒,弓弩手预备!”
阵阵怒吼声接连响起,刹那间就风起云涌,杀气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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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鼓声传遍了整座南充城,全城官员、百姓、士兵心中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提到心口。
等待许久的凉军终于到了。
这些天城中的兵马过得极为压抑,一直担心凉军的到来,既不希望他来,又想着早点打完早点拉到。
数万大军,沿着南充城的外围开始缓缓合围,声势浩大。
南充城本就坐落于平原之上,四面皆是空旷之地,无险可守,只能任由凉军包围。东南西北四面很快就出现了漫山遍野的军卒,从此时起,城中别想再有一兵一卒出关。
军中将旗是“夜”字和“厉”字互相交错,铠甲皑皑,显然最先抵达南充城外的是夜潇潇和厉拔天所部的先锋大军,尘岳的王驾距离此地还有些许路程。
在陇军看不到的远方,还有一万左骑军在四处游弋,谨防有意外发生,可以说这座南充城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庞大的军阵一直抵近到南充城的外围才停了下来,黑色的甲胄在骄阳的映衬下竟然还散发出了阵阵寒气,城头上的陇军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这些守军的成分十分复杂,有前线撤下来的败军、有城中各位大臣的家丁、还有紧急征召的青壮男子。
要说战力,这群士兵的战力比起金吾卫肯定要差远了,称之为乌合之众都不为过。要不了多久,这支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就得和凉军正面交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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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征召兵丁,荀安力荐方承基,打开府库,拿出了城中为数不多的金银,重金悬赏勇士入军,也算是下了血本,包括监牢里那些囚犯都被征召入军,荀安已经把能用的手段都用遍了。
凉军阵前,夜潇潇和厉拔天二人缓缓行出,战马一步步的踏在泥土之上,厉拔天扫视了一眼城头,平静的说道:
“到底是山南道的首府啊,城墙还算高大坚实,比起那座山城要强上几分。但是这城中的守军嘛,怕是还差了些火候。”
夜潇潇眯着眼睛在城头上眺望了几下,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你看,城头上的砖石和箭楼有加高过得迹象,应该是近期才完成的,貌似守将打算据城坚守。但根据情报来看,城中的兵马应该顶多两万才是,怎么有胆子敢挡我大军兵锋?”
厉拔天撇了撇嘴:“一定是宇文星辰这家伙给守将下了死命令,不然早就望风而逃了。这一个月来,咱们遇到的所有城池都是这幅德行。”
“估计是~”
夜潇潇赞同的点了点头,轻轻挥手道:
“老样子,先派人劝降吧,能不打咱们还是不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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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头之上,大批的守军已经神色紧张的举起了手中的弓弩,还有人在来回往城上搬运着檑木滚石,一片繁忙的景象。
方承基、荀安已经不少官员都出现在了城头上,小心翼翼的看向城外,许多官员的脸上都带着畏惧之色。
他们只不过是一介柔弱书生,怎么敢面对凉军的马蹄?
当亲眼看到凉军出现的那一刻起,方承基的心就凉了半截,看样子城外那支援军真的被荀安说中了,早就成了凉军的枪下亡魂。
“哒哒哒~”
一连串的黑点从凉军阵中直奔城角,手里那举着白旗外加好几面的旗帜。
“举弓!”
“嘶嘶嘶~”
弓弦拉动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那些士卒一个个屏气凝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城外的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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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骑凉军骑兵一直冲到城脚下才勒住了缰绳,方承基此刻也看清了他们手中的旗帜。
那分别是九原、广阳两郡主将的将旗,显然整个山南道此时已经是凉军的囊中之物了。
“驾~”
领头的一名伍长轻扯缰绳,向前一步,朗声大喝道:
“天兵已至,尔等早降尚可一活,若是负隅顽抗,只怕满城将士得玉石俱焚!”
此话一出,城头上的官员就露出了异样的神色,要不是方承基有言在先,他们绝对要劝他投降,这凉军的阵势,吓都把他们吓死了。
荀安恶狠狠的盯着城外,方承基也不言不语,既然已经把城防事务交给了荀安,那一切就交给他指挥吧。
哪知这位芝麻大小的文官喊出了连方承基都吃惊不已的两个字:
“放箭!”
“嗖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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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瞬间,城头上无数的弓弩便对着数骑倾泻而下,刹那间就将他们射成了马蜂窝。
方承基愣了好一会儿,才愕然道: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为何要?”
“大人!”
荀安面无表情的说道:“现在咱们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既然敢来劝降,那正好拿他们的人头证明咱们的守城决心!
斯斯文文,可不是大战的风格。”
所有官员的脑门都是一黑。
真狠啊,怪不得大家私底下都称呼他为荀疯子。
荀安转过头看向满城士卒,冷声道:
“从现在起,全军上下只有死战一条路可走,临阵退缩不前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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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战不力,私自逃脱者,斩!
擅离职守者,斩!
你们退,我杀你们,我退,方大人杀我!
都听明白了吗!”
一个个斩字让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颤,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文官,没想到竟然如此的凶狠。
方承基也终于回过身来:“荀安的话,就是本官的话!”
“臣等遵命!”
荀安看了一眼城外,大手一挥:“通知凉军,前来收尸!”
……
在城头上乱箭齐发,射死那几名骑兵之时,城外的凉军腾的一下就爆发出了冲天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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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没想到这南充城的守将竟然如此的蛮横无理。
简直是不知死活!
厉拔天更是气得握住了刀柄,恨不得让全军立刻攻城。
夜潇潇看了一眼城头,勒马回营,冷声道:
“休息一夜,明天攻城!”
第1557章初战南充(上)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当凉军踏着战鼓声而来时,城头上的陇军也早已准备就绪。
无数士卒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刃,眼睛死死的看向城外。
仔细看去你就会发现,很多人身上穿的是老百姓的服饰,一件普通的粗布麻衣,腰间用黑色的布条随意的一绑。
这些人都是紧急征召的新兵,方承基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打造新的军服了,简单的操练了一下就送上来了城头。
荀安的身影出现在了最前排,这位文官的身上套了一件铠甲。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形过于瘦弱,铠甲套在他的身上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站在荀安身侧的就是他的左膀右臂,校尉秋瑾,就由他来保卫荀安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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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瑾劝了荀安很多次,让他在战事开启时就退回城中,可荀安执意要在最前线指挥。
用荀安的话说,只要他还站在城头,军中的士气就会振奋几分。
果然,瞧见荀安的身影,许多大头兵的心中都稍微安定了一些,当官的都不怕,他们还怕什么?
荀安恶狠狠的嘀咕了一句:
“来吧,让咱们瞧瞧,闻名天下的凉军怎么啃下南充城!”
……
城外搭起了一座高高的将台,夜潇潇和厉拔天两人端坐其中,周围一溜烟都是传令兵和战鼓。
夜潇潇看了一眼天色,骄阳正在一点点的爬上云头,有些刺眼。
这略显燥热的天气,属实不是攻城的最佳时机,但战事不会等人~
“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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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潇潇终于挥了挥手。
厉拔天怒喝道:“传令!攻城!”
“咚!咚!咚!”
守候在将台之下的十余骑传令兵飞奔而出,迎着大军阵型朗声喝道:
“将军令!攻城!”
“投石准备!”
“嚯!”
“投石就绪!”
“放!”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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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一个个巨锤落下,无数的石块从凉军阵中飞了出去,在天空中就像一只只黑色的鹰隼,飞速向前。
“防御!”
“喝!”
守军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盾牌,尽可能的缩在城墙和掩体的背后。
为了遮挡箭雨和投石,荀安让人不分昼夜的打造了许多木盾,用来防身。
木板不够就去拆老百姓家的房门,命令极严。
虽然木盾的防御能力较差,可能挨一下就得碎裂,但总比没有要好。
“砰砰砰!”
“啊啊啊啊~”
巨大的石块当空砸下,顿时城头上一片尘土飞扬,还陆陆续续的传出了不少惨叫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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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倒霉的被一石头正中脑门,死得透透的,还有的保住了脑袋,但是大腿被砸得鲜血四溅。
“躲避!注意躲避!”
城墙的背面用砖石垒起了好些小洞,洞口向内凹,堪堪可以容纳两三人钻进去,看成色都是新建的。
这是荀安自己琢磨出来的,称之为避箭垛,可以让士卒有个暂时的藏身之地。
“砰砰砰!”
“啊啊啊~”
很多新兵是第一次见血,眼神中满是惊慌,有的人更是拔腿乱跑,吓得浑身发抖。
躲在城砖背后的荀安怒喝道:
“不要乱!所有人原地不动!”
“救人!砸伤的尽可能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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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啊!”
看得出荀安在战前是有一些布置的,倒地未死的军卒被身边的同袍拖走,尽可能的在互相救助。
“砰砰砰!”
“啊啊啊~”
在经过十几波投石猛砸之后,城外的凉军终于开始有所动作。
“大军前进!”
“前进!”
“咚~咚~咚~”
“嚯嚯嚯!”
一座座方阵整齐划一的迈步前进,声势雄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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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先登营随尘岳行进,还没有抵达南充城,所以此次攻城都是寻常步卒。
而且今天夜潇潇和厉拔天只选择了进攻北门,就是要看看城中的陇军战力如何。
“咚咚咚!”
“大军前进!”
还是老样子,攻城大军以盾牌手为先,步卒居中,弓弩手落在最后。
密密麻麻的凉军开始靠近城墙,许多守军开始大口的呼吸,第一次面对凉军的攻势,自然非常紧张。
甚至有些士兵脑子发热,还没听到命令就把手里的雨箭放了出去,可惜根本就够不到前进中的凉军。
“不要乱!稳住阵型!”
“先注意躲避!不要乱。”
荀安的脑袋一点点的从墙垛间探了出去,眼神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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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
“咚!”
“放!”
“砰砰砰!”
随着号令的层层下达,城头也飞出了大片的投石雨,狠狠的砸向了凉军。
为了守城,荀安在各座城墙的背面都准备了小型的投石车,可以和凉军互砸。
虽然那些石块砸得不是很远,但是恰好可以封住凉军的前进路线,就是投石车的数量太少了。
“砰砰砰!”
“咚咚咚!”
因为投石的威胁,凉军进攻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不少,想要尽可能的贴近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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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城中军械不多,这么点投石还不足以对凉军造成大片的伤亡。
荀安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凉军的步卒锋线,似乎是在等他们前进,在某一刻,他怒喝一声:
“弓弩手,放!”
“放箭!”
“嗖嗖嗖!”
无数的箭雨从城头上飞了出去,颇有些遮天蔽日的意思。
“放箭!”
“放!”
“嗖嗖嗖!”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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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的准头和密集程度就要比投石大多了,很快凉军步阵之中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伤亡。
“嗖嗖嗖!”
“啊啊啊~”
受了伤的士兵会被身边的同袍救起,然后尽快送出战场,盾牌手顶在最前面,一点点的向前推进。
荀安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他可是事先在城外大概丈量了弓箭的距离。
哪里能射中,哪里准头更佳,哪里弓箭的杀伤力最大,他心里都是门清。
“驾云车!”
“准备攻城!”
“嚯!”
“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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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近到城脚下的凉军开始架设竹梯越过护城壕沟,最前方的攻城士卒不用想就知道,这壕沟的底下定然布满了锋利的尖刺。
自从南下中原以来,凉军大大小小的攻城战不知打了多少,对于攻城早已经是轻车熟路。
“噗噗噗~”
竹梯、木板,能用的东西都被凉军架在了壕沟两端,士卒从其上蜂拥而过。
第1558章初战南充(下)
“嘎吱~嘎吱~”
“推云车!控制好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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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
云车想要越过壕沟,自然得需要木板支撑在沟壑上,厚重的车轮压在木板上,几乎快要将铁片镶嵌制成的垫板压弯。
“前进,注意躲避!”
“嗖嗖嗖!”
在凉军进攻的同时,城头上的箭雨一直未曾停过,凉军后方的弓弩手同样在反击。
密集的箭雨之下,是一条条人命的快速流逝。
“啊啊啊~”
“顶住!稳住阵型!”
“嗖嗖嗖!”
城头城外都是喊杀漫天,有动作快的凉军已经越过了壕沟,开始架设云梯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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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安的表情很是平静,只是一直在观察着凉军的攻势。
沿着城外的那一条护城壕沟是临时开挖的,一丈深都不到。
他压根就不指望能对凉军造成杀伤,只求稍稍迟缓一下凉军的攻势。
“哒哒哒~”
一架架云梯被架在了城墙边缘,犹如庞然大物一般的云车也越来越近。
“稳住!不要慌!”秋瑾持刀怒喝道:
“弓弩手,对准云车的围栏,放箭!”
“预备,放!”
“嗖嗖嗖!”
“噗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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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
城头上的士卒在一两个月的训练之下,已经知道要严格遵守将领的命令,所以他们箭头一下子都对准了云车,导致云车顶楼中的凉军受伤不少。
“啊~”
“啊啊~”
“砰!”
一名凉军的登城卒不慎中箭,脚下一个不稳,惨叫着从云车顶端摔了下去,成了一摊肉泥。
周围的凉军同袍根本顾不得哀伤,只是尽力的加快攻城速度。
“上!都给我上!”
一名凉军百夫长挥舞着大刀,开始顺着云梯登城。
只见他一手持盾一手扶梯,拼命的向上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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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噔噔~”
“砰砰砰~”
大量的石块从城头砸下,他只能死死的顶住脑袋上的盾牌,手臂被震得发麻。
“喝!”
当这位百夫长靠近城墙之时,四五名陇军步卒红着眼,拼命的向下刺出了长枪。
“杀了他!快杀了他!”
“砰砰砰!”
“当当~”
“嗤~”
有一杆长枪无巧不巧的扎破了圆盾,直接捅在了百夫长的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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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魁梧的汉子倒抽了一口凉气,鲜血不停的顺着胳膊滴落。
他根本没时间多想,就有另一杆长枪从右侧刺来。
“喝!”
百夫长一咬牙,用仅剩的右手猛得抓住了枪杆,狠狠的往下一拽。
枪杆那头的士兵同样没有反应的时间,整个上半身都被这巨大的冲力带起,露出了城墙之外,奋力的挣扎着。
“嗖嗖嗖!”
“噗嗤噗嗤~”
圆盾被破,这位百夫长彻底失去了防御,一根接一根的箭矢射进了他的身体,鲜血横流。
这种情况,几乎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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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了,啊!”
百夫长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疯狂,用最后的一丝力气猛得一扯,城头上那名无比惊慌的陇军整个人都被拽了出来。
“啊~”
两道人影就这么直直的从城头坠下,摔成了一堆肉泥,场面惨不忍睹。
这一幕恰好落在荀安的眼里,目光不由自主的跳动了几下。
“砰砰砰!”
“攻城!”
“嚯!”
“咚咚咚~”
越来越多的凉军开始攀城,漫天嘶吼的喊杀声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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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胆子极小的陇军步卒吓得浑身发抖,脸上还带着丝丝血迹。
就在刚刚,他身边的同袍仅仅是因为探出了半个身子,就被一箭射穿了头颅,鲜血直接溅到了他的脸上。
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脑浆崩裂,他的胆子被彻底吓破了。
“啊!”
“我要回家!回家!”
士兵向发了疯的一样胡乱的奔跑,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
“站住,给老子站住!”
眼疾手快的秋瑾一把就将他给摁住,怒喝道:
“跑什么!不想活了!”
泪水、鼻涕从年轻士兵的脸颊上不断滴落,他奋力的挣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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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要打仗,我要回家!回家!”
“啪!”
秋瑾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他的脸上。
年轻士卒一下子就闭上了嘴巴,痴痴的看着秋瑾。
“啪啪!”
又是两巴掌,将他的脸颊扇的通红。
秋瑾拽着他的衣领,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喝道:
“回家?回家你就能活吗?看看,看看这些尸体!
想活下去,只能跟凉军拼命!
给老子滚回自己的防守位置!老子再重复一遍军令,临阵退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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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
目光茫然的士兵愣愣的回到了城墙边,呆了一会儿之后开始重新战斗。
至于他还能活多久,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杀!杀啊!”
“砰砰砰!”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了黄昏时分,就连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凉军都没有停止他们的攻势。
凉军阵中,夜潇潇和厉拔天的眼神已经浮现出了一抹凝重。
城头上守军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比他们想象的要强悍不少。
打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多少士兵可以登城肉搏,绝大多数的伤亡都是在箭雨、石块之中。
厉拔天看了一眼夜潇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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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
夜潇潇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挥了挥手道:
“大军暂退吧~明日再战!”
“诺!”
“将军令,退兵!”
“大军后撤!”
“叮~叮~叮~”
鸣金之声取代了战鼓,响彻战场。
前一刻还在奋力攻城的凉军开始有条不紊的退出战场。
弓弩手落后射住阵型,部分体力精壮的士卒断后,伤兵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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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凉军的撤退秩序是很好的。
“呼~呼~”
很多陇军士卒靠在城墙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互相庆幸着自己能活下来。
当凉军彻底远去的那一刻,城头上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
“喔!我还活着!”
“喔!”
“荀大人!荀大人!喔!”
“荀大人!喔!”
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兵马都像看着神明一般看向了荀安。
这里面的许多人都以为自己必死,也觉得凉军第一天就能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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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没想到,今天的南充城几乎是安如磐石。
所以他们自然而然的都把功劳记在了这位一直亲临前线的文官身上。
手中弯刀带血的秋瑾也是兴奋的看向荀安,没想到真的能打退凉军的进攻。
荀安一步步的走近城墙,目光远眺,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悦之情。
城头上同样有不少尸体,鲜血将地面染红,阵阵哀嚎声让人心里发渗。
表情严肃的荀安喃喃道:
“这才刚刚开始啊~”
第1559章凉王到
山南道经略史方承基焦急的在屋内走来走去,眼神中满是忧虑,从脚步声就可以听出这位大人此刻的心情1定是非常焦躁。
现在已经是黄昏了,城外的喊杀声似乎小了许多,但方承基还搞不清楚城头上的战事到底怎么样了。
他只知道那些压下来的巨大石块让他心神不宁。
屋中还有几位南充城的官员,同样在椅子上坐立不安,时不时抬头张望。
今天可是凉军攻城的第1天,可千万别第1天就被破城啊~
荀安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他们谁都不知道。
“报!大人!”
“大人~”
“哎呦!”
1名军卒1路小跑冲进了经略史府,进门的时候磕磕绊绊,差点1头栽倒在地。
得亏方承基1把扶住了他,急声问道:
“说!城头上的战事怎么样了!”
“退,退了!”
军卒气喘吁吁的说道:“凉军撤退了!咱们守住了!”
“守住了~”
方承基控制不住的晃悠了1下,心头大定,屋中的几位大人脸上也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荀大人确实是有才之士啊,竟然连凉军都能击溃!”
“朝廷栋梁啊!哈哈!”
“还是方大人慧眼识珠,当世伯乐!”
1阵阵拍马屁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能挡住凉军,大家都是开心的。
此前对荀安种种质疑的声音也不见了。
“哼哼~你们这群人,之前不是闹腾的欢吗?”
方承基心情大好,也没跟他们多加计较,只是叮嘱道:
“既然荀安证明了他的能力,以后他的命令,你们都必须全力支持!”
方承基现在的眼神比以前要坚定的多。
其实别说手底下这些当官的了,就算他自己也没把握荀安真的能挡住凉军,他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毕竟他只是1个从来没带过兵的文官,对面可是以兵甲之雄闻名天下的边军。
现在方承基知道了,支持荀安,是他唯1的选择,而且说不定还有些许的活路。
“下官等遵命!”
“走吧,1起去城头上看看!”
“诺!”
夜幕缓缓降临,城头上逐渐亮起了点点火光。
方承基在荀安的陪同下踱步在城头上,地上的尸体虽然都被搬走了,但那些血迹是无法清理干净的。
浓郁的血腥味让方承基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坚持走完1圈。
跟在身后的那些大人们则有些吃不消了,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呕吐,只能先行离开。
“荀安啊,今天的仗打得很漂亮,本官已经下令,晚上吃顿好的,犒赏守城将士!”
方承基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满是欣赏之情。
而方承基也算是下了血本,让人去杀了几头猪和牛,让将士们饱饱的吃上1顿。
“下官当不起大人如此夸赞。”
荀安微微躬身,声音压低了说道:
“大人,今天仅仅是初战而已,而且凉军只攻了北门1面,此时咱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等凉军大举进攻4门,那才是大战来临,眼下全城将士还是应当振奋精神,准备迎战。
以下官的推测,凉军今日的攻城,为得就是试探我军城防战力,明天开始才会是真正的攻城战。”
被荀安这么1说,方承基心中的高兴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是忧心忡忡的说道:
“那接下来还能守得住吗?”
荀安的眼中寒光1闪,恭恭敬敬的说道:
“唯有拼死1搏!”
……
“咚咚咚~”
“砰砰砰~”
“杀啊!”
“进攻!各军进攻!”
南充城的攻城战已经来到了第3天,喊杀声响彻云霄。
从1开始的进攻北门变成了齐攻4门,陇军的压力果然1下子增加了许多。
“防御!弓弩手预备,放!”
“放箭!”
“嗖嗖嗖!”
夜潇潇和厉拔天的兵马加起来并不多,也就只有34万人,和城中的陇军是持平之势。
这1点荀安也能粗略的估摸出来。
按正常的用兵之法来看,两边军力差不多,荀安应该趁着凉军主力未到,来1次偷袭。
但他没有,只是单纯的守城。
他赌不起,南充城更赌不起。
“砰砰砰!”
“嗖嗖嗖!”
“杀啊~”
“那边,那边再派1标过去!稳住阵型!”
“通知城下,立刻运送弩箭上城,谁敢拖延就地斩首!”
荀安在城墙上跑来跑去,时而为了躲避箭矢还会栽个跟头,身上那套铠甲脏兮兮的。
哪怕有士卒在他1步远的地方被投石砸得脑浆迸裂,他的眉头也绝不会皱1下。
1道道命令从他的嘴里不停的发出,再通过号角、战鼓、传令兵传向全城。
他就这么来回巡视各城门,提振军中士气。
这1仗又是从天明打到黄昏,几架攻城云车被陇军烧毁,滚滚浓烟贴着城墙升起,形成了巨大的烟柱。
而城外的那道护城壕沟,也被凉军填平的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凉军的攻城就会更加容易。
随着凉军退去,城头上的陇军开始有条不紊的打扫战场。
伤兵抬下城医治、尸体直接集中焚烧,能用的羽箭重新收集起来使用。
没办法,这么多的尸体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掩埋,不烧的话就得引起瘟疫,到那时死的人更多。
荀安趴在城墙边,大口的啃着1个已经发硬的馒头,嘴唇都有些干裂了。
“大人,喝口水歇歇吧。”秋瑾大步走到他的身旁,递过了1个水囊。
“咕噜咕噜~”
荀安1边大口喝水,1边目光不停的在城外扫视,脸上带着1丝疑惑。
秋瑾察觉到了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轻声问道:
“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你看看,有没有发现异常?”荀安指了指城外。
秋瑾的眼睛瞪的向铜铃,看了半道:
“好像,好像凉军营寨的火光变多了?”
“嗯~”
荀安点了点头,轻声道:“要是我猜的没错,凉军的主力到了~”
秋瑾心头1颤,他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仗会越来越难打。
穿透重重夜幕,凉军的大营中确实多了无数新的火把和军旗。
而在大营的正中央,1面硕大的军旗在夜风中缓缓摆动,上面绣着1个龙飞凤舞的“尘”字。
凉王到了。
第1560章鏖战
中军王帐里多了许多武将的身影,整整齐齐的铠甲让帐中多了几分金戈铁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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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安静的看着地图上圈出来的南充城,这就是此次凉军的最终目的,拿下南充,整个山南道就尽在凉军手中。
夜潇潇和厉拔天两人正在汇报这两天的战况,看得出两位将军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前线的战事并不顺利。
凉军的所有主力皆已经在今夜抵达了前线,除去夜潇潇两人的兵马,三万左骑军都来了,一万大凉龙骑和白雪卫退后四十里扎营,警戒外围。
再加上一部分步军,此时此刻的南充城外,有整整十万兵马。
尘岳南下之时,不过八万之卒,打了这么久,兵马是越打越多,还有不少降卒留在各城守卫城防。
听完两人的回报,一旁的褚玉成先开口了:
“听你们这么说,南充城还有点不好啃啊~”
尘岳淡淡的说道:“毕竟是山南道首府,哪有那么好打。
明天,全军暂停攻城,先调整大营布防。
后天一早,你们攻城,先登营跟着观察地势,过两天你们就撤下来休整吧,由先登营接手攻城战事,其余各部,严密围困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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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
南充城迎来了安静的一天,城头上的守卒左瞧右看,也没发现凉军有攻城的迹象。
不少人都是松了口气,琢磨着今天终于能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唯独荀安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远远的他好像发现,凉军的营寨规模比起昨天大了许多,军中的军旗更是林立,遮天蔽日。
果然,到了第二天,黑压压的凉军卷土重来。
这一次攻城之前,数量巨大的投石车进行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狂轰乱砸。
“投石准备!”
“放!”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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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啊啊啊~”
石块疯狂的从头顶砸落,那密集程度比起前两天强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也印证了荀安的判断,凉军的援兵到了。
整个城头的陇军步卒都被砸蒙了,不少人躺在地上哀嚎。
幸亏荀安让人建造了不少避箭跺,要不然伤亡简直不可想象。
“砰砰砰~”
荀安就躲在一间角楼里,他可以清晰的看见城头上被砸出了漫天的灰尘。
“咳咳咳~”
秋瑾冒着被石块砸死的风险冲了进来,大喝道:
“大人,凉军进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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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安冷声道:“今天这架势不对,把叉车、冲车都拿出来,火箭要备足,这些云车,能烧的就烧!”
“诺!”
秋瑾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他知道,今天守不住,大家都得死。
“轰轰轰~”
“前进!”
今天凉军攻城的势头确实大,各座城门的进攻兵力都增加了一倍,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先登营的士卒压阵。
为的就是让他们尽快熟悉南充城周边的地形。
“架云梯!进攻!”
“杀啊!”
“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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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以千计的凉军开始蚁附攀城,声势浩大。
只见一架云车缓缓靠近城墙,就有无数支陇军的雨箭飞向了它。
“嗖嗖嗖~”
“砰砰砰~”
没一会儿,云车外围的挡板上就扎满了箭头,要是没有这一圈铁皮包裹的挡板,里面的士卒早就变成马蜂窝了。
云车之中的凉军也不甘示弱,尽可能的利用羽箭射击的空挡来反击。
“砰!”
与此同时,木桥从云车里伸了出来,数名凉军步卒悍不畏死的冲了出来。
“喝!”
“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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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了他!”
短短一两丈的距离,凉军几步就跃进了城内,一刀挥出就砍死了一名守军。
“杀啊~”
“当当当!”
近身肉搏由此开始,但是陇军并未慌乱,一名都尉怒喝道:
“叉车!上叉车!”
“咕隆咕隆~”
陇军人群一分为二,一辆叉车被好几名步卒给推了出来,车轱辘嘎吱作响。
叉车,其实就是一种头部绑着木板车。
用这种车可以借力抵住云梯的两头,能将云梯整个推翻,上面的士卒也会被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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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车都是对付云梯的,对付云车貌似没用啊,这一点让云车内的凉军都出现了一抹疑惑。
叉车刚刚推到城墙边,几名陇军就齐齐大喝一声:
“出!”
只见一根长长的木棍从冲车中间被退了出来,一下子拉长了整个冲车的长度,在木棍的顶端,还挑着一个陶罐。
云车中的凉军本能的一愣,这是个什么东西?
唯独有一名老卒,在瞬间的失神之后便脸色陡变,扯着嗓子怒喝道:
“是火油,退!”
“嗖嗖嗖!”
话音刚刚落下,火油罐就被递进了云车的阁楼里,同时还有无数的火箭从城头射了进来。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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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
巨大的爆炸声瞬间响彻,火光一下子就将阁楼中的几名凉军吞没,火势还在顺着云车的阶梯不断蔓延。
云车毕竟是木制的,火势很难控制,还在顺着云车攀登的士卒纷纷大吼出声:
“起火了,退,快退!”
“别进来,往外撤!”
“啊啊~”
“啊~”
阵阵嘶吼声与惨叫声相互交杂,一时间云车里面就像人间地狱一般,人影在火光中不断的挣扎。
“嘭嘭嘭!”
整片城墙接二连三的响起了爆炸声,这种突然出现的诡异叉车让凉军猝不及防,很多云车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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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瑾看着这一幕满脸的欣喜,改良叉车的建议正是他提出来的,荀安更是欣然采纳,没想到这么好用。
一团团火光从城头上升了起来,战场极为惨烈。
站在将台上观战的尘岳眉头不断紧皱,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架架云车起火,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名凉军士卒从城头上摔落,他突然感觉这座南充城比山城还要难打几分。
尘岳皱着眉头问道:“南充城负责守城的主将是谁?”
夜潇潇在一旁躬身道:“据战前情报,山南道都护使陈平在开战之前弃城而走,被斩首示众。现在城中的主事之人应该是经略使方承基,至于在前指挥的战事的,就不清楚了……”
“方承基是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哪来的本事布置城防。”尘岳淡淡的说道:
“立刻派人去查,到底是谁在指挥战事!我要此人的所有信息!”
“诺!”
第1561章战事纷纷
皇城,御书房
身穿金黄色龙袍的宇文星辰正在红香檀木制成的桌面上奋笔疾书,他的左右两侧堆满了奏折,几乎要将他淹没。
房中的香炉里还点着檀香,缕缕烟雾飘起,闻起来十分舒适。
虽然是造反篡位,但宇文星辰的个人能力在年轻一辈中那绝对是拔尖的,要不然宇文鸿儒也不会跳过两辈,将皇位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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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宇文星辰年少成名,谁人不知他的名头。
可以说从宇文星辰坐上这龙椅的第一天起,他这个皇上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凉王起兵、宁王起兵、吴王起兵,讨贼檄文像雪花一般传遍天下,民间对他这位皇帝也是稍有微词。
这桩桩件件都是足以震惊朝野的大事,现在都堆到了一起。
不过宇文星辰很清楚,只要战场上打赢了,所有的流言蜚语就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还有京城六部、江北世家、朝廷国库钱银等等各种各样的事务,换做谁来都得焦头烂额。
可这位皇帝每天起早贪黑,各种各样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实在是有些本事。
在宇文星辰批阅奏折的同时,户部尚书傅龙芝正在轻声汇报道:
“陛下,朝廷的库银基本上都空了,能筹措出来的粮草都送往了江南前线。
独孤大人在北境战场需要的粮草,基本上都得靠在当地筹集,胶东道本就不是富庶之地,供应大军征战是捉襟见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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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此以往,怕是前线军粮会出现问题。”
要说朝廷六部的尚书谁做忙,那指定是这位户部尚书了。
战事一起,黄金万两。
周朝留下来的本就是个烂摊子,国库空虚不说,各地的驻军也都是花架子。
现在各处战事纷纷,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傅龙芝整天整夜的睡不好觉。
宇文星辰连头都没有抬的说道:
“独孤大人那边你不用担心,陇西道的粮草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会抵达前线。
户部只要能筹措到钱银,那就尽力送往荆州,供应第五大人作战之需。
江南那边周嘉庆和赵家,是头号大敌,一定要先灭了他们。
再过几个月就是秋收了,撑到秋收,军粮的问题就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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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龙芝犹豫了一下,满脸愁容的说道:
“第五大人那里已经集结了十几万大军,并且在日夜建造战船,再加上所需要的民夫、徭役,消耗巨大。
按现在朝中供应的速度,撑到秋收只怕有些困难啊~”
宇文星辰手中的笔悬停在了半空中,呢喃了一句:
“撑到秋收都不够么~”
傅龙芝心头一颤,躬身道:“是微臣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不必拘礼,这不怪你。”宇文星辰微微摆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傅大人也没办法点石成金不是。”
傅龙芝苦涩的一笑,玩笑归玩笑,可这银子从哪里来?
宇文星辰只是稍加思索,便随意的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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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各大世家,以及江北的那些个豪阀,可以暗示他们一下,拿出银子来,朝廷可以让他们家中子弟入仕为官。
都是朕的臣民,国难当头,他们也该出一点力了吧。”
“额~”
傅龙芝一愣,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这不是,这不是……”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将嘴里的话说出来。
反倒是宇文星辰微微一笑:“傅大人想说这是买官卖官?
呵呵,自古以来就有举孝廉之说,如今朝局不稳,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无妨。
傅大人放手去做,吏部那边朕会去打招呼,出了什么事,朕给你担着。”
傅龙芝这才躬身道:“诺,臣立刻去见各大家族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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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好言相劝,他们家里的银子,只怕比国库还要多。”宇文星辰的嘴脸勾起了一抹冷笑。
世家大族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是门清,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他们肯定都会把口袋捂的紧紧的。
“臣告退!”
傅龙芝刚刚迈出御书房的房门,迎面碰到了老将独孤承业,两人点头示意之后便错身而过。
大步走进御书房的独孤承业躬身道:
“陛下!山南道八百里加急!”
“念!”
宇文星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豪,轻轻的靠在了椅把上。
战事才是他最关心的。
独孤承业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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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前线斥候探报,九原郡、广阳郡相继失陷,守城的武将大多战死城头。
凉军已经对南充城形成了合围之势,从时间推算,只怕这会儿南充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斥候还发现,最后一波增援山南道的兵马在半路遭遇到了凉军截杀,全军溃败,大量粮草军械都为凉军所获。”
宇文星辰的眉头皱了皱,原计划山南道得挡住凉军半年,现在仅仅过了不到三个月,就只剩下一座南充城了。
凉军战力,着实可怕。
老将接着说道:
“陛下,南充城估计只有两万兵马,挡住凉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需不需要再抽调兵马增援?”
宇文星辰凝神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必了,南充城已经是孤城一座,派多少援军去都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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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承业的脸上闪过一抹焦虑:
“可山南道要是陷落,接下来就是京畿道了,到时候京城距离凉军兵锋太近。
这……”
宇文星辰笑了笑:“老将军不用担心,越往南,凉军攻势越发疲软,哪怕他们兵临城下,京畿十六卫也能御敌。”
倒不是宇文星辰自信,毕竟他最大的底牌是第五心柔加上陇西还没有出动的大军。
还没有到最危险额时候。
独孤承业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老将一向是稳重为先,凉军靠近京畿道,他心里实在是不安稳。
“这样吧。”
宇文星辰淡淡的说道:“从现在起,江北各州郡抽调的兵马全部开赴京畿道边境,沿线设防,以逸待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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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充城能守多久就守多久,只能听天由命了。
调兵之事,就劳烦老将军多费心。”
“臣遵旨!”
“去吧!”
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了宇文星辰一人,这位年轻的皇帝不急不缓的重新提起笔墨,喃喃道:
“到底是北凉铁骑啊,若是你能为我所用,何愁天下不定?”
第1562章情报
十天,南充城的攻城战持续了整整十天,几乎没有太大的进展。
凉军有二十多架攻城云车被陇军焚毁,除此以外还有云梯、竹梯之物,陆陆续续战死的士卒已经有上千人。
陇军那边的伤亡也不少,死了的算一批,还有一些怯战的,直接被荀安下令给砍了,城墙内外每一天都是杀声嘶吼。
南充城中的百姓现在几乎都不敢出门了,只能每天躲在家中,祈祷着战事早点结束。
夜深人静,尘岳坐在中军大帐里,随意的翻看着宁王和江南两处战场的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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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处战场都没有大的进展,一切都在双方的把控之下。
常家和独孤信两人在胶东道打得有来有回,隔三差五就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但战线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
足以看得出独孤信这个家伙是有点本事的,正面对阵常翰棠都能不落下风。
苍龙江那边就更安静了,第五心柔采取了全面避战的姿态,小打小闹都很少。
江对岸的周嘉庆也在尽可能的积攒实力,所以目前没有大举起兵、渡江北上的迹象。
这情况让尘岳不由自主的发出了阵阵冷笑。
周嘉庆和赵家指望他快点打到京畿道,吸引陇西的兵力,自己却没什么动作。
不得不说,大家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看着看着,褚玉成掀帘而入:
“王爷,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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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合上了手中军报,抬头看向了褚玉成:
“南充城主将是谁?”
在凉军的情报系统中,这南充城的主将就像个疑团一样,一直没查出来,让尘岳越发的好奇。
褚玉成这几天就在忙这件事,跑东跑西。
“荀安~”褚玉成吐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
“荀安?”
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尘岳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此人是何官何职?何人的亲信?又或者是从京城调过来的?”
山南仅有的几名正三品、从三品的武将名字尘岳都看过,可以肯定绝没有荀安这个人。
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新的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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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玉成脸上露出一起怪异的表情:
“王爷绝对想不到,这个荀安就是南充城本地官员,而且只是一个五六品的小文官。
最近摇身一变,成了指挥战事的主将。”
尘岳一愣,愕然道:
“五六品?还是个文官?”
褚玉成无奈的点了点头,他一开始拿到情报的时候和尘岳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消息怎么来的?”尘岳开口问道,他有点不相信情报的真实性。
褚玉成开口回答道:
“攻城步卒抓回来几个活口,问出了这个名字。
然后这几天薛猛在附近村庄中找到了几个民夫,参与过南充城墙的加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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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安没有世家大族的背景,没有声名在外的才学,方承基选他守城,一定有他的道理。
性格呢?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还真有。”褚玉成点了点头:
“据几个接触过荀安的人讲,此人做事沉稳,不骄不躁,没有浮躁之风。
有时候遇到棘手的事务,倒是有一股狠劲拼劲,平日里也喜欢琢磨各种各样的东西,据说家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那几个民夫说,他们在修城的时候天天见到这位荀大人,就和大头兵一起住在军营里,整天脏兮兮的。
算是个怪人吧~”
“哒~哒~哒~”
尘岳的手指一下下的轻扣在桌面上,脑海中开始对仅有的这些情报进行梳理。
过了许久,尘岳才淡淡的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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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大才,很多都是怪人~这个荀安,或许就是这种人。”
“噢?”
褚玉成眉头一挑:“王爷对他的评价很高啊。”
尘岳的脸上闪过一抹凝重,竖起一根手指说道:
“这十天的攻城,南充城的守军打得很好,各种冲车、叉车、火油、答雷使用的时机都不错。
我看城头上的角楼、箭楼布局也十分合理,若这些都是那位荀安指挥的,那他肯定不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家伙。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南充城怕是没那么好打。”
其实自从斩杀宇文霖、拿下九原、广阳两郡之后,军中众将都觉得南充城指日可下。
因为你没兵,能打的武将也都战死了,拿什么守?
可这十天打下来,大家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似乎比想象的要艰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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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玉成搜了搜眉头,其实他心底也有这种感觉。
尘岳抬头说道:
“这些天夜潇潇和厉拔天的人功得很辛苦,伤亡也不少。
换人吧,让先登营上!”
“行,铁峰这家伙,来找过我很多次了。”
“告诉铁峰,不要轻敌,这次的南充城或许比山城还难打。”
“诺!”
第1564章先登攻城二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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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大火在城头上闪耀,让炙热的空气变得更加火红。
“砰~”
“砰砰砰!”
“啊啊啊~”
陇军都尉呆愣愣的留在原地,那火油罐原本是抛向云车的,没想到还没扔出去就被凉军点燃。
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砰砰砰!”
“啊啊啊~”
沿着城墙这一排,许多叉车都发生了这种情况,熊熊大火吞没了不少推着叉车的陇军步卒,那些步卒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去反应。
“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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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
一支支火箭从云车中射了出来,看来先登营对陇军的举动早有准备。
“啊啊啊~”
凄惨的哀嚎声瞬间传遍城头,最倒霉的是有那么些许火星子恰好溅到一处存放火油的地方,火光愈演愈烈。
“砰砰砰!”
“啊啊啊~”
被大火炙烤的人影在拼命的挣扎、打滚,漫无目的的奔跑。
城头上的陇军都被吓到了,虽然他们这些天见到了太多的死尸、太多的鲜血,可当一个火人跑向自己时,还是会变得害怕。
尤其是那凄厉的哀嚎声再加上尸体烧焦的味道,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城头上的陇军陷入了骚乱,隐隐约约之间,军心开始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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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快跑啊!有大火!”
“啊啊啊~”
“不要乱!稳住阵型!”
本该朝着城外放箭的弓弩手都停止了手头上的动作,眼神茫然的看着那些火人。
那些个火人不要命的跑向四面八方,将己方的阵型都给冲散了。
身处人群中的秋瑾怒不可遏的吼道:
“反击!都给我反击!抗命者杀!”
“弓弩手!都别愣着,放箭,放箭啊!”
“你,你们!去救火,空着的民夫!都给老子去救火!”
不幸中的万幸,那就是荀安提前在城头上准备了灭火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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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火用的东西可不单单是水,水源在如今的南充城也算是珍贵之物,能不用就不用。
最重要的灭火之物有两种,第一种是蒲扇,扇大如盖,用力扑打可以灭火。
还有一种就是士卒们的粪便,洒在茅草屋的屋顶,可以防止火箭引燃草屋。
荀安早就料到,火攻定然是凉军进攻的一环,所以每天都会安排人手去收集全城百姓的粪便。
“上!都给老子上!”
“都滚去灭火,不要躲在后面,不想死就去灭火!”
陇军的将校们不停的催促着,更有甚至已经拔刀杀了两个掉头就跑的。
那些个民夫咬着牙冲了上去,盯着箭雨、投石开始灭火。
坐镇城头的荀安看到这一幕,立刻扭头喝道:
“通知城下,速调五百步卒来援,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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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荀安眯着眼睛看着战场,先登营给了他很大的压迫感,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先调援兵过来。
“砰砰砰!”
“啊啊啊~”
南充城头火光四起,杀声大作。
就在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之时,铁峰已经大步冲出了云车,一脚蹬在城墙上,借力上翻。
“喝!”
铁峰整个人在空中高高跃起,一柄凉刀当空而落。
“噗嗤~”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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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正前方恰好有一名先登步卒在人群中冲杀,短短的片刻,这名凉军已近斩杀了他的三位手下,看得秋瑾肉痛不已。
“喝!”
秋瑾没有丝毫的废话,三步并作两步,在空中来了一个鱼跃。
那名凉军汉子目光一寒,抬刀一挡。
“当当当!”
秋瑾接连挥刀而出,先登营的步卒也是不停的抵挡,但是步履之间显然有些踉跄。
凉军步卒的眼神变得有些焦急,从秋瑾的攻势来看,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给我死!”
秋瑾见久攻不下,脚掌在墙面上猛得蹬了一步,整个身子一个侧翻就翻到了步卒的身后。
先登营的那名汉子心知不妙,只能本能的一提刀柄,刀锋上挥,想要挡住这凌厉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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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嘶~”
可秋瑾的这一刀势大力沉,直接压着他的整个躯体蹲了下去。
“啊~”
先登营步卒红着眼,死死的咬住牙关,握着刀柄的手怎么也不肯松,那刀锋离他的脖颈只有两寸的距离。
秋瑾眼睛瞪的像铜铃,手中的力道不断加大,刀锋在一点点的靠近凉军的皮肤。
两人四目相对,杀气满身,都在拼命的将弯刀推向对面。
“喝!”
“噗嗤!”
虽然先登营的凶悍步卒用尽了浑身力气,但还是被秋瑾一刀割破了喉咙,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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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军步卒的尸体软软的栽倒在地,拎着弯刀的秋瑾大口的喘了两口气,眼神中的凝重越来越深。
光看军服,这只不过是凉军中的一个普通步卒罢了,但是刚刚这名军卒眼神中的杀气让他都感到了一丝忌惮。
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杀气~
“当当当~”
“喝喝喝~”
“杀啊!杀啊!”
“嗤嗤嗤~”
“啊~啊啊~”
第1565章先登攻城三
南充城的城头依旧充斥着喊杀之声,两边的士兵都杀红了眼。
因为有凉军攻上了城头,所以那肆意飞舞的箭雨已经减弱了几分。
但是那投石雨依旧在不断的落下,没有砸向城头,而是砸进了城内。
这就是攻城一方最常采用的手段,砸不到你的人就砸你的房屋、军营,尽可能的扰乱你城中的部署。
“喝喝!”
“当当当~”
“嗤嗤嗤~”
秋瑾的目光在不经意间锁定了一道身影,那名先登营步卒的刀法无比凌厉,在人群中的步伐也是非常敏捷。
光这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有两三名士卒栽在了他的手中。
那名凉军的身边虽然围着不少军卒,但都被他的一身杀气唬住了,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哼~”
秋瑾冷哼一声,大步向前,一刀顺势挥出,直奔军汉的腰腹而去。
此刀只要能中,那就是一击必杀。
“当!”
哪知那人反应极快,在刀锋即将抵达身侧之时,一个轻飘飘的扭身挥刀就把秋瑾的刀锋给挡了开来。
不仅挡住了秋瑾的刀,那人还一个抬腿,一脚向秋瑾的腰腹处踹去,逼得秋瑾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那位赤裸着双臂,铠甲上沾染不少鲜血的凉军军汉冷声说道:
“偷袭有点见不得人的了吧~”
秋瑾眼神微眯,他从对面这人的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从他的神色、军服上看,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秋瑾也不吱声,立马一抬脚,猛得向前扑去,手中的大刀同样夹杂着无比凶悍的气势。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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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凉军冷哼一声,一柄凉刀在手中舞的虎虎生风,将秋瑾的攻势尽数挡下。
就在秋瑾一个侧身之际,凉军汉子的刀锋贴着他的刀背不停上滑,直奔他的手腕而去。
“咣当~”
秋瑾迫不得已,只能弃刀而退,脚步接连踉跄了好几下。
但他能被荀安看中,说明手中是有几分功夫的。
只见秋瑾在身形倒退之时,目光在两侧一扫,脚掌在地面那么轻轻的一点,一杆丢弃在地的长枪就弹了起来,稳稳的落在了秋瑾的手中。
这一手实在是漂亮,连他对面的凉军都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噔噔噔~”
秋瑾连退了好几步,将一杆长枪横在胸前,时刻盯着对面凉军步卒的举动。
他冷声喝道:“功夫不错么~壮士可留姓名?”
“北凉先登!”凶悍的男子脚掌前踏,扎起了一个马步,轻喝道:
“铁峰!”
“铁峰?”秋瑾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随即目光便闪出了一抹凝重:
“原来是先登营主将,在下秋瑾,失敬了~”
秋瑾万万没想到,与自己对战的竟然凉军攻城大军的主将,这些人也是狠,身居高位还在率先登城。
纵然是敌人,但秋瑾的心头也生出了一丝敬佩。
铁峰轻轻的挥了一下刀:“你也算是条汉子,投降可免尔一死!
若是负隅顽抗,破城之日只怕性命不保!”
刚刚秋瑾抬脚提枪的拿一下落在了铁峰的眼中,他知道秋瑾也是个好手。
“哼~”
秋瑾冷笑一声:“铁将军还是先接我一枪吧!
劝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噔噔噔!”
秋瑾急步向前,手中那杆长枪从腰间微微卸刺而出,攻势极为凌厉。
别看秋瑾大多数时间在城头作战用的都是弯刀,实则他的枪术要比刀法好的多。
“喝!”
“当当当!”
“当当!”
果然,手握长枪的秋瑾犹如蛟龙入海,攻势比先前更要迅猛几分。
只见他的长枪贴着腰腹不断刺出,快的几乎舞出了几道残影。
“当当当!”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手持弯刀的铁峰依旧丝毫不落下风,两人打成了僵持之势。
秋瑾的长枪不断的刺向铁峰的要害处,都被一一化解。
“当当当~”
“喝喝喝~”
就在某一刹那,秋瑾的眼神被刺眼的阳关晃悠了一下,下意识的闭了起来。
这个短暂的破绽瞬间就被铁峰抓住。
铁峰一刀贴着枪杆顺势往下一劈,趁着秋瑾的失神一刀砍在了他的胳膊处。
但秋瑾的反应也是极为迅速,脚掌在地面一蹬便连续后退了几步,避开了要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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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嗤~”
“啊啊啊!”
城头上的战事越发激烈,虽然先登营悍勇无比,但南充城的守军在荀安的指挥下层层布防,很有条理。
凉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先登营的步卒陆陆续续的倒下了上百号人。
几乎所有登上城头的凉军步卒都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兵,刀锋在身侧飞舞,鲜血时时在城头上四溅。
身居角楼之类的荀安看到这一幕心里安定了不少,身侧的护卫也暗暗佩服荀安的计谋。
刚刚凉军的投石雨将城头砸得乱七八糟,是荀安当机立断调动了援军,要不然此刻城头的战事只怕会更加惨烈。
“嗤嗤嗤~”
“啊啊啊~”
“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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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军之中也有能人啊~算了,全军后撤,来日再战!”
“诺!”
第1566章战事不利
时间缓缓来到了6月,头顶上的骄阳越来越炙热,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南充城的战事还在持续,1点也没有偃旗息鼓的迹象。
城内城外都死了不少人,滚滚硝烟在城头上弥漫着,被损毁的云车孤00的矗立在大地上,在云车的底下还有不少被烧焦的尸体。
尸体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味在这盛夏时间显得十分难闻,城头上的陇军时刻生活在这种味道之下,有的士卒是没日没夜的呕吐。
负责守城的陇军眼神从1开始的畏惧到之后的满是希望,再到今天的茫然,他们不知道这场仗还要打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凉军才会撤去,他们只知道身边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有时候两位同乡前1刻还在谈笑风声,下1刻就会被凉军的投石雨砸的血肉模糊,有的人甚至连1副完整的尸首都凑不齐。
城头上的陇军有那么1些老兵痞,早就看开了,互相之间都笑谈,能多活1天就赚1天。
朝廷1开始还答应他们会派援军过来,但是足足1个月过去了,他们1兵1卒也没有见到,许多人对所谓的援军已经失去了信心,包括山南道的经略使方承基也从来就没有指望过朝廷会派援军过来。
这场攻防战注意要有1方死绝。
……
凉军大营之内,不少武将都齐聚1堂,围聚在地图之前,这里面大多数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先登营主将铁峰。
这些天他亲自率兵登城十余次,每1次都能站在城头上和陇军肉搏,但每每到关键时候,陇军总能冒出1伙援兵将他们击退。在今天的登城战中,铁峰的手下战死了1名校尉,这是开战以来损失的最高军官了。
“王爷,要不今天让末将领兵夜袭吧,敌人要是没有防备,南充城的城头绝对啃的下来。”铁峰阴狠的说了1句,手掌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今天战死的那名校尉和他并肩战场多年,感情深厚,铁峰心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褚玉成轻轻的拍了拍铁峰的肩膀,轻声道:
“铁峰,王爷知道你心里苦,但是攻城之战不能急,越急越难破城,咱们不能拿凉军士卒的性命白白去送死啊。
荀安这个家伙十分狡诈,派兵夜袭这种手段,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唉~”
铁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站在了1边。
尘岳的眼睛自始至终都落在这座南充城上,在开战之前尘岳就有1种奇怪的预感,这南充城怕是没那么好打,没想到这预言如今还真的应验了。
这些天的攻城战尘岳基本上都在亲自观战,先登营的步卒们绝对是视死如归,战法也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但不管你怎么攻,城头上的陇军始终是应对有度。
你攻城车过来他就烧、你派士兵攀城他就是箭雨、投石乱扔、你要是进城肉搏,他就集结优势兵力围歼你的兵马。
实在打的辛苦。
尘岳平静的说道:“这段日子的攻城将士们都辛苦了,从明天开始,大军后撤,暂时只围不攻吧。
封锁南充城与外界的全部交通要道,不得任何人尽出,大凉龙骑和白雪卫要时刻警戒京畿道方向的援兵。”
听到这里铁峰1急,沉声道:
“王爷,我先登营全军将士还能打,恳请王爷不要将我等扯下去!”
在先登营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放弃2字,尘岳现在下令停止攻城,在铁峰的眼里看起来就是先登营让王爷失望了。
“呵呵~”
尘岳笑了笑,心平气和的说道:“铁峰,你不要急,不是本王不相信先登营的能力。
现在已经是盛夏时节,天气炎热、酷暑难当,军中士卒中暑者数不胜数,到了这种时候再继续打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
还不如让将士撤回来,好好休息休息,等天气转凉,再度举兵攻城。”
铁峰这才放下了心来,但还是有些犹豫的问道:
“但这样的话岂不是给了城中的陇军可趁之机?”
虽然现在前方攻城不利,但起码给了陇军极大的压力,他们的损失和凉军比起来只多不少。要是现在停止攻城,城中的陇军定会好好的养精蓄锐1番。
“哼,想休息哪有那么容易?”尘岳的嘴角勾起了1抹冷笑:
“告诉大军,投石车每天夜间对城中猛砸1番,让他们睡不了安稳觉。”
褚玉成不由自主的竖起了大拇指道:
“还是王爷的心中有丘壑,胸中有妙计啊~”
“哈哈哈。”众人齐齐笑出了声。
尘岳直翻白眼,手掌按在了地图上说道:
“虽然咱们不攻南充城,但是城中的1兵1卒都不能出去,就算是1只鸟,没有咱们的允许也不能飞进去。
斥候探报,京畿道边境正在集结兵马,说不定就是增援南充城的援军,告诉游弩手1定要时刻注意陇军的动向。
大凉龙骑和白马义从按照计划警戒4周。
全军寻找阴凉处扎营修整,尽快向全军供应充足的水源,咱们立秋之后,再战!”
“诺!”
得到军令的武将们1个接1个的离去,唯独褚玉成留了下来。
身穿雪白战甲的褚玉成苦笑道:
“不幸被王爷言中,这南充城确实是1块相当难啃的骨头。先登营再加上各军的步卒,在这半个月里最起码战死了1千多好人,全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啊。”
“荀安,都是这个荀安。”尘岳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我从守军守城的举动来看,也算不得什么精锐士卒,他们能爆发出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和荀安有着莫大的关系。”
“真的是见了鬼了。”褚玉成咬着牙说道:“不知道方承基怎么敢用这个人的,他就不怕1天破城?”
“对方承基来说这就是1场豪赌罢了。”尘岳冷声道:“赌输了就得死,但万1要是赌赢了,那可真的是加官进爵,世受皇恩了。”
“头疼。”褚玉成挠了挠眉头。
“行了,别想太多。”
尘岳轻轻挥手道:“你去通知辎重营,多准备些凉水吧,干净的水井也要多挖几口,这盛夏时节,水源是最重要的。
不管是士兵还是战马,都要保证最基本的体力。”
“诺!”
第1567章荀疯子
“来,兄弟,喝点水,快张嘴。”
“不,不喝了,我活不下去了,这点水留给兄弟们吧。”
陇军的伤兵营房里,秋瑾端着一碗凉茶正在给伤兵喂水,看得出秋瑾自己的状态也不好,手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这名伤兵的整个右腿都空空荡荡,脸色苍白,就连开口和秋瑾对话都极为勉强,床榻边堆满了刚刚拆卸下来的绷带,上面还有不少血迹。
秋瑾忍不住鼻尖一酸,嗓音带着些颤抖的说道:“还是喝点吧,喝点水,伤好的快。待会再把药喝了,过不了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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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我喝点~”伤兵颤颤巍巍的张开了嘴,他的眼神中满是茫然,还带着一点点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了~
秋瑾小心翼翼的将一点凉茶灌进了他的嘴里,生怕在哪来磕着碰着。
“咳咳咳~”
“噗嗤~”
“咳咳咳~”
凉茶刚进嘴,伤兵就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将嘴里的水全部的喷了出来,连带着还吐出了些许的血丝,最后脑袋往旁边一歪,再也不动了。
秋瑾端着水碗的手就这么悬停在半空中,颤抖的手掌让茶碗中的水都溅出了不少,眼眶逐渐变红,最后他默默的将阵亡之卒的眼皮给合拢了起来。
这一幕被旁边的方承基和荀安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中。
“救人,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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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再端点热水过来,这里再来两个人~”
“这尸体抬走吧~”
……
整个伤兵营都是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影,有的人声嘶力竭的嚎叫着,浑身鲜血淋漓,有的人奄奄一息,眼神一点点的昏暗,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让这位山南道的经略使眉头紧皱,别看他们将凉军挡在了城外近一个月,但是他们自己的伤亡同样无比惨重。
三千多的士兵战死,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现在营中的这些人有不少是重伤员,缺少药草的南充城根本就救不了他们,他们躺在这里唯一的作用就是等死。
别看凉军是攻城的一方,但是陇军战死的士卒要远多于凉军,因为他们有太多的新兵、家丁、随从,很多人在城头上根本活不过一天。
方承基的目光在营房中缓缓扫过,嗓音带着一丝颤抖的说道:
“荀安啊,这仗打得太过惨烈了一些吧~”
以前都说战争之中人命如同草芥,但只有你真的身处战场之中才能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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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很多人在一个月前还是家中的农夫,说不定正陪着自己的爹娘颐养天年,可现在却已经奄奄一息,即将命赴黄泉。
荀安的表情很是冷漠,沉声道:
“大人,这是没办法的事,凉军远比我们精锐的多。那些先登营的步卒一旦上城,我方往往要以三倍甚至更多的兵力才能击溃他们。
那些个凉军,就算挨了一两刀依旧在拼死力战,但是咱们的士兵,有不少人见点血就吓得走不动道了。
死这么多人,意料之中。”
方承基很是郁闷的低下了头,苦笑道:“有时候我真的有些不认识你了,现在的你更像是一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士兵。”
荀安微微躬身道:“这句话用来形容凉军应该更为贴切。”
“唉~”
方承基默默的叹了口气,挥挥手道:
“你跟我来吧,这伤兵营的味道我实在是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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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承基再度开口问道:“城中一共才凑出了四万左右的兵马,现在开战一个月就折损了八千,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还拿什么去坚守半年之久?”
荀安坚定的说道:
“一定可以!
“这两天凉军已经停止了攻城,料想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影响士卒征战的体力,这酷暑还得持续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就是咱们休养生息的时间。
虽然开战至今我军折损严重,但是这一批活下来的人已然成了老兵,战力远非曾经可比。能用!”
方承基听着荀安的话默然不语,不断的在想着应对凉军的方法。
荀安接着说道:
“大人,下官还有一个建议,立刻征召城中十八岁至四十五岁的壮年男子入军,加以操练,一个多月之后凉军再度攻城之时,这些人就可以用了。”
“咱们可没有更多的军饷了,强行征召?”方承基愣愣的说道。
这征兵可不是你把人全部抓起来就能用的,最起码得给他们点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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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饷可以欠着,以后再说。”荀安脸色冷漠的说道:
“先把人征召到军中,拒不抗命的就杀!现如今战事在紧要关头,用多么狠的手段都不为过!”
方承基的瞳孔陡然放大,抗命者杀,这荀安的手段实在是连他这位经略使都被镇住了。
“你真的是个疯子啊~”方承基苦笑了一声。
荀安恶狠狠的说道:“为了南充城,为了大陇,为了陛下!
值!”
“呼~”
方承基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依你!”
第1568章宇文之计
京城点兵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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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点兵阁新建仅仅几个月,就已经成为了朝中一处中枢之地,重大军务都是在此处商议,很多军令也都是从这里发出的。
可以说这里汇集着天下各处的重要军情,还有各种各样的军令从之类源源不断的发往四面八方。
宇文星辰面色平静的坐在一处高台上,目光在脚底下这巨大的地图沙盘上缓缓扫过,淡黄色的龙袍就这么拖在地上他也毫不在意。
来来往往的官员在沙盘的边缘走走停停,随时根据最新的军报调整各方军伍的位置。
天下大势从这里看是一目了然。
这些天来总算有了一些好消息。
江南战场上第五心柔和周嘉庆形成了对峙之势,荆州水师顶住了吴军几次偷袭,彻底的止住了吴军前进的势头。
对峙之势总好过连战连败。
盘踞江南的周嘉庆在他们的军报中已经被称为了吴军,毕竟周嘉庆之前乃是吴王,用吴军指代江南兵马给贴切一点。
胶东道战场更是不得了,独孤信亲自出马,打赢了好几场仗,虽然不至于将常家逼回边境,但是宁军想要前进一步同样很难,局部战场甚至偶尔能打出几次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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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唯一还不确定消息的就是山南道的那处战场了,要是南充城失守,凉军逼近京畿道,那宇文星辰真的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调第五心柔前去了。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道壮硕、略显苍老的身影从正大门疾步而入,一路上的下人官员纷纷低头行礼,神态十分恭敬。
来人正是陇西大将独孤承业,现在独孤承业已经加封镇抚将军,官衔正二品,比京畿十六道的主将都要高上一阶,在京的武将中官衔最高的就是他了。
“陛下!”
老将军躬身抱拳道:“山南道那边有消息了~”
宇文星辰眉头微微一挑道:“凉军攻陷了南充城?”
在宇文星辰的眼中,南充城是必丢无疑,能坚持这么大半个月已然是超乎他的预料了。
“嗯~南充城守住了~”独孤承业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欣喜。
“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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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星辰有些愕然的抬起了头,开口问道:“消息准确吗?”
宇文星辰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守得住?
独孤承业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南充城对外的交通已经全部被凉军切断,咱们的大队斥候根本就抵进不了城头,只能派些许人伪装成百姓潜进山南道,偷偷靠到南充城周边。
从最新的消息来看,凉军对南充城的攻势还在继续,咱们的人亲眼看到凉军在攻城,似乎并不是很顺利,听消息说凉军战死了不少人,战事很惨烈,到处都是尸体。”
老将军的语气中同样带着点不可置信,他听到这道消息时也是不信的,但他知道手底下的斥候绝对没有胆子骗自己。
“还真是奇了怪了~”
宇文星辰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南充城残留的兵力并不多啊,方承基难不成还有此等领兵之才?”
上次宇文星辰将那位逃跑的山南道都护使给杀了,难不成是这个举动让方承基拼死力战?
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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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承业微微摇了摇头道:
“那位方大人我见过一回,做事沉稳,处理政务还有几分才干,是个可用之才,但要说起军伍之事、带兵打仗,只怕是一窍不通。”
宇文星辰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即满脸疑惑的说道:“假如不是方承基,领兵之人还能是谁呢?
有意思~”
“陛下,您看现在山南道那边怎么安排?”独孤承业轻声问道。
“计划依旧不变。”
宇文星辰挥挥手道:“老将军还是尽量调兵去京畿道边境布置防线,既然南充城给咱们争取了这么多时间,咱们可得好好利用起来。
现在是酷暑时节,只怕凉军的攻势得暂缓,南充城又能再坚持一个月之久,真的是天助我也。”
宇文星辰的脸上挂着一丝满意的笑容,没想到在他心中已经被放弃的南充城竟然将凉军前进的脚步给挡了下来。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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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皓拍了拍胸脯道:“陛下尽管吩咐!”
宇文星辰眯着眼睛,视线缓缓转移到了北凉的位置,轻轻说道:
“从血滴子里面挑出一些精明之人,派去草原散布一道消息,就说凉军南下,可战之兵已经尽数抽调进入中原,现在整个凉地都兵力空虚!”
宇文皓的瞳孔微微一缩,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说道:“陛下真的是好计啊!
若是燕军听信了流言,起兵南下,必然会逼得尘岳进退不得!”
“哼哼~”
宇文星辰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森然的微笑:
“去吧!”
“臣遵旨!”
第1569章和尚入草原一
草原深处
巴林部族居之地
巴林部并不是草原大族,只是一个规模中等左右的部落,他们一向以四处游牧为生,居无定所,和绝大多数的草原部落一样,那里的水土丰美就往哪里跑。
虽然整个部落的人数不是很多,但是巴林族在草原内部也算是颇有名气。
巴林族人一向以凶狠蛮横著称,手段狠辣,而且部落之内是全民皆兵,就连女子上马也能来一手漂亮的骑射,战力之强悍非同一般。
在草原还未统一之时,巴林族在战胜对手之后一般是成年男子皆杀、幼童女子为奴,不服从的就当着所有俘虏的面一刀刀砍去小孩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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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段极为凶残!
因为其族人有一股血性,所以巴林族也是最后一批被燕戎吞并的部落之一,当初燕戎打它的时候可是没少死人。
后来为了防止巴林族骚乱,燕戎就将他们从一直生活的区域迁移到了草原深处,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也不太好造反。
最近巴林部找到的这片草原水土并不算茂盛,只能勉强够容纳族人休养生息。
按理说以巴林族人的性子是绝对忍受不了这种情况的,一贯敢打敢杀的他们一直都住在水土丰美之地,但如今已是屈居人下,不得不低头,燕戎皇室的命令,他们没有胆子去违背。
弱肉强食,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茫茫的大草原上,各种皮毛搭着围栏建起的帐篷三三两两分散在各处,成群的牛羊在巴林族聚居地的四周晃荡着。
因为水土不算肥美,负责放牧的牧民们得将牛羊驱赶出好远才有足够的草料,着实有些让人疲累。
“呦呦呦~”
“驾驾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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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马匹在一侧草原上尽情的驰骋,马背上的孩童也就刚刚高过马背,但是他们的骑艺已经颇为娴熟。
尤其是他们手里还握着一把弓弩,在尝试着弯弓搭箭。
一旁还有一些成年男子在放声大笑,时而对着他们孩子的动作指指点点。
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孩子摔伤之类的,因为在巴林族人的思维里,只有勇士才配活下来。
要是骑个马摔断了腿或者摔死了,那全家人只会以你为耻。
正是从小给孩子灌输的这种思想,才让巴林族悍勇成风,与人对战之时很是冷血。
一长串不起眼的马队从远处缓缓而来,大概由十几辆马车和四五十人组成。
随着车队的靠近,不少巴林族人都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只不过无人上前探查。
在车队的最前方,有一人高举着他们巴林族的旗帜,这旗帜代表着客人的意思。
当车队完全进入营地之内,巴林族人的好奇越加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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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除了开头领路的两人穿着他们巴林族的服饰之外,其他人都遮掩了面庞,头戴斗篷,似乎是刻意隐藏身份。
周围的那些巴林族人在眯着眼睛打量着这群来客,他们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和张狂,更有甚者在冲着车队叫嚷。
毕竟遮掩身形这种行为在巴林族内是一种怯弱的举动,是让人看不起的。
但碍于是客人,他们也没有更加放肆的举动。
车队中有一双古波不惊的眼珠在缓缓扫视着巴林族的营地,好像要把这个部落整个看穿,此人的身上带着一股颇为儒雅的气息,和身侧的人群截然不同。
在他的身后跟着十几道壮硕的身影,即使戴着斗篷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杀气,腰间还挂着明晃晃的弯刀,面对周围巴林族人的呐喊,他们毫不畏惧。
有点眼力见的就能看出来,这群佩刀护卫都是上过战场的汉子。
整个营地内的气氛略微有些诡异,一直到车队进入营地深处,围观的人群才缓缓散去,但不少人都在小声的议论着这群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来到他们部落所为何事。
营地深处用栅栏圈起来了一大块地,四周用牛皮遮挡,与外围隔绝,这是巴林族首领的大帐,颇有几分威势。
车队自顾自的停在了一边,几个人则缓步走向了中间那顶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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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那人摘下了斗篷,朝着门口的几名护卫微微弯腰:
“头领可在帐中?他要见的客人到了~”
斗篷之下露出了一张坚毅、沉稳的面庞,赫然便是那位与凉地合作的铁龙。
铁龙的身侧跟着那位身材略显瘦弱,目光深邃的男子,但此人迟迟没有取下头上的斗篷。
几名护卫长得凶神恶煞,其中一人的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他先是扫了两人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两人身后佩刀的护卫,冷声道:
“头领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只不过,只有你们两能进去,其他人得留在外面。”
“可以~”
“请!”
铁龙带着神秘男子缓步走进大帐之中,留着两边的护卫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偌大的帐篷里只有一人,身材壮硕,赤裸着双臂,身穿胡服,长发在头顶盘成了一个发髻,脑门的四周锃光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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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侧的木架上还摆着一柄大刀,隐隐见流露出一丝血腥味。
铁龙微微弯腰,轻声道:
“策烈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背对两人的男子正是巴林族首领,策烈伯颜。
策烈伯颜缓缓转过身来,面色平静的说道:“乌兄,我可等了你好久啊~”
在铁龙潜藏草原的这几年里,他一直在和一些部落首领接触,用得都是化名:乌日罕。
身份嘛,自然是被燕戎所灭部族的幸存者,长期往来中原内地做生意,资产雄厚,一直想要复族。
或许是因为同仇敌忾吧,很快铁龙就和策烈伯颜成了好友。
铁龙轻松的笑了笑,伸手一指道:
“这是我为首领请来的客人,我们一路从中原而来,那里战乱纷纷,打成了一团,这一趟辛苦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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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龙的神色十分自然,看样子和这位策烈伯颜的关系不错。
策烈伯颜眯着眼睛看了浑身笼罩在黑衣里的人影一眼,淡淡的说道:
“到了这就不需要藏着掖着了吧~痛快点。”
策烈伯颜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点的不悦,既然是客人,哪还有蒙着脸的,耿直的脾性暴露无遗。
但随着男子外面的那层黑衣缓缓褪去,策烈伯颜的眼神明显愣住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僧袍的秃头,那文文弱弱的样子和草原民风截然不同。
第1570章和尚入草原二
在草原上,僧人可是极为少见的,每个部落都有自己信仰的神灵,中原和尚那一套在草原根本就行不通。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策烈伯颜,这辈子也就见过寥寥无几的几个和尚。
突然出现的僧人就是不远千里入草原的慧聪和尚了,而帐外的那群护卫,就是白马义从中挑选出来的精锐。
诸葛糊涂从离开前线之后,一路紧赶慢赶才进入了草原,然后由铁龙接走,费了快两个月的功夫才来到了这里。
他此行的任务说起来很简单,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尽可能牵扯燕军的兵力,拖延他们南下的时间,但是做起来却难于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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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糊涂双手合十,微微弯腰道:
“贫僧智灵,见过头领~”
面对这些草原部落,诸葛糊涂自然不会暴露真名。
“智灵?”
回过神来的策烈伯颜皱起了眉头,满腹狐疑的看向了铁龙道:
“乌兄弟,这就是你给本头领请来的客人?”
“呵呵~”
铁龙嘴角一翘,似乎对策烈伯颜的表情早有预料,故作神秘的说道:
“这位智灵长老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噢,首领切莫小瞧。单论用兵,怕是中原之地鲜有人及。
有了智灵长老相助,头领起兵定然有如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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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兵~两人在不经意的对话中透露出了一点隐蔽。
这也是为何军帐之中只有策烈伯颜一人的原因,因为他正在筹划一件大事。
策烈伯颜将信将疑的看了铁龙一眼,又看了看诸葛糊涂,依旧是不太信任的说道:
“这些话,可是空口无凭啊。”
铁龙凑近了策烈伯颜的身边,轻声说道:
“首领可听说过第五心柔?”
“第五心柔?”策烈伯颜点了点头:
“自然知道,此人这两年在中原风头之盛,比起当初的北凉侯也是不逞多让。”
这些草原部落,对于凉王之名自然是如雷贯耳,第五心柔的崛起同样引起了这些部落首领的注意。
只不过第五心柔的名字在草原民间知道的人就很少了。
塔读 铁龙神秘兮兮的说道:“第五心柔用兵之才确实当世罕见,但世人不知道的是,他的帐下有几位暗中的幕僚,帮其出谋划策,指点江山,第五心柔之所以能百战百胜,和这些幕僚是分不开的。
而这位智灵长老,正是其中之一。
第五心柔战南越、平叛乱,智灵长老可是出了不少良策的。”
“噢?竟有此等秘闻?”策烈伯颜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凝重的表情,相信了七八分。
化名乌日罕的铁龙这几年和他交情颇深,所以策烈伯颜对铁龙的话大多深信不疑。
但其实这番话都是铁龙胡诌的,反正策烈伯颜没那本事去查探真伪,巴林族的实力不强,没那个人力物力派人去中原打探消息,更何况是这种机密。
策烈伯颜收起了脸上的轻视,招手道:
“智灵长老,既然是乌兄请来的,那就上座吧。
请!”
“首领客气,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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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糊涂坦然一笑,合衣入座,表情很是自然,没有半点拘谨,这神态让策烈伯颜觉得他应该是见过大场面的。
三人各自入座,随意的闲聊了几句,桌上早就备好了酒食,诸葛糊涂这次可没有饮酒,只是喝了一杯清茶。
在一番寒暄之后,铁龙很快就切入了正题:
“头领,不知起兵一事准备的如何了?”
“起兵么?”策烈伯颜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微微顿了一下,随即饶有趣味的说道:
“乌兄,貌似我还没有答应你要起兵吧?”
这句话让大帐陷入了一丝诡异的安静。
这些年来,铁龙靠着凉地的资助,在暗中结实了不少人物,有部落首领、有世家大族、有实权武将……
而且铁龙结实的这批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有点野心,虽然臣服于燕戎,但内心里可是不服气的,指不定哪天就会揭竿而起,与燕戎为敌。
这个杀伐成性、手段狠辣的巴林族,就是其中之一。
塔读 这几年来,铁龙可没少资助巴林族,暗中给了策烈伯颜不少金银珠宝,甚至还给他运来了铁器。
在策烈伯颜的眼中,乌日罕就是摇钱树,妥妥的是一位为了复族不惜一切的人物。
而现在,该是凉地发动这颗棋子的时候了。
最近铁龙不断的挑拨策烈伯颜的反心,承诺为他提供部分军饷,作为交换,在巴林族起兵成功之后,需要帮助铁龙复族。
策烈伯颜这个人,一直是有野心的,而且他和燕戎一族有着血海深仇。
他的父亲就死在燕戎士兵的手里,策烈伯颜当初是受尽了屈辱才投降了燕戎。没办法,族内精锐士卒大部分战死,父亲也殒命沙场,当时的策烈伯颜除了投降别无他途。
而策烈一脉在巴林族中的声望太高,燕戎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来替代策烈伯颜掌管巴林族,只好让策烈伯颜继续做着巴林族的首领。
这就导致燕戎一直对巴林族抱着警惕之心,不然也不会把巴林族迁移出祖居之地。
策烈伯颜接着说道:
“起兵一事非同小可,拿全族人的性命去冒险,可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决定的~本头领既然是巴林族的主事之人,就应当为全族人的生死存亡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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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兄,你说是吧?”
铁龙不急不缓的喝完了杯中的酒,面对突然变了话锋的策烈伯颜他并未生气,而是平静的说道:
“策烈兄说的有道理啊~
不过我听说今年年初,皇帐那边又从巴林部调走了一千精壮男子,编入各旗。
这些人以后怕是很难回来了吧?”
策烈伯颜的面皮抖了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乌兄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铁龙淡淡的说道:“既然想要复族,那我自然有着自己的消息网,敢联合策烈兄起兵,我可是做了准备的。”
策烈伯颜眯着眼睛说道:“乌兄心头的执念我十分佩服,但是我怎么能轻易让族中勇士的命去冒险呢?”
策烈伯颜的表情好像对起兵一事漠不关心,完全没有把两人当初的约定放在心中。
诸葛糊涂淡淡的看了策烈伯颜一眼,似乎能一眼将他的内心看穿。
第1571章和尚入草原三
铁龙的表情陡然变得冷漠,沉声道:“这1年以来,巴林族中被征调的青壮士卒没有5千也有3千了吧?
这可都是你巴林族的精锐,百战之士,调走1个就少1个。
燕戎皇室这是在钝刀子割肉,切的是你巴林1族的底气!
再过十年,2十年,巴林族还能存留吗?你策烈伯颜,还能坐在这个首领的位置上吗!
我乌日罕视你为挚友,为同道中人才愿意和你合作,若是首领最终选择了退缩,那乌某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自当立刻离去!
告辞!”
言罢,铁龙1拱手,顿时就准备起身,1副坦然离去的模样。
“哎哎哎,乌兄别急嘛。”策烈伯颜立马站了起来,将铁龙死死的摁在了座位上,赔笑道:
“乌兄别生气,我并不是临阵退缩,只是觉得起兵1事还需要好好商议1番。”
策烈伯颜的脸色青1阵白1阵,显然被说得很不爽。
这要是放在族内谁敢这么跟他说话?早就被砍了。
要知道,策烈伯颜是个极为凶残的人,十几岁就提刀杀人,手里的血债多得很。
可如今形势所迫,巴林族的境地每况愈下,再加上铁龙言之凿凿,竟然让策烈伯颜升不起半点脾气。
虽然燕戎很是忌惮巴林1族,但是十分喜欢巴林族的兵丁,能打仗、敢死战,拉上战场稍加磨炼就是1群精锐,为了补充8旗的兵力,这两年可是从巴林族中征调了不少壮丁,而且都是那种打过仗的老兵。
诸葛糊涂老神在在的在1旁看戏,脸上闪过了1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没想到武将出身的铁龙演戏还是1把好手,这欲情故纵的伎俩很高明。
在策烈伯颜好说歹说之下,铁龙终于坐了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
“策烈兄,我不是吓唬你,我花了很多银子从高层搞到了消息,你这个首领的位置,怕是坐不了多久了。”
这次策烈伯颜的反应很平静,眼神中闪过1抹杀意道:
“我知道~3天前,几个刺客潜入了我的大帐,差点要了我的命。”
“竟有此事!”铁龙震惊了1下道:“怪不得大帐周围的护卫加强了。”
这件事铁龙确实不知情,但既然来了此刻,说明燕戎已经对这位巴林族的首领起了杀心,想要除之而后快,但又不好明目张胆的杀,生怕引起其他部落的反弹。
“哼~”策烈伯颜冷哼了1声:
“燕戎皇族的这些手段,也太见不得人了。
他们始终对我有戒心,还真当我不知道?买通了身边的几个护卫,也以为我不知道?
我策烈伯颜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从策烈伯颜的话语中可以大致推断出来,燕戎买通了策烈伯颜身边的护卫,偷偷将刺客放了进来,幸好被他识破。
铁龙的眼眸微眯:“既然燕戎已经对你下了杀手,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策烈伯颜揉了揉眉头:“我巴林族上上下下加起来不过数万人,上马能战的男子不过1万出头,而且能打仗的老兵被抽走了大半。
起兵~
太难了。”
策烈伯颜依稀记得当初和燕戎交战之时,数千男儿惨死战场的样子,那时候还是巴林族最为强大之时尚不能与燕戎为敌,现在就更难了。
铁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了诸葛糊涂1眼。
沉默许久的诸葛糊涂终于开口了,轻声道:
“贫僧有1言,不知首领可愿1听?”
策烈伯颜看了看这张沉稳的面庞,伸手道:
“请讲。”
诸葛糊涂轻挥衣袖,缓缓道来:
“兵贵精,不贵多。巴林族人的悍勇之名传遍草原,即使精锐老兵被抽调,其余士卒稍加磨炼同样能以1当十。首领根本不用担心没兵,巴林族多年来的精锐哪1个不是在战场上打磨出来的?
其次,用兵之谋或正或齐,两军对垒,胜者为王。兵力强者,可堂堂正正战而胜之,兵力弱者,用偏门奇谋同样可以赢。
想当初燕戎也没有多强大,如今照样1统草原,他们可以,为什么首领不可以?
最后,头领或许忽略了最重要的1点。
您若起兵抗燕,燕戎所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1个数万人的巴林部。
东庭心怀鬼胎的北金遗脉、草原各部私底下的动作更是不少、还有南边的北凉、辽东、平瀚边军。
哪1方不是随时会炸响的惊雷?所以即便头领起兵,燕戎也不可能倾国之力来征伐。”
听着诸葛糊涂1条条的言明利害,策烈伯颜的眼中精光更甚。
光这1番话就让策烈伯颜觉得面前这个和尚是有点真本事的,各方势力的小心思被他分析的头头是道。
只见策烈伯颜拱手道:“长老言之有理,只是各部落都被燕戎杀怕了,敢动手的只怕寥寥无几。
南边那个大陇,此刻正自顾不暇,打成了1团,他们也绝无出兵草原的可能。”
大周朝覆灭,中原大乱的消息早就传进了草原,策烈伯颜这种身份的人自然知道1些消息。
“呵呵~”诸葛糊涂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些人出不出兵是1回事,燕戎防不防又是另1回事了。
就算中原大乱,慕云1族也没胆子抽调兵力进入草原深处,他们赌不起!”
策烈伯颜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是啊,燕戎皇族没道理倾国之力来讨伐自己。
但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眼神中带着犹豫和挣扎。
诸葛糊涂悄悄的朝铁龙使了个眼色,铁龙心领神会,微笑道:
“策烈兄,不如先去看看这次我给你送来了什么?”
1直有些闷闷不乐的策烈伯颜眉头1挑:
“好,看看这次乌兄给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哪怕是1族首领,策烈伯颜也是贪的,有钱才能使鬼推磨嘛,而且乌日罕出手1向很大方。
“走!”铁龙大笑1声,当先走出帐外。
3人大步而行,来到了车队停放的位置。
此时此刻已经有23十个大木箱子从车上被抬了下来,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地上,马车上还有不少没来得及搬卸。
为了保密,在场的人除了铁龙2人带来的护卫,就剩下1些策烈伯颜的亲兵了。
这些亲兵的眼神中都带着1丝好奇,这些箱子里到底装得是什么玩意儿,看起来沉甸甸的。
看到这些木箱子,策烈伯颜的眼眸亮堂了许多,喃喃道:
“这么多~”
这次乌日罕带来的东西可比以前多的多。
“啪啪~”
铁龙微笑着拍了拍手,1直守在旁边的护卫手脚麻利的打开了箱盖。
“砰砰砰!”
“嘶~”
连同策烈伯颜在内的几名巴林族人都倒吸了1口凉气,眼珠子瞪的滚圆。
满满的金银珠宝、整齐摆放的金块银块,晃的人眼花缭乱。
这么多银子,已经超出了策烈伯颜的认知。
他虽然是个部落首领,但是草原上很多时候都是以物易物,哪见过这么多银子。
第1572章和尚入草原四
“这~这么多。”策烈伯颜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别说他了,就连视金钱如粪土的诸葛糊涂都有些肉疼。
这些金银可都是凉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宋之鹿一帮文臣好不容易省出来的,可现在都得白白送给策烈伯颜。
没办法,为了拖住燕戎军力,凉地也是下了血本。
铁龙拍了拍旁边的木箱子,神秘的笑道:
“策烈兄,这些不算什么,这里,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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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最后一排木箱子也被掀开了,这次里面装得不是金银珠宝,而是泛着寒光的弯刀。
策烈伯颜瞳孔一缩,大步向前拿起了一把弯刀,在阳光下仔细的端详着,比看到金银珠宝都要兴奋。
“好刀啊~”
策烈伯颜呢喃了一句,随即对着身后的一名亲兵招了招手,那人立马识趣的递过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策烈伯颜举着这把乌日罕送来得弯刀狠狠的一砍:
“当~”
在一声清脆之后,亲兵手里的那柄弯刀出现了一道很大的缺口,只要策烈伯颜再来一刀,此处必断。
“嘶~”
众人再度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两把兵器孰强孰弱,一眼可判,而且不管是质地还是工艺,铁龙的刀都不止强了一星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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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真的是好刀啊!”策烈伯颜的大笑出声。
铁龙在一旁煞有其事的介绍道:
“这是我花了大量银两,在中原之地抓了好几个冶铁大师打造而成。
从铁石到冶炼都是上上之选,为了将这些东西运进草原,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啊~
不是我夸口,就算是燕戎皇族的神鹰军用的兵器,也就如此了。
……”
铁龙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将这些兵器吹上了天,而诸葛糊涂暗暗的翻了个白眼。
其实这些兵器就是墨家打造的,仿造了草原兵器的样式,至于工艺嘛,自然要比凉刀差了不少,但比起策烈伯颜手里的这些破铜烂铁要好上太多了。
对于巴林族这种有危险的部落,燕戎不仅控制你的人口繁衍,还会限制你的铁器使用,优等战马更是不可能落到你的手里,只有征召你的士兵打仗的时候才会配上上好的兵器。
一切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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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见到这等神兵利器,策烈伯颜自然是喜出望外,赶忙问道:
“乌兄,像此等兵器还有多少?”
铁龙淡淡然的竖起了一只手,轻声道:
“三千。”
“竟然有三千柄。”策烈伯颜越发的吃惊了,愕然道:“打造三千柄兵器可不是短时间内完成的,还要千里迢迢的运到草原。
只怕乌兄早就开始打造了吧?”
三千柄弯刀可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目了,乌日罕的财力和人脉再次让他心生忌惮,同时有觉得十分幸运,有这样的帮手,起事的把握肯定是多了几分。
铁龙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伤感,喃喃道:
“从部落被灭,族人惨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准备了,终于等来了今天!
这些刀,费尽了我的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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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烈伯颜的心头一阵恍惚,他从铁龙的眼神中看出了家破人亡的味道,这种伤感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事实上,这确实是铁龙的真情流露。
铁龙的眼神转而变成了一股阴狠,沉声道:“这里是五百柄弯刀,剩下的这几天会陆陆续续运过来,至于怎么用,就是你说了算了!
到底是刀锋见血,还是让他们就此埋没于滚滚黄沙,策烈兄自己决定!”
显然,铁龙的底牌已经全部露出来了,剩下的就是让策烈伯颜决定要不要起兵。
诸葛糊涂也很合时宜的补充了一句:“若是首领当真起兵,贫僧自会鼎力相助。
乌兄对我有恩,此次入草原,也算是报答恩情。”
这件事策烈伯颜也早有耳闻,乌日罕对他说他认识一位兵法大家,此前曾有恩于他,可以请来相助,只不过策烈伯颜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兵法大家竟然是个和尚。
策烈伯颜陷入了沉默,思索片刻之后才说道:
“请乌兄和长老暂留数日,五天后,我给你们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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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
夜深人静,在某顶军帐之中诸葛糊涂正安安静静的打坐,铁龙虽然看似沉稳,但是眉宇间还是带着淡淡的焦虑。
过了好一会儿,铁龙才轻声问道:“先生,您看这个策烈伯颜,会起兵吗?”
按理来说是铁龙对策烈伯颜更为熟悉,但是这种关头,他实在是拿不准主意。
铁龙在心底里可从来没把策烈伯颜当成过朋友,甚至很多年前,他的西胡族和巴林族还爆发过一些战斗,只不过策烈伯颜并不知道铁龙是曾经的西胡族大元帅。
这次的任务是凉王亲自交待的,可不能马虎大意,铁龙知道这件事要是办不好,以后自己在尘岳那里就得挺不起腰杆了。
诸葛糊涂微微一笑:“他一定会起兵!”
“哦?先生这么有把握?”铁龙满是好奇的问道。
诸葛糊涂淡淡的说道:“策烈伯颜的父亲死在燕戎的手里,这是血海深仇,纵然他跪地乞降,血仇就是血仇,他不会忘记,燕戎更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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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燕国内部趋于稳定,慕云一族定然会着手清洗那些不听话的家伙,第一批死的就是策烈伯颜这种人,这个利害关系他心里清楚。
现在的他只不过是觉得风险太大,不敢冒险罢了,但是随着燕戎一点点的拿掉他手中的兵权,他心中的不满就会越发浓烈,我们再伸手推他一把,必成!”
听到这里,铁龙的心头也算大定,微笑道:“其实他一旦起兵,结局注定是一个死。
呵呵~”
铁龙的笑容中带着一点阴险,这次鼓动燕戎内乱,尘岳压根就没指望能让燕戎四分五裂,只不过是想牵扯住他们的兵力罢了,让他们推迟南下的时间。
至于巴林一族,就是铁龙精挑细选出来的替死鬼。
族人杀伐成性,战力凶悍,可与燕戎一战。而巴林一族曾劫掠周朝边境,说起来手里还欠着凉军的血债,利用起他们来心理负担会少很多。
诸葛糊涂缓缓睁开了眼眸,看向遥远的南方喃喃道:
“草原之事,就得我们来尽力为之了,只希望中原战事,能有进展~”
第1573章起兵
几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巴林族的营地一如既往的安静。
牧民们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屏打猎的打猎、放牧的放牧。
成年男子依旧在训练他们的孩子,从骑马到射箭,从短刀到长枪,样样不落,只希望他们能早日成长为部落的勇士。
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整个部落中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
正午时分,策烈伯颜的大帐中出现了一道又一道壮硕的身影,或面貌堂堂、或凶神恶煞。
七八名武将分列两侧,这些人都是族内地位最高的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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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烈伯颜一边说,一边挥舞了一下手中的信件。
“什么!三千精壮!何时的事?这可是占了族中青壮男子的大头啊~”
“还要两万头牛羊?要是交给王帐,咱们今天冬天吃什么?这算是什么命令!”
“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完全没有考虑过我巴林一族的子民如何生存下去!”
……
策烈伯颜的话音刚落,大帐中就响起了一阵阵的惊呼声,显然大家极为不满和愤怒。
以前皇帐征召兵丁,都是几百一千的,大家一咬牙,忍一忍就算了。
但这次一下子就是三千,哪里拿得出来?
总不可能全族的青壮男子都去给燕戎打仗吧?日常打劫、放牧、保卫营地都需要人。
而且牛羊是部落的重要粮食来援,两万头可是要了他们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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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最前方的一个粗狂男子破口大骂:
“妈的,这群王八蛋,都是喂不饱的狼!这是要毁掉我巴林一族的根基啊!”
“就是!他们当真以为我巴林族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
“咱们当初卑躬屈膝,为得不就是部落能安心繁衍吗?可现在慕云皇族是在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几名不知情的将领心中一紧,这骂得可是燕戎皇族啊,万一被别人听到那可就是杀头的罪过。
人群中有那么一位身形瘦弱的男子,满脸狐疑的扫了一眼群情激奋的大帐,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策烈伯颜的身上。
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太对劲。
策烈伯颜再度开口道:“我虽然是族长,但族中大事自然要和诸位商量。
交还是不交,大家拿个主意。”
“不交!绝对不能交!交出去就是我巴林一族彻底覆灭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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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绝对不能交!”
策烈伯颜突然话锋一转,看向了那名瘦弱男子道:
“胡儿松,你说呢?”
策烈伯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诸葛糊涂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胡儿松心头一颤,犹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的说道:
“族长,若是不交,可就是违抗皇帐的命令了啊~
而慕云一族的手段……”
“怕什么!”旁边一名男子冷声道:
“我巴林男儿,天不怕地不怕,慕云一族要是敢发兵来袭,咱们接着就是!
咱们堂堂正正的活,堂堂正正的死,被人看不起的日子,老子已经过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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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儿松的瞳孔一缩,心底的不安是越来越浓烈。
这些话说出来,那可就是赤裸裸的造反啊。
策烈伯颜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即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冷声道:
“诸位将军!燕戎一族欺我太甚!这是要毁我根基,灭我种族!
本首领已经决意,起兵反燕!重振我巴林荣光!
诸位可愿跟随!”
“轰轰轰!”
几名心腹武将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沉声喝道:
“属下等愿追随大汗!重振我族荣光!”
策烈伯颜的心头涌上了一股热血,大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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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曾经是巴林族最高头领的称呼,原本他应该是继承父位,当上大汗的。
可惜投降燕戎之后,他们这些小族的首领再也没有资格自称大汗了。
帐中还有几位武将稍微有点犹豫,虽然他们心中对燕戎同样是十分不满,但这么仓促就决定造反,是不是太急了一些?
胡儿松的整个面庞已经变得呆滞,情况的变化远超他的预料。
“噗嗤!”
“啊~”
还没等帐中其他的人说话,一直守在胡儿松身后的一名亲兵瞬间拔刀,一刀捅进了胡儿松的后背,将周围人吓了一大跳。
策烈伯颜狞笑着看向了他:
“胡儿松,你每半个月往皇帐送一封密信,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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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儿松狂吐出一口鲜血,满脸绝望,没想到这些手段竟然都被策烈伯颜发现了。
他可是慕云一族暗中提拔的人啊~再过几年,巴林首领的位置就是他的!
可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
尸体缓缓的瘫倒在地,血腥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策烈伯颜满带杀气的双眸看向了那些还在犹犹豫豫的手下,冷声道:
“你们呢?”
几人心头一颤,接二连三的跪了下来,整齐喝道:
“属下等愿追随大汗!重振我族荣光!”
一直未曾说话的铁龙和诸葛糊涂心有灵犀的看向了对方,微微一笑。
巴林起兵一事,终于板上钉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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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封所谓的皇帐来信,自然是他们伪造的。
一声声的大汗落在策烈伯颜的耳中,让他的嘴角一点点的扩大,与此同时,血脉里那天生的杀伐之气也在喷涌而出。
策烈伯颜沉声喝道:
“立刻集结全族可战之兵,分发兵器!
我们得让燕戎一族好好瞧瞧,巴林男儿,可不是他们能随意践踏的!”
“遵命!”
第1574章申屠马场
草原某处
这里是1片属于申屠1族的马场,面积大、草地广,地势也算平缓,又靠近水源之地,是个好地方。
马场其实离申屠家的正常活动范围距离很远,只不过是他们的部落产业之1,像这样的马场,申屠1族不知道有多少。
作为燕国内的第1大族,他的底蕴可是鲜有人及。
马场4周用栅栏圈起了好大1块地,里面是1排排的简陋马厩。
大大小小的马驹被关在里面,时不时发出轻轻的低吼。
此刻天色才蒙蒙亮,负责照看马匹的牧民们还未起来,他们大多住在营门口的那1排帐篷里。
这些牧民1部分人申屠族人,也有1部分是以前征战被抓的俘虏,他们只要安安心心的替申屠家照料马场,那就能活命,还能有1口饭吃。
帐篷的最中央插着1面申屠族的大旗,这面大旗就象征着马场的归属。
申屠2字,在草原上的地位可是仅次于慕云皇族的。
草原上1片安详,阳光正在1点点的倾洒在茫茫的草原上。
位于角落里的1顶帐篷终于晃动了1下,1名睡眼惺忪的牧民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他的脚步明显就是还没睡醒。
“嗯~”
牧民揉了揉眼睛瞅了1眼天色,嘀咕了1声:
“今天怎么这般困,待会儿放马的时候可得偷个懒了~
哎呦~”
1边说这个牧民还1边伸了个懒腰,十分惬意。
“稀稀疏疏~”
1阵极其轻微的动静落在了他的耳中,有些古怪,他下意识的扭头看了过去。
“噗嗤~”
1柄弯刀瞬间割破了他的咽喉,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同时还有1双大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晤~晤~”
“噗嗤~”
鲜血顺着脖颈涓涓的往外流,将衣袍染红,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子很快就软软的向下倒去。
这牧民生前所见的最后1幕,就是1个蒙面男子在盯着自己,那满是杀气的眼神让人心里发渗。
蒙面男子在1刀杀敌之后没有任何停留,1挥手,身后的草地里就钻出了数十道身影,清1色的手持利刃、脸色凶悍、黑巾蒙面。
这么1群人竟然在悄无声息之间摸进了申屠1族的营地!而且还没有任何人发现。
这片营地其实只驻扎着几十号申屠族的士兵,其他都是些帮着照看马匹的牧民和奴隶,防守力量极为薄弱。
他们甚至连最基本的,负责夜间值守的士兵都没有。
因为在这些人看来,那面绣着“申屠”2字的大旗就是最有威慑力的东西。
谁有那个胆子敢来申屠族的马场捣乱?不要命了?
“嗤嗤嗤~”
蒙面人接2连3的钻进1顶顶帐篷,很是轻松的收割着申屠族人的头颅。
“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
“嗤嗤!”
“有人偷袭迎敌!都起来!”
“啊啊啊~”
“嗤嗤嗤~”
“当当当~”
蒙面人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帐篷中牧民和士兵们的注意,1阵阵大喝声接连响起。
“敌袭!拿起武器!防守!”
“所有人!迎敌!”
很多在睡梦中的牧民和士兵抖了个激灵,衣衫不整的就冲了出来,和那些蒙面人冲杀在了1起。
不管是申屠族人还是奴隶都冲了上去,还有不少妇女孩童在惊慌失措的尖叫着。
并不是这些牧民们多有勇气,而是马场的马匹1旦丢失,他们这些人都得死。
“啊~杀啊!”
“拦住他们!保护马场!不要乱!”
“上!都给我上!”
这些个牧民们手里拿着5花8门的武器,有木棒、有竹竿,除了士兵之外都没有兵器。
绝大多数的人脸上都带着慌乱和震惊。
竟然有人敢偷袭申屠家的马场?要知道马场可是1个家族最重要的资产之1,攻击马场相当于和申屠家开战了。
会是谁?
“当当当!”
“喝!”
人群中有1个赤裸着上半身的汉子在奋力的挥刀砍杀着,他正是这群士兵的标长,负责守卫这座马场。
在费了不少力气之后,他才砍翻了1个蒙面人,眼神中带着浓郁的不安。
他是打过仗的,能感受出来这群蒙面人全都是精锐的士兵,那就说明这次的偷袭是1场有预谋的袭击,而不是什么滚刀肉来偷马。
“喝!”
“当当当!”
来不及他多想,侧边就有1人冲了过来,标长连挥3刀,狠狠的对拼了几下,震得手臂发麻。
“当当当!”
标长感受着对方的凶悍,怒不可遏的骂道:
“混账!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知不知道这里是申屠家的马场!
得罪了申屠家,灭族就是你们唯1的下场!
你们到底是谁!”
“哼!”
对面的蒙面人冷哼1声,狞笑道:
“申屠?今天杀得就是你们!”
“就凭你们?”标长恶狠狠的扫了1眼战场,局面虽然很糟,但他们也不算毫无还手之力。
蒙面人并不多,也就45十号人,自己这边虽然也就几十号当兵的,但是放马的牧民可有好几百。
没有兵器用牙齿咬也能咬死几个吧?就算拿人命堆也得保住马场。
“噢?是吗?”蒙面男子诡异1笑。
“轰隆隆~”
“轰隆隆~”
突然颤抖的大地让申屠族的这位标长下意识的1哆嗦,愕然扭头北望。
只见地平线上有1大群的骑兵蜂拥而出,马蹄声渐渐汇聚成雷,看架势足有上千人。
这名标长目光呆滞,喃喃道:
“怎么可能~怎么有人敢袭击我申屠1族……”
骑兵的出现,意味着真的有人在对申屠1族开战。
标长的心中只有1个念头,这群人是疯子!
……
“哈哈哈哈!”
距离马场不远处的高坡上,策烈伯颜的大笑声随着微风传向了4面8方。
毫无疑问,偷袭申屠家马场的这群人就是巴林族的士兵。
巴林族是全民皆兵,集结军队几乎不费什么时间。
“哈哈哈,先生真的是好计策啊~”策烈伯颜乐得哈哈大笑:
“果然如先生预料的1样,他们的马场并没有重兵驻守,拿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诸葛糊涂面带微笑,随意的说道:
“申屠家在草原上声威震天,自认无人敢惹,守备自然松懈。
再加上这里是草原深处,不用面对凉军的威胁,他们肯定是放了1百个心的。”
策烈伯颜乐得合不拢嘴,心中十分解气。
第1575章杀尽
当初他的父亲就是因为和申屠家交战,兵败被杀,现在能杀杀申屠家的锐气,他可是高兴得很。
而且在这批骑兵进攻申屠家马场的同时,巴林族的另外几路兵马同样在分头进攻其他目标,有马场、有放牧地、有水源地。
全都是些比较重要,但平日里没有大军把守的地方,而且这些目标属于各自不同的家族。
外出进攻的各路兵马都得到了严令,绝对不可以暴露身份,违令者斩!
这就是诸葛糊涂给策烈伯颜出的第1条计策:
没有必要拿有限的兵力去和庞大的燕戎去硬碰硬,相反,攻击这些马场、水源地反而会在草原内部造成慌乱。
隐藏身份会让各部落互相猜疑,互相提防,以最小的代价让草原混乱起来。
指不定就有和巴林1族抱着1样心思的人揭竿而起,这样巴林族就能浑水摸鱼。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这些马场里面多多少少会有1些已经成型的战马,这才是巴林族最需要的。
庞大的骑兵队5开始沿着营地的外围包抄,确保没有1个人能活着逃出去,紧跟着惨叫声就响彻云霄。
手无寸铁的牧民,如何与手握弯刀的骑兵相抗衡?
策烈伯颜笑道:
“先生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乌兄当真为我巴林1族请来了1尊真神。”
化名乌日罕的铁龙并不在场,他已经离开了巴林族的营地,对策烈伯颜的说法是需要返回中原筹措军饷。
而诸葛糊涂就留在策烈伯颜的身边,充当军师的角色。
诸葛糊涂很是客气的弯了弯腰:“大汗过奖了,这些都是雕虫小技罢了~上不得台面。”
“哈哈,先生过于谦虚了。”策烈伯颜摆了摆手,随即1挥马鞭说道:
“先生就待在此地,本汗去好好杀他1圈!
驾!”
许久未曾打仗的策烈伯颜实在是手痒得很,2话不说就冲进了战场。
停留在原地的诸葛糊涂扫了扫战场,面无表情,这场注定会胜利的战斗让他丝毫提不起兴趣。
在他的身后就是十几2十号精锐白马义从,年纪轻轻的江河也在其中,但江河与其他人不同,而且扮成了1个仆人,随时服侍诸葛糊涂。
看似年纪轻轻的江河,实际上是诸葛糊涂身边的最后1道安全屏障。
“先生,巴林族的骑兵,倒是有点凶悍的气势~”江河轻声说道。
诸葛糊涂嘴角1翘:“要是没点本事,也就不会找他们了~”
……
短短1个时辰之后,战斗就彻底结束了,草地上横7竖8的倒着不少尸体,绝大部分都是那些牧民的。
“啊~放开我!放开我~”
“不要!不要!”
“啊~”
偌大的马场中还在回荡着嘶吼声,牧民中同样有不少女子,被巴林族的士兵蛮横的拖来拖去,有的被抱起来扔进了军帐之中,有的衣衫被撕的粉碎。
惨叫声络绎不绝,巴林族骑兵的脸上都带着淫笑。
这些女子的命运从骑兵出现的那1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营地中央跪着上百号伤兵和俘虏,1个个吓得浑身发抖,偶尔有硬气的还敢瞪这些蒙面骑兵1眼,但换来的就是干净利索的1刀。
巴林族的男子杀起人来,那可是连眼睛都不会眨的。
“噗嗤~”
俘虏最前方跪着的就是负责照料马场的官吏,4十多岁的年纪,下巴满是胡渣。
胡渣男子现在不停的哆嗦着,因为他的右臂被砍出了1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横流。
斩杀了好几名士卒的策烈伯颜不急不缓的走到了此人的面前,用带血的弯刀拍了拍男子的脸颊,轻声道:
“说,这马场里有多少匹马?有没有藏银子?或者藏什么宝贝?
说出来就放了你。”
胡渣男子耳朵里充斥着的全是那些女子的惨叫声,眼眶欲裂。
纵然浑身是血,他还是抬起了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袭击,袭击我申屠族的马场。
他日我族大军到来,你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噢呦,真有骨气。”
策烈伯颜的脸上露出了1抹带着嘲讽的诧异,手里的弯刀用力了几分,轻声道:
“跪地上磕3个头,可活,你只有1次机会。”
胡渣男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死死的盯住策烈伯颜的眼睛:
“你活不久的!”
“嗤!”
话音刚落,刀锋在割开了他的咽喉,鲜血差点溅在了策烈伯颜的身上。
策烈伯颜随意的吐了口唾沫,冰冷的眼神从全场俘虏的身上缓缓扫过。
“饶命~饶命啊!”
“砰砰砰!”
“饶命啊!”
像胡渣男这种硬气的只不过是少数,绝大部分人在这种生死关头还是选择了求饶,1个接1个的磕头。
策烈伯颜的嘴角翘了起来,这1刻他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身后的1名亲卫压低着声音问道:
“大汗,这些人怎么处理?”
策烈伯颜淡淡的说道:
“都杀了吧~尸体挂在旗杆上,杀1杀申屠家的锐气。”
“诺!”
策烈伯颜的脸上带着1抹狞笑,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些人呢?
“噢,对了。”策烈伯颜不忘叮嘱了1句:
“那些女人玩完了也杀了,别留下把柄。”
“遵命!”
“啊啊啊~”
“嗤嗤嗤!”
“啊啊啊~”
惨叫声瞬间在这片草原上回荡着,跪在地上的那些俘虏被不分老幼的尽数斩杀。
血腥4起。
远在战场之外的诸葛糊涂看到这1幕也是皱了皱眉头,双手合十,深深弯腰道:
“阿弥陀佛~”
……
5天之后,这片马场周围终于再度响起了1阵马蹄声,清1色腰悬利刃,气势汹汹,1面申屠的军旗在风中招展。
当1群士兵来到营地面前时,全部都倒吸了1口凉气,领军的校尉更是浑身哆嗦了1下。
营门口插着1排排目光,几十具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尸体被挂在上面,有牧民、有士兵、还有裸体的女人。
这些女人身上全是伤口,1打眼就知道她们在死前1定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偌大的马场,此刻已经没有1匹马驹,营房被大火烧成了灰烬,只剩尸体。
校尉呆愣了好久,是什么人,敢对申屠家的牧民下如此狠手,还挂尸挑衅?
出事了,出大事了~
过了好1会儿,校尉才面色铁青的喝道:
“走!立刻回族!”
第1576章皇帐议事一
燕国皇帐
自从大燕立国之后,神鹰平原早就成了草原上的神圣之地。
这座皇帐统治着大大小小上百个部族,慕云苍澜完成了草原上前无古人的壮举,至于有没有后来者,那就只有漫漫历史才会知道了。
现如今能进出这顶皇帐的,无不是燕国境内权势滔天之辈。
今天的皇帐之中人影纷纷,朝中权贵尽数聚集于此,寥寥数十人,掌控着这个庞大的草原帝国。
在帐外,是全身笼罩在铁甲之内的皇族亲卫,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瞬间暴起。
皇帝议事,擅闯者格杀勿论。
主位之上坐的自然是那位黄金可汗慕云苍澜,年过5十的他已经有了些许的老态,但是整个人都散发着1股王霸之气,雄风丝毫不减当年。
侧边站着太子慕云端康,1身鹰袍格外华丽。
随着这两年的磨炼以及北凉边境的那场败仗,慕云端康的性子变得更加沉稳,以前的那种张狂以及自傲完全消失不见,往这1站就像是1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弟,但浑身散发着1股威严的气势。
右首位乃是老态龙钟的丞相大人,白发苍苍的荀空子老眼微闭,就像是睡着了1般。
半截身子已经埋进黄土的他已经许久不上朝了,今天倒是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了皇帐之中。
在他下边就是朝中的几名文官重臣,大多也是1些老头子,还有少许中年男子,最年轻的就是荀空子的徒弟,昭平令百里慎了。
面无表情的百里慎脑袋低垂,双手恭恭敬敬的放于身前。
看似年轻的他可无人敢小觑,不说其才华,光谈背景也是很多人都望尘莫及的。
皇帝陛下的师弟,谁敢造次?
右首位以皇子慕云幻领衔,下面1排是燕戎5族的族长,依次是申屠龙伏、纳兰敬、徒单岩以及董鄂和克烈两家的族长。
慕云幻的姿态比慕云端康还要恭敬,毫无锋芒。
这1两年他也没有再和慕云端康起过什么大的争执,看似真的将慕云端康当成了未来的皇帝。
但他越是这样,慕云端康对他越是提防。
除了皇族,这5位族长代表着燕国境内最为强盛的1股势力。
而且他们是燕国立族的底气,在草原征战之中为慕云皇族立下了汗马功劳。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功劳,草原整编8旗,才没有调动5族的1兵1卒,可谓是天大的恩赐了。
5人之下是8位壮硕的身影,全部穿着1身铠甲,威武不凡。
这8位就是这两年燕国整军之后的8旗主将。
8旗之中,黑底银虎旗、黑底银狮旗的主帅都是慕云皇族,这股强大的军力只有掌握在皇室手中慕云苍澜才能放心。
而黑底银豹旗的主帅则是由军中声望仅次于申屠龙伏的拓跋宏担任。
拓跋宏出身平民,身后毫无势力,也没有牵扯到皇子的明争暗斗之中,自然是黑底银豹旗主帅的上上之选。
对于这个人选,各大家族的族长也是没有任何异议。
另外5旗的主帅则是军中挑选出来的悍将,全部能征善战、杀人如麻,都是军中的中流砥柱。
其中黄底银隼旗、黄底银狐旗在东庭组建,所部兵马全部驻扎在辽东,两位主帅也是不远千里,特地赶来皇帐议事。
8旗兵自组建之后,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已经扩充至2十万的规模,其中以黑底3旗实力最为强悍,堪称精锐中的精锐。
2十万人,2十万上马可战的草原男儿。
这2十万的野战骑军乃是整个草原各部凑出来的精锐骑兵,要么是打过仗的老卒,要么是身材健壮的青壮年。
这将是未来草原征伐中原的主力。
当然,在征召士兵的过程中也是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很多部落都对慕云苍澜的这1举动表示不满。
但是稍有反抗便会遇到燕戎5族的血腥镇压,丝毫不讲情面。
他们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被慕云皇族1点点的抽走族中的精锐,要么在屠刀之下走向灭亡。
绝大多数人在死亡面前还是选择了退让,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有人的神情都带着1丝肃穆,这么多文臣武将聚集在此地,今天商议的定然是天大的事情。
慕云苍澜终于缓缓开口了:“康儿,说说最近的情况吧。”
慕云端康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轻声道:
“自周朝剧变以来,我们的探子每天都在想方设法的潜入中原打探消息。
虽然凉军游弩手的截杀让咱们损失了不少人,但是咱们也打探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其中可以确定的是凉王尘岳早已起兵南下,兵分两路直奔京城,沿途已经爆发了好几场激战。
凉军之勇确实名扬天下,冀东道、冀西道、山南道、河北道,几乎全部都落在了凉军手中,这位凉王是所向披靡啊。
最新的消息是凉军的兵锋被挡在了山南道南充城下,现在有没有破城就不得而知了。
平瀚道上的常家正和陇西独孤信对峙与胶东道,两边打的难解难分,互有胜负。
独孤信是现在陇朝的国舅爷,我们对他的情报掌握甚少的,但是从这段时间的交战来看,此人不是庸手。
所以胶东道的战事,短时间内肯定无法分出胜负。
江南之地的战事规模最为宏大,周朝皇族周嘉庆联合赵家,与陇朝兵部尚书对峙与苍龙江畔。
双方66续续的已经集结了数十万的兵力,可以预见他们终将会爆发1场大战。
4方混战,中原之地,大乱已起啊~”
中原的战乱从慕云端康的嘴里缓缓说出,和真实情况相差无几,足见燕国的探子渗透之深。
其中从当初那场京城之乱开始,草原就已经开始注意中原的动静了。
之前荀空子就预言,尘岳绝不会死在京城,大概率会从凉地起兵,逐鹿中原。
果不其然,凉军的铁蹄终究踏进了中原之地。
短短几个月间,战火便烧满陇朝全境,这可是燕国十分乐意见到的事。
“这些消息想必诸位早有耳闻了吧~”慕云苍澜面色平静的说道:
“最近还有1则流言传出,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听说。
凉军为了征伐宇文1族,抽调了北凉、辽东两地的所有精锐,与陇军鏖战于中原。
坐拥3十万铁甲的凉地,现在就是个空架子。”
人群中响起了1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少人都面露诧异常显然是第1次听到这个流言,随即而来的就是1股喜悦之情。
第1577章皇帐议事二
当下便有1位大臣站了出来,朗声道:
“陛下,中原大乱,战乱纷纷,乃是他们自取灭亡。
凉军1向是我大燕死敌,如今精锐尽数南下中原,这正是天赐良机。
我朝应当派遣大军,攻入中原,想必定能长驱直入,1统天下!”
“正是,臣附议,恳请陛下出兵!
我草原雄师厉兵秣马多年,等的就是这1天!我大燕的军旗,也该插在中原的土地上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1时间不少人就站了出来,主张出兵南下,群情激奋,几名武将更是跃跃欲试,脸颊泛红。
8旗兵组建以来还没有正儿8经的打过仗,现在正好拿凉军来练练手。
到时候草原骑兵的马蹄就可以在中原尽情驰骋。
自从尘岳在周朝的北境崛起以后,燕国屡屡在尘岳的手里吃瘪,损兵折将,更是死了1位皇子。
所以尘岳以及麾下的3十万凉军被燕国满朝文武视为生死大敌,人人想要除之而后快。
只要踏平凉军,那中原之地就会尽入他们手中,现如今凉军倾巢而出,正是出兵的大好时机。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站在前方的申屠龙伏轻轻的1步迈出,沉声道:
“陛下,诸位大人,还请稍安勿躁。
我前方斥候对凉地的查探1直未曾停止过,从咱们目前汇总的消息来看,朔风城、武关、天狼关,包括辽东的落云城都有大批兵马驻扎,防守之严密比起以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不清楚凉军在边境上摆了多少兵马,但1定不是空架子。
所以这则流言的真伪,还需要仔细辨别,切勿中了他们的诡计。”
1名臣子疑惑的说道:
“大元帅,凉军本就是防守1方,若是放出假消息,应当是虚张声势才对,哪有示人以弱的?
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依下官之见,凉军征伐中原所需要的兵力1定不在少数,边境上的防守兵力只是装装样子,不堪1击,真正的精锐早已南下中原。
现在打,是最好的。”
1时间朝堂上分为了两股不同的意见,有人觉得这是假消息,又有人觉得这时候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慕云苍澜耐心的听了1会儿之后才压了压手,看向侧边的老人问道:
“丞相,您看呢?”
众人都闭上了嘴巴,齐齐看向年迈的丞相大人。
1直闭目不语的荀空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尘岳此人,绝不是个贪功冒进的家伙,做事1向留有余地。
南下中原纵然需要大量精锐士卒,但是在边境上他也绝对会留下部分精锐。
大家要知道,凉地是尘岳的底牌、是他的后方,凉地丢了,他的南征大军就是没了娘的孩子,必败无疑,这个利害关系,他1定懂。
这则流言嘛~
依老臣之见,倒更像是宇文1族放出来的风声,他们是在引诱我大燕朝南下,进攻尘岳的后背。
宇文家现如今是以1敌3,险象环生,稍有不慎便会全族尽灭,这时候咱们要是出兵,对他们来说是最有利的。”
老人的语速不急不缓,刚刚还吵成1片的官员不住的点头,这么1分析就很合理了。
远在京城的宇文星辰要是知道他的手段被荀空子轻而易举的猜了出来,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慕云苍澜微微1笑:
“丞相大人说的是,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咱们大燕就是这只黄雀,什么时候打,打不打,都是咱们说了算!”
慕云苍澜何等人杰,岂能相信这种流言,换做他是尘岳,也不可能孤注1掷倾巢而出。
这则消息说出来只不过是想看看满朝文武的战心如何罢了,现在的局面,慕云苍澜还是挺满意的。
荀空子笑了笑,躬身道:
“那陛下的意思,咱们这只黄雀到底要不要动呢?”
所有大臣的目光都投向了慕云苍澜,战与不战,就决定在他的手中。
慕云苍澜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起身,看向了身后那张辽阔的天下地形图。
这位叱咤操作的黄金可汗伸出了苍劲有力的右手,手掌在地图上缓缓滑过。
草原、东庭、北凉、辽东、平瀚直到京城,再到遥远的大海之畔。
帐中寂静无声,随着慕云苍澜手掌的不断移动,所有人的眼眸中都升起了1丝战意。
慕云苍澜淡淡开口道:
“中原之乱,看似3方都在声讨宇文家的谋逆之举,但其实各怀鬼胎,并没有精诚团结,1致对外。
这也是宇文家能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
究其根本,这其实是中原的老牌实力与新兴势力之间的1场战争,谁赢,谁就可以掌握天下。
而对于我草原来说,这无疑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大好局面。
若是等中原战乱平息,我们面对的都将会是1个比以前更加齐心、更加强大的中原王朝。
这是绝对不行的。
3十万凉军,不管尘岳留下了十万还是2十万,这都是北凉最空虚的时候。
天赐良机啊~”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眼眸1亮,看样子皇帝陛下是决意出兵了。
5族的几位族长对这个决定没有丝毫的诧异,慕云苍澜1统天下的雄心谁都知道。
从中原大战开始的那天起,草原就已经开始备战了~
草原各部落的士兵已经在秘密调动,1部分的粮草军械也囤积在了仓库之中。
这不是要打是什么?
“呵呵~”
慕云苍澜微笑着看向了众位大臣,轻笑道:
“宇文家既然想借刀杀人,那我们草原就当1回别人手中的刀,又有何妨?”
众人心头1凛,要打了~
“报!”
就在慕云苍澜豪情万丈之时,守在帐外的亲兵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跪地抱拳道:
“陛下!申屠辰风将军在帐外求见,有紧急军情禀报!”
按理来说众位大臣正在议事,不应该进来打扰。
这位亲兵统领跟了慕云苍澜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肯定是有的,他现在闯进来,说明是真有急事。
所有人都愣了1下,中原打成了1锅粥,哪里来的紧急军情?
慕云苍澜眉头微挑,挥了挥手:
“宣!”
第1578章皇帐议事三
“宣申屠将军入帐!”
“宣申屠将军入帐!”
随着侍卫的两声大喝,身穿铠甲的申屠辰风大步走进了皇帐,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愤怒。
这细微的表情别人没有注意到,但他的父亲申屠龙伏却看到了,当下心中便升起了疑惑。
申屠辰风最近1直在族中营地练兵,忙的不可开交,1向不管其他的事。
那里离神鹰平原可是有上百里之遥,说明申屠辰风是特地放下手中的事赶过来的,这么急,1定有大事。
到底是什么军情?
申屠辰风单膝跪地,抱拳喝道:
“末将申屠辰风,拜见陛下!”
“起来吧~”慕云苍澜轻轻挥手道:“爱卿,到底有和紧急军情?”
慕云苍澜很了解这位大元帅的儿子,性子沉稳,绝不是毛毛躁躁就来求见的人。
在整个草原年轻1辈的武将中,慕云苍澜是最看好这位申屠辰风的。
申屠辰风沉声道:
“陛下,北方草原深处急报,短短3天之内,多处马场、水源地、牧民聚集地、放牧地遭遇不明骑兵偷袭。
其中的马场、水源地大多属于申屠、纳兰等世家大族,至于牧民聚集地,更像是随意截杀。
遭遇截杀之地,人丁百姓无1活口,老少不留。臣申屠族1校尉回禀,有人悬尸上百于营门之外,极为猖狂。
事关重大,军情紧急,臣只好冒昧求见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什么!竟有此事!”
“怎么可能,竟然有人敢起兵偷袭几大家族的马场,残杀牧民?”
“这与造反何异?简直胆大包天!”
帐内的大臣纷纷震惊,对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什么人丧心病狂到偷袭申屠家的马场,还将尸体挂在营门口?这可是赤裸裸的宣战行为。
有人造反~
大家心中的第1个念头就是又有人造反了。
倒是5大家族的族长,神色平静,除了皱了皱眉头之外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们经历了太多的大风大浪,区区1个马场而已,他们还不在意,真正重要的大型马场,那可都是有精锐骑兵守卫的,谁敢来偷袭?
申屠龙伏虽然是面无表情,但是眉宇间已经出现了1丝杀气。
杀他申屠家的人,抢申屠家的马场,还把尸体挂在营门口?
申屠龙伏可是很多年没有遇见过如此嚣张的主了。
人群中的百里慎抬了1下头,嘴角勾起了1抹饶有趣味的笑容。
慕云苍澜同样是皱了皱眉头,淡淡的问道:
“查出来是什么人干的了吗?”
虽然陛下的语气平淡,但所有人都听出了语气中的杀意。
对待那些敢造反的,慕云苍澜绝不手软。
申屠辰风低头道:“臣无能,暂时还没查出来,到目前为止,除了尸体,我们还未找到1个活口。
不过探马斥候都已经撒出去了,想来再有几天就会有消息传来。”
众大臣的心中都是1惊,这群神秘骑兵下手还真是狠啊,竟然连1个活口都没留。
慕云苍澜看向众人道:“大家怎么看?会是什么人下手呢?”
“陛下,找出凶手并不难。”
1道淡淡的嗓音响起,不少人都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了人群后方,说话之人正是年轻的百里慎。
百里慎开口说道:
“同时袭击这么多地方,最起码需要数千骑兵,草原深处,绝不可能是凉军潜入,只有可能是自己人造反。
估计就是某个草原部落,趁机叛乱。
几千人的调动,瞒不过所有人的眼睛,就算能瞒得了1天两天,也不可能1直瞒下去。
各部落都有咱们安插的亲信,只需要让这些人汇报情况,咱们就能看出端倪。
若是什么人失联了,那必然是那个部落所为。
另外,可以让下面的人查查,有哪个部落最近离开了陛下划定的势力范围。
若是真有部族起兵造反,1定不敢留在原地等死。”
“说得好。”慕云苍澜眼神平静的挥手道:“按照昭平令说的方法,立刻派人去查!”
“诺!”
申屠辰风看了百里慎1眼,领命而去。
不过百里慎并没有退回班列,而是接着说道:
“陛下,找出凶手、派兵镇压不算难,但这件事似乎有些蹊跷啊~”
“噢?”慕云苍澜1挑眉头:“说说看。”
百里慎躬身道:“陛下,草原上的部落偶尔有些摩擦很正常,造反也不是1次两次了。
但没有1次是像这次1样杀人还隐藏身份的。偷袭马场、水源地虽然无法造成大的损失,却能让人心慌乱。
这种行事风格,不太想那些个部落首领能做出来的事吧?
还有1点,这半年以来草原趋于稳定,再没有部族敢违抗陛下的诏命。
如今陛下这里正准备起兵南下、攻打中原,这就有人跳出来捣乱了,是不是太蹊跷了1点?”
对啊,这么1说,不少大臣都开始细细的琢磨了起来。
以前那些造反的基本都是1个套路,杀了皇帝派去的使臣,然后起兵硬碰硬,哪有这种藏头露尾的。
还有这时机,选择的太巧了,这真的是单纯的巧合吗?
慕云苍澜只是稍加思索了片刻,便饶有趣味的说道:
“凉军的手,伸的真是远啊~”
慕云苍澜何等人物?很快就想到这些事情背后有1只手在推动,而这只手,只会是北凉。
朝臣的脸上露出了1抹震惊,难道草原内部已经有凉地的奸细了?
慕云苍澜大手1挥道:
“5族族长,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迅速扑灭叛乱,再好好查1查,还有哪些人和凉军勾结!”
“诺!”5位族长齐齐应喝。
荀空子轻声道:“陛下,这背后若真的是凉军在推动,那他们定然是想拖住咱们起兵的动作。
那起兵1事?”
慕云苍澜眼眸微眯:
“这位凉王也太小看我们草原的实力了,区区1两个部落叛乱,还不足以拖住我大燕的铁蹄!
既然他不想看到咱们出兵南下,那咱们就偏偏要起兵!
传令!
8旗集结,向各部族征兵!
从草原深处到陇朝边境,每隔百里建军镇1座,用来囤积粮草军械,以备大战!
待盛夏1过,就是我大燕马蹄南下之时!”
“臣等遵旨!陛下万安!”
第1579章缺水
大陇历,太初元年七月初
南充城外的战事已经停了一个月,此前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气沉沉。
不是凉军不想打,实在是天气太热了。
天空中的骄阳晒得守军压根就抬不起头来,一点风都没有,站着不动都会汗流浃背。
这样的天气凉军别说攻城了,连抬起头看一眼城头都费劲。
凉军只能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困也得困死城头的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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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以往那些时不时就会将几个荤段子的老兵油子也全闭上了嘴巴。
现在他们是能说一个字就绝对不说两个字,浪费那些唾沫星子干嘛。
穿着布衣撩着袖子的荀安在城头上巡视着,眼眸不断在周围扫过。
在墙角下靠着许多没力气的民夫和士兵,以前他们看到荀安还会精神抖擞的打个招呼,现在只能努力的动动眼皮了。
箭楼里的士卒稍微好点,起码头顶上还有个遮阳的,不过同样面临着缺水的困境。
荀安嘴唇干裂,眼神中有一抹无力感。
这天不下雨,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跟在荀安身后的秋瑾也是浑身无力,连铠甲都给脱了,只穿了一件单衣,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
秋瑾眉头紧锁,心中焦急万分,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人,您看看,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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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现在守军的样子,可打不了恶仗,顶多能撑那么一会儿。
“唉~”荀安深深的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就希望现在一个晴天霹雳,然后来一场大雨,给本官劈死都行。”
面对十万凉军的围城,荀安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个难字,可现在因为一个缺水却愁得他整天整夜的睡不着。
秋瑾默默的低下了头,他知道荀安尽力了。
在凉军还没有围城的时候,荀安就未雨绸缪的让士兵们多挖深井,尽可能的蓄水。
因为荀安知道,一旦凉军围城,所有从城外流进来的水源一定会被切断,只能依靠城中自己补给。
果不其然,凉军还真就把所有入城的小河流给截断了,甚至连一些沟渠都没有放过。
水井成了城中百姓加士兵的唯一来源,勉强够用。
但千算万算,荀安也没想到这么久都没下雨,一些水井已经开始枯竭,城中的供水越来越紧张。
“来水了!来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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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大喝声响起,几名士兵抬着水桶走上了城头,大声的吆喝着。
城中的水源不多,荀安只能优先保证守城士兵的需要,每天定时定点供应饮水、统一调配,堪堪能保证士卒不被渴死。
看到水桶,所有士兵都是眼前一亮,立马有了精神,急急忙忙朝着水桶围了过去,生怕落后别人一步。
“蹭!”
守在水桶边上的士兵一下子就拔出了刀,怒喝道:
“都别给老子挤!排好队!一个个来,每人半碗,谁都少不了!
谁要是再挤,老子保证你这辈子再也喝不到一滴水!”
这一嗓子吼得果然有用,刚才还乱糟糟的士兵老老实实的排起了队,焦躁而又期待的等着那半碗井水。
没办法,要是不拿刀吓唬这些渴疯了的士兵,互相推搡之间不知道得浪费多少水。
只见一个个大头兵看着碗里的半碗水眼冒精光,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品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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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井水入腹,一阵清凉的感觉从胸腔直冲天灵盖。
爽!
真爽!
这半碗水现在在他们的眼里,比金子还要珍贵,生怕撒掉一滴。
场面让人看起来既觉得好笑,但又很心酸。
“大人,您也喝点吧~”秋瑾给荀安也端来了水碗。
同样是半碗,没有任何的优待。
一开始实行饮水配给的时候,秋瑾给荀安盛了一整碗的水,想着荀安怎么着也得优待一点,结果足足被荀安骂了半个时辰。
导致所有士卒都知道,荀大人和他们喝的水一样多,所以也就没啥好说的了。
荀安咂了咂嘴,端起了水碗,还没喝就能感受到一股凉意涌进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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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坦~
“噗通!”
水还没有入口,站在荀安不远处的一名士兵就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荀安一愣,立马就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摸了摸额头又探了探鼻息才松了口气:
“没死,还有气。”
秋瑾打量了两眼,嘀咕道:“应该是缺水,晒晕了。”
出现这种状况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每天那么一点饮水供应,没几个人吃得消。
歇了好一会儿,士兵才努力的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的叫了声大人。
“来,先别动,喝点水吧~”荀安将自己的水碗凑到了他的嘴边,旁边的秋瑾看到这一幕努了努嘴,还是把吐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士兵有些感激的看了荀安一眼,没怎么推辞就灌了一大口,下去了一半,连声说谢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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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城的守军之所以听荀安的话,正是因为他在不经意间能让士兵感受到温暖。
看着只剩一半的饮水,荀安没有丝毫心疼,一抬头将剩下的水灌进了喉咙。
舒坦~
在巡视完一整圈之后,秋瑾苦笑着看向城外:
“大人,这么下去,凉军不攻城我们也得渴死啊~”
荀安冷声道:
“这种时候一旦放弃咱们就输了,坚守数月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派人,继续挖更多的水井!熬过夏天,咱们还有机会。”
“嗯~”秋瑾点头应了一声。
荀安仰头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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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才能来一场大雨啊~”
第1580章合兵一处
“嘎吱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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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点呦,别把水给撒了!”
“看着点路!”
宽敞的官道上,一长串的马车正在缓缓前行,车轴嘎吱作响。
在经过岔路口时,这些马车会分道而行,驶向不同的方向。
马车上装着的自然都是满载清水的水桶了,不少赤裸着上半身的车夫在旁边拖拽着马匹和毛驴。
这些车夫一部分是附近村镇被征召来的百姓,还有一部分就是护卫车队的凉军士卒。
周围的百姓很乐意给凉军干活,一开始凉军打过来的时候他们都很害怕,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北边来的都是蛮子。
后来他们发现,给凉军干活不仅管饭,还有工钱拿,一个个乐呵呵的就来了。
放眼望去,虽然大家都是满头大汗,但是干劲十足。
凉军到底是在城外,情况要比陇军好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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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岳双手叉着腰,看向官道上行驶的马车,轻声问道:
“外围的几支骑军情况如何?宇文星辰那边有没有新的动向?”
在围城的这段时间里,凉军的兵力进行了部分调整:
数万步卒居于内,主要负责围困南充城,切断所有出城通道。
左骑军、白雪卫分成多股,在外围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包围圈,一来防止陇军有援军来袭,二来步军大营出事他们也能尽快赶回支援。
至于大凉龙骑,那肯定是摆在尘岳的身边,护卫中军了。
褚玉成开口答道:
“军情上一切如常,京畿道方向的陇军只是在不断加固防线,没有出兵救援南充城的打算。
我看这位陇朝的皇帝是彻底放弃南充城了,打算让他们自生自灭。
军中么,多多少少是有一些问题的,左骑军和白雪卫之中有些许士卒中暑晕厥,不少战马的体力也大打折扣,没有精气神,说到底还是酷暑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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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亏冷归南那边源源不断的送草药过来,不然怕是得损失一部分士卒。”
骑军和步卒不一样,步军嘛,只要你人没事,那就能保证战斗力。
但是骑军不仅有人,还有战马,战马的饮水需求可比人要大的多。
人和马一方有问题,那战斗力都会大打折扣。
而且凉军还不是一人一马,比如一个白雪卫,一万人的兵力,但他们还需要携带辅马和作战损失后补充用的战马,实际的战马数量远超一万。
这人和马加起来需要消耗的水源是个天文数字,所以骑军营那里的情况要比步军差上一些,
“唉~这酷暑还真是让人头疼。”尘岳揉了揉眉头:
“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硬抗,尽量保证各部所需要的饮水。
告诉薛猛和于滨阳,军营的位置可以适当调整一些,只要能占住要道口就行。
最好移防到靠近树荫、水源之地,尽可能的减少酷暑带来的减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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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中暑的士卒都要及时救治,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不能放弃。
这些兵跟着咱们离开家乡,我们还要带着他们回去!”
尘岳的眼神中带着一抹凝重,北凉的兵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死在这些后勤补给上。
那就是白死。
褚玉成轻轻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王爷,各处军营都会有条不紊的调整,扎营的位置我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骑兵饮水不够的,我也会增派人手运输。”
没有战事的时候,褚玉成就像军中的大管家,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压根不需要尘岳操心。
尘岳眯着眼睛看向了南充城的方向,冷笑道:
“南充城周边的水源都被我们断掉了,他们的日子想必比咱们难过的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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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玉成一挑眉头:“要不要让先登营选个时机,偷袭一次试试?”
尘岳略加思索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吧,从荀安这个人用兵的手段来看,不管情况如何糟糕,手里一定会握着一支战力完好的军队。
没必要拿先登营兄弟的命去冒险。”
褚玉成点了点头:“好吧,这家伙还真是难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王爷!”
就在两人讨论军情之时,徐洛大步走了过来,沉声道:
“王将军距离此地还有不足五里!”
尘岳舒展了一下腰肢:“终于来了,走吧,可是好久没见辽东这帮将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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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尘岳等人就纵马来到了五里之外,一连串的人影在山坡上停了下来。
茫茫的平原上,无数黑甲士卒正在整齐的迈步前行,旌旗蔽空。
步卒五人一排,行进在道路中央,两侧各有骑军游弋,往来发布号令。
大队骑军则直接在平原上缓缓前行,宛如两条黑色长龙,蜿蜒而来。
一面面“凉”字军旗高高矗立,纵然没有鼓点号令,也依旧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尘岳和褚玉成等人面带笑意,十分欣慰。
行军队列之中有一连串快马疾驰而出,直奔尘岳等人所在的位置而来。
很快,七八名身披铠甲的武将就在尘岳面前勒住了缰绳,几名壮硕的汉子齐齐翻身下马,抱拳行礼。
领头一人更是沉声喝道:
“末将辽东道都护使王如松,率辽东众将,参见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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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王爷!”
整齐的喝声响起,人虽不多,气势很足。
没错,一直在河北道征战的辽东兵马终于来到了南充城外。
两支凉军,合二为一!
第1581章初见吕集义
“参见王爷!”
王如松、岳展鹏、左丘、王守仁等等1排武将整齐的抱拳大喝,每1个人都身披铠甲,脑门上不断的有汗水渗出,但是面貌却很有精神。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庞,尘岳大笑1声:“诸位免礼,你等征战半年,拿下冀东、河北两道,战功卓著,辛苦了!”
可以说辽东这8万大军已经完成了起兵之前定下的所有任务,让尘岳很满意。
众人都是微微1笑,和尘岳身后的武将们互相打着招呼。从凉军起兵南下以来,这还是众人第1次碰面。
“咦,不是打仗吗,怎么岳将军好像还胖了1些?”褚玉成开起了玩笑:“看来辽东军中的伙食就是比咱们的好啊。”
岳展鹏嘟囔了1句:“大部分的仗都是步军打得,咱们镇辽军连汤都喝不上,憋屈啊。
褚都护,现在我镇辽军到了,要是有大帐可千万别忘了咱啊~”
“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要是薛猛在此地1定会深有同感,中原之地的战事到目前为止大多以攻城战为主,骑兵的做用更多的体现在威慑力上。有这几万铁骑摆在战场上,陇军就是想和凉军野战也是有心无力。
尘岳笑着挥了挥手:“行了,你们各自叙旧吧,王将军来说说军中的情况。”
大家33两两的凑成了1团,尘岳则带着褚玉成和王如松在山坡上慢悠悠的溜达着。
尘岳轻声问道:“河北道的战事已经全部结束了吗?”
“嗯!”王如松轻松的点了点头:“自从金吾卫主将庄泉战死之后陇军就再也没有形成过有效的抵抗,大军进展顺利。
河北道比起山南道来还是小了1些,陇军的防守力量并不强。看样子京城那边知道打不过咱们,就没有再派出多少援兵。
目下我大军已经占领了河北道全境,战局很稳定,姚大人那边在分派官员接手各城的吏治。”
“那就好。”尘岳很欣慰的点了点头:“军中伤亡如何?”
王如松轻声说道:“破城营打了几场恶战,死了不少人,带出来的8万兵马折损了近5千人,收纳两道的降卒大概有5万之众,其中两万已经由吕集义老将军率领编入了军中,还有3万正在冀东道境内操练。”
褚玉成在心中大致的估算了1下,插话道:“那比起咱们,辽东方面的损失还要小1些。”
其实北凉出来的兵马伤亡大概也在这么多,但是自从开始攻打南充城之后,折损的兵马就变多了。
尘岳在人群中扫了1眼,好奇的问道:“咦,那位吕集义老将军呢,怎么不带来让本王见见?”
对于这位王如松的旧相识,尘岳还是有几分兴趣的,毕竟在陇军归降的武将之中,吕集义已经是官衔最高的了,官任冀东道都护使,和王如松齐平,也是1位有着不小名声的老将军。
王如松笑了笑:“这里只是先锋大军,吕集义率领大军在后缓缓而行,再有两天就能到了,到时候王爷再见。”
尘岳眉头1挑:“吕将军归降不久,王都护就让他统领大军前行,说明你对他放心的很啊。”
“哈哈~”
王如松爽朗1笑:“吕集义是朝中的老牌武将了,经验丰富,有他坐镇中军我放心。再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不都是和王爷学的吗。”
“哈哈哈。”3人齐齐笑出了声。
尘岳看了1眼平原上漫长的行军队列,开口问道:“这次带来了多少兵马?”
王如松沉声道:“3万镇辽军、1万云鼓军,再加上其他各路步军,总计有7万人。
剩下的兵马被末将留在了河北道境内,以防内地生变,再加上还要操练降卒不是。”
尘岳微微点头:“那加上现有的兵马,咱们就有十7万大军了。
嗯~行,你们远道而来,走,先去大营给你们接风!”
“走!”
……
1晃几天的时间就过去了,足足7万辽东大军全部抵达了前线,在褚玉成和王如松2人的指挥下开始有条不紊的布置防线,充实各营兵力。
十7万人马围困南充城,城里的陇军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而尘岳也终于见到了那位心心念念的老将军。
“末将吕集义,见过王爷!见过褚都护!”
中军大帐之中,吕集义正在抱拳行礼,王如松和褚玉成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
尘岳大手1挥:“行了,现在都是自己人了,老将军不用客气,自然1点。
将军在冀东道的声望即使在北凉,本王也是早有耳闻啊~”
吕集义虽然已经满头白发,身上那股子气势确实丝毫不弱,让尘岳十分满意,恍惚之间甚至让尘岳联想到了曾经战死的右骑军主帅郎毅。
“王爷过奖了。”吕集义苦笑1声:“要不是王将军,现在老夫只不过是王爷的阶下囚罢了~”
吕集义的眼中也带着1丝的诧异,这位凉王还真是1点架子都没有,和朝中的那些大官截然不同,而且眼神中满是真诚,看不出1点轻视,这让老将军的心头温暖了几分。
降将吗,在内心里总会不自觉的低人1等。
“哎~这说的是什么话。”尘岳板着脸道:“战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将军打了1辈子的仗,咱们在你面前都是年轻的后生啊。”
吕集义连道不敢,但表情越发的自然了,他看的出尘岳是真的没有轻视他。
“行了,说正事。”尘岳挥了挥手道:“眼下我两军合兵1处,兵锋正盛,但南充城久攻不下,影响我大军进兵的节奏,两位将军看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王如松和吕集义对视了1眼,其实两人在到来之前就知道了南充城的大概战况,连先登营都久攻不下的城池,定然是个硬骨头。
尘岳正好也想看看,两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能不能有1些好主意。
最后还是王如松先开口道:“南充城久攻不下并非是将士们作战不力,只怕是守将守城有方,还请王爷等我2人巡查1下周边的地形,再做商议。”
“好!”尘岳笑了笑:“现在还是盛夏,两位好好想想,待酷暑1过,咱们就猛攻南充城!”
“诺!”
第1582章以儆效尤
“一!”
“喝!喝!”
“二!”
“刺!刺!”
“三!”
“杀!杀!”
……
南充城内的一处秘密营地内,赫然有上千名军卒正在一丝不苟的练习刺杀,动作整齐划一,喊声震天,清一色赤裸着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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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些有气无力的守军不同,这些士卒竟然保持着旺盛的体力,毫无疲惫之态。
荀安正安静的站在旁边,看着演武场上的军卒操练。
果然不出尘岳所料,纵然南充城满城缺水,岌岌可危,但荀安的手里依旧有一支精锐。
这座营房里有整整两千人,全都是他和秋瑾二人从城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都是打过仗的老兵。
这也是荀安最后的一手底牌。
他很清楚南充城现在的状况,若是凉军全军压上,不顾一切猛攻城头,靠着城头上那些战力大减的守军很难抵挡。
而这些人,就是为了应对凉军攻城而准备的。
这么热的天气,凉军攻城也定然是奋力一搏,不可能持久,两千精锐足够和凉军决一死战了,只要撑过第一波攻击,南充城就能守住。
“一!”
“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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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喝!喝!”
“三!”
“杀!杀!”
这些人大多是身体强健的壮年男子,还有一部分是当初宇文霖战死后,从战场上逃下来的金吾卫士卒。
为了保证这群人的战斗力,哪怕南充城现在啥都缺,荀安照旧是供应他们足够的饭食和水源。
想让人家给你豁出命,不吃饱怎么行?
荀安在演武场周边慢慢的溜达着,时而抬头看一眼骄阳,他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没人知道凉军会围城到什么时候,也没人知道援军会不会来,荀安能做的就是坚守到最后一刻。
很快,秋瑾就轻手轻脚的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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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找到了!”
荀安刚刚还平和的眼神瞬间一暗:
“是谁?”
“于大人。”
“原来是他~”荀安冷冷的哼了一声:
“把他压到城中行刑地,请方大人过来!其他的官员也都叫上!”
“诺!”
……
城中的大空地上聚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有老百姓有当兵的,前头还有不少各级官吏。
百姓和士兵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四处张望,当官的就显得有些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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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有大官犯了罪,今天要在这里当众行刑。
最前面的高台上坐着方承基,脸色很难看,荀安一言不发的站在他的身侧。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本官是南充别驾,谁给你们的胆子!”
“放开我!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秋瑾带着几名士兵绑着一个中年男子穿过人群,来到了高台上。
那中年男子一直在嘶吼着、呐喊着,看得出他很慌乱、很愤怒。
百姓们指指点点,眼尖的人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南充别驾于坤。
不过任凭于坤怎么挣扎,几名军汉都不为所动,径直走向高台。
最后于坤被几名士兵死死的摁住,跪倒在高台上。
于坤还在那里叫着:“方大人,方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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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承基努了努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最后没有说话。
反而是荀安缓缓的踏前一步,冷声大喝道:
“南充别驾于坤,擅自盗取饮水,超出规定标准,此前我大军与叛军大战之时,他还在府中饮酒作乐。
数罪并罚~
按律,当斩!
请诸位官员、满城将士记住!如今是非常之时,全城上下务必齐心协力守城。胆敢违抗经略史号令者,
杀!”
于坤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他就是前两天实在渴的紧,偷偷的让人贿赂了分发饮水的官吏,多拿了两桶水回家。
就这么件屁大点的事,竟然要杀他的头?他可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地方大员啊!
老百姓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有的好奇、有的震惊、还有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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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南充城施行饮水限量配给之后,不少百姓都在私下里说当官的在过舒坦日子,吃苦的是老百姓。
但今天竟然连别驾都被抓了,官府难不成在玩真的?
场中的那些官吏一个个也是胆战心惊,没想到今天要杀的竟然于坤,这可是除了方承基之外拍得上号的大官了。
不少人都暗自咽了口唾沫,他们可也是动过偷水的念头啊~
荀安冷冷的看向了于坤:“于大人,被你贿赂的官吏已经认罪,你还有什么想辩解的吗?”
于坤终于缓过神来,直接看向方承基道:
“方大人,方大人!你我同僚多年,我为朝廷鞠躬尽瘁,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啊!
求求你了,我家中还有父母妻儿、几十口人~
方大人!求求你,饶命啊!”
于坤没有向荀安求情,而是直接向方承基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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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向荀安求情根本就没有用,荀疯子这个外号绝不是白来的。
守城这么长时间以来,荀安从未对任何人讲过情面,说杀就杀,绝不犹豫。
方承基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心,虽然于坤确实贪图安逸一些,但做事还算一把好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很想开口说个情,但看到荀安那冰冷的眼神之后,方承基最终还是咬着牙将头扭到了一边。
荀安刚才对他说了一句话:
放了于坤,会再冒出来一百个张坤王坤,南充必破。
方承基知道,只能杀了于坤,震慑全城以安民心。
方承基的这个动作让于坤的心一下子就凉到了底,他知道,今天活不了了。
荀安轻轻的伸出了手:
“拿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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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咔嚓!”
刀锋划过,人头落地~
第1583章大雨
1晃又过去了好几天,依旧的酷暑,依旧的缺水。
偌大的南充城,每天都在死人。
杀了于坤,终于算是压住了民间的骚动,但是杀了于坤你也换不来甘甜的泉水啊。
山南道经略史府内,方承基有些疲惫的斜靠在椅子上,双眼看着地面怔怔出神。
你以为几天前荀安只杀了1个于坤吗?
不!
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的大大小小的官吏有2十多号人,全部被1刀砍了。
倒不是说方承基跟这些人的交情有多好,有多惋惜,只是方承基的内心里也在1点点的滋生绝望的情绪。
南充围城已经快3个月了,每天除了战斗、死人,看不到1点凉军撤退的希望。
再加上这1个月来的缺水酷暑,守城更是困难重重,老大人的头发1天比1天白。
方承基年纪大了,又是全城主官,所以每天分配的饮水会比普通人多1半。
即使是这样,方承基还是口干舌燥,每天提不起精神,觉得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双眼1闭去见阎王爷。
他难以想象那些饮水量还没他多的守城军卒得是什么状态,还能拿得动刀?
还怎么和城外的凉军作战?
荀安默默的坐在1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人好像不知道疲惫,每天依旧是在城内转来转去,填补城防空缺。
方承基就没怎么见他睡过觉,整天忙这忙那。
荀安犹豫了许久,还是轻声唤道:
“大人,下官是不是……”
荀安的话还没说出口,方承基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这件事你做的对!不用自责。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于坤藐视法度、多次犯错,杀就杀了。
正好也提醒1下其他官员,别动什么歪心思。”
荀安的心中升起1股暖意,他知道方承基是比较喜欢于坤的,但还是愿意无条件的支持自己。
要是没有方承基在后面撑腰,自己这个芝麻大小的官只怕早就被1些官员生吞活剥了。
方承基抬起头问道:“他们的家人都安顿好了吗?”
“放心吧大人。”荀安点了点头:“依旧居住在府内,该供应的粮食饮水,绝不会少。”
其实荀安不仅没有抓捕于坤的家人,还筹了1些银子送给了他的遗孀。
到底是同僚1场。
“嗯~”
方承基点了点头,也就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荀安没那么疯。
随即方承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音有些嘶哑的问道:
“荀安,你老实跟我说,城中的水源,还够支撑多久?
两个月?1个月?”
荀安没有说话,罕见的低头不语。
“说!”
方承基的心中升起1股不妙的感觉,语气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
“昨天城中又有两口水井枯竭了,现在的饮水量已经很难供给全城百姓和士兵。
我只能将饮水尽可能的配给前方守城的军卒和民夫,剩下的水井能撑几天,很难说。”
“大部分都给了守军?”
方承基皱着眉头问道:“那老百姓呢?”
城中除了几万守军之外,还有十几万老百姓,人多得很。
荀安眼中再度恢复了那种冷漠,淡淡的说道:
“有多余的饮水,下官会配给老百姓,没有的话。
生死各安天命~”
这话说出来让方承基的嘴角发抖,十几万的老百姓啊~就这么不管了?
“这~这个~”方承基呢喃了好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荀安长处了1口气,尽可能平静的说道:
“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他法。
这1个多月的酷暑加缺水,让南充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大人可知道,伤兵营里的重伤员几乎死光了?有些轻伤的也死于缺水。
大人可知道,光昨天1天,饿死渴死的百姓就有数百人?
仅剩的水源分给百姓,对十几万人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但分配给军卒,最起码还有1线希望!”
方承基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不知道南充城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了这个地步。
1天死几百人,照这么下去以后会越死越多,总有1天要死光。
方承基喃喃道:“这,这得死多少百姓啊~
咱们以后怎么向陛下交代。”
方承基毕竟是个文官,老百姓在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接受不了死去这么多无辜的人。
荀安咬着牙说道:“守住南充城,咱们就能向陛下交代!”
方承基心头1颤,不知道该说什么。
荀疯子,真的是个疯子啊~
“报!大人!”
“大人!”
“扑通~”
“哎呦~”
1道人影大呼小叫的冲了进来,还把门槛拌了1下摔了个大跤,将方承基2人吓了1大跳。
荀安定睛1看,这个毛毛躁躁闯进来的家伙竟然是秋瑾,当下他就1把扯住了秋瑾的衣领,喝道: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凉军攻城了!”
秋瑾1向冷静,绝不会这么焦躁,所以荀安的第1反应就是凉军来了。
“不,不是~”秋瑾奋力的摇着头,伸手指向屋外:
“看,看外面。”
荀安和方承基茫然的对视了1眼,大步走了出去。
两人扫视了1圈也没发现异常,但是当荀安仰头看向天空之时,却发现乌云正在缓缓的聚集。
这1刻,荀安呆若木鸡~
看着头顶的乌云,满城百姓都陷入了疯狂之中。
所有人都焦急的看向天空,期待着雨水能早1点的来临。
“轰!”
“轰轰!”
“轰轰轰!”
1道闪电率先划破天际,闪耀着整个天空,在1阵阵惊雷之后,稀稀落落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
“哒哒哒~”
“哒哒哒~”
“下,下雨了,下雨了!”
“下雨了,我们有水了!”
声嘶力竭的欢呼声很快传遍了全城,不管是守军还是老百姓,此刻都在呐喊着。
而雨点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砸在你的脸上甚至还有点点发疼。
可没人在乎,许多人都在张大着嘴巴,奋力的去接从空中落下的雨水。
脏?
现在就算这个水和马粪混在1起,他们也得喝,都快死了还管什么脏不脏。
久旱逢甘霖,不过如此。
“扑通~”
荀安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精气神,1下子瘫坐在地,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天不亡我啊!”
第1584章筑城
“轰!”
“哗啦啦~”
“哗啦啦~”
雨是越下越大,乌云更是越聚越多,雨点像瀑布1样从空中往下倒灌,宛如倾盆而下。
老天爷好像打算把这两个月的雨1股脑还给这些凡人们~
城内的陇军和老百姓欢欣鼓舞,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撑下去的希望。
但城外的凉军可就吃了大亏,整个营地便得非常泥泞,连巡逻都变成了1件难事。
屯放粮草的辎重营也有1点受潮,大量的粮食被紧急的转移到了高处。
天时之利1下子转到了陇军这边。
尘岳和褚玉成站在帅帐门口,头顶是啪嗒啪嗒的雨声,两人满脸都是苦涩的笑容。
“唉~”
褚玉成叹了口气:“这场大雨,将南充城从生死边缘又给拉了回来啊~
运气真好。”
尘岳看着豆子般大小的雨滴喃喃道:
“大雨过后就会慢慢降温,大战,要开始了~”
“噗噗噗~”
两道人影头戴蓑笠,穿着重重雨幕来到了尘岳的中军王帐,踩得泥水4溅。
两人正是王如松和吕集义两位老将,雨水将他们身上的铠甲尽数打湿。
两位老将军琢磨了小半个月,终于想出了攻城之法。
尘岳扫了2人1眼,轻声道:
“来吧,让咱们商议商议,怎么拿下南充城!”
……
这场大雨下了整整两天两夜,燥热难当的南充城1下子变得有些清爽起来。
真是1场及时雨。
但头顶的骄阳没过1天就出来了,1点点的蒸发着地上的水分,只不过没有以前那么热。
满城的老百姓几乎是将家里所有能盛水的工具给拿了出来,灌得满满当当,1个个小心翼翼的储藏着这些水源。
确实渴怕了。
城中那些个小溪流、水井,也恢复了以往的水流,哗啦啦的。
荀安罕见的露出了笑容,心满意足的再城头上走来走去,守军们的力气也恢复了很多。
城内短时间内还不缺粮食,缺的就是水。
要是这场雨能早点来,城中得少死很多人,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凉,凉军!”
“凉军来了!”
1道突如其来的怒喝声让所有人都心头1紧。
他们突然反应过来,缺水只是1个小问题,城外还有十数万凉军在虎视眈眈。
荀安瞬间眼神1寒,怒喝道:
“全军防御!准备迎战!”
“咚!咚!咚咚!”
“准备迎战!”
“弓弩手上城!”
“坚守阵地!”
“咚!咚!咚!”
1瞬间城头上的喜悦之情就1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1股紧张、不安、肃杀。
安静了快两个月的凉军,终于又要攻城了吗?
荀安和秋瑾出现在了1间视野极佳的箭楼里,皱着眉头看向城外。
虽然下了场雨,但是天气依旧很热,凉军不应该现在攻城才对。
难道是按耐不住性子了?
两人瞪大眼睛看了好1会儿,秋瑾才愕然道:
“咦,凉军在做什么?”
南充城外确实出现了大量的凉军,但是没有投石猛砸、没有箭雨漫天,只是大批士卒分成1个个小阵,在1点点的逼近城墙。
前排军卒清1色的举着高大的盾牌,将身后士卒的身躯遮挡的严严实实,连头都不露。
这诡异的1幕让全城的守军都陷入了疑惑,凉军这是玩的哪1出?
荀安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凉军肯定在耍花招。
秋瑾挠了挠头,看不出凉军到底在做什么。
荀安犹豫了1下,挥手道:“扔投石,放箭!”
“诺!”
“传令,投石车准备!”
“投石准备!”
“放!”
“砰砰砰!”
“弓弩准备!”
“放!”
“嗖嗖嗖!”
刹那间,乌压压的投石和箭雨就这么狠狠的从城头上飞了出去,遮天蔽日的砸向凉军大阵。
“御!”
“嚯!”
凉军阵中响起1阵大喝声,缓慢向前推动的阵型立在了原地,纹丝不动,任由投石和箭雨砸下。
靠着坚固的盾牌,投石和箭雨几乎没有对大军造成什么伤害。
“起!”
陇军的箭雨1停,凉军这边又开始1点点的向前推进。
你射你的,我走我的。
荀安也犯了糊涂,凉军到底是在干嘛?
大军阵中并没有出现云车、云梯的影子,连撞击城门用的冲车都没有,不像是攻城的样子啊?
在凉军抵近到1定的距离之后,终于停了下来,再也不前进1步。
荀安的眼睛瞪的像铜铃,他能看到凉军的后阵中不少人在搬运着什么。
“沙土袋!是沙土!”
眼尖的秋瑾叫了起来。
没错,盾牌阵后的凉军人手1麻袋沙土,开始不停的堆叠,眨眼间就堆了足有1人高。
后方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卒在搬运沙土过来,人头攒动。
荀安的眼神从疑惑1点点的变得阴沉:
“凉军还真是有手段啊~”
隔着远远的凉军营寨中,尘岳和褚玉成等人同样在看着这1幕。
凉军步卒不断的从军营中涌出,奔向前线,1开始士卒扛的是沙袋,但后面直接就是扁担、竹篓、马车,全部拉的都是沙土,还有大量的木板。
这就是王如松和吕集义两人观察了好1阵子想出来的主意。
沿着南充城周边挑选出地势高的地方,以沙土快速筑起1座座小土城,和南充城1样高就行。
不需要太牢固,反正陇军也不可能出城攻击这些土城。
土城建好,凉军的弓弩手再也不用仰视攻城,甚至可以俯视南充城。
以凉军的弓弩之强,足以彻底压制城头的守军,给攻城大军带来极大的便利。
既然缺水耗不死你,那就只能硬碰硬的打1场了,别无他途。
褚玉成轻笑道:“还是两位将军经验老道啊,咱们怎么就没想到筑城之法呢~”
王如松笑了笑:“这是老吕想出来的,我不可能抢功。”
吕集义轻声道:“褚都护过奖了,纵然筑了土城,然而最终破城的关键还是掌握在攻城大军的手里。
陇军坚守之心很强,只怕免不了还有1场恶战啊。”
3人的眼里都闪过1抹凝重,将目光投向了尘岳。
尘岳看着1点点加高的土城,平静的说道:
“我凉军何时畏惧过硬仗恶仗?
传令,土城筑好之日,就是大军攻城之时!”
“诺!”
第1585章诈降?
要说如今大陇朝内哪处战场的规模最为宏大,那无疑就是苍龙江畔的这处战场了。
陇军以第5心柔为主帅,66续续的集结了2十万人马屯兵荆州,3个多月的时间里几乎是在1刻不停的打造各种战船、操练水师。
京城费尽心力筹措的军粮也在源源不断的运往前线,确保大军征战无忧,可以说宇文星辰如今最重视的1座战场就是苍龙江畔。
吴军则是周朝皇帝周嘉庆亲自坐镇,集结青扬水师主力再加上各州兵马,兵力大约在3十万人上下,对外号称百万雄师,浩浩荡荡。
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沿江扎营,绵延几十里的江岸两侧旌旗蔽日,人声鼎沸,往日那些在江里打鱼的渔夫们早就跑的无影无踪,生怕被大战波及。
45月份还好,两边偃旗息鼓,紧锣密鼓的操练新军,增强己方军力。进入6月之后,吴军率先对江对面发起了攻击,基本上每隔78天就会有大规模水师出动,强攻陇军的水师大营。
陇军基本上采取的按兵不动的策略,偶尔会派兵迎战,但是5战5败,没有取得丝毫的上风。
单论水师的战力,青扬之兵确实笑傲天下,荆州的那几万精锐实在是难以匹敌。
久而久之,吴军士气越发强盛,陇军之中则充斥着1股淡淡的悲观之色。
那位名扬天下的兵部尚书似乎1直没有能拿出有效的取胜之计,只能保证吴军水师无法跨过苍龙江。
1股暗流在两军之间涌动着~
……
吴军大营中,1名面色沉稳的中年武将端坐在主位上,在他面前跪着1个身穿黑色布衣的男子。
武将名为闻金辉,乃是周嘉庆在吴州的亲信将领,现被封为安南将军,统领全军,征伐陇军。
虽然名义上闻金辉是主帅,但实际上大的战事还是由周嘉庆亲自拿主意,他只不过是站在台前的将军罢了。
水师主将张仁轨静悄悄的坐在1旁,眯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男子是个信使,来自江北~
闻金辉手中捧着1封密信,端详了许久之后才说道:
“蔡将军深明大义,愿意弃暗投明,我们自然欢迎,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男子赶忙站了起来,1脸尊敬的神色。
他是荆州水师将领蔡辉派来的信使,蔡辉乃是荆州水师主帅蔡辰昆的族弟,早在两个月前就秘密和吴军1方有密信往来,声称愿意投降,为吴军内应。
至于原因么很简单,蔡辉在族中1向得不到重要,对蔡辰昆极为不满,所以投靠吴军谋取以后的功名。当然,还有周朝皇室才是正统等1大串冠冕堂皇的原因。
如今的战局是吴军占了上风,有人愿意投降也并不奇怪。
吴军这边也派人去查探过,蔡辰昆确实与这位族弟不和,1直对其进行打压,甚至在半个月前还因为1点小事公然鞭打过蔡辉,让蔡辉在军中颜面尽失。
闻金辉随意的挥舞着手中的信件问道:
“蔡将军在信中说现在调任运粮官,已经掌握了陇军的粮船,但是蔡辰昆好像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蔡将军想要带着粮船来归降?”
信使恭恭敬敬的说道:
“正是,小人此来就是希望将军给个准信。”
闻金辉疑惑道:“既然是归降,为何信中没有约定日期呢?我们也好派兵接应。”
信使答道:“将军定下的时间是8月初1,因为害怕密信落在陇军手中,所以才未写明日期。
还请将军不要见怪,毕竟事关重大,需要小心。”
“原来如此~”闻金辉朝张仁轨看了1眼,张仁轨悄悄的对其打了个眼色。
思索片刻之后,闻金辉挥手道:“行,你辛苦了,暂且回去休息吧,明日1早,本将军给你答复,若是归降成功,本将军定会重重赏你!”
“谢将军,小人告退!”信使满脸喜意的退了出去。
信使刚刚退出营房,凌宫便从1旁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饶有趣味的看向信使消失的位置。
刚刚帐中的对话他是听得1清2楚。
闻金辉轻声道:“先生,您看此事如何决断?”
闻金辉1直不知道凌宫的真实身份,但是周嘉庆曾经亲口说过,战场之事要多和凌宫商议,所以他对凌宫尊敬有加。
这1阵接连和陇军交战,凌宫也证明了自己的才干,吴军是连战连捷。
凌宫轻笑道:“1个从5品的将军,又和水师主帅蔡辰昆不对付,怎么可能掌握粮船这种重要的所在?
运粮官?只怕是个幌子。”
张仁轨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蔡辉是诈降?可这两个月经过咱们密探的查探,蔡辉和蔡辰昆之间确实有矛盾,当众鞭打蔡辉可是要了他半条命啊?”
“苦肉计罢了~”
凌宫1挥衣袖坐了下来,接着说道:“若是他只身来投,或许还是真的,但是带着粮船投靠实在可疑,第5心柔不是傻子。
到时候粮船里面装的是粮食还是全副铠甲的士兵,就只有天知道了。”
闻金辉思索了1下,开口道:“既然如此,咱们如何回复?”
“自然是答应他,让他来。”凌宫笑了笑。
“额~”
闻金辉和张仁轨都有些疑惑,既然知道是诈降,干嘛还要让他过来。
凌宫解释道:“陇军坚守水寨,咱们久攻不下,若是非要强攻只怕损失太大。
现在他们想要诈降,主动发起进攻,那咱们何不将计就计,吸引陇军水师主力在江面决战?”
张仁轨犹豫道:“敌军具体的部署咱们还不清楚,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
凌宫反问道:“咱们铁索连舟、战力强悍,难道两位将军还不信水师的战力吗?”
闻金辉和张仁轨对视了1眼,最终都狠狠的点了点头:
“那就依先生所言!”
这段时间凌宫的才能已经获得了两人的认可,既然凌宫说能打,那就能打,再说了,江面作战他们可不怕荆州那些兵马。
凌宫举目看向北方,喃喃道:
“第5心柔,我倒要看看,这次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第1586章暗流汹汹
陇军大营
第5心柔斜靠在长桌上,面朝地图,目光微凝。
独孤楠正根据京城送来的军报,极其认真在地图上标出北方两处战场的局势。
明明身在江南战场,两人还有功夫研究江北的战事,精力还真是旺盛。
第5心柔当初在宇文星辰面前提出“1攻1守1耗”的6字方针,如今看来还是颇有成效的。
常家止步于胶东道境内,和独孤信打得有来有回,在战线上寸步难行。
山南、河北两地数十座城池据城坚守,让凉军势如破竹的攻势也在不断减缓,不像1开始那样望风披靡。
第5心柔端详着地图上的1处处战场,轻声道:
“宇文霖和庄泉2人战死,近56万金吾卫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才将凉军拖住,这代价实在有点惨重了。”
第5心柔在内心里从来没有指望过两人能死死挡住凉军的攻势,但他们战败的速度也太快了点。
尤其是那个宇文霖,他的表现让第5心柔很是失望。
独孤楠轻声道:“不管怎么说,两位将军都已经壮烈殉国,这般勇气值得全军效仿。”
“嗯~”
第5心柔淡淡的应了1声,最终将目光停在了南充城的位置道:
“只不过凉军被挡在南充城的脚下出乎了我的预料,方承基我没见过,但想来应该没带兵才对啊~
1个年过半百的经略史,几万的残兵败将,挡住了十万凉军?”
独孤楠也是疑惑不解,挠了挠头道:
“或许是因为陛下严令,南充满城士卒死战吧?
毕竟陛下看了山南道都护使的人头送到了南充城,1定有1些震慑的作用。”
“那也不至于能守这么久啊,1定有蹊跷~”第5心柔微眯双眼:
“算了,等战后自然会搞明白的。”
两人看了好1会儿地图,独孤楠突然轻声道:
“大人,末将有1事不明。”
独孤楠虽然是独孤信的次子,身份最贵,但1直很敬佩第5心柔,他1向只服有才之人。
“噢?”第5心柔1挑眉头:“何事不明?”
独孤楠沉声道:
“自古以来,不乏草原游骑攻破边关,马蹄南下的日子。
以往那些个草原骑兵不过数万,却能长驱直入,攻入我中原腹地,甚至出现过短短1两个月就打到京城脚下的情况。
可如今尘岳麾下铁骑十数万,战力更盛,为何进展的速度还不如草原骑兵?
依我看,尘岳不需要带着那些步军,光靠骑兵反而打得更快。”
第5心柔微笑着摇了摇头:
“呵呵,你不懂了吧~这两者看似情况相同,实则天差地别。”
“还请大人赐教!”
第5心柔背着手缓缓道来:
“草原游骑南下,通常是1人3马,狂飙突进,遇到重兵坚守的城池直接绕道而行,不需要顾及后勤补给。
他们走1路、杀1路、抢1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话在他们身上1点也不适用。
再看看凉军,南下以来军纪严明,不烧杀、不劫掠、不屠城。
乌泱泱十数万大军需要的后勤军粮是比大数字,光靠战场缴获根本不够,还需要从凉地转运。
所以他们绕不过那些坚城,只能1个个的去啃。
草原骑兵,杀光你中原人他们都不在乎,但是这位凉王,还得讲仁义道德~”
独孤楠恍然大悟,随即有些不屑的说道:
“这个尘岳倒是有些妇人之仁,这样的人,可不适合统兵打仗。”
第5心柔的目光闪烁了几下:
“不是他有妇人之仁,而是他的志向远大,想要染指整个天下啊~”
独孤楠眉头1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反复琢磨着第5心柔刚刚所说的话。
没1会儿,陇军水师主帅蔡辰昆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这位水师主帅最近丢人真的是丢大发了,在吴军的手里接连吃了好几场败仗,折损了不少士卒,被搞得灰头土脸。
以前朝内安宁,苍龙江两岸的水师都是和和睦睦的同袍,蔡辰昆和对面的张仁轨并称水师双杰。
现在1交手才发现,两边水师的战力有巨大的差距。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即使蔡辰昆接连吃下败仗,第5心柔也没有撤他的职,全军水师始终交给他调度。
这对于治军严明的第5心柔来说可是1个反常的举动~
蔡辰昆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轻声道:
“大人,有回信了~”
第5心柔面无表情的问了1句:
“怎么说?”
蔡辰昆低头道:“1切都在计划之中。”
站在旁边的独孤楠眼眸中闪过1抹喜意,跃跃欲试的看向第5心柔。
第5心柔嘴角微翘:
“既然如此,那就按先前布置的行事吧~”
“诺!”
蔡辰昆应了1声,但脸明显带着点犹豫。
第5心柔随意的问道:“蔡将军,你还有事?”
蔡辰昆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人,这1战要压上水师全部的兵力啊~
会不会……”
独孤楠的眉头皱了1下,这家伙竟然敢质疑第5心柔的计策。
“呵呵~”
第5心柔倒是毫不介意的1笑:
“蔡将军怕了?”
“属下不敢!大人有令,末将定身先士卒!”蔡辰昆连忙喝道。
第5心柔轻挥衣袖:“我知道,将军忌惮青扬水师的战力,不过你要知道,战场上任何1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同样,咱们也不1定会败。
只要将军按照我的计划部署,胜面在67成。
两军对垒,67成的把握,足够了!”
蔡辰昆终于不再多言,沉声喝道:
“末将定不负大人所托,下官告退!”
蔡辰昆低着头1步步退了出去,独孤楠撇了撇嘴道:
“活了45十年,怎么这般胆小~”
第5心柔笑了笑:“只不过是被青扬水师打怕了罢了,要说谁最熟悉对面水师的战力,蔡辰昆可是第1~”
独孤楠仰头说道:“大人的计谋,向来都是必胜!”
“哈哈~”第5心柔大笑1声:“行了,你我之间不需要这般客气,你也该去准备了。”
“诺!”
独自1人留在帐中的第5心柔,眼眸在地图上慢慢扫过:
“对面这排兵布阵的习惯,怎么总给我1种熟悉的感觉呢~”
第1587章浮尸满龙江(一)
夜幕缓缓降临,苍龙江沿岸两侧亮起了无数火光,在夜风中微微跳动。
两军的营寨宛如两条火龙,盘踞在江水之畔,威风凛凛。
陇军和吴军对阵的规模可以说是近百年来中原之地最大的1次,双方实际的兵力加起来已经超过了5十万人马。
当然,这5十万人里面的大多数在1年前还是勤勤恳恳的农夫、4处流浪的灾民以及流离失所的可怜人。
陇军水寨的营墙上有着1排排来回巡视的守卒,谨防吴军会深夜偷袭。
1开始的时候还有巡逻士卒会在半夜打瞌睡,但自从两名校尉被斩首示众之后,所有人都1整夜瞪着个大眼睛。
现在已经是7月末了,空气不再那么燥热,再加上江面有风,所以感官上还是挺舒服的,巡夜没有多累。
陇军大营内有1处规模不大的营房,此刻已经66续续的集中起来了56百号人,全部站在营中空地上。
这些人没有穿陇军的制式军服,只是套了1件简单的黑色布衣,腰间绑着1条束带。
营地两侧插着不少火光,照得他们的脸庞微微泛红。
他们1个个瞪大着眼睛看向前面的将台,偶尔还能传出些许窃窃私语的声音。
蔡辰昆站在将台上,目光扫过这些算不上士兵的士兵,眼中带着1丝不屑。
这群人来自荆州附近几处州郡,全都是从牢房里抓出来的死囚。
在这1个月里,这些死囚已经经过了1些简单的操练,比如如何驾船、如何听懂鼓点号令等等。
毕竟出身在荆州附近,其实绝大多数人都从小会水,船只对于他们来说1点也不陌生,很快就能上手。
至于作用吗~还快就将揭晓。
“兄弟们!”
蔡辰昆终于开口了,沉声喝道:
“以前你们或许杀过人、犯过重罪,但从现在起,你们不再是关在牢房中等死的囚犯,而是1名堂堂正正的士兵!
当然,这1切不是白来的,你们也需要上战场。
你们的任务,待会儿会有人交代给你们,打完这1仗,本将军保证你们能重新获得自由,彻底离开牢房!
而且,有功者还可以得到1大笔银子。
来人,抬上来!”
“砰砰砰!”
几只大木箱子被士兵抬到了将台上,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满场的死囚顿时双眼放光,目露贪婪。
即使是在夜晚,也不妨碍他们把眼珠子瞪的滚圆。
蔡辰昆似乎是有些好心的提醒了1句:
“当然,这个任务是有些危险的,或许有人会因此丢了性命,也可能断胳膊断腿。
本将军讲道理,不逼你们,不愿意干的,可以现在就回牢房。
愿意干的,大把的银子在等着你们!”
蔡辰昆1脸凛然大义的表情,好像在替这些死囚着想。
可底下的死囚就像没听到他的话,注意力都在银子上面。
这些人本就是将死之人,现在有机会获得自由,还有银子赚,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干!干了!”
“豁出去了,拼了!”
“正反都是死,搏1搏!干了!”
很快1道道大喝声就充斥着营房,群情激昂,他们实在不想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牢房了。
这1刻,蔡辰昆笑了,笑的很开心。
……
时间1点点的流逝,约定中的8月初1终于来了。
从7月3十1号的半夜开始,整座陇军大营就变得不再平静。
1队队军卒开始分批进入停满江面的战船,1切发生的都毫无征兆。
34个月的时间里,工部、户部加上各级官吏,抽调了大量的工匠赶赴荆州,日夜不停的打造大大小小的战船。
现在陇军的水寨内停着无数战船,有大有小,在江面上层层排列。
虽然荆州水师在短时间内很难赶超青扬水师的规模,但和几个月前相比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这边在造船,那边由蔡辰昆负责操练水师新兵。
水师新兵中1部分军卒是从附近州郡征召的,还有1部分是从步军直接划归水师。
不得不说,蔡辰昆虽然在战场上连战连败,但练兵确实有手段。
各种训练事项布置的井井有条,步卒1开始上船容易晕船呕吐,1两个月练下来基本上就好多了。
这也是第5心柔1直重用他的原因。
他可能有点菜,但其他人比他更菜。
“全营集合!”
“前进!”
“分批登船!”
“噗噗噗~”
没有震耳欲聋的战鼓、号角,只有各营将校的1声声低喝以及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营中的火把和往日没有什么不1样,要是从江对面看过来,你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很多士卒的眼神里都带着1丝紧张,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都嗅到了1股大战来临的味道。
借着不算明亮的火光看去,4面8方都是闪动的人头、明晃晃的兵刃。
羽箭成捆成捆的被搬运到甲板上,战船的两翼早就被绑上了1面面木质的盾牌增强防御能力。
靠近边缘的水师士卒还会诧异的发现,连在内6扎营的步卒都在行动。
绵延数十里的陇军营寨这1刻几乎都在调动。
大战,要来了。
与此同时,第5心柔登上了江岸边的1座高楼,凭栏而望。
几名军中重要的将领恭恭敬敬的站在他3步开外,1排排传令兵等候在高楼之下,神色肃穆。
这位大陇朝开国的第1位兵部尚书,不急不缓的从怀中掏出了那支他随身携带的短笛。
若是第5心柔的亲信将领就会知道,每逢大战,第5心柔必会来上1曲,舒缓心情。
“吁~吁吁~”
“呜呜呜~”
“吁吁吁~”
……
笛声时而清脆,时而悠扬,顺着晚风回荡在江面上。
第5心柔眼眸微闭,青袍在身,手指轻弹,全身心都投入到他心中的那片天地去了。
好1位翩翩佳公子。
有些听到笛声的士兵会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但他们的视野里只有那座闪耀着灯光的高楼,看不见人影。
笛声几乎快让这些士兵们忘记自己即将奔赴战场。
“吁吁~”
“吁吁~”
“呜呜呜~”
某1刹那,第5心柔终于睁开了眼眸,看向茫茫江面喃喃道:
“明天就见不到这么清澈的江水了~”
第1588章浮尸满龙江(二)
时值半夜,江面上竟然飘起了1层淡淡的雾气,眼瞅着变得越来越浓,江对岸的火光1点点的消失,知道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让陇军收兵回营,1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数以万计的军卒已经完成了登船,满江面都充斥着1股肃杀之气。
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水寨的大门毫无征兆的敞了开来,十几艘高大的船只就这么静悄悄的驶了出去。
仔细看去,这些船只吃水都很深,再加上船头悬挂着的旗帜,很明显是粮船。
偌大的水门周边有数百号的军卒巡夜,但现在他们就像是瞎了1般,看都不看那些离营而去的粮船。
粮船在出营之后就351排,缓缓向江对岸驶去。
在这些船只的后面,似乎还跟着些什么,黑茫茫1片,不见半点亮光。
最前头的粮船上站着1名武将,目光平静,但是看得出他有些紧张,因为他握着刀柄的手掌已经在渗出汗水。
他就是蔡辉,那位声称要投降周嘉庆的蔡家武将。
……
苍龙江对岸的吴军大营也是躁动不安,茫茫的雾气之下貌似有无数人影在走动。
相比于陇军,这片水寨的规模要更加庞大,1排排的大型战船用铁链相连,整齐的排列在江面上。
正是这铁索连舟之法,压得对面的荆州水师抬不起头来,就算是没有经过操练的步卒也能在船上战斗,十分平稳。
每隔1两里地,战船与战船之间就会隔开1定的距离,便于小船游弋其中。
这种小船就相当于6地上的传令兵,可以快速的传递军令等等。
往日里这些战船都是空空荡荡,只需要偶尔派些士卒巡逻即可,但今天,情况变得有些不1样了。
前排的1部分战船上站满了士兵,长枪弯刀在夜色中散发着丝丝寒意,甚至连战马都被拉上了船。
看看那些军卒满带杀意的眼神就知道,原来今夜的吴军也在准备着大战~
中军那艘足有78丈高得楼船让人望而生畏,1面“闻”字帅旗高高飘扬在空中。
闻金辉、张仁轨、凌宫3人随意的站在船头,脸上的表情颇为轻松。
身处几百艘战船之间,他们越发能感受到己方军力的强大,纵然第5心柔有着阴谋诡异,也不至于让他们害怕。
而且诈降1事已经禀报了周嘉庆,周嘉庆同意了凌宫将计就计的方案,这让众人再无顾虑。
既然陛下都点头应允了,那今天就陪着第5心柔好好的玩1玩。
周嘉庆的大营就在水寨之后56十里的地方,他在那里等着闻金辉青扬水师大败陇军。
张仁轨的眼珠子不断的在江面上打量着,嘟囔道:
“这个时节怎么会起这么大的雾~”
现在的雾气已经很浓厚了,也就能看清个十来步的距离,再远就是1片混沌。
闻金辉轻轻1笑:“起雾不是正好,可掩盖我大军的行动。”
“话是这么说不假~”张仁轨接话道:
“可陇军的动向咱们也不知道啊?第5心柔诡计多端,不会出什么变故吧?”
“大家都看不见,那就比哪边更能打了,咱们这么大个水寨,就算他们摸过来偷袭,还怕他们不成?”
凌宫抬眼看向江对面,1片黑茫茫,啥也看不见。
其实吴军这边已经有近百艘战船满载士卒,护卫在水寨的左右两翼,以防不测。
这大雾给吴军调动士卒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闻金辉笑着附和道:“先生的排兵布阵十分稳妥,依本将之见,此战咱们必胜。”
凌宫眉头微挑:
“现在就得看那位蔡将军,打算给咱们送些什么东西来了~
是真归降还是1场阴谋,马上就会揭晓~”
茫茫的江面上漆黑1片,混杂着丝丝白雾,让人感觉身处幻境之中。
“呜~呜~”
“呜~”
1阵低沉的号角穿透重重江面,落在了几人的耳中。
张仁轨率先反应过来,沉声道:
“看样子是蔡辉到了。”
凌宫微微1笑:“那就开始吧。”
……
江面之上,那十几艘粮船分成4排停了下来,互相之间靠火把来传递信号。
在这种环境下,普通的军旗已经无法用来传令了,要么用明火,要么用战鼓。
蔡辉站在船头,努力的想要看清江面上的场景,他身边的士卒正奋力的挥动着火把。
在他的正前方有两只小船,那是吴军的船只,他刚刚给了对面暗号,对面也有了回应。
那是事先约定好的归降暗号,粮船要先在江面上停1下接受查验,吴军绝不可能让他直接驶进水寨的大门。
终于,3艘战船从黑幕中驶了出来,1点点的靠近粮船,船头上火把林立。
“接近战船,降速!”
“遵命!”
“准备登船!”
吴军的船只上传来了1阵阵喝声,3艘未曾用铁链相连的战船1点点的靠了过来。
“呼~”
蔡辉深吸了1口气,下意识的朝己方船队的后方看了1眼,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因为大雾的缘故,蔡辉连自己船队的最后1艘船都看不清了。
吴军战船慢慢靠近,上面满载着持刀披甲的士卒,两边的士兵都不约而同的提高了警惕。
毕竟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吴军在提防着蔡辉诈降,陇军同样也害怕吴军杀人灭口。
“砰砰砰~”
“砰砰砰~”
几块木板从吴军战船上伸出,被搭在了陇军的甲板上,几十号吴军小心翼翼的登上了蔡辉所在的粮船。
蔡辉很识相的挥了挥手,让己方士兵后退了几步,还把手中的兵器丢在了甲板上,意思自己是真心归降。
这下吴军放心了不少,1位看似职位不低的武将出现在了蔡辉的视野里:
“蔡将军,鄙人李林,奉闻将军令前来迎接将军。
将军弃暗投明、迷途知返、让人甚是开心,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同袍了。”
1边说话,李林1边在船只上快速扫过,甲板上的陇军士卒并不多,粗略1看就只有23十号人,而且好像都是些老弱。
“正是正是,宇文1族冒天下之大不韪,围攻皇城,起兵造反,实在是人神共愤,族兄更是助纣为虐,蔡某人深感不耻。”蔡辉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以后还劳烦将军多多照顾~这大半夜的,还劳烦将军出来迎接,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第1590章浮尸满龙江(四)
1击落空,弯刀横握在手的蔡辉明显有些失望,但还是狞笑道:
“就算你识破了我们的计策又能如何?你看看今天还能不能走出这间船舱!”
“啊!”
“嗤嗤嗤~”
“啊啊啊!”
78名陇军纷纷拔刀,瞬间砍向那些个吴军步卒。
“还击!”
“杀!”
“当当当!”
能被李林带过来吴军也不是庸手,不需要号令便挥刀还击,陇军的偷袭并没起到多大的作用。
顷刻间,狭窄的船舱内便爆发起了激战,连带着外面的甲板上也隐隐约约有喊杀声传来。
仅仅能容纳两人并行的通道内人满为患,两边士卒几乎是脸贴脸的进行战斗,挥刀之间下的都是死手。
李林扫了1眼刚刚被搬开的木板,不出他的所料,那里面根本就不是粮食,而是整齐摆放的火油罐!
李林瞬间便醒悟过来,只要蔡辉进了水师大营,1定会纵火焚烧。
陇军还真是阴险啊!
“受死吧!反贼!”
趁着李林愣神的间隙,蔡辉怒喝1声,当头1刀劈向了李林。
“我看你们才是反贼吧!来人,发信号!”
李林怒目圆睁的迎了上去,毫不退让。
“当当当!”
“喝喝喝!”
“杀啊!”
舱门口人影纷纷,不断有人从第2层钻上来,显然陇军是早有准备的。
甲板上也混乱不堪,两边的军卒似乎在出发之前就接到了可能会爆发战斗的通知,很快就投入了战斗。
1名吴军从怀中掏出了1把短弩,朝天1放。
“咻!”
尖锐的破空声直冲云霄,刺耳的声音传向了4面8方。
“咻!咻!”
停靠在粮船边的吴军战船中接2连3的飞出响箭,破空声1声接着1声。
“有诈!给我杀!”
“杀啊!”
“当当当~”
“嗤嗤嗤~”
几座粮船瞬间混乱不堪,鲜血4溅。
“咻!”
苍龙江北岸,正襟危坐的第5心柔听到了那示警的响箭之声,目光微凝道:
“暴露了么~看来吴军之中也不乏心思机敏之辈啊~”
蔡辉自然是诈降的,他和蔡辰昆的不和全都是装给吴军探子看得,至于那1顿鞭子,也是1场苦肉计罢了。
第5心柔自认为这番谋划很是周全,没想到还是被江对岸给看破了。
身后的1名武将轻声道:
“大人,既然已经暴露,那是不是该按第2套方案进攻了?”
“嗯~”
第5心柔轻轻的1挥手:“擂鼓吧,大军出击。”
“诺!”
“擂鼓!”
“咚!咚!咚!”
雄浑的战鼓声穿透重重黑幕,回荡在广阔的江面之上,刹那间大战1触即发。
“战船出营!前进!”
“前进!”
“前军出击!”
“嚯!”
早就整装待发的陇军战船缓缓的驶出水寨的大门,在迷雾中1点点的向前摸去。
只不过陇军出动的战船并不多,堪堪只有总数的5分之1,剩下的依旧按兵不动。
第5心柔面带微笑,今夜将会有1场天大的好戏。
……
响箭之声同样引起了吴军的注意,根本不需要任何号令,两队连舟就开始加速前进。
在李林前出之后,这批战船就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闻金辉呢喃道:“先生的判断当真准确无误~
要是直接将蔡辉放进来,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凌宫笑而不语,这1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不信以第5心柔的领兵之才,能让蔡辉这种小角色堂而皇之的带出十几艘粮船,还毫无察觉。
李林此行就是去1试深浅,若是诈降,就将陇军就地格杀,缴获那些战船,顺势反攻,若是真降,那就皆大欢喜。
“战船前进!”
“杀啊!”
“当当当~”
两边的战船都看不清前方的视野,只能顺着喊杀声向前行驶。
此刻只有江面中央的几艘战船在爆发激战。
“喝!”
“当当当!”
李林和蔡辉两人已经从船舱打到了甲板,不算宽敞的甲板上到处都是双方士卒混战的身影。
鲜血倾洒在甲板上,战斗异常激烈。
蔡辉的脸色略微有点不好看,李林带来的这些士兵战力极强,远超他的预料,1时间竟然难以压制陇军。
“给我死!”
李林右脚在船壁边1踏,整个人腾空而起,手中弯刀狠狠的砍向了蔡辉的脑袋。
“喝!”
“当!”
这势大力沉的1刀终归还是被蔡辉挡了下来,但是蛮横的力道把蔡辉震得连连后退,喉咙口1甜。
“呸!”
“妈的!”蔡辉狠狠的吐了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挥刀而上,直奔李林的下3路而去。
他就不信了,底下两层船舱足足藏了两百号军卒,还对付不了这么点人不成?
“当当当~”
“嗤嗤嗤~”
两人对拼的异常凶狠,但是渐渐的蔡辉就落入了下风,身体更为健壮的李林显然更胜1筹。
“砰!”
“喝!”
“噗通!”
1番对拼下来,李林抓住了1个破绽,1脚踹在了蔡辉的肚子上,蔡辉1个跟头直接摔倒在地。
“嘶~”
“将军,将军!没事吧!”
蔡辉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之上冷汗直冒。
周围的士卒也算有眼力见,很快就围了上来,小心翼翼的提防着李林。
李林舔了舔嘴唇,他可是从周嘉庆身边的亲卫里调过来的,这身手可不是蔡辉能比的。
蔡辉挣扎着站了起来,狞声道:
“能打又怎么样,你们今天必须死在这!”
战船上的形势在向陇军1方倾斜,十几艘粮船里藏了太多士卒,吴军虽然精锐,但双拳难敌4手。
李林的心头有些焦急。
“叮铃铃~叮铃铃~”
1阵熟悉的铃铛声响传进了李林的耳朵里,刚刚还有些皱眉的李林瞬间大喜。
援兵到了!
这是铁索连舟在发出信号,果然,黑茫茫的夜色中出现了1大片亮光,十几艘战船正在靠过来。
“将军,将军你看!”
突然1名士卒扯了扯李林的肩膀,伸手指向了江面。
李林扭头看去,诡异的1幕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许多小船正在江水中急速行驶,直奔大江南岸。
这些小船还没有渔船大,通体用木板遮盖,只有船头处有几道人影在拼命的划船。
李林愕然:
“这是什么东西~”
第1591章浮尸满龙江(五)
大半个船体都被木板包裹的小船在江面上快速移动,表面似乎被涂了什么油,黑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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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些是啥船?”
“是战船吗?这么巴掌大个船能有啥用?也坐不了几个人啊?”
吴军在嘀嘀咕咕,谁也不知道从哪钻出来这么多小船。
李林使劲的揉着眼睛,他从来没见过陇军水师中出现过这种小船,这到底是干什么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小船乍一看没什么威胁,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李林视野能看到的江面上都是这些小船,还有更多正源源不断的从粮船屁股后面钻出来。
起码有上百艘。
小船并没有插手江面的战事,而是直奔苍龙江南岸,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李林恶狠狠的扭过来头,举着刀直指蔡辉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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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船到底是干什么的!”
“呵呵~”蔡辉冷笑一声:
“想知道?等你去了地狱,我再告诉你!”
“找死!”李林暴怒无比,怒喝一声:
“发信号!有异常!”
“喝!”
“杀!”
“当当当~”
“嗤嗤嗤~”
激战再度掀起,愤怒的李林直接找上了蔡辉,今天不杀了这家伙,实在难掩他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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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喝喝喝!”
李林的攻势越发迅猛,很是凶悍,逼得蔡辉连连后退。
“当当!”
蔡辉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因为对面的援军在源源不断的登船,形势急转直下。
十几艘经过铁锁相连的战船彻底封住了粮船前进的道路,乌泱泱的士兵正从里面涌出,甚至有战马出现。
吴军的兵力彻底占了上风,数倍于陇军。
“妈的,拼了!”蔡辉大骂了一声,冲进了混乱的战场。
只要多支撑一会儿,己方的援军也能到!
因为蔡辉能听到身后的江面上正在传来一阵阵的战鼓声,那就是自己的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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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
一阵低沉的号角再度从战场上传出,悠悠的飘向四面八方。
号角声第一时间引起了吴军水寨的注意,这是用来示警的号角,说明前面的李林发现了异常。
而且根据战前的约定,只有发生超乎预料的变故时,才能发出这种号声。
闻金辉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不是派出了援兵吗?”
江面依旧是啥也看不见,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喊杀声,但是战斗的规模一定不是太大。
闻金辉自信,就算前来诈降的粮船里塞满了陇军士卒,派出去的援军也足够对付他们了。
可为何李林还是发出了示警的号角?
凌宫也第一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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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将军,一切还是以稳妥为先,让大军戒备吧。”
不知道为什么,凌宫的心头隐隐闪过一丝不安。
当初那个在江南战场屡次击败他的第五心柔,今天究竟想要玩什么花样?
闻金辉和张仁轨对视了一眼,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负责统领全部水师的张仁轨挥手怒喝道:
“传令!前军戒备!”
“咚!咚咚!”
“咚咚咚!”
“将军令!前军戒备!”
“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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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前军戒备!”
急促的鼓点声开始在整座水军大营内传播,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喝声在各艘战船中接连响起。
吴军水寨的最外围是内外两层营墙,墙基通过木桩深深插入水底,然后用木板、铁钉搭建成墙。
寨墙足足宽两三丈,日常巡逻的士兵就住在这里,每半天轮换一次。
外围一道营墙中的守军就是负责警戒的,他们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戒备的号令。
“全营听令!弓弩上弦!戒备!”
“嚯!”
“火把!再多点一些火把!”
“所有人,眼睛都给老子放亮点,发现敌人不需要汇报,直接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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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墙边站满了弓弩手,人头攒动,一个个弯弓搭箭,箭头斜举朝天。
所有人大气都不喘,竖起耳朵听着主将的号令。
这些守军显得有些紧张,这黑茫茫的夜色与雾气交杂,鬼都看不见一个。
怎么戒备?
领军主将瞪着一双大眼睛,努力的向远处看去,想要看出点什么,耳朵也高高竖起,同样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若是有战船来袭,应该听到清晰的船桨划水声才是。
中年武将暗暗嘀咕:这能看出啥来,算了,先来一波雨箭试试水吧~
“弓弩手!放箭!”
“放!”
“嗖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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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箭就像肉包子打狗,钻进夜色中一去不回,半点动静也没造成。
中年武将的眉头越皱越紧,丝毫不敢松懈。
几艘小船飞也似的钻出了水寨的大营,前出查探军情。
吴军水寨前方,就这样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安静。
……
“当当当!”
“嗤嗤嗤!”
“啊啊啊~”
随着吴军铁锁连舟的到来,大批援军登上了这些粮船,战局的天平在顷刻间就向吴军一方倾斜。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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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凄惨的哀嚎声在江面上回荡着,鲜血一点点的将甲板染红。
有的士卒在战斗过程中被推下船我,犹自在江水中奋力的挣扎着。
有的陇军步卒被两三名吴军围在当中,乱刀砍杀,浑身血肉模糊。
有的被长枪高高挑起,鲜血在空中四射。
现在还能坚持战斗的陇军已经不多了,战局从上风转入下风只在片刻之间,有些胆子小的只能被迫跳江逃亡。
再留在船上必定一死,跳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陇军的士气在一点点的濒临崩溃,甚至有人跪地求饶,但吴军明显没有打算要俘虏,弯刀狠狠的劈砍着这些溃兵。
李林拎着刀站在场中,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条船上的战事基本已经结束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激战,两边倒下了上百人。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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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冷着眼,四处搜寻着蔡辉的踪迹,这家伙打着打着就不见了,不知道躲哪去了。
在刚才激烈的战斗中,蔡辉挨了他两刀,然后就在士卒的掩护下逃走了,找了他半天也没找到。
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了通往底下一层的船舱口,向下的阶梯上有着一摊血迹。
李林的嘴角翘了起来,拎着刀就走了过去。
第1592章浮尸满龙江(六)
“嗤~嗤~”
“嗤~嗤~”
船舱内,大腿挨了两刀的蔡辉已经无法直立行走,只能用手在地上艰难的爬行着。
这位在出发前雄心满满的武将已经没了精气神,每前进1点儿距离都要费9牛2虎之力。
伤口那的血迹不断渗出,爬行所过之处留下了1长串的血迹。
“呼~”
蔡辉终于停了下来,靠在了1大堆粮袋和火油罐中间,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的脸色很是苍白,手掌不停的哆嗦,目光中满是绝望。
直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怎么己方的援军迟迟不来?明明自己也发出了求援信号啊?
在出发前,第5心柔亲自召见了他,告诉他此战只要胜利,就可以官升3级,成为蔡家仅次于蔡辰昆的人物。
出身旁系的蔡辉如何受得了这种诱惑,当即答应了下来。
可没想到,升官之路成了死路。
“蹬!蹬!蹬!”
脚步声缓缓响起,李林那张熟悉的面庞再度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着半死不活的蔡辉,李林狞笑道:
“落在老子手里,肯定得让你好好吃点苦头~”
“噗嗤!”
蔡辉吐出了1口鲜血,说不出话来,只是艰难的睁眼看着李林,眼神中渐渐出现了1丝疯狂。
李林恶狠狠的喝道:
“说!那些小船到底是干什么的!
说出来,老子或许还能饶你1条命!”
“呵呵~呵呵~”
蔡辉露出了1副凄惨的笑容,喃喃道:
“1起死吧~”
“嗤!”
蔡辉的手心中蓦然出现了1个火折子,火光在悄悄的跃动。
“死吧~都死吧~”
蔡辉的眼眸渐渐的闭了起来,火折子被他随手抛向了身后的火油罐。
他出身蔡家,外出带兵作战,绝不能被俘,1旦成了吴军的俘虏,自己的家人必定遭殃。
唯有1死。
看着落下的火苗,1股恐惧感从李林的心底直冲天灵盖,他怒吼道:
“住手!”
“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夜空,巨大的火光瞬间将蔡辉和李林2人吞噬。
“砰!”
“砰砰砰!”
甲板上那些在打扫战场的吴军士卒,没有任何反应就葬身在大火之中。
粮船的底部,藏了上百坛火油,1丁点的火星子,就足够让这些粮船化为灰烬。
几乎是在1瞬间,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厮杀,像傻了1样看着那艘被大火吞噬的粮船。
“砰!砰砰!”
剧烈的爆炸同样波及到了周边的船只,藏在其他粮船内的火油罐也被点燃。
没有船只可以幸免~
“砰砰砰!”
“砰砰砰!”
1阵阵的爆炸声彻底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冲天而起的大火似乎将夜色都给冲淡了。
“啊~啊啊~”
“逃!快逃啊!”
火光中有无数道人影在挣扎、在嘶吼。
大火灼烧着他们的皮肤、侵蚀着他们的骨骸。
惨绝人寰。
……
大江北岸,身居高楼指挥战事的第5心柔端坐在黄花梨木雕成的太师椅上,眼眸微闭,手指轻扣。
“哒~哒~哒~”
“砰!”
当爆炸声传来时,第5心柔终于睁开了眼睛,轻声道:
“炸了么~啧啧。”
第5心柔的眼神中带着1丝平静,蔡辉的战死在他意料之中。
1开始派出去的那些援兵真的是去救蔡辉的吗?
不。
他们前进1段距离之后便止步不前,只是停在江面上擂鼓罢了。
用蔡辉的命加上1点粮食,换十几艘吴军精锐全军覆没,不亏。
第5心柔的目标,可是苍龙江南岸的那座水师大营,从来都没想过在江面上和吴军进行拉扯。
当爆炸声响起的那1刻,江面那些陇军的战船才有了动作,兵分两路,向吴军的两翼包抄了过去。
靠前指挥的蔡辰昆能更清晰的看到粮船上的火光,他轻声喃喃道:
“弟弟,你的家人会有人照顾的~”
……
“砰!轰!”
相比于第5心柔的坦然自若,整座吴军大营则彻底变得躁动起来。
“咋了,怎么会有爆炸声!”
“你们看!那里不是战斗的地方吗,火,好大的火!”
“什么情况!”
……
剧烈的爆炸声让所有人都变得心神不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闻金辉霍然起身,眉头紧皱:“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爆炸声。”
张仁轨恶狠狠的说道:“定然是那些粮船中装载了火油!
混蛋!陇军还真是阴险。”
大家都是聪明人,火光1起,前面的那些士兵能活下来的可能就微乎其微了。
凌宫的神情还算镇定,得亏将那些粮船拦在了江面上,这大火要是在水寨中烧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凌宫的心中还有另1个疑问,难道今晚第5心柔的手段就是让蔡辉诈降,然后火烧大营吗?
他不确定。
闻金辉沉声道:“凌先生,您看现在怎么办?要不让左右两翼的大军出击,强攻陇军营寨?”
“不!再等等!”
凌宫1挥手道:
“第5心柔1定还有后手,若只是想用这些粮船烧我们,那也太容易被咱们发现了。
等等,咱们再等等~
到底还有什么后手呢?”
看着凌宫陷入沉思,闻金辉闭上了嘴巴,张仁轨则不断的下达军令稳定军心:
“告诉前军,绝不能放松警惕!”
“左右两翼的战船,时刻备战!”
……
整个吴军水寨,最紧张的莫过于外围寨墙内的守军了。
他们瞪着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江面上有什么,只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好像有动静,但仔细听又啥都没有,尤其是远处的爆炸声扰乱了他们的耳朵。
最诡异的是,派去前面巡查情况的几条小船就像泥牛入海,再也不见回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这下好了,巨大的爆炸声把他们吓了1大跳,冲天而起的火光让整个江面都多了1丝光亮。
“哎,你们看,那,那里好像有船!”
“哪?”
“那!前面啊!看不见吗?”
“还真有,有船!”
“我的天~船,好多船!”
借助熊熊大火,营墙上的吴军终于看到那些奇怪小船的影子,此时这些小船已经逼近到了水寨前方不足两百步的位置。
看着密密麻麻的小船,守军都是1头雾水。
说不怕吧,突然出现这么多船只,心中肯定是慌的,说害怕吧,这些小船实在没有威慑力。
陇军在玩什么花样?这些船也太小了吧,装不了几个人啊。
第1593章浮尸满龙江(七)
领军的将领回过神之后怒喝道:
“弓弩手!放箭!”
“关寨门!别让他们进来!”
不管这些小船是干嘛的,先挡在外面再说。
“放箭!”
“嗖嗖嗖!”
“放!”
“嗖嗖嗖!”
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寨墙上射了出去,却没起到什么作用。
因为这些个小船4周全都用木板封闭了起来,仅有船头的位置暴露在外面,完美的避开了箭雨。
“加速!再快!”
“加速!”
这些小船之上的陇军正是此前蔡辰昆召集起来的数百死囚,他们35人为1组,不要命的挥动船桨。
船舱里堆着许多干柴,1点就着,外面的木板刷了1层淡淡的油,可以引火。
幸亏吴军放得不是火箭,要不然他们就得去江水里喂鱼了。
他们的任务只有1句话:
借着粮船的掩护靠近吴军营寨,然后不顾1切的冲进水师大营,最后点燃干柴,撞击对面战船,自己跳船逃命。
不可否认,任务很是凶险,需要玩命。
但是蔡辰昆向他们承诺,活着回来的给十两白银,死了的家人也会有抚恤。
这对于死囚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换做谁都会拼命1波。
“快!再快!”
“兄弟们!拼了!”
小船快速前行,因为吃水浅,水底下埋得那些暗桩根本就起不到拦截的作用。
水寨大门很大,需要从寨墙上1点点往下放,上百人才能同时拉动,关起来实在是费力,眨眼间就被这些小船窜了进去。
“派出小船,拦住他们!”
“所有弓弩手,对准他们放箭!”
前营主将气得跳脚,这些小船实在是太滑溜了。
“放箭!放箭!”
“拦住他们!”
“散开!都散开!”
小船1进寨门就像4面8方散去,像泥鳅1样滑溜。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些经过铁锁相连的巨大战船。
夜色很黑,还有大雾,场面越发混乱。
吴军派出去拦截的船只倒是拦下了几艘,但这样的小船陇军派出了足足尽两百艘!
你怎么拦?
混乱在吴军的水寨内愈演愈烈。
……
“什么?你说有大量的小木船闯进了水寨?”
得到消息的闻金辉怒目圆睁的斥责道:
“前军主将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大门都守不住!
废物!”
匆匆赶来报信的士卒吓得瑟瑟发抖,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陇军的小船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咱们的小船不够用,大船又不能随意出动~”
“闭嘴!废物!”闻金辉破口大骂,心中气愤难平。
偌大1座水寨,光最前面的守军都有数千,竟然如此容易就被陇军闯了进来,防线形同虚设。
张仁轨眉头紧锁:
“小船?每船只有35人?那撑死了也就不到1千人罢了。
我水师十万之众,1千人能干什么?第5心柔此举实在是让人看不懂啊~”
张仁轨指挥水师这么多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打法。
对面若是个庸才倒也罢了,可偏偏是第5心柔领军,任何招数都不能小觑。
凌宫的眼神很是凝重,不停的在思考着,时而看向漫无边际的江面,4周都是己方高大坚固的战船,嘴里还喃喃道:
“小船~小船~”
凌宫心中的那股不安越来越浓烈。
无意间,凌宫的视线看到了远处江面上那冲天而起的火光。
他下意识的1哆嗦,瞳孔1缩:
“火~火攻!他们要用火攻!”
突然的吼声将闻金辉和张仁轨吓了1大跳。
“什么火攻?”闻金辉愕然:
“蔡辉的粮船不是已经被挡在江面了吗?该烧的都已经烧了,哪里还有什么火攻。”
“那都是幌子!”凌宫心急如焚的喝道:
“第5心柔真正的后手就是这些小船!我们都被骗了!
粮船是明面上的目标,很容易被咱们识破,那就是第5心柔抛出的诱饵!”
闻金辉和张仁轨还在愣神,但是心底不约而同的浮现起1丝危险的感觉。
凌宫不管发呆的2人,怒吼道:
“传令!前营所有船只立刻前出!撞也要把这些小船撞烂!
中军战船,解开所有铁链,各船单独出击!
快!”
凌宫难以想象军营1旦着火会是多么恐怖的景象,所有战船都被铁链相连,逃都没法逃。
张仁轨也反应了过来,怒吼道:“快去传令啊!别愣着!”
甲板上的传令兵1愣,急匆匆的4散跑去。
“轰!”
“轰轰!”
话音刚落,1阵剧烈的爆炸声就响彻在吴军水师大营内。
3人瞬间呆滞。
和3人同时陷入呆滞的还有那些小船上的死囚。
1名死囚手里捏着火折子,船舱里的干柴刚刚被他点燃,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原本打算立刻跳船的他却被不远处熊熊燃烧的大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那是1条和他1样的小船,船上的死囚在即将撞上大船之前点燃了干柴,然后跳船。
按照常理,小船会慢慢着火,然后撞上大船,最后大船也跟着着火,这个时间足够船上的几人游到远处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小船竟然炸了,他清晰的看到那几个跳进江水里的死囚也被火光吞没了。
“轰!轰轰!”
“砰砰砰!”
整座水寨里,爆炸声不停,火光不断在黑夜中闪耀着。
“咕噜~”
这名死囚没有选择跳船,而是手掌颤抖着掀开了船上的干柴。
果然,里面藏着几大桶火油,渗透着死亡的味道。
死囚瞬间绝望,他们都被蔡辰昆骗了。
这任务压根不是什么有危险,而是必死无疑!
在死囚绝望的眼神中,1丝丝火星溅在了油桶的表面:
“砰!”
“轰!轰!”
“轰轰轰!”
整座大营彻底陷入了骚乱,火光冲天。
……
巨大的爆炸声穿透了重重夜色,清晰的落在了第5心柔的耳中。
这么大的动静,根本就难以掩藏。
“成了!”
1直守在第5心柔身后的独孤楠兴奋的叫出了声,不停的挥舞着拳头:
“大人的计策真是高啊,哈哈哈!”
凌宫猜得没错,蔡辉那十几艘粮船,确实是抛出去的诱饵,准备的说不算诱饵,是1种尝试。
若是蔡辉真的能不受阻碍的进入吴军水寨,那更好,直接点燃粮船,火烧大营。
但进不去也没关系,精心准备的几百艘小船才是重头戏。
那些死囚,自始至终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第5心柔的眼眸中充斥着光亮,低喝道:
“传令!前方船队立刻进攻敌军左右两翼军营。
半个时辰后,全军直扑南岸!”
“遵命!”
第1594章浮尸满龙江(八)
“轰!轰轰轰!”
“火,快救火啊!”
“不要乱跑,快把铁链解开!快啊!”
……
整座水师大营都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大呼小叫的喝声此起彼伏,还伴随着阵阵凄惨的号角声,火光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1般。
那些个闯入军营的小船几乎深入到了中军的腹地,1艘接着1艘的撞在高大的战船上,火势顺着木制的船壁迅速蔓延。
不少军卒在两船相连的位置拼命的拉扯着铁链,可铁链系的很紧,互相之间还镶嵌了木板相连,别说现在解开了,就算再给他们1个时辰也未必能解开。
“别解了,跑啊!不要命了!”
“跑,快跑啊!”
不等他们解开铁索,大火就已经烧到了眼前。
1艘、两艘、十艘、2十艘……
最让吴军将士绝望的事情发生了,江面开始刮起了大风,风助火势,让大火越烧越旺。
最惨的就是前军的战船,那些战船上挤满了准备出战的士兵,大火1起这些人最为慌乱,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们奋力的奔跑,互相踩踏,任凭军中的将校如何呼喊都无济于事。
不想死,没人想死。
军纪在此刻荡然无存,所有人都在拼命的躲避大火。
“别挤,下船,快下船啊!”
“别挤啊!”
“砰砰砰!”
“啊啊啊~”
铁索连舟固然战力极强,但此刻暴露出了他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单个船只根本就无法动弹,只能绝望的等着大火蔓延。
许多人被大火吞噬,发出凄惨的哀嚎声,更多的人在绝望中选择了跳江,在江水中奋力的扑腾。
可是到处都是大火,他们又能支撑多久呢?轰然倒塌、缓缓下沉的船只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逃,快逃啊!”
有些位于边缘的战船侥幸逃出了火海,但是没有号令,随意行驶的战船反而堵住了通道,江面上被战船挤得满满当当,前进不得。
骚乱的情绪在军中迅速扩散,冲天而起的大火让那些船上的士兵面露绝望。
在前营的左右两翼,有两座小型的水寨,各有5十艘满载士卒的战船守卫,他们是等着出战的大军。
凌宫他们今天的战法同样很简单,先解决掉那批诈降的粮船,然后陇军应该会派出大军偷袭大营,这左右两翼的战船足以给予其致命1击。
但可惜的是,直到现在,陇军还未对中军水师大营发起进攻。
领军的将领趴在甲板边缘,呆愣愣的看着中军大营汹涌而起的火光,浑身忍不住的发抖。
到底发生了何事?
“将军,到底是什么情况?咱们要不要去救援啊?”
“救个屁!这么大的火,咱们过去有什么用!等!等中军的号令行事!”
“嗖!”
“嗖!嗖嗖嗖!”
“啊啊啊~”
突然1阵密集的箭雨当空落下,正好射在了他们的头顶,成片成片的吴军士卒倒在了血泊之中。
“敌袭!敌袭!”
“快看,陇军的战船偷过来了!”
“陇军来了,怎么办啊!”
趁着这些人注意力全被火光吸引的时机,第1批出营的陇军战船接着夜色的掩护,直扑左右两座水寨,气势汹汹。
“准备迎敌!”
“拿起你们的刀,不要怕!”
领军主将悍然拔刀,怒吼道:“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砰砰砰!”
陇军战船没有丝毫减缓速度的意思,狠狠的撞击在了吴军战船之上,两边的士兵被摔了个人仰马翻。
“将士们,杀!”
“杀啊!”
密密麻麻的士兵从船舱中冲出,嘶吼着冲杀在了1起,左右两翼的战场没有丝毫的花哨,就是面对面的搏杀。
……
中军楼船中,主帅闻金辉茫然的看着江面,火光充斥着他的双眸:
“怎么办~怎么办~”
闻金辉并不是水军将领,对于这种情况束手无策,但是他知道,前军那近百艘战船,完了~
今夜他们怕是要吞下1场大败,他该怎么去和陛下交待?
张仁轨到底是名扬青扬2地的水师将领,这种情况下还在不断的发布着号令:
“前营所有军卒立刻灭火,中军楼船后移,避开火势,后军船只从两侧的水门驶出,要快!”
“快去传令!”
身处大火之中的士兵或许不清楚情势,但是张仁轨还算看得仔细,起火的战船主要集中在前营和中军的1部分,后军还没有受到波及。
先让后军退出水寨,最起码还能保住1部分的船只,若是任由大火蔓延,积攒十数年的青扬水师将毁于1旦。
凌宫满脸阴沉,手掌死死的攥成了拳头,嘴里1遍遍的念叨着第5心柔的名字。
他猜到了蔡辉的诈降,猜到了第5心柔会有诡计,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第5心柔派出了那些小船闯进了大营。
更没想到突然起了大风,天时完全站在了第5心柔那1边。
“报!”
1名士卒跌跌撞撞的冲向了楼船,急促的说道:“左右两营遭到陇军偷袭,正在激战,无法护卫中军。”
“什么!”张仁轨怒目圆睁,1把拎起了士兵的领口骂道:“那么宽的江面,怎么会被陇军1直贴到眼前!”
“将,将军,雾太大,看不清啊~”士卒欲哭无泪。
“混账!”张仁轨1把推开了他,吼道:“告诉两营主将,不惜1切代价击败陇军!”
“诺!”
“咚!”
“咚咚咚!”
1阵巨大的战鼓声从夜色中传出,在吴军水师呆若木鸡的眼神中,十几艘高大的战船出现在了他们视野里。
船头镶嵌着巨大木锥的战船从黑色中冲了出来,笔直的撞向那些营墙。
“砰砰砰!”
“啊啊啊~”
“轰!”
木制的营墙1撞便倒,那些外侧被铁皮包裹的战船蛮横的冲进大营,充当陇军的开路先锋。
在这十几艘特制战船的背后,就是黑压压1片的各色大小战船,这是陇军水师全部的力量。
没想到两军隔着苍龙江对峙了这么久,第5心柔不出则已,1出就是全军压上。
居中的将船内,身披铁甲的蔡辰昆持刀而立,狞笑道:
“今天就让我们看看,青扬水师有何了不得的地方!”
“杀!”
第1595章浮尸满龙江(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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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6章浮尸满龙江(十)
"笛~笛笛~"
“吁~吁吁~"
绵远悠长的笛声再次轻轻的在江面上回荡着,让人的思绪不自觉的被吸引到笛声中第五心柔站在楼边,短笛在他的嘴下发出一连串悦耳的音符。
只不过这次的笛声听起来没那么欢快,而是带着一股低沉,凝重。
当笛声落罢之时,第五心柔抬眼看向了插在围栏边的军旗,那面军旗正被江风吹得呼啦作响。
第五心柔轻笑道:“天公作美,此战胜局已定。”
因为起了风,雾气都被吹散了,苍龙江南岸的火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一团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吞噬着无数的人命。
此战第五心柔以两手准备,火烧连舟,一战功成。
纵然此时此刻的战斗还在继续,但胜利只是迟早的事。
独孤楠满脸喜意,这一场大胜算是彻底扭转了开战以来的颓势,从此以后这条苍龙江,就是他们说了算。
第五心柔平静地问道:“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大人放心!"
独孤楠沉声道:“一万骑兵,五万步卒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可以登船。”
陇军的水寨中,停放着大大小小近百艘船只,这些船不是战船,而是尽可能从沿岸的渔民、商贾手里征调来的简易木船。
这些船虽然无法用于江面作战,但是用来运载士兵过江那还是绰绰有余。
数万大军,在江岸边整齐列阵,征战所需要的一部分军械已经提前被搬到了船上。
水战之后,就该这些兵马大显神威了。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开始登船吧,估计天一亮,大军就能开始渡江了。
渡江之后的仗,就看你的了!
"诺!"
“砰砰砰!"
“杀啊!杀了他们!”
“嗤嗤嗤~"
“啊啊啊~"
宽阔的江面上,数以万计的军卒在红着眼睛厮杀。
有的人被大火焚身,通体烧得焦黑,有的人被数杆长枪捅穿胸膛,鲜血流尽而亡。
更有甚者,双方军卒齐齐坠江,在江水中依旧互相挥舞着拳头。
江面上的尸体层层堆叠,有的人活活被江水呛死,有的人被沉没塌陷的战船砸得脑浆崩裂。
身处这片宽约十几里的战场中,生死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厮杀的惨烈程度有些超出了陇军的预料,本以为一场大火就能让吴军彻底军心涣散、四散而逃。
但万万没想到,以张仁轨为首的大多数水师将领都亲临战场,领军厮杀。
确实有不少吴军当了逃兵,但是坚持抵抗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放眼整座战场,兵败如山倒的场景始终没有出现,这块骨头要比第五心柔想象的难啃的多。
陇军的全部兵力源源不断的压上来,借着火势不断斩杀吴军士卒。
一点点的摧毁吴军的斗志,一般一船的去啃。
这是第五心柔倾尽全力的一战,就算荆州水师全部拼光,也要将青扬水师扼杀在苍龙江面。
十几万人,从半夜杀到天亮,从清晨杀到正午,嘶吼声从未停止过。
这一点大大出乎了第五心柔和蔡辰昆等一众将领的预料。
第五心柔认为最迟在上午,江面上的战斗定然会结束,但没想到直到正午时分,战斗还在持续。
“喝!"
"当当当!"
“啊啊啊~"
“嗤嗤!”
吴军的帅船是陇军围攻的重点,七八艘船只把吴军帅船死死的堵在江面上,源源不断的陇军涌入帅船,加入混乱的战场。
“啊啊啊~"
"嗤嗤!"
浑身是血的张仁轨右手拎着那把砍缺了的弯刀,左手握着一面捡来的盾牌,在人群中拼命的砍杀。
“喝!"
三名陇军嘶吼着冲向了他,已近累到虚脱的张仁轨还是抬起了盾牌,狠狠向前一顶,然后用大刀朝着三人的小腿肚子劈去。
“噗噗噗~"
“啊啊啊~"
三道血箭喷射而出,三人躺在地上凄惨的哀嚎着。
这一幕镇住了周围的陇军士卒,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砰~”
张仁轨拄着那面盾牌半跪在了地上,精疲力竭的他只能看着盾牌的支撑才能勉强保持身体的平衡。
他的胳膊、大腿、后背都挨了刀,尤其是右腿上的伤口,几乎可以看看森森白骨。
“噗嗤~"
吐出一口鲜血的张仁轨艰难的扫视着周围,甲板上躺满了尸体,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两边的士卒只能踩着尸体战斗。
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他手底下的五百亲兵死的死、伤的伤,现在还能持刀战斗的怕是连二十人都没有,而且被陇军重重包围。
但让张仁轨欣慰的是,自始至终,他的亲兵都没有退缩。
“张将军~"
一道淡淡的声音吸引了张仁轨的目光,张仁轨扭头看去,嗓音嘶哑的说道:"你终于来了~"
出现在人群中的武将正是蔡辰昆,蔡辰昆的铠甲同样被鲜血染红了大半。
这次大战他也带着士兵厮杀在战场上,此前吃了那么多败仗,他需要这一场大战来重拾信心。
看着已经走到绝路的张仁轨,蔡辰昆有些不忍心,轻声道:“张兄,咱们也是老相识了,降了吧。
第五大人说过,只要愿降,可以继续重用你。”
蔡辰昆和张仁轨一个在荆州一个在青州,两边一向往来频繁,说起来他们是有交情的。
“呵呵~"
张仁轨惨笑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
“唉~"蔡辰昆叹了口气:“何必呢?”
张仁轨强忍着伤口剧烈的疼痛,轻喝道:“尔等背君叛国,助纣为虐,忠孝仁义何在?
别说了。
我张仁轨,只求一死,无怨无悔。”
蔡辰昆咬着牙,大手一挥,自己则背过身去。
"杀!"
"杀啊!”
数十名陇军像疯了一般的扑向了张仁轨。
“当当当!"
“啊啊啊~"
片刻之后,战船上不闻半点声响。
这一日,青州水师主帅张仁轨,浑身刀口,壮烈战死。
蔡辰昆一步一缓的走到了甲板边缘,目光所及之处是满目残骸、滚滚硝烟。
这一场惨烈的大战,让无数士卒命陨苍龙江。
大陇历,太初元年八月苍龙江横尸十数里,江水鲜红,滚滚东流~
第1597章血红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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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8章败报传来
过了苍龙江,就到了苍青道的地界。吴军除了那十万青扬水师,还有近二十万兵马驻扎在江岸边。
二十万大军可不是小数目,需要的民夫、辎重、粮草极多,所以吴军扎下了大大小小几十座军营,连绵数十里,规模宏大。
从夜间火起的那一刻开始,这里的军营就陷入了骚乱,人心惶惶。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即使是在陆地上也能听得见,甚至有时地面还会微微颤抖几分。
紧跟着就有水寨里的士卒逃了回来,带来了大营火起、陇军来袭的消息。
前去水寨查探军情的士兵被惨烈的战场吓得直哆嗦,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然后从战场上撤下来溃兵越来越多,都在失落落魄的逃窜,好像是被那大火给吓傻了。
恐慌不安的情绪迅速蔓延,有的不明就里的士兵跟着那些溃兵跑,一哄而散。
纵使各营的主将尽力的维持着秩序,还是有一部分军卒偷偷的溜走了。
这半年来吴军的兵力发展的太快,除了一部分老兵之外,绝大部分都是新兵,军纪远远不如老牌的青扬水师。
这些临时凑起来的新兵作鸟兽散也并不奇怪。
天子行营~身披龙袍的周嘉庆愁眉苦脸的坐在龙椅上,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闻金辉和凌宫两人跪伏在他的面前,浑身衣袍都脏兮兮的。
他们两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了,十万水师,只带回了几百人。
没错,周嘉庆没有等来闻金辉的捷报,而是等来了一场堪称灭顶之灾的大败。
这位皇帝缩在袍袖中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心中惶惶。
周嘉庆自开战以来从无败绩,几乎是横扫江南,占着整整五道之地,威风正盛。
但这第一场败仗就将整个青扬水师搭进去了,他心痛啊。
端坐一旁的赵恪行同样眉头紧皱,他没想到会败得这么惨。
凌宫的才能他知道,闻金辉和张仁轨两人也是军中翘楚,这三人再加上十万大军,竟然还是败在了第五心柔的手上。
这个终南第五,当真是不可敌吗?
"砰!"
闻金辉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陛下,末将指挥不利,损兵折将,本该战死沙场,以报皇恩。
但眼下陇军正在渡江、敌军近在咫尺,我军大营危在旦夕。
末将只能苟且求生,回营护驾!
还望陛下立刻移驾,撤往青州城!”
闻金辉的嗓音略带着颤抖,他和凌宫一路狂奔数十里才赶到这里,一路上看到有些军营已经溃散,心急如焚。
但他们实在没有时间去管这些溃兵了,保护周嘉庆是第一要务。
士兵没了可以再招,周嘉庆死了,他们还去哪找个正统的周朝皇帝?
周嘉庆心头一颤“撤往青州?那十万水师怎么办?这二十万士兵怎么撤?撤得走吗?"
吴军扎得营寨分得太散,往来联络需要时间。再加上兵马太多,二十万兵马撤军绝不是一句话就能完成的,得需要好几天。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撤得走?
这万一在撤退的路上被陇军骑兵追上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凌宫沉声说道:“陛下!
水师已经没了!再不走,这二十万兵马也得走入绝境!
还望陛下不要再犹豫!”
跪在地上的闻金辉吓得一哆嗦,这凌宫说的也太直白了,胆子真大。
倒是一旁的赵恪行对凌宫投去了赞许的目光,看似文文弱弱的凌宫,骨子里藏着一股狠劲。
都这种时候了,还扭扭捏捏的干嘛。
赵恪行当即起身,拱手道:“陛下,凌先生所言甚是,一切以陛下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周嘉庆被一语惊醒,他知道凌宫说得对,要是不走,陇军携大胜之威必定势如破竹,自己甚至都会死在战场上。
"陇军追兵只怕已经在路上,如何撤?谁来阻敌?"周嘉庆冷声道。
他终于恢复了沉稳的表情,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谁来断后?
闻金辉再度磕了一个头:“末将愿与凌先生率兵阻敌,由禁军护着陛下先撤。
至于其他兵马,咱们能保住多少是多少,待到青州再收拢兵马也不迟。"
“也罢~“周嘉庆恨恨的拍了一下桌子:“两位爱卿务必挡住陇军,为大军后撤争取时间!
靠你们了!"
"遵旨!”
"轰隆隆~"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踩踏在平原上,连带着大地都在颤抖。
"陇,陇军来了!"
“跑啊!快跑啊!"
“不要跑,全军迎敌,都给我站住!”
“嗤嗤嗤~"
“啊~"
这是江岸边一座普普通通的吴军军营,驻守着几千步卒,一队陇军骑兵毫无征兆的杀进了他们的营房。
一面面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大陇羽林卫!
“嗤嗤嗤~"
“啊啊啊~"
这些身披淡红色制式军服的骑兵犹如猛虎入狼群,肆无忌惮的杀进了营中。
长矛轻轻刺出就能收割下吴军士卒的头颅,很快营中就惨叫连连。
吴军除了营门口有那么百十人象征性的阻挡了一下,之后便再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真的打不过啊,几千号新兵怎么拦得住羽林卫?
右羽林卫是以独孤楠当初的亲军为班底组建的,整个黄衫军之乱从头打到尾,身经百战,就连陈天胜都是死在这伙人的手里。
“啊啊啊~"
“跑啊!快跑啊!"
从抵抗到落败、从落败到恐慌、从恐慌到溃败,前后不到半个时辰,这座军营就成了地狱。
撒开脚丫子逃命的吴军脸上写满了后悔两个字,此前从水寨撤下来的溃兵经过时,有一部分人偷偷跟着跑了。
他们这些人老实,听从主将的命令原地等待,没跑。
得,现在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嗤嗤嗤~"
“啊啊啊~"
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但唯一让溃兵庆幸的是,陇军并没有分散兵力来追杀他们,而是笔直的杀穿大营,向更南方狂奔。
羽林卫的目标极为明确,那就是四十里外的周嘉庆!
在骑军的最前方,赫然便是主帅独孤楠的身影。
独孤楠的嘴脸勾起了一抹狞笑:“生擒皇帝,想想就让人兴奋啊~
第1599章奔袭
“驾!驾驾!"
"轰隆隆!”
“驾驾驾!”
宽阔的平原上,宛如长龙的羽林卫正在极速行军,队伍拖拉的老长,已经无法保持完整的阵型。
士卒们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之色,但还都咬紧牙关,紧跟着前进的大军。
从清晨出发到现在,他们一路都没休息,中途杀穿了几座吴军大营,到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距离他们的目的地只剩下几里地。
吴军能派人刺探江北的情报,陇军同样知道吴军营寨的情况,对于周嘉庆大营的具体位置,第五心柔早就一清二楚。
第五心柔给独孤楠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周嘉庆。
只要能生擒周嘉庆,赵家那些人就翻不起什么大浪了。开战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你连皇帝都被抓了还打个屁啊。
江南世族之所以纷纷投靠,就是因为有周嘉庆这面大旗举着,否则光凭赵家,不一定能让这么多人死心塌地的追随。
独孤楠舔了舔嘴唇,心中的战意在熊熊燃烧。
终于,当羽林卫骑兵跃过一道不高的土坡之后,看到了一座规模宏大的行营,“周字皇旗就高高的矗立在营房内部。
这座军营比他们一路来遇到的都要大,营门两侧还摆放着不少鹿角,除了周嘉庆,谁还能有如此待遇?
独孤楠惊喜万分:“果然还没走~哈哈哈!”
大营门口处乱糟糟的,有不少马车停放在那里,一些人影正在往上面堆放货物,神色匆匆。
典型的逃难模样。
独孤楠想当然的认为周嘉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逃命,当下便挺枪怒喝道:“将士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随本将剿灭反贼!”
"杀!"
"杀啊!"
羽林卫骑卒兴奋的挺起了长枪,他们都知道这座大营里住的是谁。
只要能抓住周嘉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了保证。
“轰隆隆~"
“杀啊!"
因为长途奔袭、不顾队形,此刻羽林卫的阵型更像是一字长蛇阵,紧随独孤楠发起攻击的也就身边的几百骑,更多的骑兵还在后方。
不过羽林卫士卒的脸上都没有丝毫惧意,一路追来吴军都是一触即溃,他们相信这座大营也是一样。
“快,快看,陇军追过来了!”
“陇军来了!兄弟们快跑啊!”
“快逃命啊!”
果然,营门口的吴军士卒和独孤楠推测的一样,一看到他们就掉头鼠窜,跑得极快,那些个马车直接就被他们抛弃了。
刚刚还站着许多人的大营门口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
独孤楠依稀可以听到大营内响起了一阵阵的喊叫声,还看到了不少惊慌失措奔逃的的人影。
“驾!驾驾!"
独孤楠挺起长枪,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
“砰砰!"
“砰砰砰!”
刚要关闭的寨门直接被独孤楠一个加速给撞了开来,身后的羽林卫一拥而入。
“结阵御敌!挡住他们!”
“拦住陇军,护卫陛下离开!"
一座由几百名军卒组成的步阵出现在了骑军前进的道路上,颇有几分威势,看身上的铠甲装扮像是周嘉庆的禁军。
看到这些人独孤楠心中就有谱了,周嘉庆一定还在大营中没来得及撤走。
“驾!驾驾!”
独孤楠一夹马腹,战马开始加速前冲,手中长枪狠狠的向前一递:"喝!"
“砰砰!"
“嗤嗤嗤~"
宽厚的马蹄一下子就撞翻了挡在独孤楠身前的步卒,同时他手中的长枪直接贯穿了一人的胸口,鲜血飙射而出。
"喝!"
一击得逞独孤楠并未收手,而是猛地用力,长枪将那具尸体高高挑起,狠狠的抛向了后方。
“砰砰!”
"啊啊啊!"
尸体直接就砸倒了好几名吴军步卒,羽林卫骑兵一拥而上,纷纷挺枪而出。
“当当当当~"
“嗤嗤嗤~"
枪尖过处必定是鲜血四溅,不算宽厚的拒马阵被羽林卫一个冲锋就会撞开了,地上平白多出了几十具尸体。
“撤!快撤!”
“向后撤!”
吴军士卒的眼神中满是惊恐,四散而逃,再也没胆子阻挡羽林卫前进的脚步。
“不堪一击~"
独孤楠不屑的撇了撇嘴,这禁军的战斗力也太差了点吧,周嘉庆手底下要都是这些乌合之众,那接下来的仗就没得打了。
“给我追!一定要找到周嘉庆!"
"杀!"
接下来就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羽林卫肆意的追砍着逃窜中的吴军,而独孤楠的眼神已经看向了百十步开外,面带冷笑。
那里悬挂着一面"周"字龙旗,在风中微微飘扬。
毫无疑问,这面旗帜就是周嘉庆的大纛,是吴军军威的象征,但现在连大纛都没来得及收,说明吴军基本上没有防备。
“跟我来!”
独孤信大喝一声,策马狂奔,手中的长枪微微斜举。
“哒哒哒~”
近百骑紧跟独孤楠的身影,朝着吴军大营的纵深杀去。
没错,独孤楠打算一枪将这皇旗给砍了。
大旗一倒,吴军定然军心尽失、无力抵抗。
“哒哒哒!”
独孤楠手中的长枪已经斜举朝天,眼中的杀意越发旺盛。
可就在这时,异变骤生。
"噗~"
"哗啦~"
"扑通!"
加速前冲中的独孤楠突然觉得坐下战马马蹄一失,前方的地面瞬间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黑咕隆咚的大坑。
而战马的前蹄就踏在了这深坑的上面,失去平衡的战马一头就往大坑里面栽去,差点将独孤楠掀飞。
独孤楠先是一愣,然后本能的挺起长枪,狠狠的朝着大坑对面的泥土一戳,枪尖深深的嵌进了泥土里。
借着枪尖带来的支撑力,独孤楠在这一瞬间止住了身体下坠的趋势,屁股离开了马背。
“喝!”
“扑通~"
与此同时,独孤楠的脚掌在下落的马背上狠狠一踩,战马下坠的速度又快了几分,但靠着这股反冲,独孤楠总算是跃过深坑,跌坐在对面的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砰砰砰!"
“扑通扑通~"
“啊啊~啊~"
“啊~"
紧跟在独孤楠身后的羽林卫就没有这么快的反应和敏捷的身手了,瞬间就有几十骑一头栽进了深坑。
“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军营~“呸!呸呸!”
独孤楠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还顺带着吐掉了嘴里混杂着的泥土灰尘,当他看到深坑中的景象时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坑中布满了钉刺,坠入坑中的战马和士兵被扎出了一个个血红的窟窿,哀嚎声四起
第1600章埋伏
而刚才深坑的表面明显覆盖着干柴和泥土,导致独孤楠一时大意没有发现异常。
但凡独孤楠刚才的反应慢上半拍,就得被串成葫芦,现在死的就得是他自己。
“中计了!”
这是独孤楠心中唯一的念头,下一刻他就嗅到了也一丝危险的气味,瞬间翻了个身,在地上接连打滚。
“嗖嗖嗖!"
“嗖嗖嗖!"
破空声瞬间响彻,密集的箭雨从四周的帐篷内射了出来,将好不容易勒住缰绳的一部分羽林卫射死了一大半。
“啊啊啊~"
"嘶!"
虽然独孤楠动作极快,但还是有一根箭矢射进了他的胳膊,疼痛感让独孤楠瞬间吸了口冷气。
鲜血顺着独孤楠的肩膀不停向外渗出,但他顾不得许多,拼命的晃动着身形来躲避那些暗中射出的冷箭。
“嗖嗖嗖!"
"中计了,快找遮挡!“独孤楠一边向旁边滚去一边朝着自己手底下的士卒嘶吼。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又一名骑卒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独孤楠心急如焚。
已经有近千名骑卒跟着他冲进了吴军大营,突如其来的箭雨让他们损失惨重。
好在羽林卫都是老兵,各自开始寻找能够遮挡身形的障碍物,勉强止住了惨死的势头,但一个个都被压得抬不起头,只能被动迎战,战马前冲的势头生生被止住了。
“嗖嗖嗖!”
“将军!将军快走!"
"快走!”
几名精锐的亲兵迎着箭雨来到了独孤楠的身边,好不容易将独孤楠给拽到了一片安全的地方。
“杀啊!"
"杀了他们!"
箭雨刚一停,大批吴军就从营内涌了出来,和这群羽林卫厮杀在了一起,激战一触即发。
"杀啊!"
“当当当!”
“杀了陇军,给兄弟们报仇!"
独孤楠气得脸色铁青,看吴军这架势显然是早有准备,刚刚营门口的混乱完全就是装给自己看的。
“妈的,这群奸贼!"独孤楠恨恨的骂道:“他们怎么会事先设好埋伏!”
按照常理,周嘉庆假如得知前方战败的消息应该立刻后撤才是,哪来的胆子原地设伏,就不怕被一口吃掉吗?
但周嘉庆偏偏就这么做了。
而独孤楠因为求胜心切,没有意识到这是吴军故意设下的埋伏,现在转念一想,要是周嘉庆真的要逃,还收拾什么东西啊。
“将军!“手底下的将领急促的说道:“吴军人马太多,咱们孤军深入实在是冒险,要不先退出大营收拢士卒?”
“好,走!"独孤楠也是果断之人,知道这种情况下已经再无活捉周嘉庆的可能。
“撤!全军撤出大营!”
"快撤!"
"杀啊!”
羽林卫且战且退,再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只有终于撤出了吴军大营,但是吴军完全没有放弃追击的意思,大批的步卒开始涌出军营列阵,弓弩倾泻而出,射得羽林卫抬不起头来。
“撤!后撤!”
“注意箭矢!"
陇军骑兵一直退出了两三里地才稳住了阵型,这时候后续的援军也陆续来到,慢慢的汇聚成军。
近万骑兵开始铺开阵型,有了这一万兵马,独孤楠才算安心了一些。
“咚!咚!咚!”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从吴军大营内传出,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一股危险的感觉涌上了独孤楠的心头。
"将军你看!”
手下士卒惊呼一声,独孤楠扭头看去,大营两侧的密林内同样涌出了一排排军卒,高举盾牌,弓弩压阵。
密林中灰尘四起,一看就埋伏了许多大军。
“戒备!”
“嚯!"
陇军骑兵在仓促之下摆开了防御阵型,警惕的看着四周。
此刻战场上的形势极为明了,吴军从三面包围了羽林卫,声势震天,隐隐有将陇军包围吃掉的架势。
“妈的!”
独孤楠骂骂咧咧,一边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一边向四周打量着。
中了一箭,按照他的脾气,现在指定要冲上去和吴军大杀一场,他对羽林卫的战力有着极强的自信。
但是理智告诉他,吴军有诈,最关键的是他摸不透吴军到底设下了多少伏兵。
三万?还是五万。
独孤楠紧握着长枪,胸中的战意一点点的燃烧,自己奔袭几十里才追到这里,难道要无功而返?
"将军!"
他身边的副将轻声劝道:“敌情不明,要不大军暂退?”
“退?"
独孤楠眉头一皱:“我自入军以来,大小数十战,何时退过?”
现在独孤楠的想法还是先打一场再说,周嘉庆可就藏在这大营中啊。
副将苦着脸说道:“看吴军的样子是早有防备,咱们的偷袭已然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兄弟们奔袭了一天,滴水未进,怕是难以与数万敌军鏖战,后续的援兵还离得远。
倘若此时后路再被截断,咱们可就真的危险了。”
独孤楠眉头紧拧,不断的盘算着敌我双方的实力,始终下不了开战的决心。
他也清楚,长途奔袭没有休息,假如吴军毫无防备,他能打一场一面倒的胜仗,但现在,很难。
犹豫了好一会儿,独孤楠才满脸不甘的挥手道:“大军缓缓后退,注意两侧动向!”
"诺!"
“呜~呜~呜~"
在一阵凄厉的号角声之后,羽林卫开始缓缓向后退去,阵型保持的颇为整齐,到底是独孤楠带出来的精锐,有两把刷子。
而独孤楠拎着一杆枪,亲自在最后面压阵。
"嗖!"
一支羽箭远远的射了过来,在距离独孤楠只有十几步时稳稳的插进了泥地里,露在外面的箭尾还在高速的摆动。
独孤楠眉头一皱,他好像看见箭尾处绑着什么东西。
“去捡过来看看!”
"诺!"
一骑飙射而出,弯腰捡起了那支羽箭,然后再度驰回本阵,独孤楠果然没看错,这箭的尾端用雪白的布条绑着一封信,他麻利的解开布条,信封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第五大人亲启“有意思~”
独孤楠眯着眼睛看向了远处的吴军阵型,这封信可是有些蹊跷啊~骑军缓缓后撤,在看到吴军并没有追击的迹象之后,独孤楠这才大手一挥:“我们走!”
第1601章看破
羽林卫像潮水一般缓缓向后退去,但是数以万计的吴军士卒依然在小心提防着,密密麻麻的弓弩始终没有放下戒备。
要是羽林卫在这个时候杀个回马枪,那迎接他们的一定是泼天箭雨。
等到羽林卫的身影在平原上彻底消失不见时,闻金辉和凌宫二人这才出现在了大军阵前。
“呼~"
全幅披挂的闻金辉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还是先生胆识过人啊,你怎么就敢靠这区区一万多兵马在营中设伏呢?你又怎么断定陇军骑兵不敢贸然开战?"
凌宫双眼微凝,脸上的表情颇为平静。
其实整座大营之中仅剩下一万多步卒,骑卒外加精锐禁军已经全部护送周嘉庆撤往青州了。
所谓左右两翼的伏兵也只不过是个幌子,除了暴露在独孤楠眼中的千余盾牌手,密林中的滚滚灰尘只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假象,并没有大军埋伏。
也就是说整座大营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一万多不到两万的兵马,真要和羽林卫厮杀起来,只怕要全军覆没。
凌宫轻声道:"敌军毕竟是远道而来,无援兵、无队形,唯一的取胜之道就是赌咱们已经溃不成军,他们趁势掩杀。
咱们只要稳住阵型,摆出一副浑然不惧的样子,再加上数倍于己的假象,陇军也只能退去。要知道,不管怎么说周边还有咱们近十万的兵马散在各处,他们也怕陷入我大军的重重包围。"
闻金辉点了点头,不由得佩服起凌宫的胆识来,这虚张声势也是在赌,赌输了两人的命今天就得交待在这里。其实闻金辉在留下来断后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凌宫怅然道:“陇军既至,想必张将军已经为国捐躯,此地咱们也不能久留,万一陇军回过神来咱们就真得死在这了。
将军,立刻派人通知各营,放弃一切粮草辎重,轻装简行撤往青州,沿途设立驿站收纳溃兵,要快!”
"好!"
闻金辉转头看向苍龙江边,沉声道:“日后,咱们再一决胜负!"
“败了?吴军大营有埋伏?"
陇军帅帐内,第五心柔十分诧异的看着撤军回营的独孤楠,他没想到吴军在即将全军覆没的危急关头下还敢设伏。
胳膊上绑着绷带的独孤楠点了点头,一脸的憋屈。这场水战打赢了,他原本指着带领羽林卫一鼓作气,彻底击败周嘉庆,一举解决江南战事。
可没想到带着羽林卫来回奔波近百里,除了丢下数百具尸体之外一无所获,实在是让人心中不快。
第五心柔眯起了眼睛,拖着腮帮子细细琢磨,过了良久才说道:“你上当了。”
"额?上当?"独孤楠茫然道:“何意?”
“呵呵~"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你想,换做你是周嘉庆,听到战败的第一时间是不是应该立刻后撤?
你这次带去了一万人,倘若是三万人?五万人,吴军还怎么击败你?他们的伏击不就形同虚设了吗?周嘉庆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吗?
显然不会。”
独孤楠一愣,对啊!吴军并不清楚追兵的兵力,怎么敢设下伏击。
第五心柔接着说道:“你说左右两侧的密林里有滚滚灰尘,像是有大军埋伏,那他们为何还放任你坦然离去,再不济也要吃掉你半数兵力挽回颓势吧?
这密林中应该没有伏兵!
我敢打赌,周嘉庆定然已经后撤,你看到的兵马只不过是留下来断后的,在你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手以攻为守、虚张声势。
你要是半路回头,吴军定然撤得干干净净。
"妈的!上当了!”
独孤楠气得咬牙切齿:“我现在就调兵,追上去宰了他们!”
"算了!"
第五心柔叫住了打算出营的独孤楠:“羽林卫已经奔袭百里,精疲力尽,再追毫无意义。”
"好吧~"
独孤楠沮丧的低下了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这就是吴军在最后射到咱们阵前的。”
"噢?吴军的信?"
第五心柔饶有兴致的接过了书信,信封上的那句第五大人亲启让他眼中的好奇越发浓厚。
信中只有短短的两句话:第五大人用兵如神,在下甘拜下风,他日青扬大地,再与君一决雌雄。
望大人打捞江中士卒遗体,让青扬百姓安葬家乡子弟,浮尸数十里,何其悲悯?
故人拜上。
“故人拜上~"
第五心柔的眉头皱了起来,故人?吴军之中有谁是故人?赵中天还是赵中海?这两个可不像是能写出这封信的人,而且根据战前的情报,这两人应该不在前线军中才是。
周嘉庆?也不是,若是周嘉庆的亲笔信,大可落款真名,搞得神神秘秘没必要。
第五心柔的眼眸在短短几句话上来回扫视着,这字迹工整秀丽、儒雅间带着一股锋芒。
他越看越觉得这字迹很熟悉。
独孤楠轻声道:“大人,会是谁呢?”
“想想,让我想想~"第五心柔缓缓的揉着眉头,突然他目光一凝:“原来是你!”
"谁?"
第五心柔凝神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陈天胜手下的那位谋士?”
“凌宫?"独孤楠愕然。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凌宫,但是我看过凌宫写给几位将领的亲笔信,这字迹是一模一样。"
独孤楠十分诧异:“可他不是死了吗?当初凌宫被赵家所擒,死于一场大火,尸体都给烧焦了,我记得很清楚啊~”
"赵家~赵家~"第五心柔喃喃道:“看样子赵家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次偷梁换柱啊,我就说嘛,对面的排兵布阵很是工整,定有领兵大才,原来是这个家伙!"
第五心柔何等的心思机敏,只需要将几个关键点一串就能想明白,是赵家偷偷的藏下了凌宫,现如今为己所用。
“这群王八蛋,手段是真阴狠!“独孤楠十分气愤。
"罢了,有个对手也是好事。"第五心柔随意的将书信丢在一旁,轻声道:“派人去打捞江中的尸体吧,让附近的百姓安葬,以彰显陛下圣德。
大军在江边暂住数日,而后发兵前往青州!”
"诺!"
第1602章伤亡惨重
“嗖嗖嗖!"
"杀啊!"
"砰砰砰!"
“啊啊~"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九月,南充的攻城战再度拉开了帷幕。
经过凉军近两个月的赶工,南充城外已经大变了模样,十几座小型的土城拔地而起,全部坐落在地势高处,卡住了南充城四周的要道。
土城的底部以黄土和泥沙布袋堆积,上层辅之以木板层层堆叠,防御力算不得强,时间稍微一长,再下那么几场大雨,这土城就得倒塌。
毕竟是加急建筑的土城,容不得他们做的有多好。
但是对于凉军的攻城来说,这些土城足够用了,因为土城建的几乎与南充城的城墙持平,甚至有的地方还要高处一两丈。
凉军的强弓硬弩终于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他们的威力了。
一座座大型的攻城弩都被抬上了土墙,威势逼人。
"攻城弩预备!"
"放!”
"嗖嗖!"
足有一丈长的利箭瞬间从土城的城头飞出,狠狠的射进了城内。
“嗖嗖嗖!"
锋利的箭头夹杂这无比的威势,一名倒霉的守军被一箭正中胸口,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尸体就飞了出去,连带着还射中了他身后一名在胡乱奔逃的士卒。
“嗖~"
“噗嗤!”
箭头径直钉在了身后的石墙中,两具尸体就这么摇摇晃晃的挂在上面,鲜血顺着他们的脚尖不断的滴落在地。
这一幕将周围的士卒都给吓傻了,一个个都走不动道,就这么呆愣愣的看着。
“啪啪啪!"
“都愣着干什么!避箭啊!"
"想死不成!"
“啪啪啪!"
秋瑾左手举着一面盾牌,右手狠狠的扇着这些士兵的耳光,嘴里还在破口大骂。
"咕噜~"
"躲,都给老子躲起来!"
士兵们撒开脚丫子钻进了那些早就建好的避箭垛,胆子小的吓得浑身发抖。
“蹬蹬蹬~"
秋瑾也找了块宽厚的城墙缩着脑袋,气得牙痒痒。
“怎么样!"
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掌搭在了秋瑾的肩膀上。
“大人,您怎么又来了,这不是您该待的地方!"看着突然出现的荀安,秋瑾满脸苦涩。
秋瑾每天都全荀安下城,但他就是不听。你不下城也就罢了,最起码找个箭楼躲着啊,可荀安每当开战就出来溜达,到处巡视着城防,好几次距离鬼门关就只有一步之遥荀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说这些废话了,城头上的情形怎么样!能不能守住!
“砰砰砰!”
“嗖嗖嗖!"
"啊啊啊~"
"扔石块,快啊!"
投石箭雨在两人的头顶飞舞,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将两人对话的声音都给淹没了。
"能!"
秋瑾大声吼道:“但是伤亡太大,照这么打下去,咱们的兵力守不了多久啊!"
“嗤嗤嗤~"
“啊啊啊~"
就在两人谈话之时,又有一名士卒被射穿了脑袋,浑身冒血的倒在了两人面前的空地上。
对于这一幕荀安早就司空见惯了,他眼神凝重的城头扫视着。
自从凉军再度攻城以来,他们的伤亡比以前多了一倍都不止。那些逼近城墙的土城占据了地势之利,压得城头上的守军抬不起头。
再加上凉军弓箭的射程比他们的要远,城头上的大部分轻弩都发挥不了作用,就算能射进对面的土城杀伤力也不大。
也就是说只要陇军冒头,就得时时刻刻面对死亡。凉军的先登营还在不要命的攻城,导致陇军士卒只能拼着一死去防守。
数千先登营士卒轮番攻城,巨大的攻城锤一下下的撞击着南充城的城门,每天都有人会爬上城头和陇军近身肉搏,城上的那些士卒们一方面要躲避箭雨,一方面还有迎击这些不要命的攻城卒,苦不堪言。
要么被箭射死,要么死在凉军的刀下,只有这两条路。
好在荀安想到了一个还算有用的点子,那就是集中仅剩的铁质头盔全部送到城头,尽量减少伤亡。
荀安恨恨的说道:“兵力不够的事我再想想办法,这几天先挡住凉军的攻城!"
由于凉军足足修整了近两个月,这几天的体力尤为充沛,导致城防岌岌可危。
"好!"
秋瑾大吼了一声:“大人放心,城防就交给我了。"
“弟兄们!杀!“重新握起大刀的秋瑾再一次冲进了战场。
“杀啊!”
太阳顺着天际缓缓落下山头,攻城一整天的凉军先登营终于退了下去,虽然打得很惨,但陇军总算是守住了南充城。
城头上的守军在疲惫的收拢着战死士卒的遗体,死了的直接从城头上扔下去,然后再放一把大火烧干净,受了轻伤的就做了简单的包扎,重新加入守军的行列。
至于那些重伤,只能集中到伤兵营中等死了,因为南充城中的药草基本上都被消耗殆尽。
守军的脸上带着迷茫、木然。
他们的身边每一天都有人死去,谁也不知道自己第二天还能不能活着,守城、迎战已经成了他们脑袋中僵硬的记忆。
秋瑾拎着刀在城头上巡视着,终于找到了驻足在城墙边的荀安。
秋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苦笑道:"大人,现在的情况不同以往了,城头上太危险,您以后能不能就待在城内,守城的事交给末将就行了。”
荀安理都不理他,直接就跳过了这个话题:“今天城中又战死了多少人?"
秋瑾扫了扫周围:“应该有三四百人吧~”
“太多了。"荀安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咱们的兵力不够了啊~"
"还能怎么办,没有援兵,咱们只能硬抗。"秋瑾嘟囔了一句:“大不了就是一死"
荀安眯着眼睛说道:“我已经和经略使大人请过命了,征兵!"
"征兵?"秋瑾一愣:“城中的青壮男子基本上都在军中了啊,从哪里征兵?"
“除了青壮男子不还是那些四五十岁的吗?"荀安冷声道:"城中只要超过十六岁的男子,全部征入军中,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路!
秋瑾心头一颤,荀安这是要将全城的男性都拉上战场啊~荀安抬眼看向城外,喃喃道:“这一仗,还要打很久~"
第1603章草原之乱
“哟吼吼!”
“呜呜呜~"
“嘿呦嘿呦啊嘿!"
草原深处燃起了一堆堆篝火,穿得五花八门的巴林族人正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一大群汉子围着火堆手舞足蹈,手中都拎着烈酒,旁边的烤架上还插着许多牛羊,外焦里嫩,香气十足。
“哦吼吼~”
“哈哈哈,来,喝!"
族长策烈伯颜显得尤为开心,一口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可是由牛角特制而成的酒杯,呈月牙形弯曲,容量比那些小酒杯要多得多。
"好!”
"族长威武!"
“哈哈哈!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策烈伯颜的豪迈赢来了一片叫好之声,巴林族人只尊重强者,弱者没资格领导他们在营地的角落里,堆着满满当当的兵器、金银玉器,还有成群结队的牛羊。
这些都是这两天巴林族的缴获。
正在饮酒的策烈伯颜下意识的往中央的营寨看了一眼,喜上眉梢。
诸葛糊涂就住在那里,现在诸葛糊涂在策烈伯颜的眼中就是一尊真神。
巴林族能上马作战的男子不到一万,因为战马有限,策烈伯颜只能勉强装备五千骑兵。
可诸葛糊涂就靠着这五千人,将草原内部搅得是天翻地覆。
一座座马场、一片片水源地、一个个运送牛羊的辎重营巴林族的骑兵总是能出其不意的出现在燕戎大军想不到的地方。
截止目前,燕戎五族已经联合派出六七万人马,再加上大大小小的部落,起码有十万大军在草原上搜寻着巴林族的踪迹。
在百里慎的精心排查下,已经确定了造反的就是巴林族,因为数万人口的巴林族人从他们的辖境内消失了。
诸葛糊涂不仅能指挥大军攻击出其不意的据点,还能安排好极为隐蔽的撤退路线,将十万燕军耍的团团转。
这般本事,常人不及。
策烈伯颜举起酒杯,朗声道:“兄弟们!好好干,总有一天,咱们能击败燕戎,到时候整片草原就是咱们巴林一族的地盘。”
"好!"
"大汗威武!"
"大汗威武!"
一片片大笑声响起,这声大汗让策烈伯颜意气风发,在他眼中,他正在带着巴林一族一步步的走向巅峰。
“咕噜咕噜~"
策烈伯颜在猛灌一口烈酒之后,摇摇晃晃的走向了诸葛糊涂居住的那座营寨。
守在门口的几名护卫只是微微扫了他一眼,便任由他走了进去。
策烈伯颜倒是很客气的点了下头,之前他有意无意的试探过这些人的身手,真是不错。
要不是这些人是诸葛糊涂的护卫,策烈伯颜都想把他们要到自己手下当亲兵了。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二十名护卫清一色都是凉王尘岳的亲卫。
策烈伯颜掀帘而入,笑呵呵的拱手道:"智灵长老~"
诸葛糊涂正靠着案台,随手翻阅着这两天的军报。
“头领,您怎么来了?"诸葛糊涂笑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外面喝酒么?"
"害,这不得来看看先生吗?先生不饮酒,少了很多乐趣。"策烈伯颜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说道:“多亏了先生的妙计,咱们昨天一战,缴获了两千多头牛羊,够咱将士们吃上好些日子了。”
策烈伯颜身边只带了能打仗的八千人,五千骑兵,三千步兵,其余的族人已经迁往草原更深处,避免被燕军找到。
草原这么大,燕戎也没那个本事一寸一寸的搜。
“呵呵,这是贫僧应该做的。"诸葛糊涂合手道:“虽有计谋在前,但头领麾下士卒的战力确实非同一般,这也是咱们打胜仗的底气所在。”
这一阵子诸葛糊涂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杀伐果断、手段残忍。
巴林族每一战都是不留活口,将金银珠宝劫掠一空,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要不是得靠他们拖住燕军的兵力,诸葛糊涂是真不愿意与这等凶残之辈为伍。
策烈伯颜舔了舔嘴角溅出的酒水道:"先生,最近斥候汇报,燕军八旗主力都在集结,并且修筑了大量通往南边的军寨您看他们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诸葛糊涂眉头一挑,淡淡的说道:“这还用说吗,燕军必定打算起兵南下了~"
“好!真好,哈哈!"策烈伯颜笑出了声:“他们要是真去攻打中原,那咱们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哎,对了,下一步咱们如何行事?"
策烈伯颜眼睛瞪的大大的,现在他可是对诸葛糊涂言听计从。
诸葛糊涂指了指桌上的军报说道:“将军送来的这封信里,有两个部落有世仇?"
策烈伯颜挠了挠头:“没错,这两个部落多年前互相攻伐,怕是有一半族人都和对方有杀父之仇。”
诸葛糊涂咧嘴一笑:“那不正好可为咱们所用?
要是挑动他们打起来,一来可以转移燕军的视线,二来咱们也能坐收渔翁之利~策烈伯颜一愣:“打起来?好好的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啧啧~"诸葛糊涂飘飘然的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头领只需要挑选一部分精锐,假装成他们的人,然后"
"啪!"
策烈伯颜一拍大腿:“先生妙计啊,哈哈哈!让他们自相残杀!
我这就去安排!"
还拎着酒壶的策烈伯颜大踏步走出了营寨,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策烈伯颜刚刚离去,扮作仆人的江河就端着水杯走了进来。
江河挠了挠头道:“先生,策烈伯颜所说不假,燕军八旗都在集结,牛羊军械物资在源源不断的向南运输。
这是摆明了打算开战啊~诸葛糊涂的眉头微皱,揉了揉眉头道:“唉,是我们低估了慕云苍澜出兵的决心啊本以为在草原内部掀起风浪,就能让慕云苍澜无暇他顾。
没想到他竟然兵分两路,八旗向南,五族起兵平叛。
慕云苍澜不愧是一代枭雄啊。"
江河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先生,那我们?"
诸葛糊涂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颊:“咱们已经尽力了,慕云苍澜一心要打是拦不住的。
尽快将消息送往凉州,让薛都护早做准备。
咱们尽可能的拖住燕戎五族的兵马,就行了。”
"诺!"
第1604章周巍然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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