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夜行》 序章 十八年前 大雨夜,长安城郊外的上官宅邸火光冲天,男女老幼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二十来个蒙面黑衣人隐藏在宅子外的树林中,冷冷地观赏着这出人间惨剧。 不多时,惨叫声渐渐消失,一个提着沾满鲜血长刀的黑衣人飞奔入树林,对着为首的黑衣人跪下抱拳。 “首领,已全部解决!” 黑衣人首领沉默良久,挥了挥手,淡淡地说:“让弟兄们再仔细搜查一下,切勿漏下任何人。” “是!” 报信的黑衣人又返回了燃烧着的上官宅邸。 那名黑衣人首领抬头望着不断下落的雨滴,低声说:“长安上官家,灭门。扬州李家,灭门。洛阳白家……会如何?” 身旁有人回应:“白家大概不会有事。” “是吗?”黑衣人首领说,“无所谓了,拿钱办事而已。” 说罢,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其他黑衣人一并跟上。远处,上官家的大火渐渐熄灭,血水混合着雨水从宅邸的排水渠中流出,将郊外的小溪染成了红色。名震江湖百年的上官家就这么凋零了。 洛阳城北一百里的朝岚谷,一队人马在趁着夜色向山谷内夺命狂奔。二十多人骑着快马,将五辆辒辌车护在队伍中间,辒辌车里间或传来小孩儿和女人的啼哭声。 身后不远处,百十个黑衣人提着各色武器紧紧咬着他们。 情况非常紧急,就在这时,突生变故,一辆马车的车辕断裂,拉车的马匹也一头栽到了路旁的巨石上,一命呜呼。人马随即停下,将车里的老人小孩拉了出来。 “莫老大!”一个身穿白衣,脸罩白色面纱的妙龄女子大声说,“你带着大家进谷!我来拖住他们!” 被称作莫老大的男子大概三十岁,面容刚毅,即便如此困境,也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焦急的神色。他对白衣女子说:“阿佻,他们可都是各门派的好手。” 白衣女子已经拔出马背上的长剑,挡在了人群后方,冷冷得盯着黑衣人袭来的方向。众人看向白衣女子的背影,天上月光明亮,白衣女子亭亭玉立,裙摆长发随风飘荡,如一副月下仙子图,可惜仙子手执长剑,杀气冲天。 白衣女子笑着说:“不拖住他们,咱们谁也走不了。就快进谷了,我们不能折在这里。” 莫老大低头沉思一会儿,抬头说:“阿佻,量力而行,打不过就跑。” 听到莫老大说这话,一个身背长弓的男子急切地说:“这怎么可以!我也留下来!” “潇哥,”白衣女子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你还要在谷中设置陷阱,不可留下来……大家都走吧,信我。” 大家都沉默着将坏掉的辒辌车里的行李拿出来,谁也不说话,都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长弓男子用力咬了咬牙,血气方刚的汉子忍住心中不舍,大声说:“活下来!” 随着莫老大一挥手,车队继续向谷中进发,而追杀他们的黑衣人也已经近在咫尺。 男子取下长弓,冲着黑衣人射去四箭,但均被击落。来追他们的黑衣人不是普通杀手,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毕竟今晚,对于他们的绞杀并不是某个单独的门派或组织发起,而是……大半个江湖商量好的,各派高手尽出。 车队渐渐走远,白衣女子的身影已然看不见。这时有人惊呼:“莫老大!我们到了!” 一个只能容纳一辆马车进入的山洞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就是朝岚谷的入口,守在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夫当关。 莫老大大手一挥,大声喊道:“进谷!” 这队人马有条不紊的进入山谷,长弓男子走在队尾,他转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眼眶有些酸涩,他怕今生再也见不到那个白衣女子。 黑衣人被一个女子拦下了。 为首的黑衣人大声问道:“拦路者何人?!” 白衣女子轻蔑一笑,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众人,脆生生地说:“剑仙,陈佻!” 说完,长剑刺出,陈佻化作一道白光,直刺向刚才说话的黑衣人。 剑仙陈佻这四个字,在江湖上还是能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的。她轻功冠绝古今,剑法出神入化。没人知道她在高手榜上排第几,但高手榜前十里没有一个愿意跟她捉对厮杀的,当今武林唯一一个绰号里带“仙”的奇人。 这些黑衣人里不乏名门大派的高手,即便是与陈佻敌对,但是能见到这样的身法与剑法,也算不虚此行。看到这干脆利落的一剑,不少人在暗暗叫好,更有人想单独与陈佻切磋。可惜,今晚的目的是不择手段杀光长风楼余孽,不能讲这些江湖规矩。 陈佻已杀入敌阵之中,独身一人在百十来号高手中间辗转腾挪,游刃有余。 喊杀声四起,大到远处守在山谷出口的长弓男子都听的一清二楚。 已经快到黎明,朝岚谷内静悄悄的,长弓男子早已布置好机关陷阱。几年前楼主莫老大花费巨资请人在朝岚谷内修建一处据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走投无路时可以暂居此处。谷内地形复杂,入侵者难以进入。 长弓男子并未进入山谷深处与众人汇合,而是守在出口处,他坚信那个奇迹一般的女子会活下来。每次都是这样,她负责断后,大家都以为她凶多吉少,但她都能逢凶化吉。 天亮了,男子等不下去了,毅然选择出谷。 刚出谷,就看到前方有很多人冲这边奔来,原本沮丧难过的男子忽然笑了起来。是了,她每次都能活下来。 当然,并不轻松。 陈佻跟这些高手厮杀半宿,身上已经有了几处刀伤。她早已不敢恋战,而是靠着绝顶轻功向山谷方向飞奔。若是平常,别说追兵们骑着快马,就算是骑着凤凰也追不上陈佻。可现在她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根本甩不开追兵。 “阿佻!”男子大喝一声,取出长弓,冲着陈佻连射三箭。 陈佻看着飞来箭矢,瞬间明白,攒起最后一点内力腾空而起,空中脚尖轻点,连踩三支箭矢,好似平地跳跃一般,踩到第二支箭时,她将长剑用力掷出。在第三箭上用力一点,身形忽地又向前弹射,又踩到了刚刚掷出的长剑上——这是她的成名技,这套轻功本来没有名字,但武林人士称之为“御剑”。 长剑落地,内力耗尽的陈佻落石一般向下坠落,长弓男子急忙飞奔向前接住陈佻,将她搂进怀里。 “阿佻!阿佻!”他呼唤着怀里的女子。 陈佻身体发烫,脸色一片惨白,气若游丝。 但她还是睁开了眼睛,虚弱地说:“潇哥……进谷……” 不再犹豫,男子抱起陈佻,不要命地向谷中飞奔。 是日,洛阳城白家。 白若云今年三十五岁,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白雪言今年四岁,大儿子白伯驹三岁,二儿子白仲炼两岁。二儿子并非自己亲生,而是去年从西域带回来的孤儿。 白若云坐在官邸大堂中,眉头紧锁。当下情况不大妙。他知道,昨天晚上长安上官家、扬州李家已经惨遭不测。如果不出意外,长风楼的人应该已经进入朝岚谷。 白家该怎么办?明哲保身?还是……全力一搏? 怎么博?家中护院、死士加起来一共七十多人,现在这洛阳城里,明处暗处的杀手估计有几百人。孩子们都还小,妻子又到了临产期,稳婆刚到。内忧外患,家里乱的不可开交。 白家虽说比上官家、李家成名晚,但是偌大的家业,断不能毁在自己手上。 刚想到这里,忽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护院们的惊呼:“什么人!” 白若云急忙冲出大堂,只见院子里出现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衣着华贵。 这人他认识,当然,整个江湖估计没人不认识他。 荆棘门门主,乔飞。 白若云伸手止住准备冲上前去的护院们,微微一笑,说道:“乔门主,别来无恙。贵足踏贱地,所为何事啊?” 乔飞也笑了,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与风度,开口回到:“无事不登三宝殿,乔某此次前来……想必白先生知道在下所为何事。” “哈哈哈,”白若云笑着说,“咱们就不打哑谜了,乔门主是想独占,还是……” 话未说完,乔飞就说道:“毁掉。白先生,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留着的好。” 白若云走下台阶,来到乔飞面前,低声说:“毁掉可以……但是在下想知道一件事。” “白先生请问。” “您此次前来,是代表荆棘门,还是代表整个江湖?” “白先生高看乔某了,荆棘门还做不了江湖的主。但白先生应该知道,如果不是荆棘门,不是乔某,白家,昨天晚上就……” 话点到为止,不能说的太明白。 白若云苦笑,他了解乔飞。如果说这个江湖还有正人君子,乔飞绝对算一个。江湖各大门派联手绞杀李家、上官家和长风楼,此事不义,如果不是乔飞在中间斡旋,那这场杀戮的规模会更大。 白若云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条交给乔飞,叹息一声,说道:“百年来白、李、上官三家收集的江湖秘闻都在此处。乔门主尽可付之一炬,未来三十年,白家不再过问江湖事。可否满意?” 乔飞摇了摇头,白若云眼底愠色渐起,咬着牙说道:“乔门主,不可欺人太甚啊。” “白先生,你理解错了,”乔飞依然心平气和,“此处秘密我们必然会毁掉,但白家,不能退出江湖。” 白若云有些想不明白,疑惑地问:“为何?” “白家向来只卖情报,不参合恩怨。这一点比李家和上官家都要好。你们白家只是做个认错的姿态,然后消停几年,江湖人这段火气过去了,白家就还是以前的白家。江湖需要制衡,如果他们没有半点制约,只怕,会比现在更加过分。” “哎,”白若云说,“我何尝不想如此,但人心可畏。李家、上官家就是前车之鉴。” 乔飞说道:“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白先生,好好考虑一下吧。乔某告辞。” 说完转身走出白家。 看着乔飞消失的背影,白若云又叹息一声,缓缓地坐在了台阶上。三十多岁的男人,瞬间老了二十岁。他知道,从今天起,白家再不会像以前那样辉煌了。他只觉得一阵胸闷,随即剧烈咳嗽,伸手捂嘴,有鲜血顺着指缝留了出来。 咳嗽越来越厉害,终于,喷出了一口鲜血。周边的护院们从震惊里恢复过来,急忙去喊府上的大夫。 白若云眼望苍天,痛哭流涕,大声喊道:“雨灼!凤瑶!承弟!长风!我白若云对不住你们啊!” 喊罢,整个人佝偻了下来。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小丫鬟满脸欣喜地跑了出来,大声喊着:“老爷!老爷!夫人生了!是个男娃!” 这算是白家唯一一件好事吧。 扬州城,虎威镖局大门紧闭,从门前过的老百姓觉得很奇怪,一般这个时候,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们应该在打拳习武,今天为何如此安静?如果此时有人停下脚步,仔细闻一闻,就能嗅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镖局后院,虎威镖局大当家陈领和他的几个儿子浑身鲜血,双手被反绑,齐齐整整地跪在地上,另一边,是蜷缩在一起的镖局妇孺老幼。镖局的镖师、趟子手早已死了个一干二净。 陈领已经五十岁了,一身横练的腱子肉,看起来像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他那张锐气十足的脸上写满了刚毅,即便此刻全家被人制住,他也没有丝毫惧色。 十几个黑衣人擦着钢刀上的鲜血,眼神冷漠,似乎眼前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个个待宰的羔羊。 为首的黑衣人蹲在陈领面前,低声问:“陈老爷子,我再问一遍,李凤瑶,在哪?” “哼哼,”陈领冷笑,“李家于我陈家有恩。大小姐的下落,我不知道。我就算真知道,你也别想从我嘴里问出半个字。” 黑衣人也不言语,挥了挥手,一个黑衣人把陈领十四岁的小儿子拖了出来,不等求饶,一刀戳向他的心口。 陈领几乎将牙咬碎,睚眦欲裂,他悲愤地说道:“若不是李家,我陈领四十年前就饿死街头,哪里还有我这份家业?别说杀我一个儿子,杀我全家又如何?!” “好,”黑衣人点点头,“就依你。” 黑衣人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说:“这老家伙确实不知道,不浪费时间了,全部杀了,早点儿回去复命。” 黑衣人都是职业杀手,杀人对他们来讲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手起刀落,一个个大好人头滚落。 夜羽小筑是江湖上势力最大的杀手组织,他们很讲规矩,只要钱给够,他们谁都杀,绝不透漏雇主信息。 唐举是蜀中唐门弟子,他并不姓唐,他只是个孤儿,从小被唐门收养,一直是外门弟子。他没有什么梦想,吃饱喝足就行。后来唐门遭难,唐举逃了出来,从此改了姓名。迫于生计,加入了夜羽小筑。 他杀人,是为了吃饭,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有很多,多到数不过来。 手起刀落,又一个虎威镖局的人死在了自己的手下。自己的同僚们跟自己的眼神一样,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机械般地挥着刀。 然后,他停下了。 墙角,虎威镖局的女眷们挤在一起,她们尖叫着、哭喊着。她们的下场只有死。但是,有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个小女孩,两岁左右。那个小女孩儿眼神空洞,白皙的小脸蛋沾上了血迹。 唐举知道这个小姑娘,他是陈领的孙女,陈敏月。 陈敏月呆呆地看着正在屠杀她妈妈、阿姨们的杀手,她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也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大家都不开心,她们都在哭。 为什么哭呢? 那一瞬间,唐举想到十几年前,他流落蜀中街头,被人贩子捡到。由于他呆呆的,没有人愿意买,人贩子就决定砍掉他一条胳膊一条腿,让他要饭。就在要动手的时候,师傅出现了。 “这娃筋骨看起来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多少钱?我买了。” 这样呆滞的眼神,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吧。 同僚已经向小女孩举起了钢刀,鬼使神差的,唐举用刀鞘格开了同僚的刀。同僚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同僚问。 对啊,怎么?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唐举低声说,“她有用。” “什么用?” 唐举不知道,但是唐举感觉到了,冰封的心里有火苗烧了起来。 小筑的规矩他懂,要么目标死,要么,自己死。 在那一瞬间,他有了主意。他趁同僚们不注意,抱起小女孩儿,一下越出墙头。 黑衣人们呆了一会儿,他们也不明白唐举此举为何意。 首领反应过来了,恶狠狠地对手下说:“你们两个,追上他们,提头来见我!” 唐举觉得自己疯了,他从来没有这么不理智过。头脑一热,把小女孩救了出来,可之后怎么办?自己功夫不差,可是怎么打得过整个夜羽小筑? 小女孩被他搂在怀里,她的表情依旧呆呆的,看不出喜悲。同僚们已经追上了,这两个都是小筑的好手,他打不过,何况他还带了个孩子。 扬州城外的小树林,三个人打在一起,没多大工夫,唐举就中了好几刀,伤势不轻。又一个不注意,左胸中了一刀,几乎将他的身体贯穿。那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力气。 完了,全完了,自己这一辈子,可能只有今天是为自己而活。 一个同僚走到他身边,冷冷地说:“兄弟,得罪了。” 一刀砍下,可是,唐举并没有感到被砍中,他抬起头,只见身前站着一个人。一身僧袍,秃脑袋,是个和尚。看背影,这个和尚年纪不小。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杀手们愣住了。 他们没有看清这个老和尚是怎么出现的,而且,他只用手就挡住钢刀,刀刃没伤他手掌分毫。 黑衣人冷冷地说:“大和尚,我们自家兄弟间的恩怨,还请回避。” “施主,”老和尚低声说,“你杀气太重。” “哼,别以为你们少林……”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整个人已经倒飞出去,撞断了一颗人腰粗的大树,冲击力太大,下半身被撞了个粉碎。再看老和尚,一脸怒气,血灌瞳仁。 “佛也发火!” 一掌拍出,隔了两仗远的黑衣人被震碎了胸骨,直接毙命。 瞬间毙掉两个夜羽小筑的好手。 老和尚走到唐举身边,蹲下身来。 唐举双眼已经开始模糊,他明白,自己是活不成了。 “大……大师……救救……” “施主,”老和尚握住唐举的手,“你伤势太重,恐怕……” “不……她……她……” 唐举用仅有的力气将小女孩送出怀抱,老和尚接过小女孩,问:“她是何人?” “陈……陈领……” “陈施主的孙女?” 唐举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几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老和尚似乎知晓一切,他轻声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施主迷途知返,可敬。” 听到这句话,唐举笑了,他释然了,原来做对的事,是这种感觉。 老和尚将小女孩放在地上,双手合十,默诵一遍《往生咒》。 念完往生咒,老和尚看向小女孩,一脸慈祥地问:“小施主,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儿奶声奶气地回答:“陈敏月。” “跟老僧走吧。” “我想回家,爹爹,妈妈。” “哎……” 人间悲苦,唯有叹息。 扬州城外的小树林,少林寺智诚大师的这声叹息,为这场腥风血雨画上了句点。 第一章 有凤来仪 朝岚谷夜色如水,幽暗的树林中,一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三个劲装男人围坐在篝火边,他们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低声讨论着十八年前的那场浩劫。 “然后,莫长风带着一众手下逃入这朝岚谷。我听我师兄说,当年围剿长风楼的高手不少,在谷外遇到一个拦路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低声说着。 年龄稍小一些的男人忽然插嘴:“刘老大,我知道,拦路的是剑仙陈佻。” 年龄更小的男人急忙问:“是那个剑挑四阎王,轻功冠绝古今的陈佻?” 刘老大点点头,回答:“对,就是她。她剑法确实厉害,这个不假。可是她竟然能在上百号高手的围攻下全身而退。这个长风楼,真的是卧虎藏龙。” “我听人说,当年的莫长风可是武林排名第二的高手,只输给少林智诚大师半招,压了清风观张道长一招。他手下有各大门派的高手,据说陈佻不算最强的。” 刘老大说:“不要听别人胡说,陈佻当年应该能排天字第四,没有比她强的了。” “那……老大,既然长风楼这么多高手,凭咱们三个……夜闯朝岚谷,不好吧?” “你什么意思?来之前就说了,怕可以不来。” “我,我知道,但我还是有疑问嘛。扬名立万的方法有很多,咱们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个?” “哼,当年长风楼坏事做尽,他们蜗居此处十八年,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攻武林。我们就算没找到他们,把这里地形勘察一遍也是一个壮举。” 三个人正聊着,全然没注意到一个白衣少女已经鬼鬼祟祟地接近了他们。 少女的长发用一根红头绳简单的挽了一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漂亮的脸蛋,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衣,赤着脚,右脚脚腕上用红绳挂着两个黄澄澄的铃铛。 正在说话的三人忽然听到身边的巨石后面传出了轻微的铃铛声。 三人止住呼吸,暗暗握住自己的兵刃,气氛有些紧张。 “你们……听到了吗?” “嘘。”刘老大让两人禁声,然后用眼神告诉两人,一左一右,包抄巨石。 随着一个坚定的眼神,三人从三个方向瞬间绕到了巨石后面。 果不其然,石头后面有个女子。只见这女子猫着腰,鬼鬼祟祟的样子。 “你是何人?!”刘老大斥问。 女子一脸诧异,但并没有恐慌,她呆呆地问:“本小姐自认轻功天下第一,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银铃一般。长的也好看,三个大男人看到她的脸和身段,竟然有些呆了。但是,她脑子似乎不太好使。三个人看着她脚腕上的铃铛,有些无语。 从少女姿色中回过神来的刘老大又叱问:“你是何人?” 少女微微一笑,脚尖轻轻用力,整个人忽然飘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巨石上——这女子没说谎,她的轻功确实不赖。三人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是也知道,这等轻功,举世罕见。 “听好了,”少女神气地说,“本小姐就是——长风教圣女,李凤岚!还不跪下!” 三人面面相觑,长风楼什么时候改叫长风教了? 李凤岚见三人不为所动,用有些焦急的语气说:“圣女哎,你们没听说过吗?就是江湖话本里那些,魔教妖女啊,明白了吗?” 三人点头又摇头,魔教妖女他们懂,但是你这个脑子不好使的魔教妖女,不懂。 李凤岚见三人不明白,鼻子都快气歪了,大声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们,你们来我圣教干什么?” “铲除你们这些妖人!” “哈哈哈哈,”李凤岚笑弯了腰,“就凭你们?” “就凭我们!” “好了好了,不闹了,既然你们是来打架的,”说到这里,李凤岚看了看周围,“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施展不开,随我来。” 说完,也不等三人回答,花间蝴蝶般朝远处飘去,三人急忙追上。 越追,三个人越觉得不对劲。首先,这女子轻功确实不错,不管三人怎么加速,女子始终跟他们保持三丈远,好像背后长了眼一样。其次……为什么要跟着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圣女走啊? 终于,李凤岚在一个湖边沙地上停下了。 “呐,就这里吧。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少女抱着胳膊,满脸的不屑。 刘老大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姑娘,我们不干以多欺少的勾当。我来会会姑娘,在下长鲸派……” 话没说完,李凤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懒得听你们自我介绍,来人!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从树林里窜出七八个人,不等三人反应,直接给按在了地上。 三人傻了,不是这女子脑子不好使,是他们三个脑子不好使。在敌人的地盘上就这么轻易的中了埋伏,这下算是丢了大人了。 “卑鄙!无耻!”三人还在做最后抵抗。 “拜托,”李凤岚无奈地说,“我是妖女哎,你跟我讲什么道理。拖下去!” 把三人绑了去,湖边重新安静下来。 李凤岚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伸了个懒腰,长袖滑落到肩膀上,露出了白皙的胳膊。一阵风吹过,清风吹动衣裙,向风的那一面衣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体上,远远看去,少女身段高挑、妖娆。 “哎呦。”似乎是踩到了小石子,硌的她脚掌生疼。她掰起脚丫子检查了一下脚底板——全然没有淑女作态。 这是第三起了,这一个月有三拨人来探谷,都是小角色。李凤岚忽然觉得,谷外面的江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这种感觉一向很准。 正瞎想着,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自己,声音越来越近,是个少女的声音。 “小姐!小姐!” 李凤岚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黄色身影风风火火地朝自己飞来。 黄衣少女不一会就跑到了她眼前,跑的太急,黄衣少女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李凤岚问:“琥珀,怎么了?” “哈……”琥珀用力调整呼吸,俏丽的小脸蛋上都是汗水,“谷主他……谷主他……” 李凤岚暗道不妙,不等琥珀说完,用最快的速度向谷内飞去。 身后琥珀在哀嚎:“啊呦,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嘛!” 不多时,李凤岚已经飞奔至朝岚谷深处。这里有一大片平地,平地上屋舍俨然,房屋周边是一块块的农田,看起来和别处山村没什么不同。这里就是当年长风楼众人的栖息地。经过了十八年,谷里已经添了不少新丁。再加上这些年在外逃亡的长风楼人加入,谷中人口已经快到两百。 李凤岚向着谷中最大的一座建筑奔去,虽是深夜,但是这里依然灯火通明。 屋子里有很多人,都是以前长风楼的骨干。 李凤岚刚进门,就被一个面色蜡黄、颧骨高挺的中年女人拦住了。 李凤岚一见这个女人,原先的着急忙慌瞬间就没了,立马温顺的跟个小猫似的。整个朝岚谷,天老大,李凤岚老二,她谁也不怕,唯独怕这个中年女人。 “鞋呢?又光着脚!一点女孩儿样子都没有!”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 李凤岚低声下气的说:“出去的急……忘穿了……” 中年女子大喝一声:“翡翠!” 一个青衣女子款款来到二人身边,低声问:“娘,什么事?” “你给我看住她,她要是再不穿鞋,就往她腿上再绑两斤甲马!” “知道了。” 李凤岚赶紧岔开话题:“周婶儿,老莫他怎么样了?” 周婶儿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没事,又是吐血。侯神医在里面呢,查来查去,还是没什么毛病,不影响吃喝。” “我去里面看看。”说完,冲进了内室。 这时候,琥珀才推门进来,给小丫头累的快虚脱了。 “啊呦,翡翠姐,”琥珀凑到翡翠身边,没骨头一般瘫在翡翠身上,“下次有事你去叫她,我可不要去了。” 翡翠面无表情,在琥珀的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拧的琥珀直呲牙。 翡翠教训她:“仗着有点儿天赋,练什么都不专心,跑两步就喘,懒死你。” 琥珀还想说什么,大门又开了,一个背着弓箭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翡翠问中年男子:“爹,机关我都检查过了,没有破坏的。这几个人看来是凑巧进来的。” 中年男子点点头,走到周婶儿身边,问:“阿佻,谷主怎么样了?” 中年女人就是当年拦住上百号高手的陈佻,岁月不饶人,当年的仙子,经过岁月打磨,已然是个黄脸婆了。中年男人叫周潇,入谷之前俩人感情不错,入谷后,陈佻养好了伤,俩人就成亲了,次年就生了翡翠。 陈佻已经半夜没睡,有些倦了,有气无力地回答:“没事,还是老样子。” 内室,莫长风端坐在桌子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为他诊脉。老者名叫侯臻,几十年前就名震江湖的神医,十八年前跟谷中众人走散,一直到十五年前才回谷。 侯神医闭着眼睛,捋着胡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时候,李凤岚闯进来了。 “老莫!你没事吧!” 侯神医一手拦住了跑过来的李凤岚,眼都没睁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安静。” 李凤岚不敢吱声,在一旁乖乖地候着。 过了半晌,侯神医松开了诊脉的手,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 莫长风问:“侯爷,还是老样子?” “脉象四平八稳,什么事也没有。你吐血的时候,哪儿不舒服吗?” 莫长风摇头:“没,就像水喝多了反胃一样,吐出来什么事都没了。” 侯神医沉思:“奇了怪了。” 李凤岚瞅准时机插嘴:“会不会有人下毒?” 莫长风不耐烦地说:“不是毒还能是什么?” 侯神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李凤岚,问:“岚丫头,你今年多大?” 李凤岚一脸雾水:“十七啊。” 莫长风也意识到了什么,喃喃的说:“八月十六,这丫头就要十八了。” 李凤岚纳闷,怎么还跟自己有关系? “哎呀,你们不要打哑谜,这事儿跟我还有关系呢?” 莫长风想要开口说话,侯神医立马制止:“谷主,慎重啊。” 莫长风摇了摇头:“躲不掉的……侯爷,你回去休息吧,也让大家也都回去吧。岚丫头,你留下,我有事跟你说。” 侯神医出了屋子,没多大工夫,大厅里也安静了。李凤岚抱着胳膊蹲在一旁的椅子上盯着莫长风,莫长风撇了她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 李凤岚赶紧老老实实地做好,满怀期待地问:“老莫你快说,这事跟我什么关系?” 莫长风思考良久,开口说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吧?” 李凤岚点头回答:“我知道啊,你们说的,十七年前,有人把我丢在了朝岚湖旁边,周婶儿把我捡回来的。” “对,但是……谷中机关密布,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的深入谷中腹地,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呢?”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啦,我也问过周婶儿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啊。” “其实我们都知道的。” “都知道?” 莫长风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来走到房间里挂着的一幅美人图前。画上的美人穿着华丽,但是没有画脸。李凤岚从小就见过这幅画,小时候来莫长风这里玩也经常见到,对于这幅无脸美人图她也问过,可惜没人能给她答案。 莫长风缓缓地说:“十八年前,因不满李、上官、白三家情报合并。武林各大派纠结了一帮人,对扬州李家、长安上官家,以及我们长风楼发动袭击。一夜之间,江湖两大豪族惨遭灭门。这些江湖往事,跟你讲了不止一次了。但我们刻意隐瞒了一些东西……上官家大公子,上官承,与李家大小姐,李凤瑶,两人互生暧昧。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两家都很赞成。” “等一下!”李凤岚叫停,“李凤瑶??”她意识到了,这个李凤瑶跟自己的名字就差了一个字。 “对,李凤瑶。十八年前那一天,两人刚成亲不久,李凤瑶回家省亲。惨案发生之后……根据后来回谷的兄弟们说,李凤瑶没有死,而是失踪了。直到两年后,阿佻在湖边捡到了你。按照时间推算,如果当时李凤瑶已有身孕,那孩子……跟你年龄相当。” 李凤岚有些震惊,短短几句话,就把她的身世说了出来,涉及两大豪门。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简单,但并没有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莫长风看了看李凤岚,说:“你别紧张,你不一定是上官承和李凤瑶的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 “别人都说李凤瑶知书达理,是个大家闺秀……这是江湖传言。当年我与他们夫妇二人熟识,李凤瑶并不是个大度的人,小心眼儿,爱记仇,多疑,小姐脾气,而且非常护短。如果她有合适的藏身处,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孩子丢到外面的,她不那么相信别人。啊,对了。” 莫长风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破旧的荷包,说:“这是当年放在你身边的,我们拆开过,里面有张纸条。” 李凤岚迫不及待地接过荷包,取出里面的纸条。纸条已经非常破旧,稍微用力就会坏掉。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十六年后,此女,出谷。 李凤岚想了半天,十六年后,不就是今年吗? 李凤岚问:“我出谷做什么?” 莫长风也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谷里的设计,李凤瑶也参与了。当年能入谷的除了长风楼一众兄弟姐妹,就只有上官承夫妇……和白若云。” “白若云?” “白家家主,听说,十八年前那事过去之后,没过几年他就郁郁而终了。” 李凤岚脑子有些乱,许久,她理清了思绪,坚定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李凤瑶,不是我娘。” “觉得?” “对,老莫,我有个猜想。” “说来听听。” “我当年进谷这事,在江湖上,虽说不是人尽皆知,至少那些大人物是知道的。他们不可能不监视朝岚谷的一切。我现在出谷,必然也会被各方知晓。到时候……会有人监视我,也会有人杀我。李凤瑶就等那些按捺不住的人出手,以此引出当年事件的始作俑者。她只要把一个婴儿放进来就行,会有人认为这个婴儿就是她的孩子。我只是个诱饵,犯不上放自己的孩子进来。” 这个说法并未让莫长风惊讶,他只是点了点头,说:“岚丫头,你确实很聪明。我们想了几天几夜的答案,你一会儿就想到了。不过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你出去冒险的。你从小在谷里长大,大家把你看做自家孩子。这些事情你知道就行,安心在谷里待着,我们自有打算。” “不,”李凤岚摇着头说,“我早就怀疑,谷里有内鬼。你从年前就开始吐血,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吐一回。谷里没有外人,能下毒的,只有我们自己人。这是李凤瑶在警告你,她能让你吐血,也能毒死你。我如果不出谷,按照你说的,以她的性格,绝对敢这么干。” 莫长风欣慰地笑了笑:“没白疼你……出谷一事,明天我们再商议商议。至于内鬼一事,你不要再提。” 莫长风无奈地摇了摇头:“天不早了,丫头,回去休息吧。” 百花楼,洛阳城最大的青楼,有名的销金窟。虽然是深夜,这里依然灯火通明,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二楼临街的走廊里,一个俊俏书生慵懒的斜靠着栏杆,手摇纸扇,看着天上月。 “哎……”书生故作惆怅,“玲儿姑娘,你说,这月亮上,有没有仙子啊?” 隔壁屋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清脆笑声,那女人娇笑着说:“白三公子,你从昨儿个就在问我月亮上的事,我哪里知道?我又不住在广寒宫里。” “有的,有的,”书生笑着说,“没多久,这仙子就要下凡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都知道……哎,有凤来仪……就是不知道仙子漂亮不漂亮啊。” “白三公子,”屋内女人问,“哪有不漂亮的仙子?” 书生无奈地说:“我们家仙子就不漂亮。” “白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倾国倾城,这几年去您府上提亲的人都快要踩烂您家的门槛了,还不漂亮?” “哎……”这次是真惆怅,“我姐要是能多给个零花钱,她就漂亮了。” 提到钱,屋内女人想起了什么:“对了,白三公子。昨儿妈妈跟我说了,你欠我们的三百两银子要是再不还,她可就要上你们家闹去了。而且,还说不让奴家再接待你,你给的好处,都不够我买胭脂的。” “玲儿姑娘,俗了,”书生一本正经地说,“我喝的是素酒,哪花的了三百两?怕不是你家妈妈看我家大业大,故意坑我。” 话刚说完,就看到街上走来一顶轿子,轿子后面跟着八个精壮汉子。 书生立马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急切地说:“玲儿姑娘,咱们明儿再见啊!我家仙子杀过来了!” 第二章 出谷 朝岚谷内部,莫长风的客厅里,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李凤岚、翡翠、琥珀三个姑娘坐在客厅外的台阶上,百无聊赖。 忽听得屋里传来陈佻的怒喝:“我绝不答应!这明摆着让这丫头送死!莫老大,我们不能按着李凤瑶的路子走。” 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阿佻,我们也知道,可我们怎么办?长风楼重出江湖?让岚丫头一个人出去,至少告诉江湖人士,我们选择低调行事,不想大动干戈。如果我们这二百多人一块儿出去,江湖怎么想?十八年前的惨剧再来一次?” 周潇语重心长的声音也传来:“九叔,阿佻,你们不要吵了,这样争吵吵不出什么结果的。” “大家静一下,”是莫长风威严的声音,“昨天我跟岚丫头聊过了,我想了一宿,认为岚丫头出谷比较好。这并不是为我自己考虑,我们也不知道李凤瑶具体有什么打算,不过,她肯定不希望岚丫头死的早,所以一时半会儿,岚丫头是安全的。” 李凤岚慵懒的伸了伸胳膊,笑着对翡翠说:“其实,周婶儿还是挺关心我的。” 翡翠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问:“你想出去吗?” “想啊!”李凤岚回答,“朝岚谷是很好,可是一直在里面呆着也不好啊,你们不想出去走走嘛?” 琥珀两眼放光:“想啊想啊!我听侯神医说,谷外面虽然乱糟糟的,但有很多有趣的人。” 翡翠很了解自己的小姐妹,李凤岚这个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样,非凡夫俗子,又像山雾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这个朝岚谷,关不住她的。何况,李凤岚确实担心老莫的安慰,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三人正说着,大厅的门打开了,陈佻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凤岚,眼圈有些红。 “岚丫头,进来。” 李凤岚急忙站起来跟陈佻进了大厅。 大厅里氛围不大好,每个人脸上都有愁容。 刚进去,莫长风就问她:“岚丫头,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不用问了,我愿意出谷。”李凤岚表现的心直口快。 陈佻急忙说:“她就是想出去玩!” 莫长风没理会二人的话,直接问:“你出谷之后,先要做什么?” “去洛阳白家。” “为什么?” “当年白家虽然安然无恙,但也算是受了奇耻大辱,这种大家族,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想跟白家结盟?” “探探口风嘛,能结盟最好。” “然后呢?” “等。” “等?” “等李凤瑶,以及那些想要见我或者想要杀我的人。” 众人都知道,李凤岚不傻,她知道这事多么危险。可是,就算再冰雪聪明,她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到时进了江湖,怕不是心里琢磨的好,遇到事就慌,全然不会变通。有几个老人暗自摇了摇头。 莫长风又问:“如果遇到危险怎么办?” “打不过就跑喽。” 陈佻瞪着她,厉声说:“打个屁!你从小到大,除了会三脚猫的轻功,别的武功一盖没学,小流氓你都打不过,你还想跟谁拼命?” “哎呀,周婶儿,”李凤岚撒娇,“人家的轻功可不是三脚猫。” 周潇低声说:“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最起码带两个人。” 莫长风问:“周老弟,你认为带谁合适?” “带两个身手不错,有江湖经验的。” “我!”陈佻大声说,但立马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变了,急忙又说,“不是,我还是不同意她出谷。” 李凤岚笑着说:“带谁我已经想好了。” 莫长风问:“谁?” “翡翠,琥珀。” “不行!”陈佻声音更大了,“三个丫头片子!你们懂什么?到时候让人卖了都还有替别人数钱!” 李凤岚解释:“你们听我说嘛……各位叔叔伯伯们,以前都是名震江湖的大人物,仇家自然不少。现在江湖上对我们长风楼可还是敌视的,你们不管谁出谷,别人都有借口直接找我们麻烦。我们三个不一样,我们三个黄毛丫头,没找谁没惹谁的,不会有人明着找我们麻烦的。” 陈佻冷哼一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李凤岚没理陈佻这茬,继续说:“翡翠和琥珀的功夫大家都了解,即便是在高手林立的长风楼,也算是顶尖的。而且,她们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我们三人比较默契。” 门外的琥珀听到这话,脸上的欣喜难以抑制。翡翠则皱起了眉头,埋怨了一句:“我可没说我想出去。” 琥珀笑嘻嘻地看向翡翠,轻声问:“那翡翠姐,昨天晚上你干嘛收拾行李啊?” 翡翠一把掐住琥珀的脸蛋,教训道:“我让你偷窥!” 这时候听到侯神医说:“翡翠手下功夫扎实,人也冷静,就有一点,这么年轻就到了瓶颈。琥珀天赋好,但是练功不太认真。她们两个去江湖上历练历练也好。” 听侯神医这么说,陈佻更加急切了:“侯神医!三个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忍心看他们去冒险?姑娘家家的,历练什么?以后成亲嫁人,自然有人护着她们。” 陈佻这话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妥。她二十年前就是驰骋江湖的剑仙,那时也不过十九岁,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别人瞧不起女人。现在自己年龄大了,女儿也长大了,直接推翻了自己年轻时的立场。 听到自己娘亲说出这句话,一向性情冷淡的翡翠觉得心头一暖:还是亲娘知道疼自己。 大厅里又争吵了一会儿,陈佻又出来了,对翡翠和琥珀说:“跟我来。” 两个姑娘急忙跟上陈佻,一路到了陈佻家中。 陈佻带两个姑娘进了卧室,掀掉床板,从里面取出一长一短两个木盒。 拭去木盒上的尘土,轻轻把木盒打开。长盒内是一柄长剑,短盒内是一把一尺来长的匕首。 陈佻默不作声,将长剑递给翡翠,匕首递给琥珀。 两人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看向陈佻,只见这位昔日剑中仙子的双眼更红了。 陈佻轻声对翡翠说:“这把剑当年我以为取不回来了,你爹后来去谷外找了找,竟然找了回来。我当年刚出江湖的时候,你外公托人为我打造的。这么多年了,剑还像新的……翡翠,拿上这把剑,防身。” 又对琥珀说:“你这丫头天赋极好,再难练的招式,看上一遍就能学会。这些年,什么兵刃你都学了,唯独贴身搏杀的功夫学的不到家。到了江湖上,遇见功夫好的敌人,就用尽你所学对敌。遇见功夫差的,就用他们磨炼你的短兵技巧。” 琥珀小心翼翼的问:“周婶儿,你……同意我们出谷了?” “哎……”陈佻叹息,“其实我心里明白,出谷是最好的选择。我们长风楼众人,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总有个出去的契机。我是关心则乱……” 说到这里,陈佻终于忍不住掉眼泪。当年她对上百十号武林好手,身负重伤都没有落泪,现在看着自己养大的三个姑娘要出谷了,心里别提多难受。她一把搂住翡翠和琥珀,哽咽着说:“等出了谷,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凤岚从小就不喜欢打打杀杀,武功平平,你们两个要保护好她。还有你……” 她推开二人,捧起琥珀的脸蛋:“那年谷外饥荒,刘镖头把你送进朝岚谷,等出去了,有机会一定要找找自己的父母。” 琥珀这丫头最感性,看到陈佻挂着泪珠的脸,以及她说的话,琥珀眼角的泪水就跟断线珠子一样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哭着说:“周婶儿,如果我在外面受欺负,我一定回来找你给我报仇。” 陈佻点点头说:“遇到打不过的,就提剑仙陈佻,他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的。” 门外,周潇和李凤岚并肩站着,里面的对话俩人都听到了。 李凤岚挠了挠后脑勺,无奈地说:“……周婶儿她,说的好像我们这一去就不回来了似的。” 周潇抬手给她头顶来了一巴掌:“死丫头片子,你不是个冷酷的人,装什么满不在乎?” 李凤岚撇了撇嘴说:“那我总不能进去跟着哭一场吧。” 话虽如此,可李凤岚感觉到眼眶涩涩的。是啊,这一出谷,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以前在谷里闯了再大的麻烦,顶天被周婶儿打一顿,以后在外面惹麻烦了……可能就要赔上性命了。 朝岚谷的清晨,白茫茫的雾气填满了整个山谷,这也是“朝岚谷”三个字的由来。 谷里的人们几乎都来送行了,场面有些沉默。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帮着三个姑娘把行李放到马车上。 一个头发如乱麻一般的少年偷偷接近李凤岚,鬼鬼祟祟地问:“岚儿(儿化音),你们三个,没问题吧?” 李凤岚没好气地回答:“有什么问题?” “不是,我的意思是,”少年耐着性子说,“要不带上我呗,我的功夫你是知道的,年轻一代里除了翠儿(翡翠)谁能打的过我?” 李凤岚白了他一眼:“上个月琥珀让你一只手,你在她手下都走不了二十招。” 周潇拎起少年的后脖领子,提溜小鸡崽子一般把他放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对李凤岚说:“岚丫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一笑,说:“周叔,你不用劝啦,我会照顾好翡翠和琥珀的。” 莫长风走到众人面前,面色和蔼,他对李凤岚说:“岚丫头,临走前我还是要交代你一下。” “您说。” “江湖上还有我们长风楼的人,出谷以后,先去山下的镇远镖局找刘镖头。刘镖头每年都来,你认识的。他会给你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人。” “我知道啦。” 说完,李凤岚轻巧地跳上马车,像模像样地一抱拳,颇有豪气地说:“诸位叔叔大爷,婶子大娘们,我们这就出发了,不用担心,遇到危险,我们会跑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放心,我会尽早查明当年的幕后主使的。”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谷中雾气开始慢慢消散。翡翠甩动马鞭,一声清冽的破空声传来,这辆马车开始缓缓地向山谷外行驶。 陈佻看着逐渐消失在雾气里的马车,早已哭成泪人。刚才三个姑娘临行前她一句话都没说,不是不想说,是真舍不得说,真怕仨姑娘有啥好歹的。 周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相信她,她从小就鬼精鬼精的……别哭啦,咱们回去吧。” 马车车棚里,李凤岚静静地坐着,听着车辕转动的声音,她有些迷茫,也有些后悔。一直期待出谷,真到这一天,自己又舍不得了。倒是琥珀,开心地不得了,麻雀一样的在李凤岚耳朵边叽叽喳喳,对外面的世界无限憧憬。 “琥珀,你安静一点,”李凤岚说,“我在想事情。” 琥珀问:“小姐,你在想什么?” “想以后的事情。” 赶车的翡翠说了一句:“你不是都想好了吗?” “多想点儿总没有错的。” 太阳升起来了,雾气也已经散去。李凤岚掀开窗帘,看向来时的方向,已经看不见聚集地了,只能看见袅袅炊烟在远处升起,不知道周婶儿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好吃的,早知道,吃完午饭再走也不迟。 她正感慨着,就听翡翠问她:“喂,你真不觉得李凤瑶是你娘吗?” 李凤岚回答:“不觉得……恩……说到她,你说,老莫房间里挂着的那副无脸画,是李凤瑶吗?” 翡翠回答:“应该是。” “我记得小时候这幅画是有脸的啊。” 琥珀用力点点头:“对的对的,我也记得……恩,应该是我五岁的时候,后来这幅画就没有脸了。” 李凤岚若有所思:“被人刮去了?被谁呢?老莫吗?” 当然,当下没人能给她回答。 夜羽小筑一开始的时候确实只是个小筑,它位于泸州城的某个小巷子里,至于具体是哪条巷子,那就没人知道。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夜羽小筑的规模早就碾压从前,在各地都有分座。 此刻,夜羽小筑的总座地下室里,诺大个地下室,只点了五盏油灯,因此非常黑暗。地下室里有五个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其他人站在一旁。 “首领,”一个青衣文士打扮的人说,“听说,朝岚谷那边,这几天有人要出来。” 魁梧男子只是挥了挥手,对此事似乎并不关心,而是问:“昨天,司夜说有个大单子,说给我听听。” 青衣文士回道:“白蛇吐信,岳城。” “岳城?”魁梧男人思索一会儿,“是……长风楼的人?” “对,就是那个岳城。” “恩,看来,大人物们先按捺不住了。他们是想趁着朝岚谷的人出来,把长风楼余孽先给杀干净了?” “首领明见。” “让司夜去吧。” “是首领……那,朝岚谷那边?” “派几个新手去做就好,意思到了就行。长风楼主要人物一个都没死,我可不想触这个霉头。让那些大人物头疼去。” “是,首领。” 荆棘门门主卧室,老门主乔飞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乔飞,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半个月前他身中奇毒,药王谷的方神医来过,说此毒无解。 此时正有几个侍女在一旁伺候,突然,乔飞开始剧烈喘息,黑色的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几位侍女不知所措。这时,卧室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熊一样的壮汉闯了进来。 “老门主!”壮汉声如洪钟,“有个丫头片子闯进来了!武功好生了得,兄弟们都不是对手!不知道是哪里的仇家,你快跟我走!” 一个侍女焦急地说:“门主他身子这么虚弱,哪里经得起折腾。” 乔飞突然用力摆手,壮汉凑到床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低下来:“老门主,您要说什么?” “让她……”乔飞用着最后的力气说,“让她……进来。” “什么?”壮汉一脸不可思议。 “快……” 没办法,壮汉只得依老门主的话。 他快步来到荆棘门广场,大广场上,一个红衣女子被门内众人团团围住。红衣女子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算是个美人,只是脸上的表情过于冷漠,像冰雕的一般。手持一把雨伞——雨伞应该是精钢制成,亮晃晃的,每个伞骨都是一柄亮晃晃的钢针,是一把兵器。 从她进门开始,她就没有说过话。跟她交手的人也没有被她打伤,她只是用内力将那些人震开。整个荆棘门,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跟她过几招。 “姑娘!”壮汉恶狠狠地说,“我们门主有请。” 这个女子终于说了一句话:“带路。” 壮汉在前带路,女子跟在身后。他听那女子走路的时候传来“嘎达、嘎达”的声音,想是鞋底也藏了什么暗器。 到了门主卧房,红衣女子随手将钢伞丢到桌子上,走到乔飞床边。 乔飞看着红衣女子,脸上露出欣慰地笑容。 “你……你……”乔飞的声音更加虚弱了。 红衣女子蹲下身,握住乔飞的手,轻声说:“老门主,切勿多言。” “孩子,”乔飞有些缓过劲儿来,“乔某……有愧……今日起……荆棘门……就是……你的了。” 壮汉目瞪口呆,他想不到为什么门主会做这个决定。 红衣女子只是淡淡地回答:“好。” 乔飞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枕头,然后脑袋一歪,没了生气。 “老门主!”壮汉悲痛的喊了一声向床头扑去,结果被红衣女子右手轻轻一拨就退出去三步远。这一下就让壮汉从悲伤变成了震惊……眼前这个女子,也就是二十来岁,为何有如此充沛的内力? 女子冷冷地说:“聒噪。” 然后她轻轻抬起乔飞的头颅,从枕头下摸出两封信,她将一封信收入怀中,另外一封信丢给壮汉,说道:“叫上所有门人,大厅集合。” 这女子的话有股不符合年龄的威严,壮汉不自觉的听从命令,退出了卧房。 女子又对两个侍女说:“给老门主整理遗容,如果不敢,就在门口守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 说完,拿起自己的雨伞走了出去。 荆棘门大厅内,门众已经被壮汉聚集起来,几个跟壮汉熟络的人围着壮汉,低声询问着。 “熊三,门主怎么样了?突然把我们聚起来为了什么?” 熊三这人很忠厚,只是脑子不太行,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说老门主已经不在了,或者说,他自己也不敢说。 又有人问:“那女子是谁啊?老门主跟她说了什么?” 说话间,众人听到大厅门口传来“嘎达、嘎达”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红衣女子一脸冷漠地走进了大厅。无视厅内众人,径直走向门主宝座。她并未直接坐上去,而是站在宝座前,面向众人。 有人不忿地说道:“你是何人?!那地方是你站的吗?” 女子并未回答,而是盯着熊三说:“你,念信。” 熊三这才想起来刚才女子丢给他一封信,他慌慌张张地掏出信,拆开来,开始朗读。 “诸位……兄弟,某,某,什么……不久矣……” 念到这儿,熊三想起来,自己好像不怎么识字,于是把信塞给了一个儒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冯师爷,你念。” 冯师爷狐疑地打开信件,念了起来。 “诸位兄弟,某命不久矣。承蒙照应三十载,今生虽有所憾,但天命易数非人力所能违。若受鸩而亡,切不可复仇。他日有女曰沈香枝来,荆棘门是以莅之。某别无所求,唯此尔。” 念完,冯师爷的眉头皱了起来。 熊三小声问:“冯师爷,啥意思啊?” 冯师爷低声解释:“就是说,如果老门主是被人毒死的,不要让我们报仇,还说,把荆棘门门主的位子传给一个叫沈香枝的女子。” 有人窃窃私语。 “老门主,不在了?” “估计是真的……哎……” 熊三问:“是老门主写的吗?” “看字迹,是老门主的。” 那红衣女子突然说道:“我就是沈香枝,从今天起任荆棘门门主。若有不甘心的,库房拨给银两,可自去之。留下来的,听我指使。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有人有意见,江湖人嘛,有意见就讲道理,道理讲不通了就动手。但是现在,道理在沈香枝这边。荆棘门至今也不过三十多年,一直都是老门主乔飞说了算。现在人家指定了继承人,别人自然说不了什么。可是,这不代表所有人都是服气的。大厅里只要是上了年纪的,少说也跟了乔飞二十年,自己有没有资格当门主不说,怎么就要让一个没见过面的黄毛丫头来统领他们? 可是,又不能动手。沈香枝的实力刚才他们都见识到了,门内好手不少,在她面前都跟稚童一样不堪一击。 走?荆棘门乔飞以仁义闻名,这些年得罪的江湖败类不少。如果离了荆棘门,保不齐要被人打闷棍。 这大概就是大部分人的心理活动。 冯师爷忽然冲沈香枝一拱手,大声说:“属下冯耀,唯沈门主马首是瞻。” 厅内众人有些傻眼,冯师爷虽然是个聪明人,但并不奸诈,不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啊,怎么就带头拜见新门主了?他们倒也知道,冯师爷看人一向很准,有几个信得过他的也跟着向沈香枝行礼。其他有意见的则默不作声。 这时候,门房小厮突然闯进大殿,慌慌张张地喊道:“诸位!不好了!无火帮和彩云会的人杀到门口了!” 第三章 镇远镖局 众人心里一惊,无火帮和彩云会倒是有些实力,因为和荆棘门地盘相邻,这些年摩擦不断。前几日老门主中毒,不知是谁透露了风声,这俩帮会几天前就在山下聚集了人手。今天看到沈香枝一人打进门来,他们觉得时机成熟,就趁乱杀了上来。 虽然是危机一件,但有人心中窃喜:倒要看看新任门主手段如何。 冯耀刚想解释下无火帮和彩云会的来龙去脉,不料沈香枝先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话是对熊三说的。 熊三回答:“大名儿没有,小名儿熊三。” “好,”沈香枝发号施令,“熊三,你带几个机灵的帮众,去守住老门主的遗体。其他人,跟我去大门。” 说完,不等谁提意见,径直向大门走去。 荆棘门大门紧闭,门外叫骂声不断。 冯耀跟在沈香枝身侧,边走边低声介绍着无火帮和彩云会。 “门主,无火帮和彩云会,您知道吗?” 沈香枝回答:“知道,不入流。” “对,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也是有不少好手的。” 沈香枝点了点头,大声吩咐:“打开大门。” 大门打开,门外乌泱泱的站着一票人马,冯耀估算了一下,估计二百多人。 荆棘门入门要求非常严苛,老门主选人标准很高。这也导致了荆棘门虽然名声不错,但人丁并不兴旺。再加上前段时间嵩山派举办武林大会,门里七八个好手赴会,现在还没回来。这让人手更加捉襟见肘。 随着大门打开,叫骂声也停止了。 对面一个头发花白的独眼老头冲着荆棘门众人大喊:“乔飞呢?!让他出来!老头子找他有事!” 冯耀小声解释:“此人是彩云会帮主,吴天明。那只眼睛,就是老门主刺瞎的。” 沈香枝没回应,不知按了伞柄上的哪个机簧,伞柄前段吐出一扎来长钢刺。她把钢刺顶在身左侧的地砖上,从左侧滑向右侧,画了个半圆。传出尖利的摩擦声,冒起一串火光。 对面有些疑惑,这女子不是刚才打进荆棘门了吗?怎么又跟荆棘门人站在一起了? 沈香枝沉声说道:“我是荆棘门新任门主,沈香枝。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跟你?”吴天明不屑地说,“女娃娃,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让乔……” 话没说完,沈香枝直接打断:“说不通就打。” 荆棘门这边也出了一身冷汗,虽说都不怕死,但是新门主半句道理都还没讲,直接开打? 对面也懵了。其实刚才已经有消息传来,说乔飞已经死了。他们料到这时候荆棘门内部一定乱作一团,这才敢杀上来。谁知这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看这女娃的面目,不像是个好相与的。虽说己方人多势众,但是对上荆棘门,谁吃亏还不一定。 见半天没人说话,沈香枝问:“打还是不打?” 冯耀暗暗赞叹新门主的手段,快刀斩乱麻,这时候万万不能示弱。 沈香枝向前一步,说:“单打独斗,还是群起而攻,随你们。荆棘门,唯我,一人一伞而已。还不敢打?” 连荆棘门这边都觉得新门主有点儿太狂妄了。 吴天明咧嘴一笑,阴测测地说:“装腔作势,华锋!” “在!”一个手提钢枪的汉子走上前来。 “既然这位沈门主要打,小华,你且代我会会沈门主。” “是!” 华锋走到沈香枝面前,抖了个枪花,单手握住钢枪枪尾,将枪举到与胳膊平齐的位置,指着沈香枝说:“沈门主,请。” 然后白光一闪,双方都没看清沈香枝的动作,只觉得刮了一阵风。风停之后,对决的两人都还站在原地,不同的是,沈香枝左手提了一只胳膊,那条断臂还握着长枪。 沈香枝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好像没有动过一样。 华锋看到沈香枝手里的断臂,才明白过来那是自己的胳膊,霎时间剧烈的疼痛传来。华锋抱着断臂处不停哀嚎。 荆棘门这边明白了,明白新门主为何如此狂妄,因为她有狂的资本。或者,对于沈香枝来说,这根本就不是狂,仅仅是她单方面的理所当然。这时他们又明白了,刚才沈香枝打进山门,只击退,不伤人,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 沈香枝冷冷地说:“急什么,我还没讲规矩。” 她顿了顿,继续说:“单打独斗,三局两胜,生死不论。群起而攻之,要么我死,要么,你们死光。” 华锋还躺在地上个哀嚎,吴天明人都傻了。他今年七十三岁,闯荡江湖五十多年,这样的身法,他没见过,他甚至都没想过。 “对了,”沈香枝补充一句,“你们只有这两个选择,没有第三项。今天,不存在和解。” 半晌,无人应答。 沈香枝将断臂扔在地上,冷冷这看着眼前的乌合之众。 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就消失。 彩云会和无火帮是有几个好手,但在一流高手里根本不够看。现在沈香枝展现出来的实力,怕是远超普通高手,搞不好这女子已是天字前十。刚才那一招没人看见,出手就是重伤,这等实力,不是这些小虾米能够企及的。 一起上?如果说没这女子,一起上还有些胜算,现在加上这么个绝顶高手,怕是悬了。 沈香枝向前迈了两步,轻描淡写地踢了华锋胸口一脚,华锋整个人贴着地向后飞去,众人赶紧闪开,华锋飞出去十来米才停下。哀嚎声停了,看样子是昏死过去了。 “算了,”沈香枝说,“我帮你们选吧,一起上吧。” 说完也不等谁反对,提着伞就冲入人群。无火帮和彩云会众人一阵鼓噪,前排人仓促应敌,结果被沈香枝杀的阵脚大乱。 十八年前那件事以后,江湖平稳了整整十八年,仇杀、恩怨都减少很多,大部分江湖人士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厮杀。这些乌合之众一辈子也没有跟高手过招的机会,现在一下子对上沈香枝这么个杀神,二百多号人竟然遇战自溃了。 半盏茶的功夫,无火帮和彩云会就作鸟兽散了。逃得虽快,但还是留了十几具尸体。 荆棘门这边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无比震惊,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们这次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砍瓜切菜了。 无火帮和彩云会众人逃去的烟尘还未散,沈香枝静静地站在几具尸体中间。 她慢慢转过身,荆棘门众人看清了她的眼神,冷漠,淡然,没有半点激动。 沈香枝对众人说:“派人把尸体清理了,还有,冯师爷。” “属下在。”冯耀表现的也很冷静。 “布置灵堂,招阴阳生算算老门主下葬的日子,派人去各大派传信,邀请他们前来参加葬礼。即刻起,召回在外门众,门内众人非必要不得下山,为老门主守孝。” 冯耀回答:“是。” 沈香枝想了一会儿,又说:“找两个门内机灵的弟子,去无火帮和彩云会,让他们道歉赔偿。” 雷厉风行,众人见到沈香枝还不到一个时辰,杀伐果断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老门主没有找错人。但众人心里还是犯嘀咕:这个沈香枝到底何方大神?这样的功夫,没个三十年下不来。处理事情干脆利索,也不是年轻人做的好的。此等人物,为何江湖上没有半点传闻? 这十八年里,朝岚谷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与世隔绝。长风楼众人虽然安心耕作,但一些生活必要物资还是需要人从谷外运进来的。进谷第二年,莫长风就命人在山谷西侧修了一条秘密通道。当然,朝岚谷里的人是不会出谷的,需要的物资由洛阳城外的镇远镖局送来,保险起见,镇远镖局一年也就来两次。 马车刚刚驶出朝岚谷,六月的朝阳相当毒辣。由于朝岚谷的特殊地形,谷内夏季并不炎热。三个姑娘从小在谷里长大,第一次感受到能把人点燃的热浪,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 “好热啊,”琥珀有气无力地说,“怎么没人告诉我们谷外面这么热啊?” 翡翠没好气地说:“这才出来多远?就开始叫苦了?” 李凤岚出谷之后一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地图,这是出谷前莫长风交给她们的。 李凤岚喃喃地说:“出谷向南三十里,镇远镖局,一百里,洛阳城。恩……” 翡翠听到了她的话,问:“先去镇远镖局吗?” “对,”李凤岚回答,“老莫已经跟刘镖头飞鸽传书了,告诉他我们要来。我们需要去镇远镖局了解一些事。” “什么事?” “江湖事……长风楼隐匿朝岚谷十八年,虽然刘镖头每年都会给我们送一些消息,但总归太片面。” 三十里路不算远,快到晌午,路程就走完了。 此处叫南屯镇,因为挨着洛阳城,因此还算繁华。刘镖头所在的虎威镖局就在此处。 进了小镇,翡翠拦下一个行路人,问:“劳驾,镇远镖局怎么走?” 那人看了一眼翡翠,顿觉惊为天人。这小镇南来北往的人不少,但是头一次见到让漂亮姑娘驾车的,这车里坐的怕不是天仙。 那人愣了一会儿,回答:“往前走,留神路左边,他们家牌楼大,一眼就能看到。” 翡翠回应:“多谢。” 不多时,到了镇远镖局门口,三个姑娘跳下马车。这时,镖局门房老头看到她们,马上迎了上来。 “三位姑娘可是谷里来的?”老头满脸微笑,但是声音刻意很小。 李凤岚回答:“是的。” “快随我进来。” 三人跟着门房进了虎威镖局,刚进去,门房就关上了大门。正前方大厅里,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快步走下台阶。中年人三人认识,就是刘镖头,每年都会去朝岚谷两次。 刘镖头脸上的笑容跟门房老头如出一辙,跟迎回门的闺女一样。 “哎呀呀,”刘镖头高兴地说,“昨天刚收到楼主消息,你们今天就来了。” 琥珀跑到刘镖头身边,亲昵地说:“刘叔叔!好久不见啊!” 刘镖头说:“琥珀这丫头又长个儿了。” 说到这儿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老头呢,急忙引荐:“当家的,这就是谷里边派出来的三个丫头。李凤岚,周翡翠,琥珀。丫头们,这是我们当家的,李昌年。” 李凤岚难得正经,规规矩矩地作揖:“见过李大当家。” 李昌年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嘴角耷拉着。 李凤岚有些纳闷儿,偷偷地看了刘镖头一眼。 刘镖头尴尬一笑,说:“咱们屋里说。” 领着三位姑娘进了后堂,李昌年往椅子上一座,终于开口了。 “哼!”看来火气不小,“楼主是怎么想的?让三个黄毛丫头出来!” 李凤岚释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刘镖头急忙说:“当家的,您消消气儿。这仨丫头我了解。凤岚很聪明,比那个什么白三公子、陈子决不差。翡翠和琥珀更不用多说,咱们镖局的小伙子们没有一个能打过她俩的。” “能打有什么用!”李昌年怒气未消,“走过江湖吗?玩得过那帮老狐狸?我看楼主在谷里呆傻了!” 李凤岚听的出来,这位李大当家的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对长风楼的事是非常关心的,也对他们三个小辈没有恶意,他就是单纯的埋怨莫长风派了三个姑娘出来送死。毕竟当年李昌年是长风楼散布在江湖的隐匿人员,莫长风信得过。莫长风最不在乎的就是下属们的说话态度,能把事办了,冲着莫长风的耳朵骂都行。 李凤岚笑着说:“李大当家……不,李爷爷,您不用这么大火气。这次出谷,非我不可。” 李昌年盯着李凤岚,问:“说来听听。” 李凤岚把前一天跟莫长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补了一句:“老莫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中了毒,如果我不出谷,下次的毒,可能会要了老莫的命。” 虽然话在理,但李昌年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说法,说道:“行,非你不可。但是……怎么不找几个靠谱的帮手?陈佻呢?傅严合呢?” 李凤岚解释:“我不是说了吗,老莫也怕江湖人正面开战。谷里机关虽然多,如果武林人士真要一门心思打进来,咱们可扛不住。所以长风楼精锐必须按兵不动。” 李昌年知道自己没什么理由了,“腾”得站了起来,对翡翠和琥珀说:“你俩,跟我过过招。” 这让屋里的其他四个人意想不到,李昌年看起来六十多岁,须发皆白,但是声音洪亮,步伐沉稳有力,功夫应该不差。 刘镖头急忙劝阻:“当家的,别别别,仨丫头刚到,这又是饭点儿,咱们啥事吃过饭再说。” “不行!” 说完,已经快步走到了院子里,没辙,四个人只好跟出去。 李昌年指着琥珀说:“你先来。” 琥珀从刚才进屋开始就一直没搞清楚状况,话还没说几句,就被人拉着出来打架。脑子没跟上,但是身子不由自主地朝院子当间走去。 刘镖头拉住琥珀,小声说:“琥珀丫头,我跟你说……” “你给我住口!”李昌年呵斥刘镖头。 没办法,只好乖乖闭嘴。 琥珀脑子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院子中间了,眼前有个正在撸胳膊挽袖子的老头,气鼓鼓的,看起来像是谁欺负了他孙女一样。 琥珀呆呆地问:“李爷爷,咱们……要打吗?” 李昌年指着兵器架对琥珀说:“对,挑兵器吧。” 李凤岚小声问刘镖头:“刘叔,您刚才想跟琥珀说什么?” 刘镖头扶着额头说:“想说让琥珀下手轻点儿……老头儿……功夫差的很。” 那边,琥珀挑了一把短把刀,在手里颠了颠,挺趁手。 李昌年则拿了一把长柄斧。 李昌年大声问:“丫头,准备好没有?” “好了,您出招吧。” 琥珀挺喜欢跟人切磋的,主要是因为朝岚谷里除了莫长风、陈佻、翡翠,没什么人能打得过她,这丫头喜欢赢的感觉。 “好!”老头大喝一声,举起斧子就向琥珀砍了过去。看样子,没留手。 珀觉得有点儿怪:这老头,看起来像个高手啊,怎么出招这么拖泥带水的?像刚练武的小孩儿一样。难道是藏拙? 琥珀没躲,也没招架,而是伸出左手,在斧子侧面轻描淡写地一拍——斧子就脱手而出了。 三位姑娘全都愣住了,主要是没见过这么菜的。刘镖头依然扶着额头,不忍心看,因为怕自己忍不住笑场。看当家的跟人切磋二十多年了,就没见他赢过。刚才之所以拦着,不是怕伤和气,完全是怕老头丢人。 李昌年看着飞出去的斧子,愣了半天,转而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功夫!好功夫!” 琥珀心说,我也没出啥招啊。 李昌年指着翡翠问琥珀:“你们两个谁功夫高?” 琥珀回答:“翡翠姐高啊。” 李昌年摆了摆手,说:“那不用比了!哈哈哈,你们二人,看来比傅严合强了不少啊!” 实际上老头根本就不知道她俩比傅严合强不强,纯粹是装高手。不过还好,被他装到了。 李昌年问翡翠:“丫头,老夫问你,你跟陈佻谁厉害?” 翡翠摇了摇头:“我打不过我娘。” “你娘?”李昌年沉思一会儿,“什么?!” 仨姑娘又愣住了,这老头怎么一阵儿一阵儿的? 那一边刘镖头已经不扶额头了,而是改捂眼:完了,瞒不住了。 李昌年琢磨了一会儿,问:“你姓周,你爹……不是周潇吧?” “正是家父。” “气煞我也!”老头又来劲了,“天杀的周潇!” 听到有人骂自己爹,翡翠挺生气的,那边刘镖头赶紧解释:“翡翠丫头,你听我说……当年你爹,哎呀,这么说吧。当家的有个闺女,他闺女当年一眼就相中了你爹,当家的也挺赞同……后来不是出了十八年前那档子事嘛……” “刘亚峰!”李昌年冲着刘镖头大吼,“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刘镖头只好回答,“当家的,人周潇陈佻两厢情愿,你就别提这事了。再说了,大小姐都嫁人十五年了,周潇就算没成亲,你还能怎么着啊?” 老头闭眼想了会儿,随即又哈哈大笑:“哈哈哈!也罢也罢!陈佻还是比我闺女强点儿的!不说了!吃饭!吃饭!” 第四章 比试 饭菜是已经准备好,这老头嘴上不饶人,但是这一桌子菜全暴露了。真要是心里有意见,哪用得上这么大排场。李昌年听刘镖头讲过三个姑娘的事,当然,不止她们,谷里的一切他都很关心。 “吃吃!多吃点儿!”李昌年不住地劝菜。 李凤岚和翡翠饭量不大,小时候由于剩饭,经常被陈佻教训。琥珀不同,这丫头像个小饿死鬼儿转世,从小就很能吃。看着正在啃鸡腿的琥珀,翡翠皱着眉掐了掐琥珀的腰,然后扭脸问李凤岚:“你说她怎么不长肉呢?” 李昌年一脸欣慰地看着琥珀,笑着说:“琥珀丫头得多吃点儿。” 李凤岚说:“刚才她也没怎么动,不用吃那么多的。” 李昌年摇了摇头,说:“不是,那年北边闹饥荒。苍风镖局受江湖上的兄弟们委托,给受灾的百姓们运赈灾粮食。大旱三年,颗粒无收,很多村子已经易子而食……我就是在菜市场买回这丫头的。她刚出襁褓就断奶,已经饿的哭不出来,又黑又瘦。现在多吃点儿,就当是补回来了。” 听到这话,琥珀放下鸡腿,咽了嘴里的肉,呆呆地问李昌年:“李爷爷,是……是您救了我?” 刘镖头替李昌年回答:“没错,那时候我跟当家的在派送粮食,恰巧见了你。如果不是我们……”后面的话,刘镖头没忍心说。 李昌年说:“当年虽然没人怀疑我是长风楼的人,但我也怕被人发现,保险起见,就把你送进谷里。不错,我眼光还是可以的,当年一眼就看重你是个练武的材料,你如今功夫这么高,不枉我一片苦心啊。” 刘镖头心说:又装高手了,一个多月的婴儿,怎么看得出根骨。 李昌年又给琥珀夹了个鸡腿,乐呵呵地说:“丫头,吃,别等凉了。” 琥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啃鸡腿。 李凤岚和翡翠特别羡慕琥珀。翡翠羡慕琥珀吃不胖,李凤岚羡慕琥珀吃东西的时候能放空大脑,一心吃饭,其他什么都不想。 菜过五味,李凤岚觉得是时候谈正事了,于是他问李昌年:“李爷爷,其实我们来,不光是见故人、歇歇脚,还有别的事。” 李昌年示意李凤岚不必多说,对在一旁伺候的丫鬟说:“把东西拿过来。” 不多时,两名小厮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这里是这十八年来白家发的邸报,江湖上的大情小事基本都在其中。我还往里面放了一些江湖名士录,这些年叱咤江湖的人基本都有,你没事了可以翻翻看。这江湖虽然太平了十八年,但还是有不少大事的。” 李凤岚笑着说:“多谢李爷爷。” 李昌年命人把书箱抬到姑娘们的马车上。 李凤岚对李昌年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其实……我刚才在路上就想了,我们来镖局,对你们而言,不是件好事。” 李凤岚的意思李昌年懂,现在在暗处盯着李凤岚的人不少,看她出入镇远镖局,等于李昌年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李昌年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说:“丫头,不用替我们担心。我这镖局快三十年了,保命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李凤岚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觉得危险,可以暂时去谷中躲避。” 李昌年摇了摇头,面色变得严肃:“丫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地方我不能走,谷里的老小还得靠我打探消息,散落在江湖上的弟兄们也得靠我联络。” 李凤岚说:“那您的安全就更重要了,您这里出了事,谷里谷外都没了照应。” “不用怕,”李昌年又笑了起来,“我说了,我有保命的手段。吃过饭你们先去休息,昨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房间,完事在这儿住几天。我老头子功夫不行,但是闯江湖是把好手,走了这么多年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不小,我得教教你们,免得进了江湖被人骗。” 吃罢午饭,三人被安排在镖局后的小花园里暂时歇息。小花园有几间客房,已经专门腾出了三间。 这时正是晌午,天很热,三人坐在小池塘边的凉亭里乘凉。翡翠坐在石凳上冥思吐纳,李凤岚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李昌年送给她的邸报,琥珀则守着满满一盘的杏仁酥。 这时,小拱门传来脚步声,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颇有姿色的中年妇人面带微笑地向她们走来。 “哪位是翡翠?”中年妇人问道。 翡翠回答:“我就是,您是?” 妇人笑着回答:“我叫李玉寻,镇远镖局大当家的女儿。” 琥珀脱口而出:“您就是周叔叔的老情人啊?” 琥珀正在吃东西,所以这个时候的她是没有脑子的。 翡翠冲琥珀脑袋来了个爆栗,向李玉寻作揖行礼道:“李姨好。” 李凤岚也跟着行礼。 李玉寻听到琥珀刚才的发言,笑的合不拢嘴:“这丫头说话就是直。你们肯定是听我爹说了什么,其实是误会,我对你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当年我爹怕我嫁不出去,这才赖上了你爹。” 李凤岚笑着说:“姨长的这么好看,怎么担心嫁不出去呢?” 李玉寻回答:“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昨个儿听说你们要来,早上我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翡翠说:“让姨费心了。” 李玉寻围着三个姑娘转了一圈,摇了摇头,说:“当年承蒙你爹照顾,没来得及感谢就发生了那件事。你们这次来,姨也没有什么好送你们的,让人备了些胭脂水粉、衣裙鞋袜。想来你们在谷里待得久了,没怎么穿过谷外的衣服,正好打扮打扮。” 说道穿衣打扮,李凤岚就有些头疼。她也知道自己挺漂亮,可就是不喜欢打扮,平常都是一身素白的衣裙。其实并不合身,有些宽大,但是她觉得很舒服,太合身的衣服会让她觉得逼仄。也不爱化妆,甚至头发都只用红绳系着,只要不散开就行。她很搞不懂为什么翡翠和琥珀每天都要花点儿时间化妆,谷里就那些人,大家都认识,化妆给谁看呢? 其实,按照一般人的标准,翡翠和琥珀才是不爱化妆的那一类人,李凤岚是压根就不化妆。 李凤岚本想拒绝李玉寻的好意,但架不住人家的热情和自己小姐妹们高兴。 李凤岚呆呆地望着乐此不疲地换着衣服的翡翠和琥珀,李玉寻一边帮姑娘们挑衣服,一边给出意见——说是只带了一些衣裙鞋袜,等见到之后李凤岚才意识到,这些衣服,自己的马车怕是装不下。 李凤岚只希望她们三人玩的开心,忘了自己最好。 结果还是没逃过,被李玉寻拉着换了好几身衣服。 入夜时分,恰逢南屯镇首富家里娶媳妇,整个镇子都挂上了红灯笼,镇民们也顺势做了场夜会。天刚擦黑,街道上就已经有了络绎不绝的人群。 本来李昌年是不同意他们三人逛夜会的,但是李玉寻苦苦哀求,只得派了几个暗哨跟着他们。 三位绝色佳人在李玉寻的带领下,穿着新衣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在南屯镇的街道上玩的很开心。开心了没多长时间,善于深思的李凤岚就想到了一件事。 这样单纯快乐的时光,以后,估计不会多了。 岳城已经四十九岁了,没有成亲,一个人住在宛城外的青霞山下,结庐而居,与世无争。 年轻时也曾策马江湖,善于使用暗器,跟他交过手的人都觉得他的暗器技巧诡谲神秘,出手狠辣,像白蛇吐信一般,于是给他取了个绰号,“白蛇吐信”。二十岁那年结识莫长风,两人意气相投,一起闯荡过江湖。之后莫长风建立长风楼,他是第一批跟随莫长风的人。 十八年前长风楼突生变故,当时他正好在外做事,逃了一难。本来有机会去往朝岚谷,但为了长风楼出谷后有人接应,便选择隐姓埋名,隐居在了青霞山下。 这十八年,他靠打柴为生,山下村民们都叫他刘二。陪伴他的,只有一柄老斧头,和一只游隼。外人见到他,只会以为他是个普通樵夫,但如果观察敏锐,还是能从他的步伐和呼吸中看出些许端倪。 这一天,岳城非常开心,他收到了李昌年的飞鸽传书,说谷里已经派人出来了,信中简单描述了一下三个姑娘的相貌,让他有机会接应一下。他盯着那张窄窄的纸条,老泪纵横,十八年了,这一天终于盼到了。 他将纸条丢入火中,眼睁睁地看着纸条被烧成灰烬才放下心。眼下,他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他只是个普通的樵夫。 随即,他笑了笑,心中暗自感慨:老了,不中用了。如果是以前,这几只老鼠刚走到院门口他就能听到动静的。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从席子下拿出一包东西放在了袖口里,然后坐在屋里的唯一一把椅子上,静静地等着。天快黑了,天黑好干活,也好杀人。 第五章 暗杀 司夜是个武学天才,他学什么都很快,才二十岁,已经是顶级高手。 在夜羽小筑,功夫高,杀人利落就是最快的升迁条件。他加入夜羽小筑短短两年,已经是夜羽小筑的十二头领之一,手下管了一百多号兄弟。本来这一单生意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交给手下就行。但是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出过任务了,再这么闲下去,手上功夫会生疏。再说了,岳城在当年还是有些名气的,听说他的暗器非常厉害,司夜想要会会这个高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带了两个功夫不错的手下。 岳城的行踪不难查,那些长风楼的余孽总以为自己藏得很深,但很多早已暴露,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司夜没有选择悄悄潜入,而是光明正大的走了正门。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农家院落,三间草房,一间草房顶上落着一只游隼,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屋内有人影,且只有一人。 司夜并没有急着攻入,他知道对于暗器师来说,夜晚是最大的加持。所以他在等夜幕降临,他杀人从来都是给对手创造条件,让他们达到最佳状态,然后,杀了他们。 入夜了,山下的茅草屋里漆黑一片,方圆十几里不见一盏灯光。 司夜一行三人都只穿了黑色夜行衣,仅从外表,看不出谁的身份高。 他让两个属下在院子外等候,自己慢慢走近院子。 “白蛇吐信,岳城。”他的声音很清澈。 “哼哼,”屋内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冷笑,“夜羽小筑的杀手,只有三人,我岳城,被看扁了啊。” “不敢,”司夜回答,“岳前辈暗器一绝,夜羽小筑,不敢小觑……所以,才派了我来。” “年轻人,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还好,杀前辈你,够用了。” 房门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就只是静静地站着,连院外的两个杀手都感觉到了浓郁的杀气。 司夜拔剑在侧,轻声说:“前辈,请赐教。” “好。” 只听得“嗖”的一声,一道不显眼的白光出现在岳城和司夜之间。 “好快的身手,”司夜感叹,“我都没有看到前辈如何出手。” “年轻人,你也不差。” 那道白光是一把飞刀,飞刀的力度和准头都不错,直刺向司夜眉心。但是飞刀还未接近司夜额头,就已经被他用两根手指夹在了半空。 司夜反手将飞刀丢出,岳城也没有躲,而是有样学样,也夹住了这柄飞刀。但这是佯攻,紧接着,司夜的剑已经刺了过来。 岳城知道,点子扎手,这年轻人不简单。剑法干脆利落,招招致命。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剑法,出手角度刁钻,甚至有一大半以伤换名的招式。 岳城老了,手指和身法都不如以前灵活了,当然,即便还像年轻时那样,他也赢不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两人见招拆招,转瞬间已经互换了十几招。岳城丢了七把飞刀,没有一把命中,倒是自己这边,被年轻人逼得没了退路。岳城一边感慨岁月不饶人,一边一次性丢出五把飞刀,逼退了司夜。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山上跑去。 他不是年轻人,不可争一时意气,活着才有机会。 看着岳城逃跑的方向,司夜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当是个人物,追!” 三道黑色身影紧随其后。 这座山,之前的十八年,岳城每天都会爬一遍。别说现在没有月光,即使是闭着眼,他也能在山里畅通无阻。他是个谨慎的人,时刻给自己想好退路。山东侧有一条小路,是他这十八年里偷偷修出来的,没人知道这条路。 “前辈,去哪儿啊?” 岳城心头巨惊,这年轻人什么时候抄到自己前头的?又是怎么知道这条小路的? 来不及多想,岳城换了个方向,继续发足狂奔。太长时间没有跟人交手,让岳城遇到突发事件脑子有些乱,慌乱间自己竟然失了方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一处绝崖边。 没路走了。 岳城转头看向想自己慢慢靠近的三个黑衣人,他“嘿嘿”一笑,低声说:“想不到,老子还能碰到你这样的高手。” 说完,手中奇招频出,十几把飞刀以各种刁钻的角度飞向三名黑衣人。但只有一把飞刀扎中了一个黑衣人的胳膊,其他的要么落空要么被击落。暗器囊里的飞刀已经用完了,剩下几十根钢针,岳城只能在司夜的攻击下见缝插针地扔出几把。 年轻人的身法也很诡异,像麦芽糖一样粘着他,不多时,一个躲闪不及时,只觉得小腹一痛,年轻人的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肚子。 岳城默默闭上了眼睛,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但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飞来。 司夜将长剑抽出,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挥,一个长条形的物体被他击落在地,他定睛看去,竟然是一个剑鞘。 “喂!”不远处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你们以多欺少!不好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布衣少年手持长剑,脸上蒙着一块破布,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司夜冷笑一声:“还有帮手。” 岳城也很纳闷,因为他不认识这个少年。 “放了这老人,”年轻人大喝,“我跟你们打!” 司夜问:“你是何人?” “过路人!” “过路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辈义不容辞。”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个年轻人,是个一腔热血的雏。普通江湖人见到这阵仗都知道要么是仇杀,要么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勾当。如果被害人不是自己熟人,能不出头就不要出头。这年轻人讲的义不容辞,但谁都能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年轻人确实害怕,因为今天,是他行走江湖的第五天。五天前他告别师傅踏上江湖,身上只有一把长剑和几两散碎银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本来以为今天能找到镇子过夜,谁知道天一黑,在山上迷了路,恰巧看到眼前这一幕。热血上头,他决定帮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头。 司夜吩咐道:“你们两个,杀了他。” 然后转头看向岳城,轻声说:“岳前辈,晚辈拿钱办事,切勿怪罪。” 说完,举剑就刺。可是剑刚举起来,就听手下大喊:“首领小心!” 蓦地一转身,只见布衣少年已经距他不足三尺。他很了解两个手下,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竟然没有拦住少年?不得已,只好交手,这一交手,司夜看出来,少年身法很快,剑法……不能说差,少年的这套剑法,很精妙,像是把各大门派的精华融合在了一起。可是这套剑法在少年手里却很奇怪,不是不熟练,而是,而是下不去手的感觉。有几次明明用杀招更好,但是少年却选择了回防格挡。 司夜心中冷笑:看来这个雏,没有见过血。 过了几招,少年挽了一个大剑花,格开司夜的剑,一剑刺向他的胸膛。这一剑没什么短板,就是过于耿直,以司夜的身手,他完全躲得开。但是他没躲,而是任由长剑刺向自己的胸膛。就在剑将要刺入的时候,少年大惊,猛地收回了剑。 “哼,”司夜说,“不敢见血,就不要逞英雄。你手头有些本事,要杀你是个难事。我眼下没多少时间跟你耗,滚!如若不然,夜羽小筑追杀你一辈子。” 权衡之下,司夜还是决定吓走少年。这少年的路数他看明白了,不比自己差,真把少年的血性逼出来,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少年没有回应他,而是大声对岳城说:“老人家!你快跑!我拖住他们!” 岳城苦笑,自己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说道:“少侠,你走吧。好意老夫心领了,你脱身后且去朝岚谷找莫长风,让他替我报仇。就说,岳城死在了夜羽小筑的手上!” 司夜挥了挥手,说:“你们两个,杀了岳城。” 两位杀手默不作声的逼向岳城,少年知道,岳城有伤在身,撑不了多长时间。情况紧急,少年脑筋飞速旋转,他想到,眼前的这个黑衣人武功最高,先解决他,才有机会帮老人家脱身。 “啊!”少年大吼一声提剑杀向司夜。 不一样了,少年的剑法变了,剑招变幻比刚才更加神秘莫测,杀招也多了起来。司夜不敢怠慢,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岳城身上又添了几处伤,暗器早已用完,此刻他只有一把匕首防身。 眼看情况越来越焦灼,少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退后三步,长剑抬到眼睛高度,剑尖正对司夜。下一瞬,长剑刺出,内息似乎从少年的每一根毛孔溢出,澎湃的内力卷起了地上的枯叶。枯叶仿佛有生命一般,围绕着长剑旋转。司夜暗道不好,这少年的血性被激起来了。 这一剑由于携带太多枯叶,让司夜一时看不清剑尖。无奈之下只得横剑于胸,硬挡下了这一剑。 只听“咔吧”两声脆响,两柄长剑竟然齐齐断裂。刚才内力的冲击,让司夜内息一阵紊乱。 那边少年的情况也不大好,没了长剑承载内力,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直撞在司夜身上——司夜的背后,是悬崖。 一名黑衣人惊呼:“首领!” 为时已晚,两个身影已经急速坠向悬崖! 岳城受了几处致命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两名黑衣人来到悬崖边向下望去,黢黑的悬崖深不见底,两人落下去,连个声响都没听到。 一个黑衣人焦急地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另一个黑衣人有些恼怒。 “首领死了,咱们怎么交差?” “生死有命!”虽然说得霸气,但是语气有些颤抖,“杀了岳城回去交差,如实相报。” 那一边的岳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天空中传来游隼尖利的叫声。两名黑衣人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只游隼绕着他们盘旋两周,向着北方飞去。 两个黑衣人怕再生事端,不敢拖延,跑到岳城身边,一刀刺进岳城心窝。当年名震江湖的白蛇吐信,死前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第六章 白三公子 李凤岚三人已在南屯镇待了三天,这三天里,要么逛街买胭脂水粉等小玩意儿,要么在镖局听李昌年讲江湖经验。吃喝不愁,仨人都感受到了谷外世界的美好。 可终究还是要走的,毕竟有任务在身。李昌年再三挽留,但他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就算再喜欢这仨丫头,也不能让她们在南屯镇呆一辈子。 第四天,三人辞别李昌年等人,向洛阳城出发。临走前只带了一箱邸报和几身换洗衣服,那些名贵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基本都留在苍风镖局了。 马车缓缓驶出南屯镇,官道上人很多,但是翡翠注意到,明处暗处,总有些人在打量她们。 李凤岚自然也知道被人监视,于是掀开车帘,笑着对翡翠说:“翡翠,要不你做个斗笠带上吧?” “为什么?” “你这么漂亮,行路人都在看你,我都没法分辨谁在监视我们了。” 翡翠没好气的说:“早知道把傅小虎带上,我们也不会被这么多人关注。” 李凤岚笑嘻嘻地说:“其实,周婶儿早就给咱们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 李凤岚递出了一方面巾,说:“呐,周婶儿交给我的,说如果你不得不露脸的话,把这个戴上。周婶儿说这是她当年闯江湖的时候戴的,听老莫说,当年周婶儿太漂亮,跟人过招,对面如果是男的,肯定会因为她的美貌放水。于是周婶儿就戴上了面纱。” 翡翠一言不发地接过面纱戴在脸上,果然,四周的目光……并未减少,脸是挡住了,那股冒着冷气的气质是挡不住的。 琥珀问李凤岚:“周婶儿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个大美人啊?” “对啊,”李凤岚回答,“我记得,小时候觉得周婶儿很好看的。” 琥珀想了想,问:“那周婶儿为啥现在……”她其实是想说变丑了,但由于没吃东西,脑子还在,就没说下去。 翡翠愤愤地说:“要不是你小时候总惹我娘生气,我娘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这话说的是李凤岚,李凤岚吐了吐舌头,没有狡辩。朝岚谷新一代的孩子里,就李凤岚最淘。当然,并不是李凤岚太淘气就把陈佻气成黄脸婆了,主要是这十八年里,谷中众人耕作为生。陈佻每天要下地干活,还要照顾她们三人,还要操持家务,人老的自然快。李玉寻年纪与陈佻相当,人家嫁了个好人家,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看起来还跟三十出头一样。 提到陈佻,三人有些感伤。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三天不见确实有些想念。 正在感伤间,琥珀小声对李凤岚说:“小姐,那边的茶棚里有三个人。” 官道上到处是人,道旁的小茶棚里有三个人没什么好奇怪的。可琥珀觉得奇怪,她感觉,那三个人看她们的眼神不对。不像有些行道人的畏畏缩缩,也不像不经意的一瞥,而是带着些许敌意。 李凤岚早已注意到了那三个人,小声对翡翠说:“翡翠,咱们去茶棚那里歇会。” 翡翠将马车听到茶棚边,要了一壶茶,又买了一桶水饮马,故意坐在那个人身旁的座位上。 那三个人都是劲装打扮,一看就是武林中人,年龄都不超过三十岁。 茶水上来后,李凤岚沾着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翡翠看完,心下了然。扭过脸盯着那三个武林人士,目光寒冷,令三人一阵恶寒,暴露了? 翡翠压低声音说:“别动。” 翡翠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威胁别人,眼神虽然到位了,但是语气没有到位,很明显没有吓住那三人。 那三人也觉得再装下去没有意思,其中一个回敬了一句:“姑娘,口气不小,我若动了,如何?” 李凤岚背对着他们,喝了一口茶,说:“试一试喽。” 话音刚落,有一人已经掏出怀中匕首,刺向李凤岚的后心窝,可匕首还未碰到李凤岚,刀尖已经被翡翠捏住。那人想收回刀,却发现刀像是插在了巨石上,怎么也拔不动。 三人这才感受到威胁,本以为是三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谁知道点子这么扎手。 一人轻呼一声:“撤!” 三人站起来转身就跑,匕首都不要了。可是刚转身,就发现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冷汗流了下来,这样的轻功,他们没见过。所幸这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怕不是以为自己见鬼了。 这时候官道上的行路人、茶棚伙计都发现了异样,刚才都觉得眼睛一花,那个挺漂亮的白衣女子已经换了位置。有人驻足围观,茶棚边的人多了起来。 李凤岚轻蔑地笑了笑:“小喽啰而已。算了,你们走吧。” 说完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扔下几枚铜板,三人重新坐上马车,向洛阳城方向驶去。只留那三名武林人士呆呆地愣在原地。 马车上,琥珀问:“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 李凤岚回答:“当然要走啊,总不能杀了他们。” “为什么不杀呢?” “点到为止,告诉他们咱们不是好惹的就行,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李凤岚的打算很简单,有三点。一,见一个杀一个,她们别说今天赶到洛阳,明年这个时候都到不了。二,露一手,翡翠那招两指夹匕首,自己略施身法,也算是震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刺客。三,怎么杀?翡翠和琥珀功夫是不错,但是她们没有真刀真枪地跟人厮杀过。翡翠还好,在谷里杀鸡宰鹅是个好手,琥珀就算了,死耗子她都不敢看。至于她自己,除了轻功和两套简单的内功,其他的招式一概不会。 来之前李昌年就跟她讲过,江湖不是打打杀杀,因为杀人是一件很难的事。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死在自己手上,是很可怕的。李昌年见过很多人,他们第一次杀完人之后就退出江湖,一辈子也不再碰利器,有些甚至没多久就会自杀。 翡翠和琥珀是保护自己的,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她的两个姐妹,一辈子也不要双手沾血。 马车缓缓走了一天,终于在入夜前进了洛阳城。 洛阳不愧是大都会,掌灯时分,路上依然人流涌动。 翡翠一边驾驶马车一边询问李凤岚:“喂,今晚我们在哪过夜?这时候去白家,不太好吧?” 李凤岚没有回答,而是喃喃的自言自语。 “百花楼……百花楼……啊!看到了!” 李凤岚兴奋地指着一处高楼,翡翠和琥珀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处高楼灯火通明,大门口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冲着来往行人挥动着手帕,脸上都挂着放荡又娇羞的笑容。 饶是翡翠琥珀不谙世事,也能看出来,这地儿就是青楼。 翡翠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的李凤岚,说:“你一个姑娘家,看这个做什么?” “有人在这儿等我。”李凤岚的语气有些兴奋。 她这几天一直在看书,把那些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看了个遍。有一个人引起了她的兴趣,洛阳白家三公子,白叔禹。那些涉及他的文字,总把他描写成一个未卜先知的神人。说他知晓江湖一切事物,且天资极为聪慧,为人放荡不羁,夜夜流连秦楼楚馆,最常去的青楼就是洛阳百花楼,还说他与此处一位女子有孽缘。 百花楼二楼临街走廊上,纸扇纶巾的俊俏书生一脸愁容,用力拍了拍栏杆,哀怨地说:“亲娘嘞,你可算来了。” 身后房间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白三公子,你这三天一直在说仙子要来,这次仙子真的来了?” 白叔禹扶着额头说:“我哪知道她们这么磨叽,一天路程愣是走了三天。” 楼下李凤岚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俊俏书生,咧嘴一笑,心道:肯定是他! 足尖轻点马车,李凤岚身体霎时飘了起来,一呼一吸间,人已经站在了二楼栏杆上,居高临下,俯瞰着白叔禹。 “小姐!”琥珀冲李凤岚喊了一声,也跟着跳了上去。 翡翠则一脸无奈,这可是青楼啊,像什么样子……而且连鞋也不穿。没办法,她也只好下了马车。刚下来,就看青楼门口一个小厮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刚才李凤岚和琥珀一前一后的飞上百花楼二楼,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其中就包括老鸨。 百花楼老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本以为马车停门口会有贵客到,刚安排了小厮接车,就看到车厢里一个极漂亮的女子探出了脑袋,伸手指着二楼。心说:保不齐是这位侠女来百花楼捉自己寻花问柳的男人了,今天晚上估计有不少桌椅板凳要被砸喽。 虽然这么想,老鸨并不慌张,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 可是预想中的冲突并没发生,赶车的青衣少女对小厮说了一句:“停好我们的马车。”就跟着跳上了二楼。 翡翠跳上去的时候,李凤岚正跟那个漂亮书生对视着。 书生微微一笑,喊了一句:“来人!看座!” 不多时,有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书生正对面。书生指了指椅子,说:“李姑娘,别站着啊,坐。” 李凤岚轻飘飘地跳到椅子上坐下,翡翠和琥珀一左一右守着她。 李凤岚笑着说:“让白三公子久等了。” 白叔禹有些诧异:“长风楼果然卧虎藏龙,我以为李姑娘会是个娇小姐,看来是小生想错了。” 李凤岚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栏杆,问:“三公子,咱们是客套客套,还是直入主题呢?” “我可是准备了一堆客套话,看来李姑娘是不想听的。” “你们白家……” “打住!”白叔禹说,“这事我不当家,我们家现在是我大姐说了算。” “那白三公子为何在这儿等了三天啊?” “自然是见佳人一面……我运气不错,见了三位佳人。” 李昌年教过她,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目的。但是在这位白三公子面前,藏着掖着是没有意义的。 李凤岚问:“见过了,然后呢?” 白叔禹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身后的屋门,不多时,听到屋里传来了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了一支纤纤玉手,玉手上还拿着一个物件。白叔禹接过那东西,在手里颠了颠,笑着说:“小生想跟姑娘做个交易。” 李凤岚看到白叔禹手上拿着一个方形木匣,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物件。 李凤岚问:“什么交易?” 白叔禹回答:“我的交易品嘛,自然是我手上的物件,不知李姑娘想用什么交换?” 李凤岚笑了笑,说:“看来三公子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倒是有些可以交易的东西,但我还是想先看看三公子的货。” 白叔禹也不废话,打开了木匣。 借着灯光,李凤岚仔细看了看里面的物件,是半卷羊皮纸。 李凤岚问:“这是什么?” “李家地宫的地图。” “扬州李家?” “对。白家,上官家,李家,我们三家是做情报生意的。上官家的藏书楼,白家的金顶宝塔,都用来放家族搜集的江湖秘闻。当然,十八年前,江湖人并不知道我白家的藏密地点是城外的白塔……至于李家嘛,现在也只有我们白家知道李家的藏密地是哪里了。” “某处地宫?” “对。当年有个神秘人将这半卷地宫地图交给我们,这半卷里写了地宫所在地,但是没有标注入口。我们白家这些年也派人秘密搜查过,却始终找不到入口。看来想要找到入口,必须得找到上半卷才行。” “三公子,您这物件太贵重,小女子这里可没有相称的物件。” 白叔禹摇了摇头,说:“没关系,随便什么都行。我这个交易可以便宜姑娘你。” 李凤岚笑着说:“那好,我就拿长风楼的一件秘闻跟公子交换。” “叔禹。”楼梯口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多时,一个穿着绣金线黑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的眉眼与汉人有些许不同,眼窝较深,鼻梁很高。应该是汉人与胡人生的后代。 白叔禹冲那男子笑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男子没有理会白叔禹,而是冲李凤岚他们作揖,恭恭敬敬地说:“三位姑娘,在下白仲炼。这半张地图本就是白家赠与姑娘的礼物,舍弟贪玩,跟姑娘开了个玩笑,还望姑娘海涵。” 李凤岚站起身,也作揖回应:“二公子客气了,此物确实贵重,换些什么也是应该的。” 白仲炼说:“白家已为三位姑娘安排好住处,若不嫌弃,可在寒舍小住几日,还望姑娘赏光。”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说:“也好,那我们就叨扰几日。” 第七章 白家姐弟 马车里,李凤岚让琥珀点燃火折子,仔细端量着半张地图。看了半天,叹气一声:“怪不得白家敢随便送给咱们,就半张,完全看不懂啊。” 琥珀吹灭了火折子,问李凤岚:“小姐,你为什么答应去白家啊?不怕有诈吗?” 李凤岚回答:“当然怕……不过,白家可不敢把咱们怎么样。想要我命的人有很多,唯独白家不敢要。” 车外的翡翠问:“为何?” “那白叔禹装的风淡云轻,其实有些忌惮……当年长风楼被人追杀,白家可是功不可没。此事江湖上没什么人知道,咱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他们就更应该杀人灭口啊。” “长风楼还有老莫,还有周婶儿,还有傅伯伯,还有散落在各地门人。白家十八年前受创之后,这些年根本就不敢养什么死士,只有自保的能力。真把我们杀了,长风楼灭掉白家的实力还是有的。这次请咱们做客,为的是试探长风楼的意思。” “真要在白家住几天啊?” “当然喽,免费的住处,为啥不住?” 话说到这儿,这个话题就没再进行下去。翡翠经常对李凤岚的话嗤之以鼻,认为她想得太天真,但奇怪的是,每次有事都愿意听她的。琥珀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就是她们两个的小跟班。 沉默了一会儿,翡翠突然问:“你觉得,这个白三公子,怎么样?” “恩……英俊潇洒,聪明绝顶。大概就这个吧。” 翡翠说:“你也不觉得他是个登徒浪子?” “什么叫也?” “屋里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怎么了?” “我听了她的脚步声,这个姑娘,是个跛子。” “跛子?” “对,很可能有一条假腿。” 李凤岚豁然开朗,笑着说:“跛子我是没有想到的,但是假意流连花丛,麻痹江湖中人,暗中培养一支忠于白家的力量,这事我是想到了的。我原先还想,白家的撒手锏是什么,没想到……是这座百花楼。” 翡翠没有回话,因为前面带路的马车已经在一处大宅子门口停下了,翡翠也跟着停下马车。 三位姑娘跟随白家兄弟二人进了宅子。 白府的规模比苍风镖局大的多,怕是寻常王公贵族都没有这个排场。院子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卫极其森严。 白仲炼对李凤岚说:“三位可先去大厅静候,在下去请家姐和家兄来。” 李凤岚急忙说:“二公子,天色不早,这时候扰令兄令姊清梦可不好。” 白仲炼回答:“无妨,这是家姐安排的——叔禹,你带三位姑娘去大厅。” 白叔禹笑嘻嘻地说:“好嘞,三位,跟我来吧。” 白叔禹将李凤岚他们请进大厅,吩咐下人看茶,然后自己坐在了右手边的椅子上。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表现的恭恭敬敬的,跟在百花楼的轻佻,判若两人。 李凤岚看出了白叔禹的变化,但是没说什么。 不多时,后堂里走出三人,一女两男。女的穿着雍容华贵,身姿曼妙,面容姣好,这位应该就是白家现在的实际当家,白雪言。两个男人,一个是见过面的白仲炼,另一位身材高大,面色严肃的,应该是白家大公子,白伯驹。 李凤岚站起来深施一礼:“见过白姐姐,白大公子。” 白雪言从进了大厅开始,脸上就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她说:“李姑娘不必多礼,早就听叔禹说你们要来,他嚷嚷了三天,终于见到你们了。” 李凤岚指了指翡翠和琥珀,说:“路上有事耽搁了,这两位是我的好姐妹,翡翠和琥珀。” 白雪言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又对白叔禹说:“叔禹,去把门关上。” 白叔禹起身关上了大厅的正门。 李凤岚心说,这是要说什么事,这么大阵仗,大门都关,白家也怕隔墙有耳吗? 白雪言笑着说:“妹妹见谅,我们接下来要讲的事,不被外人听到最好。” 连句客套都没有,直入主题。 “姐姐请讲。” “想必三位妹妹这时候出谷,为的是十八年前的事。长风楼与白家,十八年前有些误会。” 李凤岚没说话,等着下文。 白雪言站起来,在大厅里慢慢踱步,继续说:“十八年前那晚,李家、上官家、长风楼同时遭到清算,唯独白家安然无恙。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结局却迥然不同。世人都说,是白家出卖了你们三方。想必长风楼众人也是这个看法,对吧?” 李凤岚不置可否。 “事实并非如此,”白雪言眼神有些暗淡,“那晚白家在洛阳城里的所有暗探全部被杀,如果不是荆棘门乔老门主从中斡旋,白家的下场,也一样。” 李凤岚问:“乔门主为人正直,生平最见不得不平事,这我知道……可为什么选择保了白家呢?” 白雪言回答:“因为李凤瑶嫁的人是上官承,也因为莫长风是上官家的养子……这么说,妹妹明白了吗?” “所以,白家有理由置身事外,但上官家、李家和长风楼不行,乔老门主只能保白家,对吗?” “哎,”白雪言回答,“保了半个白家吧。我爹本意是不动白家一人一马,白家退出江湖三十年。但不知道乔老门主说了什么,最终是白家保住了人和部分关系,但是多年来搜集的江湖秘闻被付之一炬。十八年里,白家安插在江湖各处的探子也被杀了不少。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白家,也只能守住洛阳这一亩三分地,出了洛阳城,可没人把白家当回事。” 李凤岚问:“所以姐姐的意思是?” 白雪言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变得有些狠辣:“家父经历十八年前的事后,一蹶不振,十五年前郁郁而终,没多久,家母也跟着去了……这十几年里,不光各处暗探被杀,连我白家子弟在江湖上也是受尽屈辱……这个仇,我们想报。” 李凤岚耸了耸肩,似乎不为所动:“白姐姐说的没错,合情合理……但,我怎么相信你呢?乔老门主几日前已经过世,当年的事算是死无对证。我怎么知道……究竟是不是白家出卖了长风楼?”李凤岚说道后面,声音也变的冰冷起来。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白伯驹突然说:“因为,你可能是我们白家的孩子。” 李凤岚想了一万个解释,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她眯起了眼睛,用不相信的语气说:“啊?” 白叔禹走到李凤岚身边,笑着说:“大哥说的很明白,李姑娘,你可能是我们白家的孩子。” 李凤岚问:“为什么?” “二十年前,有五个人,他们少侠义气,结伴闯江湖,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莫长风,上官承,李凤瑶,我爹,还有一位。” “谁?” “李凤瑶的妹妹,李雨灼。” 李凤岚有些疑惑,没听老莫说过这个人啊。 “说来惭愧,”白叔禹无奈地说,“家父和家母门当户对,但家父不是个安生的人。虽然跟家母有婚约在先,但还是爱上了李雨灼。甚至十八年前出事前,还跟李雨灼在一起。啊……当然,李雨灼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甚至李家也没多少人听说过,他是私生女,李老爷子一直不认,一直到她快成年,才接回李家。我爹临走前跟人说过,他跟李雨灼,可能有个女儿。” 李凤岚沉思,想起出谷前跟莫长风的对话。他说李凤瑶是个心胸狭隘又护短的人,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犯险……这就说的通了,让别人的孩子犯险她是很乐意的。但是,怎么证明白家姐弟的话是真的呢? 似乎是看出了李凤岚的疑惑,白叔禹说:“家父说这段事的时候我们还不记事,只有几个自家叔伯在场,真假与否,我们也不知道。信与不信,全在姑娘一念之间喽。不过嘛,我大姐刚才说的都是真心的,我们白家憋屈啊,好几辈人积攒的家业,就这么一把火烧了,换成你,你气不气?” 李凤岚突然笑了:“白姐姐,你们跟我说的话,不是头脑一热想出来的,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你们想报仇,我们也想报仇,所以,您的意思是……白家和长风楼结盟吗?” 她虽然是这么问,可刚才白雪言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在拉拢李凤岚。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目的这么顺利就达到了。但她还是想表现的强势点儿,以便以后可以讨价还价。 白雪言反问:“妹妹能做得了长风楼的主吗?” 李凤岚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大厅里转了几圈,似乎是思考什么,良久,她回答:“当然可以。” “白家确实想跟长风楼结盟,妹妹的主意呢?” “同意。”答应的很爽快。 “好!”白雪言看起来很高兴,不像是装的,对白仲炼说,“仲炼,取酒来。” 李凤岚赶紧制止:“等一下!白姐姐,酒还是算了……咱们改喝茶吧,小妹我喝不了酒。” 她到现在还记得,十五岁那年偷喝了侯神医的药酒,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来。虽说那次昏迷不是酒引起的,但足以让李凤岚这辈子都怕酒。 李凤岚和白雪言以茶代酒,对饮一杯,算是完成了结盟。随后,白雪言让人安排她们在客房暂时住下,具体事宜明早再谈。 第八章 遇袭 半夜,熟睡的翡翠突然被推门声惊醒,下意识的握住枕头下的长剑,但等听到铃铛声之后就松开了剑柄。 翡翠不满地说:“你大半夜不睡跑我房间做什么?” 李凤岚蹑手蹑脚地爬到了翡翠床上,躺在翡翠身边,小声说:“我找你有事商量。” 翡翠闭着眼无奈地说:“明天说不好吗?这都什么时候了?” “哎呀,不行,就今晚说。” 说实话,翡翠习惯了。李凤岚从小就这样,如果白天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晚上就会偷偷溜进翡翠的房间,硬拽着翡翠帮她分析问题。虽说跟琥珀关系也很好,但是琥珀在吃东西和睡不饱的情况下是没有脑子的。 翡翠叹了一口气,并未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李凤岚,你以后嫁人了怎么办?” “嫁人了你也可以跟我住一起啊。” “那我嫁人了呢?” “那我跟你住一起啊。” “我们都嫁人了呢?” “恩……你嫁了我就不嫁了……哎呀,别睡,你听我说。” “……说吧……” “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哪一句?” “说我是他们家的孩子。” “真的。” “为什么?” “如果我想骗你,我会编别的理由。这个理由漏洞太多了,多的跟真的一样。” 李凤岚暗暗点了点头,又问:“现在结盟了,明天我该提什么要求?” 翡翠终于忍无可忍了,她一手捂住李凤岚的嘴,说:“别问,闭嘴,睡觉。” 李凤岚竟然真的乖乖闭嘴了,只不过她没睡,呆呆地望着屋顶。不是她不想睡,是根本睡不着。她觉得自己要做的事很多,可是又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不知道该主动做什么。 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直到屋顶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本来有了一丝的困意突然消失了。 翡翠非常警觉,听到瓦片声,她早已睁开了双眼。声音窸窸窣窣的,不是一个人,至少有四个。翡翠食指贴近嘴唇,做了个禁声的姿势,拿起长剑,轻轻起身。 就在这时,听到隔壁屋传来一个女子的呵斥声:“什么人?!” 紧接着,两人就听到了屋顶破碎的声音。 是琥珀……琥珀在没睡好的时候,脾气会很差。 既然已经闹出了大动静,翡翠也不再顾忌什么,踹门冲了出去。刚出去,就看到一个淡黄色身影跟五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她们三人对白家并未放松警惕,因此入睡的时候都穿着衣服,方便随时起床打架。 翡翠没有多想,加入战团。 这五个人看样子都是暗杀高手,正面冲突并不在行,五个人被翡翠琥珀打的左支右拙。李凤岚并不担心两人的安慰,靠看门框看戏。不一会儿,白家各处点起了灯笼,聒噪声大了起来,白伯驹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五个黑衣人见行踪暴露,打了个呼哨,越出了白家的院墙。 李凤岚见他们逃跑,足尖一点,跟了出去,翡翠和琥珀紧随其后。 白伯驹看着追出去的三位姑娘,心说:这仨丫头片子真够虎的,就不怕有埋伏吗? 他转头吩咐下人:“把护院们都喊起来,保护好大小姐,还有二公子三公子。” 下人回了一句:“是!” 然后他也追了出去。 一行人在洛阳城里四处乱窜,看样子是想甩开李凤岚一行人。 白伯驹跟了一会儿,发现出不对劲了:这仨小丫头的轻功,不对劲啊。他们似乎是故意跟黑衣人保持着距离,猫逗耗子一样。 白伯驹功夫不差,天字榜进前十不可能,但稳进二十是没有问题。早些年也寻访高人,学了一身绝技,轻身功夫也颇有造诣。可他感觉自己的轻功在这仨丫头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他哪里知道,三人的轻功可是师从剑仙陈佻。 黑衣人见甩不掉李凤岚他们,转弯就向洛阳城南城门冲去。越过城墙,窜入了城外密林中。三位姑娘并未迟疑,也跟了进去。 白伯驹是老江湖了,黑衣人刚才冲进树林的时候,林中鸟都没有惊飞,看来树林中确实有人接应埋伏。他刚有了这个念头,林中传来了三声口哨,应该是黑衣人之间在沟通了。听到口哨声,三位姑娘才停了下来。 白伯驹停在她们身边,小声说:“有埋伏,还是先回城吧。” 李凤岚笑着说:“埋伏还在前面,咱们不过去就没事。” 白伯驹这时才注意到,李凤岚没有穿鞋,赤着脚站在松软的落叶堆上,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似乎这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白伯驹问:“李姑娘,你不怕出事吗?你也不知道他们埋伏了多少人,对不对?” 李凤岚回答:“当然怕出事,不过,我更想看看是谁要杀我。” 白伯驹看了看四周,已经有影子绕到了他们后方,包围已经形成,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打一架。 白伯驹突然笑了笑:“我家老三说,李姑娘聪明,有胆识,看来没有说谎。” “不知白大公子功夫如何?” “还行,会些拳脚功夫……大概有二十人,费劲。三位姑娘轻功不错,等下打不过可以直接跑。” 李凤岚用力点着头:“那是自然,打不过就跑,没有什么丢人的。” 这时候,身侧的树丛中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白大公子,此事与白家无关,公子还请回避。” “哎,”白伯驹叹了一口气,“你们直接冲入我白家行凶,敢伤我宾客,是不是太不把白家人看在眼里了?” “你们与长风楼余孽勾结,就不怕惹众怒?” 白伯驹冲李凤岚尴尬一笑,说:“我大姐确实没有骗你们,白家现在只是看着家大业大,但没人把我们放在眼里……老三说的也对,憋屈。” 李凤岚也笑着回答:“了解,他们还说我们是什么余孽呢。” 说完,李凤岚向前踏出一步,大声说:“小女子长风楼李凤岚,这次出谷,并不想跟大家闹僵。不过嘛,既然各位要触霉头,那我就满足各位不知死活的愿望。” 说完,她小声问琥珀和翡翠:“把人打残废,能不能?” 琥珀想了想,回答:“尽力吧。” 翡翠没说话,拔出剑就冲向了左侧的大树,一剑刺向大树,直没入剑根,将树刺穿,树后传来一个人的惨叫。随着这声惨叫,战斗正式打响,从四面八方冲出二十多人。 琥珀没带兵刃,用了掌法入门招式穿云手。一招一式都颇为扎实,仗着内力深厚,那些黑衣人被她拍到,少说也得断两根骨头。白伯驹也擅长拳脚功夫,拳法诡异多变,不像琥珀那样直来直去,突出一个巧劲。 如果此时有一个当年跟陈佻交过手的人在场,肯定以为现在是剑仙陈佻亲自迎战了。翡翠的剑法深的陈佻真传,准头、变化、力度都打到了陈佻当年的水平,美中不足的是,杀伐力不足,很少往人的要害招呼。 李凤岚则在一旁辗转腾挪,似乎玩的很开心。 先前五个黑衣人确实是刺杀的高手,出手路数看不出是哪一门哪一派,现在这些人不同,他们只是穿了黑衣而已,招式路数一眼就能看出来。李凤岚对各大门派的武功自然不太了解,但白伯驹不同,过了几招就能试出来对方是哪门哪派的。 这场战斗没有什么悬念,埋伏他们的黑衣人并不是什么高手,三个人处理起来比较轻松。不多大功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二十多个痛苦呻吟的人。 白伯驹问李凤岚:“李姑娘,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李凤岚则反问:“大公子的意思呢?” 白伯驹摇了摇头:“他们是来刺杀姑娘你的,还是你来决定把。” 李凤岚看了看这些黑衣人,冷笑一声,说:“今天暂且饶了你们,如果还不识相,下次被我碰到,丢的就是脑袋了。” 然后冲白伯驹嫣然一笑:“大公子,咱们回去吧。” 白伯驹没说什么,一行人朝洛阳城方向走去。 路上,白伯驹也没有问为什么放走这些人,他清楚李凤岚为什么这么做。这些人虽然功夫不行,但确实是几大门派的弟子。白鹭门,苍耳帮,泰山派,都有。就算让各大派来亲自指认,他们也不会承认。出了门、下了山的弟子,加入什么帮派都是个人的自由。真杀了,梁子就结下了。白家不比以前,谁都敢欺负,这事只能忍着。 回到白家府邸,白雪言姐弟几人都已在客院等候多时,见到四人平安归来,白雪言急忙迎上来,问:“伯驹,刺客是什么路数?” 白伯驹还没开口,李凤岚抢着说:“白姐姐,这事咱们还是明早说吧。” 白雪言明了,对她们说:“三位姑娘,出了这个事,是我们照顾不周。我让下人们重新安排了住处,加强了守卫,这下,不会再有人扰各位清梦了。” 李凤岚伸了个懒腰,笑着说:“白姐姐,哪里的话。是我们连累白家了。” 李凤岚三人换了别的屋子,离白雪言的卧室很近。 白家姐弟四人并未回去休息,他们还在三位姑娘遇袭的院落里站着。白雪言站在前方,兄弟三人站在她身后,都默不作声。 良久,白雪言开口道:“下次,他们会不会从正门杀进来?” 说完,转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只留下兄弟三人。 白仲炼对白伯驹说:“大哥,你累了吧,先回去休息吧。” 白伯驹没说什么,也转身离开了。 相较于姐姐和哥哥们的愤慨、不甘,白叔禹的表情倒是很轻松,似乎被人夜闯的不是自己家一样。 他撑开折扇扇了两下,悠然自得。 “你还有脸笑,”白仲炼教训道,“洛阳城里的各处暗探没有发现,你养的那几条小狗也没发现。老三,你这两年,是不是白折腾了?” 白叔禹笑着回答:“二哥,小不忍则乱大谋。就算没有今夜这档子事,江湖人就瞧得起咱们白家了?遮羞布而已。家里的那些暗探,早不是以前那么忠心耿耿,拿钱办事而已。不过我还是挺惊讶的,二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养了几条狗的?” “叔禹,白家的希望在你身上。你这几年看似在胡闹,可我们谁不知道你的心思?” 白叔禹笑着说:“这位李凤岚姑娘,又让我觉得意外了。” 白仲炼点了点头,说:“刚才她拦着大哥,没想到,刚接触白家几个时辰,就看出咱们家有内鬼。” 白叔禹活动了一下脖子,又用折扇敲了敲,说:“二哥,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九章 结盟 昨天赶了一天路,又打了半晚上的架,就算是铁人也撑不住。换了房间后,三个姑娘一觉快睡到了中午。醒来之后,刚洗漱完毕,就被白雪言请了去。这次没有在大厅,而是后院的一间密室里,密室外就是白雪言的闺房。 关上密室的门,密室内只点了一盏油灯,白家姐弟除了白伯驹,都到了。 “抱歉,把三位妹妹叫到这里。”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笑着说:“没事,这里挺安静的。大公子呢?” 白仲炼回答:“大哥一早就启程去了荆棘门,参加乔门主的葬礼。这半个月回不来了。” 白雪言将谈话拉入正题:“通过昨天的事,白家如今的处境,相信三位已经看出来了。” 李凤岚说:“白姐姐,白家如今的处境,只怕会影响咱们结盟。” 白叔禹说:“不必担心,此事我们早有应对之法。之所以到现在还纵容家里的几只苍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不过现在既然长风楼要与白家结盟,那这些苍蝇,我们会除掉的。” 李凤岚摇了摇头:“白家人手不够。这些家丁护院功夫太差,看起来结实,实则羸弱不堪。我们来到白家这事,不出两天就会传遍江湖,不排除当年的幕后黑手再纠结起来对付白家。所以贵府的防御力量,亟待增强。” 白雪言说:“妹妹大可放心……都是自己人,就不瞒着你们了。白家的这座宅邸,过段时间就要卖掉了。洛阳城外金顶宝塔,原先就是我们家的地,白塔毁掉之后,十来年一直不管不顾。几年前我们发现了家里的内鬼,就暗中派人在白塔遗址上重新修了一所宅院,也秘密养了一批死士,家里的这些家丁护院过几天会被全部辞掉。” 李凤岚笑着问:“白姐姐,白家的隐藏实力,不止这些吧?” 白雪言有些疑惑,反问:“何出此言?” 李凤岚也疑惑了:“连白姐姐都不知道?” 白雪言懵懂地摇了摇头。李凤岚看向白叔禹,说:“三公子,这事,是不是跟我们详细讲一讲?” 白叔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李姑娘,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李凤岚笑着说:“瞎猜的,没想到真猜中了。” 白叔禹撑开纸扇,娓娓道来:“大姐,二哥,你们都知道我在洛阳城养了几只狗,但这些狗也不过是诱饵而已。这几年我在洛阳布下些棋子,算是白家未来的情报机构……百花楼,几年下来已经初见成效,而且,未被江湖知晓。” 白雪言脸上露出欣慰地笑容,但还是略带埋怨地说:“你这能耐,连我都没猜到。” 白叔禹急忙解释:“姐,我是不敢说,我怕挨你打。” 李凤岚似乎是坐的久了,伸了个懒腰——她在信得过的人面前,一向是不太忌讳自己的做派的——她笑着说道:“这就成啦,长风楼从今日起与白家共进退,荣辱与共。白家对我们长风楼还有什么要求吗?” “有,”白叔禹说,“就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昨天听我大哥说,李姑娘的两位侍女……” 翡翠打断他:“我们不是她的侍女。” “啊?”白叔禹有些意外,从昨天到现在,翡翠和琥珀基本不说话,谈事的时候只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李凤岚身边,让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俩姑娘是李凤岚的侍女。 琥珀不好意思地说:“我小时候喊她小姐习惯了,让你们误会了。” 白叔禹摆了摆手:“那抱歉了……翡翠姑娘和琥珀姑娘武功着实厉害,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可否留一位姑娘在府中?现下我大哥去了荆棘门,那些死士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也不知道各大派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白家需要高手坐镇。” 李凤岚想了想,说:“实际上……我初来乍到,并不清楚下一步要做什么。本来想说今后行事以白家为主的……既然三公子这么说了,我们就在白府多叨扰几日。翡翠和琥珀这段时间就负责府上防卫。” 翡翠现在特别想抽李凤岚一顿,也不经过自己同意就把她俩卖了,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又讲了些其他事情,双方把各自的情报交换完毕,长风楼跟白家的盟约算是正式达成。 一行人从密室出来,天色已经变暗,白雪言命人准备酒席,为三位姑娘正式接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雪言喝过几杯酒,双颊通红。看样子,不是个能喝酒的人,于是跟众人先行告退,白仲炼陪她一块出了大厅。 走在幽静的连廊里,白雪言听着大厅里李凤岚跟白叔禹的交谈声,小声问白仲炼:“仲炼,这个李凤岚跟老三比,谁比较聪明?” 白仲炼笑了笑,回答:“大姐,他们都比我聪明,我看不出来。” 白雪言也笑了:“那小脑袋瓜估计还压了咱们老三一头。” 白雪言这些年过的并不顺心。白家如今江湖地位不再,各分家貌合神离。白伯驹虽然沉稳练达,但并不擅长管理,要不然她一个女流之辈也不会整日抛头露面。从十六岁执掌白家,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虽然刚刚二十三岁,但是她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许多……或者说,要老一些,外人总以为她已经三十上下了。 这两日她是很开心的,至少她看到了白家崛起的希望。而且,自家三兄弟还真像江湖传闻那样,足智多谋。以后白家家主的位置,就得让老三来坐了。白仲炼也合适作家主,但他并非自己父亲亲生,而且,还有别的原因。 心情陡然放松白雪言难得露出这个年龄的女孩儿该有的笑容,她没再往卧室方向走,而是轻轻斜靠在连廊栏杆上,静静地看着客厅方向,心里琢磨着什么。 白仲炼站在一旁,小声问:“怎么了?” 白雪言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就是想……以后家里的事可以完全交给你和老三了,突然就觉得可以好好休息了。” 白仲炼一只手轻轻抚在白雪言肩头,柔声说:“你本来就不适合当家主,这些年,难为你了。对父亲,对我们兄弟三人,对整个白家,你都无愧于心。” 白雪言轻轻拍了拍白仲炼手背,问:“等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你要做什么?” 白仲炼有些疑惑,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白雪言转身看着他,郑重地说:“你要去西域,找你的亲生父母啊,你忘了吗?你小时候经常说的。” 白仲炼忍不住笑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听说前几年西域不太平,连年战乱,怕是找不到了。小时候提了几嘴,没想到你一直记着。” 白雪言站了起来,说:“你们的事,我都记得。” 嵩山少林寺,大清早,山门就被人砸的砰砰响。正在扫院子的小沙弥急忙打开山门,只见门口站着两个道士,一个老头,一个年轻人。老头眼睛瞪的滴流圆,年轻人则一脸抱歉地看着小沙弥,似乎是在说:见谅。 “阿弥陀佛,张道长,您这是……”小沙弥话还没问完,老道士已经一把推开了他,闯进了院内,并且大喊:“智诚!老秃驴!出来!” 几个高大壮实的和尚听到前院的喊叫声,都拿了齐眉短棍冲了出来。 一个大和尚高喊:“何人扰我少林清净?!” 喊完,看清了院里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脸上的盛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张道长?您这是?” “让你师傅出来!” “师傅正在闭关,下午才能出来。” “闭关!闭关个屁!道爷我也是闭关半道儿出来的!老秃驴!你赶紧出来!要不然我拆了你这少林寺!” “阿弥陀佛。张道长,出家人,不可动怒啊。” 一声洪亮的佛号,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和尚慢慢走到了前院,正式智诚大师。 张道长看到智诚,一步抢过去,一手就拉住了老和尚的手腕,咬牙切齿的说:“老秃驴,你干的好事!” 智诚先是挥退了其他和尚,等小和尚们走光了,智诚咬着牙瞪着眼说:“张成庆!你要是再跟我瞪眼,我拔了你胡子!” 张成庆怒极反笑:“老秃驴我问你,乔飞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毒死的,我知道怎么了?” “被谁毒死的?” “这我哪知道?” “你个老秃瓢子跟我耍滑头?” 智诚看了一眼四周,甩开张成庆的手,说:“屋里说,让小辈儿们看到。” 禅房内,张成庆与智诚相对而坐,年青道士一脸尴尬的坐在一旁。 张成庆恶狠狠地说:“乔飞不该死,当年的事,乔飞都不该掺和!多好的一个人,要不是你撺掇他管这事,他也不至于死!” 智诚叹息一声:“老衲只是个和尚,又不是算命的,我怎么能想到十八年后的事?” “你!”张成庆更生气了,“现在怎么办?当缩头乌龟?不给乔飞个说法?” “怎么给?人都死了,谁下的手都不知道。” “李凤瑶!”张成庆心直口快。 “证据呢?” “前几天莫长风传信儿了,他也中毒,但不致命。这是什么?这是警告!那除了李凤瑶还能有谁?” “知道了又能怎样?你找得到李凤瑶?” 说完,张成庆也不吭声了,但依然气鼓鼓的,像是随时能跟人拼命。 智诚恢复了先前得道高僧的样子,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牛鼻子,你我都是出家人,本该六根清净。十八年前咱们尽力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吧。我老了,你也老了,折腾不动了。前几天长风楼派了三个姑娘出来,他们要自己调查,咱们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什么?三个姑娘?”张成庆别的没听,就听到三个姑娘了,“派三个姑娘出来能干什么?都多大了?” “十七八。” “十七八?!胡闹!现在人在哪?” “应该在洛阳白家。” 张成庆冲身边的年青道士说:“明玉。” “弟子在。” “你现在去白家,把那三个姑娘接到少林寺来。” “等会儿!”智诚大师得道高僧的气质又没了,“接少林寺干什么?” “保护起来啊!” “胡闹!少林寺能藏女人吗?怎么不放你道观里?” “这不是离你这儿近嘛!” 张成庆说完,也觉得不妥,于是对徒弟说:“算了,明玉,接到白鹰山庄里吧,让你几个师兄过去守着……算了,你也去守着吧。要是出半点儿差错,我活剥了你们!” 年青道士苦笑着问:“人家要是不肯来呢?” “那就骗过来!” 第十章 朱明玉 朱明玉慢悠悠地从嵩山下来,有些头疼。要说自家师傅,哪儿都好,就是个急脾气。前几天听说了荆棘门乔飞被人毒死,于是日夜兼程赶来少林寺兴师问罪。 年轻道士回头看了一眼少林寺,心说师傅别真的跟智诚大师打起来就行。 叹息一声,就不该跟师傅出门。 朱明玉二十岁,家里是关中富商。小时候体弱多病,请了不少大夫都治不好,依然三天两头的生病。最后遇上了云游的张成庆,张成庆一眼就看出了此子根骨奇佳,练两年内家功自然药到病除,于是提出收朱玉明为徒。当年的张成庆已经是武林宗师,说话的分量还是很足的。可是朱家人不大乐意,千倾地一根苗,当了道士可不行。 张成庆爱才心切,只得退了半步,就说让孩子跟自己去道观里练武,等他二十岁了,出家还是还俗他自己说了算。 朱明玉自幼长的白白净净的,男生女相,有些阴柔,经常被师兄弟们嘲笑。这些年经过打磨,那股阴柔气不见踪影,整个人如同青松一般,挺拔而富有朝气。 正朝山下走着,见到一个骑驴的小和尚迎面走了过来。小和尚年纪不大,十一二岁。 “朱道长?”小和尚很惊讶,“你怎么来咱们少林寺了?” 实际上张成庆和智诚关系不错,张成庆经常来少林寺做客,而他又喜欢带着朱明玉,寺里的和尚都认识他们师徒。 朱明玉笑着回答:“陪我师傅来办点儿事,慧智大师,您这大早上的不挑水,从哪弄了头毛驴啊?” 小和尚回答:“前天我爷娘来看我,给寺里送了头毛驴。但是寺里又不养牲口,咱们出家人又不能吃了它。我寻思到山下卖个好价钱呢,可是走到半路又舍不得。” 朱明玉走近了,摸了摸毛驴,毛色不错,是头好驴。正巧自己要赶路,于是他对慧智小和尚说:“巧了,这驴卖给我得了。” 小和尚眼睛一亮,问:“真的?朱道长你出多少钱?” 朱明玉翻了翻口袋,苦笑,囊中羞涩,只有不到一两的碎银子,和十几个铜板。 于是他掏出碎银,问:“这个价,怎么样?” 小和尚接过银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成交!” 朱明玉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像是骗了单纯的小和尚,他又说:“我师父在山上呢,你见了他再问他要一两银子。你这毛驴可不止这点儿钱。” 小和尚跳下驴背,哈哈一笑:“跟朱道长做生意就是痛快,驴是您的了,慢走您呐。” 朱明玉在小和尚脑袋上谈了一个脑崩,笑骂:“到少林寺三年,一点儿出家人的样子都没有,这么市侩。” “没办法嘛,我阿爷是做买卖的,我习惯了。” 朱明玉一听买卖俩字就想到了自己家,想到自己家,就又头疼了。今年自己已经二十了,到了做抉择的时候了,前俩月父母往山上送了好几封信,催他回家成亲。 “常清常清净。”念了一句清静经,翻身上驴,挥手跟小和尚作别。 烦心,那就不想了。 夜羽小筑,漆黑的地下室中。 “我的儿!司夜我儿!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地下室里的人全都默不作声。 两个黑衣人跪在地下室中央,瑟瑟发抖。 大首领疯了一般怒吼着。其余诸人明白首领为何如此失态,司夜年少有为,被大首领收为义子。虽说大首领有儿子,但小筑里的人都知道,以后这个大首领的位置,一定是司夜的。只可惜,几天前司夜带人刺杀白蛇吐信岳城,竟然被一个蒙面少年抱着跳下了山崖。 一个黑衣人带着哭腔说道:“我等护主不利,请大首领责罚!” “责罚?”大首领冷静下来了,声音冰冷,“为何责罚?” 没人回答。 大首领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开口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儿司夜没这个命……我问你们,你们有没有去山崖下找寻过?” “没……没有……” “哼!”一声怒喝,“你们两个,再带上五个……不!十个人!去紫霞山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两名黑衣人已经退下,地下室中只剩两个人,一个是大统领,一个是青衣书生打扮的男子。 男子手持一柄折扇,一面纯白,一面纯黑,没有画,也没有字。他叫陈子决,夜羽小筑的白纸扇,加入小筑已经五年,五年里做出了很多让人惊叹的决断。相较于大首领、司夜一干人等,江湖中对陈子决要更加熟悉,毕竟大部分跟小筑有关的江湖事务,都由他出面处理。 “子决,”大首领的声音响起,“夜羽小筑,是不是该换换血了?” 陈子决面带微笑,回答:“是的,大首领。前几日派出去刺杀朝岚谷几个人的刺客,也失手了。这半年来一共五十六单生意,十五单失败。小筑的水平下降太多。现在司夜也死了,咱们的金主们,估计不会高兴啊。这些年江湖太平,生意本来也不多,再这样下去,咱们可就要养不住人了。” “朝岚谷出来的人是谁?”上一次他对此事漠不关心,失败一次后,他重视了起来。 “三个姑娘,其中一个可能是李凤瑶的女儿。” “你信她是李凤瑶的女儿吗?” “信,当然要信。不光我们要信,所有人都要信。” “怎么?” “她只有是李凤瑶的女儿,才值得各大势力追杀。” “抬价,杀。让朔风去。” “大首领,朔风首领恐怕不行。” 大首领沉默好久,说道:“把这女子的事,好好地跟我讲一讲。” 朝岚谷内,莫长风手里死死地握着一条红绳,眼睛快瞪出血来。这条红绳是一只游隼丢下来的,他认得这只游隼,是好友岳城养的,每年都会往来几次,告诉谷中众人自己平安无恙。红绳他也认得,那年两人在扬州十里画舫游览,当年最漂亮的花魁自画舫中丢下此绳,红绳被岳城夺得。岳城曾许下豪言,今生要娶那花魁为妻。 岳城也曾说过:“如果我没娶到花魁,那以后你见到红绳,就代表我死了。” 二十九年过去了,当年的豪放少年已经身死道消,莫长风的好友,又少了一位。 屋里只有两人,一人是莫长风,另一位是九叔,长风楼最德高望重的长者。 “楼主,节哀。”尽管已经入谷十八年,别人对莫长风的称呼已经从楼主改为谷主,但九叔没改,依然称呼他为楼主。 “九叔,我莫长风……”说到这里,莫长风感觉到自己的嗓子不太舒服,堵得慌,“我莫长风的朋友,如今已不多了。” “当年你起事时,身边不过六人,虽有十八年前的变故,如今身边也还有一百多兄弟,怎么能说不多了?” “不……不够多,一个也少不得。九叔,让阿佻找个岚丫头身上的物件,让这游隼去找岚丫头,告诉她经常报平安。” 九叔笑着说:“你当年杀伐决断,虽有情有义,但手段颇为冷酷。如今这么关心三个丫头,楼主,你变了啊。” 莫长风单手掩面:“如果让我回到十八年前,不会有这场惨剧。九叔,为岳城立个牌位吧。” 九叔点了点头,站起身说:“我知道了,我得回家吃饭了,老朽先行告辞。” 九叔从莫长风那里出来,一个风风火火的鸡窝头少年差点儿撞到他。 “九、九爷,没撞到您吧?”鸡窝头少年提着两个食盒,似是有急事。 “冒冒失失的,”九叔教训他一句,“小虎,这个脾气得改改。” “知道啦,九爷,不跟您聊了,我得送饭去。” 说完,一溜烟地向一个小山丘跑去。 小山丘下有个洞窟,洞门口安了铁栅栏,这是朝岚谷的临时牢房,这两个月来闯谷的江湖人士都被关在这里。 “开饭了!都过来吃饭!” 傅小虎放下食盒,用木勺敲了敲铁门。二十几个黑影聚拢在铁门口,他们各个儿神色慌张,脸上都是泥土,衣服也都脏兮兮的。 一个满脸胡子的江湖人士陪着笑脸说:“虎爷,虎爷,咱就是问问,什么时候放咱们走啊?” “走?”傅小虎来气了,“我走了你们都别想走!” 他之所以来气,是因为李凤岚出谷竟然没带自己。都是好兄弟,小时候一块儿撒尿和泥的交情,她李凤岚竟然这么狠心。 谷里的孩子都向往外面的江湖,就这么一次出谷的机会,还便宜翡翠和琥珀了。 所以这几天傅小虎脾气很差,干脆拿这帮武林人士开涮。 给这帮人分完了饭,傅小虎打开食盒底部,从里面取出两只鸡腿。 “今天的奖品是两只鸡腿,你们开始吧。” 一个瘦高个儿年轻人急忙举手:“我我!” “行,就你吧。”傅小虎找了个干净地儿坐下来。 那个瘦高个儿年轻人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话说当年江湖上有一位高手,擅使双刀,名叫傅严合,人送绰号‘双虎断仇’……” 话还没说完,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打断了他:“侯三儿,你不会讲就不要浪费时间。你也不问问傅严合是谁,人家就是长风楼的,用你说?你快闭嘴吧,鸡腿儿都要凉了。” 傅小虎点点头,说:“你还别说,我爹的故事我都没听说过,你继续讲吧。” 众人一听,愣了,这个虎面煞星(他们暗地里取的)竟然是双虎断仇傅严合的儿子。 侯三儿来了兴致,把傅严合一顿夸,凡是傅严合干过的事,都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都快把傅严合吹成天字第一高手了。 傅小虎并没有多高兴,而是皱着眉头听完,然后把俩鸡腿儿扔给侯三儿,兴致缺缺地说:“鸡腿儿给你了。” 说完,拿起空食盒返回自己家。到了家门口,正看到自己老爹扛着锄头下地回来。想到侯三儿刚才说自己老爹当年多么风流倜傥,再看如今,脸上皱纹堆累,皮肤黢黑,一副农夫打扮,他是怎么也不能相信。 看到自己儿子闷闷不乐,傅严合问:“小虎,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傅小虎还没回答,听到家里一个女人喊:“都回来啦?赶紧进屋吃饭!别愣着!” 是自己的母亲,父子俩人一声不吭,乖乖进屋吃饭。 饭桌旁一家三口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小虎,你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母亲关切地问。 傅小虎抬头看着母亲的脸。侯三儿刚才说,他爹当年追杀土匪,一路杀到徐州城,结果中了埋伏。生死攸关之际遇到了自己的母亲,袁紫燕。当年的袁紫燕是徐州城第一美人。救了他爹之后,两人情投意合,就走到了一起。 如今的袁紫燕,体态发福,头上也出现了白发。虽然还能看出当年的美人底子,只不过没经受住岁月的风霜,当年白里透红的皮肤,如今已黯淡失色。不管怎么想,也无法跟美人联系起来。 傅小虎小声问:“娘,你当年,真的是徐州第一美人吗?” 一听这个,平常大大咧咧的娘亲突然有点儿害羞了,她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说:“听谁说的?” “牢里的江湖人。” “是的是的,”傅严合乐得合不拢嘴,“你娘当年那可是徐州出了名的大美女,我几次找媒人提亲,你姥爷都不同意。后来我跟谷主借了三百两白银,置办了一大堆彩礼,你姥爷这才松口。嗨,这三百两我到现在都没还清。” 袁紫燕隔着桌子用筷子抽了一下傅严合,佯装生气:“吃饭吧,管不住你的嘴。怎么?我不值三百两白银吗?” 傅严合一本正经地说:“怎么能是三百两?我的紫燕大小姐,别说万两黄金,把我开膛破肚了我也得娶你。” “不是,”傅小虎皱着眉头说,“他们说爹你当年追杀土匪,中了埋伏,然后被我娘救了,之后才情投意合啊。这里怎么还有彩礼的事。” 说到这个,傅严合的脸红了起来,像喝了酒一样。但不是羞涩,而是高兴。他笑着说:“被人埋伏不假,但被你娘救了就纯属扯淡了。当时我被人追,慌不择路跑你姥爷家了,随便找了个屋子躲了进去,谁曾想是你娘闺房,当时你娘……” 说到这里,袁紫燕又用筷子打了一下傅严合,示意他闭嘴:“别瞎说,当着孩子面儿呢,老不正经的。” 虽然语气里是嗔怒,但脸上的表情可是娇羞。 一家三口不再讨论这个,专心吃饭。 吃完饭,傅小虎百无聊赖地在门槛儿上坐着,傅严合凑了上来,坐在了傅小虎身边。 “小虎啊,”傅严合语重心长地说,“爹知道你的心思。” 傅小虎问:“我有啥心思?” “你小子,一撅腚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想出谷是不是?这几日轮到咱们家给囚犯做饭,你小子平常懒的什么活都不愿意干,送饭的活抢着做,还偷偷跑树林子里烤野鸡,别以为你老子不知道。” 傅小虎有些烦躁:“是,我是想出去……但我又不是不懂事,总不能让爹你去求谷主吧?谷里这么多孩子,我凭什么搞特殊。” “你还是羡慕岚丫头她们,少年人,想出门是正常的。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打遍江湖无敌手了。爹跟你说,爹当年可是天字榜排第四的高手。” “第四不是周婶儿吗?” “你周婶儿没在榜上,因为没人知道她武功多高……不过嘛,根据我的猜想,她排第四没问题。” “现在你还能排第四吗?” “哈哈哈哈,”傅严合大笑,“人老不以筋骨为能,翡翠和琥珀这俩丫头,当年要是有她俩,我排不了第四。不过嘛,这些年武林是个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但你爹我进个天字前二十还是没问题的。” 傅小虎低头想了很久,扭扭捏捏地说:“爹,你说,以我现在的武功,到了江湖上能排到多少?” 傅严合仔细想了想,回答:“天字进不了,最多进地字。” “怎么才地字?” “嘿,小子,地字还不好?你才多大?还不到二十,进地字已经是人中龙凤了,你知道地字里有多少练了一辈子内功的老不死吗?天字加地字,统共才五十人。知道江湖有多少高手吗?没有一万也得有一千,能进前五十,你还想怎么着?再说了,除了天字前十,谁想赢你也得付出点儿代价。” 傅小虎欣喜地问:“我真的这么厉害?” 傅严合郑重地点了点头。 傅小虎随即又变得低迷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那有什么用,反正又出不了谷。” 傅严合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劝慰道:“别担心,不会太长时间了。” 不会太长是多长?傅小虎抬头看着山谷的天空,觉得自己像井里的蛤蟆,就算蹦的再高,也跳不出这个山谷。 “不知道岚儿和翠儿她们怎么样了……” 第十一章 前往白鹰山庄 朱明玉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慧智小和尚没有卖这条驴,根本不是舍不得,而是没人买。这驴它犟的很,走五步歇三步,驴脾气上来了怎么抽都不走。原本一天的路程,拖拖拉拉地走了一天半,身上十几个铜板已经花光,昨晚到现在水米没打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再拖半天,他就得跟和尚一样“化斋”了。 朱明玉暗骂一句:“娘的奸商。”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进了洛阳城。 到了白家门口,正好是饭点儿,虽说饭点儿不登门,但现在顾不上许多。 敲了门,一个小厮推门出来,问:“道长,您找谁?” “贫道清风观朱明玉,找二公子有事相商,还望通告一声。” 朱明玉没有跟白家人打过交道,但是知道白家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大小姐白雪言,大公子白伯驹不问家事,三公子白叔禹放荡不羁。总不能推门就说“找你们家大小姐”吧?当然得找白二公子了。 小斯说:“您稍等。”说完就关了大门。 不多时,小厮打开了大门,说:“朱道长,请。” 朱明玉随着小厮进了白府,刚进去就看到一个身着华服,高鼻梁深眼窝的青年男子向自己走来,想来这位就是白老爷子当年从西域带回来的养子了。 白仲炼深施一礼,说道:“不知贵客来访,有失远迎。” 朱明玉打了个道门稽首,回道:“二公子言重了,贫道此次前来是有事相商。” “咱们屋里说。” 将朱明玉引进客厅,白仲炼命人看茶,问:“不知朱道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朱明玉小声说:“实不相瞒,是为了朝岚谷的三位姑娘。” 白仲炼有些警觉,又问:“为了三位姑娘?” 朱明玉回答:“二公子,我们清风观的立场你是知道的。当年恩师与莫长风交情匪浅,想要三位姑娘前去叙旧。” 白仲炼想了想,说:“三位姑娘确实在寒舍,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既然朱道长是来找三位姑娘的,那白某做不了主,来人。” 一个下人走来,白仲炼耳语几声,下人点了点头,向后院走去。 此时快到饭点儿,琥珀有些无精打采的,她饿的时候,没有什么精神。李凤岚、翡翠、两人人正在聊着什么,见有下人进来便停下了对话。 下人将来意简单说明,李凤岚皱了皱眉,自言自语:“清风观……找我叙旧?” 翡翠说:“你还是去见一眼吧,毕竟人家是好意。” 李凤岚点了点头,就要往前厅走,却被翡翠一把拉住了头发。 “啊,疼!翡翠你干什么?” 翡翠指了指她的脚,冷冷地说:“鞋。” 李凤岚不满的把鞋趿拉上,翡翠教训道:“鞋跟儿提起来。” 李凤岚一边提鞋跟儿,一边嘀咕:“跟周婶儿越来越像了,迟早变成黄脸婆。” 三人来到大厅,看到白仲炼正跟一个青年道士寒暄。道士长的倒也俊俏,就是面黄肌瘦,没吃过饭的样子。她们哪知道,朱明玉天天跟着张成庆云游,张成庆这个人架子大,拉不下脸,手里又没钱。跟着师傅混,三天饿九顿,朱明玉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朱明玉见到三位姑娘,眉心拧在了一起,心说:还以为长风楼派出了多么彪悍的三个女子,谁曾想是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仨丫头片子能干什么?顿觉师傅深明大义。 李凤岚大大方方地行礼:“见过朱道长。” 朱明玉稽首还礼:“见过李姑娘……三位就是长风楼的人吧?” “正是。” “啊,是这样的。恩师派我来请三位姑娘前去叙旧,莫楼主跟恩师是忘年交,不会害三位的。” 李凤岚笑着回答:“我们当然相信清风观。” “那李姑娘同意跟我走了?” 李凤岚想了想,也好,反正清风观张成庆道长和少林智诚大师她迟早得见,不如早早见了,她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这两位武林宗师。 于是李凤岚点头回答:“没错,当年谷主承蒙尊师照顾,一直没有机会答谢。趁此机会,我代谷主向尊师致谢。” 朱明玉心说:这么简单?都不用骗。 白仲炼有些意外,但这是李凤岚的决定,他不好说什么。 李凤岚问:“不知尊师所在何处?” “鹰嘴山白鹰山庄,也就一天的路程。”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出发吧,早去早回。” 白仲炼说:“李姑娘,不用这么急,吃过午饭再走也不迟。”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说:“正事要紧,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二公子,待我向大小姐和三公子作别,我两天后就回来。” 朱明玉心说:不吃饭?别呀! 于是他急忙说:“不急不急,姑娘还是吃完饭再走,山高路远的,路上人迹罕至,没有什么客栈旅店。” 琥珀听说不吃饭就走,也急忙说:“就是就是,吃完饭再走嘛。小姐,咱们不差这一会儿的。” 琥珀在想方设法吃饭这事上,很有脑子。 朱明玉向琥珀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漂亮姑娘人太好了,看出自己没吃饭。 琥珀也向朱明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俊道士人太好了,看出自己饿得慌。 李凤岚想了想,还是得照顾下琥珀的肚子,只好表示,吃了饭再走。这下朱明玉心里踏实了。 朱明玉本来以为这下能饱餐一顿,好好犒劳下自己的五脏庙。谁知道白二公子白仲炼对他异常热情,一直在跟他打听清风观的事,忙的他根本没机会下筷子。一会儿问他几个师兄怎么样,一会儿又问他师傅怎么样。饶是朱明玉道心坚定,也差点儿没忍住流出的口水。好不容易二公子问完了,那边白家大小姐白雪言又问了一堆,好在白大公子和白三公子没在家。朱明玉心里说:这哪里是江湖世家,这明明就是十殿阎罗嘛。 终于,谁都不问了,可以敞开了吃了,结果他悲催的发现,桌上饭菜已经被那个叫琥珀的丫头收拾的差不多了。 琥珀这几天老是被翡翠教训,说她吃饭没个姑娘样,琥珀为了不给好姐妹丢脸,终于练成了优雅地快速吃饭。琥珀神功已成,只是可怜了朱明玉的肚子。 众人吃过饭,白雪言的意思是住一晚,等明天早上再走。李凤岚则认为,不如早早出发,不浪费时间,谁知道这几天会出什么事。 但是为了让白家放心,李凤岚没让翡翠跟着去。 两位姑娘稍作收拾,众人出了白家大门,翡翠嘱咐琥珀:“琥珀,保护好她。” “放心啦。”吃饱喝足的琥珀总是自信的。 李凤岚和琥珀坐马车,朱明玉负责驾车。这也挺好,终于不用骑这头犟驴了,把它拴在车厢后面慢慢跟着。 一辆马车一头驴,晃晃悠悠地出了洛阳城。朱明玉内心苦涩,刚才吃饭的时候光喝茶了。要说这位白二公子待人接物还真是得体,亲自端茶倒水,他的茶杯就没空过。一顿饭灌了一肚子茶水儿,一点儿油汁都没有。 洛阳城外,琥珀小声问李凤岚:“小姐,你说这位张成庆道长,他的徒弟都这么俊吗?” 李凤岚还没回答,就听驾车的朱明玉说:“不是,我师父就我这么一个好看的徒弟,其他几位师兄都是歪瓜裂枣。” 刚才琥珀的声音并不大,甚至用上了聚音成线的把戏,但依然被朱明玉听到了。李凤岚掩嘴巧笑,琥珀则闹了个大红脸。朱明玉心里高兴,一来,自己虽是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但也愿意听别人夸自己。二来嘛,就当是报了琥珀没给自己留菜之仇了。 李凤岚急忙打圆场:“朱道长,我这姐妹一向心直口快,还请见谅。” 朱明玉哈哈一笑:“无碍,姑娘说的又不是难听话。不过下次夸我可以大声说,我这人禁夸。” 朱明玉听到车厢里传来琥珀扭捏的声音,以及李凤岚小心的嘲弄声。心说:俩姑娘关系真好,也真够单纯,只是不知道这江湖会把她们变成什么样子。 他轻轻叹息一声:“望风停雨止,青山依旧啊。” 感叹完,发现身后的车帘掀开了,看到涨红脸的琥珀拿着一包东西递给他,不敢正眼瞧。 琥珀轻声说:“呐,给你。” 朱明玉问:“这是什么啊?琥珀姑娘。” “拿着。”琥珀还没从害羞中缓过劲儿来,直接塞到他手上就缩回了车厢。 李凤岚说:“是吃的。” 朱明玉感受了下手里的东西,温热,软乎,是肉。顿时激动的眼泪差点儿从嘴角流下来,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李姑娘,不是……牛肉吧?” 李凤岚回答:“不是,是鸡肉。” “嗨呦,”朱明玉乐的差点儿蹦起来,“李姑娘费心了。” 说完觉得不妥,这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没吃饱的? 李凤岚好像听到了他心中所想,说:“是我家琥珀给你拿的。琥珀别的能耐没有,谁没吃饱饭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朱明玉急忙说:“哎呀呀,谢过琥珀姑娘。有机会去我们清风观,请你吃我们观里的果脯。” 一说这个,琥珀连害羞都忘了,问:“真的吗?好吃吗?” “好吃,比蜜饯还甜。” 朱明玉拆开油纸,一阵浓烈的鸡肉香气传了出来,他感慨道:“是吃的,有日子没见了。”说完,撕下一块儿扔进嘴里,一脸享受地咀嚼起来。 又吃了一块儿,朱明玉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失态失态,让两位姑娘见笑了。我们清风观一向清贫乐道,我师父又不喜欢我们为民间做法事,导致观里经济一向不好。我自幼随师父四处云游,从小饿惯了。” 李凤岚调侃道:“朱道长家里是关中富商,每年应该给清风观捐助不少吧?” 朱明玉略微诧异:“李姑娘刚出江湖没几天,就听过贫道的事?” 李凤岚拍了拍手里的小册子,笑着回答:“《江湖冠玉录》,里面介绍朱道长的笔墨可不少啊。” 这下换朱明玉脸红了:“那都是江湖书生瞎写的,作不得真……不过贫道俗家确实有钱,每年也捐助不少。但是钱都被我师傅用来修缮观里建筑,以及买跌打损伤药,能给我们花的并不多。” 琥珀心里犯起了嘀咕:混江湖,没钱,就吃不饱饭。出谷的时候好像也就带了百十两银子,李昌年爷爷说要送一点儿,但是被拒绝了。三个人又没有什么挣钱的手段,以后没钱吃饭了可咋办? 第十二章 洛阳一夜 快入夜,洛阳城的灯火亮了起来,白家后花园的灯笼也都点亮了。 翡翠独自站在后花园里,抬头望着满天星辰,今晚没有月亮,天上的繁星格外明亮。她有些担心李凤岚,琥珀这个丫头平常毛毛躁躁的,真出事了,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李凤岚。 正想着,她听到了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抬眼望去,是白叔禹。 “翡翠姑娘,”白叔禹笑着打招呼,“收到些情报,本来要跟李姑娘说的,谁知道他跟清风观朱道长走了。” 翡翠只是点头致意,没说什么。白叔禹走到翡翠身边,问:“姑娘在我府上住着还行?”白叔禹的脸上带着一贯轻佻的笑容。 翡翠没有回答,鼻子轻轻吸了吸,说:“三公子,身上的脂粉味有些刻意了。” “是吗?”白叔禹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点头,“确实洒的多了。” 翡翠不说话了,继续抬头看着天上星星。白叔禹有点儿服气,这仨姑娘,一个高深莫测,跟她说半句她就能猜中你后三句。一个天真无邪,脑子里什么也不装。一个生性淡漠,仿佛除了生死大事,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关心。这天儿刚聊了两句,就没有来言去语了,根本不跟你找话茬。 好在白叔禹在聊天这方面还是比较在行的,他撑开折扇,也抬头看着天,说:“你们这位李凤岚姑娘,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翡翠问:“此话怎讲?” 白叔禹回答:“我刚跟二哥拌了几句嘴,也怪我二哥。这个朱明玉朱道长,你们连他是不是本人都不清楚,就跟人家走了。所以我说嘛,李姑娘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翡翠说:“刚进洛阳城,她一眼就认出了你。李凤岚看人很准,不会错的。” 白叔禹笑问:“真的?” 翡翠点了点头,说:“真的。比如说,她不会武功,但是看出了三公子藏起来的这一身功夫。” 白叔禹有些意外,旋即悲呼:“藏不住啊,我以后可不敢招惹你们的李姑娘。” 翡翠不再看星星,转而看向白叔禹,这眼光让白叔禹有点儿毛毛的。翡翠的眼神没有什么表情,往常他遇到的姑娘,看他的眼神要么谄媚,要么火辣,要么厌恶,要么恶毒。可是没有翡翠这样的,空洞,没有感情。 他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翡翠反问他:“藏了多少?” 白叔禹摆了摆扇子,回答:“三脚猫,防身而已……说到这个,翡翠姑娘,听我大哥说,你和琥珀姑娘两人的武功在他之上,是也不是?” 翡翠只是点了点头,在她眼中,是就是是,用不着半点谦虚。 白叔禹合起扇子,说:“翡翠姑娘,小生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可否跟小生切磋一二?我这身功夫,练成之后一直藏着掖着,没跟人动过手。” “可以,但是我有个要求。” “请讲,” “以后说话别用小生这个词。” “……没问题。” 翡翠走到一块儿比较大的空地上,一伸手,说:“来吧。” 白叔禹晃了晃手里的扇子,说:“我用这把扇子当武器,姑娘你呢?” “双手就行。” 白叔禹嘿嘿一笑,心中暗道:好狂的姑娘,等下可有你苦头吃。 “请赐教!”白叔禹说完,欺身向前。 他练得并非扇子功,而是打穴笔,还算扎实。翡翠则用了几天前琥珀对敌时的穿云掌。 半柱香后。 “哎……哈……等会儿……我歇会儿……” 白叔禹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累的直不起身子,说话都破音了。倒不是他身体差,而是跟翡翠对打太累了,从头到尾翡翠就好像没有认真过——或者说,翡翠是在给他喂招。饶是白叔禹用尽毕生所学,在翡翠面前都被轻松化解。他越打越急,结果不到半柱香,就被翡翠拖的耗干了真气。 “三公子,承让了。”翡翠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容,不是嘲笑,好像是真的挺开心。 白叔禹摆摆手,走到凉亭坐下,气息还是不顺。 翡翠问:“你们说白家一直被人监视,你这身功夫是从哪偷学的?” “百花楼。”气息终于顺畅了。 “那位跛脚姑娘?” “这都被你们知道了?” 翡翠说:“她虽然有一条木腿,但是走路的时候脚步均匀,不受影响。呼吸也很绵长,是个内家功高手。只是……为什么只教了你打穴,内功心法却马马虎虎的?” 白叔禹笑着回答:“这是玲儿姑娘的秘密,小……不是,在下不方便讲,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让她自己讲给你听。” “那地方可不适合我这种姑娘家去。” “把她叫到府上嘛,反正我这人声名狼藉,不在乎这些。” 完了,话茬又没了,翡翠又不吭声了。 白叔禹笑了笑,问:“你们来洛阳好几天,还没在洛阳城逛过吧。” 确实,这些天她们一直在白府,没有出过门。 翡翠摇了摇头。 “翡翠姑娘,赏个光,跟在下去逛逛洛阳城夜市,怎么样?” 翡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白叔禹一块儿出门逛街,按理来说,她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 走在熙熙攘攘的洛阳街头,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小孩子的嬉戏打闹声,旁边酒肆里豪迈的谈笑声。吵,比朝岚谷要吵,可是更有生气,翡翠不讨厌这样的环境。琥珀说的对,那天晚上她确实偷偷整理行礼,她知道李凤岚肯定会带自己出谷。这是她长这么大最不坦诚的一次。 两人一边走,白叔禹一边给她介绍着洛阳城里的一切。 “那栋楼,看。” 翡翠顺着白叔禹的目光看去,一座大宅子在不远处,比白家的规模还要大很多,宅子中央一座五层高楼分外惹眼。 白叔禹介绍说:“那就是长风楼。” 翡翠停下脚步,看着那栋楼。 白叔禹继续说:“你们谷主带着人逃入朝岚谷后,这大宅子就废弃了。寻常富户知道这曾是某个大帮派的驻地,不敢买。江湖门派嫌不吉利,也不敢买,所以一直空着。” 翡翠的眼神有些向往,十八年前,自己的爹娘也曾住在这里啊。想到这个,她不自觉地向长风楼走去。白叔禹跟上,问:“翡翠姑娘,要去里面看看吗?” 翡翠没有回答,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大门上没有锁,甚至锁扣都锈掉了。她伸出手想要推开门,结果被白叔禹用纸扇拦下了。 “翡翠姑娘,算了吧。虽然没人敢买,但是城里的叫花子们会在这儿过夜。这个点儿,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翡翠的手停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手。她转身向吵闹的街市走去。 “三公子,我想问你件事。” 白叔禹都快感动哭了,这可算是主动说话了。 “姑娘请问。” “你知道我爹我娘的事吗?” 白叔禹挠了挠脑袋,问:“令尊令堂是?” 也难怪白叔禹这么问,到这儿这几天白家人只知道她叫翡翠,但并不知道她谁家的孩子。 “我爹叫周潇,我娘叫陈佻。” 这两个名字让白叔禹微微惊讶。 翡翠看出了白叔禹的惊讶,问:“怎么?” 白叔禹摇了摇头,笑着回答:“没什么,没有想到而已。当年令堂的名声很大,可是江湖中并未传出她有什么蓝颜知己。令尊嘛……跟令堂比起来,名气上差好多。至于江湖传闻嘛,大部分都是令堂的。” “讲给我听听。” 陈佻当年的事迹确实很出彩。襄阳陈家不是什么江湖名门,陈佻的父亲陈栉雨武功平平,但是名声不错,一辈子行侠仗义。陈佻十六岁的时候陈栉雨被人打成重伤,十七岁初入江湖为父亲报仇,然后就是武林人士津津乐道的“剑仙斩阎罗”了。 当年黑道上有个挺出名的组织,叫阎罗殿,帮派内有四名首领,号称四大阎王。这种名字的帮派组织大多不是正经货色,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陈栉雨为从阎罗殿手下救人,被他们打成了重伤,全身筋脉寸断。陈佻为父报仇,踏入江湖。她进入江湖的第一年,就一个人屠了整个阎罗殿。 之后,陈佻的名气就水涨船高,天字高手榜里跟她交过手的有六位,除了第四名傅严合确实被打败,其余五位全部打成平手。又过了两年,陈佻加入长风楼,没几个月,十八年前的事就发生了。 白叔禹细细地讲着,翡翠静静地听着。一直到全部说完,母亲的故事里还是没有父亲的出现。 白叔禹说:“只知道令尊出自一弓门,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事迹了。” “一弓门?” “哦,这门派与蜀中唐门有些渊源,擅长弓箭与机关暗器。门内弟子不多,且都不喜欢张扬,江湖上关于他们的事迹比较少。” 自家的事情翡翠也知道一些,比如外公家。母亲十八岁那年,外公就因伤去世了,再加上十八年前的事,早就跟娘家断了来往。 白叔禹讲的这些,跟谷里人告诉她的差不多。 夜已深,翡翠兴致缺缺,街上行人也少了,她对白叔禹说:“三公子,咱们回去吧。” 第十三章 埋伏 另一边,李凤岚一行人还在赶路。虽然是深夜,但李凤岚和朱明玉都觉得赶快到白鹰山庄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反正最多还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 虽是官道,但这个时间看不到一个行人,只听见他们这一辆马车的声音,让夜晚显得更加安静了。驾车的朱明玉有些心慌,因为从刚才开始,道路两旁的树林里就静的出奇。想到马车里两个姑娘的身份,他有点儿懊恼。 “不该赶夜路的。”朱明玉自言自语了一句。 李凤岚听到了这句话,但没有说什么,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一旁的琥珀像一只警觉的猫,她感受到了危险。 琥珀小声说:“小姐,不对劲。” 车外的朱明玉听到琥珀的话,笑了笑:“没想到琥珀姑娘预感这么好。” 李凤岚突然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朱道长,这个天字、地字高手排名,你知道吧?” 朱明玉愣了愣,回答:“自然知道。” “朱道长排多少?那本《江湖冠玉录》中没有写。” “这个排名是上官、李、白三家商议后排出来的,两家覆灭后,白家就再没做过这种排名……贫道武功平平,但是进地字前二十还是没有问题的。” 朱明玉心说:怕了吧?道爷我可不是只会蹭饭,实力还是很强的。 李凤岚仿佛没听到他说自己是地字前二十,而是又问:“朱道长,你在武林中是不是可以横着走?” 朱明玉又愣了,这问的都是啥?但他还是回答:“横着走算不上,但只要不碰到那些个老家伙,贫道还是谁也不怕的。” 听他这么说,李凤岚掀开车帘走了出来,站在了他身侧。朱明玉扭头看向李凤岚,只见李凤岚一个跃起站在了车顶,然后冲着两旁的树林大声说:“长风楼李凤岚在此!诸位!不用藏着了!” 朱明玉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是,我是地字前二十没假,但我不是陆地神仙啊!伏兵多了我也打不过啊,何况还带着俩姑娘。 不等朱明玉说什么,只听右侧树林中一个洪亮的嗓音响起。 “好!够磊落!上!” 听到这个声音,朱明玉冷汗都下来了。声音的主人他知道,嵩山派传功堂堂主,纪青云。此人当年是地字第三。刚说了只要不碰到老家伙们自己就可以横着走,结果就来了个老家伙。这下真完了。 随着那声豪迈的喊声,树林里霎时间响起了喊杀声。李凤岚知道,这次埋伏他们的跟来洛阳遇到的那一拨不一样,跟洛阳城里的也不一样,这波人更业余一些。 事已至此,朱明玉说什么都晚了,取出鞘中剑准备迎敌。 树林中喊杀声越来越近,今晚没有月亮,但依然能看清涌动的人影,人数不少,至少四十人。 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掠向车顶,黑影的目标正是李凤岚。朱明玉的视线被车厢挡住,根本就没看到来人。就在电光火石间,朱明玉感觉身后一阵气浪袭来,紧接着是巨大的碎裂声,转头望去,只见车厢已经粉碎,琥珀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只是一只手推向身侧,一个高大的黑影手掌跟她撞在了一起。 朱明玉觉得有些奇怪,黑影不应该冲向李凤岚吗?怎么跟车厢里的琥珀拼在一起了? 他没看到的是:黑影确实是冲向李凤岚的,但是刚接触到车厢,就感觉车厢里传来了巨大的内力波动,只得半道转了方向,拍碎了整个车厢。 两股巨大的内力冲撞,黑影竟然被定在半空中长达四个呼吸。掌力消散过后,本已攻势用老的黑影手掌又向前推出两寸,就着这股寸劲儿,琥珀被弹了出去,黑衣人也向后倒飞。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间,快到朱明玉没来得及反应。、 他急忙找寻那个本该出现在车顶的白色人影,四下大量一圈,才看到李凤岚竟然已经越至十丈外的大树上。 琥珀没有受伤,稳稳落地,她冲李凤岚的方向喊:“小姐!你没事吧!” 李凤岚回了一句:“不用担心我!” 然后,她的身影就如鬼魅一样消失在树林中。落地的黑影也大喊了一声:“追!” 朱明玉听出来了,他就是纪青云。 这群人的首要目标就是李凤岚,看到李凤岚消失在树林中后,树林中埋伏的武林人士就一股脑地去追她了。而且,纪青云对朱明玉和琥珀也不感兴趣,起身向树林中追去。结果刚走了不到三步,就被琥珀和朱明玉拦住了。 “清风观朱明玉,我劝你不要找死。”很显然,这群人对他们知根知底儿。 朱明玉笑着说:“纪前辈,您一个武林宗师,犯不上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说完,冲琥珀摆了摆手,示意她去追李凤岚,这里交给自己。 但琥珀好像全然没听见,死死地盯着纪青云。 “哼!”纪青云厉声说道,“教我做事?我劝你们让开,凭你们两个小辈儿,拦不住我!” 朱明玉有些着急,小声对琥珀说:“姑娘,你去追你家小姐,这我我拦着。此人地字高手第六,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第六?”琥珀两眼放光,“真的?” 朱明玉真的急了,长风楼出来的人都脑子不好使吗?地字第六,那是开玩笑的吗?他嘴上说让琥珀走,其实自己也害怕,不知道能不能拖住,俩人之间相差太多了。 “好,”琥珀突然天真地笑了起来,“我来会会他。” 朱明玉抓狂了,心说:小姑奶奶,你们是真不怕死啊。一个主动招惹伏兵,一个不知死活地要跟地字高手过招。我朱明玉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碰上你们这一对儿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两人的对话纪青云全部听在耳里,听琥珀这么说,他轻蔑一笑:“不自量力,你们想死,老夫就成全你们。一起上吧,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琥珀扭头对朱明玉说:“你去追我家小姐。” 说完就冲纪青云冲了过去。 朱明玉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但万万没想到琥珀会这么说。而且,琥珀话音刚落,人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快到在场的其他两人都没看清她的身法。 其实琥珀听错了,她听成了“天字第六”。所以她没留手,全力一掌。 纪青云惊讶于琥珀的身法,但并没有太过惊讶。刚才用三成内力跟这丫头对了一掌,这丫头的内力出人意料的深厚,竟然能接下自己一掌,看来不用五分力是制不住她了。 五分力拍出,双掌一接触,纪青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夸张了吧?急忙把力量卸到双脚,两只脚掌一阵发麻,竟然硬生生将脚下土地踩出两个坑。好在天色昏暗,没被看到。 纪青云最擅长的就是掌法和内力。 大意了,小看了眼前的丫头,如果刚才自己尽全力,受伤的就是她了。不过无所谓,想来这姑娘已经尽了全力,强弩之末了。不错不错,勇气可嘉,在高手面前用不着保留,有多少施展多少就是。 他本来想夸几句,结果发现自己气息有点儿紊乱,索性不说话,提起精神跟琥珀打起来。 又对了两掌,纪青云绷不住了,说好的强弩之末呢? 第四掌打完,纪青云觉得没必要再打了,他感觉喉头发甜,五脏六腑震颤不已。 点子扎手,看走眼了。准备认输,还没开口呢,琥珀第五掌又拍过来了。这次不能硬接了,但是也躲不开。只能双手在胸前交叉,硬吃了这一掌,然后他就向小孩子丢的沙包一样,向后飞了十来米,直到后背撞到一棵树才停下来。 琥珀没有追击,而是狐疑道:“咦?怎么回事?” 朱明玉整个人是懵的,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俩人对了几掌,怎么纪青云飞出去了?难道来的人不是纪青云? 林子里有些安静,安静的有点儿尴尬。 琥珀扭头看向朱明玉,那表情似乎是在问:这就是你说的第六? “噗!”终于,一口血还是喷出来了。 纪青云擦了擦嘴角,剧烈喘息着:“小娃娃,你这是什么掌法?” 琥珀疑惑地说:“没有掌法啊。” 确实没用掌法,就是单纯的拍。 “你这、你这内功,跟谁学的?” “恩,我想想啊……有周婶儿、谷主、傅伯伯,还有、还有……其他叔叔伯伯也教一些。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自己奋斗一生,终于在内力和掌法上有了点儿造诣,结果被一个不到二十的小丫头吊打。听这丫头的语气,自己刚才都没让人家用上十成力。 琥珀突然说:“什么嘛,天字第六,还以为至少跟傅伯伯能打上几十个回合的。” 说完,冲朱明玉说:“朱道长,咱们去追我家小姐啊。” “啊?……啊,好,稍等。”朱明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眼前这个黄衣姑娘,至少天字前十! 朱明玉走到纪青云身边,伸手在他胸口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说:“前辈,晚辈帮你封住了血脉,调养好了应该不会留病根儿。” “多、多谢,”纪青云有气无力地说,“告诉你们吧……埋伏你们的,除了我们嵩山派,还有长鲸帮,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朱明玉没说什么,对琥珀说:“琥珀姑娘,咱们走吧。” 第十四章 脱险 跟琥珀这边的闲庭信步相比,李凤岚慌了,她现在意识到了刚才的自己有多么蠢。 她一直以为,很多事情跟自己预测的一样,毕竟这个世界上比她聪明的人不多。现在,事情出乎意料了。 树林中确实有不少伏兵,她对自己的轻功很自信,相信自己能甩开所有追兵。但是,在这样一个大林子里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四面八方都有人声传来,不管朝哪个方向突围都会被人拦住。她在树林中穿梭了半柱香的时间,成功地让自己迷失了方向。 这里不是朝岚谷,这里的地形她不熟悉。 不多时,她身上的衣服就被划出了几道口子。好在李凤岚冷静的够快,她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先复盘一下当下情况。 “先甩开他们……怎么甩?甩开了去哪?没有跟琥珀和朱道长商量在哪碰头,贸然相信自己能甩开伏兵……啊啊……李凤岚你是白痴吗?” 李凤岚蹲下身,用力抓了抓头发。然后她又意识到一件事:在谷里犯错了,最多被周婶儿打一顿。在外面犯错了,可能会死。 慌张加恐惧,李凤岚终于明白了,自己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黄毛丫头,哪来的自信跟半个江湖为敌? 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李凤岚甚至能听到敌人的脚步声。 “李凤岚,不要慌。” 话是这么说,但是双手还是不住地发抖。她盯着自己的双手,低声说:“不要抖!……我李凤岚,不会死在这里!”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慌乱的脑袋终于闪现一丝清明,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权衡了一下敌我优劣,李凤岚想到了一个破局之法。她取出怀中的铃铛——刚才进入树林的时候她就已经摘下了原本绑在脚上的铃铛,放在了怀里,这样敌人就听不到铃铛声了——她飞快地爬上身后的大树,将铃铛挂上去。从地上抓了把石子,又飞到十丈外的一棵树上,再将另一颗铃铛挂上去。最后在不远处的一个树冠上落脚,茂密的树叶挡住了她的身影。这样,她跟两个铃铛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她静静地观察着树林中的人影,一个、两个、三个……人影越来越多,看来刚才的移动成功吸引到了他们。 李凤岚从小跟陈佻学习轻功,别的武功不是没学过,而是压根儿学不会,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好在跟周潇学过几天暗器,虽然伤不了人,但是准头不错,离得近了,能打死老鼠。 这对于此刻的李凤岚来说,有准头就够了。 等伏兵们聚在了一起,李凤岚拿出一颗石子,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心里默念着:一定要打中啊。 然后,将石子掷出。她运气不错,虽然没有打中铃铛,但好歹打中了挂着铃铛的枝条。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成功的吸引了伏兵门的目光。 “在上面!”有人大喊一声,不多时,各种暗器开始往树上招呼。等到众人都停下了,树林重归安静,李凤岚又丢出第二块石子,打中了第二颗铃铛。这下,伏兵们都跑到另一棵树下了。 李凤岚瞅准时机,从枝头跃起,向着反方向飞去。途中她顺手摘了几条长满树叶的枝条,胡乱地挂在身上。没办法,这身白衣在夜里太扎眼了。 不多时,身边的聒噪声小了下来,但她不敢大意,直奔出十几里才在一个较大的枝头停下。 一屁股坐在树杈上,剧烈的喘息着。如果是平常,她能以更快的速度穿行二十多里地。现在心绪混乱,竟然差点儿跑的岔了气。又累又困,可是又不知道去哪休息,甚至不知道现在在哪。 李凤岚背靠树干,闭着眼睛,有些烦躁不安。 正在此时,她听到天空中有鹰隼的叫声。这本来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可她隐约感觉,这叫声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不多时,鸟类扑扇翅膀的声音传入耳朵,她循声望去,夜色中,一只游隼正在自己头顶盘旋。游隼她认得,似乎每年固定时节都会往朝岚谷飞一趟。 “来找我的?”李凤岚非常讶异,她想不到这只游隼是怎么找到自己。 游隼也发现了李凤岚,一个俯冲,落在了她旁边的枝头,然后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李凤岚眯起眼睛看着鹰隼,发现它嘴里似乎咬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地伸过手,游隼竟然主动把头递了过来。游隼张开嘴巴,一样物件掉了下来,定睛细看,竟然是一枚铃铛。游隼一路衔着铃铛飞来,这猛禽咬力大,黄铜铃铛早已变形,里面的珠子被卡住了,所以没有发出声响。 李凤岚有些高兴:“我的铃铛。”这是她小时候挂在脚上的铃铛,一直被她放在自己的小书箱里。她心下明了,看来是莫长风派游隼来找她的。 再看游隼,爪子上似乎绑了什么东西。她伸手摸向游隼的爪子,游隼没有动,任由李凤岚解开了爪子上的绳子。绳子上拴着一个小竹筒,竹筒里有一张纸条。天太黑,看不清写的什么,只好先揣进怀里。 “老莫派你来做什么啊?”问完,李凤岚觉得自己有点儿傻,这扁毛畜生能听懂才有鬼了。 然后她晃了晃手里的铃铛:“能帮我找回我的铃铛吗?” 游隼啸叫一声,冲天而起,不见了踪影。 李凤岚有些无奈:“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啊?” 另一边,琥珀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小姐!”她冲着密林深处喊了一声。刚才,他们已经在树林里找了两个时辰了,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一会儿就要天亮了。 朱明玉看着地上散乱地脚印,安慰道:“琥珀姑娘,不要着急。这些人没有抓到你家小姐。” “你怎么知道?” “这些脚印乱糟糟的,如果真的抓住你家小姐,不会这么散乱,至少会有些规律。你看,朝哪个方向的都有,很明显是一直在搜查。” “那怎么办嘛?”琥珀眼圈红了,“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来找我们,她也不会走丢。” 朱明玉一脸无辜,三师兄说的是对的,不要跟女人讲道理。想自己的三师兄,原本也是个风度翩翩少年郎,还俗成亲之后,已被生活琐事压弯了腰,惧内的名声远播江湖。 刚才谁招惹伏兵的?又是谁非要留下来跟人打架的?怎么全怪我头上了? 心中万般牢骚,也不能说出来,只好说:“咱们再找找看,你说你家小姐轻功天下第一,那肯定不会被追上的。” 琥珀问:“往哪边找?” 朱明玉也犯了难,是啊,林海茫茫,往哪儿找? 正在这时,一阵风吹来,琥珀隐隐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铃铛声。 “嘘,”琥珀做禁声状,“你听。” 朱明玉也听到了铃铛声,他记得李凤岚走路的时候会带着铃铛声,只是不知道她的铃铛绑在哪里。 朱明玉指了指头顶:“在上面。” 俩人往头顶看去,并没有看到铃铛。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啸叫,一只游隼俯冲下来,一口叼住了铃铛,倏地一下窜入空中。 “游隼!”琥珀大喊了一声。 朱明玉暗挑大拇指,他都没看清那是什么鸟。 “我认得这只游隼!它经常来朝岚谷!咱们快追。” 说完,也不等朱明玉提意见,冲着游隼消失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天亮了,李凤岚终于走出了那片林子。身上的衣服破损不少,脸蛋和鞋子都脏兮兮的,身上也都是汗水,粘的难受。 好在不远处有个村庄,她趁着天没全亮,村名们未起床,找到一户在院子里晾衣服的人家,顺了一件粗布衣服和一个斗笠——当然,丢了一块儿碎银子,够买一车衣服了。 戴上斗笠,从那件衣服上撕下一块儿遮住脸,披上粗布衣服,这样就没人能认出她了。 又跟人打听了一下鹰嘴山方向,才知道自己确实跑错方向了,现在离鹰嘴山有五十多里路。 走了小半天的路,终于到了官道上。这段官道没什么人,相对安静。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喝过一口水,喉咙干的快冒烟。正巧前方有个茶棚,李凤岚快步走去。 “客官,喝茶?”茶棚伙计一脸堆笑地迎上来。 “一壶茶,有什么吃的吗?” “有,咸菜馒头,客官给您来点儿?” “恩,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吃的喝的送上来,李凤岚抓紧时间吃喝,补充体力。就在这时,路边忽然聒噪起来,她抬头看去,原来是两拨人起了争执。一拨五人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统一的青紫色劲装。另一波只有俩人,一个老头,一个少年。老头须发皆白,身材佝偻,显得唯唯诺诺的。少年穿着朴素,但是身姿挺拔,长的不错,白白净净的,眉宇间正气凛然,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两拨人的身边有一辆拉满草的牛车,此刻牛车倒在大路上,正挡了这帮紫衣人的去路。 “老头!快把牛车挪开!别触爷的霉头!” “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少年人大声说,“我们又没说不让!你们怎么上来就要打人?” “打人?”为首的紫衣人冷笑,“挡了嵩山派爷们儿的路,坏了爷们儿的事,杀了你们都不为过!” 嵩山派?李凤岚警觉,昨天晚上埋伏自己的不会是这帮人吧? 老头拦住还要讲理的年轻人,点头哈腰地说:“各位爷,寻个方便,老朽实在扶不起这牛啊。我家就在不远处,等我去叫我儿子来。” “放屁!”紫衣人大怒,“爷们儿的时间是好耽搁的?!” 第十五章 奇怪少年 紫衣人说完,抽出腰刀,照着老头的脑袋就劈了下来。 少年见状不妙,一个闪身挡在老人身前,举起手中剑挡下这一刀。 “好狠,”少年咬着牙说,“出手伤人,你们一点道理也不讲吗?” “呦呵,还敢还手?”紫衣人怒气渐起,“兄弟们,给我废了他!” 话音刚落,身后四个黑衣人拔刀砍向少年。少年手中剑并未出鞘,勉力格挡着这些人的进攻。李凤岚看出来,少年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他不时地会摸一下自己的肋骨,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带着伤的? 本来李凤岚不想管这事,可是看这少年为人正直,实在不忍心他死在这儿。想出手相助,可是想到自己这两三下,在人家面前都过不了一个回合,怎么救? 正想着办法,少年已经痛得快撑不住了,但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也不肯让。终于,忍无可忍的少年拔出了长剑——不是长剑,而是一把断剑。拔出剑的少年眼神忽然变的凌厉,不,不是凌厉,而是狠辣,似乎变了个人。 眼神突变的少年剑招变得狠毒起来,招招刺人要害,五个嵩山派的汉子竟然被他逼的没了退路。不多时,已经有两个人被少年砍下马,都是皮外伤,伤的不重。 正巧此时,天上传来一声啸叫,紧接着,两个黄铜铃铛掉在了李凤岚脚边。那边打斗的众人和李凤岚都愣住了。 李凤岚抬头看天,游隼盘旋了几圈,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她脚边,冲她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求赏。 李凤岚捡起铃铛,摸了摸游隼的脑袋,笑着说:“你还真帮我找回来了,真乖。” 一个披着粗布衣、蒙脸的少女在跟一只游隼说话,这画面多少有些诡异。紫衣人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继续跟少年打起来。 李凤岚忽然就想到了解救之法,她冷冷地说:“喂,你们几个。” 打架的人又停了,都回头看向李凤岚。李凤岚一边摸游隼的脑袋,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要打架,滚远点儿打,别打扰你姑奶奶的清净。” 为首的紫衣人愈发生气,嵩山派的地界,今天竟然遇到两个不知死活的。 “小丫头!”他大声说,“你是找死吗?” 李凤岚抬起头看着他们,缓缓地问:“你说什么?” 须臾间,众人只觉得哪儿吹了一阵风,等风过去,李凤岚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了。 这是何等恐怖的轻功? 李凤岚盯着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地说:“给你姑奶奶道歉,否则,你们别想活着离开。” 蒙面,戴斗笠,带着一只鹰,轻功快的让人费解,这女人怎么看都不简单。眼前这个少年剑法怪异,已经有两个兄弟受伤了,再加上这个女人,哥儿几个今天不会交代到这儿吧? 权衡利弊,为首紫衣人一咬牙,双手抱拳,说:“姑娘,多有冒犯……咱们走!” 扶起受伤的兄弟,急忙朝反方向逃窜。能屈能伸,大丈夫。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凤岚,脸上挂着邪邪地笑容,他抱着剑说:“你没什么内力,倒是敢托大。” 李凤岚心里一惊,这少年刚才不挺正气凛然的嘛?怎么突然变得邪恶起来了。 不等李凤岚再装一把,少年突然满脸痛苦,一手扶住额头,身体差点儿没站稳。 李凤岚心说:什么情况? 少年缓了一会儿,没那么痛苦了,脸上的表情又变回刚才的正气凛然。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又一脸不解地看了看李凤岚,最后看到了老头,急忙上前询问:“老人家,那帮人呢?” 老头也懵了,你不就在这儿站着吗?那几个人是被这个姑娘吓走的啊。 老头只能呆呆地回答:“已经走了。” 少年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那个,姑娘,能不能帮个忙?” 李凤岚问:“什么忙?” “帮我把牛车扶起来。” 李凤岚鼻子都快气歪了:你刚才不还说我托大吗?怎么现在又看不出我是装的了。 李凤岚无奈地说:“不了,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少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是啊,你是个姑娘家。” 说完,自顾自的去抬牛车。少年体格不错,牛车也不算大,费了点儿劲儿就抬起来了。老头在一旁千恩万谢。 “小伙子,真是谢谢了。” “不客气,搭了您一路顺风车,应该的。” 老头跟少年别过,少年站在路旁,目送牛车走远。李凤岚看到他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想来是牵动了伤口。 等牛车走了,少年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拔出断剑,看到剑身上有血迹,顿时大惊失色。他转向李凤岚,问:“姑娘,我刚才做了什么?” 李凤岚心说:这个人什么情况?怎么跟打架的时候判若两人? 于是把刚才的情况跟少年讲了讲,少年听罢,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又来了……又来了……”少年喃喃自语。 这少年身上谜团很多,不过李凤岚也懒得了解,转身去了茶棚,继续逗游隼玩。这时她才想到,昨晚从游隼脚上取到一张纸条。她将纸条取了出来,细细阅读。 纸条是九爷寄来的,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嘱咐她经常给谷里报平安。李凤岚心头一暖,问茶馆小二:“小二哥,有笔墨吗?” 小二见识过她刚才的轻功,知道她是个武林人士,急忙毕恭毕敬的说:“没有,有些草纸,还有木炭,要不姑娘你将就一下?” “也好。” 取过木炭草纸,写了几行字,重新装回游隼脚上的竹管。 她对游隼说:“啊……我就叫你小灰吧,小灰,把信送回朝岚谷。” 游隼已经通人性,知道是什么意思,双翅展开,向着朝岚谷方向飞去。 送走了游隼,李凤岚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等下说不定嵩山派那几个人还会回来,再跟他们纠缠就得不偿失了。飞快的吃完了馒头咸菜,又灌了一大口茶水。准备结账走人,结果一摸腰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身上那点儿钱全“买”衣服了。 完了完了,丢大人了。要说以自己的轻功,吃霸王餐是没问题的,可是……这也太没有侠女风范了。 谁知道,刚才的少年往她桌子上放了几枚铜钱,郑重地说:“虽然我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想来刚才是有姑娘帮助。多谢了,这顿饭我请了。” 李凤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回了一句:“多谢。” 少年突然凑近了,小声问:“姑娘,你刚才,是不是说了朝岚谷?” 这句话让李凤岚警觉起来,她反问:“怎么了?” 少年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头痛,他拍了拍脑袋,说:“在下前几天从悬崖上摔了下来,脑子里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记得失忆前有个人跟我说,让我去朝岚谷,说他被夜羽小筑的人杀了。” 李凤岚确定了两件事,一,这个少年似乎跟朝岚谷有点儿联系。二,他脑子出问题了。刚才的判若两个人,到现在他说自己失忆,都是脑袋引起的。 李凤岚问:“悬崖上摔了下来?” 少年回答:“是的,几天前我在宛城一条小溪旁醒来,被当地村民救起。我只记得要去朝岚谷传这句话……” 宛城去朝岚谷,确实是这个方向。不过李凤岚还是不太相信这个少年,万一是敌人的计策呢。 李凤岚敷衍了一句:“我没说朝岚谷,公子你听错了。” 少年的表情更加困惑了。刚才的打斗,加上扶起牛车,少年身上的伤口已经裂开。李凤岚看到少年胸口有血迹渗出,他的嘴唇正在失去血色,眼神也有些涣散。 “你……没事吧。” “没、没事。抱歉,打扰姑娘了。” 少年说完,转身离开,只是步伐很慢。走了几步,忽然伸手扶住一旁的树木,剧烈地喘着气。 李凤岚心想:应该不是装的吧? 李凤岚没有动,目送少年离开,一直到少年走出李凤岚的视野都没有回过头。李凤岚觉得这少年没有骗自己,就悄悄追了上去。少年并没有发现她,依然踉踉跄跄地走着。 “喂,”李凤岚叫住了他,“你真的要去朝岚谷?” 听到喊声,少年回过头,冲着李凤岚点了点头。 李凤岚说:“不用去了,我知道就行了……只是,公子能不能想起来是谁让你传的话?” 少年摇了摇头。 实际上李凤岚已经猜出是谁了。昨晚见到的游隼是莫长风故人的,这只游隼给她传信,只能证明游隼已经在朝岚谷安家。这让李凤岚意识到,莫长风的这位故人已经不在了,那些散落在江湖里的长风楼旧人,也都不再安全。 “姑娘,”少年问,“你是朝岚谷的人吗?” “是。” “太好了。”少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一屁股坐在道路旁,背靠着一颗槐树,眼睛缓缓闭上。 “你没事吧?”李凤岚问。 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凌厉。他微微侧头,看向李凤岚,冷冷地说:“断了三根肋骨,身上到处是擦伤,你觉得我有事吗?” 又变了。 李凤岚不敢靠近,低声询问:“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像是两个人用了一个身体?” “哼,”少年不屑地说,“哪那么多废话?过来,扶我起来。” 第十六章 两心同体 李凤岚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从小就是个顺毛驴,听到少年的话,她咧嘴一笑,说:“让那个乖的出来,说不定我会帮你,你这样的,我不揍你一顿都算好的。” 少年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那你最好现在动手,等我养好了伤,我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李凤岚一脸费解:“你有病吧?我没招你没惹你,你杀我做什么?” “这个天下有两种人,”少年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种,不该死的。第二种,该死的。” “那你怎么评判这两种人呢?” “我认为是哪种,就是哪种。” “不可理喻。” 李凤岚不想理他,转身就走。结果没走两步,听到少年又说:“你可不要后悔。” 李凤岚都快气笑了,她头也没回地说:“谁后悔谁是狗。” “我说真的,我伤好了我可真会杀了你!” “请自便。” “只要扶我起来就能免一死!” “那你坐着吧。” “你扶我起来我帮你杀个人!怎么样?” “我没那么多仇家。” “你、你停一下,我不能大声说话,咳咳……喂!停一下!” 李凤岚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少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说你这个人,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你那是求人的态度吗?你把那个乖的换出来,说不定我早就想办法帮你疗伤了。” 少年用力摇着头:“我死也不会放他出来!” “你们是仇家吗?” 少年紧闭着嘴,不说话。 李凤岚抱着胳膊说:“要我帮你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哼,你少不……喂!别走!我答应你!” “我改主意了,十件事。” “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一百件。”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行,第一件事,把乖的那个换出来。” 少年一脸不情愿,但还是用力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他睁开双眼,神态变了。李凤岚看的出来,这一脸无辜和真诚不是装出来的。 李凤岚走过去,俯下身问:“公子,你怎么样?” 少年转头看向李凤岚,讶异地问:“姑娘,你没走?” “你帮我们朝岚谷传话,说不定还是我们朝岚谷的人,我肯定不能看着你死在路边。你现在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少年使了使劲儿,摇了摇头。 李凤岚看了看四周,说:“等下嵩山派的人可能会路过,这里不安全。” 说完,伸手将少年拉了起来,又说:“我先把你藏进树林中,你好好在里面待着,我去找能帮你的人。” 把少年安置在一处大路看不到的地方,李凤岚又想到一件事,不好意思地问:“那什么……你身上有钱吗?” 找大夫需要花钱,李凤岚现在镚子儿没有。 少年手伸入怀中,脸上又一惊。 李凤岚心说,完了,他也没钱了。谁知刚有了这个念头,少年一脸惊恐地掏出了一锭银子。 “这、这……”少年支支吾吾地说,“哪里来的?” 李凤岚有点儿羡慕了,有个不要脸的人占着自己的身体也挺好的,至少打家劫舍的时候没什么心理负担。 李凤岚拿过那锭银子,说:“别管哪儿来的,治病要紧。” 说完,拿着银子走出了树林。 … 琥珀和朱明玉一直追到天光大亮,终于出了树林,来到了官道上,可依然不见李凤岚的身影,甚至那只游隼都没见到。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俩人都饿了。朱明玉还好说,从小饿习惯了。琥珀只要肚子饿,除了脑袋不灵光,身体也会懒的不想动。但是现在担心李凤岚的安慰,琥珀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琥珀捂着肚子唉声叹气:“钱全在小姐身上,你又是个穷道士,咱们要饿死了。” 朱明玉刚想说“没事,我是出家人,可以要饭,不是,可以化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驴叫声。 朱明玉眯起眼睛看过去,只见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正一边叫着一边朝他们跑来。 琥珀说:“你的驴。” 朱明玉无奈地说:“亲祖宗,你就别缠着我了,找户好人家去吧。” 琥珀问:“你很讨厌你的驴吗?” 朱明玉回答:“我认识它也就比认识你们早了一天半。” 说话间,驴已经跑过来了。这头驴昨天晚上被车厢的碎裂声惊到了,一下子挣断了绳子,在树林里跑的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这玩意儿看似胆大,实际上胆儿小。现在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比见到亲娘还兴奋。 朱明玉说:“算了,都回来了,也算是缘分。琥珀姑娘,等会儿咱没吃的,就吃它。” 琥珀急忙说:“那也太残忍了。” 朱明玉笑着说:“早些年跟师傅去过河间府,那里的人最会吃驴肉,我跟你说,那驴肉做的,真是一绝。” “真的吗?” “真的啊,有机会做给你吃。” “好的呀好的呀!” 俩人一边牵着驴,一边聊着吃驴肉的事,差不多把要找李凤岚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 俩人正说着,正前方过来五个骑马的紫衣人,他们一脸怒气,有两个还挂了彩。 领头的紫衣人愤愤地说:“这娘们儿轻功太厉害了。” 有人回应:“我都没看到她是怎么动的。” “江湖上有带着鹰闯荡的人吗?没听说过啊。” 轻功、鹰,这两个关键词闯进了琥珀的耳朵,琥珀想都没想,挡在五人面前,大声问:“喂,你们说的这个女人在哪?” 领头的紫衣人看到挡在面前的黄衣女子,不由得心头火起,晦气了啊,在嵩山派的地界上,谁都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吗? 紫衣人拿马鞭指着琥珀,咬牙切齿地说:“小丫头,可不要触老子霉头!不然我……” 话没说话,紫衣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从马上拉下来并且按到地上了。他没看清自己怎么落马的,身后四个人看清了,这丫头就是手背粘了一下自家老大的小腿,没见得怎么发力,人就从马上摔下来了。 今天是真的晦气,怎么一下见到这么多高手? 不过,经历过刚才茶棚那边的教训,这几个紫衣人已经有所成长,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贯彻的很好。 紫衣人首领急忙说:“姑娘别动手!就在那边!就在那边!” 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指着来时的方向。 琥珀问:“远吗?” “骑马也就一炷香。” “借马用用!” 五个人、两匹马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三匹马一头驴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他们……就两个人,为什么抢了咱们三匹马?而且,他们不是有驴吗?” 紫衣人首领不想考虑这事了,因为他觉得,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让他有些目不暇接。 朱明玉脑袋懵懵的,自从见了李凤岚他们,自己这边一直是惊喜不断。抢三匹马而已,不是啥大事,跟别的事比起来不值一提。就刚才那一招把人拉下马的阴手,没个十来年功夫真下不来。 正在骑马飞奔的琥珀突然说:“糟了!” 朱明玉急忙问:“怎么了?” “没有跟他们要钱!” 朱明玉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可真是个干响马的好料子。” “什么?” “没什么。” 这三匹马都是好马,膘肥体壮的。但驴不是什么好驴,刚跑了一会儿就撂挑子了。俩人不得已只好慢下来。 琥珀在谷里骑过马,不过马术并不怎么样,骑得太快她有点儿受不了,这马一颠簸,胃酸差点儿晃出来。 正慢慢跑着,他俩看到一个戴着斗笠,蒙着脸,穿着粗布衣的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琥珀隐约觉得这个人身影有点儿熟悉。等那人看向他们,琥珀惊喜地喊道:“小姐!” “琥珀?”那人也挺惊讶。 朱明玉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如果这个李凤岚真出了什么事,按照自家师傅的脾气,真会扒了他一层皮的。 琥珀从马上跳下来,冲过去抱住李凤岚,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琥珀,我没事的,”李凤岚轻轻推开琥珀,“昨晚是我冒失了,让你们担惊受怕。朱道长,抱歉了。” 朱明玉说:“哪里的话,李姑娘没事就好。” “你们……这马是哪来的?” 琥珀回答:“抢的。” “抢的?!”李凤岚甚是惊讶,之前还挺乖巧的琥珀,怎么跟这个朱明玉待了没多长时间就会抢东西了? “小姐,你这身衣服和斗笠哪里来的?” “啊……买的……先不说这个了,朱道长,你会看病疗伤吗?” “会的,这是我们观里的必修课。” “正好,你们跟我来。” 李凤岚将两人带进树林,看到了病恹恹的少年。 琥珀小声问:“小姐,这是谁呀?” “啊,一个、一个朋友。朱道长,你先帮他看看伤。” 少年已经睁看眼睛,看着李凤岚等人,问:“姑娘,这两位是?” “都是我的朋友,你且安心,让这位朱道长帮你疗伤。” 朱明玉检查了一下少年你的身体,说:“没什么大碍,伤口只是表面裂开,体力不支是累的。兄台,看你这样子,最近一段时间心神有恙,有些心力不济,多休息就没事了。” “多谢了,耽误各位时间了,在下就不打扰各位了。”说着,就要坐起来。 李凤岚无奈地说:“一个过分霸道,一个过分客气……公子,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于我长风楼有恩,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不能放着你不管。先跟我们走吧,养好伤再说。” 少年本想拒绝,但是现在自己身体状况太差,只得先跟李凤岚他们走。 出了树林,李凤岚很自然地跳上一匹马,琥珀也骑了一匹。朱明玉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自己,说:“兄台,你骑马吧,我骑驴就行。” 第十七章 葬礼 少年觉得,人家已经为自己疗伤了,怎么能让人家骑驴,就说:“这怎么可以?” 朱明玉回了一句“别客气了,你有伤在身。” 然后翻身上驴,喃喃地说:“驴兄,你看咱俩这孽缘,不骑你不行。”然后他又大声说:“李姑娘,咱们赶紧去白鹰山庄吧,顺着官道往前走就行,虽然绕远,小半天也能到。” 琥珀小声问李凤岚:“小姐,这位公子是谁啊?” 李凤岚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不过只讲了怎么遇到的,至于他两心同体这事没说。 李凤岚刚讲完,那少年突然开口:“喂,你叫什么名字?” 李凤岚知道,不乖的那个来了,只好回答:“我叫李凤岚。” 琥珀笑着说:“我叫琥珀。” 朱明玉心说:人家也没问你啊。但是琥珀都回答了,朱明玉只好也跟着说:“贫道朱明玉。” 谁曾想,少年竟然不近人情地说:“没问你俩。” 李凤岚嗔怒:“我说你,脾气能不能好点儿?刚才是人家给你看的伤。” “哼,我又没求他。” “你给我换回来。” “这算一件事。” “少给我耍滑头,那我换个说法,以后我不许你出来,你不能出来!” “这!这算五个!” “五个就五个!” “好,你等着。”少年说完就闭上了眼。 李凤岚急忙说:“等会儿,你叫什么名字?如果忘了就给自己取一个。” “我叫晨雾,他叫暮云,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让他出来吧。” 少年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睁开了眼,眼神里有些疑惑,并且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 刚才发生的对话让琥珀和朱明玉觉得匪夷所思。在树林里是个挺讲理的人,怎么一上马说的话这么没教养?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暮云茫然地看了眼四周,见到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他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我脑袋出了点问题,有时候另一个人会出来。” 朱明玉心下了然,说:“贫道听说过这种病,脑袋受过伤可能会有这种病情。” 李凤岚问:“有的治吗?” “因人而异,有的人三天就能恢复,有的人一辈子也……恢复不了。” 这问题多少有点儿沉重,李凤岚赶紧转移话题:“暮云公子,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李凤岚。” 依然没搞清楚状况的琥珀笑着说:“我叫琥珀。” 朱明玉没辙,只好跟着说:“贫道朱明玉。” … 赶了几天路,白伯驹终于到了荆棘门驻地,山脚下,前去吊唁的武林人士不少。人群中,白伯驹认出了一个男子。这个男子身穿锦衣,头戴冠玉,一派富家公子的打扮,但是面色苍白,似乎是得了什么病。他身边跟着几个人。 “杨兄!”白伯驹喊了一声。 此人是荆棘门杨帆,很受乔飞重视。 那名男子回头,见到了白伯驹,便笑着迎了上来。 “白兄,久未谋面。”杨帆得体的打着招呼。 白伯驹跳下马来,拱手说道:“乔老门主不幸离世,杨兄,节哀顺变。” “多谢。给各位引荐一下,”杨帆跟身边人介绍,“这位就是洛阳白家白大公子,白伯驹。” 跟几个人见面行礼,杨帆说道:“白兄,一同上山吧。” 一路向山门走去。 白伯驹前两年闯江湖的时候认识了杨帆,有点儿交情。俩人一边上山,一边聊着。 “我们几人奉乔老门主之命,前去嵩山参加武林大会,谁知这一走,竟是永别。” 白伯驹说:“当年老门主帮助过白家,白家一直感恩戴德,只可惜还未报恩,老门主就走了。” 杨帆问:“白兄,在下想打听一下,对于老门主中毒这事,白家……知道多少?” 白伯驹摇了摇头,回答:“杨兄,我们白家这些年对于江湖事,也只知道表面,太深入一些的……我们也不知道。” “是在下多嘴了,让白兄为难。” “杨兄客气了,白家一定会尽力帮荆棘门找到凶手。” 话说到这里,扬帆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捂住了嘴。 杨帆从小就得了肺痨,习武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他悟性和根骨都不错,年纪轻轻就已经鲜有敌手。可惜,江湖人都知道,杨帆,命不长。 白伯驹说:“听闻老门主刚去世,就选了新门主。” 杨帆摇了摇头:“这位新门主我没有见过,江湖上也没有她的传闻。” “前几日彩云会和无火帮一群乌合之众围攻荆棘门,贵门主一人砍了他们二十几个好手,你们这位新门主,武艺高强啊。” 杨帆点着头说:“没错,也很有手段。”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荆棘门山门外。整个荆棘门萦绕在一股哀愁之中,大门上的挽联,门里的招魂幡,来回走动的披麻戴孝的荆棘门门人。这场丧礼,极尽哀荣。 两人在门口作别,杨帆等人是门内人,直接进了山庄。白伯驹是客人,在门口递交了名刺才进去。 今天是乔飞下葬的日子,白伯驹来的比较晚,进去的时候荆棘门广场内已经人山人海了。等他上过香,时间已到中午,丧礼要开始了。 后面的流程和别处差不多,不过由于乔飞没有子嗣,所以孝子这个角色由新门主担任。 白伯驹远远地见到了荆棘门新门主沈香枝。 沈香枝穿着一身素白的孝衣,她跪在灵堂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不是特别哀伤。 待到午时,三通鼓响,开始起灵。来送葬的大部队跟着荆棘门门人一直绕到后山,棺木下葬,众人又回到了荆棘门。 大广场上,荆棘门门人早已搭好了一个高台,沈香枝缓缓走了上去。随着她在高台站定,原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沈香枝向四方抱拳,开口说道:“老门主仙逝,承蒙各位厚爱,前来送老门主最后一程。小女子香枝代老门主谢过诸位。” 说完,深鞠一躬。白伯驹不善于琢磨人,他看人都凭第一印象。在他眼里,沈香枝这个人,她挺漂亮,不是自家姐姐那种大家闺秀,也不是李凤岚那种天生丽质,像谁呢?她谁也不像,或者说,她不像一个女人,但也不像男人。 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漂亮女人能让他们产生兴趣。但是沈香枝不同,她漂亮,可是没有谁敢主动喜欢她,她太冷傲了,处处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即便是第一次见到她,也能看出她深藏在眼底的、不愿被人看到的冷酷与残忍。 沈香枝说了一大堆场面话,随着一句“请诸位到后堂用膳。”总算是完成了演讲。 白伯驹觉得无趣,本来这次来吊唁原计划是白仲炼来,白仲炼更适合这种应酬的场合。赶巧李凤岚一行人到了洛阳,家里有事要谈,只好派他这个闲人来参加葬礼。 来后堂吃饭的人并不多,一部分人想要拜见一下荆棘门新门主,但是得知今天门主不见客,也都只好悻悻的离开了。白伯驹本来也想走,却被一个羽扇纶巾的中年人拦了下来。 “公子可是白伯驹?”中年人笑盈盈的。 “正是晚辈。” 中年人拱手说道:“在下荆棘门师爷,冯耀。” 冯耀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名气的,荆棘门里主要出谋划策的就是他。乔飞病重的时候,也是他在打理荆棘门。 “见过冯老前辈。” 冯耀压低了声音:“白大公子,可先去后堂用膳。” “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叨扰了。” “不急,”冯耀拉住白伯驹,“我家门主,有事找大公子商量。” … 赶了一早上路,李凤岚一行人终于到了白鹰山庄。 白鹰山庄坐落在鹰嘴山山脚下,方圆十几里没有人家,环境非常清幽。远远望去,诺大的山坳只有这么一处山庄。 朱明玉前去叫门,砸了几下门环,门开了,一个小厮探出头来。 “请问你们各位找……”说到这儿,看清了朱明玉的脸,小厮“咣”地一声关上了门,并且在门内大喊:“朱道长!我家姑爷说了!没钱!” 朱明玉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身后头还有三个外人呢,这也太丢脸了。 朱明玉耐着性子说:“不是……不是来要钱的。” “别的也没有!” “你小子……你让我师兄出来。” “姑爷说他没在家!” “我说,”朱明玉有了点儿火气,“你欠抽是不是?信不信道爷砸了你家大门!” “别!”门内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老七,别砸门!有事好商量!这门儿上个月刚刷的漆!” 门又打开了,不过只开了一条缝。一个圆脸男人探出头来,这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哎呦,这不老七嘛。” 朱明玉笑着说:“三师兄,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我说老七,怎么有空上师兄这儿来啊?” “师兄,这不有事求你嘛。” “嗨,老七你看你,这不还是来要钱的吗?” “这次真不是要钱,你信我。” “都师兄弟,师兄能不信你?但师兄有一说一,真没钱,别的也没有。” “师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们这交情,小时候睡一个大炕的,师弟我来找你,你不说让不让进门吧,这大门都只开一条缝?” “你师兄我大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小时候师兄给你买了多少回糖,对不对?不是师兄不让你进,你嫂子……你也知道,女人小心眼儿……” “死胖子说谁小心眼儿呢?!”又一个爆裂的女声从门内传来,紧接着,是疾风骤雨般的脚步声,不多时,门儿“哐”的一下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第十八章 白鹰山庄 李凤岚他们看到,开门的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保养的很好,只是脸上带着七分嫌弃和三分怒气,有点儿煞风景。 女人抱着膀子,非常嫌弃地说:“呦,这不老七吗?又上咱们这儿要钱来了?” 朱明玉很尴尬,他偷偷指了指李凤岚他们,小声说:“嫂子,你给我个面子,真不是来要钱的。” “那你来干嘛的?说。” “咱屋里说行不行?” “不行。” 没辙,朱明玉只好耐着性子说:“这两位姑娘,师傅要见一面……就见一面,借您这个地儿。” 女人看了看李凤岚和琥珀,李凤岚已经把遮脸的布拿了下来,俏丽的小脸儿上挂着汗珠,挺讨喜。 女人白了一眼朱明玉,说:“进来吧。” 众人进了院子,女人大声喊:“都听好了,庄里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别让人惦记上。” 琥珀小声问李凤岚:“小姐,这个朱道长,人缘是不是不好?” “别多嘴,让人听到。” 朱明玉唉声叹气地说:“听到了……不是我人缘不行,是我师傅……哎算了。” 琥珀这话,女人和朱明玉的三师兄也听到了,女人对琥珀和李凤岚说:“两位妹妹别介意,刚才这话不是说给你们听得。” 进了大厅,安排众人落座看茶。女人不给朱明玉好脸色看,只准备了五把椅子,众人坐下之后就朱明玉没座儿。暮云看到尴尬的朱明玉,便说:“朱道长,你坐这里吧。”说着就要站起来。 朱明玉赶紧按下,说:“别客气,你坐吧,我习惯了。” 说完,上门口蹲着去了。 到底是自家师兄弟,三师兄疼自己,陪着笑脸跟媳妇说:“珊瑚啊,当着外人面儿呢,我师弟蹲着多难看……给拿个垫子吧。” “哎呦行啦,”朱明玉终于有点儿耐不住性子了,“我不坐,蹲着挺好,咱赶紧说正事……这两位姑娘,朝岚谷里出来的。这位叫李凤岚,这位叫琥珀。这位公子是我们路上认识的,叫暮云。” 又对李凤岚他们说:“这位是我三师兄,石劲松,这是我三嫂子,庞珊瑚。” 庞珊瑚看向琥珀,笑着说:“琥珀这个名字不错。” 琥珀脸上挂着单纯的微笑:“我还有个姐姐,叫翡翠。” “咱们等会儿再玉石鉴赏,”朱明玉说,“十八年前的事您二位都知道,师傅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借贵宝地跟两位姑娘见一面。” 石劲松问:“那师傅呢?” “我哪儿知道?我还以为他先到了,早知道他后来的,打死我也不接这差事。我闲云野鹤的不好?犯得上跑您这儿来挨白眼。” “老七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庞珊瑚有些生气,“什么叫挨白眼?我嫁给你师兄这些年,你们观里吃我的少了?哪次来不得从我这儿顺点儿。” “嫂子,那是师傅拿,就算是我来拿那是师傅也让的。我们家也是大户,每年给观里的比您这儿还多呢。” “哼,”庞珊瑚冷笑,“老七,嫂子也不是针对你。你仪表堂堂的,是个俊小伙。早些年为了治病才拜师学艺,现在没病没灾了,赶紧还俗去吧,回家继承你那家业去。跟着你们那个穷师傅有什么出息?” “嫂子,咱别争这个了,说正事吧。” “不是说完了?借我这地儿。” 朱明玉一想,对呀,不就这事吗?没别的说了呀。 大厅里的气氛尴尬了起来。 打破尴尬这事,还得是琥珀来。 “珊瑚姐姐,你们这儿有吃的吗?我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 … 李凤岚就很佩服琥珀,在吃饭这事上她从来都不觉得尴尬。从刚才进门李凤岚就看出来了,张成庆师徒确实挺招人烦的,自家徒弟都不愿意他进门。 好在庞珊瑚还是懂待客之道,反正也是饭点儿,就让人多准备了一些饭菜。 饭桌上,琥珀和朱明玉俩人吃的比谁都痛快。 “师兄,还得是您府上大厨的手艺,师弟我来这么多回,就没吃腻过。” 庞珊瑚说:“说清楚点儿,是我府上。” 石劲松满脸堆笑地对李凤岚说:“让姑娘见笑了,我家这点儿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凤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理解,理解。” 这饭吃的及其尴尬,当然,除了琥珀跟朱明玉。半顿饭的功夫,朱明玉被庞珊瑚数落了半天。李凤岚算是看出来了,清风观是真的穷。想来一个武林大宗师,不至于穷到这种地步吧? 饭吃到一半,就在李凤岚要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的时候,就听到大门口有人喊:“劲松!劲松!” 是个老头的声音,但是声音洪亮,听得出气息高涨。 石劲松和朱明玉急忙放下碗筷,出门儿迎接,庞珊瑚又撇了个白眼,只是不知道这次的白眼是撇谁。 不多时,三个人走进了饭厅,一个道袍洗的发白的老道士走在石劲松和朱明玉前头。 朱明玉对李凤岚说:“李姑娘,我来介绍下,这位就是我师父。师傅,这位就是李凤岚,这位是琥珀,这位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暮云。” 李凤岚连忙站起来,一拱手,恭恭敬敬地说:“见过张道长。” 张成庆则眯着眼睛看着李凤岚,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过了半晌,张成庆开口:“莫长风今年才五十出头吧?” 李凤岚不明所以,回答:“是的。” “怎么才五十多就老糊涂了?派几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出来能做什么?送死吗?” 张成庆在说话这点,跟李昌年很像。 不等李凤岚辩驳,忽听庞珊瑚说:“哎呦,师傅,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娇滴滴的小丫头?我以前也娇滴滴的,不照样操持了这份家业?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不懂‘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 听到徒弟媳妇这么说,火爆脾气的张成庆竟然难得露出笑容,甚至有点儿谄媚。 “哈哈,他媳妇儿,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 “打住,”庞珊瑚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呢,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庞珊瑚现在是这屋里的绝对领导者,她的话就是圣旨。听她这么说,石劲松和朱明玉赶忙回到桌子边吃饭。张成庆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还是徒弟心疼师傅,石劲松笑着说:“师傅,您在这儿站着也不好看,要不您去客厅等会儿吧。” “行啦,”朱明玉说,“别占嘴上的便宜了,师傅你没吃饭呢吧?赶紧坐。” 说着给张成庆搬了把椅子,张成庆坐下来,脸上的表情恢复到刚才的高傲,冷冷地说:“我不饿。” 庞珊瑚头也没抬地说:“老七,多吃点儿,回观里了还得挨饿。你们师傅仙风道骨,辟谷的功夫练得好,你可没人家那道行。” 朱明玉咧嘴一笑:“师傅,听见了吗?您就别拿架子了,在三嫂子面前不好使,吃吧,今儿这炖鸡腿儿做的不赖,再不吃就让琥珀姑娘吃完了。” 张成庆确实饿了,他昨晚就到白鹰山庄外面了,一直在等朱明玉来。他也知道自己三徒弟媳妇儿嘴上不饶人,也不愿意先来挨白眼,谁知道自己徒弟竟然来的这么迟,害老道爷在门儿外面饿了一宿。 不多时,吃罢了饭,庞珊瑚看着一桌子干净的碗碟,讥讽地说:“这顿饭吃完,后厨都不用洗碗筷,太干净了。” 朱明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笑嘻嘻地说:“嫂子,你这就冤枉人了,吃的最多的是人琥珀姑娘。” 庞珊瑚又撇了个白眼,命人撤了碗筷,收拾干净。一屋子人围坐在桌子边,大眼瞪小眼,只等着谁开口。 “咳,”张成庆干咳一声,觉得还是得拿起来武林宗师的架子,“那个……李凤岚是吧?” 李凤岚回答:“是。” “当年那事,牵扯众多,大半个武林都有参与,这事,你们应该知道。我问你,就算查出了幕后主使,你们又能怎么办?” “前辈,上官家、李家,还有我们长风楼,都需要一个交代。” “我问你话呢,查出了幕后主使,你们又能怎么办?杀了?如果幕后主使是一百多、两百多人呢?都杀了?” 李凤岚不说话。 “嗨,”张成庆说,“我懂你们的心情,贫道也不是劝人大度的人。但是此事牵连众多,你们杀不过来。何况江湖苦三家久已,就算十八年前没出事,十八年后还是会出事。算了吧。” 李凤岚笑了笑,看似云淡风轻地说:“长风楼四百多人,一百多人被杀,一百多人流离江湖。我们也想算了,可是,前辈你可知道,那些人并不打算放过我们。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已经开始猎杀那些散落在江湖的门人。如果我们不是想忍耐,十几年前楼主就会带人杀出来。就算我们忍气吞声,可是有人忍得住吗?” 这话把张成庆问住了,是,莫长风行事滴水不漏,他能忍,李凤瑶能吗?乔飞已经被毒死了,如果长风楼依然按兵不动,下一个被毒死的是谁? 李凤岚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说:“您问我,查出来会怎么样。我可以回答您,如果幕后主使是一两个人,那我们肯定要血债血偿。如果,人数众多……那就杀掉一部分,留一部分。当然,如果最后事态失控,会死多少人,我说了就不算了。” 第十九章 洗髓伐脉 张成庆看出了李凤岚的坚决,刚才他的话说的不好听,为的是打消她们的念头。老头本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见到小姑娘如此决绝,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打击她的自信心。可是张成庆明白,太过自信,不是什么好事。 张成庆说:“杀人,可不是嘴上说说。” “前辈,昨晚我们就遇到了刺杀,不信的话您可以问您徒弟。从我们出谷到现在,不过半个多月,我们已经遇到了三波刺客。并且,三波都不是一路人。前辈你来说,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们三个姑娘家出谷就让江湖如此忌惮……那我们总不能在谷里待一辈子吧?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成庆盯着李凤岚的眼睛,问:“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 “你们凭什么能查出事情原委?就凭你们三个?” 李凤岚一耸肩,无奈地说:“目前是这样的,只能凭我们三个。” “如果我现在要杀你,你怎么办?” “琥珀!”李凤岚突然冲琥珀大喊了一声。 琥珀虽然在状况外,但是感受到了张成庆那自每一根毛孔喷涌而出的杀气。她想都没想,一掌拍向张成庆。张成庆头都没回,直接一掌顶了上去。双掌并未接触,而是相距三寸,两股浓稠的内力交汇在了一起,将两个掌心的空间急速压缩,屋里被两股内力吹起了一阵风。 石劲松和朱明玉心里一惊,急忙冲上前去,结果张成庆伸出另一只手制止了两个人。 张成庆身上的杀气已经消散,脸上挂着欣赏地笑容,心说:这丫头,是个好苗子。 琥珀就没那么轻松了,她从未如此尽全力跟人拼内力。以往在谷中跟人切磋都是点到为止,像这样拼尽全力的机会基本没有。在内力这方面,陈佻说过,再有三年,琥珀的内力就能超过莫长风。这丫头的天赋不是一般的强,举世罕见。 琥珀的额头开始出汗了,内力拼不过,这老道士的内力像是一头猛兽,而且,他没用全力! “不错,”张成庆赞许地说,“你这个年级能有这种内力,这个武林上下五百年都没出过你这种天才。丫头,练得什么内功心法?” 琥珀现在不太敢说话,她怕一说话漏了气,导致内力反噬伤了自己。她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対掌的这只手的手腕,即便如此,她也快要撑不下去。 “散、散皇诀、春雨十三循……化生气、八方自在劲……” 琥珀还没说完,张成庆脸上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学了这么多?不过,虽然杂,但是各个儿精通,不简单呐。” 李凤岚看出了琥珀的吃力,她焦急地说:“前辈!我知道您是试探我们!停手吧!琥珀会受伤的!” 张成庆摇了摇头,说:“贫道心中有数,琥珀丫头,再加把劲儿,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朱明玉也急了:“师傅,别闹了,人家一个小姑娘,你别真给震伤了!” “震伤?哼,你们说的简单,这丫头内力过于精纯,我想要震伤她,自己也得损失点儿道行。你们两个别光看着,学学,看看这丫头是怎么吐纳的,跟我対掌还能说话,人家这个功底,用得着你们担心?” 李凤岚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因为她看到琥珀头上青筋都出来了,嘴唇也在慢慢变白。她不懂武功,但她知道琥珀现在很危险。顾不上那么多,李凤岚就要冲上去,结果被暮云用剑鞘拦住了。 “暮云”冷笑着说:“又托大,你有那个本事吗?看看你的好姐妹,洗髓伐脉,懂不懂?这老头正给你小姐妹洗髓呢,我要是你,开心还来不及。” 李凤岚说:“谁让你出来的?换回来!” “就不,我也学学。” “小友,”张成庆捋着胡子说,“你也不简单。贫道这次下山受益匪浅,见到两个好苗子。你的内功怎么样?经不经得起贫道给你洗髓?” “别了,我没这姑娘内力精纯,洗完得丢半条命。何况有伤在身。” 张成庆深吸一口气,对琥珀说:“丫头,差不多了。我数三个数,你收了内力,放心收,有我兜着。” 琥珀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二、三!” 琥珀猛地收回手,身子向后一仰,险些摔倒,还好被庞珊瑚扶住。李凤岚也赶紧跑过去。 “琥珀!你没事吧?” 张成庆慢慢收回手,两团内力在他手上萦绕着,他朝着没人的地方拍出一掌,一把椅子被这团内力震了个粉碎。 石劲松一捂胸口:“我的黄花梨椅子哟。” “哈哈哈哈,”张成庆大笑,“丫头,怎么样?” 琥珀脸色慢慢恢复过来,她出了一身的汗,现在人很虚弱,根本没力气开口。 庞珊瑚白了一眼张成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欺负一个小姑娘……妹子,能说话吗?” 琥珀点了点头:“能……有点儿饿……” 庞珊瑚赶紧吩咐人把琥珀搀到客房休息,李凤岚也跟着去了,至于谈事,哪有自己姐妹性命重要。 等李凤岚和琥珀走了,晨雾突然说:“老头,你练的,是混元劲?” 张成庆也不在乎晨雾没大没小,笑着说:“正是……不过,贫道在江湖上有些名头,都知道我练的是混元劲。” 晨雾摇了摇头:“我可不知道你。” 朱明玉小声说:“师傅,这位公子脑子受过伤,失忆了。” “哦?”张成庆若有所思,“你年龄不大,怎么认出混元劲的?” “不光是你,刚才那个姑娘练的内功我都认得出,不止是她说的那几样,还有疾风诀和无上心经。至于怎么认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张成庆倒也没有深究此事,而是转向朱明玉,说:“明玉啊,这两个姑娘不错。不过她们没有什么江湖经验,接下来,饶不了要与各方势力周旋。这段时间你就别回去了,跟着她们,照应着点儿。” 朱明玉头都大了,这俩姑娘的行事风格他可是略知一二,不能说是莽,只能说是虎的不要不要的。何况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跟仨姑娘屁股后面像什么? 朱明玉急忙摇头:“别,听琥珀姑娘说,她那个叫翡翠的姐姐,武功要更高一些,我在人家身边就是个累赘。” “放肆!”张成庆忽然生气了,一拍桌子,大声说,“让你跟着就跟着!哪儿这么多废话?” 朱明玉无奈,只好答应。 张成庆站了起来,说:“就先这样吧,等琥珀姑娘休息好了,你领着他们去一趟少林,见见老秃驴。不为别的,就是要让江湖知道,她们有清风观和少林罩着。” “弟子遵命。” “行,那我走了。” 石劲松皮笑肉不笑地说:“师傅,不住两天了?” “住两天?你们不得把我脊梁骨戳烂?” 石劲松哂笑着,不说话。 庞珊瑚已经安排琥珀休息,也跟着出门送张成庆。 到了门口,张成庆说:“别送了,都回去吧。” 说着,就向远处走去。庞珊瑚看着老头的背影,踹了石劲松一脚,石劲松心领神会,小跑着追了上去。 “你跟来干什么?还要把我送回观里?” 石劲松满脸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说:“师傅,您拿着。” “什么东西?”张成庆用手一接,有分量,是银子。 顿时老脸儿一红:“劲松,你这是干什么?为师又不缺钱。” “师傅您就别拉不下脸了,珊瑚的意思,您拿着吧。” 要是平常,老头肯定拉不下脸。但是最近观里有间屋子被大雨冲塌了,他连个修缮的钱都没有。老头拿着钱,离去的背影愈发落寞了。 朱明玉笑着对庞珊瑚说:“嫂子,您这是心口不一啊。” 庞珊瑚又翻了个白眼,说:“这次不给,下次来要我还得搭上一顿饭。” “琥珀姑娘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就是饿。” 三人进了院子,发现李凤岚已经站在院子里了,她问:“张道长走了?” 朱明玉无奈地笑了笑,说:“是的……我师父交代下来了,要我跟着你们,有使唤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咱就是这个命。” 李凤岚明白张成庆是什么意思,她说:“那怎么好意思。” “没啥不好意思的,我师父就是这个脾气。琥珀姑娘没事吧?” “没事,正吃着呢,有胃口就证明没问题。” “啊对了,我师父还说了,让我带着你们去趟少林,见见智诚大师,好让江湖人知道少林站在你们这边。” 李凤岚点头:“也好,事不宜迟,咱们出发吧。” 庞珊瑚说道:“好什么好?人琥珀姑娘还没答应呢,你们先在我这儿住一天吧,明天走也不迟。这儿到少林得大半天的路,到了也是晚上了,你们总不能住少林寺吧?”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不好叨扰。” “妹子,姐姐我不是个小气的人,只是对上他们师徒才这么斤斤计较,你们安心住下吧。” 李凤岚不好推脱,只得答应下来。 第二十章 琥珀的天赋 白伯驹等了好长时间,看到杨帆走进饭堂,并向他走来。 “白兄,久等了,我们门主有请。” 跟着扬帆向荆棘门后堂走去,一路上白伯驹心里犯嘀咕:自己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不惹是非,找自己做什么?问了扬帆,扬帆表示,他也才见过新门主一面,也不知道门主什么打算。 到了后堂。荆棘门的后堂还算气派,古玩字画不少。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桌,沈香枝坐在按边,低头翻阅着什么,听到两人进来,她抬起了头。 扬帆拱手说道:“门主,白大公子来了。” “好,”沈香枝的声音没什么感情,“扬帆,你去忙吧。” 扬帆转身走出后堂,并带上了门。 “白大公子,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冒昧了。” 白伯驹摆了摆手,表示无碍。 沈香枝示意白伯驹坐下,然后开口说:“听闻长风楼派出来的三位姑娘在您府上。” “啊……”虽说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但他觉得这么问有些突兀,“没错,确实在。” “请问,长风楼什么打算?” 这问的自然是十八年前的事。 白伯驹笑着摇了摇头:“在下不太过问家事,不瞒沈门主,我启程来荆棘门的时候,家姊和舍弟正在与三位姑娘商议,至于商议的结果,我也得等回家才能知道。” 沈香枝掏出一封信交给白伯驹:“这封信是我写给长风楼的,还望白公子转交。” “在下一定亲手交上。” “白公子,老门主刚仙逝,门内事务繁杂,就不便多留公子了。” 这是要谢客,白伯驹也识趣地说:“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说完,转身出了后堂,又与扬帆作别后,便匆匆返回洛阳。 与白伯驹作别后,杨帆来到后堂。刚才冯师爷交代过,让他送别白伯驹后去后堂找一下门主。 见到杨帆进来,沈香枝放下手中的书卷,对他说:“杨帆,老门主说你是门内罕见的高手。” 杨帆回道:“老门主抬爱了,在下是有些功夫。” “也说你天资聪慧,善于思考。” 杨帆只是点了点头,没回答。 沈香枝继续说:“明天,你和熊三两人,陪我去一趟庐州。” 杨帆皱着眉说:“老门主刚过世,您身为新任门主,这时候离开,不大好吧?” “这是老门主的意思。” “敢问咱们去庐州做什么?” “老门主生前一直想要壮大荆棘门,经营多年,是时候开一座分舵了。” “开在庐州?” “对。” “好,我去跟熊三说一声,顺便做做准备。” “去吧。” 等扬帆出了后堂,沈香枝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个药丸放入口中。她重新翻开书卷,现在她在看的,是多年来乔飞收集的关于夜羽小筑的情报。虽说是多年收集,但并没有多少内容,只记载了这些年他们杀了谁。除了几个轰动江湖的“恩怨”能猜到买家,剩下的几乎猜不到买凶人是谁。 千思万绪,先去庐州再说。 … 琥珀身体已无大碍,就是胃口好像又变大了。晚饭期间,庞珊瑚看着琥珀吃东西的样子,摇着头说:“这妹子饭量也忒大了,以后得嫁个有钱人。” 吃过晚饭,李凤岚已经歇息去了,两天一夜没睡,又被人埋伏,她有些扛不住。 琥珀完全睡不着,身体里一股滂湃的内力快要冲出来。她坐在白鹰山庄后花园的小石凳上,闭目调息。琥珀在习武这件事上,如翡翠所说,懒得很,功夫能练到这种地步全看天赋。陈佻给她安排的内功功课,她基本没有练过。可是经过中午张成庆的洗髓,琥珀知道不调息下内功不行了。目前她就像一个小瓶子,却装了远超她自身容量的水。 朱明玉远远地看着,直到琥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才凑过去。 “琥珀姑娘,怎么样啊?” 琥珀挠着后脑勺说:“我也不大清楚,总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朱明玉有些嫉妒地问:“姑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你除了内功好之外,武功招式上怎么样?” 琥珀神秘地笑了笑,说:“朱道长,我们可以过两招,你用你们清风观的剑法。” 朱明玉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过两招呗。就从旁边树上折下两根差不多长的树枝,丢给琥珀一根,说:“咱们就以这个当剑吧。” 琥珀接过树枝,说:“好,朱道长,请出手吧。” 朱明玉也不客气,运起清风观的清风剑诀刺向琥珀。琥珀起先只是格挡,十来个回合后开始反击。俩人只是切磋剑招,没用上内力,所以都比较轻松。但是五十多招过后,朱明玉表示停手。 停手的原因很简单,他知道琥珀武功招式的高低了——刚才的那五十招,除了一开始格挡的几剑,剩下的四十多招,琥珀用的全是清风剑诀。 朱明玉冷汗都下来了:一边打一边学?五十招就把清风剑诀学了个七七八八?这是个什么怪物? 琥珀将树枝在手中转来转去,脸上挂着骄傲但是天真的笑容:“这就是我的本事喽,我学什么都很快……不过嘛,老是记不住,可能过个两三天就忘光了。” 朱明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树枝,他觉得之前二十年的人生可能白活了。他虽然喜欢闲云野鹤,但是在武道这一方面也是有些追求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其实挺令他沾沾自喜的。现在,眼前站着一个年龄比自己小,剑法比自己高,内功更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少女,这令朱明玉非常沮丧。 但他还是有点儿不死心,问琥珀:“琥珀姑娘,你说翡翠姑娘的武功在你之上?” “是的呀,翡翠姐的剑法和身法非常厉害,周婶儿说,翡翠姐已经比当年的她要厉害了。” 朱明玉问:“你这位周婶儿是?” “周婶儿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别人都叫她剑仙。” 朱明玉把树枝一丢,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嗨,什么武道不武道的,清风观道法也很强啊,道门中人,不要老是打打杀杀的。 “真是让人嫉妒。”一个冷冷地男声传来。是晨雾,他站在花园的阴影中,把两人的比试全看在眼里了。 朱明玉脸上和煦的笑容没了,反而是无奈加认命的表情,他随声附和:“是啊,人比人气死人,什么天道酬勤,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晨雾走到灯笼能照到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没变,依旧冷冷地,他说:“不错,跟着李凤岚是件好事,我在想她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 琥珀冲他做了个鬼脸,不屑地说:“什么叫我家小姐给你多少惊喜?你明明是被她拿捏了。” 晨雾冷冷地“哼”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朱明玉也开始佩服琥珀的说话方式了,一点儿脸面都不留。 琥珀神神秘秘地对朱明玉说:“明玉道长,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朱明玉反问:“怎么又叫我明玉道长了?” “这样显得亲切一些嘛。” “……你要问我什么?” “你中午的时候,说‘咱们等会儿再玉石鉴赏’,你不觉得这个话有问题吗?” 朱明玉想了半天,问:“有问题吗?” “有啊!你不是叫‘明玉’吗?怎么好意思开别人名字的玩笑?” 朱明玉呆呆的看着琥珀,琥珀笑的很开心,似乎是跟谁打架赢了一样。过了好半天,朱明玉开口问:“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吗?” “对呀对呀。我想了好半天呢,‘明玉’也是玉石吧?” 到现在,朱明玉总算是明白琥珀的脑回路了,她不是一般的单纯,而是脑子有点儿不好使的那种单纯……但她是怎么记住那些复杂的招式和内功的?想来也对,朱明玉的大师兄,七个是兄弟里最木讷愚钝的人,听不懂别人的画外音,说话支支吾吾,做事丢三落四,但是他下棋特别好,就没见他输过。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你点儿什么,总要拿走些什么。琥珀属于被拿走了一大半脑子,然后把空着的地方塞满了武功天赋的那种。 朱明玉说:“琥珀姑娘,你跟我大师兄真像。” 正常人应该问“你大师兄是谁?”,或者“我跟你大师兄哪里像?” 而琥珀的回答是:“哈哈哈,那你以后要喊我大师姐啦!” “琥珀姑娘,你没事的时候一定要跟我多聊聊天。” “为什么?” “我能老的慢一点。” “哦……” 第二天一早,休息好的李凤岚等人准备启程前往少林寺。 大门外,石劲松看着三匹好马,口水都快乐出来了。 “嘿嘿嘿,老七,师兄没白疼你。” 这次换朱明玉翻白眼了:“师兄,三匹马换一辆骡子车,这买卖不亏吧?” 石劲松快乐地摇着头:“不亏不亏!哎呀,师兄我这些年,可算是见到回头钱儿了。” 庞珊瑚拍了石劲松脑袋一下:“别贫了。”然后对李凤岚他们说:“凤岚妹子,这里往嵩山没多远,你们路上多加小心。” “多谢珊瑚姐关心。” “天色不早,你们赶紧上路吧,姐姐这里就不留你们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可以多走动。” “一定的。” 朱明玉已经翻身上驴,琥珀早早地跳进了骡子车车厢里,暮云坐在车厢外,他负责驾车。 李凤岚转身上车,暮云把剑鞘递了过去。他当然知道李凤岚轻功盖世,用不着他拉一把,但是他这个人格过于好心,能帮忙就一定会帮忙。李凤岚也不没负人家好意,顺手一拉剑鞘上了车。 可是,李凤岚看到暮云在拉她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头。 李凤岚站在车厢外跟石劲松两口子告别,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向着嵩山方向出发。 等离开了鹰嘴山地界,李凤岚想起了暮云的那个皱眉,就问:“暮云公子,你刚才……皱眉是什么意思?” “哦……”暮云回答,“有些意外。” “意外什么?” “李姑娘,你比看起来要重许多。” 车厢里沉默了,朱明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而越笑越大声,暮云看着笑的前仰后合的朱明玉,不明所以。 朱明玉擦着笑出的眼泪对暮云说:“暮云老弟,虽然贫道是出家人……但是吧,有件事我得教教你。” “什么事?” “不要说女孩子重。” “可是……重就是重,轻就是轻啊。” “哎……你以后有心上人就明白了。” 车厢里,琥珀问李凤岚:“小姐,你重了吗?是不是最近胖了?” “没有。”这是李凤岚略带恼怒的声音。 李凤岚扶着额头心想:一个说话太实在,一个说话不给人留余地,他俩要是能见面,一定能聊得来。 第二十一章 上嵩山 嵩山派,讲武堂内坐着门派所有高层,气氛有些压抑。 前天晚上被琥珀打伤的纪青云不断咳嗽着,看来伤的不轻。 嵩山派掌门钱志水坐在首座,面色铁青,他问纪青云:“纪师兄,伤势怎么样了?” “死不了。” 钱志水当然不是问他死不死的了,而是想问他还能不能打。刚才有弟子来报,那两个朝岚谷出来的姑娘又带着俩人上嵩山了,不过好在他们没向着嵩山派的方向来,而是去少林了。可是谁又知道她们会不会往嵩山派兴师问罪。 嵩山派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内门外门弟子加起来已经六百多人,在江湖上很有势力。前几天才刚刚举办过武林大会,与会门派众多,给嵩山派赚够了面子。就在钱志水内心无比膨胀的时候,门内第二高手纪青云前两天埋伏朝岚谷的人,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打成了重伤。另一个小丫头虽然没有交手,但是听参与埋伏的弟子说,她轻功很好,在树林中像个鬼魅一样,根本抓不到。 钱志水有些头疼,是他想当然了,长风楼肯定不会派几个庸才出来。他心里清楚,嵩山派人再多有什么用?大部分弟子都下山历练,整个嵩山派常驻人口也不过七八十人。前晚埋伏她们,一下子就派出去五十多人,还联合了长鲸派的三十多人。八十多人呐,愣是没把人家怎么样,自家这边的高手还折了。 不光如此,昨天自己的首席弟子罗景龙带着人巡山,竟然被不知道哪来的两拨人给欺负了。堂堂嵩山派,在自己的地界被人欺负,还被人抢了马。 这两盆冷水让这位新晋的武林宗师有些难堪。 钱志水对自己的得意弟子说:“景龙。” “徒儿在。” “叫上你的师兄弟们,严防山门,如果看到了朝岚谷一行人,及时通禀。” “师傅……”罗景龙脸色有点儿难堪,“他们都到嵩山了……咱们没必要这么紧张了吧?” “紧张?!”钱志水突然发怒,“她们去的是少林!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没人说话。 钱志水继续怒吼:“清风观那个老不死的已经摆明了态度!选择站在朝岚谷这边!如果前天晚上把他们都杀了!神不知鬼不觉!现在清风观已经知道前天晚上的伏兵是咱们嵩山派了!智诚老秃驴跟张成庆牛鼻子关系一向很好!你们还不明白??她们去少林做什么?上香吗?!那是去拜山头!以后咱们想动手就不可能了!只能乖乖等人上门算账!废物!” 嵩山派人多,但是对清风观和少林来说,没用。张成庆和智诚这种怪物如果要杀你,你有多少人都是白给。何况少林这几百年一直是正儿八经的武林大派,有那么上百年还执武林牛耳。嵩山派这种趁着十八年前东风崛起的门派,不能跟人家同日而语,就是说——你比人数你也不是少林的对手。何况还跟人家离得这么近。 不该露头的,心急了,膨胀了,觉得自己行了,结果让整个门派陷入窘境。 钱志水无力地摆摆手,说:“都下去吧,这几天谁也别下山……景龙,你带上两个人,去长鲸派请救兵,回来的早了,说不定能给你师傅收尸!” 罗景龙不敢怠慢,急忙退出了江湖堂,带上几个关系不错的,前往不远处的长鲸派。 … 赶了小半天路,李凤岚他们终于到了嵩山脚下,马上就要到千年古刹少林寺了。 少林寺香火鼎盛,因此山道做的很宽敞,骡子车畅通无阻。 他们正走着,只见前方道路掀起一阵尘土,四个紫衣大汉骑着快马飞奔而来。 紫衣大汉看到走在路中间的骡子车,离得老远就大喊:“嵩山派办事!无关人员闪开!” 听到“嵩山派”三个字,李凤岚从车厢里探出头,看着不远处嚣张跋扈的四个人,她皱着眉说:“把他们拦下来。” 罗景龙比较生气,这些个上少林寺烧香的香客这么狂的吗?看到你嵩山派的爷爷来了都不让路?他抽出马鞭,准备离近了狠狠地抽一顿那个赶车的小子。 等离近了,傻眼了……这不是那天在官道上遇到的小子吗? 然后又看到了从车厢里探出头的李凤岚,那天那个玩鹰的女人蒙着脸,只露着一双眼睛……这人的眼睛怎么跟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琥珀也探出头来,问:“什么嵩山派啊?” 等看到琥珀,罗景龙腿都软了。 娘哩,这是咋的了?怎么又碰上这群人了? 朱明玉“嘿嘿”一笑,对琥珀说:“琥珀姑娘啊,驴背硌屁股。” 相较于上一次的桀骜不驯,这次罗景龙那是驾轻就熟,下马,道歉,交代事情,送马,一气呵成。 四人三马看着渐渐远去的那波人,有些无语……嵩山派这才刚崛起,怎么就日薄西山了? 李凤岚坐在车厢里,喃喃自语:“嵩山派这帮人为什么明目张胆地跳出来?生怕咱们不知道当年他们参与其中,还要去长鲸派搬救兵,这是要正式撕破脸了?……要不,见完智诚大师,咱们上嵩山派找找麻烦吧?嵩山派这些年刚崛起,一定有不少钱。” 琥珀问:“小姐,你要钱做什么?”问完她才想到前两天她还担心钱不够来着。 “当然有用处啊,咱们初来乍到的,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总不能一直赖在白家。我们可以在洛阳城置办一处房产,然后嘛……钱能干的事太多了。” 朱明玉骑着马,很开心,这可比骑驴舒服多了。刚才他还特地挑了一匹最高大的马。 朱明玉开心地说:“李姑娘,跟着你们真好,至少不用挨饿。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啊,嵩山派人数众多,凭咱们几个,打不了的。” 李凤岚笑着回答:“敲山震虎罢了,他们不怕我,但是怕你师父和少林寺啊。” “好一招狐假虎威。” “别这么说,相信我们琥珀嘛。我总得让江湖人士知道我有什么,要不然三天两头来找麻烦,我可受不了。” 琥珀想了想,突然问朱明玉:“明玉道长,你杀过人吗?” 朱明玉愣了一下,回答:“这事吧……不太露脸,确实杀过。我师父嫉恶如仇,看到打家劫舍的就会大开杀戒。老是跟着他,难免的。” “那杀人是什么感觉?” 晨雾突然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什么也不用想,和杀鸡宰鹅没什么区别。” 李凤岚急忙说:“我没让你出来,给我回去,别瞎教。琥珀,别听他的。” “哦。”琥珀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话题本来结束了,但朱明玉突然说:“不太好……无论是不是第一次杀人,感觉都不太好。” 朱明玉是个爱说笑的人,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笑,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晨雾不屑地笑了笑:“杀人而已。” 琥珀问:“那你杀过人吗?” “没有啊。” 李凤岚又一次被他气笑了:“没杀过人你还那么信誓旦旦的。” “但是我感觉很简单。” 四个人正聊着,对面山路上下来一个小沙弥。小沙弥背着书箱,脚步匆匆。 朱明玉一看到小沙弥,邪恶的笑容便出现在他的嘴角。 “呦,”朱明玉咬着牙说,“这不慧智大师吗?” 小沙弥抬头看见朱明玉,急忙低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原来是朱道长。小僧有要紧事要办,就不寒暄了。” 说着就要开溜,朱明玉一弯腰,张开手掌按在了小沙弥头顶,轻轻一抓,小沙弥痛的直喊:“哎呦!朱道长!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嘿!小子,现在知道跟我拽词儿了?做生意的时候不挺市侩的吗?我问你,这驴怎么回事?” “朱道长,你先松手……俗话说得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本来你情我愿的,你事后不乐意了,那可不行,坏了生意道的规矩。” “你这小奸商,理全让你占了是吧?你可别忘了,你家毛皮生意得用我家的车队。” “哎呦,朱道长,咱们小孩子之间的事,就不用惊动双方家长了吧?” “废话少说!钱退我,驴还你!” “你先松手,我拿钱。” 朱明玉松开了手,结果慧智一溜烟跑出去几米远,然后冲朱明玉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朱明玉,咱家跟你家是签了盟约的,车队你说不借就不借?驴是你的!我一分钱也不退。” 李凤岚听朱明玉跟小和尚的对话甚是搞笑,于是掀开车帘看向小和尚。 慧智一见李凤岚,立马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红粉骷髅,红粉骷髅,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听到小和尚的话,李凤岚笑着说:“你这小和尚,心里花花点子不少。” “漂亮施主莫要说笑,小僧哪里有什么花花点子?” “色即是空,既然没有,怎么乱你心智?说白了还是你心中所想。” “一般的肯定不行,女施主你这样的……那就不一般了。” 琥珀听到这话,也探出脑袋来,问:“小和尚,那我呢?” 小和尚扭头就跑:“妈呀!两只!” 这话逗得李凤岚和琥珀咯咯直笑。朱明玉觉得很不可思议,小声说了句:“这小子怎么这么会夸人?” 第二十二章 嵩山派 说话间,四人已经到了少林寺山门。快到八月十五,来往烧香的香客不少,李凤岚四人看起来不算突兀。跟守山门的和尚说明来意,不多时就有人领着他们去了一个较为僻静的偏殿。不多时,一个眉须全白的老和尚走了进来。 朱明玉起身相迎:“见过智诚大师。” 智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三位,想必就是朝岚谷出来的三位姑娘吧?” “啊……”朱明玉解释,“不是,这两位是,这位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朋友。” “哈哈哈,开个玩笑,不用拘泥,大家都坐吧。” 见到智诚大师如此随和,他们几个也不便太拘泥于礼数。 智诚盘腿坐好,看向琥珀,说:“这位,就是李凤岚姑娘吧。” 朱明玉急忙说:“那位才是。” 从进屋到现在,就没说对过。 智诚不太在意,继续说:“你们出谷的原因,我早已知晓。前几日也与张成庆道长商议过,想必你们已经见过他了。” 李凤岚点了点头:“张道长让我们来少林见一见大师的。” “见一见也好,当年我们没能保住两家,也没能保住长风楼。这一次你们出来,贫僧能帮忙就帮。” 李凤岚摇着头说:“少林寺几百年的清誉,不能毁在我们手上。我们只要江湖知道我们跟少林寺有交情就好了。这趟调查,极为风险,如果少林卷入太深,不太好。” “你这姑娘倒是会说话,像莫长风,”智诚摆了摆手说,“贫僧快一百岁了,本想不问江湖事。但是张牛鼻子不愿意让我歇着,他觉得当年欠了你们的。哎,这也是我的因果,逃避不得。你们且放开手脚调查,只要不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我跟牛鼻子都帮你们兜着。” 盛情难却,李凤岚只好说:“谢过智诚大师。” 智诚低着脑袋,似乎是在想事情,过了半天,他突然抬起头对朱明玉说:“啊对了,明玉小友啊。” 朱明玉说:“晚辈在。” “前两天你师父在的时候,慧智找过你师父,说是你欠了他一两银子,让你师傅代还。但是你师父是个穷鬼,也没钱。我说啊,走江湖讲究的是信誉,欠债还钱这个道理你得懂。慧智的俗家父母每年都要给少林捐不少钱,我们不能让人家孩子在我们寺里受欺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明玉差点儿背过气去,少林寺还有好人没有了?先不说以后是不是罩着李凤岚他们,倒是先把他们清风观坑了一顿。 没办法,朱明玉只好说:“放心,一会儿我见了慧智,我会亲手交给他的。” “那就好,”慧智站了起来,“别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你们等下在斋堂吃了饭再走。” 李凤岚急忙说:“我们就不打搅了。” 智诚摇了摇头:“别这么说,饭要吃,吃饱一点,下午你们还要打架呢。” 琥珀歪着脑袋问:“您怎么知道我们要打架啊?” 智诚慈善地笑着:“猜的。” 少林寺的斋饭,除了没有油水,味道、分量都是够的,最起码能让琥珀填饱肚子。 … 有人欢喜有人忧,现在嵩山派,如临大敌。 罗景龙已经带着长鲸派的人来了。长鲸派也算够义气,一下子派出三十多人,仔细一看,还都是前天晚上埋伏的那群人。目前形式紧张,没人注意到为什么罗景龙四匹马出去,只回来三匹。 等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等人来打你,更痛苦。 即便是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境地,钱志水内心还是不想打的,正如前文所说,他们跟少林有很大的差距。要知道少林虽然佛名远播,但是在打架这事上从来没有含糊过。听说达摩院那帮高僧平常是不读经文的,专注于怎么打架。 纪青云 依然病恹恹的,他问坐在大厅里的钱志水:“掌门,真的要打?” 钱志水轻声回答:“吓走就好,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纪师兄,你回去养伤吧,别跟着掺和了。” 纪青云也没推辞,直接回了自己的卧室。 午时过后,严阵以待的嵩山派和长鲸派众人开始撑不住气了,寻思着他们是不是不来了。 其实李凤岚他们已经到了门外,但李凤岚并没有让大家直接进去,而是选了个高一些的树,站在树梢头眺望嵩山派。她看到里面遍布打手,看样子是有所准备。 琥珀站在树荫下纳凉,她抬头问李凤岚:“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进去啊?” “再等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他们绷不住了咱们再进去。” 朱明玉躺在草地上,用道袍遮住了眼睛,看样子是在午休。他才不在乎等会儿打成什么样子,就凭琥珀的本事,嵩山派那帮草包才不是对手。到时候擒贼先擒王,直接把钱志水拿下,怎么做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暮云倒是一脸紧张,他不是怕打架,而是怕晨雾突然占据身体大开杀戒。 不多时,李凤岚跳下枝头,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四个人把骡子车停在树林里,大摇大摆的走向嵩山派大门。 一边走,李凤岚一边说:“咱们先谈,争取让他们自己先交代,不交代了再打。” 朱明玉笑嘻嘻地问:“李姑娘,我还是要确认一下,他们真的不敢下死手?咱们虽然有琥珀姑娘,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目前嵩山派里可是有百十来号人呢。” 李凤岚微微一笑,说:“打不过咱们就跑喽。” 说话间,四人已经到了嵩山派门口。 嵩山派大门敞开,这一点做得比较局气,至少是个名门大派能干得出来的事。 他们刚踏进大门,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嗓音高喊:“来者何人?!啊!是你们!” 琥珀一看,这不熟人吗?被他们打劫了两次的紫衣大汉。 紫衣大汉指着他们,气儿不打一出来:“你、你、你们没完没了是吧?上家里抢来了?” 上次跟他一块儿被抢的同门师弟有点儿看不下去了,自家师兄也太愚钝了,抢他们的,和要来打架的明显是一帮人啊。 李凤岚大声问:“钱志水在哪?” 罗景龙说:“你是哪根葱?敢直呼我师父名讳!” “景龙,”身后传来钱志水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李凤岚也不啰嗦,带着人就进了嵩山派大堂。嵩山派众人和长鲸派众人也一并跟了上去,将大门死死地围住。 钱志水坐在主座上,看似一脸轻松地喝着茶水。 “姑娘,何必这么大的戾气?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谈的?”连说话都四平八稳。 李凤岚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戾气?派人埋伏我们,你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钱志水也冷笑:“那姑娘觉得,这事怎么才能算了?” “两个选择,”李凤岚伸出两根手指头,“一,你老老实实地给我交代十八年前的前因后果,知道多少说多少。二,我把你打一顿,然后你再老老实实地交代。” “好大的口气,你们以为我们嵩山派是泥捏的?四个人就想闯嵩山派,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李凤岚报这胳膊,笑着说:“确实没放在眼里,如果放在眼里,那今天来的就是五个人了。” 钱志水一拍桌子,怒喝:“猖狂!” 李凤岚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吼什么?好说好道的不听是吧?” 钱志水本来不想打,但是李凤岚态度过于强硬。欺负到家里来了,还憋屈着,以后就别想在江湖上混了。少林就少林吧,清风观就清风观吧,大不了先把他们几个拿了,慢慢跟那两个老怪物谈条件。再说了,当年围攻长风楼的又不是只有他们嵩山派,那些个参与了的门派,都算是帮凶。真跟少林磕起来了,他们能不帮忙? 钱志水将手中茶杯用力摔在地上,摔杯为号,门外的百十号人立马向里面涌来。 朱明玉和暮云看到钱志水摔茶杯,纷纷拔出兵刃杀向钱志水,钱志水也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把长刀。琥珀则挡在李凤岚身后,拦住那些快要杀进来的人。 李凤岚当然不会头铁一般直接打进来,她是做好了打算的。 既然要敲山震虎,不妨把自己的底子多亮一些。 而这个底子,就是琥珀。 琥珀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开,在身体两侧摆了两圈云手,然后双手抱球,随着一声娇吒,琥珀双掌拍出。剧烈的内息从她掌中发出,整间屋子刮起一阵狂风,将大厅内博古架上的古玩瓷器吹了满地都是。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直接被这股澎湃的内息撞的倒飞出去,随着两个人倒下,门口挤在一起的人霎时乱做一团。然后琥珀拔出腰间匕首,冲进人群左突右刺。当然不是下死手,琥珀一直用的刀背。 琥珀不是神仙,一个人打一百多人绝无可能,好在这是大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加上她绵长的内息,一时间嵩山派和长鲸派的人竟然无法前进半步。 另一边朱明玉和暮云已经跟钱志水打了起来。 嵩山派有两大高手,一个是纪青云,一个是钱志水。钱志水武功高于纪青云,当年是天字榜第二十五,实打实的高手。朱明玉和暮云在年轻一辈里绝对算得上高手,可是跟钱志水还是差了许多,俩人加起来勉强打了个平手。 李凤岚一直站在原地观察着局势,等到琥珀那边把门口的人拖住了,李凤岚大喊一声:“换!” 听到这个字,朱明玉和暮云跳出战圈来到门口,琥珀则转身冲向钱志水。 钱志水之前听纪青云说了,有个黄衣女子,五掌把他拍成了重伤……应该就是眼前的黄衣女子吧? 等两人交上手,钱志水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纪青云被五掌拍成重伤。这个女子的内力有点儿强悍过头了。 不过钱志水并不怕,他好歹是名扬江湖的宗师,至少在对敌经验上是碾压琥珀的。跟琥珀互换十几招,钱志水心里明白了,这女子也就三板斧,仗着内功逞能,招式烂的一塌糊涂,赢她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十三章 抢钱 三十招后,钱志水郁闷了,因为琥珀用的全是他嵩山派的招式。好在琥珀用的是匕首,不能完全模仿长刀招式,钱志水这才没在五十招内败下阵来。就在钱志水还在费解“为什么黄衣女子会用嵩山派的招式”的时候,他看到琥珀撇了撇嘴——那是一种极其不耐烦的表情,好像是猫逗耗子,玩腻了,准备一口吞下。 琥珀捏了个剑指,钱志水心中大骇:这女子,不会是准备用匕首使剑招吧? 他猜对了,琥珀自小跟陈佻学武,接触最多的就是剑。但是她不太喜欢练剑,因为她认为剑太重,沉甸甸的不舒服,所以大部分时候都只用拳脚功夫。本来琥珀也不打算用剑招的,可是钱志水是她自出谷以后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匕首已经无法战胜他了。 周婶儿说了,碰到功夫不行的,用匕首。碰到功夫好的,用尽毕生所学。 现下就是用尽毕生所学的时候。 三剑刺出,钱志水挡下两剑,第三剑他没挡。不是挡不住,而是匕首太短,那个距离根本刺不中他。 可是他错了,就在他刚有“这一剑不用躲”的念头,他看到那把匕首尖头上,吐出了一尺长的气刃。 这是什么怪物?多少武林天骄练了一辈子才能练出肉眼不可见的剑气,这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出头的姑娘,是怎么打出这一尺来长的气刃的? 想要回防,但为时已晚,气刃已经钻入他的肋部。 显然,惊讶的不只是钱志水,琥珀也很惊讶。因为在她看来,这段气刃最长不过四寸,怎么突然变成一尺来长了?紧接着,琥珀开始害怕——她怕自己杀了人。 钱志水向后踉跄了三四步,一手捂住伤口,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 钱志水大喝一声:“住手!” 交战的双方停下了,朱明玉回头看去,看到了琥珀的侧脸,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单纯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 李凤岚也见到了琥珀的表情,她心里“咯噔”一声,打不过不要紧,如果琥珀失手杀了人……她不敢多想,闪到琥珀面前,挡住了琥珀的视线。朱明玉已经走到钱志水面前,看到钱志水只是痛苦呜咽,并无大碍,刚才那一剑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朱明玉扭过脸,小声对李凤岚说:“他没事。” 李凤岚这才松了一口气,恢复了一下神态,对钱志水说:“钱掌门,还要打吗?” 钱志水摇了摇头,尽力站了起来,然后跌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对李凤岚说:“姑娘,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李凤岚冷笑:“让你的人撤了吧,咱们可以谈正事了。” 钱志水伤的并不重,他以为自己被扎了个透心凉,结果只是刺断了肋骨,没有伤到内脏。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一架不用打了,根本打不过。打下去也是个死。 钱志水挥退了众人,那帮人也没敢走远,只是退到了大门台阶下面。 李凤岚居高临下地看着钱志水,说:“说吧,我听着呢。” 钱志水有些无奈,自己怎么说也算德高望重,如今年逾六旬,败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下。丢人呐。 钱志水缓缓开口:“当年嵩山派不入流,门派上下只出了我跟纪师兄两个高手。为了能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地位,我们才决定跟着各大派一起参与围剿,我能说的就这些。” 李凤岚低头瞪着钱志水,冷冷地说:“我信吗?自我出谷之后,刺杀我的人有三波,第一波是夜羽小筑的刺客,第二波是一群乌合之众,只有你们,纠结了几十人,声势最为浩大,下手最为狠辣。别的门派都没有你们反应这么强烈。钱掌门,我劝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逼我再动手。” 钱志水的表情有些痛苦,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哎……也罢……当年参与围剿的,都是被三家掌握了秘密的门派,我们也一样。” 说到这里,钱志水抬头看向李凤岚,他恶狠狠地笑着:“我年轻时,有一次跟师父在山下走动,夜宿一户农家。夜半时分那户农家的男主人起夜,我师父多疑,于是我们两人就杀了他们全家。这事被李家知道了……那些年我们一直唯唯诺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李凤岚点了点头:“参与的各大派,都有类似的秘密在三家手中,对吗?” 钱志水不置可否。 李家的地窖未被江湖人知晓,而嵩山派的秘密恰巧被李家知晓。再加上李凤岚对外的身份是李凤瑶的女儿,所以钱志水很忌惮,他不想让江湖知道他的秘密。论武功,他是天字高手,论实力,嵩山派隐隐有压住其他名门大派的实力,现在他要的,只有名声。举办武林大会,暗杀李凤岚,都是为了名声。 现在好了,一个看似强大的嵩山派被四个人压制,而他本人为了保全性命,被人揭了老底。嵩山派从此颜面扫地,搞不好会一蹶不振。 李凤岚又问:“还有呢?” 钱志水咬了咬牙,思索了半晌,反问:“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北雁南飞还有个领头的大雁,这么多门派,总不能没有商量过突然一起发难吧?” “……我只知道一个人,他串联起了所有人。” “谁?” “徐振彪。” “徐振彪?” “一个江湖散人,二十年前有些名气,为人仗义,交友很广。” “他人现在在哪里?” 钱志水忽然笑了小,回答:“死了,六年前得了顽疾,病死了。” 死了? “姑娘,”钱志水说,“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其他的,我就算知道,也不会讲。” “也不用你讲,”李凤岚说,“后面的我会自己查……当然,这事到现在还完不了。” “怎么?姑娘想杀了我?” 李凤岚摇了摇头:“杀了你没意思,我现在给你提两个要求。一,从此以后,嵩山派不可再来烦我,否则,你这点儿破事全江湖都会知道。白家的邸报各大派都会买,这点,你明白吧?” 钱志水点了点头。 李凤岚继续说:“二,钱。” “什么钱?” “姑娘我费心费力地打进来,你以为我是来讲好听话的?废话少说,我要你嵩山派库房里的一半资产!” … 嵩山派看似强大,实际上是个空架子。门下弟子没什么好苗子,除了纪青云和钱志水,整个门派没几个能打的,也就在嵩山周围耀武扬威。 倒是库房里的银子不少,被李凤岚勒索了两千两白银。他们只有一辆马车,不方便带那么多,于是先拿了五百两,剩下一千五百两让他们隔日送到白家。手中有他们的把柄,不怕钱志水不听话。 坐在马车里,李凤岚盘算着钱怎么花和这个徐振彪是什么人,琥珀则抱着腿坐在一旁,下巴放在膝盖上,显得心事重重。 从出了嵩山派开始,琥珀就一直很不对劲,不怎么说话,脸上也没了天真的笑容。 李凤岚跟她从小形影不离,自然知道琥珀在想什么。 “琥珀,”李凤岚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说,“还在害怕?” 琥珀点了点头。 李凤岚把琥珀搂在怀里,笑着说:“怕什么嘛,他就是受了伤,没死,也死不了。” “小姐……杀人,会不会不好受?” “别瞎说,你没杀人。” “我知道,但那一瞬间,我理解了杀人的感受……很害怕……别人都像我这样吗?” 车外的朱明玉突然说:“有些人不是这样,很多人没有负罪感,杀了就杀了。如果你杀了人,感觉到害怕、不安,甚至呕吐,说明你是个正常人,是个好人。你有这个反应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朱明玉觉得,琥珀很可能通过这件事怀疑自己。打架不可怕,打输了不可怕,被打死了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怀疑自己。古往今来,多少天之骄子就败在了自我怀疑上。 晨雾接嘴:“哼,不就刺伤一个人嘛,有什么好怕的?女人就是女人,没胆量。” 李凤岚隔着车帘踹了一脚晨雾,呵斥道:“谁让你出来的?给我回去!” 晨雾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李凤岚突然想起来,琥珀的气刃最多四寸来长,这次一下子冲出去一尺多长,肯定是张成庆给琥珀洗髓的原因,让琥珀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才导致刺伤钱志水。 于是李凤岚没好气地说:“都怪你师父。” “啊?”朱明玉纳闷儿,“这跟我师傅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你师父给琥珀洗髓,琥珀能刺伤人吗?” “行行行,你们朝岚谷的说啥就是啥。”心说:不愧是好姐妹,连迁怒别人这一点都很像。 琥珀从李凤岚怀里挣脱开,附在李凤岚耳边小声说:“小姐,我怕的不是杀人。” 李凤岚疑惑的问:“那是什么?” 琥珀低着头,半晌,抬起头回答:“我怕的是……我当时,只有一瞬间的害怕,然后,我就没什么感觉了。” 没有负罪感。 琥珀的眼神从未如此认真过,她从小就是玩玩闹闹的性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天真烂漫。也许……连杀人这件事,她也不放在心上? 李凤岚突然觉得琥珀很陌生,这不像琥珀。她记得,小时候三个人跑到树林里玩,结果迷了路,一整天都没走出树林。三个人又饿又怕,后来翡翠抓了一只山鸡,决定杀了烤着吃。但是琥珀很怕,她觉得那只山鸡好可怜,为什么要杀了它?当然,山鸡烤好之后,琥珀吃了一大半。在当时的琥珀看来,人或者动物,他们的使命就是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琥珀之所以小声说,就是怕朱明玉听见,但是很遗憾,朱明玉听觉一向很好,他还是听到了琥珀的话。 “哎,”轻轻一声叹息,朱明玉轻声说,“望青山依旧啊……” 谁知道这个江湖会把她们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十四章 关于大侠们如何挣钱这件事 李凤岚他们说两天就回来,这都已经第三天了,还不见人影。翡翠有些焦急,琥珀这个丫头到底能不能保护好李凤岚? 翡翠很少把情绪带到脸上,即便此刻如此挂念两个好姐妹,她依然保持着冷峻的表情。 早上的时候白仲炼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已经快要天黑,打探的人还没回来。白叔禹劝他不用担心,至少江湖人顾忌清风观,不会轻易对他们出手的。 好像从小到大,三人都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一直到日落西山,白家的大门被人推开,李凤岚一行人终于回来了。原本坐在大厅里,跟白叔禹相对无言的翡翠,“腾”地站了起来,飞快地跑向大门。白叔禹看着翡翠的背影,窃笑。 实际上白叔禹早就知道李凤岚一行人的行踪,白家即便不如十八年前,眼线还是有一些的。不过他没有告诉翡翠李凤岚的行踪,倒也没有恶意,他就是想知道: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到底能沉住气到什么时候。 现在测出来了,一开始翡翠就没有沉住气。 “你们回来了,怎么这么长时间?”翡翠虽然心里担心,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贯的高冷。 李凤岚也不想翡翠担心,赶在心直口快的琥珀开口之前说:“路上有点儿事,耽搁了。” 白仲炼和白叔禹也已经到了,白仲炼看着多出来的暮云,询问:“李姑娘,这位公子是?” “路上认识的,他叫暮云,也许……是有恩于我们朝岚谷。” 白叔禹皱着眉问:“也许?” 李凤岚刚要解释,白仲炼说:“四位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应该累了,先休息下吧。我让下人们准备饭菜,有什么事吃饱饭再说。” 一听吃饭,朱明玉和琥珀眼睛都亮了,异口同声地说:“先吃饭吧。” 饭桌上,白家姐弟听朱明玉讲着这一路的遭遇。朱明玉心里暗暗叫苦,讲解这事怎么是自己来?又吃不上饭了。 等全部讲完,白叔禹若有所思,说:“徐振彪?” 李凤岚问:“怎么?三公子知道这个人?” “哦……倒是知道,不过他六年前已经死了……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白叔禹撑开折扇扇了扇,笑着问:“李姑娘,聚齐各大派的高手,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李凤岚回答:“自然不容易。” “需要什么?” 李凤岚疑惑,反问:“需要什么?” “钱呐。” 李凤岚恍然大悟。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你总不能指望大家自备干粮,肯定是需要钱来支撑的。大侠们的衣食住行都要钱,能花这么多钱的人,江湖上不会太多。李凤岚突然觉得,自己低估白叔禹了,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很刁钻,竟然想到了从钱这方面下手。 白叔禹说:“这个徐振彪,不是一个有钱人。他没有师承,靠着四处偷师来的功夫闯江湖,虽说人缘不错,但是这么大一笔钱,他存不来的。” “谁能出的起?” “出得起的人有很多,不过嘛……我特地查了一下当年有大动作的武林门派。李姑娘你初出茅庐,大概不知道这些江湖门派靠什么维持生计。” 朱明玉接过话头:“有的门派会做买卖,比如长鲸派和嵩山,他们门派的位置占据通行要道,但是这些道路并不安全,时常有响马出没。过往行路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会向他们支付一笔钱,他们负责对付那些响马。这路子来钱很慢,但算是个正当买卖,很多门派都会用。再然后是嵩山少林寺和龙虎山天师府,他们香火鼎盛,靠着香客的供奉,足够门内弟子日常开销。” 李凤岚问:“还有别的生财之路吗?” 朱明玉点点头:“有,比如荆棘门和我们清风观。我们两派算是独一份的……荆棘门长年打压各路邪道,每灭掉一个,都会从缴获的邪道物资里抽一份出来,剩下的一般会用来接济百姓,总之干的都是好事。我们清风观也差不多,但是我们人少,大部分时候是我们师兄弟几个找些小的响马山头打上去,没什么油水。再加上我师父武林大宗师的派头,这些钱能散的都散出去了,所以我们清风观一直很穷。别的道观,规模自然不如天师府,但是人家允许弟子为民间百姓开坛做法,所以活的也比我们滋润。再有别的生财之路嘛……” 朱明玉看向白仲炼,笑着说:“这就得问二公子了。” 白仲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白、李、上官三家靠江湖情报起家,这些年白家情报生意不行,好在家父有想法,办了江湖邸报,每年能卖出去不少,也可以维持生计。” 李凤岚又问:“那些没有门派罩着的江湖人呢?” 朱明玉耸了耸肩:“很多最后都沦落到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有些人可能找个镖局、武馆营生,或者给有钱人家里做看家护院。” 李凤岚听完,若有所思。想得很简单,就是怎么挣钱。办大事没钱是不行的。 讲了江湖人怎么来钱,白叔禹说:“当年能出得起这么一大笔钱的人有不少,但是不伤筋动骨的,就只有一位了。” “谁?” “长安,金财神。” “金财神?” “对,这几十年里江湖上最有钱的就是他了,他的来钱路子跟上面讲的都不同。他有正经买卖,往西域贩卖瓷器、茶叶什么的。大头是放贷……不过嘛,金财神没有理由参与当年的围剿,他最多是放贷给了幕后人。” “所以,咱们可以从金财神下手?” “没错,前些年我们也想查一查,但是我们没有那个能力。不过嘛,现如今你们几位来了,咱们就有能力了。” 李凤岚点了点头:“如今白家不宜得罪江湖人,我们不同,即便不去得罪他们,他们也会来得罪我们,这个苦差事,我们接了。” 说到这儿,李凤岚问白雪言:“白姐姐,我们想在洛阳买一处宅子,你有推荐吗?” 白雪言纳闷儿:“怎么?在我白家住着不好吗?”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总不能一直赖在白家,以后做事免不得有些仇家,这对白家来说不好,而且可能还有我们长风楼的人要来投奔,有自己的地方总是好的。” 白叔禹笑着说:“李姑娘,我们白家有处别院,在金顶宝塔不远处的竹林中,闲置多年。如果姑娘需要,可以便宜点卖给你们。” 李凤岚问:“多少钱?” 这种事得白雪言说了算,白仲炼和白叔禹都不吭声。 白雪言笑着说:“那处别院过于僻静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闲置的,妹妹们如果想要的话……三百两好了。” 白家的那处别院规模不小,虽然比不上洛阳城里的院子,但是住三四十人绰绰有余,三百两是实打实的熟人价。 李凤岚一拍桌子,豪爽地说:“好,就三百两!” 翡翠斜瞥了她一眼,说:“你哪来的三百两?” 李凤岚神秘地笑了笑:“翡翠,咱们有钱啦。” 琥珀难得放下碗筷,抢着说:“有的有的!我们抢了嵩山派两千两银子!” 白家兄妹汗颜……这比响马都过分。 … 吃过了饭,朱明玉站在白家大堂的屋顶,眺望着洛阳城,心中无比苦闷:娘的,又没吃饱。 正惆怅着,听到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只见一个黄色的身影轻巧地落在了他身边,是琥珀。 琥珀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她递到朱明玉面前,嬉笑着说:“明玉道长,给。” “什么啊?” “好吃的。” 朱明玉大为感激,急忙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堆糕点和好几块肉干。 “无量天尊!” 朱明玉急忙坐下,拿起一块儿肉干啃了起来。琥珀乖巧地坐在他身边。 “琥珀姑娘,”朱明玉一边吃一边说,“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生我者父母,养我者师傅,给我肉者琥珀,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哈哈哈,”琥珀笑着说,“我很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谈事情,可是他们总是在吃饭的时候谈重要的事。珊瑚姐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食不什么,睡不什么来着?” “食不言,寝不语。” “对对对!吃饭就是吃饭嘛,哪里有那么多事要说。” “以后我跟你混了,咱们吃饭的时候再也不跟他们说话了。” 朱明玉正吃得开心,琥珀问他:“明玉道长……你……杀过人吧?” 朱明玉心里一惊,虽然之前问过一遍,但是现在琥珀这句话说得太低沉了,甚至比下午在车厢里跟李凤岚说得时候还要严肃许多。 朱明玉停下吃东西的嘴,扭头看向琥珀,琥珀正盯着天上的月亮,快到十五,月亮越来越圆了。月光洒在琥珀的脸上,让这张漂亮可人的小脸蛋显得娇艳欲滴。她是个漂亮而单纯的姑娘,经过下午的事,估计让她陷入了迷茫。朱明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只是愣愣地看着。 见朱明玉没有回答,琥珀又说:“你下午,其实听到了我跟小姐说了什么的,对吧?” 朱明玉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琥珀低下了头,忧郁地说:“我本来不想跟小姐说那些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她和翡翠姐怎么看我。她们认为,我怕见到血,怕有什么东西死在我身边……我一直都了解的……我怕她们觉得我变了。我也没有办法啊,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对死亡没有感觉得。” 朱明玉轻声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人心中有一盏明灯。有的人灯灭了,成了形形色色的坏人,有的人灯始终不灭,就是好人。徐州金骨坊的兵刃江湖闻名,有的人用它们作恶,有的人用它们行善。兵刃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人。琥珀姑娘,只要守住心中一盏清明,你就不会变,你还是你,无论你以后被迫伤害了多少人。” 琥珀冲她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很甜美,甜美到朱明玉想到了慧智小和尚说的那句:红粉骷髅。 琥珀笑着说:“谢谢你,明玉道长。虽然你说的我没听懂,听懂了大概也没啥用,但还是谢谢你。” “嘿嘿,”朱明玉笑着说,“你就保持现在这种听不懂的状态,一辈子也不会变的。” 琥珀又笑了,不过这次的笑容有些顽皮。 已经是八月,晚上的时候有些凉意,一阵风吹来,朱明玉打了个机灵。 “琥珀姑娘,你早点休息吧,天不早了。” 琥珀说:“你吃完了我再走。” 琥珀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朱明玉也知道这话没别的意思,但他还是暗暗地说:“朱明玉,红粉骷髅呐。” 第二十五章 闲人堂 李凤岚心事多的时候会睡不着,就像现在。她一直在思考着这几天做的事,比如下午打进嵩山派到底对不对。 她没有什么江湖经验,虽然考虑过做这些事的后果,但总感觉自己思考的那些和现实所发生的有些差距。 白叔禹很聪明,听说她们打进嵩山派之后没有过于惊讶,证明他也认同自己的做法? 算了,找翡翠商量商量吧。她起身穿好衣服,准备摸进翡翠房间。 刚出门没走两步,看到院子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背着手望着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仔细一看,是暮云。 不过由于不确定是暮云还是晨雾,她便问了一声:“你哪位?” “啊?”少年扭头呆呆的看着李凤岚,“李姑娘,还没睡吗?” 哦,是暮云。 “睡不着,想些事情。” 暮云笑着说:“聪明的人总会多想一些。” 真耿直,连夸人都这么耿直。 李凤岚向他走去,问:“暮云公子,你也睡不着吗?” “恩,睡不着,有些头疼。” “头疼?” “对,我醒来之后总是会头疼,因为那个人一直在跟我抢。起先我不会和他争,便由他去了。但是他脾气不好,经常跟别人打起来,我便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出来。” 李凤岚想了想,说:“你不能跟晨雾商量一下吗?单数日你出来,双数日他出来。或许头就不会痛了。” 暮云皱着眉问:“晨雾?他叫晨雾?” “你……不知道?” “我以为我们都叫暮云呢。” “可是他知道你叫暮云啊,你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醒来之后发现手边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叫暮云’……原来是他写的。我最近头痛的不是那么厉害了,他好像不怎么跟我争了。” 李凤岚心说:这事你得感谢我。 暮云又说:“我们两个人虽然在一个身体里,但是并不能交流,每次他出来的时候我都像睡了一觉。我曾写信告诉他,我们要去朝岚谷,他应该是同意了,一直再往朝岚谷的方向走。” 李凤岚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说:“你身上的谜团还真多啊。” “是啊,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实际上,去朝岚谷对我们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我只是想不到要做什么,所以才执着于去朝岚谷,或许那里有认识我们的人……可惜,你们好像并不认识我。” 李凤岚心中有个疑问:岳城在被夜羽小筑的人杀了,身边难道有帮手吗?刚才吃过晚饭,李凤岚问过白叔禹岳城的事。白叔禹说岳城确实是被夜羽小筑的杀手杀死,但是,夜羽小筑一个叫司夜的首领死在了这次刺杀中,据说……是掉下悬崖。 那么……这位暮云公子,会不会就是司夜? 可是,暮云也说了,他记得有个人让他去朝岚谷,说自己死在了夜羽小筑的手上。这个人明显就是岳城……难道,当时掉下山谷的,是两个人? 这几天的接触来看,暮云的失忆不像是装的。他的武功路数看不出门派,因为各门各派的招式都有,实在是博杂,看不出来历。而司夜加入夜羽小筑以前的身份,也是个迷。种种迹象表明,暮云是司夜的可能性很大。 李凤岚问暮云:“暮云公子,如果你的记忆恢复了,你发现自己是个坏人,会怎么样?” 这话似乎问住了暮云, 他呆愣了好长时间才回答:“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我恢复记忆了,我应该不会对李姑娘你怎么样。” “啊?”李凤岚有些吃惊,“为什么?” “应该是晨雾的执念。” “他有什么执念?等等,你们不是不能交流吗?” “是的,但是今天早上的时候我见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是……” 话说到这里,暮云突然一捂脑袋,紧接着,眼神变得冷冽起来。 李凤岚觉察出了异样,问:“字条上写着什么?为什么不让他说出来?” “我们俩的事,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那好,你把字条上的内容说出来,算十件事。” “算一万件,说完之后你还要倒贴我九千多件。” “你这人很不讲理啊,我说了,我没让你出来,你不能出来。” “你以为我想出来?我睡的正香,你们叽叽喳喳的把我吵醒的。” “那你现在把他换回来。” 晨雾冷笑:“你太想当然了……大部分时候我们两个并不能决定谁出来谁进去。不过嘛,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就算恢复记忆,也不会杀你的。” “为什么?” 晨雾突然把脸凑近了,吓了李凤岚一跳,她急忙后仰。好在晨雾没有继续靠近,而是保持一个弯腰探着脑袋的姿势,他阴森森地说:“因为你太好玩了,李凤岚,我们两人认识的人不多,你是我们这几天里见到的最好玩的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早就发现了,但是那个白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什么秘密?” “我们,是把一个人的善恶拆开了,他是善良的那一个,我是邪恶的那一个。如果我们合在一起,不用怀疑,我们绝对是个坏人,因为这具身体我占主导权,清醒的时候,我能决定谁出来谁进去,他不能。我要比他强,是恶战胜了善,你明白了吗?” 李凤岚也笑了:“不,你是个矛盾的人,刚见面的时候,你就想杀了我,现在又不想杀了。不矛盾吗?” “谁知道呢?也许我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我现在想杀很多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不想杀你。” “我们那一百件事,还作数吗?” “作数,当然作数,我还是很讲诚信的。” “好,滚回去睡觉,以后没事不准烦我。” “这算两件事。” “行,两件。” 暮云邪邪地笑了一笑,转身走出了院子。 李凤岚松了一口气,心脏砰砰的跳着,刚才她确实害怕了。不过也没有怕太长时间,因为她知道翡翠隐匿了身形躲在了暗处,她闻到了翡翠身上的香甜味,从小到大,她很熟悉这股味道。 “翡翠,你怎么不早点儿出来?”李凤岚有些埋怨。 翡翠无奈地说:“你大半夜不睡觉,我也要陪着你不睡啊?能听到你们对话不对劲已经不错了,还想怎样?” 翡翠向她走来,墨绿色的衣服和满院子的月光不是很搭。 李凤岚扭头要说些什么,翡翠突然说:“又不穿鞋。” 李凤岚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丫,抬起头笑了笑:“那天晚上被人埋伏的时候,其实我已经自乱阵脚。我当时就想,如果你那时候突然蹦出来提醒我穿鞋该多好。” 翡翠皱着眉头问:“当时在树林里也没穿鞋?” “穿了的,”李凤岚有些不高兴,“我又不是傻子,打架当然要穿鞋。” 翡翠已经走到了李凤岚身边,李凤岚搂住翡翠的腰,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慵懒地说:“我有点儿后悔出来了。” “从小到大,你最不安分,天天嚷嚷着要出来,现在后悔了?” “后悔了……翡翠,以后你和琥珀变了该怎么办?” “变了?” “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了。” “瞎操心,赶紧回去睡吧。” “一起睡好不好?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没门儿,回去自己睡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哼,你迟早变得跟周婶儿一样……啊!疼!” 之后的几天白家正式搬家,原先金顶宝塔的遗址上,新的白府已经建成,那些秘密训练的死士也已经赶到。在搬家这事上李凤岚他们自然帮不上什么忙,白雪言就趁着这个空档,让白仲炼带着他们参观了竹林中的白家别院。 虽然闲置多年,但是白家每年都派人来修缮,因此建筑都还硬朗,把院中杂草收拾一番就能住人。 白雪言本来想等白家搬完之后,再找人帮忙收拾竹林别院,但是李凤岚不想麻烦白家,现下手头闲钱不少,就自己雇人收拾起了竹林别院。 没几天,别院已经收拾干净,并且换上了新的匾额。李凤岚为这处别院取名“闲人堂”。 对于这个名字,翡翠和琥珀抗议了好几次,但李凤岚不管不顾,硬是把名字留下来了。 站在焕然一新的“闲人堂”门口,李凤岚转身看了看幽静的竹林,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以后,这里就是长风楼了。” 翡翠问:“你准备召集那些散落在江湖里的门人?” 李凤岚点了点头:“岳城前辈已经死了,我们出谷还是刺激到了一些人。这些年散落在外的门人虽然都很隐蔽,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担心有人对他们动手,不如趁此机会把他们聚集起来。” 朱明玉看了看周围的竹林,担忧地说:“这地方离洛阳城太远,如果有人攻打过来,怕是不好防守。” 李凤岚说:“这点我也想到了,不过嘛,如果他们真的想打,我们在哪安家都没有用。当年李家、长风楼都在闹市,不照样被他们攻打吗?大街上人来人往,怎么分得清是敌是友?倒不如建在这地界,到时候见人打就是,不用刻意区分谁是平民百姓。” 李凤岚脸上挂着按捺不住的笑容,她推开大门,对三人说:“好啦,等会儿再讨论这个,大家一起参观一下新家。” 朱明玉苦笑:我就一帮忙的,现在算你们长风楼编制内了是吗? 连朱明玉都跟着进去了,暮云还呆呆的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匾额,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凤岚问他:“暮云公子?不进来吗?” “啊,好。”说完,也走了进了院子。 暮云这几天有点儿奇怪,经常失神。那天晚上俩人聊的“小纸条”的事,他再没提起过,好像不曾有过这事一样。李凤岚并不急于知道那纸条上写了什么,也没再问过。 第二十六章 许轻尘(1) 天色微明,许轻尘已经睁开了眼睛。不是睡不着,而是多年来保持的习惯。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每天这个点他已经起床打水做饭练功了。可是现在不需要他做这些活,也不能起床练功,这样会打扰到别人,所以每天这个时候他就会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房梁。 同屋的几个人睡得很香,呼噜声很吵,但是他不在乎,因为现在的生活很好,他很满足。 小时候,不知道几岁,北方饥荒严重,他随着逃荒的灾民一路南下。就在他快要饿死在路边的时候,被师傅救走了。 他不知道师傅叫什么,这么多年,师傅从来没有说过。也知不知道自己师承哪门哪派,因为师傅也没说过。 师傅是个很奇怪的人,把他安置在山上的小茅屋里,备了粮食和一些钱财,就对他不管不顾了。每十天半个月会来一次,教他武功。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多年。 直到大半年前,他刚二十一岁,早上挑水回来,就看到师傅站在了他的小茅草屋前。师傅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指了指地上的蓝色包裹和一柄长剑,对他说:“你今天,下山吧,以后不准回来,不准向外人讲起你在山上的事。” 说完,师傅就走了,没有更多的交代。他也不知道哪里惹师父不高兴,但是师命难违,他只好下山。 山下他并不陌生,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可是他的活动范围也就山上山下这几十里路。 许轻尘很迷茫,浑浑噩噩地逛了一个多月,直到师傅给他的盘缠快花光,他才想到要找一份活计。 恰逢汝南富商姚老板家中招护院,许轻尘报了名。武功测试的时候,姚家护院头领震惊了。许轻尘的剑法太厉害了,这样的剑法为什么不去闯江湖?为什么要屈尊当别人家的护院? 跟护院们混熟之后,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尴尬地笑着,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姚老板是个好人,经商有道,教子有方,家庭和睦,待人诚恳。这么有钱的一个人,只有发妻一个,甚至没纳妾。膝下一儿一女,都是好孩子。 姚老板的儿子叫姚崇顺,二十四岁,为人豪爽大方,继承了他爹的经商头脑,对下人很好。从来不会打骂家丁,也不会拿架子。以他家的财力,他就算当个纨绔子弟,两辈子也造不完这些钱,可人家偏偏懂得节省,绫罗绸缎都很少穿。 姚老板的女儿叫姚欣欣,十六岁。是个漂亮姑娘,长的娇小可爱,性格古灵精怪,没有大小姐脾气。府上的下人们,比她小的她称呼为弟弟妹妹,大的就叫哥哥姐姐嫂嫂,再大一点就叔叔伯伯婶婶大娘。很讨人喜爱。 许轻尘到了姚家之后,他觉得很自在,每天的工作很简单,无非就是陪姚老板出门,陪大公子转转家里的产业,再就是家中女眷上街的时候在一旁护卫。姚老板给的酬劳也很丰厚,听几个护院说,之前的那些护院在姚老板干了几年,都买了房、置了地、娶了媳妇,姚老板仁义啊。 正想着,雄鸡三叫,护院们打着哈欠起床了。 许轻尘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跟着护院们到饭堂吃饭。 姚家除了姚老板、姚夫人和家中其他女眷,其他人都在一个饭堂吃饭,姚大公子也是。 “我跟你们说,昆仑那边儿的翡翠,是真不赖。” 每天吃饭的时候,姚崇顺都会坐在护院那一桌,跟他们一通吹牛。要不是穿着不同,旁人都会认为他是姚家护院。 一个胖胖的护院问:“公子,有多好啊?” 姚家并不经营玉石生意,姚崇顺也不懂金石玉器,本来就是吹个牛,结果真有人细问,这一下给姚崇顺问住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就、就非常好,你们知道非常好就行了。” 护院们哄堂大笑,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护院说:“刘胖,以后公子说事,你不要往深了问,咱们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你一问公子不就露怯了吗?” 护院们又笑了,许轻尘也跟着一块儿笑。 姚崇顺弄了个大红脸,不耐烦地说:“你们别不信,下次去西域,我带你们去,让你们见识见识。” 众人都不再嘲笑自家公子,急忙吃饭。 姚崇顺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许轻尘,说:“轻尘,今天我爹没给你安排活吧?” 许轻尘回答:“今天的活还没安排下来呢,我也不知道啊。” “嘿嘿,”姚崇顺笑着说,“等会儿吃完了饭,跟我过两招。” 姚崇顺之所以愿意跟护院们坐一桌,是因为他有一个大侠梦。他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可惜姚老板不喜欢,从来没找师傅教过他,他只好跟家里的护院们学。在别人家里当护院的武林人士,武功自然高不到哪去,再加上姚崇顺学武时间少,到现在还只是个三脚猫。 许轻尘笑着回答:“好啊,等下跟公子比试比试。” 中年男人听到这个,笑着说:“大公子,跟轻尘兄弟比试,我看还是算了。你要是真手痒,等会儿跟刘胖过两招就行。” 姚崇顺一拍桌子:“老张,瞧不起我是不是?” 刘胖揶揄到:“我的公子呦,您那两下子,地痞流氓都打不过,别说跟轻尘比了。咱们轻尘的武功,就算跟那些成名大侠交手都不落下风,公子,小的劝你别找不痛快。” “去去去,”姚崇顺有点儿急,“轻尘,吃饱没有?” “饱了。” “走!院儿里练练!” 说完,放下碗筷走出饭堂,许轻尘也只好跟出去。家丁护院们也都放下碗筷,跟着起哄,都跑到了院里。 几十号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他俩人,姚崇顺丢给许轻尘一把木剑,像模像样地一抱拳:“轻尘兄弟,可别留手啊。” 许轻尘笑着说:“尽量。” 说完,姚崇顺就向他冲了过来,家丁们都在一旁叫好。 这哪儿是什么比试,就是许轻尘给姚崇顺喂喂招。他们俩人之间的差距,比成年人和婴儿之间还要高。 所有人都在给大公子加油,不是巴结,也不是叫倒好,纯粹是想让自家公子多坚持几个回合。 在一片“大公子加把劲儿”的起哄声中,一个银铃般的女孩儿声音显得特别明显。 “轻尘哥哥好样的!” 这声音大家都很熟悉,声音的主人是姚家大小姐姚欣欣。不过没人觉得意外,每次护院们比试的时候,姚欣欣都会来加油助威,府中上下都习惯了大小姐的脾气。 刘胖回身看向姚欣欣,问:“大小姐,没你这样的,盼着你亲哥输啊?” 姚欣欣盯着场中央对打的俩人,回答:“我哥哥老是说自己多厉害多厉害,结果连胖哥哥你都打不过,正好让轻尘哥哥教训教训他。” 刘胖撇了撇嘴,心说你贬低你哥咱不管,别带上我啊。 这场比试的结果毫不意外,姚崇顺惨败。 他丢下木剑,气喘吁吁地说:“轻尘,好功夫,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府里洗衣服的大妈都知道,自家公子这哪是技不如人,这根本就没有技。 许轻尘也抱拳回应:“公子,承让了。” 家丁护院们嘻嘻哈哈地散了,各自干自己的活去。姚欣欣走到俩人面前,给许轻尘递上一块儿毛巾,笑着说:“轻尘哥哥辛苦了。” 姚崇顺皱着眉问自家妹子:“欣欣,我的呢?” 姚欣欣做了个鬼脸,说:“你没有,对了,嫂子喊你回屋。” 姚崇顺只得赶紧回去,他这个人对外豪爽,在媳妇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小男人的样子,跟他爹如出一辙。 府中跟姚欣欣年纪相仿的男人不多,跟她岁数最接近的就是许轻尘、刘胖几个人。姚欣欣特别喜欢跟许轻尘聊天,原因也很简单,许轻尘在一帮家丁护院中气质最为出众,长得俊,身材好。家里的几个小丫鬟都偷偷看过许轻尘晚上在院子里擦身子,那一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腱子肉,迷得这帮小丫鬟五迷三道的。因此,姚欣欣也喜欢跟许轻尘接近。 不远处,刚吃完饭和夫人一块儿溜达的姚老板看向这边,看到闺女正跟许轻尘聊得开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姚夫人也看到了,再看看自家男人的表情,姚夫人说:“你又瞎想什么呢?” 姚老板说:“瞎想?我那是瞎想吗?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里想什么你这个当娘的不知道?咱们这丫头,快飞喽。” “轻尘这孩子不错,”姚夫人惋惜地说,“可惜,这个身份嘛……” “身份不身份的,我以前还是个穷小子呢,你爹不也看不上我?” “我听张头说,轻尘这孩子的武功很厉害,比那些大侠还厉害,咱们姚家留不住他。你愿意让你闺女跟别人闯江湖去?” 姚老板“嘿嘿”一笑:“家里的,你这话说的,好像咱家闺女真会跟人家跑了似的。” “你别笑,真跑了你怎么办?” “儿孙自有儿孙福,闺女喜欢,我还能怎么办?你也知道轻尘这孩子不错,来咱这儿半年多,办事最勤快,也最让人放心。我寻思着,明年开春,带他去趟西域,让他见见世面。他要是真对咱们姑娘有意思,那就培养一下。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不能找个不熟悉的人随便嫁了。” 姚夫人笑着拧了一把姚老板,说:“你早就打算好了,对吧?” 姚老板笑着,不置可否。 第二十七章 许轻尘(2) 吃完早饭没多长时间,护院们要练早功。当然,许轻尘不用跟着一块儿练,扎马步、踢腿、举石碾子这些功夫对他来说太小儿科,练了也没用。但是张头给他派了别的活,让他在一旁指导其他护院,其他护院私下里都叫他许二头。 许轻尘正监督护院们练功,只感觉后腰被人捅了一下,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姚欣欣站在他身后,巧笑嫣然。 “大小姐,有事吗?” 姚欣欣回答:“我爹让你过去一趟。” 家主交代事情,许轻尘不敢怠慢,跟着姚欣欣一块儿去见姚老板。实际上姚老板是安排别人叫许轻尘的,但是那人半道被姚欣欣拦下来了。 此时的姚老板正在大堂里喝茶,见许轻尘进来,笑着说:“轻尘啊,早上忙不忙啊?” 许轻尘回答:“不忙,这阵子都挺轻松的。” “叫你来是这个事,过几天八月节,得给欣欣他姥爷送节礼,我这边事多,走不开。下午你带上几个人,跟你家夫人和小姐去一趟她姥姥家,明儿你再护送她们回来。” 这是许轻尘的分内事,他抱拳说道:“一定把夫人和小姐安全带回来。” 姚老板笑着说:“你的功夫,我信得过。赶紧收拾去吧,吃完午饭就要出发了。” 到老丈人家没多远,道上太平,根本不可能出事,谁去护送都行。但是姚老板有打算,反正自家闺女喜欢这小子,不如让俩人多接触接触。 姚欣欣在大堂外听着父亲跟许轻尘的对话,心中窃喜,这下有机会跟轻尘哥哥独处了。 姚大小姐喜欢许轻尘这事,不光姚老板两口子看得出来,姚府上下,除了许轻尘和姚崇顺,别人都知道。姚崇顺在感情上大大咧咧的,从来不会关注这些,而许轻尘只是单纯的觉得姚大小姐很可爱,并没有别的想法。毕竟他现在的目标就是干好自己的工作,攒点儿钱……虽然他也不知道攒钱做什么。 吃过了午饭,许轻尘亲自点了二十个人,姚家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姚老板老丈人家出发。姚老板一向大气,给老丈人的节礼更是丰厚,足足装了五辆马车。汝南地界还算太平,但是这么多贵重礼品,还有自己媳妇儿和闺女,不多找几个人护着他心里不踏实。 路上很太平,许轻尘骑着马护在夫人和大小姐的马车左右。 姚欣欣每过一会儿都要掀开窗帘跟许轻尘说两句话,也不是啥重要的话,无非就是家不长里不短的。但每次说不了两句,姚夫人都会轻轻地掐闺女一下,让她注意一下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 姚夫人没怎么跟许轻尘说过话,不过听他跟闺女的对话,这孩子说话懂分寸,恰到好处。姚夫人暗自点了点头,这孩子,行。 到了姚老板老丈人家,许轻尘松了口气,路上没出事,这就好。 姚老板的老丈人家也是大户,看到姑爷送了这么多节礼,老头乐的合不拢嘴。又看到闺女和外孙女也来了,老头乐的脸上开了花。晚饭前给跟来的护院们一人包了个红包,红包分量很足。 吃过晚饭,夫人和大小姐都已经休息,许轻尘睡不着,一个人在院里溜达。正溜达着,看到一个浅粉色的身影像头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地向自己这边来了。 是自家大小姐,姚欣欣。 “轻尘哥哥,你没睡啊?”她这是明知故问,府里的小丫鬟都知道,许轻尘睡得很晚。 许轻尘回答:“还没有,大小姐,你也没睡啊?” 姚欣欣不好意思地说:“我认床,睡不着。” 许轻尘觉得,这大晚上的,跟自家小姐在院里说话,影响不太好。虽说自家大小姐不太在乎这些,可这毕竟是在她姥爷家,被人家里人看到就不妙了,传出去影响人姑娘的名声。所以他想劝姚欣欣早点儿回去休息,可是这丫头竟然一点儿要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轻尘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要问什么?” 姚欣欣有些扭捏,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过了好半天才怯生生地问:“就是、就是,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许轻尘愣了一下,想来自己这个年龄早就应该成家了,在山上一下待了十几年,下了山身边也没长辈催,自然也没有想过找个心上人这种事。 他想了想,回答:“没有。” “那、那你会找一个吗?” 许轻尘笑着说:“谁都会找一个的吧?”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许轻尘抬头看了看天,回答:“脾气好一些的,身高不高不低,好不好看的无所谓。” 姚欣欣急急忙忙地问:“那如果是一个长的好看,脾气也好,就是有点儿任性的姑娘喜欢你呢?” 姚欣欣说完这句话,自己都后悔了,头脑一热就说了出来,根本就没过脑子。 许轻尘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出了话外音,再想到这几个月大小姐没事就找自己聊天……许轻尘没敢往下想,他知道,两人身份悬殊。姚欣欣很好,很漂亮,脾气也讨喜,姚老板人是不错,但是会把闺女嫁给一个下人吗? 许轻尘觉得,不能再聊下去,再聊下去可能会把大小姐耽误了。 他急忙说:“大小姐,天不早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许轻尘根本没回答这个“女孩儿豁出去脸面”问出来的问题,这让姚欣欣很失落,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情绪简单的很,高兴难过全写在了脸上。那张小脸红彤彤的,眼圈也红彤彤的,好像快哭出来。 “哦……”姚欣欣回答了一句,“轻尘哥哥,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失落地往自己卧房走去。 许轻尘看着姚欣欣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丑时,姚府门外,几双眼睛盯上了姚府。 一个低沉的男声说:“摸清楚了吗?” 有人回答:“清楚了。” “再过半个时辰动手,让弟兄们招子放亮点儿。” “首领,”有人问,“姚家夫人和大小姐不在。” “没事,名单里没她们。” 夜深了,街道里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风吹过,血腥的杀意包围了整个姚府。 第二天一早,姚夫人和姚大小姐就启程赶回汝南。姚夫人跟父亲挥泪作别,姚家的车队踏上了归途。 今天天气不大好,乌云密布,有些闷热。许轻尘依然骑着马守在夫人和大小姐的马车边,不过,跟昨天不同,今天大小姐没有时不时地掀开窗帘跟他说话。 许轻尘觉得这样也好,早早地让小丫头打消这个念头,免得拖得时间长了,对谁都不好。 车厢里姚夫人有些气不过,看闺女这红肿的双眼,肯定是昨晚哭过了。不知道这个许轻尘跟闺女说了什么,惹得闺女不高兴,回去一定要跟自家男人说清楚,这个许轻尘太不知好歹了,敢拒绝闺女的好意。所以姚夫人从早上出门开始,就没拿正眼瞧过许轻尘。 车队走了小半天,许轻尘远远地看到,一匹马正向他们狂奔。等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马背上驮了一个人,不过那人趴在马背上,离得远了没看到。 看到马背上的人,许轻尘大惊失色,那个人穿着姚家护院的衣服,这没什么,可是那人身上沾满了鲜血。许轻尘急忙挥停车队,跑过去检查那人的伤势。 跑到马边,马背上的人竟然是刘胖。 “刘胖!你怎么了?”许轻尘大声喊着。 刘胖已经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听到有人喊他,他虚弱地睁开双眼,见到眼前的许轻尘,有了一丝喜色。 “轻……尘……” “刘胖!谁把你打伤的?!” “快……快回家……有……歹人……老爷……大公子……他……”说到一半,刘胖的头一低,没了生气。许轻尘摸向刘胖的脉门,已经没了跳动。 有几个护院已经围了上来,合力把刘胖抬下马。看到昔日同僚死在自己面前,这些没怎么见过血的护院心底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怖。 许轻尘是唯一冷静的人,他成了众人的主心骨。安置好刘胖的尸体,许轻尘跑到夫人和小姐的车边,将刘胖的话对夫人说了一遍。 听完,姚夫人和姚欣欣两人都陷入了震惊。 许轻尘安慰:“夫人,大小姐,你们别怕,府里护院那么多,张头武功不错,不会出事的。” 姚夫人突然放声痛哭,她抓着许轻尘的胳膊说:“轻尘!你一定要救你家老爷!” 许轻尘看了看周围的护院,对姚夫人说:“夫人,现在你们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姚欣欣也吓哭了,她也拉着许轻尘说:“轻尘哥哥!我们不要紧!你武功高!你快回家!看看我爹爹和我哥哥怎么样了!哥哥武功那么差……他……他……”说道这里,姚欣欣已经泣不成声。 许轻尘想了想,对其他护院说:“你们护着夫人和大小姐去她姥姥家,我回去看看。” 说完,翻身上马。 姚欣欣掀开车帘,冲他大喊:“轻尘哥哥!小心啊!” 许轻尘顾不上那些,骑马飞奔向汝南。 第二十八章 许轻尘(3) 姚老板一家待自己不错,姚大公子从来没把他当下人,姚大小姐甚至爱慕自己。他刚出江湖就遇上了姚家,这是他的造化,他绝不允许姚家出事。 一声闷雷,大雨倾盆而下。 巳时,许轻尘终于赶回了姚家,姚府大门紧闭,瓢泼大雨掩不住浓烈的血腥味,姚府内部,估计已是人间地狱。 许轻尘跳下马,一脚踹开大门,然后,他就愣住了。 遍地尸体,家丁、护院、丫鬟、马夫……尸体七零八落的丢了一地,几个黑衣人在检查尸体,看到有喘气儿的就补上一刀。 看到有人踹门进来,黑衣人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大门,原来是一个姚家的护院。一个黑衣人挥了挥手,其他几个黑衣人拿起钢刀就冲向了许轻尘。 许轻尘不记得他做了什么,他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眼睛看东西都很迷幻,这一切似乎不是真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脚边已经躺着七八具黑衣人的尸体,还有十几个黑衣人站在他的对面,一脸警戒,但是并没有主动冲上来。 长剑在手,剑上都是鲜血,再摸摸自己的脸,脸上也都是血,不过不是他的。 “你们……”许轻尘听过到自己的声音,很可怕,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一个黑衣人冷冷地说:“这小子功夫不错,大家当心。” 话音刚落,许轻尘已经杀向他们。此刻的许轻尘像一头嗜血的狮子,他不想知道这些人是谁,他只想把这些人杀光,一个不留。 姚家大堂里,一个黑衣人正坐在家主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一旁的茶几上,摆着两颗沾满血污的人头。院子里的打斗他知道,但是他没管。这些废物,连一个护院都解决不了,首领说的对,夜羽小筑,该换换血了。 战斗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最后一个黑衣人被许轻尘一剑穿心。 他没有杀过人,甚至不曾真正和人动过手,但是此刻,那些杀人的技法竟然如此熟练。 看着手下死光,黑衣人站了起来,提着两颗人头走出大堂。 许轻尘觉得,这个黑衣人跟其他黑衣人不一样,他身上有高手的气场。 “不错,”黑衣人笑着说,“我这十几个手下虽然废物,但手头功夫还是有的,你一个人全解决了,不错。” 许轻尘没说话,将剑举到齐眉高的地方,剑尖直指黑衣人。 黑衣人将两颗头颅丢到许轻尘脚下,许轻尘看向那两颗头颅,原本就已经烧起来的怒火,更加旺盛了。 是姚老板和姚崇顺。 许轻尘低声说:“姚家待我不薄,你们……都该死。” “哦?”黑衣人笑了,“小子,你的功夫我看过了,是不错,勉强算个武林天骄。但是跟我比,还差了许多。” 许轻尘不再废话,挺剑便刺。黑衣人一抖袖子,袖口里窜出两根一尺来长的黑色钢针。钢针看起来不慎粗壮,但轻轻松松地就格开了许轻尘的剑。一击不中,许轻尘又连续刺了十几剑。此时的许轻尘已经完全靠怒火支撑,打的没什么章法,黑衣人武功高深,应对自如。 这半年来,他没怎么练过功,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必要。他没想过要闯荡江湖,安安心心地当姚家的护院就好,没必要留着那么高的武功。半年不练,手法已经生疏,通过刚才跟那些黑衣人的苦战,许轻尘渐渐找回了原先的感觉。 看着许轻尘剑法越来越凌厉,黑衣人觉得没必要再拖下去,他趁许轻尘不注意,轻轻磕了磕右脚脚跟。许轻尘没注意到他这个动作,还在一味进攻。就在许轻尘杀招已现,直取黑衣人喉咙的时候,黑衣人一脚踢向许轻尘的肚子。 不过是挨上一脚,但黑衣人会被他刺穿喉咙,所以许轻尘没躲。 但是,预想中被脚踢中的感觉没有传出,而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剑没有刺下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黑衣人的脚尖顶在自己的肚子上,他脚尖的鞋底,有一根钢针,钢针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 “哼,”黑衣人冷笑,“剑法高,有什么用……啊!” 他话没说完,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因为许轻尘不顾疼痛硬刺向他的喉咙。黑衣人在关键时刻一歪脖子,躲开了致命伤,但是脖子上还是被剑划出了一个口子。 黑衣人想要收回脚拉开距离,许轻尘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手指头狠狠地掐进他的肉里,手中长剑顺势下劈。 黑衣人也是经历过多次生死的人,他看许轻尘这一剑势大力沉,不敢硬接,手中两根钢针调转方向,用力刺进了许轻尘的右臂,将他的胳膊钉在了半空中。 黑衣人得意地说:“小子,手动不了了吧?” 两根钢针已将他的小臂刺穿,但许轻尘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他猛地一抬手,硬是将钢针从黑衣人手里带脱了。黑衣人大惊,这下,他没兵刃了。许轻尘再一次下劈,不过这次不是用剑刃,而是用剑柄。黑衣人来不及防御,剑柄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嘴上,一口好牙碎了一半。 又一下,鼻梁骨断了。许轻尘松开了抓着黑衣人脚的那只手,黑衣人瞅准时机,将脚上的钢针从许轻尘肚子上拔出来。正准备拉开距离,就看到许轻尘又迎了上来,手中剑刺向他的眼睛。黑衣人顾不上脸上的疼痛,双掌一合,将长剑死死地夹住。 他本以为制住了这个护院手中的剑,自己就能稳操胜券,谁知这个时候,肩膀上剧痛传来。原来是那个护院拔下插在他手臂上的钢针,用钢针刺穿了他的肩膀。这下,黑衣人手上没劲儿,再也夹不住长剑,许轻尘顺势一刺,长剑插进了黑衣人口中,再向左边一带,将黑衣人的右脸划了个稀烂。 黑衣人趴在地上哀嚎不止。他手上的人命,不说两百,一百人还是有的。此刻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人死前会大声哀嚎。剧烈的疼痛让他站不起来,他趴在地上,只希望自己怕快一点,好离开这个杀神。 许轻尘依然没给他机会,他拔出另一根钢钉,刺穿黑衣人小腿,将他钉在了石砖上。 雨越来越大了,大到令人窒息。 许轻尘走到黑衣人面前,低下头问:“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嘴被划伤,嘴角一直开到了耳朵根儿,开口说话非常痛苦。 许轻尘又问:“你们是什么人?如果主动说了,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夜羽……”只说了两个字,脸上太痛,后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许轻尘并不是一点儿江湖事也不懂,张头早年间行走江湖,对江湖事知道不少,闲暇时分也曾跟他讲过如今的江湖格局。夜羽小筑声名赫赫,或者说,声名狼藉,没有谁没听说过。 这两个字就够了,至少让他知道该找谁寻仇。 许轻尘举起长剑,对准黑衣人的后脑勺,低声说:“多谢。” 然后一剑刺下。 之后的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脑子里想的都是姚家母女的安危,以及夜羽小筑。 腹部和胳膊很痛,他没有在乎,走出了姚家,骑上自己的马,反身追赶姚家母女的车队。 他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也低估了自己的伤势。腹部被刺穿,再加上刚才的打斗,鲜血就没有停过。他骑着马一路出了城,马跑得很快,颠簸地他昏昏沉沉的。终于,跑出去没多远,在马背上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许轻尘只感觉自己躺在什么地方,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全身上下哪里都在痛,而且很冷,那床棉被根本不足以保证自己的体温。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挂满了蜘蛛网的破败头顶,身边有篝火,木柴被烧的劈啪作响。 “你醒了?”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 许轻尘用力扭过脑袋,只见一个身量高大的髯须大汉坐在篝火旁,篝火上正烤着肉,已经烤出了阵阵肉香。不远处,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收拾着什么。听到髯须大汉的声音,女人回过头来。 那个女人三十来岁的样子,还算清秀,不过脸很苍白,面容憔悴,嘴唇上没有血色,似乎是染了什么疾病。 许轻尘想要开口说话,问问自己在哪,可是嗓子干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汉看到他张口,便说:“兄弟,你受了重伤,先不要说话了。” 咽了一口唾沫,嗓子好了一些,许轻尘问:“这位……大哥,我在哪?” “一个破庙,”大汉回答,“我们夫妻二人见你倒在路边,便救了你。” “多谢……现在,是什么,时候?” “不到子时,你昏迷了好几个时辰……兄弟,我看你身上的衣服,你是姚家的护院?” “是。” “哎,没想到姚家竟然出了这种事,我们夫妻二人虽然在汝南待了没几天,但是姚老板仁义的名声可是听了不少。这样的人家是怎么惹上了江湖势力的。” 这个问题许轻尘也不知道,现下他也不太想知道,他只想快点儿回到姚家母女身边。 许轻尘努力想要坐起来,但是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头上都憋出青筋了,身子还是一点儿也没动。 髯须大汉看出了许轻尘的举动,说道:“兄弟,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你现在的身体走不了路,更不要说打架了。” 女人也走了过来,对许轻尘说:“我夫君说的是,你现在养伤要紧。” 许轻尘用力摇头:“不,夫人……和大小姐……”说道这里,许轻尘心口一疼,哭了出来。姚家没了,姚老板和姚大公子,多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如果自己回来的再快一点儿,说不定能救他们一命。 他内心纯善,能救的人没救的了,能办的事没有办到,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这种自责转而变成自我厌恶。虽然内心深处知道他已经尽力了,但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许轻尘哭着说:“我对不起姚家。” 他顾不上别的,也不在乎有外人在场,压抑与不甘全部变成泪水流了出来。 男人叹了口气,说:“兄弟,你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哎,如果你真的想为姚家报仇,老哥我劝你不要冲动,好好养伤,身体好了才有资本报仇。” 第二十九章 白家新居 男人说完,让妻子拿来一个小碗,割下一块儿烤肉,又把许轻尘扶起来,说:“兄弟,先吃点儿东西。” 许轻尘根本吃不下东西,但是髯须大汉的话让他明白,不养好伤,根本没法为姚家报仇。 强迫自己吃了点儿东西,一小块儿烤肉吃了小半个时辰。 看他吃了东西,女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对嘛,身体要紧……相逢即是有缘,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许轻尘回答:“在下姓许,双名轻尘。自小便是孤儿,不知是哪里人。” 髯须大汉笑着回答:“我叫张渊,拙荆叫靳花颜,我们是扬州来的。” “多谢贤伉俪搭救,大恩大德,必不敢忘。” 张渊大气地挥了挥手:“举手之劳而已,兄弟不必客气。你现在身子虚弱,不要再说话了,早点儿休息。” 许轻尘这一夜并没有休息好,他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是姚老板和姚大公子,他们怒吼着,问许轻尘为什么没有来救他们。 就这么煎熬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未亮许轻尘就睁开了眼。 身上的伤看似严重,但都没有伤到内脏,调养几日就能好。休息了一晚上,他已经能下地,并且感觉到饿了。 张渊说,能吃是个好兆头。第二天一早,张渊就跑到城里买了些饭菜以及跌打伤药,他还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张渊一边帮许轻尘换药,一边说:“姚家人的尸首已经被收敛了,听说是姚老板老丈人派来的人。你说的姚夫人和姚大小姐,估计已经安全了。兄弟,你下一步什么打算?” 许轻尘听说夫人和大小姐已经安全,不由得放下心来。 他摇了摇头回答:“我想为姚家报仇,可是不知道怎么下手。” “你可知道凶手是什么人?” “夜羽小筑。” 张渊听到“夜羽小筑”四个字,叹息一声,说:“夜羽小筑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钱到位,什么人都杀。他们的宗旨是:拿钱办事,绝不透漏买家信息。你即便能找到夜羽小筑的人,也不太能查到是谁出钱灭了姚家。” 许轻尘一脸冷峻:“那我就打,打到他们说为止。” 靳花颜说:“轻尘兄弟,你想的简单了,夜羽小筑具体有多少杀手,没人知晓,而且也没人知道他们具体藏身何处,凭你一个人,做不到的。” “他们的本质是生意,做生意,总要见顾客的。如果没有人能找到他们,他们怎么挣钱?” 张渊回答:“夜羽小筑只在庐州城有一个明店,负责接收各路杀人的单子,这个店面长年只有一人。这个人嘴很严,而且很聪明,你如果想要调查夜羽小筑,只能从他开始……不过,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可是没有能成功的。” 许轻尘问:“庐州?这个人武功很高吗?” 张渊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就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那为什么没人绑了他?逼夜羽小筑的人出来交涉。” 张渊笑着说:“谁敢?我先前说了,没人知道夜羽小筑有多少杀手。想杀这个人,或者想抓这个人,很简单。但是之后呢?又有几人能对付的了夜羽小筑全力暗杀?” 许轻尘沉默了。 张渊开导他:“轻尘兄弟,你不妨先去找姚家母女……当然,她们的安危应该没问题了?” “为什么这么说?” “夜羽小筑的习惯,如果名单上人很多,会同时出手杀掉所有要杀的人。姚家遇袭的时候你跟姚家母女在一起,你们没有遭到袭击,只能证明姚家母女并不是买凶人的目标。至于姚家那些家丁护院打杂的丫鬟,是夜羽小筑顺手为之。” 许轻尘沉思了一会儿,摇着头说:“我不能去找夫人和小姐。” “为什么?” “我……没脸见她们,如果没有给姚家报仇,我一辈子也不敢见她们。” 靳花颜说:“轻尘兄弟,你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但我说服不了自己……大哥,大嫂,谢谢你们救了我。我看二位也只是过客,此事不便纠缠太深。在下有心报答救命之恩,但现下我必须找到买凶人……咱们就此别过,如果今后有缘相聚,在下必报今日恩情。” 张渊一拍他的肩膀:“兄弟,老哥我也是性情中人,你这样的汉子,我喜欢。我理解你此刻心情,但你现在身体实在是不好,不要说什么现在分别的话,老哥我也不想看到你伤没好就死在外面。我们确实要赶路,不过昨日大雨,道上泥泞,也不好出发。你且同我们在这破庙中住几日,等你身体好一些了,咱们再做打算。” 许轻尘说:“这怎么好意思?” 靳花颜笑着说:“我夫君最爱结交各路豪客,你这种有情有义的人,他自然喜欢。轻尘兄弟,不必多说,你就依他吧。” 许轻尘没有别的选择,虽然内心不想麻烦张渊夫妇,但是他也清楚,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报仇,走路都困难。只得听从夫妻二人的劝告,先养伤再说。 … 白伯驹回到了洛阳,白家也完成了搬家,正式住到了原先金顶宝塔的遗址上建起的宅院。 这一日李凤岚一行五人到白家做客,算是庆贺白家乔迁之喜。 从进大门开始,李凤岚就感觉出了变化。之前的家丁下人们全部辞退,换上了这些年白家秘密豢养的死士。就连端茶送水的丫鬟也都个个神情冷漠,不似普通人。李凤岚心中感叹:白家隐藏之深,令人汗颜。 有人带着他们五人到了白家大厅,不多时,一个身穿杏黄色衣服的年轻女子款款走了进来,这女子他们都没见过。 杏黄衣服女子脸上带着落落大方的笑容,冲李凤岚等人行礼,开口说道:“李小姐,我家小姐和公子们一会儿就到,各位暂且歇息。” 李凤岚问她:“姑娘是?” “小女子莲容。” 莲容说完,为众人倒上茶水,便候在一旁默不作声。琥珀小声对李凤岚说:“她的名字,听起来很好吃。” 李凤岚白了琥珀一眼,姑娘家家的,天天就想着吃,以后怎么嫁人? 又等了一会儿,白家姐弟四人来了。大家都已经熟识,因此也不过多寒暄。 白伯驹说:“李姑娘,我前几日从荆棘门回来,临走前,荆棘门沈门主托我给姑娘送一封信。” 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李凤岚接过信,有些困惑:跟这位沈门主无亲无故的,送我信做什么? 拆开信,信上只有短短三个字:药仙谷。 李凤岚皱着眉说:“药仙谷?” 白叔禹在一边解释:“药仙谷,李姑娘应该不会陌生。长风楼中有一位姓侯的神医,你应该知道吧?” 李凤岚点点头,侯臻,侯神医,老头脾气不好,小时候经常逼李凤岚他们这帮小孩子喝各种药汤。 白叔禹接着说:“当年侯神医就是药仙谷掌门,加入长风楼后就让出了掌门的位置……当然,药仙谷的这个掌门也就是个名字,他们门下长年一两个弟子,不能用江湖帮派的眼光来看待。” 李凤岚问:“关于药仙谷和这位沈门主,白家知道多少?” 白雪言回答:“药仙谷与世无争,只要不是为非作歹的人,得了什么绝症,药仙谷都会救治。这位沈门主嘛……我们倒是派人调查过,只知道她的父母是蓬莱渔民,至于师从何处,以及跟乔老门主的关系,就不可知了。” 李凤岚拍了拍脑袋,说:“难不成,这位沈门主的意思是,让我去一趟药仙谷?” 白叔禹说:“估计是这个意思,我也劝姑娘去一次。” “为什么?” “药仙谷虽说谷中弟子不多,但是已经经营几百年,各地都有药仙谷的徒子徒孙,以后你们行走江湖免不了有个头疼脑热的,看在你们跟侯神医的面子上,那些药仙谷传人自然会帮忙。” 李凤岚有些头大,本来今天是来跟白家商量什么时候动身去长安的,结果药仙谷又不得不去。在她看来,沈门主身份不一般,让她去药仙谷肯定是有事,可是长安金财神那里也很重要啊。 兵分两路?李凤岚打消了这个念头,白家不宜出手,翡翠和琥珀不适合做这种事,还得自己亲自去。 白叔禹看出了李凤岚心中所想,说:“先去药仙谷吧,金财神那边不着急。我们不如把脚步放慢一些,免得打草惊蛇。” 李凤岚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白雪言问李凤岚:“凤岚妹妹,你们在‘闲人堂’住的还方便吗?” 李凤岚回答:“很好啊,晚上的时候很安静,像住在谷里一样。” “你们三个都是大姑娘,洗衣做饭没人照应可不行,我府中有些信得过的丫鬟,你们可以挑几个。” 李凤岚摇了摇头,回答:“谢谢姐姐好意……但是我们实在不习惯被人伺候,我们自己就挺好的。” 李凤岚没说的是:对白家多少还有些顾虑,万一他们派来的人是眼线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与白家商议了何时动身前往药仙谷后,李凤岚等人就回到闲人堂。闲人堂和白家新房距离不远,走路也就小半个时辰。 走在路上,朱明玉突然说:“李姑娘,我有个问题。” 李凤岚问:“什么问题?” 朱明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说:“你们觉得我在你们这儿有用吗?” “何出此言啊?” “你看啊,论武功,翡翠、琥珀两位姑娘已经是武林宗师级别的了。我先前一直以为自己多少算个武林天骄,结果在这二位面前完全不够看的,打架肯定别指望我了。再一个,除了打架,我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这时候,晨雾突然“哼”了一声,说:“在这儿吃住有人买单,有什么不好的?” 李凤岚斜瞥了他一眼,说:“朱道长至少会做饭,你看琥珀每天吃的多开心。暮云也会打扫院子、自己洗衣服。倒是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你就是个吃白饭的好吧。” 李凤岚转头对朱明玉说:“朱道长,你别客气了。你跟你师父长年行走江湖,对一些江湖规矩要比我们懂,以后肯定有麻烦你的地方。再说了,如果你不在,我跟翡翠可对付不了琥珀的肚子,自打你师父给琥珀洗髓以后,她饭量就越来越大了。” 朱明玉心说:我就算懂再多江湖规矩,也架不住你们遇事强出头啊。有伏兵,主动跳出来跟人打。有矛盾,直接打上嵩山派,这哪一个都不符合江湖规矩啊。 五个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闲人堂门口,只见大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第三十章 梅婆婆 门口的人是个老妪,年逾七旬,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堆累,身材佝偻。身边放着一根竹杖和一个行李包裹。 见到李凤岚他们,老妪急忙迎了上来。 “哎呀,老身可见到你们了!”老妪的声音非常激动,眼睛里甚至有泪光闪动。 李凤岚问:“婆婆,您是?” 老妪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开口说道:“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 听到这句诗,李凤岚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婆婆!你是我们长风楼的人!” 前几日李凤岚给李昌年去信一封,告诉他现在门人已经不安全,让他给散落在江湖的门人传话,请他们前往闲人堂,并且附上一句诗,算是接头暗号。 老妪握住李凤岚的手,刚才噙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呜咽着说:“十八年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楼里的故人了。” 老妪哭着,身子愈发佝偻,李凤岚双手搀住她,轻声说:“婆婆,咱们去屋里说。” 搀扶着老妪进了大厅,琥珀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糕点给老妪。琥珀不懂什么待客之道,她只知道对自己人要好,至于怎么个好法,那就是她认为什么好,那就是好。 老妪看着糕点,笑着摆了摆手:“姑娘,老身牙口不好,吃不了甜的……多俊的姑娘啊,都是咱们长风楼的孩子嘛?” 李凤岚回答:“不是,我们三个是谷里出来的。我叫李凤岚,她叫翡翠,她叫琥珀。这两位是我们的朋友,这位是清风观朱明玉朱道长,这位是……呃……暮云。” 老妪握着琥珀的手,说:“好好好,老身以前在长风楼,没有什么重要的职务,无非是打打杂,帮小伙子小丫头们熬药疗伤。本以为给余生找了个家,谁知道……哎……当年楼里的孩子们,各个儿少侠义气,爱打抱不平,经常挂彩回来。你们知道阿佻吧?她一个姑娘家,属她最能打,也属她最会受伤。” 老妪应该是长年没跟人说过话,见到自己人,一下子话就多了,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好在她讲的是陈佻的事,仨姑娘都听的很有兴致。 老妪继续说:“有一次,阿佻跟楼主他们被人设计埋伏。这丫头一向要强,非要断后,结果浑身是血的回来,身上中了五处刀伤,差点儿破相……啊,阿佻现在还好吧?” 翡翠回答:“她……是我娘,她挺好的。” 老妪有些吃惊:“阿佻成亲了?对对,都已经十八年了,阿佻也不年轻了。是便宜了周潇这个臭小子吗?” 翡翠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恩……是。” “哈哈哈,”老妪欣慰地大笑,“这么说来,周潇这小子还得感谢我,他追你娘亲的时候,还是我给出的主意。” 翡翠更不好意思了,她是想知道父母的过去,但是这种过去嘛……也不算不想知道,只是很矛盾,有些难以启齿。 李凤岚突然问:“婆婆,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哎呦,你看我,一聊起来就没个头。我是个孤儿,没有姓,以前楼里的年轻人都叫我梅姑,你们喊我梅婆婆好了。” 琥珀笑着说:“婆婆,你这一路累了吧,我领你去休息,等下咱们吃饭。” 梅婆婆摇了摇头:“不累,我藏身地离洛阳不远,小半天的路。婆婆我是来帮你们的,不是来麻烦你们,你们放心,婆婆不是个吃闲饭的人。以后啊,我负责给你们做饭洗衣服,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儿用。” 李凤岚急忙说:“那怎么可以,让老莫、不是,谷主知道了会骂我的。饭有人做,衣服我们会自己洗的。” 翡翠白了一眼李凤岚,心说:你什么时候洗过衣服? 琥珀也跟着说:“对呀对呀,我们会自己洗的。” 翡翠又白了琥珀一眼:你也没洗过。 梅婆婆摆了摆手:“干了一辈子活了,闲不下来,丫头们,就别推辞了。厨房在哪?我给你们做顿午饭。” 好说歹说的,终于劝下来了,没让梅婆婆做饭。做饭这事还是得麻烦朱明玉。朱明玉没啥好说的,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一个江湖少侠,现在天天干着伙夫的活。虽说早上跟李凤岚说了自己的定位问题,但是他知道:在这儿至少能吃饱,回清风观又得挨饿。 做饭的这段时间,三个姑娘陪着梅婆婆唠家常,婆婆很健谈,一直讲着以前长风楼里的事,时而逗得三人咯咯直笑,时而讲得三人眼中带泪。 本来李凤岚是决定当天下午就动身去药仙谷的,她是个说走就走的人,从不墨迹。但是梅婆婆来了,现在就走显得太不近人情,于是就把动身的时间放到第二天,她需要安排一下梅婆婆的安全。 现在的闲人堂对于江湖人来说,就是长风楼。虽说前几天打上嵩山派,给江湖人做出了“我们不寻仇杀人,但是谁惹我们我们就揍谁”的态度,但也得防着那些不死心的人。梅婆婆一个老人家,万一有人打上门,她可防不住。 李凤岚的想法是:先把梅婆婆安置在白家,等自己回来再接到闲人堂。 可是她这个想法并没有实施,因为吃过午饭后,闲人堂又来了一个人。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站在大门口,静静地盯着李凤岚等人。 这个中年人,眉目刚毅,身材结实,应该是外家功好手。 李凤岚觉得有些尴尬,她刚刚跟中年人打过招呼,但是中年人 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李凤岚又小声问:“前辈是?” 终于,中年人开口了:“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 “您是长风楼的人?” “长风楼肖俊豪。” 这时候梅婆婆来到了门口,看到了肖俊豪,梅婆婆眼光发亮,无比震惊地说:“你是……小耗子?” 肖俊豪也看到了梅婆婆,比起梅婆婆的震惊,他这个中年人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过去对着梅婆婆 纳头就拜,梅婆婆急忙扶住他。 李凤岚等人看到这反应,都有些无所适从。 “梅姑!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这个中年人哭的像个小孩儿,让人唏嘘。 梅婆婆也掉了两眼泪,她抚摸着肖俊豪的头顶,用颤抖的语气说:“小耗子啊,梅姑还以为你死了,我当时看着你……造化啊,造化。” 肖俊豪哽咽着说:“我也以为我要死了,结果我命硬,从乱葬岗里爬了出来。海子,颖儿……他们都死了,都死在我身边。” 大门口儿,俩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在这儿哭也不好看,李凤岚赶忙将肖俊豪迎进院子。 梅姑拉着肖俊豪的手说:“一晃十八年了,小耗子,你今年得有四十三了吧?” 肖俊豪摇了摇头,说:“四十六了,再过几年就五十了。” “成亲没有啊?” “没,我脾气太倔,没有哪家姑娘能看上,这些年一直一个人。” “耽误了。” 俩人说了半天,才想起身边还有仨姑娘,肖俊豪急忙站起身,冲李凤岚三人一抱拳,说:“凤岚小姐,翡翠小姐,琥珀小姐,属下收到李老爷子的传信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以后我就留在这里,任三位驱使。” 李凤岚急忙摆手说:“不不不,我们不是什么大小姐,您也不是我们的下属。您以后就留在这里,不需要做什么,这些都是长风楼欠你们的。而且您是怎么分出我们三个人的?”从进门开始李凤岚还没自我介绍过。 肖俊豪说:“李老爷子在信里提过三位小姐,我从你们的衣着分辨出来的。” 李凤岚有些无语,这也怪周婶儿,给翡翠和琥珀取了这俩名字,从小就给他们做绿色和黄色的衣服穿,多少有点儿流于表面。 肖俊豪继续说:“李老爷子还嘱咐过,三位小姐出入江湖,对很多事情不甚了解。我以前在长风楼管理财务、搜集消息,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您各位这次出谷,少不了要用到我。” 梅婆婆也说:“你们就答应下吧,小耗子这个人犟得很,不要跟他争什么。” 李凤岚也只好答应。 肖俊豪也不客气,冲李凤岚一伸手,说:“凤岚小姐,库房钥匙给我吧。”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咱们还没有库房呢。” 肖俊豪沉思片刻:“以后楼里的兄弟姐妹们会来不少,钱财是个大问题,不过不要紧,我想办法解决。” 琥珀说:“我们还有一千五百两银子,不过在白家放着呢。” 听到这个,肖俊豪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我本以为大家伙在谷里过得是苦日子,没想到三位小姐出谷,楼主还能凑出这么多钱。”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谷里马马虎虎,这几年收成不好,粮食一直歉收来着,我们这钱……” 李凤岚不好意思往下说,琥珀接过她的话茬:“钱是我们抢的!” 肖俊豪满脸不信,这仨大小姐不像是为非作歹的人啊。 李凤岚赶紧说:“长途跋涉的,肖叔叔,你累了吧,我带你去后院休息。” 肖俊豪表示不累,他要仔细看一看闲人堂……主要是看看哪里适合建造防御工事。李凤岚陪着肖俊豪四处逛逛,也聊一聊目前的形式。李凤岚简单讲了一下这段时间的遭遇,然后表示明天要动身去药仙谷。 听到这话,肖俊豪摇着头说:“明天不可动身。” “为何?” “明天是八月节。” 李凤岚恍然大悟,明天是中秋啊。 肖俊豪说:“楼里的兄弟们都是江湖中人,不少人是无父无母的,所以楼主非常注重过节,不管什么节都要大操大办一下。小姐们出谷后第一次过节,不能马虎,有什么事,咱们过了八月节再说。” 李凤岚心头一暖,她本以为肖俊豪是个教条固执的人,谁知道也挺有人情味的。 第三十一章 中秋 李凤岚跟大家伙说了要过节的事,接着就开始着手张罗。闲人堂刚修缮好没多长时间,加上李凤岚决定要去药仙谷,因此没有准备什么余粮。正好梅婆婆和肖俊豪到来,以后会在此常驻,借这个机会采购些必用物资。 李凤岚和翡翠驾车去了洛阳城,买了些米面粮油,还有一些过节要用的东西。琥珀帮着梅婆婆和朱明玉做一些过节用的吃食。肖俊豪则给自己收拾出一间书房,将闲人堂现有资源归整入档。 天色渐晚,李凤岚和翡翠两人驾驶着马车缓缓向闲人堂走着。车厢里放满了东西,李凤岚便也坐在马车外,跟翡翠并着肩。 翡翠看着晚霞,说:“你好像没问过荆棘门沈门主的事。” 李凤岚问:“向谁问?” 翡翠耸了耸肩:“你总是这么自信,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就听了人家的话。” 李凤岚说:“我感觉,是朋友。” “有什么理由吗?” “乔老门主当年是向着咱们的,他选的继承人,不会对咱们不利。” “十八年,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变。” “翡翠,你怎么老往坏的地方想?” “因为你总是想好的,从来没想过想错了会怎么办。” “不要担心啦,这些事情我都考虑过的。” 李凤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翡翠看了看李凤岚舒展的腰肢,和那张带着慵懒表情的俏脸,她忽然想到:我们都是大姑娘了啊。 李凤岚注意到了翡翠的眼神,问:“看我做什么?” “你小时候……腿很短的。” 李凤岚蹲下身掐住翡翠的脖子:“别瞎说!我的腿一直都很长!” 李凤岚在习武这方面比琥珀还要懒,一直到她十岁,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始习武。从她习武的第一天,陈佻就头疼不已。她根本没有办法理解那些简单的招式,在内功方面更是没有天赋。就在陈佻要放弃教她武功的时候,李凤岚却展现出了过人的轻功天赋。 学轻功以前,李凤岚有些……胖胖的,至少脸蛋上的肉比翡翠和琥珀多。 好像只是学了两年轻功,李凤岚就长开了,身高像过了冬的小麦一样疯长,十五岁时就已经是成年人身高,比翡翠高出了整整一个脑袋。这之后李凤岚突然就不长个了,以至于现在被翡翠超了一个额头。 她的那双腿,也是翡翠看着变长的。从十岁时的小肉腿,长到现在这双纤长绣腿——翡翠其实不太喜欢轻功,她总觉得,打架嘛,堂堂正正地打就行,轻功有什么用处?直到十五岁那年,三个人在朝岚湖里戏水,翡翠看到了李凤岚那双纤细、匀称的腿……从那之后就开始疯了一样锻炼轻功。 翡翠不理会李凤岚掐着她脖子的双手,反手在李凤岚肋骨上点了一下,痛的李凤岚直哀嚎。 “哎呦!翡翠!你怎么使这么大劲儿?” “没用多大劲儿……李凤岚,刚才我点的位置,一般人被碰到了都会痛。即使你不会武功,用点力也会让人痛得使不出力气。” 李凤岚揉着肋骨,问:“跟我说这个干嘛?” “我和琥珀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翡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果……哪天你遇到危险了,而我跟琥珀又不在,你可以用这招……啊!要死啊!你戳我干什么?!” 李凤岚得意地笑着:“效果不错嘛。” 翡翠把李凤岚压在身下,左手食指在她的肋骨上一阵按压,李凤岚又痒又痛,但是无法挣脱翡翠,只得不停哀嚎:“疼疼疼疼疼!我错了!停手啊!翡翠姐!我错了!” 其实李凤岚内心还是挺暖的,翡翠不善言谈,好的坏的都藏心里,能用这种方式教她一些防身技巧,已经是翡翠能表达的极限了。 …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不是什么大恩怨,过年过节不寻仇。即便是夜羽小筑的杀手们,也有些是有家室的,钱要赚,命要保,日子也要过。 自打长风楼派人出谷,大半个江湖都陷入紧张之中,眼下的中秋节是难得的喘息时刻。 白家派人送了些节礼,李凤岚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也让暮云和朱明玉带了些礼物送往白家。之后,游隼小灰带了莫长风的问候到来,李凤岚写了封书信回去,表示一切安好。一行人在闲人堂开开心心的过了个节。 快到子时,闲人堂一片寂静,节日的余温还没过,李凤岚、翡翠、琥珀三个人坐在大堂的屋顶,看着天空中那轮明月。 暑气未消,只是夜晚的天气有些凉爽。翡翠和琥珀的脸蛋红红的,晚宴的时候她们两人喝了几杯酒,姑娘们不胜酒力,微醺。李凤岚很讨厌酒,她没有喝,但是也没吃什么东西。 琥珀拖着下巴,哀怨地说:“我想周婶儿,还有周叔,还有谷主,还有傅小虎他们。” 李凤岚说:“没事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能解决所有麻烦,到时候就能跟他们见面了。” 翡翠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李凤岚,李凤岚接过,问:“什么啊?” “子时过了,”翡翠说,“你生日。” 李凤岚笑着说:“我都忘了。” 其实她记得,八月十六生日,跟中秋就差一天,很难记不住。每年不管谁过生日,其他两个姐妹都会准备礼物。其实,三人中除了翡翠,李凤岚和琥珀的生日都是按进谷那一天算的。翡翠是三月三,李凤岚八月十六,琥珀二月十三。 李凤岚拆开翡翠的锦囊,里面是两颗铃铛,礼物不算贵重。 翡翠说:“你脚上那两颗,戴了八年了。” 李凤岚迫不及待地拆掉脚上的两颗铃铛,换上了翡翠送她的。这两颗铃铛要比之前的大上一圈,人长大了,自然要换大一些的。 换好铃铛,李凤岚把脚伸到翡翠面前,问:“好看吗?” 翡翠一把拍开她的脚,嫌弃地说:“谁要看你的脚。” 李凤岚冲琥珀伸出一只手,笑着问:“琥珀,你的呢?” 琥珀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配合着两颊的酡红和天上月色,琥珀像一只正在使坏的小猫。 “我也准备啦。”琥珀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首饰盒。 首饰盒的造型很精美,想来花了大价钱。前两天琥珀自己出去了一趟,应该是跑到洛阳城买了这个东西。 李凤岚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个琥珀吊坠,用黑色的玉绳穿起来。李凤岚举起琥珀吊坠,对准月亮。月光透进吊坠,吊坠里一只七星瓢虫栩栩如生。她开心地把吊坠挂在脖子上,问琥珀:“好看吗?” “好看啊,我挑的嘛。” 三个人在屋顶说说笑笑,半个时辰后,翡翠和琥珀都困了,要回房间休息。李凤岚不累,她还想再坐一会儿。 看着翡翠和琥珀的背影,翡翠的头上插着她送的簪子,琥珀的手腕上戴着她送的银手镯。 “真好啊,”李凤岚小声说,“以后也要这样啊……” … 中秋节过了,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 许轻尘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本来计划只身前往庐州调查夜羽小筑,但是张渊夫妇担心他的安危,执意一同前往。 好在张渊夫妇要去药仙谷求药,正好路过庐州。 靳花颜的身体不好,伤病缠身。俩人成亲之后一直辗转各地寻求灵药,从漠北到草原,从海外到中原,这些年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之前也去过药仙谷,药仙谷的神医说,靳花颜是天生的残缺体质,只能调养,无法根治。 前些日子药仙谷广发英雄帖,说是在西域求来两株雪莲花,想要搞个比武大会,获胜者会得到一株。剩下一株会公开拍卖,价高者得。 雪莲花有养身健体的功效,张渊想要得到雪莲花,为妻子增强体质。 许轻尘知恩图报,张渊夫妇救了他一命,他认为自己该做点儿什么。 “到庐州后,小弟自行探查,如果三天内查不出,咱们就去药仙谷,”许轻尘骑马跟在马车边,说,“如果我不幸遇难,贤伉俪也请尽快离开庐州。” 张渊“哈哈”一笑:“轻尘兄弟,不要说不吉利的话,老兄我相信你会查出什么来。” 靳花颜叹息一声,说:“轻尘兄弟,嫂子还是劝你不要查。没人知道夜羽小筑有多少杀手,报仇一事可以从长计议,不能逞一时之快。” “多谢嫂子,”许轻尘说,“这道理我懂,可是我初入江湖,没什么人脉,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张渊不太想进行这个话题,他性子直,劝不动的人他不会劝,于是他拐了个弯,对靳花颜说:“家里的,你觉得轻尘兄弟跟咱们绫含是不是挺配的?” 靳花颜琢磨了一会儿,回答:“绫含那丫头性格直率、单纯,倒是可以啊。” 许轻尘一脸尴尬,这两口子挺喜欢做媒的。 张渊对许轻尘说:“绫含是我师妹,我们天拳门人丁不旺,到我这一辈儿就俩弟子。前些年我成亲,师傅也不在了,小师妹自己闯荡江湖,有两年没见过了。我跟你说,我这个师妹啊……” 许轻尘急忙打住:“张兄,小弟孑然一身,没名气也没什么才学,怕配不上啊。” 张渊刚想说什么,靳花颜抢着说:“你就别为难轻尘兄弟了,俩人都没有见过面,绫含那个丫头的脾气你也知道,顺毛的时候乖巧,真遇上不对付的,你拿刀架着她都不管用。” 张渊不服气地说:“长兄如父,她敢不听我的。” 靳花颜“切”了一声,说:“谁听谁的?你自己都说,从小在绫含面前就不敢大声说话,一点儿大师兄的架子都没有。” 张渊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小时候了,绫含长大以后还是听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许轻尘笑了,张渊别看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小师妹面前是个什么样他不清楚,至少在妻子面前没说过硬话。 看到许轻尘笑,张渊对他说:“轻尘兄弟,男人嘛,不要跟女人斤斤计较,没意思。” 靳花颜从车厢里伸出手揪住张渊的耳朵,说:“你敢斤斤计较。” “不敢不敢。”急忙求饶。 三人说说笑笑的,这旅途也不算无聊。 第三十二章 庐州城 三人去往庐州前,靳花颜让许轻尘换了身衣服,他当时还穿着姚府家丁的衣服,闯荡江湖总不能穿这身。要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是真有道理,换了身月白色劲装,许轻尘的气质一下子拔高不少,你说他是哪个江湖世家的公子,绝对有人信。 三个人正说这话,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这几日都是大晴天,道路上干燥,这队快马掀起一阵烟尘。好在这些人讲公德,靠近许轻尘他们的时候刻意降低了速度,不至于让这辆马车被烟尘淹没。 那队人马也是三人,一个大胡子的汉子,一个翩翩佳公子,一个黑纱遮口鼻的女子,人员配置和许轻尘他们很像。 三个人三匹马在官道上疾驰,直到见到道旁的驿站才停下。 黑纱遮面的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冰霜一般冷峻的脸庞,她对身后的二人说道:“熊三,杨帆,咱们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说完,三人跳下马。熊三牵着马去了马房,交代管事的马夫给马添些草料。杨帆走进驿站内,吩咐人准备了一些吃食。 杨帆看了一眼门外的沈香枝,她回头看着来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一路从荆棘门赶来,一连跑了六天,中间没怎么休息过。杨帆身体不好,刚从嵩山回来,就又被安排陪着新门主上庐州,让他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 无端咳嗽了几声,用手帕捂住口鼻,发现原本白净的手帕已经脏了。不止手帕,身上的衣服、落在外面的脸和手也都粘了一层灰尘,让这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有些狼狈。 杨帆是个聪明人,善于看穿人的内心,但是对于新门主,他这项技能完全使不出来。他知道这趟庐州之行本意不在建立分舵,而是……冲着夜羽小筑来的。十八年前,老门主因为上官、李两家的事跟夜羽小筑有过冲突,新门主跟老门主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渊源,上位之后也不急于调查老门主的死因,而是直接前往庐州。这让杨帆不得不想到此行和夜羽小筑有些关联。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沈香枝已经走进驿站,两人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不多时,熊三也回来了。 “门主,这一路赶的可真是急啊。”熊三发了个牢骚。自打新门主上任第一天,熊三就不敢再对沈香枝有什么怨言,这女子太厉害了,有手段,又能打,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熊三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位新门主。 沈香枝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早些办完,早些回去。” 熊三笑着说:“门主,这一路,你没什么问题,我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咱们杨公子可吃不消啊。” 这话并不是揶揄杨帆,他跟扬帆关系不错,只是单纯的调侃罢了。 杨帆刚想说自己没问题,沈香枝却说:“是我考虑不周,下面的路,咱们可以走慢一点。” 杨帆笑着说:“无碍,办事要紧,我也不是泥捏的,这点儿磨难还是受得住的。” 稍微吃了些东西,人马都歇够了,三人继续上路。出客栈的时候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外,一个黑髯汉子正掀开马车的帘子,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扶出来。沈香枝问到了女人身上的草药味道,这个味道她很熟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边杨帆低头掸了掸身上的土,结果抬头的时候跟一个穿月白色衣服的年轻人撞了个满怀。 年轻人急忙说:“这位公子,抱歉,我走的有些急了。” 杨帆回答:“没事。” 两拨人马就打了个照面,没有多说什么。等沈香枝他们走远了,许轻尘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张渊问:“轻尘兄弟,怎么了?” 许轻尘回答:“没什么……就是有些奇怪。” “无非就是三个赶路的江湖人,哪里奇怪了?” “那个女子……她……内息过于雄浑了。” 张渊也看向那个方向,说:“你这个年龄有这样的内力,够让人惊讶了,那女子还在你之上?” “对,远超于我,不过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师傅说,这武林中有些门派的秘法能让人有远超同龄人的内息……奇怪的是,这女子,内息和调息有些不搭。” 江河湖海,各有规模。大江大河河道宽阔,水流湍急。小河小溪河道狭窄,水流自然缓慢。这个道理放在人身上也一样,内力是水,调息是河道,内力越强,自然也要有更加绵长、深厚的调息。 许轻尘继续说:“她的内力很强,强到只是擦肩而过就能感受到压迫,可是她调息太浅,像是长江水一股脑地涌进一条小河床里,这不合理。” 张渊笑着拍了拍许轻尘的肩膀:“前几日我就发现了,老弟你虽然不善言谈,也不急功好利,但却是个武痴啊。” 对于这一点,许轻尘不反对。他之前的人生没有什么追求,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就是练武。虽说在姚家这大半年武功有些废弛,但内心对于高级武功和跟高手对决还是很渴望的,所以才注意到面带黑纱的女子那磅礴的内息。 许轻尘也没太在意这事,萍水相逢,今生能不能遇见还是一回事呢。 这驿站离庐州不远,休息过后,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达庐州了。 沈香枝一行三人放慢了赶路的速度,一方面是照顾杨帆的身体,一方面沈香枝还需要再思考一下,这样冒冒失失地来到庐州,只怕会打草惊蛇。 杨帆从出发那天就在思索新门主内心所想,通过几天的接触,他觉得:想要看穿沈香枝的内心,只怕比登天还难。你说她冷若冰霜,可是她会为别人着想。你说她武功卓绝、睥睨凡尘,可是她这一路上能低调就低调,即便在路上跟人起了口舌,大多选择退让,跟那天一言不合杀了无火帮彩云会二十多号人那事判若两人。 更奇怪的是她的功夫,出发前杨帆跟她过了几招,一来是向新门主展示下自己的实力,二来是验证下她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结果是:沈香枝确实厉害,但是打的太急,不像是切磋试探,而是急于求胜。那场比试杨帆撑了五十个回合,可是他有一种感觉——如果再打五十个回合,说不定他能赢。 难不成,新门主的内力撑不了太长时间?可是这也不对呀,跟她插招换式的时候明明感觉她的内力蛮横的有点儿不讲理啊。 想不通,杨帆不再想,专心赶路。 一个多时辰后,三人终于进了庐州城。先找了间客栈,看着天色尚早,三人就在庐州城简单逛了逛,了解下庐州的布局。 就在他们行走在庐州的大街小巷的时候,几双眼睛,一直在跟着他们。 熊三小声说:“门主,有老鼠。” 沈香枝轻轻“嗯”了一声,没发表什么意见。 那几只尾随的老鼠沈香枝和杨帆早已发现,甚至知道他们是谁的眼线。庐州是夜羽小筑的地盘,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些人是夜羽小筑的。 “杨帆,”沈香枝问,“老门主在世的时候,跟夜羽小筑的关系怎么样?” 杨帆回答:“井水不犯河水。” 沈香枝点了点头,三人走进了一个小巷。一旁混沌摊吃饭的年轻人看着他们走进去,结了账,悄悄跟了上去。结果等这个年轻人进了小巷,发现小巷里空无一人,哪还有那三个人的影子。 年轻人暗道“不好”,急忙转身,准备退出小巷。结果一扭头,看见那三人已经在他身后了。 年轻人明显是个生手,碰到这种情况,有些慌乱。 “我、我……”我了两声,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沈香枝问:“夜羽小筑的朋友吧?” 年轻人紧紧闭着嘴巴,不出声。 “回去告诉你们首领,荆棘门来此是为了建立分舵,没有别的意思,不用紧张。” 沈香枝说完,带着熊三和杨帆出了小巷。 年轻人只觉得后背湿透了,这位荆棘门新门主他是听说过的,上任第一天就宰了二十多人,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犯在她手上那可是生不如死。 … 陈子决坐在书房中,桌上摆着一份案卷,案卷上是沈香枝的身世,不过只有一句话:蓬莱渔家女。 陈子决站起来,背着手在书房里溜达两圈,喃喃自语:“蓬莱……乔飞把她藏的这么深,司马昭之心呐。” 正思索着,书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下人快步走了进来。走的很快,但是没有脚步声。 那个下人走到陈子决身边,在陈子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陈子决点了点头,挥退了下人。 “分舵?”陈子决笑了,“沈门主,这步棋,走的太急了。来人。” 一个黑衣人推门进来,跪倒在地。 陈子决吩咐道:“把盯着沈香枝的人撤了吧,这种高手,盯着也没意思。” “是。” “对了,汝南那边,怎么样了?” “得手了,但是无人生还。” “什么?”陈子决皱眉,“无人生还?赑屃首领呢?” “死了。” “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 “刚刚。” “谁杀的?” “不知道。” “赑屃怎么死的?” “剑伤,杀他的和杀了其他兄弟的,是一个人。” “哼哼,”陈子决突然笑了,“有意思,夜羽小筑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这个江湖,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还有,司夜的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悬崖下是一条河,水流湍急,不知道冲到哪里了。” “哎……”陈子决脸上笑意不减,“行了,我知道了……派几个机灵的去汝南,调查一下是谁杀了赑屃。至于司夜那边,算了,别浪费人力了。” “属下明白。” 手下退出书房,陈子决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夜羽小筑已经接连几次失败了——汝南这次不能算是失败,但是失去了一个首领和二十多号杀手,这事要是传出去,小筑以后的买卖就不好做了。 第三十三章 夜羽小筑(1) 陈子决走出书房,搬了把躺椅放在院子中间。七八月的天,太阳地儿晒,阴凉地儿冷,这不是个晒太阳的时候。但是陈子决不在乎,躺在躺椅上,微微闭上双眼。 院子很大,但是见不到一个人,那些下人们全部藏在暗处,隐蔽到连陈子决都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安全这方面他做的很到位,毕竟整个江湖,夜羽小筑杀人最多,也最被人嫉恨,而他又是小筑的脸面,真出事了,肯定先找他。 陈子决突然想到,自己的前任就是死在这个院子里。三十多暗卫守护,也没抵挡住那百十号武林人士。 大家现在提起江湖浩劫,都会想到十八年前那档子事,可是对于夜羽小筑来说,灭门而已,算是个事吗?夜羽小筑每过几年都要被愤怒的江湖人打上门来,那声势,不亚于十八年前围剿上官家和李家。被围剿之后,生意照常做,不受影响。 现下小筑人手不足,满打满算也就四百多号人。这人数放江湖上也算是个大帮派了,可是夜羽小筑不同,他们死人太快,需要不断补充新鲜血液,而且非常缺高手。这才几个月,司夜和赑屃都没了,这俩可是小筑里一等一的高手。 这些年江湖还算太平,武林人士整体水平下降厉害。十八年前评了个天字、地字高手榜,现在说起高手,还是以前那波人。 整个江湖不太行,夜羽小筑也不太行,偏偏长风楼出来的三个丫头和荆棘门新门主很行。听说几天前长风楼的三位姑奶奶杀进了嵩山派,把当年天字榜末位的钱志水打成了重伤,然后全身而退。荆棘门的沈香枝更不用说了,年纪轻轻,内功霸道。而且这位沈门主明显也是冲着夜羽小筑来的。 两相对比,夜羽小筑似乎没有什么胜算。 陈子决喃喃自语:“好在有我。” 说完,伸了个懒腰,他决定……先睡一觉。 … 许轻尘三人进庐州的时候已经日落时分,他们先找了家客栈,简单吃了些东西。靳花颜连着赶路几天,身子有些吃不消,夫妇两人先去歇息了。许轻尘不想太早休息,他决定先逛逛庐州城。结果出门的时候见到了三个人,正是白天在驿站遇到的三人。三人也见到了他,不过没有说什么。 许轻尘在庐州城里漫无目的的逛了几个时辰,他有些沮丧,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他终于认识到了想要调查一件事有多难。总不能路上随便找个人问:劳驾,您知道夜羽小筑在哪吗? 天色不早,许轻尘决定先回客栈休息,明天再着手调查。 正在他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个大宅子,他看到宅子里走出几个人。他们穿着各异,脚步匆匆,但是脸上没有表情。擦身而过的时候,许轻尘感受到,这几个都是练家子,武功有高有低。 这一群武林人士,这个时间点从一座大宅子里出来,有些不寻常。而且宅子规模很大,但是这个时间点竟然没有一盏灯火。 许轻尘心说:难道就这么被我撞到了? 他决定走近一些,看有没有机会悄无声息的翻进院子。结果刚有了这个念头,阴影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挡在了他面前。 年轻人一拱手,客气地说:“公子请留步。” 许轻尘皱着眉问:“你是?” 年轻人并未回答,而是说:“这个时间点,小筑不见客。如果公子有买卖要做,还请明天来。” 许轻尘恍然大悟,看来是把他当成下单的江湖人了。 索性借坡下驴,许轻尘抱拳拱手说:“如此,不打扰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 许轻尘心里清楚,这不算什么大发现,夜羽小筑的这处宅子稍加打听就能找到。但是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这宅子并不是传闻中只有一个接头人居住,明里暗里是有不少高手的。 回到客栈,躺在床上,许轻尘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现在找了唯一一处能接触到夜羽小筑的据点,之后呢?直接打进去吗?一晚上没有睡好,他想了很多条计策。比如:假扮成走投无路的江湖人加入夜羽小筑,暗中调查。可是这样一来,有杀人的单子派到了自己手上,杀还是不杀?再比如:假装自己要下单,跟他们接触一下。仔细想了想,这样也不行,下单杀谁?而且自己手头也没多少钱。 硬打,自己不是神仙。别的方法也实在是想不到。 干了几天路,加上身上的伤没好利索,困累交加,终于扛不住睡过去了。 许轻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张渊知道他这些天没休息好,也就没有叫他。这一觉醒来,脑子清净了不少,考虑事情也周到了一些。 许轻尘坐在床上喃喃自语:“我不妨先试探试探,探探虚实。夜羽小筑规模很大,一时半会儿是拿不下的。许轻尘,不可急于报仇,要懂得忍耐。” 考虑好了,起床穿衣服。洗漱完毕,先去找了一趟张渊。 “轻尘兄弟,你醒了。”客栈后院里,张渊在亲自打理自己的马。 许轻尘走近了说:“张大哥,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张渊明白他要说什么,说:“你都考虑好了?” 许轻尘点头回答:“对,我昨晚找到了夜羽小筑的联络据点,暗中高手很多。直接动手是自寻死路,我想先去探探虚实。” “今晚去?” 许轻尘摇了摇头:“不,他们夜晚警戒很严,白天可能会松一些。而且,如果不小心打草惊蛇,还能趁着行人逃跑。” 张渊点了点头:“行,等我收拾下,跟你一块儿去。” 许轻尘急忙劝阻:“张大哥,我一人去就好,你还得照顾嫂子。” “轻尘兄弟,按理来说,咱们萍水相逢的,我还有媳妇儿要照顾,不能陪着你送死。但是这几天接触下来,你人不错,我张渊认你这个朋友,你嫂子瞧你也顺眼。我如果让你一个人去,回头你嫂子得唠叨死我。” “张大哥,贤伉俪都是性情中人,轻尘谢过。不过这次确实凶险,你不必陪我一起去。再说了,我也不是奔着送死去的,真打不过我会跑的。” 劝说再三,终于是打消了张渊陪自己一块儿冒险的念头。两人商量好了,中午一过,夫妻二人就出城,在城外等许轻尘。许轻尘会尽力甩开追兵,如果傍晚时分还见不到他,就让张渊夫妇二人不必挂念,直接前往药仙谷就行。 吃过午饭,张渊夫妇已经驾车出了庐州城,许轻尘则独自前往夜羽小筑的联络点。他换了一身灰色衣服,戴了顶斗笠。毕竟昨晚已经有人见过他,被认出来就不好了。 他先绕着夜羽小筑的据点转了两圈,确定了几个暗桩的位置,然后坐在了那座大宅子门口的茶棚里,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事务。 他没干过这种事,所以做的并不好,从他转了第一圈开始,就已经被夜羽小筑的人发现了。起先夜羽小筑的暗桩以为他只是个寻常买凶的江湖人,怕被人看到才如此谨慎,直到发现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盯着几处暗桩的位置,小筑们的杀手明白过来了:这人估计是来寻仇的。 就在许轻尘琢磨着动手的时候,有三个人映入他的眼帘,正是昨天见到的三人。他们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不多时,也坐在了茶棚里。 … 沈香枝他们已经在庐州转了一早上了,看了好几处空置的宅院,始终找不到满意的。这让杨帆更加坚定了“新门主此次并不是为了建立分舵”这个念头,有几处宅院的规模和价格都很合适,可是沈香枝问完价格就走,没有要谈的意思。 一早上下来,三人都有些口干舌燥,就找了处茶棚休息一会儿。 等三人坐下了,杨帆回过味来了——这里是夜羽小筑唯一一处对江湖开放的联络点,几年前他到过庐州,听通行的朋友说的。 果不其然,沈香枝并不想喝茶,茶水上来之后她一口也没喝,反而看了几眼旁边宅子大门几眼。 杨帆有些忍不住了,小声说:“门主,你该不会是想……” “没有,”沈香枝回答的很冷淡,“不要多想。” 熊三没听明白俩人说了啥,但是他注意到了身后穿灰衣戴斗笠的年轻人。他压低声音说:“这小哥,是咱们昨天见到的吧?” 沈香枝也注意到了灰衣年轻人,不同的是,她还感觉到了年轻人身上的杀气。如果没猜错,年轻人的目的和自己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年轻人已经喝光了杯中茶,丢下几个铜板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向宅子大门走去。他的外袍很宽大,足以遮挡住挂在腰间的长剑。 “杨帆,”沈香枝对杨帆使了个眼色,“拦下来。” 其实,刚才年轻人的动作,杨帆也注意到了,他明白了门主的意思,起身快走两步,拦在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看着他,眼神有些戒备,等看清杨帆的脸,他又有些疑惑了。 “这位公子,”杨帆笑着说,“我家小姐有请。“说着,指了指沈香枝。 第三十四章 夜羽小筑(2) 许轻尘有些疑惑:眼前的三人明明只有两面之缘,他们拦住自己做什么。但是现下在夜羽小筑的地头上,不便争执,他也只好应邀坐在了那三人的桌子边。 许轻尘小声问:“三位是?” 沈香枝面无表情地回答:“荆棘门。” 荆棘门,许轻尘听姚府的护院们提起过,算是江湖里为数不多绝对正直的帮派。因此“荆棘门”这三个字让许轻尘放下了些许戒备。 “不知三位找在下所为何事?” 沈香枝开门见山地说:“你想找夜羽小筑寻仇。” 许轻尘没有回答,毕竟不知是敌是友,不便过多透露自己的意图。 沈香枝继续说:“我劝你不要冲动,你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 “有些事,必须要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香枝说完,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木牌。木牌造型古朴,两面各刻有一个字。正面是“荆”,背面是“棘”。沈香枝将木牌推向许轻尘,说:“凭此腰牌,来荆棘门找我。” 说完,站起身对杨帆和熊三说:“咱们走。” “喂!”许轻尘喊了一下三人,本来想问“为什么要去荆棘门找你?”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姑娘姓甚名谁?” 沈香枝回头看着他,回答:“沈香枝。” “在下许轻尘。” “我记下了。” 沈香枝说完,带着熊三和杨帆离开,只留许轻尘一人楞在原地。 杨帆问:“门主,你的意思是?” “杨帆,你是聪明人,我就不瞒你了。我这次来庐州是为了探查夜羽小筑,未来的几年或者十几年,荆棘门将动用所有力量拔除夜羽小筑。” 虽然早就想到了这个回答,但真的从沈香枝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杨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拔除夜羽小筑,这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事。 沈香枝接着说:“夜羽小筑在江湖上的势力盘根错节,仅凭荆棘门,办不到,所以我要联合一切志同道合之人。门中不服我的人很多,我现在还没办法调集整个荆棘门的力量,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沈香枝这话说的,明显是把杨帆当自己人了。 杨帆苦笑一声,回答:“门主,这也是老门主的意思吗?” “是我的意思,乔老门主只是配合我罢了。” “门主,你到底是谁?” “渔家女而已。” “门主不愿说,自然有自己的意思。” “没错……咱们等下就出城,你们两个先返回荆棘门。这段时间我不在,门内事务冯师爷说了算,杨帆,你负责辅佐冯师爷。” “门主你要去哪?” “去见一个人。” 熊三听的一头雾水,但是听明白一件事:荆棘门,以后要跟夜羽小筑打架了。 … “有人寻仇?”听着手下的报告,陈子决的眉毛都拧成了疙瘩,“是个什么人?” “二十出头,看不出武功高低。听盯梢的兄弟说,这人昨晚就出现过。” 陈子决闭眼寻思了一会儿:“刚才……这个人跟沈香枝见面了?” “是的。” “聊了什么?” “不清楚。” “沈香枝人呢?” “他们已经出城。” “目前城里有多少人手?” “二十三人,上位五人,中位八人,下位十人。” “全派上,把这个人杀了!” 不好的预感,陈子决很相信自己的预感。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沈香枝拦着,估计这会儿已经打进来了。这种有胆子的敌人,留着是个祸害。 … 许轻尘决定直接出城找张渊夫妇,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自己已经暴露。 怕什么来什么,他刚有了这个念头,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就看到有两个面目不善的人向自己走来。这俩人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新手,不会遮掩身上的杀气。他两只手捏成剑指,暗暗发力,待这俩人离近了,不等他们拔出兵刃,许轻尘两指齐点直冲两人的谭中穴。 那两人没料到许轻尘突然出手,直接中招,内脏被被剑指迸发的内力搅了个稀巴烂,双双口吐鲜血仰面倒地。人群中见到两人突然喷血,传来阵阵惊呼。许轻尘不再犹豫,开始发足狂奔。 不远处酒楼上,两个装作喝酒聊天的中年人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一幕。 “是个高手,”山羊胡的中男人笑着说,“最近江湖是怎么了?哪里冒出来这么多没听说过的高手?” 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冷冷地说:“不要说笑,赶紧杀了他!” 两人说完,跳出酒楼,开始追赶许轻尘。 街道上人太多,根本跑不开,不多时就被两个中年人追上。许轻尘只感觉后背有劲风袭来,一个弯腰躲闪,回过头的时候,看到两个中年男人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们一个手执钢刀,一个双手带了两个半尺来长的虎爪。 “年轻人,来了,就别走了。”山羊胡中年男人阴恻恻地笑着。 许轻尘也笑了:“你们夜羽小筑有一个用钢针当武器的人,是不是?” “你说的,是赑屃?” “赑屃?这个名字不错,”许轻尘说,“你们跟他比怎么样?” 两个中年男人不说话,许轻尘笑着说:“看来你们不如他,那我劝你们别动手,当做没看见我。” 两人心中大惊,昨天听说赑屃首领带着人去杀一个富商,结果全折在里面了,难道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笔?如果他真的能单杀赑屃,那他们两个任何一个都不是年轻人的对手。赑屃首领的功夫在夜羽小筑还是排的上号的。 不过嘛,他们两人心里清楚,只要两人联手,打败赑屃还是很简单的。 俩人对视一眼,不再废话,向许轻尘攻来。 刚才许轻尘那几句话意在吓住这俩人,谁知道这俩人不怕,真的打了过来。无奈之下,许轻尘也只好拔剑应敌。 他身上的伤未痊愈,一身功夫只能施展五成。而两位中年人都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老手,一交手许轻尘就落了下风。 “哼,”络腮胡子中年人不屑的说,“我当你有多厉害,原来只是个银样镴枪头。” 许轻尘暗暗叫苦,身上的伤口还在愈合中,这一跟人交手,险些裂开。他用力挥剑逼退两人,然后转身就跑。不能继续打了,因为他看到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十来个人,再打下去自己的下场只有死。 逃命要紧,许轻尘跑的比平常快了好几倍。可即便如此,身后追兵也越来越近。 就在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巷子里突然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一把把他拉了进去。刚想反击,发现拉他的人是张渊。 “张大哥?!你没走?” “嘘。”张渊做禁声状,递给他一件破烂衣裳。许轻尘明了,脱下自己的灰色袍子,丢了斗笠,将破衣裳披在了身上。 张渊小声说:“跟我来。” 张渊是个老江湖了,躲追兵这事他很熟练。他带着许轻尘在庐州的小巷子里来回转圈,只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彻底甩开了追兵,出了庐州城。 出城的时候天色渐晚,马上就要黑了。 出了城,许轻尘终于舒了一口气:“多谢了。” “客气什么,”张渊笑着说,“轻尘兄弟,这下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 “愣头青,死的早,哈哈哈哈。”张渊豪放地笑着,好像刚才没有被追赶过一样。 “张大哥教训的是,小弟明白了。” “不说了,咱们赶紧走。” “嫂子呢?” “在那边树林里等咱们呢。” “你让嫂子一个人等着?” “怕什么?你嫂子以前也是江湖闻名的侠女,‘清霜影’听说过没有?你嫂子当年有把短刀,叫清霜,舞起来别人只能看到影子。可惜,前些年病发,武功也荒废了。不过不要紧,寻常小毛贼还是近不了她的身的。” 话虽如此,但张渊还是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俩人到了城外的树林中,他们的马车藏在及隐蔽的地方,不仔细找还真找不到。 靳花颜已经等候多时,三人碰面之后没有过多言语,急忙出发。 …… 之前陈子决的心态一直很好,接连几次失利并没有让他灰心丧气,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因为夜羽小筑的失败而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他没什么感情,共情能力也很低。 但这次,陈子决有些生气了。二十多个人,大白天,竟然没能拦住一个初出茅庐的雏。任他再好的修养也有些气结。 看着屋里站着的四个上位杀手,陈子决有些气儿不打一处来。 “几位,”陈子决冷笑着说,“这次失手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没人说话,都低着头。 陈子决看着他们,又说:“如果夜羽小筑连庐州城都做不了主,那以后江湖上还有谁来找咱们做买卖?” 山羊胡子中年男人低头抱拳说道:“陈先生,这年轻人应该不是一个人,他有帮手。” “你说呢?”陈子决反问,“你们几位老江湖做事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没人回话。 “罢了,夜羽小筑舒服太久了,让你们忘了磨爪子。长风楼余孽的单子,没你们的份儿了。” 前些日子有神秘人下了大单,追杀长风楼余孽,小筑里有点儿手段的杀手都想分一杯羹。陈子决一句话就让屋里的四个上位杀手失去了赚大钱的机会,他们有些愤愤不平。 陈子决当然看出了这些人的不忿,他冷笑着说:“有能者居之,事情办不好,哪来的奖赏?都别愣着了,继续追杀这个年轻人,杀不了,以后的单子也没你们的份儿。” 有人问道:“那……庐州的暗桩怎么办?” “不用你们担心,我会派别人来,去做你们的事吧。” “是。” 杀手们退出了屋子,陈子决闭上眼睛,用大拇指揉了揉眉心。头疼,格外的头疼,从他踏入江湖到现在都没有这么头疼过。 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陈先生,何事懊恼啊?” 陈子决无奈地说:“无可用之人,无可造之材。” “咱们夜羽小筑就这么让先生失望?” “对,我很失望。” “先生来的那天说过,即便夜羽小筑是最不入流的小帮派,先生也能助我们壮大势力,这话先生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陈子决笑着说,“大公子不必揶揄在下。” “哎呦,”屋外人似乎是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了,“能让你头疼,看来现在的江湖,有点儿意思。” “哦?大公子一向不问江湖事,怎么?有兴趣参与其中了?” “本来不想,但是你这么一说嘛,我有兴趣了。给我派几个人,功夫不用太高。” “现下小筑缺人,公子的这个要求,有点儿高了。” “先生通融通融。” “行,我想想办法……对了,大公子之前说,你在白家有颗钉子?” “确实。” “方便让我用用吗?” “尽管拿去。” “多谢。” 夜色渐深,夜羽小筑像一只重新隐匿起来的猎豹,收起了所有杀气,但却让人更加不安。 第三十五章 陈玲儿 中秋节后,白家出了一件大事——白三公子白叔禹,接了一位青楼女子回家,气的白大小姐在白家祠堂里用藤条抽了他一晚上。 白叔禹,生性风流,最爱流连秦楼楚馆。几年前,洛阳百花楼来了一位叫陈玲儿的姑娘。这个姑娘长的倒也标志,弹了一首好琴。白三公子一眼就看上了玲儿姑娘,从此几乎住在了百花楼。 白大小姐白雪言是个强人,几次派人把自家弟弟从百花楼里拉出来,也没少打骂,可是没用,他依然夜夜欢歌。 中秋刚过,白叔禹就将陈玲儿领了回家。时隔十八年,白家再一次颜面扫地。 … “洛阳城有几波暗探,不过都不成什么气候,”陈玲儿坐在书案后面,低头翻阅着手上的案牍,“要拔掉他们简单,不过嘛,还是不要动的好,会打草惊蛇。” 白家姐弟都在,他们坐在书房的其他椅子上。这个书房是白叔禹专门为陈玲儿腾出来的。 莲容推门进来,为白家姐弟和陈玲儿倒上茶水,之后就静静地侯在一旁。 白雪言问:“玲儿姑娘,这些暗探在洛阳多长时间了?” 陈玲儿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比我到百花楼要早几年。” 白雪言思索了一会儿,说:“没想到江湖人对我们白家竟然这么不放心,这么多年了,还拿着不放。” 白叔禹突然笑了:“姐,你现在理解当年江湖人的心情了吧?到哪都被三家盯着。” 白雪言笑了笑:“你还真会替别人着想……我认同玲儿姑娘的话,拔掉他们会打草惊蛇……但是,我心里气不过。他们敢打进家里来,如果不出一口恶气震慑一下江湖人,他们会蹬鼻子上脸的。” “莲容,”白叔禹对莲容说,“你让秦老安排几个人,把前段时间跟那波人通风报信的探子揍一顿。揍一顿就行,留他们性命。” “是,三公子。”莲容说完,退出了房间。 白雪言问:“揍一顿管用吗?” “给大姐出口恶气,等咱们的局布完了,该死的一个也活不了。” 白伯驹对家中事务一向不爱过问,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他听着有些头疼。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白雪言说:“姐,这些事我就不掺和了,有用到我的吩咐下来就行。” 白叔禹忽然坏笑着说:“大哥,现在就有。” “你说。” “大哥闲云野鹤惯了,也就这两年在家里待得时间长,我知道大哥早就想出去走动走动了……但是,我需要出趟远门,家里的事需要大哥你照应着。” 不等白伯驹询问,白仲炼先开口了:“你要去哪?” “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陈玲儿笑着说:“李家地宫的秘密需要尽早挖掘,三公子是想去扬州吧?” 白叔禹点点头:“没错……给我们那半卷图纸的人,应该是李凤瑶。我有预感,李凤瑶应该还在扬州,即便不在,李家应该会在扬州留下点儿什么。反正对外界来说,我已经被大姐打了一顿了,趁此机会离家出走说得过去。” 白雪言问:“那玲儿姑娘呢?” “玲儿姑娘留在家里,我一人出去即可。” “这不明摆着让人怀疑吗?你不顾家中教条接了一位青楼女子回家,然后离家出走,竟然不带上人家,江湖人信吗?” “虚虚实实,爱信不信。大姐,这事本来也就骗骗普通江湖人,有点儿脑子都不会信的。” 白雪言打心底不愿意白叔禹独自远行,外人都说白三公子天资聪颖,多么多么神机妙算。可是自家三兄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平常脑子转得快,但是真遇到麻烦,那一脑子的点子就都是纸上谈兵。 白雪言摇了摇头:“不行,一个人太危险了。” 谁知这个时候,一向秉承“稳妥第一”的白仲炼却说:“也好,就让叔禹出去吧,这么大的人了,该历练历练了。长风楼都敢放三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出来,咱们白家总不能连着点儿胆量都没有吧?” 白雪言埋怨道:“你也没出去历练过,叔禹他真出事了怎么办?” 白叔禹笑着说:“保命要紧,打不过就跑。” 白叔禹并不知道李凤岚出谷前也是这么对谷里众人说的,他奉行的观念和李凤岚差不多,人力不可为,那就不为,绝不为难自己。 最后白雪言还是同意了白叔禹独身前往扬州,事已至此,只能相信三兄弟了。 如今的白家绝对安全,下人们全部换了,都是早些年家族里的老人们暗中培养的人。那些护院们也各个儿衷心,再不会出现里通外人的情况了。 谈完事,从陈玲儿的书房里出来。白伯驹陪同白雪言去处理一些家族事务,白仲炼和白叔禹二人在小院里谈天。 “叔禹,”白仲炼说,“你打算怎么安置玲儿姑娘?” 白叔禹皱着眉说:“这不是安置在咱们家了吗?” 白仲炼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玲儿姑娘年级也不小了,你跟人家认识好几年,外面各种风言风语,现在又把人家接回来,不能只把人家当下属用吧?” 白叔禹明白二哥的意思,他笑着说:“二哥,你想多了,我跟玲儿姑娘亦师亦友,没那层关系。她也不算咱们家下人,如果她今后有心上人,我自会安排。” 白仲炼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书房内,陈玲儿并没有进行手头的活,她静静听着院子里兄弟两人的对话。她武功不差,听力比朱明玉还要强一些,这对话她是一字不差的听在耳中。 苦笑着摇了摇头,默默念了一句:“流水依旧只东去……” 陈玲儿抬起头,看着房梁……五年了吧?她轻轻敲击着那条木腿,五年了,幻痛还在。 … 李凤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暮云一起去药仙谷。一来正好去药仙谷问问能不能治他的脑子,二来,晨雾太不稳定了,闲人堂里现在就肖俊豪和梅婆婆两个人,万一他记忆恢复了,万一他真是夜羽小筑的司夜,梅婆婆他们可就危险了。但是又不能真把他撵走,毕竟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司夜。 过完中秋,李凤岚等人就收拾行李,作别梅婆婆和肖俊豪,前往药仙谷。临行前留下了李昌年给她的名单,上面是散落在江湖的长风楼门人。接下来一段时间,各地门人会赶来闲人堂,正好让肖俊豪和梅婆婆接应。他们俩都是长风楼的老人了,做这事驾轻就熟。 此时此刻,骡子车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暮云驾车,琥珀骑着马,朱明玉骑着驴。本来朱明玉骑着马的,但是琥珀嫌三个人挤在车厢里热,就把朱明玉的马征用了。出发前李凤岚问过朱明玉,说:“为什么非要带着这头驴?”朱明玉回答:“花钱买的,不骑觉得亏。” 骡子车晃晃悠悠地走着,八月的天气还是有些闷热,时至中午,官道上没什么人,大太阳晒着,让几个人都有些心烦意乱。 朱明玉抬头看了看太阳,对车厢里的李凤岚说:“要不咱们走小道吧,至少有阴凉地儿。” 李凤岚想了想,说:“也罢,这太阳太毒了。” 一行人换了路,小路上树林茂密,可依然挡不住热气。正走着,李凤岚听到道路旁传来潺潺水声。 “停一下!”李凤岚叫停众人。 朱明玉问:“怎么了?” 李凤岚神秘的笑了笑,说:“朱道长,暮云,你们在这里等我们一下。” 说完,拉起翡翠和琥珀就像水声方向跑去。暮云一头雾水,他问朱明玉:“朱道长,她们干嘛去了?” 朱明玉从驴背上下来,走到树林阴影里,伸了个懒腰,回答:“还能干吗?女孩子吗,这一路身上汗涔涔的,肯定不好受,去清洗一下呗。” 跑了没多大工夫,一条小河出现在三人面前,河水清澈,光看着就沁人心脾。 晒了快一天,三位姑娘早就耐不住闷热。李凤岚和琥珀蹲在河边,把丝巾沾湿了擦擦脸蛋和脖子。琥珀则脱了鞋袜跳入河水中,感受着老虎天里最后一抹凉气。 翡翠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对李凤岚说:“你……有没有觉得白家有点儿不对头?” 李凤岚问:“什么不对头?” “你仔细想想。” 李凤岚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哪里不对劲,于是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不对头啊。” 翡翠低着头,用尽量小的声音说:“也许……是我想多了……我总感觉白二公子和白大小姐……有点不正常。” 李凤岚皱起眉头,问:“你是觉得他们在策划什么嘛?” 翡翠摇着头说:“不是,前些日子你和琥珀去白鹰山庄,我一个人留在白家……我这个人不善琢磨人和事,可是,我还是看出了一些问题。” “你就别绕弯子了,什么问题?” “他们两个,就是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平常不是很聪明吗?这个时候怎么猜不到了?” “我又不是神仙,你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我怎么猜得到?” “就是……”翡翠脸上难得露出为难的神情,“就是……男女之间的,你懂得那种。” 李凤岚只觉得心里响了一个霹雳,呆愣了半天。 翡翠说:“他们,有些过于亲密了,而且不是普通姐弟间的感情。我见到过几次,他们两人的眼神……不对。” 李凤岚咽了一口唾沫,她们都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何况翡翠还说出了这么……有悖人伦的惊天秘密。 “你、你,”李凤岚说,“你想多了吧?或许人家只是单纯的感情好。” “也许吧。” 李凤岚陷入沉思:白仲炼是白若云从西域带回来的,不是亲生的,理论上来说,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啊,怎么可能生出那种感情来?李凤岚想到了谷里的年轻人们,跟她一起长大的男孩子有好几个,可是她对哪个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啊。倒是有几个小子对翡翠有意思,可是翡翠冷漠惯了,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李凤岚用力摇了摇头,想白家姐弟的事,怎么又转到自己这边了? 突然,李凤岚感觉脸上一凉,原来是有水花溅到了她的脸上。向前看去,只见琥珀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们两个。她扭头看了一眼翡翠,果然,被水花袭击的不止她一个。 第三十六章 一弓门 三个人玩水玩的很开心,直到琥珀求饶认输,这场泼水大战才停下来。翡翠和李凤岚还好,只有袖口裙子沾了些许水。琥珀就比较惨了,她本来就在水里站着,现在身上衣服湿了一半,原本宽松飘逸的衣裙沾水后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 李凤岚忽然眯起眼睛,她盯着琥珀小声问翡翠:“她……一直这样吗?” 翡翠顺着李凤岚的眼神望过去,也眯起了眼睛,回答:“好几年没关注了,不大清楚。” “那个,”李凤岚冲琥珀喊,“琥珀,你过来一下。” 琥珀蹚水走到两人面前,问:“怎么啦?” 趁琥珀不备,李凤岚和翡翠同时出手,冲着琥珀一左一右抓了过去。琥珀愣了半天,随即脸一红,朝后一跳,双手护在胸前:“你们干嘛?!” 翡翠的脸上满是愤慨,她看着还保持着抓握形态的右手,猛地一甩手站了起来,愤愤地说:“不洗了。” 李凤岚看着自己的手掌,虚空抓握两下,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手感。然后也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跟翡翠比不遑多让,跟着翡翠往骡子车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生气地说:“明明年龄最小。” 翡翠回了一句:“就是。” 留琥珀一人傻愣愣地站在河里,过了半天琥珀才反应过来。 “啊呦!小姐!翡翠姐!你们等我一下嘛!” 朱明玉和暮云没搞明白,明明去的时候开开心心的,怎么回来的时候李凤岚和翡翠的脸都黑了?而且还没带琥珀,过了好大一会儿,衣服湿了一半的琥珀才撵上来。 少女间的事嘛,他们两人也不好问。 人凑齐之后接着赶路,没多大会儿天就黑了,看来今晚得露宿野外了。好在来的时候准备的比较充分,干粮、御寒的衣物都备了不少。经过上次树林伏击,现在的李凤岚学乖了,让大家轮流守夜。 李凤岚一直觉得,这次他们出洛阳没多长时间就会遭到夜羽小筑的暗杀。可是他们一连赶了几天的路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连那些之前没事找麻烦的武林人士似乎也按兵不动了。 “难道是上次嵩山派敲山震虎管用了?”李凤岚躺在车厢里,眼睛静静地盯着车顶。一时想不到答案,李凤岚决定不多想,先睡觉吧。 她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日后会让她后悔的错误。 … 一弓门和唐门同宗同源,或者说,一弓门本来就是唐门的下宗。几十年前,唐门不甘心在偏安一隅,悄悄派人北上,企图在北方站稳脚跟。结果中原武林无法接受唐门,对新唐门下宗百般刁难。 最后不得已,唐门下宗一路北上,直赶到顺天北部草原才彻底甩开中原武林的纠缠。 再后来,唐门老人凋敝殆尽,原本引以为傲的暗器技巧几近失传,只留下许多机关术。好在唐门人足够精明,跟北方游牧民族打过几次交道、做过几次买卖,在见识到他们高超的箭术后,唐门毅然向他们取经,研究出了独树一帜的弓法技巧,从此改名“一弓门”。 老门主唐独笑已经八十多岁,当年从蜀中出来的时候他还不到三十,如今已经已是耄耋之年。唐独笑这三十多年一直都不顺心,门派发展受阻,没有好苗子。十九年前,自己最喜爱的弟子也被一个中原女子勾去了魂儿。甚至如今门中小辈儿们都不再说蜀中方言。 五十年前,武林乱局,唐门遭到重创。二十多年前,唐门内乱,最后闹得宗门弟子死伤八成。再到如今,蜀中唐门?早已是过往云烟。 夜已经深了,中秋刚过,北方的天气就已经有了寒气。 唐独笑坐在大堂正座上,堂内灯火通明,门中高手尽数在列。 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人站在大堂中央,对着唐独笑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北方苦寒之地,中原人士少有涉足。贵宗在此地发展已经五十多年。唐老门主,晚辈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 唐独笑有些困,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年轻人继续说下去。 年轻人说:“老门主甘心偏安此处吗?” “哼,”听到这话,唐独笑冷笑,“我已不年轻,没有什么闯劲儿了。” “现下长风楼已经有重回江湖的念头,这对江湖来说不是好事。十八年,整个武林都有些倦怠,但是长风楼没有。听说她们派出来的三个丫头,都有能力上天字榜。” “那么,小友,跟老朽说这个,是何用意?” 年轻人抱拳深鞠一躬:“夜羽小筑想请一弓门出山!” “哼,”唐独笑在次冷笑,“让我门人去当杀手?” “正是!” “你觉得可能吗?” “当年唐门鼎盛的时候,夜羽小筑可不敢露头。” 虽然话说的没错,唐门百十年前也确实靠杀手行业起家,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暗杀的本事,可是真说出来就等于打人脸,多少有点儿不知死活。 大堂中的年轻人们有些沉不住气了,要不是老门主在,高低要教训一下这小子。 “门中弟子们,暗杀技巧忘得差不多了,”唐独笑并未生气,“即便老朽有心,也无力了。” 年轻人并未死心他说:“不见得吧?老门主是个念旧的人,唐门的技艺,您可不会丢。” 唐独笑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已有杀意。 年轻人继续说:“屋里有几位……”说到这里,他环视屋内众人,“可不是一般的暗杀高手。” “怎么看出来的?”唐独笑的语气依然四平八稳。 “晚辈看人一向很准。” 看人一向很准?怕不是夜羽小筑的探子十几年前就已经遍布顺天府了。江湖人畏惧三家,却没曾想过夜羽小筑的情报实力不比三家差。这些唐独笑当然知道,但是讲话不能太死,说死了就聊不下去了。 见唐独笑不说话,年轻人又说:“重返中原,老门主,难道您不想吗?” “说来轻松,拿什么重返?” 年轻人拍了拍手,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大木箱走进了大堂。那两个小厮身材健硕,一看就是外家功好手,可是抬着这么一个箱子竟然异常吃力。 年轻人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木箱,紧接着,堂内众人便发出了阵阵低呼。 年轻人指着箱子说:“这些只是订金。” 唐独笑并没有看那一箱金石玉器,他不感兴趣,他问:“订金?小友还没提具体要求呢。” “简单,助我夜羽小筑对付长风楼。” “长风楼……”似乎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唐独笑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哼哼,好一招合纵连横。” “老门主意下如何?” 唐独笑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几个有眼力价的门人急忙过去搀扶。他太老了,老的快要走不了路。他在门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大堂中央,用苍老的嗓音说:“弟子们,听着。” 一弓门门人肃然起敬,都打起精神听老门主发言。 “自……出蜀中以来,整整六十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已经五十多载……我师爷,死在了半道上,唐门的高手,被人下毒毒死了,窝囊。我师父,想着回中原报仇,结果一走四十年,怕是死在外面了。我徒弟,跟一个中原女人跑了……陈年旧事,劝自己放下。可放不下,怎么放的下……蜀中,有我爹娘,有我妹子,还有很多师兄弟们……都死了,我回不去了。” 话里话外满是凄惨,但唐独笑的语气却异常平静,他继续说:“这么多年,格老子哩,你们这帮龟儿子连乡音都忘喽!” 唐独笑语气逐渐激动,蜀中方言不自觉地说了出来:“唐门,没了。趁我还活着,你们给老子打回去,打回蜀中。到时候老子要是还活着,把老子接回去,老子要埋在唐门墓园里。老子要是死了,你们也得带着老子这几斤骨头回蜀中!” “刷”的一声,堂内弟子跪倒一片,但是无人回话。 唐独笑亲近的几个弟子知道,师傅想要回蜀中,只是这些年从没提过而已。打回中原?唐独笑不想吗?可是想有什么用?当年莫长风急公好义,结交下一票肝胆相照的弟兄,之后建立长风楼,短短几年就成了武林第一门派。门内高手众多,一把抓出十个,至少有两个是天、地字高手。 可下场呢?孤注一掷,力捧三家,结果在武林各大派的围剿前,连反抗之力都没有。最后门中弟子死伤无数,拼了半条命才跑到朝岚谷。 现下一弓门跟当年长风楼比怎么样? 一弓门名字里甚至都不敢带个唐字,别说比上一半长风楼,就算长风楼只把楼内前十高手派出来他们都不是对手。何况对上整个武林? 但是唐独笑知道,如果不把握眼前的机会,一弓门以后就别想重返中原,更别提振兴唐门了。 跟夜羽小筑合作,意味着一弓门从此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无所谓,唐门以前就是靠这个起家的。从年轻人进门表明来意,唐独笑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夜羽小筑合作,之所以表现的漫不经心,无非就是想抬高一下价码。 见唐独笑说出这种话,年轻人舒了一口气,抱拳拱手,恭敬地说道:“老门主深明大义,晚辈佩服。” “别急着佩服,”唐独笑说,“夜羽小筑,还要答应老朽一件事。” “您请讲。” “我会派些弟子与你共事,但是,一弓门,不……唐门弟子,不杀小孩儿,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啊……对了,不可滥杀。你们夜羽小筑的规矩,我也知道一些,动辄灭门,”唐独笑摇了摇头,“除该杀之人,其余家眷,能不杀,便不杀。” 年轻人回答:“可以。” 唐独笑指了几个中年人,说:“你们几个,留下。你们心慈手软,做不了杀手,留下来教导弟子吧……还有内门的几个我教导过的弟子留下,其余的……金竹。”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唐独笑面前,回应:“弟子在。” 唐独笑说:“拿上这些财物,明日召集门内弟子,问问他们谁想去中原。想去的,发钱,不想去的就留下……都是好孩子,得顺着他们来。” “是,师傅。” 见事已经谈完,年轻人笑着说:“老门主,既然如此,晚辈就不打搅了。” 唐独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年轻人深施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结果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听唐独笑说道:“年轻人,等一下。” “老门主还有什么事吗?”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重新失礼,郑重地回答:“晚辈,陈子决。” 第三十七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1) 傅小虎认为,时候到了,该走了。 已经陪父母过完中秋,自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纵马江湖,少侠义气,巾帼美人,豪气万丈……总之跟江湖有关的一切美好词语他想了个遍,越想越向往谷外的世界。终于,傅小虎下定决心——过完中秋就出谷! 深夜,傅小虎拿起床头早就收拾好的包裹,还有两把短刀。悄悄出了门,走了两三步,他又回头,看着父母的卧房。傅小虎想了想,放下包裹,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心里默念:“爹娘,孩儿不孝,孩儿要去闯荡江湖了。” 然后起身,毅然决然地向牢房走去。 劳内的江湖人最近生活不错,莫长风让人给他们改善了生活环境,吃穿也有了保障。不过有代价:临近秋收,他们得帮着干活。这几年天公不作美,谷里粮食收成一直都不好,现在多了二十几张嘴,可不能白养着他们。 到了牢门口,傅小虎敲了敲牢门,惊醒了牢里的犯人。 “刘康,邵杰,郑北风。” 傅小虎喊了三个人名,不一会儿,三个人头凑到了牢门前。这仨人有点儿来头,一个是长鲸派的,一个嵩山派的,还有一个泰山派的。听他们说,这三个门派都是武林大派,仨人在江湖上也是有地位的。 “呦,虎爷,您来了。”年龄最大的刘康脸上带着巴结的笑容。 傅小虎打开牢门,放三人出来。 “时候到了,跟我走。” 这时,听到牢里其他犯人小声呼喊“老刘,出去了给我娘子带个话,就说我没死,别急着改嫁!”“郑三哥!你记得跟我爹说啊!”“邵二哥!我钱全给你了!你可不能驴我!” “行了,”傅小虎关上牢门,“都小声点儿。” 然后转头对三人说:“我跟你们说好,你们要是敢骗我,你虎爷我的刀可不认人。” “一定一定,”邵杰低声下气地说,“我们发誓!绝不背叛虎爷!” 三人嘴上说的恳切,但心里却说:小子,等出了谷,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傅小虎不想耽搁,带着三个人朝朝岚谷出口方向走去。 傅家大门里,傅严合和媳妇透过门缝,偷偷地看着自家儿子离去的背影。袁紫燕抹着眼泪,掐了一把自家男人,幽怨地说:“你也不拦着,儿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以后你一个人过吧!” 傅严合想到刚才儿子在门口磕了几个头,有些欣慰地说:“咱儿子又不傻,你也别担心。岚丫头她们出去这么长时间不也没出事吗?” “小虎能跟她们比吗?翡翠和琥珀俩丫头那武功比那些武林宗师还厉害,凤岚跑得快,咱们小虎有什么?” “你甭瞧不起自个儿儿子,小虎武功比不上翡翠琥珀不假,但那也是顶尖高手的实力。要是没那俩丫头厉害就不能出谷,那谷里能出去的就谷主和阿佻了……行了,大小姐,咱回去睡吧,相信儿子。” “你自己回去吧。”袁紫燕不想回去,虽然已经看不见儿子的背影,但她还是朝那个方向看着。她很像跑出去喊住自己儿子,闯江湖有什么好的?在谷里安生一辈子不好吗?当然,袁紫燕也想:儿子要是能拐个大家闺秀当老婆就好了……仔细想想,儿子就是不爱打扮,其实长得不比他爹年轻时差。 朝岚谷出口处的树杈上,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隐藏在那里。中年人是个瘦高个儿,年轻人年纪和傅小虎差不多,但是身材矮胖。此刻他们正盯着鬼鬼祟祟的四个人,他们正在朝出口方向走。 小胖子埋怨地说:“爹,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出谷?” 中年人冲小胖子头上拍了一巴掌:“你个没出息的孬种!一点儿也不像你爹我!傅小虎敢偷偷跑出去,你敢?你但凡有这个念头,你爹我都不算白生了你。” “我这不是怕你跟娘伤心嘛……” “你个没卵的货色,叨叨这些有什么用?” 小胖子撇了撇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趁自己爹不备,突然跳下树杈,冲傅小虎大喊:“小虎!等等我!” 中年男人气的胡子都立起来了,低声怒骂:“小杂种!你!” 不等他骂完,小胖子已经朝警觉的傅小虎跑过去了。 傅小虎听到有人叫自己,心里一惊,等看到冲他颠儿颠儿跑过来的小胖子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谭胖子!你跟来干什么?!” “嘿嘿嘿,”小胖子笑着说,“我跟了你一路了,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分,想偷偷出谷是吧?” “是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要跟你一块儿走。” “你有病吧?你娘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你娘就不难过?” 傅小虎沉默了,是啊,自己也有爹娘。 过了半晌,傅小虎问:“你……真的要跟我出谷?” “那是当然!我听说,谷外面有好多大美女呢,比翡翠她们好看多了。” “那行,出了谷你可不能耽误我。” “放心,咱俩好哥们儿。” 看着豪情万丈的两个年轻人,刘康三人心中苦笑。本来,他们仨认为,拼死收拾一个傅小虎不成问题。到时候制住他,再跟朝岚谷提条件,仨人绝对能扬名立万。结果,现在又来了个谭无双。这个小胖子别看胖,那功夫不比傅小虎低。 树杈上看着儿子远去的中年人,原本还气的吹胡子瞪眼,结果没多大功夫,他就由衷地笑了。 “行,臭小子,算你有种。” … 出了朝岚谷,天都快亮了。 看着眼前连绵起伏的群山,傅小虎觉得一股豪气从心底生出,他冲着群山大喊:“啊!!!” 谭无双也有样学样,大喊一声:“啊!!!” 好像长这么大,他俩就没这么舒坦过。出谷了,那就代表着再也没有人能束缚他们了。 “哎,小虎,”谭无双问傅小虎,“接下来咱们干吗?” 傅小虎笑着说:“一看你就没考虑过出谷之后干吗,我来跟你讲讲我的计划——咱们先加入一个大门派,凭咱俩的武功,一定能成为他们的座上宾。然后以此为跳板,声震武林!” “好!”谭无双被傅小虎说的热血沸腾,“那么,咱们先加入哪个门派?” 傅小虎指着刘康说:“刘康是长鲸派的人,在长鲸派很有地位,咱们先加入长鲸派。” “长鲸派是名门大派吗?” “当然是,你说对不对啊?刘康。” “是是是,”刘康赶紧说,“我们长鲸派规模不小,门派里高手众多,这些年也算是独步江湖。不信你问他俩。” 邵杰和郑北风也赶紧附和。 傅小虎颇有左派的一挥手,说:“不必多说,带路!” … 李昌年看着谷里的来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拿不准莫长风在想啥。前段时间派了三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出来,现在又说谷里出来一个年轻人,让他不必接应就算了,竟然还让他给制造点儿麻烦。 刘亚峰刘镖头在一旁候着,看到大当家脸色一直在变,就问:“当家的,怎么了?” “傅小虎……是傅严合儿子吧?” “是啊,怎么了?” “说是这小子出来了。” “这小子……武功还行,就是虎头虎脑的,做事毛糙。不过也行,来江湖历练历练。” “不是,谷里说让咱们制造点儿麻烦。” 刘亚峰一拍额头,楼主这是要熬鹰啊。 … 这边傅小虎一行人已经到了南屯镇,第一次见到谷外的城镇,让两个人都很开心。不过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五个人饥肠辘辘,得先找地方吃饭。 傅小虎和谭无双俩人虽然没走过江湖,但是刘康他们是老江湖,懂得财不外漏的道理——当然,他们也没什么财——所以吃饭的时候挑了个苍蝇馆子。 虽说这段时间谷里提高了犯人的待遇,但是吃饭的时候实在是难得见一次荤腥。现在出来了,刘康等人一口气点了一桌子的肉菜。饭菜上来,五个人不管不顾,一通胡吃海喝。现在正是饭店,小饭馆里人很多。 五人吃的开心,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包裹被人顺走了。傅小虎和谭无双没注意到很正常,他俩人不懂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没想到刘康三人也中招了。原因无他,被朝岚谷关了这么长时间,加上又累又饿,而且他们五个是江湖人打扮,就没想过谁会偷他们的。 吃完了饭,傅小虎一边伸手拿包裹,一边大声喊:“小二!结账!” 店小二屁颠颠地跑了过来,这边傅小虎慌了,包裹不见了。几个人的钱全在包裹里放着呢。 “谁偷了我的包裹!”傅小虎站起来大喊。 店里吃饭的客人以及干活的伙计全都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饶是傅小虎没什么江湖经验,也知道钱是追不回来了。 店小二笑着说:“客官,您怎么了?” “我刚才把包裹放在这里的!怎么吃完饭就没了?” 店小二皮笑肉不笑地说:“客官,咱这儿是小本儿买卖,来吃饭的都是熟人。自己行礼自己看着,丢了咱可不管。您吃完了吧?结账吧。” 谭无双拉了拉傅小虎的衣服,小声说:“小虎,这么多人看着呢,咱们先结账,我身上还有点儿钱。” 傅小虎无奈,只能先结账,他问店小二:“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 “多少?!”刘康怒了,“二十两?!你们打劫?” 旁边一个吃饭的老头笑着说:“年轻人,别动怒啊,咱们南屯镇吃饭都这个价钱。” 郑北风气笑了:“二十两,在洛阳百花楼能跟花魁过一晚上,你们明摆着坑人啊。” “对、对!”傅小虎说,“你们这是坑人。” “都吵什么呢?”后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店掌柜子。 掌柜子走出来看着正在跟店小二对峙的几个人,撇嘴笑了笑,问店小二:“张三,和气生财嘛,你跟几位客爷拽什么咧子?” 第三十八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2) 店小二把刚才的事跟掌柜子说了说,掌柜子听完,用嫌弃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傅小虎,说:“吃饭拿钱,天下规矩。不过嘛,我看各位是江湖人,都是会功夫的,咱们平头老百姓惹不起。您几位走吧。” 说完一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傅小虎心里不是个滋味,如果掌柜子不依不饶,他们倒还可以顺势闹一通,反正他们狮子大开口在先的。结果掌柜子竟然说了这个客气话,倒是给傅小虎他们整不会了。 谭无双天生怕事,他真怕傅小虎跟人打起来,赶紧说:“小虎,咱们走吧。” 傅小虎朝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停住,回头冲掌柜子说:“这钱,我们一定还!” “算了,”掌柜子一边让人收拾桌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没钱充什么豪气?只求几位客爷别晚上来抹了咱们的脖子就行。” “你!”傅小虎咬牙切齿地说,“你敢污蔑我?” “污蔑?哼,一看你们就不是什么好人,敢吃霸王餐,就敢杀人。甭说了,钱不用您各位还,但求您各位不记恨就行。” 傅小虎哪受过这种委屈,但凡把他当要饭的他都能忍气吞声,现在连要饭的都不如。他可是江湖少侠,为的是扬名立万,为的是行侠仗义。这才刚出江湖,就成了个吃霸王餐的。 他本来就是个鸡窝头,听到掌柜的说这话,原本卷曲杂乱的头发更是炸了起来,脸色憋的通红。 邵杰赶紧劝:“算了,虎爷,咱走吧,有钱了咱们再回来还钱。” 傅小虎一把推开邵杰,“仓朗朗“抽出双短刀。掌柜子以及店里的客人们吓了一个机灵,这小子要杀人? 掌柜子急忙躲到柜台后面,大声求饶:“别别别!客爷您手下留情!是小的多嘴!是小的多嘴!这顿饭算咱们请的!您不算吃霸王餐。” 傅小虎满脸怒气地走到柜台前,把双刀用力拍在柜台上。 “谁要杀你!听好了!爷们儿不是吃霸王餐的!这两把刀都是好刀!至少值五十两!刀押在你这里!日后爷用四十两来取!” 说完,冲谭无双他们说:“咱们走!” 看着几个人离去的背影,掌柜子捧着刀走到刚才说话的老者面前,说:“当家的,这小子,有点儿意思啊,饿死不打劫。” 老头正是李昌年,他捋着胡子说:“傅严合这小子就挺有骨气的,他儿子,还行。再看看吧,这能试出什么来。” 在后厨充当厨师的刘亚峰走了出来,他经常去朝岚谷,傅小虎认识他,所以没露面。 刘亚峰问李昌年:“当家的,还试?人孩子钱都没了,别真给逼的落草为寇了。” “这两把刀我认得,当年傅严合花大价钱买的。这小子有这个魄力,我相信他就算是要饭也不会打劫的。放心吧。” “那咱们还怎么试啊?刚才我真怕那小子动手打人,咱们镖局里的兄弟们可不是他的对手。这年岁的小伙子,打架可是下死手的。” “放心吧,死不了人。” 出了小饭馆的几个人一肚子气,郑北风骂骂咧咧地说:“这要是在嵩山地界,他们敢这么对老子?二十两,虎爷,您在谷里呆习惯了怕是不知道二十两是多少,就这小镇子,咱们买个小宅院都够了。” 傅小虎不耐烦地说:“别说了!聒噪!我们两个没什么江湖经验,你们也没有?被人偷了东西都没发现!” “不是咱们没发现,实在是没想到这黑店敢开在大路上啊。” 谭无双唯唯诺诺地说:“他们不会是看咱们是外乡人,故意欺负咱们吧?” 傅小虎烦躁地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咱们赶紧去长鲸派。” 刘康无奈地说:“咱们原先有些钱,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可是咱们现在没钱了。这去长鲸派,少说得三五天,咱们不能喝西北风啊。” 傅小虎不想考虑这个事,可是不考虑也没办法了,没钱怎么赶路?五个大老爷们儿,正是能吃能喝的时候,中午吃完饭不到下午就饿的年龄。 傅小虎问刘康他们:“那个……有没有赚钱的活儿?” 刘康不好意思的说:“说出来不怕您二位笑话,我从小在门里长大,没干过别的活,吃喝都是门里供着。后来独自闯江湖嘛……也有朋友帮衬,最不济帮人解决点儿麻烦也能来钱。现在咱们刚出谷……我也想不到来钱的买卖啊。” 谭无双搓了搓手,促狭地说:“要不,咱们干苦力吧?” “苦力?” “对呀,我听我爹说,他以前没饭辙的时候,就上码头抗包,一天能挣不少钱呢。” 邵杰说:“胖爷,您说的轻巧,这儿哪有码头?咱上哪儿抗包去?” 三个人正说着,突然看见前方有个大宅子,门口围了很多人,这群人大多穿着粗布衣,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人站在台阶上冲这群人喊话。 “五十辆车!米面粮油!五个人!卸完货一人五十个铜板!” 粗布衣们各个儿高举手臂,嘴里喊着:“我我我!我能干!” “不要挤!一个儿个儿来!” 傅小虎看到拥挤的人群,咬了咬牙,用力挤了进去,大声喊:“我们!我们每人四十个铜板就行!” 听到他这么喊,立马有人跟着喊:“我三十个就行!” 傅小虎气的一跺脚:“我二十个!” 二十个铜板,不够一家人吃喝的。听到他这么喊,别的人都不吭声了。纷纷咋心里骂:这人什么毛病?二十个铜板?打法要饭的呢? 见人群散去,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看着他,没好气地说:“年轻人,你来消遣我的吧?二十个铜板?” 傅小虎用力点了点头:“对!二十个铜板!” 这抗包跟练武不一样,练武,一套拳打下来,虽然也累,但是通体舒畅。这抗包,从车里卸货,搬到仓库里,再卸货,再搬到仓库里。你虽有一身功夫,但是这种长时间的体力活又不可能用上内力,不是谁都有琥珀那个本事,内力跟不要钱似的。 五十车,傅小虎心说:五个人,一人十车,也就一会儿的事儿。谁知道一干起来就知道痛苦了,没卸到五车,傅小虎就累的腰酸腿疼,肩膀都磨秃噜皮了。 其他四个人也好不到哪去,谁干过体力活?再说了,练武前师傅都交代过:练了武,体力活能不干就不干,影响武道。尤其是谭无双,他人胖,卸了几车就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 傅小虎用力咬着牙,他默默念着:傅小虎!你就算饿死!也不能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抗包怎么了?在谷里还干农活呢,只要钱是干净的,怎么挣不是挣? 本以为一个多时辰就能干完的活,结果生生干了一个下午。谭无双卸了七车之后就再也搬不动了,剩下三车是傅小虎帮着搬的。 五个人累瘫在了台阶上,中年人在一旁揶揄他们:“怪不得你们只要二十个铜板,就这点儿货,搬了这么长时间。” 傅小虎累的没力气跟人打嘴仗,伸出手说:“结账吧。” “你们也不容易,”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掏钱,“我们老爷说了,多赏你们四十个。” 说完,将一百四十个铜板交给傅小虎。傅小虎义正言辞地说:“不,说好了一人二十,就一人二十!” “嗨,”中年人不屑地笑了笑,他蹲下来对傅小虎说,“小子,你不是个干苦力的料,估计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没吃过苦是不是?钱给你你就拿着,把你那点儿傲气收起来,没用。装什么大方?我不是个读书人,但是有个道理我懂:死要面子活受罪。拿着吧,以后到了外面,我这种好心人可不多。” 说完,不再理会傅小虎他们,转身走进了大门。 傅小虎坐在台阶上,用力握着手里的铜板。他有些委屈,他甚至想哭。但他还是把眼泪憋回去了。 这刚出江湖不到一天,江湖就给他上了两课。 谭无双问:“小虎,接下来……咱们去哪?” 刘康说:“咱先找个住的地方吧。” 五个人找了个最烂的客栈,手里没什么钱,也不敢奢求好的,能遮风挡雨就行。 进了客栈,客栈伙计迎了上来:“几位,住店?” 傅小虎回答:“是的。” “咱们就一间客房了,您五位挤一挤吧。” “好……啊对了,多少钱?”傅小虎学乖了,先问价格。 “一人四个铜板。” 四个人,就是二十个。想到这钱是辛辛苦苦换来的,傅小虎就有些心疼。 傅小虎准备掏钱,邵杰对伙计说:“伙计,我们都挤一间屋了,便宜点儿吧。” 伙计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看您各位也没吃饭,您一人再掏俩铜板,咱们给您饶一顿饭。” 傅小虎赶紧说:“可得管饱。” “您放心吧,咱这儿吃的不好,肯定管饱。” 五个人草草吃了些东西,不是啥好饭,糊糊粥,咸菜,饼子。五个人干了一下午活,饥肠辘辘,也不管好吃难吃,吃饱要紧。 客栈房间不大,只有两张青砖垒的床,床上铺着干草褥子,被褥好长时间没有洗过,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刘康三人还好,这段时间在朝岚谷里,睡觉都直接往地上一躺,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傅小虎和谭无双两人从小在谷里长大,虽然谷里的生活算不得富裕,但是也没遭过什么罪。现在出来了,住四个铜板一晚的客栈,盖着臭烘烘的被子,还得跟别人挤着睡,这心里落差别提多难受了。 傅小虎和谭无双俩人挤一张床,谭无双太胖了,傅小虎一晚上侧着身子睡,早上新来的时候一条胳膊都被压麻了。 傅小虎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看到另外一张床上,刘康三人已经不见了。他心里一机灵,急忙摸入怀中,果不其然,昨天当苦力挣得那点儿钱全没了。 “胖子!起来!”傅小虎急忙喊醒谭无双。 谭无双睡得正香,一下子被喊醒有点儿不爽,他揉着眼问:“干啥呀?这才什么时候?” 傅小虎大吼:“刘康他们跑了!” 谭无双翻了个身:“跑了就跑了,没那三个废物,咱们正好省钱。” “钱被他们偷了!” “什么?!”谭无双“噌”的一声坐了起来,手伸进袖口里一摸,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完了,我的钱也被偷了……小虎咱们怎么办?” 第三十九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3) 傅小虎跳下床推开门跑出去,逮住正在打扫的伙计问:“伙计!昨天跟我一起来的那三个人呢?” 店伙计回答:“那三位客爷天不亮就走了,还嘱咐我不要吵醒您二位。” 傅小虎用力握着拳头,他想捶打什么东西,可是身边并没有可以给他出气的物体。为什么要相信刘康他们?他们一个多月前潜入朝岚谷,为的就是找谷中人的麻烦啊,怎么就信了他们? 傅小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懂,从昨天出谷到现在,竟然没有遇见一件顺心事。 两个人从客栈出来,行尸走肉一般走在南屯镇的街道上。 谭无双又饿了,在谷里,他的饭量仅次于琥珀。 “小虎,咱们怎么办?”他又问了这句话,一早上他问了好几遍。 傅小虎非常烦躁,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要不……”谭无双小心翼翼地说,“咱们……回去?” “不!”傅小虎突然来气了,“我们才出来半天!我就算是死!死外面!也不回去!” “可是咱们现在手头一文钱都没有,难道还要去做苦力?就算做苦力,那也得吃饱饭才行啊。这镇子离朝岚谷也就半天的路程,咱们回去吧……你爹娘,还有我爹娘,肯定正在心急呢。” 傅小虎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年龄和他们差不多,穿着一身粗布衣。他推着一车白面饼,四处售卖。 傅小虎指着那个人说:“他跟咱们差不多大,但是人家自己能养活自己。说不定,他已经成家,有媳妇有孩子,他一个人能养一个家。他还只是个普通人,我们呢?从小跟着叔叔伯伯们学武功,我爹说我甚至已经是地字高手,难道咱们会饿死?会连普通人都不如?” 谭无双耐着性子说:“可问题是……人家有手艺,咱们有吗?” “胖子,你不想回去。” “我想!” “那你回去啊,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可没有绑住你的双脚。” 谭无双不说话了。 傅小虎接着说:“你还记得那一年吗?我们跟岚儿他们说好了,要去朝岚谷深处,可是到了树林子旁,你不敢去了,硬把我拉了回去。虽说岚儿他们那次走丢了两天两夜,但是她们敢啊,她们敢闯啊。一个多月前,她们要出谷,她们三个甚至没有一点害怕。我听我爹说,他们出去这段时间,被人暗杀过,也找过别人麻烦,整个江湖都忌惮他们。胖子,你不羡慕吗?你打心底不想回去,我懂你。谭叔脾气不好,从小就教训你,说你没出息,你心里并不服气。可是不服气有什么用?咱们不回去,咱们去闯,闯出个样子出来!你也好让你爹看看,你不是个孬种!” 谭无双心里明白,他不想回去,可是也不想受苦。如果傅小虎提出“回去”这俩字,就能让他安心。至少以后跟别人说起来,自己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可没想回来,是傅小虎要回来的。” 听到傅小虎这番话,谭无双的眼神变得坚定了,他对傅小虎说:“小虎,我懂了。咱们现在出来了,没有大人管着了,以后就得靠自己。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咱们就怎样。” “行,”傅小虎点点头,“咱们先弄点儿盘缠,当然,打家劫舍的活咱们不干,要做就做真大侠。我们再去昨天那户人家看看,看有没有活给咱们,没有的话咱们就找。有两膀子力气,肯定饿不死。” 两人定下了生存方针,第一步,先挣钱。 又来到了昨天的大宅子前,今天的宅子有些冷清,似乎不需要卸货。俩人有点儿傻眼,刚才那点儿豪气又被消磨不少。 准备换个地方看看,宅子的大门开了,昨天那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看到傅小虎俩人,他愣了愣,随即笑着说:“呦,年轻人,又来了。” 傅小虎觉得很不好意思,含糊地说了一句:“路过而已。” 说完,拉着谭无双就走。 中年男人笑着说:“好小子,昨儿教你的道理,你是没学会啊。” 傅小虎停下脚步,问:“什么道理?” “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被人这么奚落,傅小虎非常生气。 中年男人倒是很有耐心,他也不顾地上脏,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傲呢。读书不成,又没什么力气,家里也穷。赶上坏年份,差点儿饿死街头。有好心人给找了个记账的活,我还不乐意干。嘿嘿,傲气啊,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小虎问:“那你最后怎么活下来的?” “要饭。”中年男人对于不堪的过去没有丝毫的避讳。 “要饭?这还不如给人记账呢。” “说的是啊,这不跟你一样吗?” “怎么跟我一样?”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是不是想来这儿找点儿活干?” 傅小虎紧闭着嘴,不说话,开不了这个口。 “是就说是,每天来我们这儿找活的人多了,不差你们几个。” 傅小虎挣扎了半天,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儿傲气:“是……是想找个活儿干。” “哈哈,”中年人笑了,“你看,这不就学会了?挣钱活命嘛,不丢人。你不问,你怎么知道咱这儿有活没活?” 傅小虎问:“大叔,那……府里有活吗?” 中年人摇了摇头:“没。” “你!” “哎哎哎,别生气,我们这儿没活,不代表别的地儿没有啊。跟我进来。” 两人将信将疑,但还是跟中年男人进了宅子。 中年人进门之后,就冲院里大喊:“小何!小何!” 一个年轻人从后院跑了出来,问:“崔管家,跟镇远镖局谈好价儿了?” “没找镇远镖局,货又不贵重,就是麻烦而已,镇远镖局收费可不低。” “那咱们怎么送过去?” 崔管家指着傅小虎他们说:“让他俩送。” 小何有些怀疑地看着傅小虎,说:“他们?他们谁呀?” “昨儿抗包的俩小孩儿。” “他们能成吗?” “放心吧,本性不坏,就是有点儿傲。我看的出来,这俩都是练家子……让人把东西拿出来吧。” 没多大工夫,两个下人背着俩箩筐走了过来。箩筐放在地上,掀开盖子,傅小虎看到,每个箩筐里都放着一块儿石砖。石砖挺大,看样子得有五十来斤。 崔管家说:“洛阳侯老爷,家里两块方砖坏了。找明眼儿看过,得用济南府的大理石,正巧我家老爷去那边做买卖,侯老爷托我家老爷买了两块。这玩意儿挺重,不值当派个马车去,镇远镖局估计也不愿意接这种没油水的活,你俩去吧。” 一人背五十来斤走个一两天还是没啥问题的,傅小虎决定接下这活。 他问:“您给多少钱?” “一人一百二十个铜板。” 傅小虎说:“行,这活我们接了,但是……您得先付二十个铜板。” 崔管家不屑地说:“二十个?走到洛阳城少说一天,回来又一天,二十个铜板你们吃饭都不够。小子,甭舍不得开口。小何,取六十个铜板来。” 拿着崔管家给的六十个铜板,傅小虎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堪。 崔管家摆了摆手,说:“天色尚早,赶紧出发吧。” 傅小虎抱拳说道:“多谢,这恩情,我……” 崔管家打断他:“我出钱,你办事,用不着谢我。” 背上箩筐,俩人向着洛阳城出发。 虽然没怎么干过重活,好歹是有两棒子力气的。除了肩膀被磨得生疼之外,没有别的不适感。从南屯镇到洛阳,马车半天,两条腿得走一天,俩人不敢耽搁,走的比较快。 走了半晌路,早上就没吃饭的俩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好看到路边有个茶棚,去里面歇歇脚,吃点儿东西,这个钱不能省。 两人正吃着,就听到旁边桌几个武林人士在高声讨论什么。 “四个人,打进嵩山派。钱志水当年可是天字榜高手,结果呢?照样不是对手。” “听说四个人里有一个是清风观的朱明玉。” “对,但剩下三个,一男两女,都是长风楼的。” “不对不对,我听人说了,长风楼派了三个人出来,三个人都是小姑娘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他们这么说,傅小虎和谭无双一怔,双双对视:这不就是李凤岚他们吗? 傅小虎转过头,客气地问那几个江湖人:“劳驾,在下想打听一下。” 那几个江湖人也挺客气,反问他:“兄弟想打听什么?” “那几个长风楼的人,打的是嵩山派?” “是的。” “嵩山派不是大门派吗?四个人就打进去了?” “嗨,兄弟,你说的没错,嵩山派确实是名门大派,但是架不住人家武功高强啊。听说有个黄衣女子,连克了嵩山派两大高手,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武林人士预测,这几位估计都是天字前十的高手。” “后、后来呢?” “没后来了啊。” “不是,嵩山派没报仇吗?” “报仇?”那个江湖人士笑了,“报什么仇?怎么报仇?那天嵩山派一百多人都没打过人家,已经颜面扫地,再聚集一百多人让人家打?再丢一次人?” 傅小虎沉默半晌,说:“多谢,我没问题了。” 说完转过了身,那几个江湖人士继续高声阔论,傅小虎和谭无双两人面面相觑。 谭无双小声说:“琥珀……真的那么厉害?” “我爹说过,如果是拼死搏杀,他可能赢了翡翠或者琥珀,但如果是切磋……我爹根本就没有赢的希望。” 说完,俩人不说话了,但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看看人家李凤岚,这才一个多月,就已经声震武林了。再看看自己,还得靠做苦力过活。 正在俩人垂头丧气的时候,又听到身后的江湖人士说:“听说他们四个也没白打,还勒索了嵩山派两千两银子。当年参加过那场围杀的武林门派,现在都在攒钱,只希望破财消灾。” 傅小虎和谭无双听到后,瞬间觉得碗里的咸菜不香了…… 第四十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4) 两人吭吭哧哧地走了一天的路,终于进了洛阳城。进城的时候正好是晚上,洛阳城里霓虹璀璨,结结实实地镇住了两个土包子。 跟行人一通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侯府。交了两块大理石,俩人又有些为难。 现在回去?还是在洛阳住一晚? 这洛阳城如此繁华,估计没有四个铜板一晚的客栈。走回去?俩人已经累了一天了,不能不休息啊。最后傅小虎拍板:现在就回南屯镇,俩人有的是力气,能省则省。 出城的时候路过百花楼,那些打扮妖艳的姑娘们冲他们挥舞着手绢,一个个花枝招展,给谭无双看傻了。 “看什么呢?”傅小虎踹了谭无双一脚。 “小虎,”谭无双盯着那些姑娘,呆呆地说,“看看吧,光看不用花钱。” 傅小虎觉得有道理,也向姑娘们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他也看呆了。这些姑娘都太漂亮了,甚至比翡翠还要漂亮。朝岚谷里年轻的女孩不多,翡翠是最漂亮的。当然,这个结论是他们这帮坏小子暗地里排出来的。李凤岚太没女人味,琥珀太傻,翡翠除了待人冷漠,基本上没有缺点。所以翡翠在谷里比李凤岚更招人喜欢。 实际上,百花楼的这些姑娘们没有翡翠漂亮,即便那些有名的花魁也比不上翡翠,但是架不住人家穿的好、打扮的好啊,这俩傻小子哪见过什么市面。看着那些妆容恰到好处,衣着大胆放肆的姑娘,着实让两个人开了大眼。 百花楼临街的二楼走廊上,一个香肩半露的粉衣女子朝过往的人群丢了一方手帕。手帕飘飘下落,正好落在傅小虎的脸上。他拿起手帕闻了闻,香,太香了。 虽然千般不舍,俩人还是离开了洛阳城。洛阳的繁华让两个人大为震撼,一直到出了城,走在了荒无人烟的野外,傅小虎似乎还能听到耳朵里嘈杂的声音。有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笑骂声,当然,最吵闹的还是百花楼姑娘们揽客的温香软语。 傅小虎小声说:“昨天听郑北风说,百花楼的花魁,一晚上用不了二十两银子啊。” 谭无双一脸向往地说:“二十两?不贵。” 还是有些不舍,俩人走的很慢。前方不远处,有一辆牛车在缓慢行驶。看得出来,那牛车上是一家四口人,只是不知道这么晚他们去做什么。大晚上的,道儿上不安全,为了不让人家忌惮,两人一直都是远远地跟着。 忽然间,道旁树丛里窜出一帮人,他们手里亮晃晃的,分明是钢刀。牛车上的一家人吓得够呛,女眷们惊叫连连。 傅小虎一把拉过谭无双,躲在了旁边的树林里。 “小虎,这是……劫道!” “嘘,”傅小虎说,“小点儿声。” “不是,咱们不是要当大侠吗?咱们赶紧去救那一家人啊,谷里的老人说过,打家劫舍的没有高手,咱们不用怕。” 傅小虎摇了摇头,说:“我看这些劫匪是熟手,应该干过很多票了。他们不会杀人,如果要杀人,刚才冲出来的时候就会动手了。咱们再等等,等他们得手了,咱们跟上去,抄了他们老家。” “如果……他们家里人手多呢?” “离洛阳这么近,不会有大山匪的,人数必然不会太多。就算多,你怕吗?李凤岚他们四个人就敢打进百十来号人的嵩山派。” 这话刺激到了谭无双,他心中有火、眼里有光,仿佛下一刻就能冲进匪巢,灭了这帮土匪。 不多时,劫匪们得手,把那家人男丁打了一顿,扛着粮食细软、拉着牛车回到了树林里。这时傅小虎和谭无双才冲过去帮忙。 傅小虎问:“你们没事吧?” 离近了才看清这一家四口,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年轻男子,一个年轻女人,还有一个小女孩儿。看来是两口子带着女儿和爹去洛阳城买东西,回来的晚了被歹人劫道。 中年男子痛哭流涕:“我们一家老小过冬的货物啊,都在牛车上呢,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傅小虎掏出怀里的铜钱递给中年男人:“你们先拿着这些钱,你们的东西我们帮你追回来。你们家住哪?” 中年男子呆呆的看着铜板,这几枚铜板肯定是不够一家人吃喝的。他呆呆地说:“您二位是?” 谭无双笑着说:“我们是大侠。大叔,你快说你家住哪吧,我们好追上了把东西给你们送回去,再墨迹会儿那帮贼人就走远了。” 中年男子将信将疑,报了个地址。 傅小虎和谭无双不再啰嗦,朝着劫匪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没走多长时间就追上了那几个劫匪,他们牵着牛车,本来就走不快。两人跟着这帮劫匪,在树梢上跳跃跟踪。这帮劫匪一共八个人,勉强算是练家子,武功稀烂,根本就没注意到头顶有俩大活人。 一直跟了一个多时辰,上了一座小山,在山头上拐了好几个弯儿,终于在一处三面环山的寨子前停下了。这寨子规模不大,最多住五十多人,看起来挺寒酸。 傅小虎非常激动,两只手不住地发抖,谭无双也差不多。 那些人叫开了寨门,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等人都进去了,寨门就从里面关上了。他们仔细观察了一下,没人站岗,寨子里很黑。 “小虎,咱们动手吧。” “好!” 两人跃下枝头,在平地上一个起落,就飞进了低矮的木栅栏。他俩人轻功虽然比不上李凤岚他们,但是也不错,落地没声音。那些正在瓜分财物的劫匪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傅小虎大喝一声:“你们这些贼人!光天化日竟敢拦路打劫!小爷我这就替天行道。” 劫匪们很纳闷,一,这俩人哪来的?二,什么光天化日?这哪儿看出太阳的? 这匪寨里拿得起刀的有二十多人,这俩愣头青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二对二十?何况匪寨大当家是个高手,中午还有俩不知死活的武林人士来找死,被大当家一打二全给绑了。 劫匪们也不含糊,抽刀就向两人袭来。 傅小虎和谭无双功夫不错,但是没有跟人厮杀过,而且手里没有兵刃,一打起来有些手忙脚乱。这跟想象中一掌一个略有不同。不过俩人也没乱多长时间,适应之后这些劫匪就开始节节败退。 俩人也没下死手,打的起不来就行。不多大功夫,还能站着的劫匪就只剩三个了。那三个人看着傅小虎他俩,瑟瑟发抖。 正在这时,匪寨内部传来一个浑厚的嗓音。 “何人闯寨?!” 三个劫匪如见救星,急忙高喊:“当家的!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辈儿!” 话音刚落,傅小虎就看到一个人熊一般雄壮的黑影向他俩冲来,两人急忙迎战。这个魁梧汉子练的是横练的功夫,颇有造诣,跟刚才那些臭鱼烂虾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但也就如此了,在傅小虎和谭无双两人联手下,不出十个回合就被制住了。 这下,劫匪们傻眼了。大当家是个高手啊,连他都打不过? 匪寨大当家也很诧异,这俩少年功夫是不是有点儿好过头了?不会是哪个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吧? 傅小虎看着躺在地上的山匪们,刚想说点什么,突然间,匪寨的各个小木屋里,一群女人小孩冲了出来,他们挡在了这些山匪面前。不过天太黑,傅小虎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谁知躺在地上的山匪们怒了。 “娘们儿家的!谁让你们出来的!给老子回去!” “回屋躺着去!败家玩意儿!” 傅小虎和谭无双懵了,这是唱哪出?他们看过不少江湖画本,没有哪本说过山寨里有女眷啊?这些女人……是这些山匪的家眷? 女人们并没有离开。一个为首的中年妇人突然跪倒在地,她带着哭腔说:“两位大侠!您行行好!别杀我们!” 山匪大当家愤怒的站起来,一把把中年妇人拉到身后,怒吼:“凑什么热闹?!给老子滚回去!” 中年妇人用力抓着山匪头子的手,苦苦哀求:“当家的,你就别硬气了,咱们给两位少侠认个错!命要紧啊!” “娘们儿懂什么?!给老子滚!老子死也是条汉子!绝不认怂!” “哼,”傅小虎冷笑,“汉子?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算什么汉子?” “哼,”匪寨首领还以冷笑,“世道艰难,讨口饭吃而已。要杀要剐请自便,不必多言!” 傅小虎找了个石墩子坐了下来,他缓缓开口:“刚才被你们打劫的那一家人,牛车上是他们过冬的货物,没了这些东西,他们一家四口都会饿死。” 匪寨首领说:“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全寨人都会饿死。” “你们有手有脚,只要肯干,就不会饿死,何必损人利己?”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落草为寇?如果有好生计,谁会上山当匪?你们功夫不错,穷文富武,说不定是哪个世家的少爷公子,你懂我们这些底层江湖人?我们这些人里,有被仇家灭了满门的,有被逼无奈的,要说理由,我们每个人都有理由。” 傅小虎指着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笑问:“你看我这样的,像是世家公子吗?” 匪寨首领说:“不是富家公子,那也是哪个大门派的高徒。” 傅小虎沉默了,不是他没话说,他小时候也被谷里长辈们逼着读书,书上的道理他也懂很多。可是有用吗?老天不公,世道晦暗。他刚入江湖两天,就被人骗了两次,每次都让他对这个江湖有了全新的认识。 有一点,他确信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对的,那就是:这个江湖,不是非黑即白的。 傅小虎沉思良久,问:“你是大当家?” “对。”回答的很硬气。 “那从今天起,你是三当家了。” 山匪们傻眼了,这是几个意思? 傅小虎指着自己说:“以后我是大当家。”又指着谭无双说:“他是二当家,你是三当家。” 山匪首领有些抓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傅小虎站了起来:“我要带你们活个人样出来。” “我们凭什么认你当大当家?” “你们有的选吗?” 是啊,有的选吗?人家两个人就把你们山寨平了。所有山匪都不说话了,形势比人强。 傅小虎说:“你们几个,刚才打劫的,把东西送回去。” 一个山匪唯唯诺诺地问:“送哪去?” 傅小虎把地址告诉了他,又说:“当然,你们也可以抛弃他们自己跑,随你们便。天不早了,晚上冷,别把小孩儿们都给冻着了,都回去睡吧。” 没有人动。 第四十一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5) 谭无双不屑地说:“你们怕啥?我们要是杀你们,早动手了,赶紧回去睡吧,看把小孩儿冻的。对了,给我们腾出一间屋子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傅小虎的这个说法过于儿戏了。这群山匪,虽然都是苦出身,但是有几个身上是背着人命的,有几个是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才当的山匪。 不过这一夜还是安稳度过了,这两人强悍的战斗力山匪们见识过了,如果晚上趁他们睡觉偷袭,成功了倒还好,要是失败了,他们可都要交代了。再说了,这俩武功不凡,保不齐真是哪个大门派的高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被人打伤门来,下场可想而知。 出谷第二晚,俩人好歹是睡上了像样的床。 这个匪寨很像朝岚谷的居住区,分各家各户盖的房子,好多山匪也是拖家带口的。山寨里一共五十多人,二十来个大老爷们儿,剩下的都是女人和小孩儿。 第二天一早,傅小虎二人起床,早有人给准备了洗漱用具和早饭。俩人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伺候,有些不适应。 吃完饭,山匪老大找到了他们。昨晚天黑,没看清这人的面貌,现在天亮看清楚了。是个长得很粗犷的人,看起来五十多岁,身量高大,一身凸起的腱子肉,看起来就是个猛人。 “两位,”这山匪头子语气还是不太客气,“您二位住了一宿,也吃过饭了,咱们该谈一谈了。” 傅小虎问:“谈什么?” “昨晚您说带我们活出个人样来,我想了一晚上,您应该是热血上头随口一说。我们这些人,烂泥扶不上墙,犯不上您二位费心。” “你这话说的,”谭无双有些不服气,“爷们儿看起来像是爱说笑的人?” 山匪头子冷笑:“那您二位倒是说说,怎么让我们活出个人样?我叫王无病,早些年是少林俗家弟子,早些年一怒之下杀了仇家满门,被江湖人悬赏追杀,不得已才到了此处。说起来,我跟其他人比起来算是有出息的,剩下的都还不如我。” 傅小虎笑着问:“三当家,你甘心一辈子窝在这山寨里?保不齐哪天哪个大侠看不下去,过来把你们灭了。你们看似吃喝不愁,实则每天都提心吊胆。昨天那女人,是你老婆吧?你这个岁数,应该还有孩子,你忍心他们跟你一起担惊受怕?” “我不忍心,我也想活出个人样,”王无病说,“可是我能吗?如果您觉得能,您给指条路出来。” 傅小虎拍拍屁股站起来,说:“不用担心,自然有办法。对了,带我参观参观我的山寨,也跟我讲讲你们每天都干点儿什么?” 这座山叫“碾子山”,因为山顶有块巨石,像一个碾子。山寨本来没有名字,但是山下居民们称呼他们为“碾子山响马”,所以这山寨就叫碾子寨了。山寨确实不大,二十多间简陋的木屋,但是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也养了一些鸡鸭牛羊。听王无病说,山后面还有他们几亩农田,闲时也种些粮食。 没多大工夫就转完了整个山寨。 现在山寨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他们害怕,怕这两位爷一怒之下把他们给屠了。 “就这些了,”王无病倒也老实,“库房里还有些钱财,不多,百十两,您二位要是想走了,钱随你们拿去。” 傅小虎笑着说:“挺好,这不家资听殷实的吗?行了,没你事了,先回去吧,中午吃完饭把大家聚起来,我教教你们怎么活出个人样。” 王无病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傅小虎站在山门口,眺望着远处的大山,此刻,他心中非常惆怅——昨晚那就是热血上头,见不得人间疾苦,所以才说了那个话。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有个屁的本事。他俩人从谷里出来一共才三天,就第一天吃了顿好饭,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山寨里这五十多口子,他哪有那个本事。 可是牛已经吹出去了,不硬着头皮上不行。 谭无双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他现在全听傅小虎的。昨天晚上打斗的时候,第一次跟人搏命厮杀,没有经验,导致谭无双胳膊不小心被划了一刀,当时情绪激动,没感觉出来疼痛,到晚上睡觉才发现胳膊上有个口子。刀口虽然长,但是并不深,昨晚随便用布条包扎了一下。现在他把布条拆开,不知道从哪拿了些药草涂在了伤口上。 傅小虎问:“胖子,你哪来的药?” “哦,咱刚刚参观他们药房的时候,我见到几味草药。小时候侯爷不是教过咱们吗?我一看那几味草药凑一块儿正好是金疮药,就抓了一些。” “哦,这样啊……等等!”傅小虎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盯着谭无双胳膊上的草药看了看,然后跑到寨子中央大喊:“爷们儿们都出来!我有话说!” 王无病心说:你不是说中午才让大家聚到一块吗? 无奈,只好,把山寨里的男人们全部叫了出来。这群人分两排站好,傅小虎站在他们面前,他从谭无双手里抢过一把草药,大声问:“你们认不认得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 傅小虎又问:“你们这儿有药房,肯定有大夫的,哪个是大夫?”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唯唯诺诺地举起手:“我、我……” “你过来。” 年轻人走到傅小虎旁边。 傅小虎指着草药问:“金疮药你会配吗?” 年轻人木讷的点点头。 傅小虎又问:“这样的金疮药你见过马?” 年轻人翻了翻傅小虎手里的草药,皱着眉说:“没……这是,金疮药?……哎?哎?!秒啊!秒啊!这、这、这寒暑搭配,秒啊!” 傅小虎双眼放光:“你没见过这种配方是吗?” 年轻人兴奋地说:“我家世代行医,我爹配药出错,把人给治死了,人家要杀我全家,我才跑到山上来的。我医术还是很扎实的,但是这配方我没见过,也没想过,这真是巧夺天工!” 傅小虎一拍手,大喝一声:“好!” 这声“好”震彻云霄,把众人吓了一个机灵。 傅小虎问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星宇。” “好,陈星宇,你认不认识这些草药?” “我当然认识。” “这些草药好搞到吗?” “恩……碾子山上到处都是,不难搞。” “好好好,我再问你,一般金疮药什么价格?” “呃,也就几个铜板一丸。” “那这种可以卖多少?” “这种有奇效的,至少能卖到二十个……铜板吧!” “现在药房里的药,按照这个配方做,能做多少丸?” “我算算啊,大概能做一千丸吧。” 傅小虎双眼光芒更盛。这些山匪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傅小虎的意思,他大概是想卖药挣钱。 傅小虎大声说:“我这里还有其他药方,这种金疮药只是其中之一。你们想一想,我们一丸卖二十个铜板,一千丸是多少?” 谭无双算了算,脱口而出:“两千个铜板!差不多是二十多两银子!” 这二两银子一出口,山匪们觉得不可思议了。往常出去劫道,运气好了也才十辆左右,现在光靠金疮药就能一次二十两?碾子山草药很多,往常都是这位陈大夫一个人上山采药,这要是发动所有人采药,这劳动力一下翻了五十多倍。五十多倍,那就是一千多两银子啊。要知道他们劫道这么些年,才勉强攒了百十两银子。 这一下,王无病有些相信傅小虎的话了。 傅小虎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再想什么。三当家。” 王无病急忙说:“您说。” “你去挑十来个认真仔细的,男女老幼都行,让二当家和陈大夫带你们学习辨认草药,争取三天内让他们学会认识这几种药。再找几个机灵的,跟我去卖药。胖子!” 谭无双问:“啥事?” “你现在先跟陈大夫去药房,把药丸做出来。” 打打杀杀、心惊胆战的日子过久了,现在突然有了“平静生活”的念想,虽然傅小虎和谭无双到碾子寨还不到两天,但依然激起了一部分人的干劲。不到半天时间,谭无双和陈星宇俩人就搓了五百多枚药丸。 傅小虎命人把药丸用纸包好,全部带上,领着几个人下了山。 下了山,傅小虎有些傻眼:药是有了,怎么往外卖呢? 跟着他下山的有三个人,一个是陈星宇大夫,剩下两个是山寨里的年轻人,十六七岁。 站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个,傅小虎有些郁闷,又头脑一热说出了卖药这种话,现在冷静下来了,怎么也想不出去哪卖。 陈星宇小心翼翼地说:“大当家,我有个主意。” “你说。” “咱们可以卖给药店,让他们替我们卖,咱们只要付一些佣金就行。” 陈星宇是医学世家,家里也卖药,对这种事自然一清二楚。 傅小虎问:“卖给哪里的药店?” “最好大一些……我知道洛阳有一家妙善堂。” “走!去洛阳!” 碾子山离洛阳不远,天黑前四个人就到了。妙善堂规模不小,稍微打听就找到了具体位置。他们来的这个点儿有些尴尬,人妙善堂已经准备关门谢客了。 看着正在挂门的药铺伙计,傅小虎急忙跑过去,说:“伙计,你先停一下。” 伙计问:“客爷,咱们关门了,有事明天再来吧。” “不不,我不是来看病的。” “那您是来干嘛的?” “我是卖药的。” “卖药?什么药?” “金疮药。” 店伙计笑了,他虽然不懂医术,但是知道这金疮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配方,哪家药房还没点儿金疮药了。看眼前几个人打扮的比乞丐强不了多少,想必是偷了谁家的药,急于变现。 伙计不屑地说:“算了,金疮药咱们不收。” 说着就要撵人。 第四十二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6) 傅小虎眼看生意要黄,急的大喊一声:“我这药!我这药!不留疤!” 店里坐镇的大夫刚才就听到了伙计跟这几个人的对话,但是并没有在意,直到傅小虎喊出“不留疤”这仨字,大夫有点儿兴趣了。 妙善堂的老大夫已经六十多岁,但是身手利索,没有老态。 老大夫走出大门,看着眼前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年轻人,笑着问:“年轻人,你刚才喊的,不留疤?” 傅小虎心说:有门儿。 他急忙说:“老先生,是我喊的。” “有点儿意思,把你的药给我看看。” 傅小虎掏出一丸递给老大夫,老大夫把药丸捏碎了闻了闻,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然后又使劲闻了闻。再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给自己手背上来一刀。不等众人制止,他就把碾碎的药丸涂在了伤口上,然后静静地盯着伤口。 “哎呀呀,”老大夫感叹,“这刚涂上去,灼热,麻,痒,这就已经开始生肉了?哎呀呀,年轻人,你这药丸的配方……哎呦,是我坏了规矩,不该问的,不该问的。年轻人,你这药,多少钱一丸?” 傅小虎颤颤巍巍地伸出五根指头——从老头的眼神里,他看出来了,自己这药,绝对不止二十个铜板!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说:“五十个铜板啊?贵了……不过嘛,也不是不行。这样吧,今天我们掌柜子不在,我做个主,你这药丸我四十九个铜板收,怎么样?” 傅小虎点头如捣蒜。 老大夫又问:“你身上有多少丸?” “五、五百多。” “行,我这儿全收了。” 一旁伙计急忙说:“刘大夫,这事咱们是不是跟掌柜子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过了这村没这店!取三十两银子去!” 伙计赶忙回店里取钱,门外面,老大夫笑着问傅小虎:“这位小友,家里是行医的世家?” 傅小虎摇头:“不是,方子是有缘人给的。” “你这药,一天能出多少丸?” 傅小虎留了个心眼,反问:“您这儿一天能卖出多少?” “哈哈哈,”老大夫笑着说,“不瞒你说,我这儿普通金疮药一天能卖五十丸左右。” 傅小虎有些黯然失色:怎么才五十丸? 老大夫看出了傅小虎的脸色,又说:“不过嘛,这只是总号的数量,妙善堂在各地都有分号。这么说吧,你有多少,我们就收多少。” 傅小虎这才笑着说:“成!” 不大一会儿伙计拿着三十两银子出来交到了老大夫手上,老大夫掂量了一下,笑着说:“小友,三十两收你五百多枚,不过分吧?” 何止不过分,简直太不过分。 “但是,”老大夫又说,“我可有个要求。” “您说。” “你这药,只能卖给咱们妙善堂。” “没问题。” “拿钱,多出来的算以后的订金,以后咱们是一天一结,还是月结?” “咱先日结,一个月后,月结。” “那你能保证每天送多少过来?” “每天送我这儿走不开,以后我十天一送,一次送五千枚。” “成!对了,年轻人,姓甚名谁啊?” 傅小虎想了想,回答:“傅不凡” 老大夫是个爽利人。 从洛阳城出来,傅小虎怀里揣着三十两银子,只觉得通体舒畅,比跟琥珀切磋赢了还舒坦。 走在回山寨的路上,陈星宇小声问:“大当家,一天五百丸不算多,咱们为什么不多卖点儿?” 傅小虎回答:“咱们不止这种金疮药,回去我跟二当家好好想想,还有别的用得着的药房。” “您,恕我直言,”陈星宇小心翼翼地说,“您这药方……不简单,不是普通大夫能琢磨的出的。” “没错。” “如果我没猜错……是药仙谷的手艺吧?” “你知道?” “恩,祖上跟药仙谷有些渊源,高曾祖曾师从药仙谷,说起来,我们也算药仙谷的旁支。” “那你们怎么没有这种配方?” “这配方想来是哪位前辈后来弄出来的。” 傅小虎想了想,还真是,这药房确实是侯神医到了朝岚谷之后才想出来的。也就是说,整个江湖,只有他们朝岚谷有这方子。 傅小虎问陈星宇:“你医术似乎也很好,躲避仇家,换个地方行医也能过个体面人生吧?怎么屈尊在碾子山?” 陈星宇回答:“我本来没想在碾子山,但是前年途经此处,被大当家、不是,被三当家掳了去。当时寨子里有女人生孩子,他们没有大夫,也不敢上洛阳城请大夫,正好我是,就把我抓去了。本来他们也没想留我,但是我看寨子里的孩子们多有顽疾,医者父母心,不忍他们受罪,所以选择留下来了。不过,他们对我很好,从来不为难我。” 江湖不是非黑即白,这是傅小虎这几天明白的道理。 回到山寨,当傅小虎拿出三十两银子的时候,整个山寨都沸腾了。虽说以后不是一天三十两,而是二十五两,一个月就是七百五十两,这个钱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寨子里满打满算也不到六十人,一人一个月敞开了花也花不了二两,算下来一个月能有六百两多的盈余。 这下,王无病服气了,这俩年轻人,真有本事。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干刀口舔血的勾当? 当然,傅小虎并不满足小富即安的生活,他有别的打算。 … 南屯镇,镇远镖局,炸锅了。 “当家的,我就说了,别太过火,你偏不听!”难得,这次不是李昌年教训刘亚峰,而是掉了个个儿,现在是刘亚峰在教训李昌年。 “现在咋办嘛?俩孩子不见人影,是死是活不知道,咱们怎么跟楼主交代。” 李昌年也憋着一肚子火,他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刘亚峰现在的话无疑是在拱火。 “怎么交代?!”李昌年爆发了,“行走江湖!哪有那么顺利的事?!发下人去给我找!你!跟我去找老崔!我非得把老崔的皮扒了不可!” “甭找了!”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自己来了!” 来人正是崔管家。 李昌年瞪着眼,一步跨过去,死死地抓住崔管家的手:“你说的!给俩孩子找了个活!人呢?人呢?!” “你看你,”崔管家倒是不着急,“咱们这么多年老街坊了,我会坑您?您这么大岁数,怎么比小孩儿还沉不住气?” “废话!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拆了你们家!” “别生气,俩孩子没事。” “没事?” “那他们在哪呢?” 其实从傅小虎他们出了南屯镇,崔管家就派人远远地跟着。听着崔管家讲完,没想到李昌年更放心不下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失魂落魄地说:“完喽,俩孩子落草为寇喽。” … 沈香枝在庐州跟扬帆两人告别后,就独自前往药仙谷。她只有一个人,按理来说应该很快到达,可是不知为何,她走的很慢,似乎不情愿去,可是又不得不去。原本五天的路程,她走了十来天。 可即便再不情愿,药仙谷也已经近在眼前。她抬头看着天,心中想着:朝岚谷的人,也快到了吧。 正想着,“药仙谷”几个大字已经出现在眼前。中秋前,药仙谷发下英雄榜,说是从西域求得两株雪莲花,要搞一次比武大会,优胜者可以活的一株,剩下一株拍卖,价高者得。这雪莲花是传说中的神药,既可益寿延年,又可增进修为,是不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因此这时间,药仙谷入口处,行人络绎不绝。除了大部分武林人士外,也有一些民间富商。 沈香枝对这雪莲花不感兴趣,她也不是为这个来的。 在随着人群进谷的时候,沈香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在庐州城遇到的许轻尘,她皱了皱眉,心想:他怎么也来了?不过就是这么一想,并没有上去打招呼,而是拉起脖子上的黑纱,遮住脸庞,加快了进谷的速度。 许轻尘三人本来会早几天到达药仙谷的,但是怕遇上夜羽小筑的追杀,一直在换道走,加上靳花颜身体不好,在路上耽搁了几天,因此这个时候才到药仙谷。 马车里,靳花颜的情况不好,从早上开始就在咳嗽。 许轻尘担忧地问:“张大哥,嫂子怎么样了?” 张渊回答:“老样子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许轻尘想了想,说:“其实,我早就有句话想问。” “什么话?” “嫂子身体不好,药仙谷的神医也说她需要多休息,可是你们一路天南海北的走,嫂子这病……” 这话说完,马车里的靳花颜笑了,笑声很清脆,像十来岁的少女,她笑着说:“多谢轻尘兄弟关心。这不怪他,是我让的。” 张渊不好意思地说:“你嫂子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一直待着,她说,以后就算死,也要死在路上。” 许轻尘说:“别提死,怪不吉利的。” 靳花颜说:“不碍事,我本来也不在乎生死。小时候知道身体不好,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我很怕,怕的不是死,而是怕死之前没看到最想看的景色。” “嫂子喜欢风景?” “恩,名山大川,千年古刹,历代王朝的都城,从西域到东海,从雪原到云南毒林,这些地方,我都喜欢。我死之前,一定要全部看一遍。” 张渊说:“若不是你嫂子身子突然恶化,我们这会儿估计已经到波斯了。” 许轻尘不再说话,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理解这对儿夫妻。他们不求什么功名利禄,只求一生过的潇洒自在。这样的人,这个天下不会太多。 正想着,忽然看到前方有个似乎见过的背影,心中想了想:这不是在庐州城见过的沈香枝吗?她怎么也来了?她的两个下人呢?不过此时入口处人太多,他也不好打招呼。 第四十二章 药仙谷 药仙谷规模不小,虽然常年只有几个弟子,但病房至少能容纳两百多病人,因此打杂的不少。往常的时候,即便没有这次比武大会,药仙谷的病人也是常年满员状态。为了这次的比武大会,药仙谷花巨资打造了一所“药仙楼”,为的就是让来参战的武林人士们有个住处。 药仙谷不缺钱,他们搞武林大会也好、拍卖雪莲也好,都只是为了进一步提高知名度罢了。 沈香枝并未像那些武林人士那样入住药仙楼,而是直入药仙谷深处。一个送药的小童见到她,急忙迎过来。 “沈门主,您来了。” 沈香枝点了点头,没说话。 小童放下手中药,擦了擦手,说:“请随我来。” 沈香枝跟着小童走进不远处的药房,又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个幽静的别院里停下了。 “沈门主稍等,我去向小姐通禀。”小童年级也就八九岁,但说话做事像个成年人一样。 沈香枝却说:“不必了。” 不等小童反对,她径直走向别院的一间木屋,推门进去,屋子里是浓烈的药香,熏得人头脑发昏。地上桌子上摆满了药匣子,屋子一侧,原本是屏风的位置被一条厚厚的帷幔取代,让人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她刚进屋子,帷幔里就传出一个女声。 “你来了。”声音不太能听得出年纪,像二十多岁,也像四十多岁。 沈香枝并未回答。 那个声音有些愠怒:“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香枝并未理会这句话,说:“我已经通知朝岚谷的人了。” “你几天前就该到的。” 进了门,俩人一共说了四句话,哪句都没挨着。 沈香枝不说话。 帷幔后的女人又说:“不要命了?” “命是我自己的。” “你现在不能死,也不想死。你的药,几天前就吃完了吧?真是大胆,不怕死在路上?” “你几时这么爱说废话了?” 帷幔一动,一个什么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沈香枝顺手一接,是一个药瓶。 “哼,拿了药就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沈香枝笑了,笑容有些狠辣、不屑。她并没有走,而是直接掀开帷帐走了进去。帷帐里,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坐着,女人的面前摆着一张条几,条几上有一盏油灯和几本书。她似乎没有感觉到沈香枝进来,或者说,根本就没在乎。 沈香枝拿出钢伞,按下机簧,钢伞前段吐出一尺来长的钢针,她把钢针轻轻抵在那女人的后脑勺上,冷笑一声,说:“李凤瑶,我若要你死,你早已经尸骨无存。” “哈哈哈,”女人突然笑了,笑的弯下了腰,似乎是听到了非常搞笑的事,“杀我?你敢吗?凭你那点本事,离了我你能撑几天?听说你去了庐州,我还是高估你了,这么笨的主意你也想得出来?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狗屁门主了?” 沈香枝并没有生气,她收回钢伞,俯下身子,凑到李凤瑶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李凤瑶的身体突然怔住,她似乎说不出话了。 沈香枝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她说:“互相拿捏而已,你……还没你女儿聪明。” … 李凤岚他们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快到药仙谷。这一路虽然算不上无聊,但绝对不轻松。越往南天气越热,为了躲避太阳,只能走小路,但是小路崎岖,这一路可是够颠簸的。而且,小路上人家少,免不了要露宿野外,十来天下来,他们好好在床上躺着的时间一共只有三晚上。 马车上,李凤岚和琥珀无精打采地趴在车窗上,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这也怨不得她们,刚出洛阳的时候,李凤岚虽然觉得近期不会有人来暗杀自己,但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谁知道走了一路,还真没遇上一个埋伏,一行五人不免有些倦怠。 李凤岚有气无力地问朱明玉:“朱道长,还有多长时间到药仙谷?” 朱明玉掐指一算,回答:“快则三个时辰,慢则一天。” “哎……”李凤岚叹了一口气,“我要是见到荆棘门的沈门主,一定要揍她一顿,没事让我去药仙谷干嘛,好好在洛阳待着不好吗?听说洛阳已经入秋了,天气很凉爽。” 朱明玉笑道:“你们从小在北方长大,肯定没见过南国风光,不如趁这次好好欣赏一下。” 这一路倒是见过几个惊艳的景色,但是好风景不能当饭吃,只能解一时心宽,回过神来,还得赶路。 朱明玉经常行走江湖,虽然李凤岚他们有所倦怠,但是他可不敢,敌人往往在你最不懈怠的时候出现。不过现在确实安全,他们此刻正行走在一个林间小路,此刻是大晌午,没人在这个时候埋伏。 再者说,他们进树林的时候,走到哪,哪里的林中鸟就被惊飞,显然不会有埋伏。 然而,树林深处的某个树杈上,一个披着黑袍的人正坐在那里。黑袍非常宽大,从头遮到脚。在这让人喘不气的热浪里,打扮成这样显然是有什么大病。 树下,一个年轻人靠着树干,一脸笑意地看着一只落在手指上的麻雀。 年轻人抬起了头,他左脸看起来有些俊美,但是右脸遍布烧伤,甚至没有眼皮,格外瘆人。 年轻人对树上的黑袍人开口说道:“饕餮前辈,他们到了。” 树杈上的人开口了,声音苍老而嘶哑:“打起精神,那两个丫头不好对付。” “凭前辈的见识,她们在当年能排到第几?” “傅严合以下无敌手。” “难啃,我就说这一单我不想接,非要拉上我。” “废话少说,让你的鸟动起来。” 年轻人不情愿的挑了挑左边眉毛,然后,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这个口哨惊到了朱明玉。 林中鸟没有惊飞、口哨。这让朱明玉想到了一件非常不愿回想的事。 朱明玉大喝一声:“丢下马车!咱们跑!” 李凤岚有些疑惑,问:“怎么?吹口哨的人很厉害?” “是!” 接触了一段时间,李凤岚知道朱明玉是个冷静的人,只要天塌不下来,他不会失态。可是看现在的朱明玉,脑门上都是冷汗。李凤岚意识到了危险,拉起马车里的琥珀和翡翠就跳出了马车。 暮云突然说:“跑不了了。” 暮云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听什么。 琥珀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暮云没有回答琥珀的话,而是睁开眼睛,大声问朱明玉:“朱道长!他们是不是有用毒的高手?!” “对!”朱明玉咬着牙说,“晚了,晚了,听到口哨声就已经晚了。躲不掉了,各位,准备应敌!敌人有两个,一个用毒,善于放毒雾。另一个更善于用毒,他养了一堆鸟!一堆带毒的鸟!快用布块遮住口鼻,记住!千万不要受伤!也不要跟他们的皮肤有接触!” 几人不敢怠慢,急忙撕下袖口的衣服遮住口鼻。 树林中,年轻人静静地听着李凤岚等人的动静,笑着说:“这个朱明玉,是个麻烦。虽说不愿意接这个活,但是饕餮前辈,我还是得谢谢你。其他几个人交给你,朱明玉留给我。” “你小子倒是会揽活,把难缠地留给我。” “能者多劳,您老人家比我厉害。” “油嘴滑舌,别废话了,动手吧。” 李凤岚这边如临大敌。朱明玉盯着四周,小声说:“等会儿听到口哨声,一定要注意头顶的鸟,这些鸟都是毒缸里泡大的,剧毒无比。” 李凤岚问:“然后呢?” “极尽所能吧,各位。” 又一声口哨响起,四面八方传来鸟类扑扇翅膀的声音,不大一会儿,一群各色鸟类向他们袭来。数量之多,让人头皮发麻。 除李凤岚外,其余四人纷纷拔出兵刃,将攻击他们的鸟击落。这些鸟离近了看,一个个毛色暗淡,甚至有几只鸟身上除了羽毛,其他毛发都已脱落,裸露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被斩落的鸟刚落在地上不久就开始腐烂,空气中的味道极其熏眼。 李凤岚没有参与攻击,而是想尽办法躲避这些鸟。如果对面来的是人,哪怕是百十号人李凤岚也不怕,大不了跑嘛。可是现在这漫天飞禽,根本不敢施展轻功。这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向他们走来,鸟群围着他们转,看不清两人的高矮胖瘦。 “小心!有人过来了!”李凤岚大喊。 随着她的喊声结束,那两个人突然加快了速度朝他们冲来。翡翠和琥珀没有多想,向那两人迎头杀去。 这两个人都没带兵刃,单凭一双肉掌攻向两人。翡翠和琥珀想到刚才朱明玉的话,竟然一时不敢接手,只得周旋。 打斗期间,他们看清了这两个人,一个老者,一个年轻人,只是……年轻人一半脸全是疤,连眼皮都没有。而老者……整张脸只有薄薄一层肉,好似在骷髅上蒙了一层红纱。琥珀天生胆小,被吓了一跳。翡翠虽然什么都不怕,但还是怔了一下。 年轻人不理会翡翠和琥珀,径直杀向朱明玉。 莫长风说过,这个江湖,没有人能打得过联手的翡翠和琥珀,这话没错,但是对上这个老者,莫长风失算了。老者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他的双掌一直萦绕着似有似无的黑色雾气,这大概就是刚才朱明玉说的那个“善于用毒雾”的人。 这毒雾极其诡异,沾到两人的兵刃,毒雾竟然顺着兵刃爬了上来!两人用力甩了好几下才将毒雾赶走。 不到四分之一柱香时间,空气里就布满了腐烂的臭气,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奇怪气味。众人知道,这气味就老者手上黑色烟雾的味道,因为……他们觉得,闻到那股味道的时候,自己的皮肤有些发麻。 那些鸟是年轻人操控的,他跟朱明玉交手之后,大部分鸟都在攻击朱明玉。年轻人武功一般,但是加上那些不知从哪出现的鸟,让朱明玉打的极其狼狈。 “朱明玉,”年轻人打的很轻松,“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嘿嘿。” 朱明玉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几年前的回忆不断涌上心头。 太原,山坳里的小村庄,逃命的男男女女,惨死在眼前的小孩。朱明玉的双眼逐渐通红,剑法愈来愈凌厉。他紧紧咬着牙,没说一句话。 暮云一直守在李凤岚身边,替她抵挡着袭来的鸟儿。 李凤岚觉得不对,不是这样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四十三章 强敌 难道他们是想拖住他们,然后靠老者的毒雾耗死他们?不是的,这些毒雾如果直接吸入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现在只是让他们的皮肤发麻而已,不直接接触似乎没有那么强的毒性。那边朱明玉逐渐占了上风,翡翠和琥珀习惯了老者的攻击方式,开始渐渐把他压了下去。 “不对啊……”李凤岚默念,“莫非……他们有后手?”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这个想法,她忽然看到,天空的鸟群中,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坠落……或者,以极快的速度射下来。 李凤岚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她在极度紧张的时候会进入这种状态,这个时候她的反应力会非常的快。她看到了,那个急速射下来的东西,是一柄闪着绿光的飞刀!那柄飞刀瞄准的人是琥珀。 来不及多想,李凤岚俯身捡起暮云的剑鞘,一跃而起,冲着那柄飞刀飞去。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脸和手臂被几只鸟的爪子抓伤,但是她没有在乎。极限速度的李凤岚快到没人看到她的动作,远超那柄飞刀的下落速度。 离近了之后,李凤岚猛地一挥剑鞘,可惜剑鞘击中飞刀尾部,并未击落但是让飞刀改变了些许方向。 还没有来得及庆幸,李凤岚感到头顶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压了下来,她抬头望去——只一个带着面具黑衣人,他的右手手掌正在蓄力,而且她还看到,那只手,是绿色的。此刻她已身在半空,无处可躲。 地上的琥珀注意到这个变故,也看到了出现在李凤岚头顶的人和那柄飞刀。情急之下,琥珀没时间理会飞刀,她伸出右手,连续点击自己的灵墟、中府、天窗三个穴位。之后,琥珀气沉丹田,冲着李凤岚头顶的人大吼一声:“滚!” 蓦地,这声“滚”掀起了一阵狂风,将半空中的飞鸟震落,也让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心神不宁。 头顶那人明显愣了一下,手掌的上绿光也变的暗淡,但是那一瞬间之后,他冲着李凤岚的小腹重重地拍下一掌。 琥珀趁着所有人失神,也从地上一跃而起,但是她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黑衣人的手掌。就在黑衣人的手掌接触李凤岚腹部的一瞬间,琥珀将内力聚到右手,一掌拍向李凤岚的后腰。 黑衣人只觉得,虽然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中了,但是紧接着,不等自己将内力注入,一股强横的内力就将自己的手掌振飞。 李凤岚先是感觉腹部一阵轻微疼痛,紧接着,这份疼痛开始放大,随后便席卷全身。喉头一甜,李凤岚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急速坠落。她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赶来的暮云稳稳接在了怀里。 落了地的琥珀没有放松警惕,向着还在半空中的黑衣人又拍出一掌,一股看不见的巨力击中黑衣人胸口,将他打出去五米多远。 刚才从李凤岚起跳到琥珀拍飞黑衣人,仅仅兔起鹘落之间。 翡翠将刚才的事看在眼里,见到李凤岚口吐鲜血,一向没什么感情的翡翠睚眦欲裂。她左手捏剑诀,右手高举长剑,然后猛地调转剑尖,剑尖指地。 “宵小!”翡翠怒喝一声,再现剑仙风采,长剑化作万道光点刺向老者。老者微微一笑,并未硬接。而是跳向远处,躲开这雷霆一击。 “走!”老者嘶哑的声音传来。疤脸年轻人有些不痛快,对朱明玉说了一句:“先留你狗命。”说完,趁着飞鸟掩护,逃之夭夭。 不多时,连天上的飞鸟都散去了。很明显,他们的目标就是李凤岚,得手之后就不再纠缠。 翡翠琥珀朱明玉急忙查看李凤岚情况。 翡翠问:“她怎么样了?!” 暮云摇摇头:“不知道。” 躺在暮云怀里的李凤岚紧闭双眼,身体在不停抽搐,每抽搐一次,口里就会吐出一口鲜血。 朱明玉对翡翠和琥珀说:“你们检查一下她的小腹!” 翡翠把李凤岚从暮云怀里抱过来,并对他们两人说:“扭过头去!” 暮云和朱明玉急忙背对她们,琥珀解开李凤岚的衣裙,只见李凤岚的小腹上有一个可怖的黑色掌印,掌印的边缘,蛛网状的黑色纹路正在蔓延开来。 翡翠将李凤岚的情况跟朱明玉说明,朱明玉懊恼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想找一下刚才那个黑衣人,这才发现,虽然他被琥珀所伤,但是并没致命,此刻他早已逃的不知所踪。 “千毒手,”朱明玉说,“麻烦了……咱们快去药仙谷!只有他们能救!” 朱明玉说完,翡翠和琥珀不再犹豫,抱起李凤岚就向药仙谷方向冲去。朱明玉和暮云的轻功不如她们两个,好在翡翠抱着李凤岚跑不快,两人勉强跟的上。跑了一会儿,朱明玉发现琥珀的右手有点儿不对劲,似乎跟不上脚步摆动,没过一会,她那条胳膊就彻底垂下了,跟断掉了一样。 原来是刚才那柄飞刀,琥珀并没有躲开,飞刀在她胳膊上靠近肩膀的位置划开一个口子。 朱明玉冲琥珀大喊:“琥珀!” 琥珀愣了一下,速度降了下来,朱明玉冲上去一把拉住她,然后冲暮云和翡翠说:“你们先走!我们等会儿赶上!” 翡翠和暮云没有停留,继续向药仙谷飞奔。 琥珀一脸焦急和疑惑,她问:“我们停下来做什么?!小姐有危险!” 朱明玉大声反问:“你呢?!” 琥珀有些纳闷儿:自己怎么了? 朱明玉对琥珀说:“你坐下,看看你的右手。” 琥珀想看一下自己的右手,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一点儿知觉都没有,根本抬不起来。 朱明玉让翡翠坐下,然后撕开她的衣袖。男女有别,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些。琥珀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她只想赶紧处理一下自己的胳膊,好去追翡翠他们,现在李凤岚的命是最重要的。 伤口已经范黑,并且没有一滴血流出。好在只是划破了皮,否则不堪设想。 朱明玉端起琥珀的胳膊,直接把嘴凑上去开始吮吸伤口。原本没有想什么的琥珀……不得不想点儿什么,虽然此刻情况紧急,但还是让她的小脸通红。 朱明玉吸了好几口,直到吸出红色的血才停下,他问琥珀:“胳膊怎么样?感觉到痛了吗?” “啊?……啊……痛。” “你脸色怎么回事?是不是头晕?” “没、没……我没什么事。” “那就好。” 朱明玉从自己衣服上撤下一块布,为琥珀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说:“咱们赶紧走吧。” 原本马车要走三个时辰的路,他们几个人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完了。李凤岚情况不容乐观,她已经不再抽搐,但依然昏迷不醒,嘴唇开始发紫,那可怖的黑色蛛网纹路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脖子上。 越着急的时候越容易出事,好不容易到了药仙谷,却看到药仙谷入口处挤满了人。 翡翠冲琥珀大喊一声:“琥珀!让他们闪开!” 琥珀再一次点击灵墟、中府、天窗三个穴位,气沉丹田,冲着入口处的人群大吼一声:“闪开!” 这一声吼叫惊到了入口处的所有人,几个内功不太强的只感觉一个霹雳从脚底板顶到了天灵盖。入口处的人群向后望去,只见一黄一绿两个女子正冲着山谷入口狂奔,离近点儿了才看到,那个绿衣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衣女子。 有见识的人知道,刚才那声吼叫是少林狮子吼,不过练这招的人不多,因为作用太小了。再加上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不同,根本就没有女人练过这招。那声“闪开”如同惊雷,怕是少林高僧也用不出这么惊人的狮子吼,何况使用者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都想到了这三人不好惹,人群竟然让开了一个通道。 在入口处维护秩序的两个药仙谷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旁有两个人影闪了进去,刚准备回头叫住他们,又有两个人影紧跟着进去了。 他们几个都没来过药仙谷,朱明玉也只是路过过。 琥珀和翡翠进了谷才发现,这药仙谷规模不比朝岚谷小,但是亭台楼阁不少,景色也比朝岚谷好看许多。 正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各位,是长风楼的人吧?” 此时他们周围人不少,听到“长风楼”三个字,那些江湖人都停下了脚步,看向了翡翠她们。 翡翠不忌讳别人目光,对刚才问话的人说:“没错。” 问话的人年龄不太大,二十来岁,不到三十,面容刚毅英武,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温和笑容。 听到琥珀的回答,男人对他们说:“请跟我来。” 朱明玉问:“你是何人?” “药仙谷掌门,韩良。” 药仙谷这一代的掌门年龄不大,但是医术高超,听说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得了个韩神医的名号。这是在药仙谷内,没人敢假装药仙谷的人。翡翠他们不疑有他,跟着韩良进了药仙谷深处。 韩良走的不紧不慢的,这让翡翠非常着急。 “韩神医,可否快一点?我这姐妹……” 话没说完,韩良笑着说:“千毒手,只要毒未攻心就有救。你这姐妹目前只有皮肤有恙,还未侵入肌理,不打紧。” 他们跟着韩良,一路走到一个僻静的别院,然后推开偏房的门,让翡翠把李凤岚放在偏房内的床上。他替李凤岚把了把脉,半晌,皱着眉说:“这一掌拍的很结实,但是为何毒侵入这么少?” 琥珀说:“我当时用隔山打牛抵消了一部分内力。” 韩良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走出屋外,不多时,他带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年轻女人年龄不大,二十左右,但是表情有些怯懦,似乎很怕生。 第四十四章 哗啦 韩良将女人带到李凤岚病床前,问:“小雅,你来来看看,她重的是什么毒?” 叫小雅的女人蹲下身,在李凤岚身上闻了闻,看了看她脖子上的蛛网状纹路,又看了看她的手,然后又脱下李凤岚的鞋,看了看脚。这才对韩良说:“千毒手,不过,毒扩散的很慢。根据四肢纹路的情况,受伤的地方应该是腹部。” 韩良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问:“那该怎么治呢?” “银针封穴,用朝她体内灌输内力,用内力化解毒素。也可以、也可以用药浴,不过,如果她丹田被毁,那就没救了。” “她的丹田怎么样呢?” “完好,只不过她内力稀薄,无法对抗毒素。师傅,我建议用银针封穴,然后找几个内功高强的人为她灌输内力。” 翡翠她们快抓狂了,他们四个都快急死了,韩良还在这儿不紧不慢地教学呢。 翡翠耐着性子说:“韩神医,可否快点为她治疗?” 韩良一拍脑门:“哎呦,瞧我这个记性,我这是老.毛病了……小雅,你留下为这位姑娘封穴。”然后他又对他们四人说:“听闻朝岚谷出来的两个姑娘内功深厚,这灌输内力的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丹田满溢即可,不能多,也不能少。” 暮云问:“不用什么祛毒的药物吗?” “我会准备的,好了,两位公子,咱们先出去吧。” 朱明玉和暮云跟着韩良出了屋子,韩良关上五门,对两人说:“两位公子可以在此等候,也可以去前厅歇息,喝喝茶。放心,谷里绝对安全。” 暮云摇了摇头,说:“我们就在此等候……韩神医,诊费……” 韩良摆了摆手:“不必操心,自有人支付。既然两位要在此等候,那韩某就不打扰了……啊,对了,等李凤岚姑娘的治疗结束了,你们就在这个小院住下即可,我早已让人收拾干净了。” 两人谢过韩良。 朱明玉还在自责当中,如果他再多个心眼,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李凤岚也不会受伤。似乎是看出了朱明玉的烦恼,暮云劝慰道:“朱道长,不必担心,李姑娘她不会有事的。” 朱明玉苦笑一声:“暮云兄你倒是宽心,如果李凤岚她们出了什么事,我师父一定会扒了我的皮的。” 暮云在一旁的栏杆上坐下,对朱明玉说:“看韩神医刚才的反应,问题应该不大。” 朱明玉点了点头,问暮云:“你刚才……是怎么知道他们有两个人,而且还是用毒的高手的?” 暮云皱着眉回答:“不知道,这些事情好像深藏于我的记忆中,我好像本来就知道……呃,准确地说,我应该比你们先一步闻到了空气中臭味,而且是两种味道,所以我认为是两个人。然后嘛,我就想到了白骨劲和苗疆的千羽术。” 那个双手缠绕黑雾的老者使用的正是白骨劲,传说人接触黑雾久了,会骨肉分离,露出白骨,所以叫白骨劲。千羽术,正如其名,就是操控上千只毒鸟进行攻击的技术。 朱明玉有些奇怪:为什么暮云会知道这两种功法?难不成他跟那两个人认识? 不过又想到当时在白鹰山庄,暮云一眼就认出了师傅和琥珀使用的内功,再加上他的武功招式集白家所长,失忆之前应该是专门学习过这方面知识的。 朱明玉摇了摇脑袋,现在似乎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之后的两人就没有再对话,暮云坐在栏杆上,靠着一根柱子闭目养神。朱明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木屋的门开了,琥珀一脸疲倦地走了出来。出来之后,二话不说,坐在了朱明玉身侧,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朱明玉急忙问:“怎么样了?” 听到朱明玉发问,暮云也睁开了眼睛。 琥珀回答:“还好……我几乎把所有内力都输给了她,现在换翡翠姐了。听那个小雅大夫说,等翡翠姐输完,她就没什么事了,精心调养即可。” 听到李凤岚脱离危险,暮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朱明玉也松了一口气,喃喃地说:“没事就好。” 相对无言,有些尴尬,朱明玉问:“琥珀姑娘,你还会狮子吼?” 琥珀点点头:“小时候觉得学会这招跟人吵架不吃亏,就学了。但是陈叔叔说,女孩子学狮子吼有些麻烦,男女身体不一样嘛,女人没有办法发出那么雄厚的嗓音,所以需要灵墟、中府、天窗三个穴位配合。我也用不了几次的,两次嗓子就痛的难受,三次的话,我就说不出话了。” 朱明玉撇了撇嘴,心说:天赋好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别的人学武功,都要精挑细选,找到自己合适的再练。琥珀不一样,琥珀是对什么感兴趣就学什么,反正看一遍就会。别人练内功,能练成两套内功的就已经算天之骄子了,她练了一大堆,还都很精通。 人比人气死人。 琥珀问朱明玉:“明玉道长,你跟袭击我们的那两个人,有仇吗?” 朱明玉低头沉思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天,缓缓地说:“恩,有些恩怨。三年前,太原。我当时奉师傅之命,去一个小山村里保护一个老人。那老人是当年叱咤江湖的大侠,一生行侠仗义。年纪大了,便退隐江湖,带着一家老小在小山村里过日子。行侠仗义的人总会有很多仇家,这位大侠也一样。有人向夜羽小筑下了他的单子,师傅知道了这件事,本来师傅要亲自去的,可惜他当时有别的事要做,其他师兄离得又远,只能让我先去。我提前到了,劝说老人离开,老人也答应了我,他也怕杀手来了之后连累无辜村民。可惜我们晚了一步,还未动身,那两个人已经到了。那个形似骷髅的老头叫饕餮,那个半面疤脸的年轻人叫鸩……我没能保护好他们,整整一个村子的人……鸩被我刺了一剑,但我没有力气再继续打下去,只能独自逃命……这大概就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朱明玉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他一转头,鼻尖蹭到了谁的头发。然后,朱明玉就感觉心脏开始不受控地狂跳,因为琥珀的脑袋竟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琥珀太累了,打了一架,中了一发毒飞刀,跑了这么长时间,还耗尽了内力,关键是还没吃午饭。小丫头又累、又困、又饿,朱明玉讲到“叱咤江湖的大侠”的时候她就已经昏昏欲睡了,后面的根本就没听清楚,然后就困得一头歪了过去。 朱明玉听到琥珀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看来是睡着了。 “咋办?”朱明玉问自己,“娘的,咋办?看样子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啊!红粉骷髅啊朱明玉!红粉骷髅!” 这个时候把琥珀叫醒,女孩子脸皮都薄,发现自己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睡着了,还让人姑娘以后怎么见人?不喊醒?就这么躺着?不合适吧? 朱明玉开始在心里疯狂默念:“常清常清净、常清常清净、常清常清净……” 然后忽然又想到刚才在树林中,他为琥珀吸.毒血,那莲藕一般的胳膊,还有……哎?琥珀当时那个脸色,那根本就不是不舒服啊!那是害羞啊! 朱明玉在心里哀嚎:“我清净个屁!” 朱明玉不敢动,现在他的感觉就是:刚入道门的时候,被师傅逼着打坐,都没这个煎熬。但是,话又说回来,自己竟然有点儿不希望琥珀睡醒,就这么靠着,似乎也挺好的…… 总之朱明玉的脑子很乱,一直乱了一个多时辰,身后的木门又开了。翡翠一脸疲倦的走了出来。 翡翠现在眼前的景色是:暮云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而自己的正前方,自己的好姐妹、天生单纯的琥珀正靠在朱明玉的肩膀上! 翡翠绕过他俩,走到了两人的面前,这才看清楚,琥珀原来是睡着了。估计是梦到了啥好吃的,口水已经把朱明玉半个肩膀打湿了。 然后,翡翠冲朱明玉冷笑了一下。 朱明玉冷汗都下来了,眼前这位翡翠姑娘,认识这么长时间就没见她笑过,怎么现在这个笑容这么瘆人呢? 朱明玉急忙抛过去一个求饶的眼神,那眼神的意思是:我真没勾引你好姐妹,是她自己靠上来的,我真没别的意思,我不会把琥珀从你们身边抢走的,求别宰了我。 其实翡翠根本就不是冷笑,她只是玩味地笑了一下。 翡翠弯下腰,两只手拖住琥珀的脑袋,然后缓缓摆正,摆正之后,又轻轻地拍了拍琥珀的脸蛋。 “恩……恩?”琥珀醒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翡翠笑着回答:“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天怎么黑了?” “山谷里黑的早。” “啊……这样啊,小姐怎么样了?” “没事了,小雅大夫正在给她喂药,明天就能醒来。” “我去看一看。” “别去了,免得打扰小雅大夫。” “这样啊……翡翠姐,饿。” “哎……”翡翠有些无奈,“走吧,我带你去找点吃的。” 说完,拉起琥珀的手向别院外面走去。走了两三步,琥珀扭头问朱明玉和暮云:“你们两个不吃吗?” 朱明玉想开口回答,才发现嗓子干的粘在了一起,他咽了口唾沫,说:“我不饿,你们去吃吧。” “恩,我吃完给你带一些。” 说完,两个姑娘出了院子。 朱明玉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不知道是庆幸捡了一条命,还是在回味刚才美人在肩的感觉,总之表情很奇怪。微风吹来,琥珀口水打湿的衣服凉飕飕的。 暮云突然从栏杆上跳下来,坐在了刚才琥珀坐的位置上。 朱明玉扭头看暮云,只见他一脸坏笑,朱明玉心说:哦,现在是晨雾。 晨雾把左手伸到朱明玉面前,五个指头攒起来,然后突然张开,嘴里还配了个音:“哗啦。” 朱明玉问:“什么意思。” “碎了。” “什么碎了。” “你的道心。” 第四十五章 谷中对 朱明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往常晨雾只会跟李凤岚斗嘴,现在他才发现,这小子逮到谁就揶揄谁。 朱明玉说:“李凤岚不是不让你随便出来吗?” “我又没答应你一百件事,说正经的,你是不是对琥珀这个丫头有意思。” “我是修道中人。” “装什么正经?你还是个男人呢。” 朱明玉被说的哑口无言,只好说:“别瞎想,没有。” “哼,”晨雾冷笑,“人之常情。天之道,利而不害。男欢女爱本来就是天之道,难道修道就要压抑天道?” “旁门左道,曲解经典。圣人有云,少私寡欲。” “你还挺嘴硬。琥珀这丫头长的这么漂亮,你说,他们朝岚谷有没有跟他同岁的男人?” “什么意思?” “万一有个什么青梅竹马,也是,也轮不到你。” “我说你,”朱明玉皱起了眉,“拱火这事,你很在行?” “嘿嘿,一般一般。你这是生气了?” “犯不着。” “看来就是生气了,遵从自己内心嘛,不丢人。我听说你家是关中富商,配得上她。” “行了,你闭嘴吧,我懒得跟你说。” 俩人聊的很不愉快,就在朱明玉想要动手揍晨雾一顿的时候,别院门口,琥珀嘴里咬着一个馒头,手里提着什么东西,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琥珀把两个纸包递到朱明玉和晨雾面前,晨雾有些诧异,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朱明玉心领神会,除了吃的还能有啥? 两人接过了纸包,琥珀坐在朱明玉另一侧,拿下了嘴里的馒头,说:“给你们拿的,快吃吧。” 朱明玉忽然有些失落:合着送饭这事不是自己特权啊。 他问琥珀:“你吃饱了?” “恩,八分饱吧。” “这么快?” “他们这儿的饭不好吃,我随便吃了一些。快吃吧,别等凉了。” 朱明玉拆开纸包,里面是两个馒头和一块肉干,确实不丰盛,不过现在也讲究不了那么多。 朱明玉一边吃一边问:“翡翠姑娘呢?” “翡翠姐说去四处看看,这里好多江湖人呐,她看看有没有来找咱们麻烦的。” 晨雾忽然笑着说:“琥珀姑娘,我想问你个问题。” 琥珀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是晨雾,她摆着手说:“别问,我懒得回答你。” “哎呦呦,”晨雾阴阳怪气地说,“这语气跟某人好像啊。” 琥珀没好气地说:“我们小姐说了,如果我觉得你欠收拾,我可以抽你,她不生气。” “你收拾我可以,但是能不能等我问完再抽?”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问题很简单,你们朝岚谷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琥珀回答:“有啊。” 朱明玉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心里忽然间缺了一块儿什么。 晨雾坏笑着搂住朱明玉的肩膀,又问:“是谁呀?” “恩……我想想啊,周婶儿,周叔,谷主,侯爷爷,九爷,傅叔叔……” 还没说完,朱明玉就开始窃笑,是自己想多了。 晨雾的表情有些失望,他打断琥珀:“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 “那是什么喜欢?” “男女之间的那种。” 朱明玉急忙给了晨雾一胳膊肘,他教训道:“人琥珀一个小姑娘,你问这个问题合适吗?啊?” 晨雾依然挂着贱笑:“我刚才问她喜欢谁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我?” 没想到琥珀真的抬头认真思考起来了,朱明玉看着正在思考的琥珀,觉得时间好像凝固了。他想知道答案,但是又怕知道答案。 过了好半天,琥珀才认真地回答:“谷里的小子们都喜欢翡翠姐,没人喜欢我。” 朱明玉舒了一口气。 晨雾明显不想朱明玉太轻松,他又问:“我又不是问别人喜不喜欢你,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别人。” “那没有。” 朱明玉又舒了一口气。 晨雾又问:“出谷之后呢?” “也没有啊。” 再次舒了一口气。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我想想啊……首先要英俊一些。” 朱明玉窃喜,自己长得还行。 “其次脾气要好。” 自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再然后嘛,武功要高。” 朱明玉问:“多高?” 琥珀想了想,对朱明玉说:“不用太高,明玉道长这样的就行。” 狂喜。 晨雾阴阳怪气地说:“哎,不打扰你们了。朱道长啊,我要提醒你一句。” 晨雾一边说着一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朱明玉冷笑着说:“你最好说出句人话来,小心琥珀揍你。” “人话,绝对是人话……那就是:天之道,天之道呐,”说着,把琥珀给的纸包完好无损的递给朱明玉,“这东西还是朱道长吃吧,我是无福消受了。” 琥珀不屑地说:“本来就是给人家暮云准备的。” 晨雾伸展了一下身子,看了看院子里的屋子,一共四间房,他说:“我自己住一间,朱道长住一间,翡翠和琥珀住一间,晚上不要走错屋。”说完,向最大的那间屋子走了进去。 “切,”琥珀说,“神气什么……明玉道长,你吃的完吗?” “吃不完。” “正好,分我一些。” 一男一女,一个星眉剑目,一个面若桃花,周围环境也挺好,山谷幽深,点点萤火光辉,与天上星相映成趣。美中不足的是:俊公子与桃花美人并肩坐着啃馒头。 … 许轻尘他们在排队进谷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女子的叫声。 “闪开!” 震彻天地,许轻尘只感觉心脏漏跳一拍,有些心悸。回头看去,只见一绿一黄两个绝色少女正在朝药仙谷发足狂奔,那绿衣少女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白衣少女。 想来是这白衣女子受了伤,两个好姐妹救人心切,然后用狮子吼震开了堵在山谷入口的人群。 许轻尘非常惊讶,惊讶于为什么一个妙龄少女能使出这么厉害的狮子吼?绿衣少女明明抱着一个人,为什么还能发足狂奔?不过也没惊讶多长时间,因为到他们入谷了。在山谷口写下名字,三人就随着人群进入了药仙谷。 路上,张渊问许轻尘:“轻尘兄弟,刚才那三位姑娘的来路,看的明白吗?” 许轻尘摇了摇头,回答:“看不明白,少林寺应该不收女弟子,而且也不会有女人练狮子吼,不知道她这功夫从哪学的。” “会不会是家族渊源?” 许轻尘又摇了摇头,笑着回答:“张大哥,我是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女子会闲着没事学狮子吼。” 张渊哈哈大笑:“这个江湖很有趣的,怪人有很多。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药仙楼下,问楼下的小厮要了门派两个,停好马车之后,三人就进药仙楼休息了。 这药仙楼规模很大,他们算是来的晚的,药仙楼里此时已经住了两百多人。听来往走动的小厮们说,药房那边也住了不少来参加比武的武林人士,剩下那些没抢到房间的,估计只能露宿荒野了。 他们赶了十几天的路,三人早已疲惫不堪,进了房间,许轻尘直接瘫倒在了床上,感觉自己明天中午之前是醒不过来了。 结果刚有了点儿睡意,就听走廊里有小厮在大喊。 “各位大侠!药仙谷比武大会后天开始!轻要参加比试的侠客去楼下大堂报名!” 许轻尘想了想,算了,明天再去报名吧。 … 入夜,翡翠已经回房间休息,琥珀放心不下李凤岚,还守在病房门口。小雅大夫说李凤岚已经无碍,明天就能醒来。 此刻,朱明玉和琥珀还并肩坐着,俩人也没聊什么。 朱明玉已经困了,但是不太想回去休息,他在想……万一……琥珀又困了…… 可是没等到琥珀困,别院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一个面色冷峻的黑衣女人。 琥珀看到那个女人,神情有些紧张。女人手里拿着一把伞,一把钢伞。 琥珀问:“你找谁?” 女人没有回答,提起钢伞就刺向琥珀和朱明玉。琥珀两人心里一惊,急忙迎战。 出谷后,琥珀打了几次架,渐渐适应了跟江湖人过招。她一个空手夺白刃,双掌夹住了女人钢伞前面吐出的钢针,一旁的朱明玉早已拔剑刺了过去。女人并不惊慌,从容地抽回钢伞,认真的跟两人打了起来。 朱明玉心中纳闷,这女人怎么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开打?药仙谷不是很安全吗?还有人敢在这儿闹事? 更令朱明玉奇怪的是:他和琥珀两人联手,竟然只跟这个女人打了个平手! 虽然琥珀现在状态不好,可是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琥珀就算再虚弱,打个地字高手还是不成问题的。看着女人年龄不比自己大,怎么有这么强的实力?这个江湖太奇怪了,短短两个月,出现了这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高手。 翡翠和晨雾也听到了院子里的打斗声,纷纷出了屋子。翡翠一看琥珀正在跟人打架,二话不说就杀了上去。晨雾则是冷冷一笑,抱着肩膀靠在门框上看戏。 翡翠加入战团后,局势就一边倒了。莫长风说的没错,这个江湖上,没有谁能打得过联手的翡翠和琥珀。 黑衣女子跳出战圈,说:“停手。” 琥珀一脸怒气,大声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上来就动手?!” 黑衣女子收了钢伞,淡淡地回答:“是朋友,试试你们的武功。” 还是朱明玉想得多,钢伞、实力强劲,眼前这位莫不是荆棘门的新任门主沈香枝? 朱明玉抱拳说道:“见过沈门主,不知来找我们所为何事?” 翡翠和琥珀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让他们来药仙谷的沈香枝啊。 翡翠面色不悦,说:“既然是朋友,哪有上来就动手的道理?” 翡翠和琥珀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你要打,那便打,但是打完了你说和好,那就由不得你了。 沈香枝忽然笑了,这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她和翡翠一样,很少对人笑。 第四十六章 守夜 沈香枝对着翡翠三人深施一礼,说道:“刚才唐突了,还望海涵。” 突然放低姿态,这让翡翠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几个意思?难道刚才动手只是试探一下他们的武功? 三人不说话,静静看着沈香枝。 沈香枝说道:“你们那位李凤岚姑娘似乎还没有清醒,我会在药仙谷暂留几日,等李姑娘醒来了,我们再谈正事。” 翡翠说:“可以,但是,沈门主,下次再见,不比刀兵相向。” “自然……天色不早,不便叨扰,几位歇息吧。” 沈香枝说完,转身向院子外走去。 谁知这个时候,晨雾突然说:“沈门主,你有死相。” 朱明玉突然气儿不打一处来,这小子指定是有什么毛病,说人家有死相,这不是骂人吗?沈香枝武功很强,现在翡翠和琥珀都是内力枯竭状态,真拼命还不一定谁赢。 沈香枝停下脚步,看向晨雾,问:“你看得出来?” 这一下,翡翠三人都愣住了,这竟然是句真话? 晨雾笑着说:“借来的总归不是自己的。” 沈香枝没有回话,径直出了院子。 晨雾伸了个懒腰,说:“烦人,扰人清梦。” 说完,就要回屋继续睡觉,谁知这个时候琥珀突然叫住他:“你刚才说的死相是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告诉你?” “你要是说了我不揍你。” 晨雾耸了耸肩,说:“行吧,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这算一件事,算李凤岚账上。” “废话那么多,快说。” “她内力看着强悍,实则是寅吃卯粮、竭泽而渔。靠着药物激发内力,因此让内力在短时间内成倍增长。不管她用的药多么名贵,对身体总归是不好的。而且,我看出她用药很长时间了,当然是一脸死相。再继续用药,估计没有几年活头。” 朱明玉费解:“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晨雾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当然是脑子,翡翠和琥珀两人的内功修为是这个年纪的人能达到的巅峰。沈香枝比她们两个最多大三岁,即便内力强一些也不会强太多——人的身体是瓶子,内力是水。瓶子有大有小,但不会相差太多。她这么恐怖的内力反应,自然是用了些旁门左道。” 朱明玉又问:“如果她不用药物,内力会在什么水平?” 晨雾笑了笑,回答:“比你差,也比我差,可能比大多数人都要差。她没什么天赋,招式全靠内力驱使,离了这股内力,她手上的招式粗糙不堪,简直没法看……你们问完了吗?问完了我就要睡觉去了。” 翡翠点点头,说:“没问题了,不过你不能回去睡觉。” “为什么?” “去李凤岚门口守夜,后半夜我来替你。” “凭什么?” 琥珀冷笑着说:“想挨揍是吧?” … 翡翠根本就没来替他,不是翡翠故意整他,而是翡翠实在太累了。之前跟沈香枝打斗已经是强弩之末。 晨雾坐在病房门口的台阶上,他有些无聊。 他站起身来,转身推开了病房门走了进去。 今夜月色不错,月光照进病房,挺明亮。李凤岚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晨雾走近了,看到李凤岚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看起来不像是能痊愈的样子。 晨雾走到李凤岚窗前,蹲下身来,笑着说:“吃点儿苦头才知道江湖险恶,你这觉悟的代价大了一些。恩……我说,你这样姿色的女人,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了不好吗?一天天逞什么英雄?” 晨雾自顾自的说着,忽然觉得有些饿,有点儿后悔晚上的时候没吃琥珀拿来的馒头。 他四处嗅了嗅,试图闻到食物的味道。但是食物没闻到,却闻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药味。顿时,脑子里一段关于这个味道的记忆觉醒。 “二更香?”这是一种迷.药,药性并不强,但是能让熟睡中的人睡的更沉。当然,清醒状态下闻的时间长了也会昏昏欲睡。 晨雾感觉到,院子里似乎进了什么人。 这人应该是在院子里点燃的二更香,为的是让翡翠和琥珀不被惊醒。晨雾脑子飞快转动,他拿起一块儿纱布,用水打湿,然后遮住口鼻。 “不知几人,不能硬打,”他看向躺在床上的李凤岚,“也不能把你丢在这儿,你还真是个麻烦。” 他看了一眼病房,左侧摆了几个药柜,药柜后面有一块儿勉强躲一个人的空间。晨雾心中有了计策,伸手入被中,想要将李凤岚抱出来。结果,手刚伸进去就感受到了一阵滑腻的触感,急忙收回了手。 “啧,”晨雾有些头疼,“麻烦。” 干脆用棉被把李凤岚包起来,然后抱着她躲在了柜子后面。 刚躲进去,屋门被人推开了。晨雾从柜子与墙的缝隙中看到,进来的似乎是个女人。这女人一身白衣,身材不错,不过脸是背光的,看不到长什么样子。女人走到床前,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有些诧异。 女人四下找了找,看样子,有些心急。见找不到李凤岚,她用力一甩衣袖,快步朝门口走去。 晨雾松了一口气,可算走了。 但是,当女人刚走到门口,晨雾怀里的李凤岚突然咳嗽了一声。 “咳咳。” 女人停下脚步,喝到:“谁在那里!” 躲不过去,但晨雾不打算就这么出去,他笑着说:“闯别人房间,你好意思问别人?” “出来!” “我看你脚步虚浮,不像是会武功的。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从这儿滚出去,我当没见过你。否则的话,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女人沉默了好长时间,看起来像是在犹豫。 “你……是李凤岚的朋友?” “算不上,我们是冤家。” “你出来吧,我不会害她。” “你看我信吗?” “我……”女人的声音忽然小了起来,“我是……她娘。” 李凤岚的事晨雾不全知道,但是他知道李凤岚似乎有个母亲,叫李凤瑶什么的。 “你是李凤瑶?” “没错。” “见自己女儿为什么不光明正大一些?用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好吧?”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向药柜方向走来。 “别动,”晨雾威胁到,“敢走过来,我就杀了你。” 女人不为所动,她走到了柜子后面,看到了单腿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李凤岚的晨雾。 如果是别人晨雾搞不好真的会动手,但是这人自称李凤岚的母亲,万一她说的是真的,自己一不小心给杀了,那李凤岚一定饶不了自己的。 所以晨雾没动,他在等这女人的动作。 女人轻轻蹲下身,伸出手抚摸李凤岚苍白的脸颊。现在离得近了,晨雾看到了女人那张脸。漂亮是漂亮,但是跟李凤岚……似乎不太像。而且,那女人摸李凤岚脸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不像是发自内心的。 这时候,晨雾感觉一阵头疼。他暗道不好,暮云正在跟他抢身体的控制权。暮云一向很逆来顺受,出了刚开始那段时间会跟他抢,之后就没有跟他争执过。晨雾已经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了,精神有些困乏,一时间竟然争不过暮云。 片刻后,暮云抢到了身体控制权。他格开那女人的手,将李凤岚抱的更紧了。 暮云盯着那女人诧异的眼神,冷冷地说:“你……不像是她的母亲。” “哦?”女人笑了,“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神太冷漠了,你刚才做出来的样子,是装的。” “哎,”女人叹息一声,“他们都说我这个人薄情寡义,在自己女儿面前也没法展现出一点关爱,我已经很努力了,算了……” 女人站了起来,语气冰冷地说:“自作聪明,还能中了那么明显的埋伏。吃点儿苦也好,涨涨记性。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与你无关。” “无所谓,她醒了之后,让她在药仙谷待几天,我有事情跟她说。” 说完,女人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暮云松了一口气,将李凤岚放回病床。刚放好,李凤岚就开始剧烈咳嗽,有红色的血液从她嘴角流出来。 暮云有些慌乱,急忙拿起一块纱布帮她擦拭血液。谁知道这个时候李凤岚竟然睁开了眼。 她的眼神无光,似乎有些疑惑,没疑惑多长时间,她的表情就开始扭曲起来。 “痛……”李凤岚低声说着。 “你醒了吗?”暮云急忙问,“身体怎么样?” 李凤岚从中了千毒手开始,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昏迷,她的脑袋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她知道自己已经进了药仙谷,也知道接受了治疗,但是这个过程中,她没办法开口说话,甚至不知道是清醒还是做梦。 刚才那女人点燃的二更香在她身上起了反效果,加速了她的清醒。 李凤岚艰难地看了看四周,在看到眼前的晨雾的时候,她虚弱地问:“我们……安全了?” 暮云点头回答:“对,安全了,咱们现在在药仙谷。韩神医说你明天就没什么事了……你躺着,我去喊朱道长他们。” 李凤岚摇了摇头,说:“不用了……翡翠、他们累了,不用了……” “那……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 暮云比晨雾在思想上要笨拙一些,这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李凤岚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她的眼角有泪水流了出来。 “好痛啊……”李凤岚说完这三个字,就再也开不了口了。 暮云赶紧问:“哪里痛?” “肚、肚子……” 李凤岚突然伸出了手,用力抓住了暮云的胳膊。虽然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在暮云看来,这力气并不大,仅仅是面前弯曲指头的程度。 暮云有些慌乱,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李凤岚不疼痛。刚才虽然是晨雾在控制身体,不过由于他长时间没有休息,暮云竟然能感受到他的感受,已经看到他看到的一切。刚才晨雾去抱李凤岚的时候,他也知道,李凤岚这时候是光着身子的。 此刻李凤岚的整条胳膊和肩膀已经从被子里露了出来。暮云急忙移开视线,靠一只手摸索着被子一角,向上拉了拉,盖住了李凤岚的肩膀和一部分胳膊。这时候的李凤岚已经侧过身子,身体蜷缩起来。无论是用力握住什么,还是蜷缩身子,这都是疼痛的表现。 第四十七章 关于被所有人看光这件事 暮云的共情能力很强,看到李凤岚如此痛苦,他叹息一声,说:“都怪我,当时我在你身边护着你,如果我早些发现,你也不会受伤。” 李凤岚微微睁开眼睛,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她艰难地说:“不怪你……” 李凤岚过于痛苦,没法说太多话,之后她就用力闭上了眼睛。没过多长时间,伤病就折磨的她没了力气,沉沉地睡了过去。暮云看李凤岚睡着,怕拿开她的手之后又醒来,只好保持着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趴在床边。 这一天大家都很累,不多时,暮云就以这个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一直到日上三竿,昨天累了一天的翡翠才醒来,她是第一个醒的,琥珀比较嗜睡,翡翠出屋子的时候琥珀还睡着。翡翠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纳闷儿竟然没人守夜,这时候才想起来后半夜应该是自己来的。 晨雾该不会溜号回屋睡觉了吧? 担心李凤岚的安危,翡翠急忙跑到病房。推门进去,发现晨雾正别扭地趴在李凤岚床边,李凤岚蜷缩着身子,抓着他的一只胳膊。 翡翠皱眉,这两天是怎么了?昨天推门出去,看到琥珀正靠在朱明玉的肩膀上,今天推门进来,看到李凤岚抓着晨雾的胳膊。 暮云并没有睡得踏实,他是困极了,不得不睡,翡翠推开门的时候他就被惊醒了。 暮云有些尴尬,由于怕吵醒李凤岚,暮云只得向翡翠使了个眼神,暗示是李凤岚自己抓上来的。 翡翠叹了一口气,缓步走过去,轻轻拿开李凤岚的手。暮云一下子轻松了,瞬间觉得腰疼的受不了,两条腿都麻了。 翡翠问:“你怎么进屋了?” 暮云想了想回答:“昨晚有人进了院子,我担心她受伤害。” “有人?你怎么不喊我们?” 暮云指着李凤岚说:“她醒了,不让我叫醒你们,说你们累了。” 翡翠有些无语,晨雾和暮云俩人的脾气也差太多了,一个太客气,一个太不客气。有人进来了赶紧喊大家起床啊,她不让你叫你还就真不叫了。 暮云又说:“而且,昨晚来的人……自称是她母亲。” 翡翠心头一震,问:“李凤瑶?” 暮云点点头,回答:“虽然她是这么说,但我觉得……不是。” “你觉得?” “对,”暮云郑重地说,“虽然我说不上为什么,但我觉得她不是。” 认识时间不长,但是翡翠知道,暮云的感觉出奇的准,昨天遇袭的时候就是,他一下就猜到了袭击他们的是两个人,还是用毒的高手。想到这里,翡翠突然警觉起来:之前李凤岚跟她说过,这个暮云的真实身份很可能是夜羽小筑的司夜。如果他是司夜,那在遇袭的时候记忆觉醒,想到了攻击他们的人的身份,就好解释了。 但现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暮云对大家暂时是安全的。如果他真认识到自己是司夜,那李凤岚昨晚就该死了。 翡翠又突然觉得懊恼,平常遇到难题全靠李凤岚,现在李凤岚昏迷了,她竟然不会自己思考了。昨晚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如果暮云真的司夜,那李凤岚可能活不到今天早上。 翡翠问:“她怎么样了?” “昨晚醒来的时候,她说……肚子痛,然后就没说什么了。” 翡翠走到李凤岚床边,对暮云说:“你可以把头转过去一下吗?我看一下她的伤势。” 暮云扭过头。翡翠轻轻掀开被子,看到李凤岚的小腹上,那个掌印已经变成了红色,遍布全身的黑色纹路一已经消失。 “扭过头来吧。” 翡翠把李凤岚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被子,又用手背碰了碰李凤岚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才松了口气。 “对,”暮云突然大声说,“就是这个!” 翡翠问:“就是哪个?” 暮云的脸上挂着欣喜地笑容:“就是这个啊!我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昨晚那个女人不是她的母亲了。” “为什么?” “有些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确实非常冷静,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昨晚那女人的眼神太冷漠了,冷漠的有些过头。十八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不该是那种表情的。她当时虽然想要摸一下李姑娘的脸,可是……有些假惺惺的。” 翡翠有些无语,这种事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吧? 暮云正说着,床上的李凤岚发出了轻微呻.吟声。翡翠急忙凑上去问:“你怎么样了?” 李凤岚睁开了眼睛,现在她的脸色比昨晚好很多,至少嘴唇有了血色。她睁看眼睛看了看翡翠,回答:“好、好多了,好渴。” 翡翠急忙出去找人拿些热水。 暮云看着李凤岚,笑着说:“你没事了就好。” 李凤岚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神秘,她虚弱地说:“你附过身来,我……跟你、你,说些事。” 暮云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他轻轻俯下身。 李凤岚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说完,暮云的眉头皱了起来,问:“你是故意支开翡翠姑娘的?” “对。” “这个计划……有些大胆,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 李凤岚的眼神虽然透露着虚弱,但是异常坚定:“翡翠和琥珀,没有江湖经验,我怕她们说漏嘴,而且……演戏,要演的真一些。不过,决定权在你,毕竟是让你犯险,你与我们无关,本不用冒险的。” 暮云忽然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 李凤岚突然又伸出手抓住了暮云的胳膊,她似乎又痛起来了,额头上又渗出汗珠。 李凤岚强忍着疼痛说:“我不知道晨雾、晨雾能不能听到,如果他听不到,你就想办法告诉他。跟他说,这算五十件事……如果他不答应,你们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 暮云回答:“他会答应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暮云还没回答,翡翠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走了进来。 然后翡翠又皱了皱眉头,看着这段时间她还是少开门……这俩姐妹到底怎么回事? 翡翠为李凤岚倒好水,对暮云说:“暮云,累了一晚上了,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暮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 翡翠端着杯子坐到床边,扶着李凤岚坐了起来。 喂李凤岚喝了两口水之后,翡翠问:“还喝吗?” 李凤岚摇了摇头,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儿凉,伸手摸过去,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 “我一直光着吗?”这句话说得元气十足,不像受伤的样子。 “恩,昨天来到这儿就脱光了。” 李凤岚原本没有血色的脸突然就红了,她想到一件事,昨晚暮云守在这里,她一整晚都光着身子,这要是自己晚上睡觉不老实踢个被子什么的…… 李凤岚结结巴巴地问翡翠:“翡、翡翠,我晚上睡觉踢被子吗?” “你从小睡觉就踢被子,你忘了?” 李凤岚一闭眼,钻进翡翠怀里,说:“要死了……要死了,还不如死了呢。” “你怕什么,”翡翠面无表情地说,“昨天给你脱衣服的时候大家都在。” “大家?什么大家?” “朱明玉和暮云都在,恩,晨雾也在。” “别说了!别说了!” 此时李凤岚看不到翡翠的表情,所以她不知道翡翠的脸上难得带着恶作剧成功后的笑容。当然,翡翠是发自内心高兴,李凤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没死就是最大的幸事。 翡翠拍了拍李凤岚的后背,安慰道:“好了,骗你的,没人看到。下次长个记性,平常挺聪明,遇事就慌。当时你喊一声就行,琥珀躲得开的,她都有时间转身用个狮子吼。你对琥珀有点信心,那个张道长给她洗髓伐脉后,现在我都不一定打得过她。” 李凤岚很庆幸,不是庆幸没死,而是庆幸没被看到。 李凤岚小声说:“我好饿啊。” “饿也没办法,你这两天只能喝水,等毒彻底消散才能吃东西。对了……昨天荆棘门门主沈香枝来了,说等你醒了再谈正事。还有,暮云说,昨晚……” 李凤岚淡淡地说:“我知道。”语气有些哀伤。 … 李凤岚醒了没多长时间,沈香枝就来拜访了。在见到李凤岚的第一眼,沈香枝皱了皱眉,说:“不像。” 已经穿好衣服、坐靠在床上的李凤岚问:“什么不像?” “跟李凤瑶不像。” 李凤岚没对这个话题展开聊,而是说:“说正事吧,沈门主,让我来药仙谷,是为了什么?” 此时翡翠、琥珀、朱明玉、晨雾(暮云睡觉去了)都在,本来不用都到场,但是经历过昨天的被暗杀,还有沈香枝的突然切磋,让他们几个都处于警觉状态。涉及李凤岚的安危,他们不敢离开。 沈香枝找了张椅子坐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一句:“我想先问问你,如果查出当年事件的幕后黑手,你要怎么做?” 李凤岚回答:“杀人偿命。” 沈香枝点了点头,又问:“如果,涉及人物太多呢?” 这个问题张成庆问过,李凤岚回答:“该杀的杀,不该杀的不杀。” “该杀与不该杀,怎么决定?” “我并不是嗜杀的人,我也知道当年那件事参与人数众多,如果全部杀掉……估计要死半个江湖的人。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我们只求一个公道。” 沈香枝说:“好,你这个想法,我认可。” “在谈正事之前,我也有个问题要问沈门主。” “请问。” “虽然你还没有开口,但我能猜到,你想跟我们结盟。” “对。” “为什么?总有个原因的。” “报仇之前,我不太想说……不过请你们放心,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好,我信你。” “这就信了?” “恩,我信……沈门主,说正事吧。” 沈香枝伸出两个指头:“一,我们联手查出当年的幕后黑手。二,覆灭夜羽小筑。” “好,我们目的相同。” 沈香枝站起来,对李凤岚说:“与你交易,很是痛快。你是个果断的人,没有拖泥带水。” “沈门主,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从夜羽小筑下手,当年谁雇用了他们,应该有案底的。” “当年雇用他们的是一个叫徐振彪的人,不过他已经病死了,查无可查。” 第四十八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1) 沈香枝对李凤岚的话并不意外,她问:“你信是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吗?” “所以,沈门主怀疑另有其人?” “对。” “好,那我们就先对付夜羽小筑。” 沈香枝点了点头,说:“如此,就不打扰李小姐休息了。” “等一下,”李凤岚叫住沈香枝,“我还有件事情要说。” “请讲。” “明天,药仙谷举行比武大会,我想沈门主参加。” “为何?” “这次比武大会的彩头是一朵雪莲花,我想沈门主……还有翡翠你们,都参加这场比武,尽力得到这朵雪莲花?” 翡翠说:“那朵雪莲我问过了,只有益寿延年的作用,与你的伤势无用。” “我知道,”李凤岚回答,“但我需要江湖知道我命悬一线,还需要江湖知道我们和荆棘门之间关系暧昧。” 沈香枝微微一笑,问:“为什么不直接公开?” 李凤岚摇了摇头:“越模糊越好,沈门主,意下如何。” “没问题,但……怎么才能做出暧昧的感觉?” “我这两个姐妹武功很好,沈门主的身手我听说了,似乎比翡翠还要高一些,你们在决赛遇到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候,沈门主不管是对上了翡翠还是琥珀,只要认输就好了。” 沈香枝想了想,回答:“我答应你。” 朱明玉心里不是个滋味:什么叫决赛遇到翡翠和琥珀?就不会遇到我吗?虽然打不过翡翠、琥珀,但自己好歹也是个天之骄子啊。 沈香枝走后,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半晌,翡翠突然开口。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把我们当成你的丫鬟了?” 李凤岚笑着说:“只要他们认为你们是我的丫鬟就好。” 翡翠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她知道李凤岚是什么意思:如果整个江湖都认为翡翠和琥珀是李凤岚带出来的丫鬟,那她们两个就相对安全一些,敌对的江湖人会把大部分恶意放在李凤岚身上。 当然,也就是大部分恶意。现在关于翡翠和琥珀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江湖上有不少讨论,这么高的武功,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沈香枝走后,朱明玉喃喃地说了一句:“这位沈门主,似乎不太在乎自己的名声啊。” 李凤岚笑着问:“朱道长何出此言?” “这种名门大派的一把手,很少跟人切磋,输了太丢脸。你刚才让她碰到翡翠和琥珀就直接认输,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看样子,她不太在乎自己的身份。” 李凤岚点点头,说:“没错,她的目的太明确了……这一点不好,时间稍微长一点,谁都能看懂她心中所想。如果真的结盟,沈门主得改掉这个毛病……算了,有机会亲自跟她说吧。” 之后,那些在药仙楼报名的武林人士有些沮丧,因为他们看到沈香枝前来报名。沈香枝初入江湖没多长时间,但是关于她的事迹在整个江湖传的沸沸扬扬,无一例外都在说她厉害。再然后,武林人士们更加沮丧了,因为他们看到昨天在药仙谷门口用狮子吼喝开众人的那两名女也来报名了。 那两名女子身边还跟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清风观朱明玉,剩下一个没人见过。前段时间有传闻称,清风观站在长风楼这边,朱明玉这段时间就跟着长风楼出来的三位姑娘。 这么说来,昨天那个被绿衣女子抱着的、受伤的女子就是李凤岚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不出李凤岚所料,没过一天,关于她命悬一线的事就传开了。 他们几人参加比武的事也不胫而走,这让来参加此次比武的武林人士大为光火。 “哎,难喽。”张渊趴在栏杆上,看着一楼大厅里正在登记报名的朱明玉。 许轻尘笑着问:“张大哥,何出此言?”彡彡訁凊 “一个荆棘门门主沈香枝就够难对付了,现在又多了这么四位。” 许轻尘点点头:“那黄衣女子和绿衣女子确实厉害,剩下两个人,也很厉害吗?” 张渊回答:“那个长的俊俏的道士叫朱明玉,是清风观张成庆的弟子。张成庆当年是天字第三,当然,真拼命的话,张成庆说不定是第一。他有七个弟子,数这位七弟子武功最高。” “剩下那个呢?” 张渊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听说将近一个月前,朱明玉和长风楼……一共四个人攻打嵩山派,这位应该也是长风楼的吧。” 许轻尘没有回话,他当然知道,这株雪莲花他们不太可能得到了。但是张渊夫妇与自己有恩,他就算拼了命,也要获得这株雪莲。 … 李凤岚虽然卧病在床,但是并没有闲着,她一直在跟朱明玉打听那些前来比武的武林人士。 这些人鱼龙混杂,但不乏有高手。听负责报名的伙计说,当年天字第十的“惊鸿刀”杨严雄也报了名,目前他是得冠热门。江湖中,有比试,就有赌局。已经有好事者暗中开了局,目前赔率最高的是沈香枝和杨严雄。翡翠、琥珀、朱明玉赔率也不低,由于江湖对翡翠和琥珀比较陌生,因此朱明玉的赔率要高一些。 朱明玉在将这个的时候明显有些得意,那眼神似乎是在说:看见没,道爷我也是有一号的。 李凤岚看着参赛名单,问:“朱道长,这个金钱卫不是人名吧?” 朱明玉回答:“正准备跟你说呢……的确不是人名,金钱卫算是金财神的私兵。他花了大价钱,不知道从哪网罗了五十多个高手。这些人神秘莫测,长年带着斗笠蒙着脸。不过并不参与江湖事务,仅仅是保护金财神的安全。” “金财神也来了吗?” “没有,他只派了三个金钱卫,但只有一个报名的。” 李凤岚没再说什么。现在她有伤在身,精神不如从前,一天就要睡好几觉。 … 一晃,一天过去了,这一天,药仙谷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比武场地是药仙谷里最大的一块儿空地,能容纳上千人,挤一挤来个两千人不成问题。几天前这块儿场地的中央就已经搭好了一个方台。 参加比武的人早早的就聚在了方台周围,但一直等到巳时,药仙谷的韩神医才姗姗来迟。 韩良生的丰神俊朗,往台子上一站,自带一股威压,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药仙楼的某个房间里,韩良已经派人给李凤岚准备了关上比武的位置。李凤岚并没有问沈香枝、药仙谷还有李凤瑶之间的关系,不是不想问,而是……她想亲自从李凤瑶嘴里问出来。 韩良在比武台上寒暄了一会儿,终于进入了正题。 他先命人取来了雪莲花。 那株雪莲花放在一个木匣里,远远看去,雪莲根须完整,保存得当。 “这就是此次比武大会的彩头,天山雪莲。” 韩良让下人举着雪莲在比武台上走了一圈,为武林人士们展示了一边,引得一阵低呼。这可是传说中的雪莲花,这一株拿到黑市上卖,至少五千两白银起步。 展示完雪莲之后,韩良冲台下拱手说道:“此次比武,参赛人员共计一百二十八人。少林寺智贤大师、龙虎山长叶真人、清风观康泰长道长,还有在下,我们四人负责裁定胜负。诸位,小比试,我们就不搞的太隆重了。” 台下人心说,一千多人观赛,一百多人比赛,这还算小比试? 朱明玉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心说:二师兄当裁判?没听他说啊。 台上,智贤大师,长叶真人,还有朱明玉二师兄康泰长已经站到了台上。 韩良冲台下众人又一拱手,说:“如果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那么咱们的比试正式开始,请点到名字的侠客上台比试。” 裁判落座,一个小童子捧着一个卷轴走上比武台,大声喊道:“第一场!清风观朱明玉!苍耳派陆甲!两位请上台。” 朱明玉心说:点儿背,第一场就是我? 他这么想着,纵身一跃跳上擂台。刚落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也已经跳上擂台。 韩良大声说:“两位自行商量,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苍耳派的陆甲冲朱明玉一抱拳,说道:“在下早就听闻朱道长大名,今日向道长请教两手,还请不吝赐教。” 朱明玉从出了洛阳开始就不穿道袍了,换了寻常的衣服。张成庆跟他们说过,大道至简,不用太流于表面,心中有道,到哪都是道,没必要非穿道袍。张成庆每次这么说的时候,都是他们师兄弟们没衣服穿的时候。清风观太穷,几身道袍就花光了张成庆的老底儿。朱明玉那一身已经穿了三年了,加上前段时间跟人交手,早就破旧不堪。即便此刻担任裁判的康泰长,那身道袍也已经洗的发白,看起来相当寒酸。 看到朱明玉上台,一些个前来观战的侠女们眼睛都变亮了。传说朱明玉英俊潇洒,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那俊朗的脸庞、那高大但不笨重的身材,都让侠女们为之侧目。 朱明玉微微一笑,挽了个剑花,说道:“谈不上赐教,切磋而已,兄台,请。” 陆甲功夫不错,但跟朱明玉有差距。苍耳派的剑招飘逸,清风剑诀也以潇洒著称,两人打起来倒也赏心悦目。随着朱明玉的一招一式,引得侠女们阵阵欢呼。 远处观战的李凤岚说:“朱道长还挺招人喜欢的。” 琥珀笑着说:“他长的那么好看,肯定有女孩子愿意看啊。” 翡翠忽然问琥珀:“你愿意看吗?” 琥珀回答:“愿意啊,还有那个白叔禹,我也愿意看。对了对了!暮云也很好看啊。” 翡翠捏了捏眉心,心说:朱明玉难了。 李凤岚突然说:“等会儿轮到你们上台的时候,戴上面巾吧。” 琥珀问:“为什么?” “显得神秘一些。” 琥珀摇着头说:“不要,带着面巾怪难受的。” 李凤岚问:“翡翠你呢?” “……我有点儿理解我娘当年为什么要带着面巾了,我还是带上吧。” 第四十九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2) 不出意外,朱明玉获得胜利,轻松晋级。 比试举行了一天,一直到天擦黑,第一天才正式结束。这一天一共比试了三十场,第一轮还没过完,翡翠、琥珀、沈香枝都没上台,只能等到明天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比试就正式开始了。 李凤岚还是像昨天一样,坐在药仙楼的一个隐蔽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比试。 前几场乏善可陈,唯一有点儿看头的就是当年的天字第十的“惊鸿刀”杨严雄。杨严雄看样子已经六十多岁,身材有些佝偻,看起来病恹恹的,甚至不像一个练武的。更令李凤岚意外的是,杨严雄并没有用刀,而是用了一把剑。 杨严雄的剑法格外凶狠,且不留一点儿情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切磋。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不可伤人,但是这种比试,“留手不留招”是潜规则,他这种上来就杀招频出的,不太正常。 杨严雄解决了对手,便匆匆下台,似乎很着急做什么事。 接下来这场是暮云对阵一个叫许轻尘的年轻人。 本来说好的是晨雾上场,但李凤岚担心他伤人,就换了暮云。 许轻尘和暮云两人已经站在台上,互相抱拳。俩人互相不认识,因此没有寒暄,客气之后直接开始。 李凤岚不懂武功,看不出俩人的武功路数,但是一旁的朱明玉看的出来——朱明玉昨天刚晋级,今天不会有比试,所以现在是他负责李凤岚的安危。 “哎?”朱明玉突然说,“这俩人,有点儿意思。” 李凤岚问:“何出此言?” “暮云的剑法我见识过,集百家所长,这位许公子似乎跟暮云一个路子的。” “他们用的剑法是一样的?” 朱明玉摇头:“不一样,只是路子相同……就好比我说你很聪明,白三公子也很聪明一样。” 李凤岚点点头,问:“朱道长觉得他们两个谁会赢?” 朱明玉笑着说:“如果不出意外,暮云应该会输。” “为什么?” “暮云不爱与人争执,招式多慈悲,能不见伤就不见伤。这位许公子应该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用什么杀招。但是,他似乎是有必赢的理由,所以剑法比暮云略微狠辣一些。” 李凤岚又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朱明玉有些纳闷儿,问:“你不是希望我们尽量赢吗?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 李凤岚笑着回答:“我说的是你们尽量赢,不包括暮云的。” “为什么?” “他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性,他这一路走来,如果不是晨雾兜着,可能早就被人坑死了。” “所以姑娘觉得,晨雾在,对暮云而言是个好事?” “是啊……他们两个如果变成一个人,应该会是个好人。” 台上两个人打的很焦灼——虽然在观众看来,两个人打的很无聊,像是单纯的在走套路一样,有些观众甚至已经昏昏欲睡。但是,台上的两人却并不轻松。朱明玉想错了,两个人虽然都是温吞水的性格,但是此刻,他们已经倾尽毕生所学了。此时慕云手中不是那把断剑,而是借了朱明玉的长剑,比赛前他说过,自己会尽力赢。 许轻尘心中所想:赢不了,招式滴水不漏,没有半点破绽,根本没有机会用杀招。 暮云心中所想:必胜招式无从施展,他的剑法好奇怪,赢不了。 一直打到第一百二十招,就在观众们快要起哄的时候,两人突然心有灵犀的停手了。 观众们有些奇怪,这俩人从一开始就在磨洋工,这怎么突然又停了?互相看着对方干啥呢? 暮云开口问:“兄台,你……必须要得到雪莲花吗?” “是的,我要救人。” “要救的人重要吗?” “是我的救命恩人。” 暮云点了点头,冲裁判四人说:“我认输。” 差点儿惊掉李凤岚的下巴,她一脸不解地看着朱明玉,问:“虽然你说暮云会输……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认输啊。” 朱明玉哭笑不得的说:“要是换成晨雾,俩人得打到五百招以上。” 不多时,暮云回来了,还没等李凤岚问什么,暮云先开口了:“李姑娘,抱歉了,我赢不了。” 李凤岚笑着说:“我也没有怪你啊,本来就是演一场戏,不用太认真……我虽然不懂武功,但是见过你打架,怎么跟这位许公子打起来一点气势也没有啊?” 暮云在椅子上坐下,盯着不远处的擂台,说道:“相克。” “恩?”李凤岚没听明白。 “哦……我说的简单一点,我们两人的剑法互相克制,就像,该怎么说呢?” 李凤岚说:“就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谁也奈何不了谁。” 暮云点了点头:“是的,而且……很别扭。” 朱明玉问:“什么别扭?” “打起来很别扭,根本放不开手脚。一开始我以为是对方剑法太强,封住了我所有招式。后来才知道,我们是互相封住了对方。” 李凤岚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朱明玉:“这位许公子,朱道长可知道?” 朱明玉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三个人聊了半天,说话间,两场比试已经过了,下一场,是琥珀上场。 “来了!来了!”李凤岚有些兴奋。 三人都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盯着擂台。 之前,琥珀觉得,比试嘛,打架嘛,没什么难的。等上了台,看着台下一千多号观众,琥珀有点儿怕了——她没在这么多人面前打过架。 琥珀的对手是一个用流星锤的中年人。 中年人抱拳拱手:“鄙人殷九,嘉兴人,无门无派,练的是家传的流星锤。” 琥珀急忙有样学样:“我、我叫琥珀,朝岚、不是,长风楼的,练的是……就什么都会。” 台下翡翠无奈地扶住额头,远处李凤岚和朱明玉也觉得有些尴尬……琥珀也太怯场了。 殷九问:“姑娘用什么兵刃?” “没……带,双手就好了。” 殷九也不觉得这是瞧不起自己,前天他也在药仙谷入口,见识过这姑娘的狮子吼,而且江湖传闻把朝岚谷的三个姑娘说的跟神仙一样,因此他不敢怠慢。 “好,姑娘,在下可就不客气了。”说完,殷九流星锤掷出,琥珀急忙一个闪身躲开了攻击。 李凤岚问朱明玉:“朱道长,这个殷九你认识吧?” 朱明玉点头:“见过几面,点头之交。” “功夫怎么样?” “琥珀能打二十个他。” 然而,琥珀辜负了朱明玉的期望……这么多人看着,让琥珀的脑子很乱,连最基础的穿云手都用不好,好几次差点儿被打中。 这时候,台下有人吹口哨,有人大声喊:“殷九!你这个岁数了,对人小姑娘下手轻点儿!” 引得众人一阵哄笑,这无疑让琥珀更加难看。 翡翠默默记下了刚才起哄的人,准备比试完了揪出来收拾一顿。 李凤岚则把眼睛捂了起来,小声说:“朱道长……要不……要不让琥珀认输吧,我实在是看不得她现在这样,让谷里那帮坏小子们知道,会笑话她一辈子的。” 朱明玉没回答,他认真的看着擂台,有些揪心。他心里想的是:赢不赢的无所谓,人没事就行。 这时,又有人喊道:“长风楼不过如此嘛,不过姑娘是真好看。” 又引得一阵哄笑。 听到台下有人起哄,原先羞涩、难堪的琥珀突然心头火起。她一把接住飞刺而来的流星锤,单凭一只右手就将布满钉刺的额锤头捏在了手中。 气氛霎时凝固,殷九刚才那一击势大力沉,寻常人能躲则躲,不会硬接的。这黄衣少女竟然想都没想就接住了流星锤,而且手都没抖一下。 琥珀的眼睛里满是杀气,她扫视了一下台下观众,问:“谁喊的?!” 没人回话。 擂台上,殷九觉得有些尴尬,并不是因为琥珀突然暂停比赛质问台下观众,而是,刚才流星锤被接住的一瞬间,他就在用力地将流星锤拉回来。但是,现在这锤头像是卡进了巨石缝一样,任凭自己怎么用力,锤头纹丝不动。往常,别说单一个锤头,就算是再加上一个琥珀同等重量的重物,他也能单手提起来啊。 见台下鸦雀无声,琥珀松开了锤头,殷九原本还在暗暗用力,蓦地没了牵扯力,差点儿让他仰面摔倒。 几个离擂台近的观众看到了一件让他们不寒而栗的事:那锤头上,被深深的捏出了五个手指印。 这锤头不大,也就一般橘子大小,成年人都能握住。精钢材质,锤头上的钉子也不算锋利,主要是靠瞬间冲击力杀伤。 琥珀对殷九说:“抱歉,咱们继续吧。” 说完,摆了个穿云手起手式。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小姑娘眼神变了,原先的羞涩与怯懦没有了。 殷九突然大声喊道:“我认输!” 傻子才不认输,精钢锤头都能捏变形,这要是人脑袋……不敢想。x 比赛已经结束,小童准备上台叫下一场比试的选手了,琥珀却突然叉腰冲着台下大吼:“刚才谁喊的!” 用了狮子吼,虽然没有点击穴位,但突然来这么一下也让台下观众心头狂跳。 这姑奶奶要杀人? 第五十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3) 屋子里观战的李凤岚和朱明玉笑弯了腰,琥珀发起飙来一点儿也不分场合。好在琥珀见好就收,见没人回应,自己一个人气鼓鼓地跳下了擂台。 之后的比赛又乏善可陈,翡翠和沈香枝都简简单单的赢了比赛。这场比试本来也没多重要,无非是为了一朵雪莲,各大门派并没有当回事。原先报名的侠客有五百多人,但是看到沈香枝报名,就有一半人退了比赛,再看到长风楼的两个姑娘后,又退了不少。 韩良似乎有意让高手留到最后,一直到第四天比赛结束,夺冠热门的几个人都没有碰上,说没有暗箱操作,那是没人信的。不过大家伙权当看个乐呵,也没人计较。 到第五天结束,只剩十六人晋级。之前的比赛烈度不大,因此没有受伤。 李凤岚实际上不太关心比赛,她一直在等李凤瑶来见她,可惜这比赛都已经到了后半段了,李凤瑶依然不见踪影。之间李凤岚跟韩良聊天,旁敲侧击地问过李凤瑶的事,但是韩良闭口不谈,李凤岚也就不再问。至于沈香枝,除了能在擂台上见到她,别的时候都见不到人。 李凤岚的身体好了很多,现在有力气下地了,只是有点虚弱,再歇息两天,就不影响赶路了。 许轻尘和张渊两人一脸苦涩地坐在药仙楼走廊边。 “张大哥,咱们得到这朵雪莲的可能性很小。” 张渊点了点头:“你我虽然晋级,但是之后的路,有点难啊。不说荆棘门的沈门主还有杨严雄,长风楼的那两位姑娘就够棘手的了。” 许轻尘附和道:“还有清风观朱明玉,难啊。” 张渊问:“轻尘,你对上朱明玉有多少胜算?” 许轻尘想了想,回答:“四成吧。” “那……哪两个丫头呢?翡翠和琥珀。” 许轻尘摇着头说:“不到一成。” “哈哈哈,”张渊突然笑了,“别在意,就当练练手,见见世面。这雪莲最多也就是让你嫂子病情缓和,起不了太大作用的。” “张大哥,嫂子这几天找药仙谷的神医看过吗?” “看了,还是老样子,调理为主。” 许轻尘也笑了:“尽力而为。” “轻尘兄弟,输了也不必自责。” … 一眨眼,一天过去了,第六天比赛正式开始。 由于现在留下的都是高手,因此比赛时长也比之前长了不少。 第一场比赛就是琥珀的,她的对手是一个叫丁权的人,三十来岁,长的贼眉鼠眼的。朱明玉说,此人功夫不低,放在当年,应该能进地字高手。当然,地字高手嘛,在琥珀面前都不算高手。 琥珀本想速战速决的,但是前两天李凤岚告诫翡翠琥珀,让她们打的时候留手,别赢得太快,得让敌人低估自己才行。前两天琥珀演技不行,让招太明显,这几天留手留的滴水不漏。两人硬是拖了一百多招才分出结果,琥珀获胜。 之后的几场倒也精彩,但是现场观众有些昏昏欲睡。现在擂台前的人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几天下来,已经有两三百人出了药仙谷。 一天过去,八强选手诞生。翡翠、琥珀、朱明玉、沈香枝、许轻尘、张渊、杨严雄、穆梓。李凤岚看着名单笑出了声,如果当时暮云再努努力,说不定也能晋级,那时候光八强就有己方五个人。 沈香枝站在一处山崖上,低头望着整个药仙谷,她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沈门主。”正想得出神,听到身后有人能叫自己。 沈香枝转过头,竟然是许轻尘。她面无表情地问:“找我何事?” 许轻尘回答:“那天在庐州,你让我去荆棘门找你。如果我没猜错,沈门主也想对付夜羽小筑。” “没错。” 许轻尘问:“可否问一下是为了什么?” 沈香枝回答:“你我各有缘由,目的一致就好。” 许轻尘无奈地点了点头,说:“其实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请讲。” 许轻尘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如果沈门主需要用到我现在就可以加入荆棘门,只是……” “你想要雪莲。” “对……” “为了救马车里那个女子。” “对,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沈香枝摇了摇头:“我并非故意为难你,只是这雪莲我也是答应了别人的。这样吧,你去找她谈吧。” “谁?” “李凤岚。” “那个传闻里受重伤的女子?长风楼?” “是的。” 许轻尘有些沮丧。他之所以来求沈香枝,为的就是靠自己仅有的这点薄面换到雪莲,毕竟现在得冠热门就是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沈香枝比赛是为了长风楼的李凤岚,这下完了。 沈香枝说:“你还没有亲口问过,何必沮丧?” “传闻那女子受伤极重,想来他们不会拱手相让的。” “我说了,你还没有亲自问过。” 许轻尘莫名觉得,这事似乎有门。 之后沈香枝就告诉了他李凤岚现在所在的别院。 许轻尘不敢怠慢,趁着天还不算太晚去了那个院子。 李凤岚正在屋里跟翡翠琥珀聊天,朱明玉和暮云在门外守着,姑娘家的话题,他们不便参与。俩人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正说这话,门口进来一个人。这人两人都认识,正是“打败”暮云的许轻尘。 朱明玉迎上前去,问到:“这位兄台,请留步,深夜驾临,有何贵干?” 许轻尘还了一礼,回道:“在下……想找李凤岚姑娘。” 朱明玉心中略微警觉,说道:“李姑娘伤势很重,不便见客。” “呃……是荆棘门沈门主让我来的。” 朱明玉听到沈香枝三个字,想了想,冲暮云使了个眼色,暮云进到屋里跟李凤岚说了许轻尘这事。 李凤岚也猜不透为什么沈香枝派了个人过来,就对暮云说:“那你让他进来吧。” 翡翠说:“万一有诈呢?” “没事,你们都在呢。” 暮云将许轻尘请入屋内,屋里,李凤岚已经装好了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不能让外人知道她现在已无大碍。 暮云介绍:“这位就是朝岚谷的李凤岚姑娘。” 许轻尘深施一礼,说道:“见过李姑娘,在下许轻尘。” “咳咳,”李凤岚问,“不知沈门主派许公子来,所为何事?” 许轻尘回答:“为了雪莲。” “咳咳……雪莲?”这个回答倒是让李凤岚有些意外。 许轻尘说道:“我知道让姑娘为难了,但姑娘不妨听听我的故事。” 李凤岚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就说:“请讲。” 许轻尘娓娓道来,将在姚家的事、庐州的事全部讲给李凤岚听,没有一点保留。 李凤岚听完,陷入沉思。心说:这个沈香枝就不怕有诈吗? 不过看到许轻尘一脸真诚,不像是说谎,李凤岚明白了沈香枝的意思。 “许公子,你确定会加入荆棘门?” “是的。” 这时候,琥珀突然说:“小姐,你反正也不需要那个雪莲,不如送给人家。” 屋子里其他人都有些汗颜,琥珀说话直,一点儿也不看场合。万一这个许轻尘是敌非友,那李凤岚就白装病了。 李凤岚刚想教训琥珀两句,琥珀又说:“我看了他的比赛,他挺厉害的。把雪莲送给他,还能……那个话怎么说来着?对!收买人心!” 李凤岚想死的心都有了。 许轻尘也听出了端倪,合着这位李姑娘没伤的太重啊,看样子是装给别人看的。他说:“李姑娘……我是不是知道了你们的计划。” “哎……算是吧,呐,许公子,”李凤岚的眼神有些严肃,“如果你真是沈门主看重的人,雪莲确实可以给你。但是,我们怎么相信你?” 许轻尘将左手按在身旁的桌子上,抽出腰中长剑,说道:“在下孑然一身,初出江湖,没有什么名气,自然不能拿出什么让姑娘信服的东西。但是,在下无父无母,身体发肤皆可自己裁决。如果姑娘信不过我,我可自断一臂。右臂我要留着,我还要报仇。” 说完,举剑就砍。李凤岚赶紧喊:“翡翠!” 翡翠挺剑挡下了许轻尘的剑。 说实话,屋里其他人有些傻眼:这人……是不是有点儿迂腐? 李凤岚被惊到了,说话有些结巴:“不、不是,你、你也不用这样,我就是问问,我是相信沈门主的。” “这么说来……” “哎,”李凤岚叹息一声,“你这个脾气,跟某人真像……雪莲我留着确实没用,说起来,咱们目的差不多。雪莲我答应给你,不过嘛,比赛还是正常进行,各自尽力就好,因为我这里有不能输的理由。如果最后是许公子你夺冠,那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你也不欠我们人情。如果是我们获得雪莲,出谷后我们会双手奉上。” 许轻尘喜上眉梢:“多谢姑娘!” “还有,”李凤岚说,“还有一件事。” “姑娘请讲。” “你要帮助我们,不只是对付夜羽小筑。” “我要帮你们什么?” “不用问我,你到了荆棘门,沈门主自会告诉你……既然是友非敌,那我也帮许公子一个忙。” 许轻尘想了想,说:“在下,没有什么需要姑娘你帮忙的。” “有的,”李凤岚笑了,“比如是谁买凶灭了姚家满门。” 许轻尘心头一震,急忙问:“姑娘知道?” 李凤岚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许公子,我问你,你说姚家没有仇人,对不对?” “对。” “错,人活着总会被人嫉恨,即便同行没有仇人,别的嘛,就不好说了。” “此话怎讲?” “你想想看,你接触姚老板这么长时间,他有没有生气过?” 许轻尘想了想,回答:“有。” “什么时候?” “那次从西域回来,姚老板有些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说是去西域的时候请了西北的刀客,但是被他们敲了竹杠。” “那么,姚老板给钱了吗?” “没有。” 李凤岚笑了,说:“你看,这不就有头绪了?” 第五十一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4) 许轻尘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李姑娘,这些也只是猜测吧?这些都是生意上常有的摩擦而已。” 李凤岚笑着说:“不是单纯的猜测,我听人说,那些西北刀客会一路护送商人回到中原,结账之后,再找下一家,继续护商。如果找不到金主,才会回家,对不对?” “是的。” “西北刀客与中原武林接触不多,他们的人数也不多,做这一行也没多少人。为了生计,他们肯定还会再来中原。” “姑娘为何如此肯定是这些刀客?” “我也不是特别肯定,但是公子入境不是没有什么头绪吗?从夜羽小筑下手是个方法,但一时半会儿可成不了。如许公子所说,姚老板一家与江湖并无恩怨,身边唯一能接触的江湖人就是那些刀客。夜羽小筑也有规矩,不接寻常百姓的单子……许公子不妨从这一点开始查起。” 许轻尘觉得有道理,拱手说道:“多谢李姑娘解惑。” 李凤岚说道:“公子既然要加入荆棘门,不妨使用下荆棘门的力量。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公子还请回吧,你来我这里,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 许轻尘回答:“我懂。” 说完,再施一礼,退出房间。暮云跟了出去,看样子是想送一下许轻尘。 出了屋子,许轻尘对暮云说:“穆公子,还请留步,我自己回去就好,没多远。” 暮云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姓穆,我脑子出了点问题,忘了自己叫什么了,暮云这个名字只是瞎取得。” “原来如此。” “啊……许公子,我并不是来送你的。” “那是有事要说?” “对,之前我们交手,不知你有没有看出些端倪?” 许轻尘点了点头:“天下武功、剑法,无非就那些招式,各种套路都能对到一起,但是像你我这种实在对不到一块儿的,少。” 暮云问:“恕在下冒昧,敢问许公子师从何门何派?” 许轻尘有些为难:“我师父……不让我说。” 暮云有些失望,说道:“许公子不必为难,我以为我这身功夫或许跟你有些渊源。” 许轻尘摇着头说:“我师父说只有我这么一个徒弟,我的师门目前也只有我跟师傅两人,抱歉,让公子失望了。” 暮云微笑着拱手说道:“怎会,许公子,祝你明日旗开得胜。” “借你吉言。” 屋里头李凤岚听着俩人的对话,无奈地问朱明玉:“这个江湖有没有比他们两个待人更客气的?” 朱明玉回答:“有,白家二公子。” “有什么事就说嘛,那么客气干啥……天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 第二日,比试继续,这第一场竟然是许轻尘对张渊。 两人跳上擂台,张渊大笑着说:“轻尘兄弟,没想到咱俩碰上了,等下尽管打,可别留手。” 许轻尘昨天跟李凤岚聊完,知道这雪莲必定会落在自己手里,这事他还没跟张渊讲过。现在他的心情很轻松,单纯地想知道自己武功多高,能走到哪一步。他抱拳拱手说道:“张大哥,你也不要留手。” “一定。” 说完,俩人打了起来。 天拳门成名已久,但一直不温不火,门中人丁一直不旺,他们似乎也没想过光大门派,收徒也只看个人喜好。天拳门的功法正如门派名称,以拳法为主,但并非单纯的肉拳输出。张渊的手上戴了一对铁手套,手套很大,关节处有空隙和转轴。既能格挡兵刃,又能灵活变幻手型。整个江湖,只有他们一门用这种独门兵器。 张渊的拳法非常迅猛,打起来密不透风,普通兵刃难以格挡他的攻击。许轻尘也不敢硬碰硬,以躲闪为主,抽空刺上一剑。过了二十多招,许轻尘觉得张渊的招式有些奇怪,总觉得不对劲。他虽然没见过什么拳法,但是武功招式万法归一,总有些想通的地方。 “这拳法……少了点儿什么。”许轻尘心中暗想,不过此刻俩人打斗正酣,许轻尘也没时间考虑太多。 到底是许轻尘技高一筹,一百招后,张渊疲态尽露,他抽了个时机跳出战圈,说道:“轻尘兄弟,不打了,再打下去也是我输,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 俩人下了擂台,许轻尘还在想着张渊的拳法。 张渊看到许轻尘表情,问:“轻尘兄弟,想什么呢?” 随意指点人家门派的招式不礼貌,许轻尘敷衍道:“啊……没什么。” 下一局,沈香枝对朱明玉。 朱明玉之前跟沈香枝交过手,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沈香枝面无表情,跟不认识朱明玉一样。 两人自报家门,然后开始交手。 沈香枝一出手就毫不留情,各种杀招狂风骤雨一般。朱明玉的清风剑诀虽然精妙,但是在沈香枝滂湃的内力面前根本耍不开。 朱明玉抽了个空子小声问:“沈门主,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朱道长,还有力气说话?” “别别别,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意思意思得了。” “输给你没什么意思,不如输给那两个丫头,意思更明确一些。” 朱明玉倒也不是没有还手的余地,但是俩人差距太大,光是格挡沈香枝的攻击就让朱明玉的内力捉襟见肘了。五十个回合后,朱明玉认输。这让台下观战的侠女们大为光火,有些人看沈香枝的眼神都变了。 朱明玉跳下擂台,琥珀迎了上去,递给他一方手帕。 “明玉道长,擦擦汗。” 朱明玉接过手帕,看到琥珀一脸坏笑,问:“笑什么?” 琥珀小声说:“刚刚我跟翡翠姐偷偷看台下的侠女们,我们在看哪位侠女对你最有意思。” 朱明玉问:“那看出来了吗?” “那个、还有那个,你刚才认输的时候她俩都快哭了。” 琥珀聊的开心,却全然不知道已经有几个女人在死死的盯着她。那些女侠心想:清风观不是全真教吗?朱明玉怎么跟长风楼的妖女勾勾搭搭的? 琥珀注意到了那几个女人的眼神,不过她以为那些女人正用炽热的眼神盯着朱明玉,她兴奋地说:“你看你看!她们在看你!” 各种道道,朱明玉自然知道,他无奈地说:“好了,咱赶紧回去吧。” “你回去吧,说不定下一场轮到我了。” 药仙谷的小童走上台,大声喊道:“下一场!杨严雄!翡翠!” 翡翠和杨严雄先后跳上擂台,翡翠大方地说:“请赐教。” “赐教?”没想到杨严雄忽然用戏谑的语气说,“不是赐教。” 翡翠一头雾水,但她不善于表达,干脆不说话。 杨严雄问:“我问你,你的剑法,是不是师从陈佻?” 李凤岚跟翡翠说过,非必要情况下,不要说自己是陈佻的女儿,免得惹来争端。 翡翠不说话,当是默认了。 杨严雄抬头看着天,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他们都说,陈佻武功高强,但是并未排入天字高手榜,还说她跟天字前十打都能打个平手……嘿嘿嘿……错,错了。” 翡翠依然不说话。 杨严雄说:“想当初,我跟陈佻打过,那个剑法……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太厉害了,太精妙了。那场比试,是我输了。” 台下观众有些错愕。杨严雄是早已成名的大侠,但是十八年前就隐居了,很少在江湖露面。这次突然出现在药仙谷,还说出了当年的这个秘密,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我从未输的那么彻底,不论是内功还是速度,我都不如她……我跟少林寺智诚交过手,也跟莫长风交过手,可是从来没有败的那么干脆……刀法,是条断头路。那场比试之后,我便弃刀从剑,希望有朝一日再跟陈佻过手……可惜,十八年前那场恩怨太过突然。十八年,我等了十八年。” 杨严雄看起来得有七十岁,这十八年想来过的并不顺心。如果不是李凤岚他们出谷,杨严雄可能会等到死。 “哈哈哈哈!”杨严雄突然大笑起来,“什么雪莲,我不感兴趣。不瞒你们说,从你们出谷那天,我就在找你们。可惜我还没赶到洛阳,就听说你们来了药仙谷,不错,让我碰到了。女娃娃,我问你,你的剑法跟陈佻比,怎么样?” 翡翠回答:“差不多吧。” 杨严雄点点头,说:“好。” 李凤岚问朱明玉:“这个杨严雄,是个武痴?” 朱明玉回答:“没错,而且相当执拗。练了一辈子刀,说练剑就练剑。他之前的几场比试我看过了……似乎隐藏了实力。” 李凤岚担忧地说:“麻烦了。” 台上,杨严雄大声对翡翠说:“女娃娃,我与你的比试,就当是与陈佻的比试,如何?” 翡翠想了想,回答:“没问题。” “好!痛快!那……你敢不敢下生死状?!” 生死状三字一出,台下观众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先前说了,这不是什么大比试,没人想大动干戈,比划比划就算了。杨严雄突然说了“生死状”三个字,台下观众纷纷表示:没白来,终于要见血了。 裁判席上,韩良大声说:“杨前辈,这场比试意在争夺雪莲,不必如此。” 杨严雄冷笑:“我跟她的比试,已经跟你们药仙谷无关了,我自愿退出比武,但是……接你们擂台用用。” 韩良说道:“那可否请前辈比赛结束之后再借用擂台?” 翡翠突然说:“不用了,生死状而已,我立下了。” 李凤岚心头一震,对朱明玉和暮云说:“你们两个快去擂台下!等下有危险优先救翡翠!” 她到不是担心翡翠输,而是真的怕出事。 彡彡訁凊 第五十二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5) 既然立下生死状,别人就不好说什么了。李凤岚有些自责,早知道提前跟翡翠说好,打不赢没事,千万别拼命。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去怎么跟周婶儿交代?不过转念一想,李凤岚明白了,就算是劝,也劝不住翡翠,翡翠从小就有很强的胜负心,连上次在河边玩水她都玩的很认真。 台上两个人已经打起来了,李凤岚看的非常揪心,即便在树林里遇袭都没这么紧张。 先前的比赛,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留手,现在翡翠和杨严雄的这场比试,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杀招尽出,招招直击要害。 李凤岚看不出来的是:杨严雄使用的剑法和翡翠的很像。 翡翠的剑法自然是师承陈佻,陈佻的剑法是跟她父亲学的,但是现在这套剑法已经跟她家传的剑法大相径庭。当年创下这套剑法的时候就没有取名——陈佻很不喜欢取名字,即便是当年给翡翠取名,也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才给她取名翡翠的。琥珀这个名干脆就直接跟着翡翠走,随便找了个金石玉器当名字。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轻功江湖人称“御剑”,但是她自己从不这么叫。 当年杨严雄跟陈佻的比武,现场没有观众。杨严雄是个武痴,听到江湖上新晋一个二十岁的大宗师,就找到了陈佻,提出比武。陈佻不含糊,凡是找她比试的,只要功夫不是太差,她都不会拒绝。同样的,翡翠的胜负心也是跟陈佻学的,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赢。那场比试陈佻没有留手,一百多招就打败了杨严雄。 可是杨严雄并不甘心,回去之后心里默念着陈佻的剑招,潜心研究,终于大成。可惜等他出关的时候,翡翠都已经会跑了。 台上翡翠看起来并不轻松,李凤岚从未见翡翠这么认真过。 擂台边,琥珀、朱明玉、暮云三人也是捏了一把汗,打的太凶险了。 前三十招,两人只是试探,三十招后,两人的比试对于用剑的观众来说,可谓视觉盛宴。一个狠辣老道,一个灵动飘逸,一时间不分上下。 一百招后,杨严雄的身法突然慢了下来,手里的剑也似乎力不从心。 朱明玉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用担心了,翡翠赢定了。” 琥珀问:“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杨严雄再年轻二十岁,说不定会赢……但是他老了,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前一百招没分出胜负,后面想赢就难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朱明玉心里清楚,不管是他朱明玉还是暮云,亦或者昨天打过交道的许轻尘,都不可能在杨严雄手下撑过一百招。 台上杨严雄速度突然加快,飞速刺出三剑,但都被翡翠格挡。挡完这三剑,两个人竟然诡异的停了手。 “娃娃,”杨严雄嗓音沙哑,“什么意思?” 翡翠不说话。 杨严雄冷笑:“怎么?看我老头子快入土了,觉得胜之不武?” “对。”翡翠终于开口了。 “我杨严雄可以死,但绝对不可以被看不起。” 翡翠冷冰冰地说:“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老了,撑不了太长时间,打下去也是输。” “哈哈哈哈!”杨严雄忽然仰天长啸,随后用手指在身上几处大穴点了一下。台下朱明玉看到之后冷汗直冒,急忙对琥珀和暮云说:“等下如果翡翠落了下风,咱们赶紧上去救!” 暮云也面色沉重,低声说:“破釜沉舟。” 琥珀一头雾水,朱明玉刚才还说翡翠姐必胜,怎么突然改口了。 朱明玉对琥珀说:“刚才那几个大穴的作用,跟你用狮子吼前点自己的穴位是一个道理,都是通过刺激经脉让自己短时间某项素质达成超越。杨严雄点的那几个大穴……能让他在一定时间内不知疲倦,但是代价太大,风险极高。很多人点完几个穴位就会暴毙,因此没什么人用。” 翡翠看出了杨严雄的变化,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明亮,像是能喷射出光芒了。 翡翠不敢大意,挺剑于胸前,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尊重老前辈的意愿。” “好!”杨严雄大喝一声,冲向翡翠。 两人的交手已经震撼到了在场的每一位,这剑法的拆解、这内力的对撞,都太过耸人听闻。就连在远处靠着树闭目养神的沈香枝都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渐渐地,翡翠竟然落了下风。 朱明玉说道:“两位,上吧!” 琥珀突然伸手拦住了朱明玉和暮云:“你俩急什么嘛,翡翠姐还没动真格呢。” 朱明玉似乎听到了一个低级笑话,他问琥珀:“没动真格是什么意思?”这话的另一层含义是:这还叫没动真格?那怎么算真格?羽化登仙吗? 琥珀笑着说:“周婶儿外号叫‘剑仙’,所以我们给她的那套剑法取了个名字。” “什么名字?” “仙子剑。” 这名字有点儿流于表面了。 朱明玉皱着眉头问:“不是,这剑法的名字跟动没动真格有关系吗?” “有啊,翡翠姐还没用仙子剑呢。” 朱明玉忽然想到,前几天他们在谷外遇袭的时候,翡翠情急之下用了一招,当时他没注意看,只觉得翡翠整个人突然变得模糊起来,手里的剑似乎变成了几百把,同时刺向了饕餮。 那就是仙子剑吗? 擂台上,杨严雄的进攻密不透风,外人看来,翡翠已经难以抵挡。李凤岚看着揪心,差点儿把自己鬓角的头发扯下来。他们仨在干嘛?怎么还不上去?她在人群里找了一圈,发现琥珀正背着手悠然自得地看着比赛。 “死丫头!你还挺自在!翡翠要是出事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严雄挥剑横扫,竟然将翡翠手中剑震了出去。朱明玉心说:完了,赶不上了。 杨严雄的嘴角已经露出微笑,是自己赢了。他逼近一步,一剑刺出,等剑刺出去,他才觉得奇怪:刚才自己是怎么把这女娃娃手中剑震掉的?按理来说,这女娃娃内力充沛,不至于被自己把剑震飞啊?难道是她自己脱手的? 她怎么敢的? 马上,翡翠就告诉了他为什么敢把剑丢出去。 只见翡翠左手捏成剑指,冲着杨严雄刺来的剑顶了上去。 剑尖并未和手指直接接触,而是距离半尺的时候,杨严雄的剑像是刺在了铁板上,突然弯曲。 空间仿佛凝固了,大部分人没看明白眼前的状况,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杨严雄的剑什么也没碰到就弯了? 翡翠慢慢将胳膊伸直,杨严雄的剑也越来越弯。 杨严雄快八十了,剑气,他听说过,甚至自己也能打出剑气。不过由于过于消耗内力,他也不怎么用。但是——用手指使出剑气的,他没见过,或者说,没敢想过。 翡翠面无表情地说:“剑是我娘给我的,我不想它断了,所以才丢掉。” 说完,用力向前一指,只听得“咔吧”一声脆响,杨严雄的剑由于过度弯曲,断了。 剑断了之后,刺激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杨严雄。此刻他双眼无神,他知道,就算再给自己十八年,他也没法超越陈佻了。另一个,是暮云。 他的脑袋里有画面在闪回:深夜,某个悬崖上,两把剑撞在了一起……暮云忽然头疼,差点儿没站住。他努力回想起那晚上的事,结果只是徒劳,他甚至记不起来自己站在哪个方向。 杨严雄看着手中断剑,呆呆地说:“我……败了……噗!” 心力耗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韩良急忙说道:“小雅!去给杨前辈护住心脉!” 一旁的小雅大夫二话不说,飞快的跑上擂台,以极其熟练的手法点击着杨严雄身上的穴位。过了好大一会儿,直到杨严雄呼吸平稳,才叫人上来把他抬下去。 翡翠没理这茬,早就下了擂台。 李凤岚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湿透了。 台下观众这才从震惊中走出来,自打五十年前那档子事之后,武林再一次震动了,原来人可以将剑法练到如此境界。 琥珀嬉笑着凑上前去,问:“翡翠姐,没事吧?” 翡翠摇了摇头,回答:“没事。”说完,向琥珀一伸手。 琥珀纳闷儿,问:“干嘛?” “没给我准备手帕吗?” 琥珀从朱明玉手里抢过刚才自己送的手帕,递到了翡翠面前:“给。” 翡翠嫌弃地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见色忘义。” 琥珀一脸疑惑:“啥意思啊?” 翡翠丢下一句“我不用”,就向李凤岚的方向走去了。 朱明玉看着琥珀手中的手帕,问:“手帕……能不能……还我。” “啊?朱道长你还用吗?” “啊……对,今天出汗特别多。” 这场比赛算是有惊无险,下一场该轮到琥珀上场了。对于琥珀,李凤岚很放心,琥珀没什么胜负欲,只是喜欢赢,但如果打不过,琥珀的退堂鼓比谁打的都快。 琥珀的对手一个叫穆梓的姑娘。这个姑娘用的是一杆长枪,这武林中,用枪做兵器的门派不算多。主要是不方便携带,赶上禁兵刃的时候,藏都没地方藏。穆梓的比赛李凤岚全看了,枪法非常精妙,但也就仅此而已,不会比朱明玉和暮云更厉害,琥珀应该能很轻松获胜。 想到这里,李凤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金财神的金钱卫呢?李凤岚甚至都想不起来参赛的金钱卫是怎么被淘汰的,以及在那一轮被淘汰的。她忽然觉得有些冷,转而又想到:这些金钱卫的存在感是不是太低了?低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都不会被人注意到。 擂台上,穆梓和琥珀已经上去了。 穆梓一身红衣,打扮的干净利落,长的也还可以,不过右脸戴了半个别扭的面具。听朱明玉说,穆梓也算是江湖中出了名的侠女,脸上曾被仇人毁容,所以才戴上面具的。 这场比赛很让人意外,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琥珀这场还能跟上一场一样精彩,谁知道穆梓小声对琥珀说了句什么就认输下台了。 第五十三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6) 穆梓的认输,让在场观众们大为不爽。韩良脸上也有点儿挂不住,本来想的是今天这八进四能打一天,结果还没到午饭点儿,四场比赛就打完了。可是又没规定不能认输,总不能把人穆女侠硬拉上台打一架。 无奈之下,韩良只能表示:四进二提前半天,下午就开始比。 琥珀下了擂台之后就急匆匆地去找了李凤岚。 “小姐小姐!”一进屋,琥珀就开始大喊大叫。 李凤岚问:“你是不是想说那位穆姑娘的事?” “对的对的!”琥珀凑到李凤岚耳边,小声说,“我跟你讲……” “你就大点儿声说吧,别人听见也没事。”擂台上直接认输,整个江湖都会认为穆梓跟长风楼有点儿关系,所以保密不保密的,没有什么意义。 琥珀说:“那位穆姑娘跟我说……她是九爷的孙女。” 长风楼九爷,本名叫穆尚斌。青州穆家,说起来也算是个江湖世家,只是家族中子弟不怎么行走江湖,跟武林门派间的交往也少。当年穆尚斌加入长风楼,受到十八年前事情的波及,穆家也被武林刁难过。不过碍于穆家不问江湖事,因此江湖中人也没太为难他们。李凤岚倒是听九爷说过,自己是有家眷的,但是已经十多年不来往了。 李凤岚问:“穆姑娘还说了什么?” “说……想去谷里看看九爷。” “你答应她了?” “我说得‘我们小姐定夺’,然后让她今晚来找你。” 李凤岚想了想,说:“也好。” 琥珀说:“穆姑娘人挺好的。” 李凤岚问:“你就跟人打了一个照面,怎么看出人好的?” “她说话好温柔啊,不急不躁的,不像坏人。” 琥珀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全凭第一感觉……以及外表。比如她第一眼觉得朱明玉好看,所以她觉得朱明玉是个好人。再比如,第一眼见到晨雾,虽然好看,但是眼神总是凶巴巴的,所以他不是好人。 李凤岚无奈地说:“但愿是你以为的那样吧。 … 众人简单吃过午饭,四进二的比赛正式开始了。 第一场是沈香枝对许轻尘。 沈香枝有意试探下许轻尘的武功,许轻尘也想知道自己以后跟的人是个什么水平,所以两人打的比较认真。好歹算是弥补了一下观众的情绪。 许轻尘也看出了沈香枝武功的问题,从上次在驿站见面,许轻尘就觉察出了沈香枝的内力问题,这次交手,连招式上的问题也看出来了。 不过,许轻尘并不认为沈香枝在内力和招式上的问题是致命的——毕竟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搞不好是跟智诚大师、张成庆道长还有莫长风是一个等级的。即便是后劲儿不足,这个江湖也有九成人是撑不到她动真格的,剩下那一成,她稍微动下真格就能解决。 许轻尘输的不冤,也输的心服口服。不过想到雪莲肯定会到自己手上,他内心还是比较开心的。 下了擂台,张渊迎了上来,笑着说:“轻尘兄弟,别在意。” 许轻尘报以一个微笑:“张大哥,没事的。” “既然拿不到了,咱们这就出谷吧。” 许轻尘神秘地说:“张大哥,不急,我们先住两天。” “住两天?” “对,听我的,没错。” 下一场比试是翡翠和琥珀,韩良派人来问了下翡翠是否可以今天比赛,毕竟早上那一场翡翠出力不少,怕对她不公平。翡翠表示——没使什么劲儿,可以继续打。 琥珀很开心。 “上次张道长给我洗髓伐脉之后,我还没有认真跟别人交过手呢,”此刻琥珀笑的很嘚瑟,“从小就输给她,今天我一定赢的。” 一旁的翡翠怀里抱着剑,闭着眼睛说:“你最近很骄傲啊。” 李凤岚说:“你俩……从小就互相切磋,没必要那么认真,随便打打算了。” 琥珀说:“那怎么行?你看看那些观众,他们对穆姑娘的认输很不满的,如果不好好打,别人会笑话咱们的。” 朱明玉说:“你俩石头剪刀布决定输赢算了,他们都知道你们是自己人,打的再认真别人也不信。” 琥珀振振有词:“那不行,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翡翠难得笑了:“好,等下咱们谁都不能放水。” “恩!” “输了不许哭。” “谁哭谁是小狗!” 其实,观众们对这场比赛并不看好。人俩小姐妹之间还能打出花来?估计是俩人妆模作样地上台,然后一方认输。 谁知道,出人意料,两人竟然表现的很认真。那眼神根本不像是看好姐妹。 朱明玉看着台上的两人,问李凤岚:“李姑娘,翡翠和琥珀,差了多少?” 李凤岚回忆了一下俩人从小到大的所有切磋,回答:“差不太多,不过琥珀没赢过。周婶儿说,琥珀对上翡翠其实是有很大赢面儿的,但是她怕麻烦,每次打到最后,她就开始抱怨,不是手疼就是腿疼。”彡彡訁凊 说话间,两位姑娘已经开始交手了,这一动手,暮云和朱明玉的下巴都快惊掉了……如果这个时候杨严雄在擂台下观看,他一定会因为自己的鲁莽而自责懊恼,人家翡翠,跟他过招的时候根本就没动真格儿。 此时的琥珀手里也拿了一把长剑,这把剑是朱明玉的,名家锻造,很是趁手。 俩姑娘上来没有半点客套,什么互换三招礼貌客气,全部不存在的,上来就是仙子剑里的各种神仙招式。擂台上到处是剑光闪烁,两个姑娘的身法快的不可思议,甚至拖出了一道道残影。之前在树林里对饕餮用出那招,俩人用起来跟不要钱一样。闭上眼睛听,那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十个人在械斗。 朱明玉一捂心口,表情有些奇怪,嘴里在嘟嘟囔囔地念着什么。 李凤岚问:“朱道长,你说啥呢?” “我的剑,”朱明玉的声音很沮丧,“我的剑啊……这可是我师父拉下老脸才求来的!” 这个碰撞力度,打完这一架,这把剑估计不能要了。 擂台上,琥珀一个低扫砍向翡翠的小腿,翡翠顺势一脚踩住,然后冲着琥珀的脑袋刺了一剑。琥珀松开剑柄,一个后仰躲过这一剑,剑尖几乎擦着她的鼻尖过去。手中无剑的琥珀并不慌张,以极快的速度拍出六掌。台下观众只见翡翠朝虚空中连砍六剑,好像每一次都砍中了东西,每次砍出去剑身都会发出一声金铁交击声。 “大日如来掌?!”台下有人惊呼。 台下观众内心再一次炸毛了,少林寺不收女弟子,不只是因为寺内规矩,更主要的原因是:少林寺的武功不适合女子修炼。外家功太过刚猛,内家功又以阳力为主,女孩子根本连不了。这黄衣女子进谷那天用了狮子吼,现在又用了大日如来掌……怪不得她的第一场比赛就说自己“什么都会”,原来不是吹的。 朱明玉有些抓狂,他问:“她们一直这么切磋吗?” “恩,老莫说,切磋的时候不能留手,留手了还叫什么切磋。” “就……不怕出事?” “出不了事的,她们有分寸。” 朱明玉心说:那刚才杨严雄和翡翠那一场还不如她俩之间的“切磋”凶险,你李凤岚怎么不着急了?怎么不让我们上去拦着了? “我错了,”朱明玉突然说,“我错的太多了。” 李凤岚皱着眉问:“什么你错了?” “那天在嵩山派,我觉得四个人有点儿莽撞,甚至回来之后都还在想:长风楼的李凤岚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幸好运气不错哦,不然的话,咱们都得折在嵩山派。前两天,我还说琥珀能打二十个殷九……这些我都错了。” 当时在嵩山派,琥珀要是用仙子剑,那他们进门儿的时候比试就已经结束了。至于殷九?别说二十个,五十个估计也不是琥珀的对手。朱明玉突然觉得,师傅让自己跟着李凤岚他们是个错误,因为自己是真的没啥用。 李凤岚似乎是没听到朱明玉的话,她的注意力全在朱明玉手里的手帕上。那条手帕她认识,是琥珀的。前段时间她们逛洛阳城,琥珀很喜欢这条手帕,就买了下来。怎么在朱明玉的手上? 朱明玉之所以攥着这条手帕,是因为不知道放哪好。放在袖口、怀里他怕掉了,只能一直在手里握着。至于擦汗……他才舍不得。 台上的比试已经到了白热化,一些修为低的观众已经看不清两人的身法了。学武功的人都知道,观看高手比试是有助于自身的提升的。但是这场比试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根本起不到提升的效果:有些剑招他们是看明白了,但是使不出来啊。那快若奔雷的身法,以及比奔雷还快的剑法,这么说吧,能把剑练到这么快,也不需要什么招式了。 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琥珀突然把剑一横,格挡开翡翠的剑,然后就停止了进攻。 翡翠收了剑,笑着说:“哭了是小狗。” “哼!”琥珀跳下了擂台。 琥珀就是那个性格,不太喜欢努力,但是也不喜欢输。翡翠是打水仗都会认真的人,比武从来没让过琥珀。小时候两人切磋,每次打完琥珀都会哭,也就成年后好了一些。 朱明玉看着气鼓鼓的琥珀,对李凤岚说:“翡翠就不能让让她吗?她不是年龄最小吗?” 听到朱明玉这个话,李凤岚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她阴阳怪气地说:“朱道长挺关心琥珀开不开心啊。” “嗑,”朱明玉干咳一声,“不是,我家也有两个妹妹,打小我娘就教育我,要让着妹妹。” 暮云拍了拍朱明玉肩膀,朱明玉一扭头,看到了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笑容的“暮云”,知道现在是晨雾。他没好气地说:“打住,我不想听你说话。” 但晨雾还是说了:“哎,自欺欺人。” 第五十四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7) 擂台上宣布了翡翠的胜利,人群开始散去,明天才是决赛。翡翠嘴上说“谁哭谁是小狗”,但是下了擂台之后急忙追琥珀,琥珀还是气鼓鼓地不理人。翡翠平常不苟言笑,但是赢了琥珀之后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安慰琥珀还是故意气琥珀。 当然,李凤岚根本不担心俩人闹掰,总是这样的,琥珀没有隔夜仇。甚至吃顿饭就忘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琥珀的脸上还挂着不满的神情,进屋后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疯狂的吃点心。翡翠忍俊不禁,懒得再劝琥珀,反正一会儿她自己就忘了。 朱明玉走到琥珀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还有的打啊,怎么突然停手了?” 琥珀猛地一扭头,盯着朱明玉,朱明玉被这个眼神吓了一个机灵。 琥珀问:“有的打?哪里还有的打?” “呃……我觉得你们不相上下……” “哪里不相上下?我都没法还手!” 朱明玉心说:这叫没法还手? 李凤岚和翡翠心里暗笑:这个时候去安慰琥珀,这不是找死吗?这小丫头片子生气起来是属刺猬的,谁碰扎谁一身。 琥珀突然一转话题:“我手帕呢?” “啊?”朱明玉愣了一会儿,“丢……了……” “丢了?” “我以为你不要了。”这分明是不想还了。 “哼!”琥珀非常生气,“哼”了一声之后就跑出了屋子,朱明玉急忙追上去。 李凤岚的眉头皱的更更深了,看着两人先后出了屋子,李凤岚问翡翠:“朱明玉……不是全真道士吗?” 翡翠回答:“别问我,我懒得知道。” “哎,”晨雾欠儿了吧唧地说,“要我说啊……” 话还没说完,李凤岚打断他:“你给我闭嘴,我也懒得听你说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 其实琥珀也就别扭了一小会儿,本来没啥事了,但是朱明玉一直在旁边劝,搞的她很下不来台。之前李凤岚跟她说过:不要把喜怒写在脸上,不要让人一眼看穿。别人觉得你很开心,你要及时止住笑容。别人觉得你不生气了,你也要装一会儿。 琥珀就这么一直端着,在药仙谷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朱明玉在一旁跟着,嘴里一直在讲小时候跟师兄闹矛盾的事,试图哄琥珀开心。 俩人正说着,前面一个圆脸高个儿男人向他俩走了过来。这个男人琥珀认识——朱明玉的二师兄,康泰长。 康泰长是张成庆弟子中最像自己的,干什么事都按规矩来,好热血上头。比赛期间朱明玉没有找过康泰长,原因很简单:避嫌。不是做给观众看得,是做给二师兄看得。 见康泰长走来,朱明玉迎上去说:“二师兄!” 康泰长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老七,感觉怎么样啊?” 问的自然是比武的事。 朱明玉不好意思地说:“马马虎虎吧。” “还行,剑法有长进,但还是差了些,要抓紧练习啊。” “师兄教训的是……啊,介绍一下,这位是朝岚谷的琥珀姑娘。琥珀,这是我二师兄康泰长。” 这个介绍也就是过个场,这么多场比赛下来,康泰长对琥珀印象很深。 康泰长笑着对琥珀说:“琥珀姑娘,好功夫啊。” 琥珀愣了一下,说:“谢谢二师兄夸奖。” 这话说完,康泰长师兄弟都愣了。琥珀不懂与人交际,之前李凤岚告诉她:以后在外面见了长辈,她和翡翠怎么称呼人家,就让琥珀怎么称呼。现在李凤岚没在身边,朱明玉是自己好友,跟着他喊,没问题吧? 问题大了。 康泰长看向朱明玉,眼神里有很多层含义,但最大的那个含义是:行,小子,破戒是吧? 朱明玉急忙说:“琥珀……你,喊康道长就好了。” 琥珀懵懵懂懂地说:“哦……康道长你好。” 康泰长叹了一口气,说:“老七啊,我知道你父母催你催的厉害,但你……” “停,”朱明玉急忙打住,“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算了,懒得解释了。总之师兄你别乱说。” “这事我能不告诉师傅?” “你要是告诉师傅,我就把你去年和六师兄给人开坛做法的事说出去。” “老七……都是师兄弟嘛,有事好商量……哈哈哈,不打扰你们了,师兄还有点儿事,你们聊,你们聊。” 说着,康泰长一溜烟跑了。 看着跑远的康泰长,朱明玉扭头问琥珀:“琥珀,气儿消了吗?” “啊……不生气了。” “那咱们回去吧。” “不想回去,我想四处转转。” 听到琥珀不生气了,朱明玉心情也舒畅了好多,他问:“走啊,一起去,早听说药仙谷风光不错,今天咱们也见识见识。” 药仙谷景色很好,地处南方,绿植很多,种类也多。琥珀虽然从小在朝岚谷长大,但是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山谷。两人在山谷里兜兜转转,最后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刚才火力全开地跟翡翠打了一架,琥珀身上出了不少汗。 她蹲在小溪边,双手掬起水来,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脸、脖子和手臂,朱明玉在一旁看着,心说:这画面怎么就这么赏心悦目?只可惜自己没学过画画,要不然非要画出来不可。 琥珀清洗完,拍了拍自己袖口里的口袋,这才发现没有手帕。 朱明玉蹲下来递上手帕。 琥珀结果手帕,笑着说:“谢谢你……哎?你不是说丢了吗?” 完了,露馅了。 “啊……我以为丢了呢,刚发现没丢。”打了个马虎眼。 琥珀也没计较,结果手帕擦了擦脸,擦完又把手帕交给朱明玉:“给你。” “你……不要了?” “我看你好像挺喜欢的,送你喽,一个手帕而已。” 朱明玉接过手帕,心说:你是真不知道送手帕是什么意思对吧? 琥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咱们回去吧。” “好。” 一边走着,朱明玉问:“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翡翠极力向别人解释,你们不是李凤岚的侍女,可你为什么总喊她小姐啊?” “哈哈哈,”琥珀笑着说,“小时候我们玩过家家,她非要当什么魔教圣女,还让我跟翡翠姐喊她小姐。翡翠姐不搭理她,为了不让她难过,我就喊她小姐喽。之前一直叫她岚姐姐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喊小姐挺顺嘴的。反正都带个姐字,没差的。” 朱明玉说:“你喊她小姐,身份就比她低了半截啊。” “不会的,小姐不会在意这个的。她们两个都很宠我的。” “宠你?” 琥珀虽然还在笑着,但是笑容有些深邃,这很不像她。 琥珀说:“那天在嵩山派,我刺中那个什么钱什么水的时候,小姐突然挡在了我面前,不让我看,她怕我看到可怕的东西。第一次上擂台的时候,我被人笑话,我当时都快哭出来了,我就去看翡翠姐,但是翡翠姐没有看我,她在看那些观众,看看谁在笑我。小姐总说我傻傻的,其实有些事情我也是能看出来的。” 朱明玉心说:以后谁再说琥珀傻,我就跟谁急。 琥珀继续说:“其实你不用劝我的,我们很少闹别扭,我就算生气也就气一会儿。再说了,翡翠姐也没有错啊,我说的要动真格的嘛,输了就是输了。你刚才还跟我讲,你跟你师兄闹别扭,你师兄揪你头发,你不也没记仇啊。” 朱明玉愣了一下,心道:合着你一直听着啊?我还以为你没心思听呢。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别院,李凤岚透过窗户看着进院子的俩人,满面愁容。 翡翠站在一旁,瞥了李凤岚一眼,说:“你发什么愁?” “哎……这才出谷多长时间,会不会便宜了朱明玉?” “你想多了,琥珀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琥珀有那么傻吗?” “你觉得呢?” 李凤岚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琥珀从小脑子就不灵光,这个朱明玉吧……虽说人不错,但是琥珀跟他认识之后似乎没学个好,刚认识第一天就抢人家马来着。 李凤岚并没有沉思多长时间就有人到访,这次来的是白天在擂台上弃赛的穆梓。 对于长风楼的亲属,李凤岚不敢怠慢,急忙让翡翠把人请了进来。 穆梓生的英姿飒爽,看起来就是个很干练的女子。但是她一开口说话,就和她的样貌起了巨大的反差。 “见过……李小姐。”声音很小,有些唯唯诺诺。 李凤岚说:“穆姐姐不必客气,你的事情,我听琥珀说了。” “恩……那,我爷爷在谷中可好?” “好,九爷身体还很硬朗,就是人凶巴巴的,小时候经常教训我们。” 李凤岚说完,穆梓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气氛有些小尴尬。 李凤岚说:“穆姐姐你……” 话还没说完,穆梓打断了她:“我、我想去朝岚谷。” 李凤岚说:“可以呀,我这就跟谷里写信。” “不会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吧?” “不会的……九爷以前也老提起自己的家眷,十几年不见,人又这么大岁数了。如果你们方便的话,你家里人都可以去的。” 穆梓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哀伤:“没有家人了。” “啊?” “穆家现在人丁还算兴旺,但是……我爹爹、妈妈、阿姊、哥哥,都不在了。” 穆梓说着,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面具之下,是可怖的伤疤。李凤岚愣了一下,虽说之前一听听说了穆梓的遭遇,但亲眼看到,还是被震撼到了。 看到李凤岚的表情,穆梓急忙带上面具:“不好意思,吓到李小姐了……五年前,家里进了歹人。穆家安慰惯了,子弟们功夫生疏,被那些歹人钻了空子。那些人是爷爷的仇人,他们找不到爷爷,就干脆来找穆家麻烦。我的家人……都死了,我脸上的伤疤,也是那天造成的。同族们怕惹祸上身,极力跟我撇开关系,这个世上……我只有爷爷这么一个亲人了。” 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但是穆梓的语气很平缓,平缓中又带了一些无奈。 第五十五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8) 李凤岚问:“那伙歹人的身份,穆姐姐知道吗?” 穆梓摇了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爹爹死前,不希望我报仇,只想让我找到爷爷。” 李凤岚突然有些犹豫,九爷年龄大了,如果他现在知道自己的儿孙都死了,会给老人家造成怎样的打击。穆梓以前应该是坚强的女子,大概是受过打击之后才开始心灰意冷,以至于连灭门之仇都不想报。 最终,李凤岚下定决心,从怀里拿出一颗铃铛,上次游隼带来两只,两只都有些破损。她把铃铛交给穆梓,说:“你只管去朝岚谷,将此物交给他们,他们会相信你的。我也会去信一封,穆姐姐……谷里没有什么好的,但如果你想在谷中安居,这个条件,长风楼还是会满足你的。” 穆梓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眼睛里似乎也有泪花闪动,她小声说:“多谢李小姐……天不早了,我就不打搅了。” “穆姐姐,”李凤岚说,“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见外,这里你想待多长时间都行。你过两天可以跟我们一块走,我们要返回洛阳,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穆梓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太习惯跟别人一起。” 穆梓离开了,翡翠小声问李凤岚:“这位穆姐姐,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李凤岚点点头:“是啊……她,魂丢了。” 虽然看起来还是个人,但内里已经空了,没有理想没有信念,如同行尸走肉。李凤岚明白,有仇必报纵然豪气干云,但也不能强迫那些遭受巨大打击的人去复仇。这世上,人总是能记住那些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最后复仇成功的人,可那些没有选择复仇的人却鲜有人知。 穆梓的选择何尝不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翡翠突然说:“人总要有个发泄口的,如果一直憋着,怕不是会憋坏。” 李凤岚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但是翡翠,我们有勇气复仇,不是因为你和琥珀多厉害,也不是因为我有多聪明,而是我们背后的长风楼,还有少林、清风观、荆棘门、长风楼散落在外的门人、白家、李凤瑶,甚至是药仙谷。穆姐姐孑然一人,这对她来说,太难了。她以前或许是个大小姐脾气,但是家人被屠戮,同族抛弃,被毁容,才不得不改了自己的性格。她还有勇气活着,实属不易。” 翡翠叹息一声,丢下一句:“你早点休息。”就出了房间。 李凤岚盯着穆梓离开的方向,有些出神。那么多门人被杀,这些年逃入谷中的人,哪个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的痛苦。 她自言自语:“老莫到底有什么本事?让这些人不惜妻离子散也要跟着他……” … 第二天,是决赛的日子,场外的赌局已经到了白热化。 本来,压沈香枝的人不少,但是昨天翡翠和琥珀打过之后,现在竟然是翡翠的赔率比较高。 李凤岚这次出门的时候带了一百多两银子,全压翡翠了。 压了钱的不止李凤岚。许轻尘虽然是个正直的人,但是手头确实不怎么宽裕。虽说在姚家打了半年工,攒了不少钱,但是出来的时候就随身带了点儿散碎银两,这一路走来,花的差不多了。 张渊两口子手里还有不少钱,都让许轻尘撺掇着买翡翠赢了。 擂台下,张渊忧心忡忡地说:“轻尘兄弟,有准儿吗?” 许轻尘笑着说:“信我没错……张大哥,你是个挺豪爽的人啊,怎么这会儿斤斤计较的?” 张渊一摊手:“你嫂子财迷,当初为兄我也算家大业大,这些年带着你嫂子到处转悠,早就坐吃山空。现在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 许轻尘大笑:“张大哥,没事的,全都能赢回来。要是砸里边了,我想办法给你讨回来。” 张渊叹了口气,认命地说:“行,听你的……要是讨不回来我也不怪你,从绫含嫁妆里扣。” 这段时间,张渊夫妇俩人没事就给许轻尘说媒,一直在说自家师妹多好多好,许轻尘耳朵就快长茧子了。听的时间长了,许轻尘都想见见这位绫含姑娘了。 许轻尘打趣道:“怎么?令师妹的嫁妆也是张大哥你出?” 张渊摇着头说:“没有的事,小丫头自己攒的钱,存到我这儿的。得有大几百两了。” 许轻尘皱起了眉头,问:“昨天晚上下注的时候,张大哥你拿了七百多两出来,不会是……” “没错,绫含嫁妆也在里面。你别跟你嫂子说。” 许轻尘一摊手,心说:这要是输了,绫含嫁妆都没了,还扣什么扣。 两人说话间,擂台上翡翠和沈香枝已经摆好架势了。昨天晚上李凤岚嘱托过翡翠,由于穆梓的弃赛,场外赌局有了新规矩:没开打就认输算平手。所以她让翡翠和沈香枝多打一会儿,至少样子要做好。再者说了,如果决赛都马马虎虎结束,那他们长风楼以后就别想在江湖上混了,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 比试开始,俩人谁也不含糊,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上来就是硬菜。 台下观众紧张无比,他们倒要看看,这两位刚刚崭露头角的新宗师谁更厉害一些。 翡翠知道:沈香枝更厉害,她的内力太霸道了。 虽然之前晨雾说过,沈香枝的内力很可能是药物催动,但即便她这内力打个对折,也不是翡翠能抗衡的。在谷里跟人切磋,除了谷主莫长风以外,没有谁能震的她手臂发麻,但是沈香枝做到了,至于仙子剑法,完全用不出来。 沈香枝的那把钢伞造型独特,可攻可守,翡翠试了好几次都没法突破。这几天打的很轻松写意,即便昨天跟琥珀的对招,翡翠也没太认真。可是现在,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依然无法撼动沈香枝分毫。 沈香枝也很诧异,他们刚进谷那天,沈香枝跟翡翠交过手。当时的翡翠内力干涸,攻力大打折扣,但即便如此,沈香枝也想不到满状态下的翡翠有这么高的战力。如果眼前是别人,早就被她的内力震伤五脏六腑了,翡翠似乎还游刃有余。 真这么拖下去,拖到两百招以后,说不定赢的会是翡翠。如果那天翡翠和琥珀内力充盈,自己绝对是打不过她们两个的——或者说,这个武林,没有谁能打得过两个小丫头联手。当然,饕餮和鸩那种一加一大于二的除外。 这场架打的酣畅淋漓,一百二十招后,所有人都看出来,翡翠已经落入下风,再无翻盘可能。 张渊紧紧地捏着许轻尘的肩膀,不是因为嫉恨,而是因为揪心,他总想找个什么东西捏着,完全是下意识的。这可苦了许轻尘,天拳门就是练拳的,张渊掌力极重,差点儿把许轻尘肩膀捏碎。 张渊嘴里还在不停地小声念叨:“完了完了……钱没了……绫含的嫁妆啊……轻尘兄弟……我师妹不带嫁妆你娶不娶?彩礼我们就不收了……完了完了……” 然后,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沈香枝一伞逼退了翡翠之后,她突然收了伞,面无表情地对翡翠说:“我认输。” 第五十六章 惜别 朱明玉回到小院的时候,李凤岚正拿着个算盘算着什么,见朱明玉进来,问:“朱道长,沈门主人呢?” “去晚了,沈门主已经走了。” 李凤岚皱起眉头:“这么快?算了,走了就走了吧,还想跟她商量下一步行动呢。” 其他人也在屋里,不过李凤岚算的认真,大家都没说话。半晌,李凤岚算完了什么,只见她眉头皱着,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翡翠问:“你在算什么呢?” “哦……没什么。”李凤岚打了个马虎眼。 琥珀在喂翡翠喝水——跟沈香枝打完之后,翡翠手抖得厉害,根本拿不住茶杯。朱明玉看着翡翠微微发抖的手,只觉得脊梁骨发凉,这个江湖,怪物有点儿多了。 翡翠又问:“接下来呢?” “等。” 这个“等”有两个原因,一,她需要让江湖人知道她伤没好利索,最好住几天。二,还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李凤岚把那朵雪莲换了个盒子放起来,对晨雾说:“你让暮云出来。” 晨雾撇了撇嘴,但还是照做了。 暮云出来后,李凤岚把盒子交给他,说:“暮云,你把雪莲送给许轻尘。” 暮云点了点头,带着雪莲出了屋子。 然后李凤岚问朱明玉:“朱道长,你知道‘公输氏’吧?” 朱明玉回答:“知道,不过是一帮工匠而已,经常帮一些武林门派打造门派建筑、修建密室什么的。当然,修密室为主。他们的门规跟夜羽小筑差不多,从不泄露雇主秘密。怎么?李姑娘想找他们修什么?” 李凤岚点头:“我准备修一些藏身之处,以备不时之需。” 朱明玉打趣道:“这像你们长风楼的作风。” “朱道长,你能找到他们吗?” 朱明玉找出地图,摊开看了看,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离此地五十里有个桃花镇,那里有公输氏的人。你刚才算账,不会是在算需要花多少钱吧?公输氏收费很高的。” “哎……所以我头疼啊。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两千两,以后闲人堂会有很多人,得想办法挣钱了。” 琥珀说:“我们可以继续抢啊!” 李凤岚无语地说:“敲山震虎一次够了,敲的多了,老虎就真出来了。” 朱明玉灵光一闪,说:“可以找金财神借,正好你们不是要找他吗?” “跟他借了钱,还怎么提条件?” 朱明玉耸耸肩:“威胁他,如果他不说,就不还钱。” 李凤岚扶着额头,心说:朱明玉连思维都跟琥珀看齐了。 “朱道长,你看到金钱卫的比试了吗?” 朱明玉想了想回答:“没怎么注意。” “是的,我也没注意到,不是我们粗心大意,而是他们有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这帮金钱卫是个麻烦,保不齐暗杀手段不比夜羽小筑差。金财神靠钱吃饭,如果没有本事要债,特别是做江湖人的生意,他二十年前就亏死了。” 李凤岚往椅子上一靠,闭着眼睛说:“希望她有钱吧。” 翡翠问:“谁呀?” 李凤岚没有回答。 … 暮云找到了许轻尘,这时候许轻尘和张渊夫妇正在收拾东西。见到暮云到来,许轻尘急忙迎上去。 “暮云兄。” 暮云没有废话,直接拿出了盒子交给许轻尘,说道:“许兄,雪莲就在里面。” 张渊夫妇听到后大为震惊。 许轻尘说:“多谢了。” “不必客气。三位拿上雪莲还请速速离去,免得夜长梦多。” “放心,不会给李姑娘添麻烦的。还请暮云兄帮忙转告一句话。” “请讲。”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有用得到我许轻尘的地方,尽管开口。” 暮云笑着说:“李姑娘虽然鬼点子多,但是不会为难别人。不过,这句话我还是会为你带到的。” “有劳了。” 暮云转身要出门,走了两步忽然又转回身,问了一句:“许兄,你能看出我练的什么内功吗?” 许轻尘摇了摇头:“看不出,但是能看出你的招式。” 暮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屋里,许轻尘将雪莲交给张渊,张渊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见到雪莲的一瞬间,他不由地惊呼:“真是!轻尘兄弟,怎么做到的?” 许轻尘笑了笑,回答:“张大哥,不是我不讲……而是,涉及到长风楼和荆棘门。你们二位不参合江湖事,知道了容易染上麻烦。” 张渊点了点头,说:“好意心领了……彩礼可以免了。” 许轻尘哭笑不得地说:“咱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吧。” 三个人迅速收拾好行李,赶着中午前离开了药仙谷。刚出谷没走半个时辰,张渊停下了马车。 许轻尘问:“张大哥,怎么了?” 张渊对许轻尘说:“轻尘兄弟,你要去荆棘门,对不对?” 许轻尘点了点头,问:“大哥和嫂子呢?” “我们准备回趟扬州,家里还有些事要处理。” 许轻尘看了看四周,说:“那我送你们回扬州。” 靳花颜掀开车帘,说:“轻尘,不用送了,终须一别。我们夫妇还会在各地游历,你不一样,你还有事要做。” 许轻尘挠了挠后脑勺,说:“我……还没有报恩。” 张渊拍了拍腰间放有雪莲的木匣,笑着说:“你已经报了。” 靳花颜说:“你是个好孩子,我跟你张大哥也想过,带你回扬州,把你介绍给绫含。家里还有些产业,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成问题。” 许轻尘苦笑着说:“我这几年,可能都不会有安稳日子了……既然如此。” 许轻尘从马上跳下来,在马车前撩袍跪下,夫妇俩吓了一跳,张渊急忙跳下马车搀扶。 “轻尘兄弟!使不得!” 不顾张渊劝阻,许轻尘一个头磕了下去,说:“我这条命是您二位救的,姚老板,姚大少爷,还有姚家的其他人,他们的仇还等着我报。如果不是您二位,姚家人就白死了。” 张渊还在努力地扶许轻尘起来:“轻尘兄弟,你这话说的,我们也是举手之劳,可使不得,快站起来。” 许轻尘眼里有泪花闪动,他又说:“本是萍水相逢,贤伉俪菩萨心肠……如果轻尘大仇得报,还有命活着,我下半生会护得您全家周全。如果没命活着,下辈子当牛做马,我也会偿还恩情。” 说着又一个头磕了下去,张渊是个粗犷的汉子,好听话不会说。偏偏许轻尘的脾气性格对自己的胃口,虬髯汉子热血上头,索性也撩袍跪下。 许轻尘急忙说:“张大哥!使不得!” 张渊拦住许轻尘,说:“停,轻尘,不用拦我。你不错,我认你这个兄弟。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咱俩义结金兰,怎么样?” 许轻尘眼泪生生憋了回去,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大声说:“好!” 说着又要磕头,张渊一把拦住,说:“不过咱先说好,结拜之后,你就不许再提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了。就这么说定了。”说完,张渊先一个头磕下去,堵住许轻尘的嘴。许轻尘也急忙磕了下去。 靳花颜在马车上看这俩人,不由得笑出了声,俩大男人,现在跟俩小孩儿似的。 嗑完仨头,俩人算是正式成为异姓兄弟了。 许轻尘说:“大哥!” 张渊扶着许轻尘站起来,笑着回答:“兄弟!” 张渊拍了拍许轻尘的肩膀,笑盈盈地说:“成,成,我兄弟一表人才,成,配得上绫含。” 许轻尘说:“大哥,天色还早,二位尽早赶路。以后有时间了,可以来荆棘门看我。” 靳花颜笑着说:“你俩行了,都别客气了。轻尘啊,有时间你也多来扬州看看我俩,我身子骨不行了,以后可能不会再出远门了。” 张渊回头看向自己媳妇,疑惑地问:“当初你不是说哪儿都要去看看吗?真不去了?” 靳花颜摇了摇头:“不去了,怪折腾你的。” 张渊高兴地直搓手:“好好!咱们回扬州!回扬州!” 说着跳上了马车,又对许轻尘说:“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许轻尘抱拳说道:“大哥!路上多加小心。” 三人依依惜别,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许轻尘才跳上马背,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暗暗地说:“许轻尘,欠了别人的一定要还。” … 李凤岚的身体好了许多,下午小雅大夫来过,说她身体已无大碍,拿了些药丸给她,让她每天吃三粒,半个月后就没什么事了。李凤岚又找了韩良,问他能不能治一治暮云的脑子,韩良看过之后也只能无奈的表示:“医不了,只能等他自己好。” 之后李凤岚一行人无所事事地在药仙谷待了几天。 这些天里,白家送来过一些情报,朝岚谷众人知道李凤岚受伤的事,也送来问候。 李凤岚独自坐在院子里,等的很是不耐烦,手头的基本江湖话本都看了好几遍了。 翡翠不知道从哪转悠回来了,看着李凤岚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就问:“你都看了几遍了?有意思吗?” 李凤岚嘟着嘴说:“那怎么办吗?谁知道药仙谷里这么无聊,这本《怪侠传》我都看了三遍了……这还是个上册,也不知道哪里能买到下册。” 翡翠拿过书翻了翻,说:“这本是不是你从谷里带出来的?” “对啊,一直没有看。” 翡翠看着发黄的书页和已经松动的装线说:“我以前看过,谷里好像真的没有下册。” 李凤岚说:“也不知道怪侠和采莲女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在一起。” 这时候午后刚过,睡完午觉的朱明玉刚刚推门出来,伸了个懒腰的功夫就听到了两个姑娘的对话,他笑着说:“最后采莲女死了。” 李凤岚和翡翠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俩人的眼神让朱明玉心里发毛,他小心翼翼地说:“真、真死了……怪侠为了给采莲女报仇,单枪匹马杀进魔教,最后身受重伤,武功全废。书里说他伤好以后去了西域……还有那个金鹏大王,他不是怪侠的父亲,之前一直在骗他……” 两位姑娘的眼神更加凶狠了。 朱明玉急忙说:“红尘女侠的结局是好的!最后报了仇!还跟狂澜剑客浪迹天涯去了!真的!” 李凤岚咬牙切齿地说:“谁让你说的?” “啊?” 翡翠深吸一口气,说:“你这样很讨厌的,你知道吗?” 第五十七章 相见 朱明玉闹明白了俩姑娘为啥生气,咽了一口唾沫说:“这书都出版五十多年了,黄口小儿都知道结局是啥。” 李凤岚有些诧异,问:“五十多年了?” 朱明玉笑着说:“对啊,不过这本书不太行,评价并不高,而且写书的不是武林中人,有很多谬误。” 李凤岚说:“话本而已,精彩就好了,那么较真干什么?” 朱明玉让李凤岚和翡翠等一会儿,他转身回了屋子,过了一会儿拿了两本书出来。 “看这个。” 李凤岚接过书,只见封皮上写着三个字,“破魔传”。 朱明玉说:“这本书是笑面书生写的,不过还没写完。他自己说有上中下三册,这是上中册。下册嘛,估计得等个一年半载才能出来。笑面书生两年前被悬赏了。” 李凤岚问:“悬赏?为什么要悬赏他?” “哼,”朱明玉冷笑着说,“中册是两年前出的,出完之后人就不见了。然后江湖上的朋友们就凑钱悬赏他,不要他的命,就是抓他出来把下册写完。” “抓到他了吗?” “抓到了,听说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扬州画舫里喝花酒。现在被囚禁在西子湖畔边一处风景秀丽的庄园里,写不完不让出来。” 李凤岚点点头,说:“这种人确实挺可恶的……比你还可恶。” 朱明玉耸耸肩,啥也没说。 翡翠搬了把椅子,坐在李凤岚旁边,俩人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这种消磨时间的方法很有效,不知不觉,太阳都下山了。书上的字渐渐模糊,李凤岚伸了个懒腰,说:“明天再看吧。” 翡翠点了点头,准备回屋子。 这时候,翡翠的耳朵突然动了动,说:“有人来了。” 李凤岚看向院子门口,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款款走了进来。 女人看起来很年轻,但是神情和姿态看起来不像是个年轻女子。 李凤岚觉得身体一个机灵,如遭电击。 那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李凤岚盯着她的双眼,问:“你是谁。” 明知故问。 女人说:“你是个大姑娘了。” 那一瞬间,李凤岚觉得双眼有些酸涩,但她还是稳定住了情绪,缓缓开口问道:“李凤瑶?” 女人歪了歪脑袋,说:“直呼我的名字?” 李凤岚张了张嘴,那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翡翠打量着李凤岚和李凤瑶,她暗自摇了摇头,说不定李凤岚的猜测是真的。李凤瑶可能真的不是她的母亲,里两人长的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女人还在往前走,翡翠突然挡在了两人面前,冷冷地说:“站在那里就可以了。” 李凤瑶一脸诧异地盯着翡翠,半晌,她突然神秘莫测地笑了,说:“原来如此。” 李凤岚问:“什么原来如此?” 李凤瑶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听说你前几天受伤了。” “没死。” 李凤瑶又点了点头:“我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讲与你听,但是见到你之后,那些话还是不要讲了,你不像是喜欢矫情的人。” “是啊……当年把我扔进朝岚谷的时候,我几个月大?” 李凤瑶想了想:“大概……三个月?我记不清楚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你能提供什么?”李凤岚不含糊,直入主题。 李凤瑶回答:“没什么能提供给你的情报,这些年我也在隐藏自己。” “我不要情报。” “那你要什么?” “钱。” 李凤瑶又忍不住笑了,说:“你倒是很直接,要多少?” “越多越好。” 李凤瑶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向前走了两步,交到翡翠手里,说:“这是五千两银票。” “只有这些?” “只有?”李凤瑶诧异,“丫头,你是不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对于我要做的事,不太够。” “那……为娘只能劝你省着点儿花了。” 听到“为娘”这两个字,李凤岚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她又问:“那半张地图,是你给白家的?” “对,算是我的诚意。” “不只是诚意,如果白家不帮你报十八年前的仇,那这半张地图就是白家的死穴。” “不错,挺聪明的。” “下半卷呢?” “丢失了。” “你……不止是想报仇。” “怎么?我还有别的目的?” “你想要那些人全部死,对不对?不管有多少。” 李凤瑶皱起眉头,反问:“这不正是报仇吗?就是我的全部目的啊。” 李凤岚竟然一时不知该怎么应付,李凤瑶说的没错,报仇不就是把仇人都杀光?不同的是,沈香枝和自己都知道,杀光所有人不现实,因为没人知道当年具体参与人数。现在她摆出来的姿态是:只找幕后黑手的麻烦,那些参与者既往不咎。 这也就是为什么江湖到现在还没有对她大动干戈。如果目的是杀光所有参与人,那他们……估计没几个月可活了。 李凤岚心想,反正大方向一致,打不了先虚与委蛇,等到说不通的那天再想别的办法。 所以她换了个话题:“你跟沈香枝认识。” “认识,她小时候我抱过她。” 李凤岚说:“我没什么问题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李凤瑶笑了笑,转身向小院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她又转过头,问李凤岚说:“丫头,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吗?” 李凤岚没说话,她想知道,但是她不想问。 李凤瑶指着自己的脸说:“我划烂了自己的脸,躺进了死人堆里,这才得以逃生。现在这张脸嘛,用了药仙谷的白骨生肉术,在药罐子里泡了五年才恢复人样。不过……无法恢复以前的样貌了。” 意思是:我之所以长的跟你不像,是因为我毁过容。 李凤瑶接着说:“我当时还不知道已经有了你。丫头,你出生的时候,我心里一点安慰和感动都没有。或者说,这些年,我的心里只有仇恨。” 李凤瑶向李凤岚走去,这次翡翠没有拦。她走到李凤岚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轻轻抚摸李凤岚的脸颊。李凤岚本能上有些抗拒,但是身体不听使唤,竟然没有动。 “我当年,也像你这样,倾国倾城。” 说着,她又抓起李凤岚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捏的李凤岚的手指发痛,痛到李凤岚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李凤瑶并未放松,抓着李凤岚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颧骨上。 “我知道你不信,”李凤瑶的声音冰冷的可怕,“你用力摸一下,这里,虽然肉长出来了,但是骨头上的划痕还在,十八年了,这些伤痕,无时无刻不在痛!痛入骨髓!” 李凤岚确实感觉到了,她脸部骨头上,有些凹凸不平。 李凤瑶终于松开了李凤岚的手,但她还死死地盯着李凤岚的眼睛。x “我不指望你能认我,也不指望谁帮我报仇,但你若有心,就查出当年的幕后主使。至于我要杀多少人,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似乎刚才的话直抒胸臆,李凤瑶抬头看着夜空,长长地出了口气,又缓缓说道:“那五年,虽然脸上的肉在长,可是,每时每刻,脸上都像有无数蚂蚁在啃食我的血肉。丫头,我经历了这些,教我如何心平气和的放过那些人?” 李凤岚看着她,当年,她成亲的时候,好像也是十八岁。之后家族被屠,她深爱的丈夫死去,自己毁了容貌,隐忍了十八年。 李凤岚问:“你为什么觉得,十八年后我能帮你报仇?”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所以你那时候就认为我会很聪明?” “不,”李凤瑶摇了摇头,“所以你没得选。” 李凤瑶走了,这次没有回头。 天上的月亮很亮,李凤岚也抬头看着天。 翡翠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翡翠……我好害怕。” 翡翠轻轻地捋了捋她的头发,柔声说:“怕什么,我和琥珀都在……别瞎想了,早点儿睡吧。” 李凤岚点点头,起身回屋,走到屋门口,发现翡翠跟在她身后,她笑着问:“你今晚要跟我睡啊。” “恩,有点儿事要跟你商量。” 但是翡翠这种善解人意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一个半时辰后,翡翠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李凤岚,我求你了,”翡翠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吧,有事明天再说吧。” “可是你不想知道百列王死没死吗?那把宝刀削金段玉,王子清武功那么高,那一刀下去,人估计已经两半了吧?” 翡翠无奈地说:“百列王有铁袈裟护体,死不了的。” “但是铁袈裟之前被人弄坏过,现在这一身是修复之后的,我觉得这是个伏笔。” “没有铁袈裟,他还有大金刚印。” “他受内伤了啊。” “他是最厉害的反派,现在死了后面还怎么写?” “啊呦,重新写一个角色呗,这还不简单?” 翡翠翻过身捂住李凤岚的嘴,说:“明天去跟朱明玉要中册看,别瞎猜了,赶紧睡。” 李凤岚之所以害怕,是怕李凤瑶完全失控。杀了当年所有参与的人?不止如此,乔飞怎么死的?莫长风怎么中毒的?那些仇人,她要杀。那些当年能帮忙却没帮忙,或者说没有尽力帮忙的人,她也要杀。迁怒他人,不留后路。李凤岚感觉,李凤瑶,已经疯了。 第五十八章 熟人 见过李凤瑶后,李凤岚一行人不敢耽搁,跟韩良作别,离开了药仙谷。出谷后的第一站是去往桃源镇,找公输氏的人。 虽然李凤岚当时说的是五千两不够花,但那是气话,这么多钱,够用了。 韩良很够意思,给他们提供了五匹马,一水儿的高头大马。药仙谷不差钱,每年急着给他们送钱的人很多。 李凤岚身体虽然好了很多,但是骑在马上并不好受,因此五人走的并不快。有了上次被埋伏的经验,这次他们学乖了,老老实实地走大路。好在这几天天不好,有些阴沉,因此没那么热。 五个人正走着,忽然听到一侧树林中传出一声高亢的驴叫,朱明玉顿时热泪盈眶。 李凤岚笑道:“朱道长,这驴跟你是真的有缘。” 朱明玉冲着树林喊了一嗓子:“驴兄!” 不多大会儿,一头毛驴颠儿颠儿地跑了出来。这驴状况并不好,身上有几处抓伤,鞍子也不知道掉哪了。它这么些天虽然吃喝不愁,但是林子是有猛兽的,艰苦求生几天,终于见到了熟悉的人,激动的直哼哼叫。跟着朱明玉虽然干的是体力活,但是离了朱明玉干的是掉脑袋的活,孰优孰劣,这畜生心里很清楚。 翡翠感慨,这人驴重逢的场面都比李凤岚母女相认来的感人。 翡翠看着驴,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问李凤岚:“那半张图是不是还在马车里放着。” 李凤岚点了点头。 翡翠问:“不找回来吗?” 李凤岚说:“都这么多天了,找是不可能找到了。” “就这么扔了不管?” “图不算复杂,在我脑子里记着呢。只求别被人捡到吧。” 看翡翠还在担心那张图,李凤岚又说:“没事的,那张图意义不算大,十八年了,很多情报应该已经没用了……何况这东西,丢了比留着好。” 暮云问:“为什么这么说?” 李凤岚回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好在这张图目前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别人捡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图,丢了就丢了,不打紧的。” 话题没再继续,为了庆祝毛驴回归,朱明玉激动地骑了半天。 “啧啧,”骑着驴的朱明玉感叹,“驴兄,你这出走半生,归来仍是犟驴啊。” 琥珀问:“也就几天啊,怎么叫出走半生呢?” “听着好听。” 五个人走了小半天,再有几里路就要到桃源镇了,但是李凤岚身体有些吃不消,众人就在路边停下,歇息会儿。 正歇着呢,看到一队人马,从他们来时的方向赶来。他们骑的很快,似乎是被谁追赶着。 估计是普通的江湖仇杀,不过萍水相逢的,这对人马也挺彪悍,李凤岚他们懒得管。但是等他们离近了,看清楚了他们的脸,李凤岚五人不由得笑了出来——熟人啊,这不嵩山派刘景龙吗? 李凤岚笑着说:“琥珀,拦住他们。” 至于拦住他们干啥,李凤岚只是想单纯的找个乐子。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琥珀走到道路中间,大喝一声:“站住!” 刘景龙这波人也是从药仙谷赶回来,谁曾想半路跟人起了冲突。这里不是嵩山派地界,自然没人惯着他,对方纠结了二十多人追着他们打。正火急火燎逃命呢,竟然有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拦在了路中间。 刘景龙怒喝:“给老子……姑……奶奶……”前面三个字颇有声势,后面的三个字就一点儿底气也没有了。 刘景龙有点儿想哭:流年不利啊,在嵩山被人欺负,这刚出药仙谷,又被这几个杀神拦住了,完了完了,这下胯下宝马又不保了。 李凤岚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人追赶。 刘景龙赔笑:“姑奶奶,又在这儿碰见啦?缘分呐。” 李凤岚也笑了,问:“这不是嵩山派刘大侠嘛?” “大侠……可不敢当……” “上药仙谷干嘛来了?” 刘景龙看了看身后的追兵,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回答:“我师叔不是被这位姑奶奶打伤了嘛,一直不见好,咱们几个来药仙谷求药的……我真没再为非作歹,姑奶奶,您把路让开吧,他们杀过来了。” 李凤岚不急不忙的问:“他们为什么追杀你们?” 追兵更近了,刘景龙急忙说:“我这人粗鲁,说话不过脑子,不知道哪句话惹了他们……他们一路从药仙谷追我们到这儿……姑奶奶,真挺急的!您把路让开吧!” 说话间,追兵已经赶到了。 其实这次真不怪刘景龙。他们今天早上才到药仙谷,一路上风餐露宿,昨晚更是一宿没睡。跟韩神医问了药,刚准备出谷,走的有点儿急,马撞了人。刘景龙本想道个歉算了,谁知道对面要赔偿。 这不是嵩山地界,刘景龙也只好忍气吞声,赔钱就赔钱吧。谁知道对方狮子大开口,张口就是五百两。这钱他哪拿的出,双方拌了几句嘴。本来以为没事了,谁知道刚出谷不久,二三十号人就追上了他们。刘景龙一行只有六人,断然不是对手,只能选择逃命。 那些追他们的人就是一帮普通的武林人士,有来参加比试还没走的,也有留到最后看拍卖的。这些人知道嵩山派势力大,但是也听说了嵩山派被长风楼四个人给灭了威风的事。自古墙倒众人推,得知刘景龙是嵩山派的人,这帮人就决定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但是,现在这帮人也停下了,没有继续追,原因很简单,他们看清楚了路边的几个人。 有人窃窃私语:“这不是……朱明玉,翡翠,还有琥珀吗?这几位怎么在这儿?他们跟刘景龙认识?” 又有人说:“认识是肯定的,前段时间不就他们打进了嵩山派吗?” “嘿嘿,刘景龙完了,这是天要亡嵩山派啊。” 刘景龙真的想哭了,跟身后的追兵比,眼前这几位才是真正的魔头。 李凤岚微微一笑,对那些追兵说:“嵩山派的张大侠是我朋友,诸位给我个面子,放了他们,日后长风楼一定念各位的好。” 这些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是仇人吗?怎么一转眼又成朋友了?难不成嵩山派被打服了,直接依靠长风楼了? 心里是这么想,但是没人敢这么问,他们二十个加起来都不够翡翠和琥珀打的。 为首的那人只好一抱拳,软话硬说:“那我们就给长风楼一个面子,咱们走。” 看着离去的追兵,刘景龙也纳闷儿了。往常碰到这几位,都是训话、抢马一条龙啊,今儿怎么还帮自己说话了?难道自己跟人家送马送出感情了? 刘景龙唯唯诺诺地问:“姑奶奶,今天要几匹马。” 李凤岚噗嗤一声乐了,说:“我要你的马做什么?看给你们吓得。” “哎呦,姑奶奶,您就别逗小的了,到底要干啥?您直说。” “干啥?不干啥啊。” “别别别,有话直说,真的。” 李凤岚想了想,这可是你自找的,问:“你们是不是要回嵩山?” “回姑奶奶的话,是。” “那正好,顺路,一块儿走吧。” “啥?!” 李凤岚的想法很简单,夜羽小筑可能还会来暗杀,不如让刘景龙跟他们一起走,到时候好歹有个挡刀的。刘景龙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对于他来说,与其跟长风楼的人交朋友,那还不如当敌人呢。当敌人,躲着他们就行了。当朋友,那以后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他也没法拒绝,打不过。 李凤岚头一次感觉到了当大小姐是个什么感觉,怪不得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出门都爱带几个下人,威风啊。这一路上,人人见了都给让路,找个茶棚喝口水都有人给站岗。那一瞬间,李凤岚膨胀了,甚至想靠着翡翠和琥珀的功夫,狐假虎威,称霸江湖,被人簇拥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刘景龙把自己的地位摆的很正,姑奶奶嘴上说他们是朋友,他自己心里清楚:我配吗?老老实实的扮演一个下人的角色就挺好。赶了几天路他也想明白了,嵩山派现在口碑不好,来的这一路就被不少人找过事,不如靠着这三位姑奶奶,好歹一路平安。至于江湖人怎么说,让自己师傅头疼去。 所以他很诚心诚意地扮演着下人的角色。 由于走的比较慢,到达桃源镇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公输氏的据点比较好找,随便一打听就找到了。 到了公输氏据点门口,李凤岚对刘景龙等人说:“你们在门口等我,翡翠,跟我一起进去。” 李凤岚和翡翠进去了,其他人在外面乖乖地守着。 晨雾趁李凤岚不在,他看向刘景龙,打趣道:“这位……刘兄是吧?” 刘景龙看向晨雾,前段时间打伤自己师弟的就是这个人。这小子脑子好像有问题,一会儿乖巧,一会儿乖戾。 刘景龙陪着笑脸说:“嘿嘿,正是区区在下。” 晨雾说:“你武功挺稀松啊,你们嵩山派怎么教的?” 这话说的有点儿打脸。刘景龙心中苦涩,不是嵩山派怎么教的,他刘景龙的功夫其实并不差,但那得看跟谁比。如果只是比上一般的江湖俊秀,刘景龙也算是天资卓越的。即便是跟朱明玉打,赢不赢先不说,至少是能过几招的。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但是对上这位黄衣姑奶奶,那就是老菜农送货上门,菜到家了。 刘景龙一脸难堪,朱明玉打圆场:“你差不多得了,现在大家同行,你积点儿口德。” “哎呀,”晨雾欠儿欠儿地说,“这么一会儿功夫,朱道长就替外人说话了?” 琥珀对刘景龙说:“你们不用理他,如果他路上欺负你们,你们就跟我说,我揍他。” 刘景龙感激涕零:“谢姑奶奶。” 琥珀眉头一皱,不满地说:“姑奶奶,姑奶奶,我才多大?你姑爷爷谁啊?” 晨雾又欠儿欠儿地说:“当然是……” 话没说完,朱明玉给了他一手肘,用劲儿比较大,给晨雾打岔气儿了。 第五十九章 滁州白家 朱明玉的这一胳膊肘依然没能让晨雾闭嘴,他揉着被朱明玉磕痛的胸口说:“你们说,李凤岚是不是傻?” 琥珀说:“反正比你聪明。” 晨雾说:“既然要修建秘密藏身处,咱们这么多人大摇大摆地来到桃源镇,谁都知道她的目的吧?” 这时候,李凤岚和翡翠出来了,李凤岚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朱明玉问:“怎么了?” 李凤岚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咱们走吧。” 一行人骑上马,继续赶路。晨雾揶揄道:“怎么?碰了一鼻子灰?” 李凤岚竟然没有反唇相讥,而是认真回答:“钱不够,公输氏人也不够,而且……他们不想接我的活。” 琥珀问:“为什么?” 李凤岚有些烦躁,说:“诸事不顺,我们对江湖的态度,得改一改了。” 刘景龙陪着笑脸说:“李小姐,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 “我们这些武林门派……挺怕你们的。” 李凤岚有些诧异,问:“怕?我们虽然打上了你们嵩山派,可是没有杀人,除了勒索了一点儿钱财以外,也没为难你们啊。这还不够友好?咱们可是仇人。” 刘景龙心说:一点儿?那可是嵩山派好几年的积蓄。 心中不爽,但还是笑着说:“您的打算,咱们心里清楚,无非是做个样子给江湖看看。让咱们以为您不会秋后算账,对不对?” 李凤岚有些意外,但随即释然。人家又不是傻子,总有人能猜中她的目的。 见李凤岚不说话,刘景龙接着说:“您靠上了少林寺和清风观两座大山,前两天咱们在路上听说荆棘门也站在您这边。嘿嘿,我说话不好听啊,这就是,掩耳盗铃啊。” 你李凤岚说只对付幕后黑手,不会大动干戈。可是你一出谷就找到了白家,这还不算,还拉上了少林、清风观、荆棘门。这不就是一边说自己不打架,一边撸胳膊挽袖子吗? 打草惊蛇没错,但是就算不打草,只在草坑里走动也会惊到蛇。 气氛沉默了,李凤岚骑着马看着前方,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李凤岚问刘景龙:“那些江湖门派就没想过做点儿什么?” 刘景龙回答:“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咱们嵩山派这几年也算是名门大派了,您四位直接给咱们打服气了。比咱们小的门派,不敢招惹您各位。比咱们大的门派又不知道您这儿到底有多少高手。所以嘛……现在的江湖是:怕,但是也不敢找麻烦,更不会帮您各位的忙。” 李凤岚叹了口气,说:“也好,你们最好都老实点儿,如果做得过分了,可就不是我来对付你们了。” 刘景龙问:“小姐这话是啥意思?” “就是说,对手是我,大家都好过,如果换了……别人,那就要血流成河了。” … 陈子决的郁闷情绪与日俱增。 “长风楼的李凤岚,不会真是神仙转世吧?”陈子决盯着手上的密信,喃喃自语。 已经是深夜,书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有些昏暗。 夜羽小筑对长风楼余孽的围杀已经开始,但是那些余孽似乎提前听到了风声,竟然都隐蔽了起来。虽说捡漏杀了几个,但实在是牙缝里的肉没啥意思。前些日子,李凤岚在洛阳城外搞了个闲人堂,那些长风楼余孽都在偷偷往闲人堂里跑。 现在闲人堂估计有几十号人了,这里不乏高手,而且防守森严,想打进去没有百十号人根本做不到,还可能伴有巨大的伤亡,目前小筑可腾不出这么多人手。 陈子决命人在洛阳周边设立暗桩,偷偷截杀那些逃入闲人堂的人,但是暗桩们竟然被一个个的拔掉了。不出意外的话,拔掉暗桩的应该是白家。白家隐忍十八年,看来是积蓄了不少力量。 让他郁闷的不止这些,前些日子埋伏李凤岚的饕餮、鸩、蛊三个人也失手了,现在人已经活蹦乱跳地出了药仙谷。 “放到以前,你们都得自绝,”陈子决冷笑着说,“目标不死,自己死……这条规矩是不是该回归了?”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刚说完,门外有个声音说:“陈先生,这规矩可是你废掉的。” 陈子决无奈地点了点头,但是想到点头门外的人看不到,就说:“所以我后悔……大公子,你在白家的那颗钉子,不好用啊。” “哎呀,陈先生,有就不错了。前段时间白家把以前的家丁下人全部遣散,我的钉子也得小心点儿,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说正经的,陈先生有什么反制的办法吗?金主可不乐意了。” 陈子决叹了口气,回答:“有……不过嘛,估计也成不了。” “为何?” “饕餮和鸩,他们两人联手目前是小筑最高战力,但是两人出一次手得歇三个月,近期用不了。朔风首领联系不上,不知道去了哪里。其他几位首领已经不想接刺杀李凤岚的活,剩下的上位、中位杀手,都不够格。” “北边的人呢?” “还没到。” “哎,”门外的人似乎从什么地方站起身,“陈先生,我这个脑子不如你,就不跟你耗了,你自己头疼吧。” “等一下,大公子。” “还有事?” “大公子前几天跟我要的人,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嘿嘿,谢陈先生了……说不定,我能成功呢?” “但愿吧,大公子一旦参与任务,生死由命,我可就帮不到你了。” “放心,我这人一向稳妥第一。” … 白叔禹走的很慢,大半个月过去了,还没有到扬州。他是故意放慢了速度,因为刚出洛阳不久,他就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不过盯上他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动手,只是一路尾随。白家刚刚跟长风楼结盟,这事传的整个江湖都知道,被人盯上不稀奇,因此白叔禹也懒得管。 但是走了快二十天了,这波人竟然不依不饶,让白叔禹有些恼火。 恰巧刚到滁州,滁州这里有白家旁支,不过已经出了五福,再加上十八年前那事的影响,各个旁支都对他们洛阳白家爱答不理的。好在同族之情多少还有,白叔禹决定去滁州白家避一避。 滁州白家规模自然比不上洛阳白家,当年是白家布在南方的明棋。白家衰落之后,各旁支也不再经营情报生意,纷纷转行做了别的,有的甚至直接退出江湖。滁州白家就是退出江湖的旁支之一。 白叔禹进了滁州,看着还算繁华的街道,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你们逃得了吗?江湖关系,哪能撇的那么干净?” 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如今滁州白家也算是名门望族,现在做药材生意,这些年赚了不少。 来到分家大门前,看起来还挺气派,隐隐比洛阳白家还要有规模。 他在大门前下了马,看门的小厮看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便一脸恭敬地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您找谁啊?” 白叔禹整理了一下衣冠,笑着回答:“不找谁,进去通禀你们主子,洛阳白叔禹求见。” 洛阳,姓白,这小厮也知道本家的家族关系,听到白叔禹的自我介绍,吓了一个机灵,急忙说:“您、您稍等,我去通禀。” 白彦钊今年五十二岁,体态肥胖,像个球一样,看来生活挺好。现在,他正在大堂里来回踱步,脸上是焦躁不安的神情。他儿子叫白林举,三十岁整,生的高大英武。看着自己老爹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于是劝道:“爹,不就洛阳白家来人吗?至于这么紧张吗?” “你不紧张?”白彦钊瞪着眼说,“咱们家十八年前就退出江湖了,这十来年跟洛阳那边没走动,好不容易脱离干系,这、这算个什么事?” 白林举无奈地说:“是,为了咱们家。爹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已经脱离洛阳白家,该说什么说什么嘛。再说了,人也没说是来找麻烦的啊。” “不来找麻烦?难道只是路过?这话你信吗?” “那您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抻着?人在门口可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白彦钊一跺脚,说:“你去门口,就说我跟你爷爷没在家,让他改日再来。” 白林举说:“这也不算待客之道啊。” “你哪那么多废话?” 父子俩正矫情着,后堂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一个老头在俩丫鬟的搀扶下,艰难地走进了大堂。 白林举急忙过去搀扶,说:“爷爷,您怎么出来了?” 老头叫白海潮,滁州白家家主,今年已经七十二岁,身体似乎不大好,佝偻的厉害。 白林举搀着白海潮坐下,白海潮摆了摆手,问:“洛阳来人了?” 白彦钊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爹。” “怎么不请人进来?” 白彦钊一脸为难:“爹……好不容易跟洛阳脱离关系……这……” “请进来。”白海潮的声音不大,但是透着满满的威严。 白彦钊不敢违抗亲爹的命令,对白林举说:“林举,去把人请进来。” 白林举走到大门口,只见一个消瘦的身影背对着大门,背着手看着街道方向。想来这位就是洛阳来的了。 白林举说道:“三公子。”虽然已经跟洛阳没什么来往,但是洛阳白家子弟的身份他还是很清楚的。 白叔禹转过身,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似乎根本没在意他们把自己晾了半个时辰。 他拱手说道:“正是小弟,这位就是林举大哥吧?” 白林举笑着走下台阶,说道:“抱歉,三公子,刚才家中有事要处理,下人们不懂规矩,不敢打搅,这才让你等了半个时辰。” 白叔禹回道:“不打紧。林举大哥,什么公子不公子的,都是自家人。” “哈哈哈,”白林举豪迈地说,“好,禹弟,快随我进家。” 说完,俩人携手进了大门,外人看来,跟亲兄弟一样。 到了大堂,白彦钊早已换了一副商人特有的微笑,见白林举带着白叔禹进来,笑着迎上去,亲昵地说:“哎呀,叔禹侄儿!”说着,上前拉住了白叔禹的手,那眼神,跟见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一样。 第六十章 滁州白家(2) 白叔禹对于玩虚伪这一套很是在行,也假惺惺地说:“伯父,久疏问候,莫要怪罪啊。” “哎,说的什么话?”白彦钊大度地说,“都是自家人。来来来,见过你七爷爷。” 白海潮在他们这一代人排第七。 白叔禹走到白海潮身边,行礼说道:“孙儿叔禹,见过七爷爷。” 白海潮脸上没什么表情,挥了挥手,说:“坐吧。” 落座看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聊着天。 白叔禹问:“七爷爷、伯父、伯母身体还好?” 白彦钊回答:“我跟你伯母都很硬朗,你七爷爷年纪大了,偶尔生个小病,但是不打紧。叔禹啊,这次来滁州,所为何事啊?” 白叔禹回答:“侄儿要去扬州的,路过滁州,特来拜访。” “应该的,总得认认门。” 正聊得“开心”,白海潮突然咳嗽一声,大堂里安静了,都看着老头。老头睁开了微微闭上的眼睛,眼神非常的严肃。 “行了,”老头威严的声音传来,“都别假惺惺的了,什么一家人?你们当是一家人了?在门口晾了半个时辰,连个客人的待遇都没有,还家人。” 这句话让屋子里其他三人都觉得尴尬,索性大家都不说话了。 老头看向白叔禹,问:“你爹,你爷爷,他们在世的时候,对我们这些旁系,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会惺惺作态。怎么?当年白家没被围攻,只是被吓了一吓,脊梁骨就断了?” 白叔禹没回答,脸上的笑容不减。 “哼,”老头愤愤地说,“白若云让人烧了金顶宝塔,自废武功,几个孩子里竟然只有一个女儿像个样子。你大哥白伯驹,闯江湖也没闯出个名堂。你二哥是个外人。你白叔禹名头最盛,十五六岁就名满烟花柳巷。呵呵,白家,真是好样的。” 白叔禹缓缓站了起来,笑着说:“既然七爷爷不喜欢拐弯抹角,那,叔禹就有话直说了。” 白海潮端起茶杯喝茶,没看白叔禹。 白叔禹“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妆模作样地扇着风,四平八稳地说:“当年的事,就不说了。各大旁系都在极力跟洛阳撇清关系,趋利避害,这道理我们懂。各个儿家大业大的,跟着主家赴汤蹈火不值得,但是……七爷爷,你们滁州白家,是不是过分了?” 白海潮冷笑:“怎么过分了?” “白家在江湖上的各个暗桩,几年间被拔了个一干二净。滁州暗桩消失的最快,不到半月就再收不到滁州、凤阳、淮安、扬州的消息。这些暗桩,是被谁出卖的?” 白叔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杀气。本来白叔禹也没想着兴师问罪,就是想蹭点儿同族情谊,住个几天。谁知道先在门口被晾了半个时辰,进了屋还没寒暄两句,就被人揭短。饶是白叔禹再好的脾气也有点儿绷不住了。 白彦钊父子听到白叔禹的话,两人捏了一把冷汗。滁州白家早已退出江湖,家里也就二十来个护院,真要是撕破脸……当年洛阳白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虽说这些年实力大打折扣,但是对付他们这种普通商人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海潮的脸上依然挂着讥讽的笑容:“怎么?秋后算账?” “念及同族情谊,这事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七爷爷,你得给我个名单,叔禹得知道,是谁出卖了白家的暗桩!” “知道了如何?洛阳白家还有能力跟江湖人掰腕子?” “有我白叔禹在,白家重返十八年前巅峰指日可待。掰腕子?何止是掰腕子?当年还有李家和上官家与我们分庭抗礼,现如今,没有两家。以后江湖情报,白家一家独大。” “哼,流连秦楼楚馆的纨绔子弟,会有如此雄心壮志?” 白叔禹脸上的杀气没了,和煦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七爷爷,差不多得了。” “亮个底儿。” “百花楼是我的产业。” “不够。”彡彡訁凊 “不够的,得靠七爷爷补上。” “哈哈哈!”白海潮突然仰天大笑。白彦钊懵了,亲爹这十几年就没笑过,现在这样子也不像怒极而笑啊。 “好!好!好!”白海潮连说三个好字,扶着椅子扶手想要站起来,白林举急忙搀扶。 老头一把推开自己孙子,自己站了起来,冲白叔禹深施一礼,大声说道:“滁州白家,唯三公子马首是瞻!今日起,滁州暗桩重启!” 白彦钊父子更懵了,这是几个意思? 白叔禹搀住白海潮,说道:“七爷爷,折煞孙儿。” 白海潮抬起了头,眼里有泪光闪动,似乎是憋屈多年的怨气一扫而空,老头脊梁骨都直了。 “叔禹孙儿,快将洛阳这些年的事说与我听。” 白叔禹看了看大堂外面,小声说:“七爷爷,隔墙有耳。” 白海潮一拍脑袋,说:“老了,久不在江湖,疏忽了。随我来……彦钊、林举,你们也跟着。” 三人跟在白海潮身后,走进了后院。老头走的这几步路,白彦钊父子算是明白了,什么佝偻、什么生病,都是装的。瞧老头这个样,跑二里地估计都不带喘的。白彦钊父子对望一眼,四眼苦涩,心说:完喽,滁州白家以后跟江湖彻底脱不开干系了。 四个人进了老头房间,老头走到博古架前,敲击了几下听风瓶,书桌后的墙上竟然开启了一个暗门。 白彦钊父子又对望一眼——在这个家这么多年,自己都不知道老头房间里有暗室。 暗室并不大,也没多少东西,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盏油灯,几个木箱而已。 白海潮在椅子上坐下,说道:“在这里谈吧,没人知道。”老头这句话中气十足,别说二里地,估计能跑三里地。 白林举苦笑一声:“爷爷,确实没人知道,我都不知道您这儿还有间暗室。” 白海潮摆了摆手,不谈暗室的事,问白叔禹:“叔禹,讲讲吧。” 白叔禹将白家这十几年的事简单讲了讲,又着重讲了一下跟长风楼的结盟。 白海潮点了点头:“是有了点儿规模,但跟十八年前比,还是差了很多。” 白叔禹说道:“总不能一蹴而就,得徐徐图之。” “是这个道理,你刚才问我要名单,叔禹,没有什么名单。滁州、扬州等地的暗桩是被拔掉了一些,但都是快要暴露的。其他暗桩都还好好的。” 白叔禹惊讶:“还在运作?” 白海潮摇了摇头:“能保住就不错了,哪里敢运作。那些人也都老了,得给他们个安稳的日子,已经不能再用了。” 白叔禹点点头:“这就好,为白家做事,总不能让人家嫉恨。” “埋下暗桩不是一件易事,也得慢慢来。好在这些年家里经商,闲钱不少,总归是能运作的。” “七爷爷,”白叔禹有些为难,“孙儿这次来,真不是兴师问罪。我是真的要去扬州……如今您家已经过上了安稳日子,再涉足江湖,不好。” 白叔禹没说假话,一开始确实对分家有点儿情绪。但是看到老头隐忍这么多年,白叔禹有点儿不忍心了。到底是年轻,没有那个硬心肠。 “哼,”没想到老头又生气了,“安稳?十八年前,刚发生那档子事,我族中子弟两年间死了八个,都是族里的青年才俊。报仇?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实力,甚至不知道凶手是谁。这叫安稳?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哼,这口气,我咽不下。你爹和你爷爷也咽不下,白家列祖列宗们更咽不下!” “好,”白叔禹不好再劝,“本来计划里没有滁州分家,但七爷爷深明大义,我们的计划自然会更顺畅一些。从今天起,洛阳与滁州恢复秘密通信,明面上还是不要有什么瓜葛。” 白彦钊有些不满,他现在也懒得装亲近了,说:“贤侄,你进了我们家,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这还叫没瓜葛啊?” “啪”的一声,老头拍了桌子,大声喝骂:“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兄弟的仇不想报了?!” 白彦钊鼓起勇气顶了一句:“爹!想!我也想!可是咱们有那个本事吗?咱们好不容易退出江湖,好不容易有了安稳日子。霜儿还没出嫁,磊儿才六岁,这趟浑水咱们为什么要趟?” 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但是儿子说的是事实。孙女白霜儿十九岁,大姑娘了,但是性格刁蛮任性,一直没嫁出去。重孙子白天磊才刚刚六岁,还不懂事呢。这要是掺和到洛阳白家的恩怨里,还保不齐出什么事。 白叔禹急忙打圆场:“伯父、七爷爷,你们不用争吵,我跟滁州白家确实没什么瓜葛。” 白林举问:“何出此言?” 白叔禹笑道:“你们让我在大门口等了半个时辰,这事他们也看到了,分家如此对我,摆明了是想撇清关系。” 白家祖孙三人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白彦钊无心之举竟然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白彦钊一拍手,说:“秒啊!贤侄,你等下就走。不是伯父赶你,如果让你住几天,不就露馅了?”还真不是白彦钊赶他走,说的是事实。 白叔禹说:“伯父,我还真得叨扰几日。” “为何?” “江湖传闻,我白叔禹智冠天下,如果没点儿能耐在您这儿蹭几天饭,这才没人信呢。” … 白叔禹到底是在滁州住下了,他还是有点儿私心的,虽说不是什么吃不了苦的主,但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这段时间风餐露宿,着实有点受不了。滁州不比洛阳,白雪言有魄力换下全部下人,白海潮没那个能力,因此白叔禹住进来这几天得处处小心。 在滁州白家住了几天,愣是没见过伯母和堂姐,单独给他腾出一个小院。白海潮祖孙也少来,白叔禹乐得清净,正好好好休息休息。 这天吃罢午饭,白叔禹正在后院闲做,呼听院外一阵聒噪。 “大小姐,老爷说了,不让咱们打搅三公子。” “什么三公子?不过是丧家犬罢了!住我们家,我见见还不行了?让开!” “小姐!真的不能进去!” 第六十一章 滁州白家(3) 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一个俏丽的姑娘走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脸焦急的中年人。中年人是白家管家,白海潮的亲信,也是当年白家情报网的老人,白叔禹的事他清楚。之前白海潮交代过,尽量不要让家人跟白叔禹有接触,要装个样子给江湖人看。 哪知道自家小姐不理这茬,白叔禹刚来那天那就听说了,只知道来者不善,但是没有机会见一面。她的性格一向刁蛮,陌生人进了自己家,给爹爹和爷爷气得够呛,她白霜儿咽不下这口气。不顾管家劝阻,毅然决然地进了小院。 白叔禹看着眼前一脸怒气的俏佳人,不急不躁地起身行礼:“叔禹见过霜儿堂姐。” “谁是你姐?”白霜儿不领情,“跟你们洛阳白家还有关系吗?” 白叔禹笑着,不说话。一旁的管家还在劝着自家小姐。 白霜儿对管家说:“何叔,你先退下吧,他吃不了我。” 何管家无奈,冲白叔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您多担待。然后就出了院子。 白霜儿绕着白叔禹转了一圈,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倒是长的漂亮,怕不是烟花柳巷的姑娘们滋养的好吧?” 白叔禹笑着回答:“天生好皮囊罢了。” “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白叔禹说:“堂姐,叔禹只是来小住几日,何必如此动怒?” “小住几日?”白霜儿气儿不打一处来,“我们家早就跟你们没关系了,现在做的是正经买卖。你偏偏要来,让我们沾上这江湖因果,分明就是害我们!” “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都是自家人,”白叔禹笑容不减,“你们家是做正经买卖没错,但咱们确实是亲戚啊,这也没错啊。叔禹走走亲戚,没什么错吧?” “你很能说嘛,我问你,如果因此有人嫉恨我们家,打上门来怎么办?” “做买卖也会得罪人,怎么就不怕别人打上门来了?” “做买卖最多惹官司!惹了江湖人,是要掉脑袋的!” “堂姐很怕死?” “不怕。” “这不就得了,打就打上来嘛。” “你!”白霜儿气的说不出话来,“来人!” 两个下人小跑着进了院子,白叔禹有点儿纳闷:这是要揍我? 白霜儿对那两个下人说:“从现在起,你们俩和我一起盯着他!白天我盯着,晚上和上厕所你们盯着!” “是,小姐。” 白叔禹一拍扇子:“甚好!” “好什么好?” “堂姐天姿国色,愿意一整天都陪着我,这不是好事吗?离开洛阳这么多天,光顾着赶路了,叔禹确实觉得无聊。” 白霜儿笑了,说:“你接着装,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白叔禹心中苦笑:我都快耍流氓了,堂姐你赶紧走吧,真的别掺和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听到小院外有人怒喝。 “胡闹!霜儿!” 不多时,白林举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把白霜儿往身边一拉,教训道:“无法无天!爹说了多少遍了!不让人打搅三公子!你偏偏不听!” “哥!”白霜儿丝毫不惧,“你跟爹怕他!我可不怕!” 白林举向白叔禹赔礼:“禹弟,让你看笑话了,你霜儿姐被咱们宠坏了,莫要见怪。” 白叔禹笑着说:“林举哥哪里的话,堂姐真性情,教训的是。” 白林举又扭头呵斥白霜儿:“给三公子道歉!” “道歉?!”白霜儿觉得不可思议,她长这么大就不知道道歉两个字怎么写。 白林举反问:“听不懂吗?!” 白霜儿顿觉委屈,从小到大,哥哥什么时候这么跟自己说过话。怎么这个白叔禹来了,爹爹和哥哥跟变了个人似的?爷爷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她小时候就敢薅爷爷的胡子,也没见爷爷生过气啊。 白霜儿气不过,流着泪跑出了院子。 白林举又喝退了两个下人。 白叔禹小声说:“林举哥,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白林举说:“不过分,正好杀杀她的气焰,从小就没大没小的。” 白叔禹苦笑:“林举哥,我才是小。” 白林举摆了摆手说:“别在意,你安心待着吧。” 白叔禹扇了两下扇子,说:“我准备在滁州转一转,来了几天了,还没看过滁州景色。” “我安排人带你去。” “不必,我自己就好……我也没有什么公子做派,在洛阳出门也不带下人的。” “也好,老是在家里待着怪憋闷的,我让账房给你准备点儿银两。” “不劳费心,小弟出门钱是带够了的。” 白叔禹出了滁州白家,刚走了没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还是两拨人。一拨人是从他出洛阳开始就跟着的,另一拨人嘛……白霜儿大小姐让人抬着轿子跟在白叔禹身后,是明着跟。 白叔禹也不揭穿,一直在城里大街小巷转悠,直走了一个多时辰,白霜儿还跟着。她在轿子里坐着,她不累,但是那两个轿夫站都站不稳了。这一口气走了一个多时辰,歇都没歇一下,白叔禹还时而快时而慢,太折磨人了。 走到一个僻静的小巷里,白叔禹叹息一声,停下脚步。身后的轿子也停下了。 白叔禹走到轿子旁,无奈地说:“堂姐,出来吧。” 白霜儿一把掀开轿帘,愤愤地说:“怎么?滁州是你家的?你走我不许走?” “当然不是……你这俩轿夫再走就要出事了。” 白霜儿看着眼前的轿夫,面色苍白,一头大汗,再走会儿估计人真的会虚脱。 白叔禹说:“叔禹好歹是练过的,别说走一个时辰,走两天两夜也不会累。你要是真想跟着,我又没拦着你,下轿跟我一块儿走得了,正好带我见识见识滁州。” 白霜儿咬了咬下嘴唇,说:“谁怕谁。” 说完,就下了轿子,对两个轿夫说:“你们先回去吧。” “小姐……”俩轿夫不敢把自家小姐丢下。 “怕什么?滁州这地儿我闭着眼睛都能认清路,回去吧。” 俩轿夫无奈,只能抬着空轿子回了家。 白霜儿盯着白叔禹说:“走吧,我跟着你。” 白叔禹背着手,手里的扇子不经意地摇晃着,看起来怡然自得。白霜儿在他身后,死死地盯着白叔禹,生怕他溜了。 走在大街上,白叔禹突然说:“你一直盯着我的扇子。” 白霜儿急忙挪开眼睛,随即纳闷儿:他怎么知道的?后背长了眼睛? 白叔禹说:“堂姐不是个专心的人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专心?” “扇子我是故意晃的,而且晃的不规律,我这后背又没脸漂亮,堂姐不看扇子看什么?真正盯梢的,才不会注意我的小动作,比如身后街巷的那个灰衣人。” 白霜儿皱起眉头,准备回头看,谁知道这个时候白叔禹突然说:“别回头,别被人发现了,他们跟了我一路我都没拆穿。” “为什么不拆穿?” “拆穿之后呢?打一架?” “杀了他们。” “嘿嘿,”白叔禹突然笑了,“杀人哪有这么简单。” “你们江湖人不都这样吗?” 白叔禹摇了摇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我说堂姐,你能不能别在我身后?跟在我身侧行不行?” “为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带出来的丫鬟。” 比起被哥哥训斥,被人当做丫鬟她更不能接受,赶忙快走两步,跟在白叔禹身侧。 白叔禹走的不紧不慢,似乎是照顾到了白霜儿的步伐,因此俩人走了大半天,白霜儿也没觉得累……但是觉得无聊了。 “你就这么一直漫无目的地走?” “是啊。” “你不是要看风景吗?滁州有一些名胜的。” “怎么?堂姐这么想跟我一块儿看啊。” 白霜儿脸一红,说:“谁想跟你一块儿看了?” “我对风景没什么兴趣,看景不如听景,知道有这么个地儿就行了。” “哼,怕是没姑娘陪着,风景不好看吧?” 白叔禹诧异:“堂姐不是女子吗?” “你!你把我跟那些女人比!” “堂姐,你也别生气,叔禹没怎么带姑娘赏过景。” “这么说,还是带过的?” 白叔禹想了想:“那确实。” “听说,你刚过完八月节就带了个青楼女子回家。然后放着家里美人不管,一个人离家出走。” “哎……我亲姐,比堂姐你还要凶,揍了我一晚上。” “我什么时候凶……”话说一半,白霜儿都觉得自己亏心。 然后两人都没有说话,白叔禹忽然想起来,上次跟姑娘一块儿逛街,还是跟翡翠逛洛阳城。比起上回,自家堂姐要有趣许多……不过嘛,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想跟翡翠逛逛街,看能不能让翡翠姑娘多说几句话。 一直逛到天色变晚、华灯初上,不知不觉,俩人已经走到了滁州城门口。 白叔禹说:“天不早了,咱们回……” 白叔禹突然觉得不对劲。周边的商铺虽然都挂上了灯笼,但是很安静,酒楼里甚至都听不到客人的笑骂声。 白叔禹问:“堂姐,滁州晚上一直这么冷清吗?” 白霜儿看了看四周,也有些纳闷儿:“没有啊,平常挺热闹的。” “咱们赶紧走!” 意识到了不妙,这些人跟了自己一路,果然不是单纯的跟着。四周的暗影里,似乎有人影和刀光在闪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被包围。 第六十二章 新榜单 白叔禹忽然慌张起来,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那没什么,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死。可是现在自家堂姐也在,麻烦大了。 正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城门外面,一道绿色身影正在飞速接近。他从未见过有人能跑的这么快。那人进了城门,一个纵身飞跃半空,看到了不远处的白叔禹,似乎也有些惊讶。紧接着,在半空中那人急速下落,稳稳地落在白叔禹面前。 “翡翠姑娘?你怎么来了?” 白霜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天外飞仙,心中感叹:天下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翡翠脸上没有表情,说了一句:“快跟我走。” 白叔禹明白眼下情况,唯一想不通的就是翡翠怎么突然到这儿来的,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白叔禹说:“不行,还得把我堂姐送回家。” 翡翠看了看四周,也注意到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如果不是翡翠突然到来,那些人估计已经动手了。现在是忌惮翡翠,才按捺住了。彡彡訁凊 翡翠问白霜儿:“你家在哪?” 白霜儿从小就是家人的掌上明珠,哪经历过什么危险。现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白叔禹突然紧张要回家,紧接着这个天仙一般的姑娘就从天而降了。 白霜儿指了一个方向,呆呆地说:“在……那边……啊!” 她话刚说完,就被翡翠拦腰抱起,纵身起跳,朝着自家方向飞速掠去。白叔禹急忙跟上。虽说翡翠怀里抱了个人,但是速度依然很快,白叔禹轻功稀烂,勉强跟得上。 白霜儿傻了,自己这是飞起来了?她紧紧地搂着翡翠的脖子,看着身下不断后退的房屋,心中惊惧:好高啊。再转过头看向翡翠,只见这个绿衣仙子依然面无表情。她的额头和脖子上有汗水,几缕头发粘在额头和脸颊上。白霜儿忽然觉得……好美啊。 跟初见的美貌不同,初见只是觉得惊艳,现在,她觉得抱着她的女子有一股让人醉心的安全感。她是有几个闺中密友的,但那些闺蜜都是大家闺秀,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话做事都已优雅得体为主。眼前这个绿衣女子不同,行事果断干脆,也不拘泥什么。 对于江湖事,白霜儿知道一些,大多是一些坊间传闻。类似于哪个哪个大侠一掌能劈倒一面墙,一刀能砍断人的眼睫毛。登萍度水、踏浪而行倒也听过,可是当亲身体验过之后,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潇洒、自在,想到这些,她竟然有些不害怕了。 白霜儿缩着脖子靠在翡翠怀里,少女的体香混合了汗水的腥味传入她的鼻孔,那是一种说不出好闻还是难闻的味道,更多的是一种体验,一种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的体验。 又是几个起落,白家近在眼前。 落在白家大门前,翡翠将白霜儿放到上地上,那一瞬间,白霜儿竟然有些失落。 白叔禹对白霜儿说:“堂姐,你快回家。” 她看到白叔禹的表情变了,不再是之前的玩世不恭,变得坚毅果敢——什么纨绔子弟,什么流连秦楼楚馆,怕不是装的吧? “等一下!”白霜儿大声问,“你怎么办?” “不要管我,跟七爷爷说,叔禹先行离开,不必挂念。” 白霜儿还想说什么,忽听翡翠大喝一声:“走!” 白霜儿一愣,心中默念:她好霸气……不敢愣着,赶紧跑到门口叫门,不多时,大门打开。白霜儿冲进大门,但并未回去,而是扒着门延小心地瞅着白叔禹和翡翠。只见绿衣女子背对着自己,抽出手中长剑。白叔禹站在她身侧,合上了手中折扇。前方不远处的暗影中,二十几个黑影正在缓缓逼近。 他们两个,意外的般配啊。 黑衣人已经掩杀过来,一时间刀光四起。守门的小厮急忙拉回自家大小姐,关上了大门。这种江湖恩怨,还是少沾染为妙。 门外的翡翠和白叔禹并未跟黑衣人纠缠太久,见白家大门关闭之后,两人就脱离战斗,朝着滁州城外逃去,身后黑衣人紧追不舍。 一直到出了城,进了一处山坳,又跑了一个多时辰,才甩开追兵。 此时两人正躲在一个不算山洞的山体裂缝间,裂缝狭小,勉强容纳两个人。翡翠看着夜色下的苍茫临海,缓缓地松了口气。 两个人挤在裂缝里,孤男寡女的,让白叔禹有些不自在。他走了出来,找了块儿石头坐下,问:“翡翠姑娘,你怎么来了? 翡翠似乎有些疲倦,看来这一路她都是这么飞奔而来的,她也找了块儿石头坐下,回答:“李凤岚让我来的。” “她知道我有危险?” 翡翠点了点头,然后讲明事情原委。 … 李凤岚一行人离开桃源镇,继续向北行进。一连走了四五天,路上都平安无事。 嵩山派几个人对于当下人这件事已经轻车熟路,外人看来,这就是哪家的大小姐出门游玩,带了几个家丁。李凤岚的伤也好的利索了,行进速度也加快了一些。 李凤岚打心底不相信现在的安宁是真的,夜羽小筑几次失手,如果不出意外,大的要来了。 早上出发的时候,朱明玉在道上见了个曾经的江湖朋友,两人寒暄了几句,那人送给朱明玉一份卷轴。卷轴上有个三个字“风云榜”,说是这几天江湖上莫名流行起来的玩意儿。不过为了赶路,一直没拆开看。 恰巧在路边歇息,朱明玉打开了卷轴,这一打开,朱明玉差点儿背过气去。 李凤岚问:“写的什么啊?” 朱明玉把卷轴抛给李凤岚,说:“你自己看吧。” 李凤岚打开卷轴,“天字高手”四个字赫然进入眼帘。 “这是……江湖人最新排列的高手榜吗?” 朱明玉点了点头。 卷轴上,翡翠和琥珀赫然在列,估计是上次药仙谷的比试后,好事之人排出来的。这无可厚非,虽说三家没落,十几年没排过什么榜单,但是总有些江湖人排。不过大多没什么说服力。 最让李凤岚惊讶的是,第一、第二分别是翡翠和琥珀,还给她俩取了绰号。 第一名,冷面仙子,翡翠。 第二名,狮子观音,琥珀。 这俩绰号让李凤岚没忍住,捧腹大笑。 翡翠和琥珀抢过榜单,看了之后,连一向不受情绪左右的翡翠都拧起了眉毛。 琥珀大为不爽:“什么狮子啊!” 暮云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你进谷的时候用了狮子吼吧。” “那观音呢?” 暮云回答:“难道是因为大日如来掌?你好像用了很多少林的招式。” 李凤岚憋着笑,点头说:“对啊,总不能叫你狮子尼姑吧。” “我以后再也不用少林的功夫了!” 李凤岚说:“翡翠倒很贴切啊,但是我觉得冷面仙子更好听一些。不过好奇怪,为什么杨严雄没有在上面?” 刘景龙诧异地说:“李小姐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杨严雄死了。” “死了?” 李凤岚看向翡翠,只见翡翠挑了挑眉毛,说:“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还硬要冲开身上几处大穴,他就是奔着死来的,可不是我杀的。” 李凤岚松了口气,看来翡翠没往心里去。 琥珀突然指着榜单说:“第十八名,桃花道人,朱明玉?” 朱明玉一捂脸,求饶似的说:“别说了……别说了……” 李凤岚刚刚憋住的笑又忍不住了:“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朱道长是桃花道人啊?” 刘景龙笑着回答:“这诨号几年前朱道长就有了,当时……” 朱明玉一瞪刘景龙:“住口!” 这个榜单学着二十年前的天地榜单排的,天字地字各二十五人,不过人名她大多不认识。除翡翠、琥珀、朱明玉外,许轻尘和穆梓也在榜单上,许轻尘第二十三,穆梓第二十五。嵩山派钱志水和纪青云非别是第五和第六。当年那份榜单由于时间太长,很多高手都已作古,也有相当一部分人退隐山林。现在这份榜单都是还活着的武林人士。 李凤岚还在纳闷沈香枝怎么没上榜,就看到地字榜后面又列出一个:天上档。五个人名赫然在列:智诚大师、张成庆道长、莫长风、沈香枝、陈佻,并未写分别第几,看来是不分先后。还好,都是自己这边的。只是不知道这个榜单名字是谁取的,以后介绍的时候就说:这是天上高手谁谁谁,莫名有些霸气。 李凤岚点了点头,不屑地说:“看来是好事之人排瞎的,傅伯伯都没在上面。” 这榜单除了天地字高手外,还有一些别的排名,诸如江湖十美之类的。果不其然,翡翠和琥珀也成功进了十美的名单。名单最后,一个仅有四人的榜单出现在李凤岚眼前,也没有排名。 “诸葛榜……白叔禹、陈子决、冯耀、李凤岚……”李凤岚心头微动,觉察出了什么。 见到李凤岚面色凝重,琥珀问:“小姐,怎么了?” “我原以为这份榜单是好事之人弄得,现在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之人,是有心之人。” 朱明玉问:“何出此言?” “我们刚出江湖,江湖人对我们还很陌生,这份榜单上,我们三人的名字都出现了。这用意,估计是让江湖人熟悉我们。” 翡翠说:“逃不掉的,我们要做的事,江湖人迟早熟悉我们。” “有人在加快这个过程。” “你觉得是谁?” 第六十三章 兵分三路 李凤岚轻轻点着陈子决的名字,笑着说:“这还不明显吗?这位夜羽小筑的陈先生,先按捺不住了。” 远在庐州的陈子决打了个喷嚏。 “啊欠!” 最近天不好,陈子决有点儿流清鼻涕。他揉了揉鼻头,往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躺,闭着眼睛说:“哎,被人惦记上了。” … 就在李凤岚决定继续赶路的时候,一名不速之客出现。 这人大白天还穿着夜行衣,黑布蒙面,造型和夜羽小筑的杀手很像。翡翠等人警觉,琥珀大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抱拳拱手,说道:“见过凤岚小姐,小的是夜羽小筑的。” 李凤岚冷笑:“夜羽小筑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小的只是送信的。” “信拿来。” 黑衣人双手呈上一封信,翡翠接过信件,那黑衣人说道:“告辞。”说完,转身就走,看来真不是来打架的。 李凤岚把信拆开,读了一会儿,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朱明玉问:“怎么了?” 李凤岚说:“把地图拿来!” 朱明玉拿出地图,在地上摊开,李凤岚蹲下身,寻找着目前他们的位置。 李凤岚口中喃喃自语:“滁州……双杨镇,十里山……这里!” 众人围上去,翡翠问:“到底怎么了?” 李凤岚回答:“信里提了三个人名,林泉,秦沛然,白叔禹。” 除了白叔禹,剩下两位,翡翠和琥珀没有听说过。李凤岚解释:“林前辈和秦前辈是我们长风楼的老人,他们分别在双杨镇和十里山隐居。这两位有些特殊,身子不便,这些年跟谷里也只是勉强通信。我本来想有时间了再把他们接到洛阳。” 翡翠问:“那白叔禹呢?” “信上说,白叔禹在滁州。” 琥珀问:“什么意思啊?” 暮云说:“意思很明确,这三个人有危险……目的是让我们去救援。” 朱明玉接着话茬说:“为的就是分散我们的力量,好逐个击破。” 这三人,哪个都得救。 李凤岚咬着牙说:“我们现在正在三人中间……陈子决就是等我们走到这里,手段不算高明,但是有效。” 翡翠问:“那现在怎么办?” “救!每个都救!” “这样的话咱们不得不分开,他们不就得逞了?” “阳谋……”李凤岚站了起来,对刘景龙说道:“刘大侠,下面的事各位不必掺和了。” 刘景龙感激涕零,他虽然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是隐约猜到有危险。 李凤岚继续说:“你们回嵩山派吧,带上朱道长的驴,送到白家就行。” 刘景龙拱手:“多谢李小姐前几天的解围……我等武功不济,插不上手,就不拖累各位了。” 李凤岚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刘景龙等人急忙跳上马向北跑去,现在的李凤岚就是一尊瘟神,谁挨着谁倒霉。 见刘景龙走远,李凤岚吩咐道:“翡翠,你去滁州救白叔禹,能多快就多快!琥珀、朱道长,你们两个去十里山救林前辈。暮云,你跟我去双杨镇。这里离滁州最近,翡翠赶快一点晚上就能到。十里山最远,多是山路,得有两天时间。双杨镇明天早上就能到。翡翠,你救了白叔禹后,如果时间充足,就来双杨镇找我们。琥珀,把你的匕首给我……各位,尽力而为,但是要记住,你们的性命最重要,如果救不了……那就保住自己的命!” 几人不再废话,朝着三个方向散开。他们有五匹马,翡翠没有骑马,轻功更快一些。李凤岚和暮云一人骑了一匹。朱明玉和琥珀去的地方较远,他们骑了三匹马,好路上换乘。 听翡翠讲完,白叔禹陷入沉思。过了半晌,他抬起头,说:“夜羽小筑也猜不到李凤岚会去哪边,所以三个方位都会派重兵埋伏。但是从滁州这边来看,似乎没有什么精锐。” 翡翠在闭目养神,淡淡地回了一句:“嗯。” 白叔禹说:“暮云现在还是不稳定,对吗?” 翡翠回答:“两个人经常换来换去的,不大清楚。” 白叔禹点点头:“按理来说,根据你们武功高低,应该是你或者琥珀来滁州救我,朱明玉和暮云去救一个,李凤岚和你们之一的去救另一个。但她把暮云带在身边,怕的就是关键时刻晨雾发作。李凤岚对身边人还挺好。”彡彡訁凊 翡翠对这个说法很认同,但她现在很关心李凤岚和琥珀的安危,因此没空夸白叔禹,她问:“三公子,休息够了吗?” “差不多了。” “咱们去双杨镇。” “等等!”白叔禹闭上眼睛,想了半天,说:“不对,夜羽小筑只是在滁州派的人少,其他两个地方,伏兵要更多。” “你怎么知道?” “你们是五个人,来滁州救我,一个人就够了。但是李凤岚不可能单独行动……所以……” 话没说完,翡翠已经理解,她站了起来,说:“现在就走。” 白叔禹站起来,用扇子把在地上画着什么,画了半天,他点了点头,然后用脚把画的东西抹掉。 “成了,咱们走吧……不过,你得跟着我。” … 李凤岚重伤初愈,这样的急行军让她很受不了,但她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一旁的暮云沉默着,但是看得出,暮云也有些紧张。在心理素质这方面,暮云差晨雾好多。 他们跑了半天一夜,路上一口水都没喝,李凤岚感觉自己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了。快到晌午,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双杨镇。正巧他们身侧就有一个小镇,离双杨镇不远。李凤岚停下了马。 暮云问:“累了?” 李凤岚点点头,说:“这么赶过去,咱们估计就剩半条命了,先去吃点东西。” 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后,李凤岚先带着暮云到了一个铁匠铺。铁匠铺门口挂着一排兵刃,是那种会为武林人士锻造兵刃的铁匠铺。 见有客人到,一个年轻人迎上来,问:“客官,要打点儿什么?” 李凤岚问:“店家,有没有长剑?” “有,您要多长的?” “三尺三寸,要最好的。” 不多时,年轻店主捧着一把剑走了出来,介绍道:“这把是咱这儿最好的师傅打的,剑身细长,轻盈,有韧性。吹毛断发。不过价格太高,放了有一年了都卖不出去。但是您放心,咱这儿保养的好,不会放坏的。” 李凤岚接过剑,丢给暮云,说:“试一试,趁手不趁手。” 暮云懂了李凤岚的意思,他一直带着那把断剑,也没想过换新的,现在大敌当前,得有一把趁手兵刃。暮云接过剑,拔剑出鞘,果如店家所言,剑刃锋利,剑身轻盈。暮云挥了几下,点头说道:“是把好剑。” 李凤岚问店家:“多少钱?” “客官,您识货。这把剑有名字,叫凤仪,您要是有心要,八十两,不还价。” 李凤岚想都没想,丢下一张一百两银票,拉着暮云就出了铁匠铺。 时间紧急,没空找零。 出了铁匠铺,李凤岚忽然想到:这剑叫什么来着? 无所谓,李凤岚打消了回想的念头。她现在脑袋里还有别的事要想,比如说:现在就算到了双杨镇要怎么做才能救的了秦沛然,陈子决一定安排了重兵等她到来。暮云剑法不算差,但总归跟翡翠和琥珀差了一些,可即便是翡翠和琥珀,对上几十个经验老到的杀手,还有没有赢的希望? 镇外的小树林中,原本着急忙慌的李凤岚突然放慢了脚步,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暮云问:“双杨镇不算大,可你知道这位秦前辈住在哪吗?” 李凤岚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就难了。” 李凤岚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暮云,认真地问:“能不能……让晨雾出来?” 比起暮云,晨雾更适合现在的情况。 暮云根本就没有犹豫,他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晨雾。 “李凤岚,”晨雾邪邪地笑着,“好手段。” “什么好手段?” “怎么?是不舍得暮云杀人吗?” 李凤岚回答:“对,你不是说,杀人对你来说是件简单的事吗?” “看在你送我们剑的份儿上,这个忙我帮。不过我先说好,救不了,我会跑。” “我先前说过了,你们自己的命最重要,不可勉强。” “说说吧,你连人住哪都不知道,咱们怎么做?” “救人我来,你有别的任务。” “你来?”晨雾讥诮地笑着,“又托大,你有那个本事吗?” “这个不用你管。你等下进了镇子,看谁不顺眼就揍谁。” “制造混乱?声东击西?浑水摸鱼?” “对。” 晨雾耸耸肩:“行,我尽量揍敌人吧,揍错了,算你头上。” 李凤岚点了点头,说:“你闹出大乱子之后,尽量朝西跑,我会想办法追上你。如果没遇见,你就去镇子外的破庙等我。就这样吧,咱们赶紧……”李凤岚说着就要朝双杨镇走去,但是被晨雾拉住了胳膊。 “干嘛?” “还没谈好价格。” “五十件。” “恩……这么大方啊?多了,算你五件好了。啊对了,你千万别死,你死了,翡翠和琥珀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可打不过她们。” 第六十四章 危机 声东击西,浑水摸鱼。李凤岚确实是这么考虑的,但也仅限于考虑,她清楚自己的实力,逃命,救人?自己不搭进去就算成功。 两人把马拴在了树林里,就开始计划。 晨雾像是突然挣脱了什么枷锁,进了小镇就觉得通体舒畅,一股杀戮的欲望开始在他的心底滋生。 双杨镇还挺繁华,镇子上酒楼、妓院、赌场一应俱全。他随便瞟了几眼,从他进了镇子开始,就不断有人在打量他。他有种与生俱来的第六感,能轻易的感受到别人的杀意。此刻的双杨镇,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杀戮气息。 晨雾背着手走在镇子中繁华的道路上,看起来很轻松。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趁着人群慢慢地靠近了他,悄悄地把手伸进了怀里。中年人的眼神有些慌张,像是个刚入行的新手。 中年人已经靠近了晨雾,咬了咬牙,似乎要动手。可就在他动手的前一刻,他看到目标的右手突然动了,紧接着白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窜入了自己的喉咙。他想叫,发现自己叫不出声,他想跑,却发现身体已经没了力气。 那些隐藏在四周街道上的杀手们看到了骇人听闻的一幕,那个俊俏的年轻人以极快的速度出剑,看都没看一眼,一剑刺穿了己方杀手的脖子。 晨雾的剑洞穿中年男人的脖子,并未拔出,就这么直直地挺着。中年人不大一会儿就没了生气,但是脖子上插着剑,因此并未倒地。他的右手从怀里无力地滑落,一柄匕首掉到了地上。 晨雾斜瞥了一眼中年男人的尸体,笑着说:“李凤岚不信我敢杀人,你看,这不挺简单的吗?虽说她让我见到不顺眼的就揍,但是杀错人了,她一定会怪我。谢谢你啊,幸好你是个杀手。” 晨雾虽然在笑,但是眼神里没有半点笑容,残酷与嗜血灌满了他的瞳孔,一双眼睛因为充血而发红。 “愣着干嘛?不是来杀我的?” 一时间,喊杀声四起。 等晨雾在镇子里闹出大动静后,李凤岚才开始趁乱行动。 秦沛然的住处不难找,只要找到那些暗中隐藏起来的杀手,看他们盯着哪个方向就好了。果然,那些跟晨雾缠斗的,大部分是些底层杀手,真正有经验的都沉得住气,隐藏的很好。但即便如此,还是被李凤岚发现了好几个。 隐藏起来的杀手们看到,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如落叶一般从空中飘落,缓缓地落在秦沛然居住的宅子大门前。没人看到她是从哪落下来的,似乎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李凤岚看似稳如老狗,实则内心已经无比慌乱。 杀手们也不含糊,见她现身,随着一声口哨,四面八方突然射来几十支箭。看来杀手们确实不知道来的人会是谁,所以以远程投射为主。 这些弓箭对李凤岚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她飞快地调整自己的身体,将这阵箭雨躲过。紧接着,是第二波箭雨。似乎是不想跟杀手们起正面冲突,白衣少女突然向反方向飞跃,杀手们的弓箭也如期而至。但是令他们想不到的是:本来已在半空的少女,竟然踩着射来的弓箭改变了方向。 一名躲在暗处的杀手问身边同僚:“刚才那个轻功,你看到了吗?” “假的吧?这怎么可能?” 然而这就是真的,李凤岚在空中踩了三支箭,身形像冲天而起的鸿鹄,倏地掠过了原本吵嚷嘈杂的街道。一些上年纪的杀手忽然想起了一个传说:十八年前,有个外号“剑仙”的女剑客,她的那套轻功就叫御剑。 暗中的杀手头子打了两个手势,一半杀手去追赶李凤岚。 李凤岚带着杀手们绕着这镇子转了大半圈,才加速甩开他们。然后她由潜入小镇,不过这次没有刚才那么明目张胆,披了一件事先准备的姿色长袍。现在埋伏的杀手没之前那么多,她寻摸了个空档,成功进了秦沛然的家。 李凤岚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这样刺激的事,可千万别有第二次了。 “秦前辈。”李凤岚小声喊了一句,没人回应。 她悄悄进了书房,刚推门进去,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只见一个老人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李凤岚急忙跑过去探了探老人的鼻息,还有,只是很微弱。 “秦前辈!”不用想,这位肯定就是秦沛然了。他胸口中了一刀,致命伤。 听到有人呼喊,秦沛然睁开了眼睛。失血过多,让他看不清眼前的女子是谁,他甚至都无法发出声音。 “前辈!你怎么样了?” 秦沛然用尽全身力气,指了指身旁的桌子。李凤岚看向桌子,桌子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想再问点什么,老人已经彻底没有气息了。 李凤岚心中焦急,见想救的人已死,觉得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准备离开。到了门口,她又转身回来了,刚才秦沛然指了指桌子,这桌子上肯定是有什么的。伸手摸向桌子下方,果不其然,这里有个安格。打开安格,里面是一个一尺来长的卷轴。 现在没时间拆开卷轴看里面的内容,只能先拿走,有时间了在看。 就在她站起来要走的时候,她看到了西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风她很熟悉,跟莫长风卧室里挂的无脸美人图一样。这张画上面也画着一个女子,不同的是,这个女子有脸。而女子的样貌,李凤岚非常熟悉——正是她自己。 李凤岚心中疑惑,索性将这幅画也卷了起来带走。 她推门出来,只感觉身侧一股劲风袭来。急忙一个闪身,可惜闪身晚了,右侧肩膀似乎遭到了什么撞击。这一击力度很大,差点儿把她打飞出去。 李凤岚好不容易稳定身形,右侧肩膀钻心疼痛,整条胳膊都失去了力气。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表情有些困惑的黑衣人,他手里提着一根黑色铁棒。黑衣人疑惑的是:他根本就没想到会打中眼前的女子。刚才在外面见识过了她的轻功,怎么连这么普通的一击都躲不开? 他哪知道,李凤岚没有半点对敌经验。也就是她运气好,否则刚才那一击就会打中她脑袋。 李凤岚忍住疼痛,跳出围墙。刚落地,傻眼了,墙外站着三十多人。 一个黑衣人笑着说:“你身法再快,冲的破这堵人墙?”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穿透了黑衣人的后心,速度不减,直刺入李凤岚眼前的地面。所有人向后望去,只见一个灰衣男子背着手慢慢向他们走来。男子年纪二十岁上下,手上和脸上都有血。他脸上带着平静而残酷的笑容,步伐似闲庭散步,很轻松。 这男子他们认识,正是跟李凤岚一块儿进了镇子的年轻人。黑衣人首领已死,剩下的黑衣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次行动一共出动了六十人,三十个外围杀手,十个中位杀手,还有二十个下位杀手。刚才在镇子里围攻这年轻人的是十个下位杀手,加五个中位杀手,还有十来个外围的,全被他解决了?x “李凤岚,”晨雾用轻佻的语气问,“这些人也杀光吗?” 李凤岚由于肩膀疼痛,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她咬着牙说:“你杀光他们,到我们说好的地点汇合。” 说完,趁众人不注意,飞快地跳出了包围圈。 黑衣人首领一指李凤岚的背影,大声说:“你们几个去追!剩下的跟我拖住他!” … 李凤岚丢下晨雾并非不讲义气,而是没得选。自己的肩膀搞不好已经骨折,整条右臂动弹不得,失去了双臂保持平衡,她连自己引以为傲的轻功都施展不全。再加上她大病初愈,和昨晚不要命的赶路,这让她此刻非常难受。 从小就喜欢轻功,在朝岚谷里,她从这个枝头跳向那个枝头,身体在空中随风滑翔的感觉她很喜欢,甚至风跑一天一夜都不会觉得累。但是现在,她感觉到累了,双腿似乎是灌了铅。 身后的追兵还在紧紧咬着她,出谷这么长时间,李凤岚第一次感受到了吃力。虽说这段时间也遇到了一些危险,可那些危险自己多长几个脑子是能规避的,但现在这场“风险”,无法规避。敌人给你设好了套,并且给了你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摆明了是个“请君入瓮”的局。 她的脑子开始胡思乱想,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李凤岚依然没有后悔昨天的决定。 恰巧前面是个岔路口,身后追兵还有段距离,她忍着肩膀上的疼痛,脱下了紫色长袍,丢向了一条岔路,然后转身向另一条岔路跑去。 本想再多跑几步再歇息,可是她真的跑不动了,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寻摸了一棵还算粗的梧桐,李凤岚躲到了树后面,身体顿时瘫了下来。她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右侧肩膀依然很痛,手指轻轻一碰就痛的她差点叫出声来。 困累交加,李凤岚非常想睡一觉。 休息了大概一刻钟,体力稍稍恢复一些,追兵们也没了影子,想来自己是安全了。结果她刚有这个念头,就听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小娘子,休息的好啊?” 第六十五章 千钧一发 李凤岚惊恐地朝头顶看去,只见树杈上站着一个黑衣人。这个黑衣人是什么时候到的,她不知道,她也没空知道,只知道现在逃跑才是最重要的。 站起身就跑,一句废话也没有。但是双腿不听使唤,根本迈不开。刚走了两步,就感到头皮一阵发痛,紧接着就被人抓着头发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的不轻,刚才脑袋着地了,虽然地上是松软的腐叶,但还是让她一阵头昏脑涨。 “嘿嘿,”那黑衣人笑着说,“还好老子聪明,什么中位、下位杀手,没脑子有什么用?你运气好,落在爷的手里,爷的荣华富贵,就全靠你了。” 说着,走过去掐着李凤岚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等看到了李凤岚的脸,杀手呆了呆。 这小娘子,长的真标志。 “啧啧啧,不赖,”黑衣人饶有兴致地说,“比烟花柳巷里的娘们儿强多了。” 这句话让李凤岚心底生出一股惊恐,一股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惊恐。受了惊吓的李凤岚开始不顾一切地踢打黑衣人,用还能动弹的左手用力捶打这黑衣人那只抓着自己的手。可惜她没有半点儿功底,打普通男人都不痛不痒,何况是一个武功底子不差的杀手。 黑衣人再一次把她扔在地上,然后身子压了上去,一边扒她的衣服,一边恶狠狠地说:“就他娘的你,让兄弟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等了三天。嘿嘿,让爷玩玩不过分。反正命令是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杀。你老实配合,说不定等下爷留你个全尸。” 李凤岚在拼死抵抗,可是她的抵抗毫无作用。一个成年男子,单是身体的重量她都无法推开,何况当下这种情况。李凤岚此刻脑子换乱不堪,想着翡翠和琥珀在身边的话,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随着她的挣扎,琥珀的匕首被她不小心甩了出去。看到飞出去的匕首,李凤岚的脑子里还是闪过了一丝清明。 她忍着疼痛,用右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领,左手去用力够那柄被扔出去的匕首,可惜她用尽了全力,那匕首始终离她的指尖还有一掌的距离。 “刺啦”一声,外衣已经被撕开了。 “怎么办?怎么办?”李凤岚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应该还有一线生机的。 她想了很多人,周婶儿,老莫,九爷,傅小虎,张道长,暮云,琥珀,翡翠……翡翠? 思绪忽然回到了八月十四那天,那天她和翡翠去洛阳置办过节物资,回来的时候,翡翠就是像现在这样,压在她的身上,右手不断的戳她的肋骨。 肋骨?! 李凤岚收回左手,用大拇指狠狠地撞向黑衣人的肋骨! “哎呦!你这婊……” 黑衣人的话没有说完,刚才肋骨被戳了一下,很痛。他下意识的收回了双手,捂住自己的肋骨。就这么一松懈,李凤岚趁势捡起了匕首,一刀刺向他的胸口。 … 晨雾的闲庭信步其实是装的,那么多人,他又不是翡翠琥珀,哪可能轻松的全解决了。光是杀光一开始围攻自己的那些人,就已经让他体力不支。这可不是比武切磋,刀刀入肉的感觉他还没完全适应呢。 所以,李凤岚逃跑之后,晨雾跟那些人过了些招就往反方向逃窜了。 他才不是傻子呢。 遛了杀手们一圈,确定没人追自己了,他又朝着李凤岚的方向追去。本来是想在破庙等着的,但是想到刚才见到李凤岚,她的状况不大好,右手似乎受伤了。 晨雾是真不想被翡翠和琥珀打死。 与他想的不错,李凤岚胳膊受伤,果然没跑太远。他在路边就听到了李凤岚的挣扎声。虽然平常爱绊嘴,但是这个时候马虎不得,小丫头别真出事。 看到树林中的状况后,晨雾有些意外。 只见李凤岚身上压了个黑衣人,那黑衣人保持着跪姿,腰板挺的直直的,不敢动。李凤岚躺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柄匕首,匕首正指在黑衣人的胸口。看样子,匕首已经扎了进去,只是扎的不深,有个一寸多。 “姑……奶奶……手下留情,”黑衣人陪着笑脸,“刚才、刚才小的逗您玩的……真的,我们首领说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您,真的!” 李凤岚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她的表情非常凶狠,但是眼睛里有泪光闪动。另一只手还攥着自己的衣领,尽管她身上的衣服被撕坏不少,右肩膀都已经露了出来,好在关键部位都还完好。肩膀青红一片,肿了起来。 李凤岚咬着牙说:“慢慢站起来,别使小动作。” 黑衣人急忙说:“是、是!” 黑衣人缓缓站起,李凤岚也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匕首始终保持扎在黑衣人肉里一寸左右。 这时候,李凤岚注意到了晨雾,大声说:“你快过来。” 晨雾笑了笑,不急忙地走了过去。他把手搭在黑衣人的肩膀上,斜靠着身子,悠闲地说:“呦,白担心你了,不错嘛。” “废话少说!”李凤岚大声说,“你快制住他!” 黑衣人本来打算趁李凤岚松懈,抢刀、反制,谁知道这小子来了。刚才在镇子里,这小子跟一尊杀神一样,这下全完了。 黑衣人哭着说:“这位爷,小的只是个外围杀手,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您放我一马!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晨雾笑着说:“你刚不是说什么也不知道吗?你能说什么?” 李凤岚急切地大吼:“你还费什么话?!赶紧制住他!” 晨雾点了点头,无奈地说:“是,大小姐,你说了算……不过,怎么制住?” 李凤岚现在恨疯了晨雾,什么时候开玩笑不行,偏偏这个时候? “随便都行!只要让他动不了就可以!” “那没问题。” 晨雾又笑了,笑容很像暮云,有些天真。 他一把手握住李凤岚握刀的手,一手按住黑衣人的肩膀,转过头冲李凤岚微微一笑,问:“你看这样,行不行?” 李凤岚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明白了晨雾的意思,惊恐与不安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李凤岚大喊一声:“不要!” 可惜,晚了一步。晨雾握着她的手,向黑衣人方向一推——匕首刀刃全部没入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眼睛瞪了老大,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你……” 然后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李凤岚过于紧张,握刀的手似乎是冻僵一般,没有办法松开。刚才黑衣人倒地的时候,匕首也抽出了黑衣人的身体,她看到匕首上沾满了血液。 晨雾松开了李凤岚的手,没了支撑的李凤岚跌坐在地上。她呆呆地看着黑衣人的尸体,血液在黑衣人的身下汇集,不多时,就已经成了一滩不大的湖泊。然后,一条鲜红色的小溪开始向李凤岚的方向蔓延。 惊得李凤岚急忙向后方退去,直到后背碰到了树干才停下来,那些鲜血也在她脚边停下了。李凤岚脑袋一片空白,她又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把匕首似乎是长在了自己的手上。她用力的甩手,想要把匕首甩出去。可是手掌依然紧紧地握着匕首。 然后,她开始不顾一切地咬自己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咬断自己的手指,这样,这把匕首就能离开她了。 晨雾并未阻止李凤岚疯狂的动作,他蹲下身,笑着问:“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轻松?” 李凤岚的视线有些模糊,刚才被人压在身子下,她眼里的泪水都没落下来,现在,不知不觉间,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模糊的视线中,那英俊而邪恶的男子正冲他笑着,笑着笑着,男子忽然捂住了脑袋,嘴里大声说:“你干什么?!有毛病吧!她要报仇的!你指望她一辈子见不到血?!一辈子当个没见过血的雏?!啊!你给我……滚呐!” 蓦地,男子低下了头,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的邪恶已经没有了。 “对不起,对不起……”暮云喃喃地说着,他慌乱地握住李凤岚的手,想要把匕首夺过来。 李凤岚的左手冰凉,指关节因为用力已经变成了白色。暮云把她的手捧起来,呵了几口气,揉捏了半天,李凤岚的手恢复了温度,才缓缓松开。暮云把匕首丢的远远的,挡在她的面前,不让她看身后的尸体。 “李姑娘,你怎么样了?” 李凤岚呆呆地盯着他,不说话。 “我们得赶紧走……李姑娘,你还能走吗?” 李凤岚忽然恢复了神志,她冷静地说:“画、匕首,捡起来。” 暮云照做,捡起了两个卷轴和一把匕首。 李凤岚接过这些东西,搂在怀里,又说:“把我抱起来,我们走。” 暮云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裹住李凤岚,然后抱着她出了树林。 李凤岚轻声说:“去找我们的马,不去破庙了。” 夜幕降临,暮云抱着李凤岚,走的很慢。他也很累,还得警戒周围,万一杀手再追来,可就不妙了。 临近子时的时候两人才到了双杨镇外的树林。 暮云把李凤岚放在马背上,但李凤岚坐不稳。她的腿由于刚才惊吓,现在还不听使唤,站起来都难。暮云想了想,也跳上马背,跟李凤岚同乘一骑。李凤岚没有拒绝,或者说,她现在想不到这些有的没的。 第六十六章 篝火 翡翠已经疲惫不堪,从昨天中午开始狂奔,救了白叔禹后又跑了一夜,中间没吃没喝。现在天光大亮,强如翡翠,也快撑不下去了。 身后的白叔禹情况更糟,他这种锦衣玉食惯了的少爷,飞奔一夜,还得跟上翡翠的脚步,更是强弩之末。 白叔禹瞥见不远处有家破破烂烂的客栈,他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说:“停一下!” 翡翠转身看着白叔禹,呼吸不太平稳,没有说话,用眼神问:为什么停一下? 白叔禹深呼吸两下,说:“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咱们现在这种状态,就算找到李凤岚又能怎样?没法跟人交手的,你得相信李凤岚,她轻功那么好……咱们歇会儿吧。” 翡翠觉得有道理,便跟着白叔禹进了那家客栈。 天刚亮,客栈刚开门,旁边马厩里有几匹马。这种荒郊野外的客栈平常都没什么人,何况现在。 店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迎了出来,问:“两位,打尖儿还是住店?” 两人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白叔禹说:“炒几个菜,来一壶酒。” 店小二去后厨吩咐,白叔禹对翡翠说:“吃饱喝足才有力气,你也累了。” 翡翠点了点头,说:“你脑袋灵光,当下是个什么情况,能不能分析分析。” 自从跟李凤岚出谷之后,翡翠就很少动脑子了,智商直逼琥珀。反正又李凤岚在,自己也懒得想这些东西。好在现在还有白叔禹在,也用不着自己动脑子。 白叔禹耸了耸肩:“我也不能未卜先知啊……不过嘛,可以肯定的是,李凤岚那边要比咱们艰苦一些。只要她急着救人,情况就会比咱们凶险。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我相信她能分得清主次。” 其实翡翠想听的是:李凤岚现在很安全。但她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两人沉默地坐着,听到后厨店小二和厨师说:“孙食带个尖斗,吃搁念的。” 白叔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翡翠问:“笑什么?” 白叔禹小声说:“没什么。” 后厨的对话还在继续。 “真是啃嘬。” “下汉壶,招子放亮。” 不多时,饭菜和酒端了上来。翡翠不爱饮酒,只是抓紧时间吃饭。白叔禹把酒给自己满上,但是没有喝。俩人饭量都不大,虽然饿得不行,吃了没多少就饱了。 翡翠问:“现在走?” 白叔禹摇了摇头:“歇会儿再走,不急这一时。” 翡翠没反驳,左手托着脸颊,斜倚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兴许是太累了,翡翠竟然睡着了。白叔禹见翡翠睡着,从怀里掏出些香粉,搓成团,掏出火折子点燃。袅袅烟雾升起,他冲着翡翠扇了扇,让烟雾飞向翡翠方向。 这是安神香,和二更香差不多,都是安神助眠用的。 白叔禹笑着说:“睡会儿吧,累了一天了。” 等翡翠睡的沉了,白叔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大声说:“那几个说黑话的,出来!” 后厨里传来一声:“小子,挺狂啊!” 白叔禹有些无奈:“你们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知道我是吃搁念的,还明目张胆地说黑话?” “那又如何?酒菜你已经吃了,就算你武功再高,半柱香后也会睡得跟死猪一样。” “你猜猜看,我为什么敢吃?” 对于这些蒙汗药,白叔禹门儿清,因为他有个好师傅,身上长年备着清醒丹。菜里的药量不大,翡翠如果不是太累,这点儿药都不会让她打哈欠。白叔禹巴不得翡翠多休息会儿,这样自己也能轻松点儿,所以没有提醒。 听到白叔禹这么说,黑店的伙计们心里也开始打鼓了,刚才那一口酒下去,骡子也得药翻了,这小子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白叔禹懒得跟这些人废话,抄起一根儿筷子,用寸劲掷出。筷子如离弦之箭,刺穿了后厨的布帘,紧接着就是一个人的惨叫声。 “啊!我的腿!” 白叔禹说:“留下两匹马,滚吧,别来烦我。” 这小子手上功夫不低,不是他们能抗衡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死了就啥都没了。这些匪徒倒也识趣,见到白叔禹亮了一手,不敢纠缠,从后门溜了。 人走之后,白叔禹也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俩人这一休息就是两个时辰。一直快到中午,翡翠才醒来。 翡翠困惑地看着门外,阳光很刺眼,似乎已经中午了。桌子上干干净净的,白叔禹也不见了踪影,只听见后厨叮叮当当的在想。 翡翠有些狐疑,进了后厨。 后厨里,白叔禹正在灶台上做着什么。 翡翠问:“你在干嘛?” “你醒了啊,”白叔禹扭头冲翡翠一笑,“做点儿吃的。” “吃的?” “李凤岚他们估计也顾不上吃饭,给他们带点儿。” “为什么不让店家做?” “这是家黑店,人被我赶走了。” “黑店?” “对,饭菜里有蒙汗药,所以你睡着了。” “你没事?” “我看出来了,吃了清醒丹。”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需要休息,没关系的,那点儿量不伤身。” 后厨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翡翠凑过去,看到白叔禹烹饪手法娴熟,一点也不像富家公子。 看懂了翡翠的眼神,白叔禹笑着说:“十四岁那年,家中出了点儿事,几个叔叔伯伯想要夺权。那时候哥哥、姐姐们都还小,没什么经验,着了道。二哥被家里下人下了毒,在床上躺了半年,还留下了病根,到现在都不能干重活。从那之后我们就谁也信不过了,吃饭都是我们姐弟自己做。后来姐姐掌握大权,换上了值得信赖的下人,做饭这事就不怎么干了。” 翡翠默默地听着。锅里正炖着一整只鸡,刚放进去,鸡肉还发白。翡翠拿起一把尖刀,在整鸡身上划了几刀。 白叔禹不解地问:“这是为何?” “好入味。” “哦?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我姐说我炖的鸡除了鸡皮,里面没什么味儿……你也会做菜?” “恩,李凤岚和琥珀不会。” 这话的意思是:因为李凤岚和琥珀不会,所以翡翠才学了做菜。但是她说话一向能省则省,外人听来好像是:我会,她俩不会,我比她们勤快。 白叔禹当然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笑着问:“不止做饭吧。” “恩。” 翡翠没说谎,李凤岚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陈佻都发愁她这个懒姑娘以后怎么嫁出去。琥珀虽然从小就叫李凤岚小姐,但是丫鬟干的活她更是一样也不会。倒不是她不想干,而是脑子太直,学不来。所以她们出谷到现在,驾车、做饭、洗衣服这些活全是翡翠在干。也就在闲人堂那几天,做饭的活被朱明玉包揽。 炖了一整只鸡,厨房里还有些冷牛肉和馒头。两个人把这些东西包了起来带在身上,骑上匪徒们留下的两匹马,继续寻找李凤岚。 白叔禹的意思是,不用去双杨镇了,直接往十里山方向去就行。这么长时间,等他们到了,李凤岚早救完人、或者没救成离开了。不如直接去最远的十里山。 两个人走了大半天,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也没停。 不是不想停,俩人虽然短暂休息过,可依然很困。这荒郊野岭的,实在是没有适合露营的地方。 翻过眼前这两座山就能到十里山了,但是路看着近,要是走,怎么着还得有一天才行。 山路只有一条,还算平坦。俩人在山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快到子时,白叔禹听到了身旁一侧的树林里传出了火烧木柴的“噼啪”声。往声音方向看去,似乎能看到火光。 翡翠小声说:“有人。” 白叔禹说:“咱们悄摸摸过去看看,万一是李凤岚呢。” 两个人下了马,蹑手蹑脚地朝火光方向走去。离近后,发现一块空地上燃起一堆篝火,火边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围着篝火坐着,沉默不语。 两人就是李凤岚和暮云,就在白叔禹还在感叹“这也太巧了”的时候,翡翠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了。 暮云听到脚步声,急忙起身拔剑,看清来人是翡翠后,松了口气。 李凤岚见到翡翠之后,脸上难掩的喜色。 “翡翠!” 翡翠走过去坐到火边,说:“三公子我救下了。” 白叔禹也慢慢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他在火边坐下,拿出白天做的食物,说:“就知道你俩没吃东西,给你们带的。” 翡翠问:“你那边呢?” 李凤岚摇头回答:“失败了,到了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暮云有些奇怪,李凤岚从下午开始就一直不开口说话,且一直保持一个冰冷的目光。可是翡翠来之后,李凤岚突然又变回了以前的自己,好像下午没经历过这些事一样。 翡翠看了看李凤岚的衣服,说:“这么狼狈。” “恩,那边伏兵有点多。” “有没有受伤?” “肩膀被人打了一下,不过不要紧,皮肉伤,没伤到筋骨。” “让我看看。”翡翠不由分说去解李凤岚的衣服,李凤岚双手护住自己往后一缩,大喊:“你干嘛!” 翡翠也反应过来了,是自己这两天没休息好,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现场还有俩大老爷们儿呢。 翡翠意识到李凤岚身上发生了些什么,她现在的情绪是装出来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擦伤,脖子上有淤青,怎么看都不像是只中了简单的埋伏。但是翡翠没有问,这是她跟李凤岚的默契。 夜渐渐深了,李凤岚靠着翡翠,沉沉地睡着,她太累了。翡翠拿出随身带着的针线,借着火光帮李凤岚缝补破损的外衣。暮云和白叔禹没有睡,坐在火边沉默着。 谁知道,先开口的竟然是翡翠。 “你不打算告诉我吗?”这话自然是在问暮云,不过翡翠脸上没有表情,依然在专心致志地补衣服。 暮云有些为难。 白叔禹笑着说:“李姑娘不让你讲,对不对?” 暮云只好点点头。 翡翠问:“你怎么这么听她的话?” 暮云挠了挠后脑勺:“倒不是听话……实在不太好说,不过你放心,她没吃什么亏……吧。” 翡翠咬断缝衣线,看向暮云,眼神变得冰冷:“琥珀的匕首上有血,她手上有伤,指甲都断了。她是不是……杀人了?” 第六十七章 十里山 暮云一愣——翡翠懂了,光看表情就明白了,指定是自己猜对了。 暮云叹息一声,说:“她不想让你们两个知道。下午她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就再没说过别的……其实她不用杀人,是晨雾……算了,是我……” 翡翠扭过头,把衣服盖在李凤岚身上说:“既然她不想让我们知道,你就不要讲了。” 白叔禹岔开话题:“翡翠姑娘,你还会缝衣服啊。” “跟她们俩在一起,什么都要会一些。” 之后又陷入沉默,等翡翠也睡着之后,白叔禹小声问暮云:“你觉得,翡翠十几岁?” 暮云疑惑于白叔禹的问题,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仔细一想,好像真不知道她们仨具体年龄,只知道琥珀年龄最小。 暮云摇了摇头。 白叔禹说:“李凤岚刚刚十九岁,翡翠十八岁,琥珀十七岁。” 暮云有些惊讶:“李姑娘最大吗?” “是啊,看不出来吧?李凤岚比我小几个月……翡翠比她们两个都要成熟,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十来岁呢。” “真没看出来。” “你呢?” “我?” “你的年龄。” 暮云摇了摇头:“不知道,大概二十岁左右?” 白叔禹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惬意地说:“寻常人家的孩子,像咱们这么大,早就成家了。” “我听人说,没成家的人,都幼稚一些。” 暮云点点头:“是啊,我现在还感觉自己是个孩子呢。心里要脆弱一些,李凤岚今天经历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出来,这对她来说,其实不算坏事。” “这还不算坏事吗?” “总要面对这些的,之前的一段时间,太像过家家了。恩怨就是这样的,死,不算最坏的局面。” 暮云想了想,说:“长得好看,也不算好事啊。” 白叔禹伸了个懒腰:“暮云兄,睡吧,后半夜我守着,明天还要赶路呢。” … 天气异常闷热,似乎是要下雨。 朱明玉和琥珀两个人情况不大好。 他们算错了两件事:一,十里山很大,别说一个人隐居在这儿,就算是一百个人隐居也找不到。二,夜羽小筑派来的人,有点儿多。 两人双眼通红,将近三天没有睡觉,也没吃什么东西。朱明玉从小饿习惯了,琥珀可受不了这个煎熬。此刻的琥珀犹如一只饿狼,看什么都像吃的——所以她现在脾气很不好。刚才经历了一番苦战,好在没有挂彩。但是光逃到此处就让两人精疲力竭。 “琥珀你先冷静一下,”朱明玉在苦劝,“咱们两人都很疲惫,那些杀手也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贸然出去,会有危险。” 由于被朱明玉叮嘱过,不可大声说话,所以琥珀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地说:“那怎么办?难道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 两人现在身处一个小山洞,山洞外是一条干涸的河床。由于缺水,两人的嘴唇都起了干皮。 “当然不是,”朱明玉耐心地说,“刚才我们摸清楚了,他们大概四十人,二十多个高手,每个都比殷九厉害两倍以上。不过现在我们双方都在暗处,他们奈何不了咱们,也没有发现咱们,否则早就打上来了。我们等天黑,趁着夜色杀出去。” 琥珀颓唐地坐在地上,愁眉苦脸地说:“可是我怕我肚子撑不到晚上啊……明玉道长,我好饿啊……” 朱明玉看着琥珀憔悴的小脸,有些心疼,他笑着安慰:“没事,不用怕,我来解决咱们的肚子问题。” “解决了肚子问题之后呢?”琥珀问,“我们怎么救林前辈?” “我猜夜羽小筑也只是知道林前辈隐居在此,具体方位他们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解决咱们的肚子问题?” 琥珀瞪着水汪汪地大眼睛,朱明玉没法跟琥珀对视,因为他心虚……他也不知道怎么找吃的。 两人正说着,朱明玉突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山洞外,传来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这两人真能躲。” “小点声。” “不用那么谨慎,估计早跑了。” “万一没跑呢?那女子就是前段时间声名鹊起的狮子观音吧?真彪悍,要不是我躲得快,我这条胳膊就交代了。” “十几岁的年纪,怎么练到这种地步的?” “长风楼高手众多,当年剑仙陈佻成名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保不齐是有什么秘术。” “少说两句吧,节省体力。还有多少干粮?” “够两顿饭的。” 这句话一出,朱明玉和琥珀眼睛都亮了。眼看着琥珀就要冲出去,朱明玉急忙拉住她,小声说:“你从左边包抄,我从右边。” 琥珀点了点头。 随着朱明玉一声令下,两人如同离弦之箭,飞速从山洞射出。两个杀手只听到一阵衣袂翻飞的声响,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然站了一个黄衣少女。别说还手,还没来得及喊一声,俩人就被封住了大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朱明玉第一时间扣开俩人的嘴巴,把他们藏在舌头底下的毒药取出来。 两个杀手内心一阵苦涩,这里是包围圈外围,本以为在这儿遇不上俩人,谁知道真给碰上了。奇怪的是,这两个人没急着问话,而是在他们身上上下摸索,直到把所有干粮全搜出来才停手。 紧接着,这一男一女二话不说,开始胡吃海喝,把他们两顿量的干粮吃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抄起他们的水壶就往肚子里灌,活像两只饿死鬼。 琥珀喝了一口直接喷了出来。 “噗!咳咳……这是酒啊。” 朱明玉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说:“水放的时间长了会坏掉,他们带着酒,估计做好了长时间跟咱们耗的打算。” 朱明玉笑了笑,打趣道:“这还得赖你。” “怎么赖我?” “你要是没那么厉害,他们才不会用拖延战术……喝点儿吧,少喝两口醉不了,总比渴死强。” 杀手们身上带的干粮是齁咸齁咸的腌肉,再加上他们俩这三天也没怎么喝水,光吃肉嗓子受不了,琥珀只好捏着鼻子喝了几口酒。 两人吃饱喝足,琥珀解开两个杀手身上的穴道,朱明玉问:“说说吧,你们多少人。” 沉默不语。 朱明玉撇撇嘴:“你们嘴还挺硬,不过嘛,上天有好生之德,道爷我也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我问什么就回答什么,答应的话就只点你们的穴道,两个时辰后自动解开。二,你们不回答,我们点了你们的哑穴绑到那边山洞里,是死是活,就得看造化了。” 两个杀手还是沉默不语。 朱明玉无奈,对琥珀说:“那没辙了,动手吧。” “且慢!”一个杀手突然开口。 朱明玉笑了:“呦,这不是会说话吗?” “道长,我们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咱们并无过节。” “没错。” “行,您想知道什么?” “林泉前辈在哪?” “我们只知道在这里,具体位置,不知道。” “你们有多少人?” “本来是四十人,但是跟您二位交过手后,有十几人受伤,受伤的弟兄们先回去了,现在还剩二十三人。” “几个上位高手?” “十五个上位高手。” “剩下的都是中位?” “对。” 朱明玉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冷笑了一下:“下血本啊,派了这么多人。我猜,另外两个位置,人数也不少吧?” “是的。不过除了此地,剩下两处大部分是外围杀手。” 夜羽小筑的外围杀手很不值钱,倒不是说没有高手,而是由于过于鱼龙混杂,筛选方式也比较严苛,最后能活着进到下位的没多少。这些年江湖比较太平,江湖人的买卖不好做,越不好做,就有越多走投无路的江湖人走杀手这条路子。 朱明玉又问:“没有首领坐镇吗?” “小的级别不够,只知道这么些。” 六十七章 十里山(2) 朱明玉不再说什么,拉着琥珀向树林深处走去。 一边走,琥珀一边问:“咱们去哪?天还没黑呢。” “藏身处已被发现,已经不安全了。就这么回去,咱们得被你们家小姐骂死,多找找吧,万一找到了呢。” “其实我觉得……”琥珀难得说话很认真,“既然夜羽小筑也找不到林前辈,咱们也不去找,他是不是会安全一些?”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十里山说大不大,花点儿时间总会找到的。咱们先找到,总比杀手们先找到要好。” 琥珀不再说话,专心跟着朱明玉在山里搜寻人居住的痕迹。可惜天公不作美,还不到半个时辰,大雨倾盆而下。 雨下的很急,两人找了处避雨地。可是雨一直下了一个时辰都还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不妙啊,”朱明玉喃喃地说,“这雨下的,山路会变得泥泞,咱们想出去都难了。” 琥珀刚想说什么,天空响起了一声闷雷。这声闷雷让原本无精打采的琥珀突然间精神集中,就这一精神的功夫,她看到漫天雨幕中,一个光点急速划过无数雨滴,向两人射来。 “小心!”琥珀一推朱明玉,原先朱明玉站着的石壁上,一只三寸来长的钢针已经扎了上去。 随着钢针射来,眼前漆黑的树林中杀出十几个黑衣人。不得已,琥珀和朱明玉只得仓促御敌。树林深处,一双凶狠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 李凤岚一行人到达十里山已经快一天,在山里搜寻了大半天,没见到任何人的踪影,只是在某些树干上找到一些零星打斗的痕迹。应该是琥珀和朱明玉也遭到了埋伏,不过现场没有血,没人受伤。 日落时分,大雨忽降,四个人还来不及避雨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明明到处都是树,但没有一棵可以挡住雨的。”李凤岚嘟囔着,此时四个人正站在一株树冠比较茂盛的大树下避雨。 白叔禹说:“单知道是在十里山,可是又不知道在十里山哪里。” 暮云耳朵突然动了动,说:“你们听到了吗?” 李凤岚是什么也没听到,但其他三人似乎是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打斗声。 翡翠一指身后:“那个方向。” 四个人不多想,赶紧朝那个方向赶去,马都不管了。 如果说只是这十来个上位杀手,琥珀和朱明玉对付起来倒也绰绰有余。一想到他们身上都带着吃的,琥珀打起人来劲头就特别足。可是这些杀手似乎是用了什么阵法,竟然将两人压制住了。 “怪了,”朱明玉一边打一边说,“有点不对头!琥珀!不要恋战!”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树林深处退去。雨没有小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那些杀手们的夜行衣比较紧致贴身,在大雨里活动比他们两人消耗的体力少,长时间颤抖对两人极为不利。朱明玉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敏锐如朱明玉,还是犯了一个错误:在密林中,虽然可以依托树木更好的逃跑,但是也更好埋伏。 很快,朱明玉就发觉退进密林深处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因为杀手们没追进来。 朱明玉一把拉住琥珀,小声说:“别动!” “怎么了?” 朱明玉的听力很好,他闭上双眼,静静地听着树林中的声响。雨声虽然大,但依然能听到细小的木头摩擦的声音。并非树木与树木之间的,搞不好,现在这密林中遍布机关暗器。 “有机关,”朱明玉小声说,“打起精神来。” 琥珀忽然眯起了眼睛,小声说:“你看那个方向。” 朱明玉随着琥珀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两颗树中间,下落的雨滴竟然形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四边形形状。仿佛是有人用雨水画了一幅画。朱明玉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那两棵树中间被人扯上了几根细线,雨滴打在细线上,才显现出形状。 朱明玉随手摘了片树叶,朝着细线弹去,树叶穿过细线后不久就一分为二。他暗道好险,如果刚才俩人一股脑地冲过去,估计已经被这锋利的细线割成好几段了。 “要避开这些细线。” 琥珀点了点头。 两人放慢了速度,小心规避着细线。其间琥珀出于好奇,摸了摸细线,结果手指头被割破了,锋利度可想而知。 俩人过于专注细线,却忘了这树林中还有别的暗器。琥珀刚弯腰从一条细线下传过去,右脚好像踩到了什么方形物体,一个愣神的功夫,几枚钢针就向她射来。琥珀反应很快,一个闪身,躲过。但是,摆放这些暗器的人要更聪明一些,他猜到了踩中机簧的人会朝哪个方向躲。 果不其然,琥珀刚躲过两枚钢针,又有两枚从另外一个方向射向他。 朱明玉听到了钢针的破风声,来不及多想,一把把琥珀带进自己怀里。琥珀是安全了,朱明玉只感觉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痛,急忙蹲下身来。 “明玉道长!”琥珀看到了朱明玉的表情变化,知道他中招了。 “我后背中镖了,帮我拔出来。” 琥珀赶紧去看朱明玉的后背,两枚钢针扎在他的背部,不过扎的并不深,只是皮外伤。 “你没事吧?”琥珀关切地问。 “没事,咱们赶紧走吧。” 两人走的虽然慢,但是经历过刚才那凶险的一幕,不由得提起十二分精神,一直到走出这片密林,两人都没再中过暗器。 此时的雨更大了,天空中雷电交加,时而将整个十里山照的如同白昼。 刚出密林的两人还没松口气,朱明玉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水声……大河奔腾的声音。不应该的,十里山这个地方倒是有几条小溪,没听说过有什么大河。朱明玉这么想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山道上。这条山道平常应该有不少行人,铺了石板,比踩在泥地里轻松不少。 又一打闪,琥珀隐隐看到不远处的山道上有一个人。 琥珀小声说:“有人。” 朱明玉看过去,那人身量高大,似乎是穿了蓑衣,戴了斗笠。正站在不远处的山道上,两手环抱于胸前,似乎是等了很长时间了。 “是敌非友,”朱明玉说,“不要接触的好。” 声音并不大,但是远处的神秘人似乎是听到了,他突然开口说:“两位,来了,就别走了。” 神秘人说话似乎没用什么劲,但是声音却穿透雨声,清晰地传入两人的耳朵中。 第六十八章 十里山(3) 这样的距离使用传音入密,几个月前朱明玉可能会惊讶,但是见识过翡翠和琥珀之后,这都不算个事。 虽说神秘人亮的这一手没有震撼到朱明玉,但是这人的做派还是让朱明玉有些忌惮。夜羽小筑中有十二个首领,这些首领功夫都不差。大部分的功夫水平和他相当,也有饕餮和鸩那种联起手来接近无敌的存在。可是论单打独斗,数得上号的,应该有两个。 一个是朔风,一个是囚牛。两人的真面目无人知晓,只知道他们一生无败绩,实力应该在莫长风与张成庆之间。 但是朱明玉不信,武功高到这个地步,心境会有所变化,不会安心当个刀头舔血的杀手的。 朱明玉和琥珀站在原地没动,朱明玉大声问:“阁下是?” “不必知道。”口气很大。 “哼,”脾气不太好的琥珀冷笑,“也是,反正你就要死了。” 琥珀在说话这方面,从来不惯着谁。 “好。”神秘人也不生气,这个“好”字说的四平八稳。说完,他向前跨了一步,这一步看似没怎么挪腿,但是他整个人却向前移动了七八丈。 朱明玉心中大骇,小声对琥珀说:“小心些,这人不好对付。” 没吃饱,没睡好,被人追杀,大雨。这四点让现在的琥珀非常烦躁,今天就连跟人动手打架都很不痛快。那些杀手用的奇怪的阵法老是让她施展不开。现在这神秘人只身一人,说话还那么嚣张,琥珀早就想揍他一顿了。 所以她没听朱明玉的劝告,飞也似的冲向神秘人。 朱明玉无奈,急忙跟上。 琥珀的匕首给了李凤岚,她现在空着手。不过这对琥珀来说无所谓,反正除了剑法,她最喜欢的就是掌法。 看着身形急速靠近的琥珀,神秘人点了点头:江湖传闻不差,这个新晋小宗师——狮子观音——实力强劲,竟然有如此快的身法。 琥珀离近了,跃起拍出一掌,这一掌用了八成力。神秘人手中也没有兵刃,见琥珀拍过来,他伸出手掌接下这一招。两人手掌撞在一起,发出了剧烈的响声。这让跟在琥珀身后的朱明玉被震了一下,身形慢了不少。 “能跟琥珀対掌,这人到底是谁?”此刻朱明玉满心狐疑,但他没时间思考,急忙跟上琥珀强攻神秘人。 早些天,琥珀虽然嘴上说以后再也不用少林的招式了。但是她那个脑子,虽然记别人招数记得快,忘的也快,也就简单、实用、不做作的少林招式她记得一清二楚。琥珀这一出手,神秘人也明白了为什么她的绰号是“狮子观音”了,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娃,这少林掌法用的也太炉火纯青了。 朱明玉虽然不比翡翠琥珀,但怎么着也是天之骄子,二十来岁的练家子里,朱明玉算是顶尖的,在加上对敌经验丰富,跟琥珀联起手来倒也有个配合。 几招下来,神秘人表现的依旧不慌不忙。两个人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让他露出什么破绽。 打着打着,朱明玉心里没底了,自己毕竟不是翡翠,他跟琥珀联手,也就刚刚跟这人打了个平手。没办法,只能硬耗了。 刚有了这个想法,朱明玉突然觉得后背开始发麻,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夜羽小筑怎么可能不往暗器上淬毒? 这场大雨帮了他俩大忙,那些毒钢针由于大雨的洗礼,毒液被洗掉不少,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长时间才发作。随着朱明玉动用真气,毒素开始在他身体里扩散。先是后背发麻,之后是肩膀,再然后是大腿。以伤口为中心,开始向四肢百骸扩散。 “糟了……”朱明玉暗道不好,但是不敢表现出来。 突然,神秘人一掌挡住琥珀的攻势,另一只手捏住朱明玉的剑刃,三个人竟然僵持住了。 “哼哼……”神秘人冷笑,“小子,你中毒了。” 朱明玉咬着牙,视线越来越模糊,但是他没回应。 琥珀一脸关切:“明玉道长!你没事吧?!” 神秘人说:“你们两人一起上,胜算大一些。我这人不喜欢暗杀,但也不反对别人以多欺少……现下你中毒颇深,跟这姑娘搭伴儿,会拖累他。” 朱明玉问:“那前辈的意思是?” “你不妨去一旁歇一歇,让我跟这姑娘一较高下。” 神秘人说的不错,再过一会儿,朱明玉就该拖琥珀的后腿了。他问琥珀:“琥珀……能行吗?” 琥珀冷冷地说:“没问题的,把剑给我,明玉道长,你去休息吧。” 朱明玉点点头,把长剑丢给琥珀,自己找了块干净的石头盘腿坐下,用内力排除体内毒素。 琥珀接过长剑,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神秘人欣慰地笑了笑:“好气势,在下,不虚此行。” 琥珀将剑收入胸前,压低身子,左手捏了个剑指,暗暗呼吸三次,等呼吸平稳,随着一声闪电,琥珀,消失了。 准确地说,琥珀消失了一瞬间。那一瞬间速度太快,加之大雨倾盆,让人一瞬间失了神。 琥珀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神秘人身前三尺处,她长剑递出,刺向神秘人的喉咙。跟之前的肉掌对轰不同,这次神秘人一个闪身躲过了攻击。紧接着,是琥珀打出的万点寒光。神秘人也不慌张,双掌齐出,快到让人看不到他的胳膊。 一瞬间,两人不知道互换多少招,但琥珀明显落了下风,她的所有剑招都被神秘人的一双肉掌压制了。 可琥珀并未像以前那样,打不过就气急败坏。如她自己所说,她不傻,她分得清是非缓急。现下这种情况,着急是没有用的。出谷以后,她和翡翠两人就没碰到过几次强敌,让她们两人都有些松懈。刚出药仙谷的时候,李凤岚就跟她们两个谈过……这个江湖很大,高手很多,鬼知道哪些犄角旮旯里藏着比莫长风还要厉害的高手。 陈佻说过,如果碰到强敌,那就用尽毕生所学。 这看似是句废话。 仙子剑的所有招式,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用了个遍。如此无力的感觉,上次跟张成庆対掌的时候她体会过。 神秘人从一开始就在防御,好像从来没有进攻过。他看出了琥珀的疲态,微微一笑,说:“丫头,准备好,我要进攻了。” “啧,”琥珀有些不耐烦,“废话真多!”她大喝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刺向神秘人的面门。神秘人轻描淡写地拍飞长剑,一掌拍向琥珀。琥珀也没躲,用手背拍开了他的手腕。然后两人的战斗有回到了肉掌对轰。 “为何弃剑?”神秘人有些不解。论拳脚功夫,琥珀的少林拳法不是他的对手,刚才的剑法倒有些看头,怎么把剑扔了呢? 琥珀回答:“说出来吓你一跳。” “哦?说说看?”神秘人边打边说话是闲庭散步,但这对琥珀来说,那就是装腔作势了。 第六十九章 遇难 琥珀认真起来了,之前在树林中遇到饕餮和鸩,琥珀有些轻敌,没有用全力。后来药仙谷的比试,也不是非要分生死的场合,即便是对上翡翠,琥珀也没太动真格。可是现在不同,不动真格的,可能会死。 神秘人马上就明白了琥珀那句“说出来吓你一跳”是什么意思,因为琥珀开始用他的拳法来对付他了。 神秘人微微一笑,说:“有意思……你并非单纯模仿的我的动作,许多招式你竟然能自行领悟变化。姑娘,这个天下,有你这样的天赋的人,一个手都数的过来。” 琥珀这次没有强撑着回答——因为她快撑不下去了。 神秘人的这套拳法是非常消耗内力的,内力深厚如琥珀,经过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也有些吃不消。 一旁的朱明玉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两人打斗的声音不断传入耳朵,让他心急如焚。可偏偏这个时候,夜羽小筑的其他杀手赶来了,局势变得更加凶险。体内的毒并未清理多少,现在还有毒火攻心的危险,但朱明玉顾不上这些,抄起剑鞘就杀向了刚刚冒出头的杀手们。 局势一边倒,那一边的琥珀打不过神秘人,正在节节败退。这边的朱明玉更是被逼的没了退路。 这时候朱明玉明白过来刚才听到水流湍急的声音是哪里发出来的了。这山里有条干涸的小溪,这场大雨一刻不停地下了快两个时辰,山洪爆发了。原先干涸的小溪已经被浑浊的泥水填满,洪水滔滔不绝。朱明玉之所以能明白过来,是因为他已经被逼的退到了洪水旁边。 朱明玉的半只脚已经踩在洪水岸边了,这让琥珀不得部分心。 神秘人突然停了手,笑着对琥珀说:“小姑娘,你的武道之路还有很长,不该折在今天。” 琥珀有些费解,问:“什么意思?” 神秘人看向正在苦战的朱明玉,说:“去救他吧,不过我提醒你一下,今天来这里的高手,不止我一个。” 琥珀懒得思考,也没时间思考,她只是知道现在朱明玉很危险。不再理会神秘人,琥珀杀向了那些杀手。x 神秘人抱着胳膊,看着冲过去的琥珀,笑了笑,对着身后说:“我尽力了,后面的事,跟我没关系了。” 说完,神秘人原地跃起,消失在了树林中。 不远处的暗影中,一个人影看着神秘人消失,他撇了撇嘴,眼神变得更加凶狠了。 这些杀手的实力不太行,琥珀加入战团之后,没多长时间他们就被两人联手打的溃不成军。 “明玉道长!”琥珀跑到朱明玉身边,“你没事吧!” 朱明玉突然一捂心口,吐出一口黑血,他用剑鞘支撑着身体,艰难地说:“你、你快走……还有一个……快!” 琥珀焦急地说:“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能丢下你!一起走!” 琥珀话音刚落,一旁的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速度极快! 不过这个人速度并未逃过琥珀的眼睛,那人是冲着朱明玉来的,琥珀挡在朱明玉身前,用出全力拍出一掌。黑衣人没有躲,而是迎着琥珀对了一掌。 双掌接触,琥珀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双腿竟然站不稳,整个人被推向后方。 琥珀的身子撞向了朱明玉,两人朝着湍急的洪水倒了下去。 在这凶险万分的时刻,朱明玉按住琥珀的后心,想要把琥珀推上去。哪知道这时候琥珀突然一转身抓住了他的胳膊,紧接着朱明玉感觉被人拉了一把,身体急速向斜上方飞去。 朱明玉已经撑到了极点,他的视线已经很模糊,耳朵也听不到什么东西了。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听到远处有个女子在大喊:“琥珀!” … 听到打斗声的李凤岚四人没敢耽搁,急忙朝着声音方向冲去。这段路并不算长,可是道路过于泥泞,极大减缓了四人的速度。 原先只是零星打斗,可是没多长时间,似乎来了很多人,打斗声也更加剧烈了。 终于,李凤岚先冲出密林,她看到现场只有琥珀和朱明玉两人。朱明玉似乎受了伤,单腿跪在地上,琥珀在试图扶他起来。李凤岚松了口气,还好,两人没大事。可她刚有这个想法,只见一侧的树丛中,突然冲出一个黑影。 黑影将琥珀推了出去,琥珀撞到朱明玉,两人一块儿栽进了他们身后湍急的洪流。 李凤岚大喊:“琥珀!” 为时已晚,两人已经掉了下去,可刚一瞬,朱明玉的身子就飞了出来。那个袭击琥珀的黑影也被那一掌震出好远,由于大意,自己竟然被震伤了。待见到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心说帮手来了,便想也不想就开始逃窜。 李凤岚没空理会那名黑衣人,以及倒在地上的朱明玉。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山洪凶猛,琥珀不会…… 李凤岚冲到了岸边,她看到山洪裹挟着碎石与大段大段的树木冲向远方,哪里还有琥珀的身影。 “琥珀!”李凤岚又大喊一声,就要跳进山洪之中。那一瞬间,她觉得只要自己够快,就能救回琥珀。 可是她还没起身,紧随而来的翡翠就用力的搂住了她。 “琥珀!!”李凤岚撕心裂肺地大喊,脸上已经分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 翡翠紧紧地搂着李凤岚,阻止她要跳下去的冲动。她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地咬着牙。这个往常冷若冰霜的女子,此刻感觉自己的胸口快要烧了起来。但她心中还有一点理智,她知道,就算两人都跳下去,就算两人轻功再好,也救不回琥珀了。 … 十里山下有一处废弃的宅子,早已破损的不像样子,不过遮风挡雨够用了。 宅子外,大雨比之前小了一些,但雨幕依然很厚。 李凤岚抱着腿,蜷缩着身体坐在墙边,双眼无神地盯着篝火。翡翠推门进来,走到她身边蹲下来,说:“朱道长情况不太好,中毒很深。” 李凤岚扭头看向翡翠,眼里都是泪水。 “翡翠……”李凤岚小声说,“从小到大……琥珀总能逢凶化吉的,对不对?” 翡翠的脸上没有表情——她是强忍着不让自己有什么表情,可是一脸的泪水出卖了她。翡翠想回答“对”,可是她张不开口,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双眼酸疼。 翡翠搂住李凤岚的脑袋,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别怕……”本想多安慰两句,可是这两个说完,才发现自己也需要安慰。 李凤岚的情绪一瞬间又崩溃了,她用力搂住翡翠,大声哭着说:“翡翠!我们回去吧,我答应周婶儿要照顾好你们的……我怕了,翡翠,我真的怕了……我们回去吧……” 翡翠只是默默流泪,没说什么。 另一间屋子里,气氛同样有些压抑。 白叔禹检查了一下朱明玉的中毒情况,叹了口气,坐在了一旁的篝火边。 暮云愣愣的看着篝火,一言不发。 白叔禹说:“朱道长中的毒倒也不算难解,他之前就用真气护住了心脉。可是后来的打斗又耗了不少内力……能不能醒来,得看他的造化了。” 暮云看了看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地问:“我之前听李凤岚说,很多人遭受打击之后,会一辈子一蹶不振,对吗?” 白叔禹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吧。你在担心李凤岚以后迈不过这道坎儿?” 暮云点点头:“她这两天,经历了很多。” 白叔禹突然笑了。 暮云纳闷儿,这个时候你怎么笑得出来的? 白叔禹摇了摇头:“抱歉……我实在没法相信。” “不相信?什么?” “我不相信琥珀会……会那什么,她们三个谁出事我都不信。我第一次见到她们仨的时候,老实讲,我吓了一跳。李凤岚是很聪明,可是做事有点不顾后果,很多时候我都以为她是一拍脑子想出的点子。攻打嵩山派,这种主意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用,莫长风、智诚大师、张成庆道长,强如他们,也不敢这么来。可是她偏偏就这么来了,还全身而退了。翡翠和琥珀两个人,她们就像是从江湖话本里走出来的仙子一样,这样的年纪,武功就高的不可思议……所以我不信。” 暮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但白叔禹这段话有点儿太想当然,连他就觉得这话太假。 “三公子……你这个说法,太牵强。” “对,”白叔禹倒也光棍,“可是现在,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李凤岚要报仇,白家要报仇,这不是一件难事……以后还会死人,还会死很多人。也许是翡翠,也许是你,也许是我,也许是李凤岚自己。我以为,李凤岚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暮云摇摇头:“她没有。” “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出来。” … 疼,身上哪里都在疼,骨架似乎都要散掉了,耳朵直嗡嗡响,喉咙干的难受。脑子已经清醒了,可是连眼睛都睁不开,身子动都没法动。 这就是琥珀现在的感受。 第七十章 林泉夫妇 琥珀的耳朵还能听到声音,不过声音太模糊,好像是整个脑袋扎进了水里。似乎有人在自己身边说着什么,然后她感到有人在摸自己的额头,那人的手掌很粗糙。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大雨天怎么掉进河里的。”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入琥珀的耳朵。 “看穿着,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啊。” 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过声音含含糊糊的,听不清说了什么。 老太太继续说:“身子很烫……能救就救吧,咱们也积点阴德。” 琥珀用尽全身力气,猛的睁开了双眼,原先郁结在胸口的浊气一下子吐了出来。然后她就感觉喉咙里堵了什么东西,开始用力的咳嗽。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人,她就侧过身开始呕吐,吐出了一大堆泥沙,这才好受了一些。 “姑娘,你醒了。” 琥珀这才有时间看一下现在的状况:此刻的她正躺在一间破木屋里,屋顶有几个破洞,屋子地上都是水。木屋昏暗,但是看得到身边坐着一个老太太。离她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老头。老头侧着脸看着他,不过口歪眼斜,似乎有瘫症。 琥珀皱着眉,用力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开口:“我……在哪?” “这里是十里山,”老太太回答,“姑娘啊,你是怎么掉进山洪里的?” “山洪?”琥珀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当时情况紧急,她跟朱明玉两人都掉了下来,琥珀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将朱明玉推了上去。琥珀有些庆幸,还好没死。 琥珀问:“老人家,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老太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我昨晚把你捡回来的,现在已经下午了,睡了得有一天吧。姑娘,身体怎么样了?” “疼,”琥珀回答,“哪里都在疼。” “知道疼就好,证明没什么大碍。小姑娘身体真好啊,看着单薄瘦弱,在山洪里卷了一圈都没死,好造化。” 琥珀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您说这里是十里山……难不成,您是林泉前辈?” 老太太听到林泉这个名字,顿时有些诧异。躺在床上的老头忽然激动起来,眼神变得非常迫切,张着口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老太太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从朝岚谷来。” 听到朝岚谷三个字,老头身体蠕动的频率更大了。老太太竟然眼窝湿润,抹了一把眼泪。 “丫头,”老太太问,“楼主还好吗?” 知道是自己人,琥珀也变得有些兴奋,连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忘了。 “好!谷主现在很好的!九爷爷侯爷爷他们也很好!” 老太太说:“那就好、那就好……老头子,你听到了吗?” 床上的老头用力的点着头,老脸上都是泪水。 老太太抹了抹眼泪,对琥珀说:“我们还以为,一辈子也等不到楼主的消息了……我老伴儿就是林泉,哎,两个月前中了风,下不了床,说不了话了。” 琥珀用力坐起来,急切地说:“您二老赶紧跟我走,你们有危险!” “哎,”老太太叹息一声,“怎么走啊?我老婆子腿脚不利索,走不了几步。老头子瘫了之后就再没下过床。山路昨晚就被冲毁了。丫头,你受伤很重,还生着病,咱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说着,又按着琥珀躺了下去。 “先在这里住下吧,你说我们有危险,估计是有人要来杀我们。不怕,山路断了,咱们下不去,他们也上不来。你先养好身子再说……哎,不容易啊,一晃……快十九年了吧?总算等到了消息。” 琥珀还是努力坐起身子,说:“谷里的大伙生活都很好,没有受罪。” 老太太慈祥地笑着说:“那就好。” “我们还在洛阳买了个宅子,让那些散落在外的门人前往居住。婆婆,您没收到消息吗?” “前些日子倒是收到一封传书,可惜老头子说不了话,婆婆不识字,不知道写了什么。快别说了,丫头,多睡会吧,我去给你做点儿吃的。” 说到吃的,琥珀是真的饿了,刚才把肚子里最后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老婆婆做菜的手艺不太行,食材也不好,好在能填饱肚子。吃过饭的琥珀恢复了些许元气,至少能下床了。 林泉夫妇居住的地方有三间房,一间卧室,一间仓库,还有一间厨房。昨天的大雨让三间屋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林婆婆手脚不便,无法修缮。琥珀恢复一些体力之后,就自告奋勇地修缮房屋。 “丫头,慢点儿,别摔下来。”林婆婆站在地上,抬头看着屋顶的琥珀。 琥珀笑着说:“我身子好的很,没事的。”话是这么说,但琥珀还是有些头晕目眩。 站在屋顶上,琥珀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角落里有个挺大的火炉。墙角还放着铁锤、铁毡等物件。 琥珀问:“林爷爷是铁匠吗?” 林婆婆点点头:“他年轻的时候老说自己是个铸剑师,但是这些年,什么也打。仓库里放了些这些年打造的兵刃,我看你身手不错,等会儿可以去里面挑一件趁手的。 屋顶已经修补好了,天刚擦黑,琥珀对于林泉打造的兵刃很感兴趣,跳下屋顶后就跑进了仓库。 林泉手艺不错,当年在徐州拜师学艺,经他手的兵刃都是上乘货色。以前长风楼风光的时候,他一个人几乎包揽了楼里兄弟们的兵刃。 琥珀对于这些兵刃很感兴趣,她什么兵刃都有涉猎,哪件拿在手里都能耍两下。琥珀隐隐觉得,这地方已经不再安全,夜羽小筑知道了林泉夫妇的方位,迟早会找上来的,正好哪件兵刃防身。彡彡訁凊 正在仓库里翻找着,琥珀突然发现角落里有一把……巨大的剑。 黑铁打造,将近六尺长,几乎赶上了琥珀的身高。宽约八寸,已经赶上了琥珀的腰。剑身凹凸不平,没有刃,刀把上只是胡乱的绑着一条脏兮兮的白布。 琥珀问:“婆婆,这把剑是为谁打造的?” 林婆婆回答:“以前楼里有个叫赵元砚的孩子,天生力大无穷,这把剑应该是为他准备的。不过……元砚当年突围的时候受了致命伤,应该已经……哎,老头子就是这样的,他相信那些孩子们能逢凶化吉。” 琥珀握住剑柄,想要把剑提起来。可是她现在手脚虚浮无力,根本无法拿动。 林婆婆笑着说:“丫头,小心伤着自己,你现在不宜用力气。” 没拿起剑,倒是让琥珀出了一脑门的汗。 傍晚时分,天空已经放晴,看来未来几天是不会再下雨了。晚上琥珀睡在仓库,林婆婆自然是不答应的。但是一共就三间屋子,两张床,总不能让林婆婆睡地上。琥珀执意在仓库打地铺,林婆婆拗不过她,便不再说什么 夜深了,琥珀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小姐他们……现在一定很着急吧?” 琥珀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身上到处是擦伤,好在筋骨没伤到,休息几天应该能恢复过来。她抬起右手,接着月光看了看绑在胳膊上的绷带,心绪莫名烦躁 该怎么联系小姐他们呢? 琥珀有一个优点,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她会放弃思考。 之后的几天,琥珀安心待在林泉夫妇身边,帮着林婆婆做点儿活,修修房子,整理整理院子什么的。从小到大没干过什么劳动的琥珀,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排斥做家务。期间她去看过山道,山道损毁严重。大雨引发滑坡,原先是道路的地方已经成了峭壁。看来想出去,得另辟道路了。 第七十一章 上山 时光好像又回到了朝岚谷时期,无忧无虑。 在琥珀的内心深处,她有些后悔跟李凤岚出来。打架不是什么好事,死亡也不是什么好事。这段日子里,李凤岚受过重伤,自己掉下山洪,险些丧命,在以后的日子里,这样的事情可能还有很多。 如果大家都放下仇恨,安安稳稳地在朝岚谷里过一辈不好吗? 琥珀有些失神,呆呆地想着这些自己想不通的问题。 林婆婆直起身子,敲了敲酸痛的老腰,提起菜篮子,笑着对琥珀说:“丫头,咱们回去吧。” 琥珀回过神来,回应:“婆婆等一下,还有一点儿。”琥珀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菜园里最后一小块杂草清理掉。 林泉夫妇一辈子无儿无女,他们也曾想过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哪怕日子再苦,有孩子总会有奔头。琥珀的出现,多少满足了一下他们的愿望。加上琥珀性格讨喜,林婆婆这几天很是开心。 两人返回小屋,林婆婆去厨房做饭,琥珀有些无聊,决定去后山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下山的道路。 … 朱明玉失神地坐在破屋子的破床上,他头发披散着,精神涣散,状况不太好。前两天中了毒,好在造化大,体内的毒早已排出,但是听说琥珀掉进山洪之后,他整个人仿佛丢了魂。这时候,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他对琥珀的感情了。 白叔禹端着一碗汤药走进屋子,对朱明玉说:“朱道长,喝药吧。” 朱明玉抬头看向白叔禹,双眼通红,布满血丝,脸颊深陷,挺英俊的一个人,现在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 白叔禹放下药,说:“总得把病治好,报仇也好,去找她也好,得有个好身体。” 朱明玉回答:“这些……我都知道。” 白叔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李凤岚、翡翠还有暮云,他们已经在十里山找了几天了,还是找不到。有些话我知道不该说,但是,总得有人说。琥珀也许……哎,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此间算不得安全,如果夜羽小筑知道咱们没走,迟早会派人来的。” “这些问题,相信李凤岚也想得到,”朱明玉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们都知道这时候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没那么快放得下。” … 十里山不算大,但是三个人找了几天,依然没把整座山转个严实。起先他们顺着山洪找,找不到,现在正漫无目的的在山上找,谁都知道,山洪没法把人冲到山上的。 李凤岚说,就算琥珀真的死了,也得找到她的尸体。 “我们歇会儿吧。”暮云突然停下了脚步。 李凤岚转过头,她也很憔悴,但是脸上带着一股让人无法靠近的怒气。 “你累吗?”李凤岚这句话问的很不客气。 暮云说:“你胳膊上的伤,这两天手都抬不起来了,再这样下去,这条胳膊会废掉的。” “不用你操心。” 那天杀人的事,李凤岚并不怪罪暮云,可是当一系列的事连在一起,让李凤岚脆弱的神经绷得很紧,极易发怒。 李凤岚说完,就要继续上山,翡翠一把拉住了她。 李凤岚不耐烦地问:“你干嘛?” 翡翠冷冷地说:“歇会儿。” “你也累吗?” 翡翠不会劝人,也不喜欢惯着谁,毕竟现在,她的心情不比李凤岚好。 “那你自己上山吧。” 翡翠说完,径直朝山下走去。李凤岚没说话,转身朝山上走去。只剩暮云一人站在原地,很尴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你们……”暮云突然说话了,李凤岚和翡翠都停下了脚步,“这样,没什么意义呀。” 原本以为他要发表长篇大论的两人翻了个白眼,继续走自己的路。 暮云大声说:“我不太会说话!但我知道两件事!” 两个人又停下看着他,暮云说:“一,你们都很担心琥珀。二,你们都很担心对方。” 话说完,两人又翻了一个白眼,继续转身赶路。 “那你们既然要走干嘛听到我说话就停下呢?不就是想找个台阶吗?李凤岚你真的离得开翡翠?翡翠你真忍心走?” 这次两人真停下了,暮云接着说:“各退一步,翡翠你继续陪她上山,李凤岚你回来歇会儿。” 李凤岚转过身,冷冷地问暮云:“你现在是谁?”李凤岚实在不相信暮云能说出这么……这么活络的话。而且平常喊谁都带个尊称,今天竟然直呼两人的名字,实在是不像暮云的作风。 暮云叹了口气,说:“晨雾从那天起就不想出来了,我问他,他也不回话。” “你能跟他说话了?” “前段时间能了。”彡彡訁凊 两个人就像是互相闹别扭的小姑娘……对,俩人确实都是小姑娘,经历的再多,这个年龄的女孩儿该有的骄傲也是有的。 李凤岚和翡翠两人靠着树坐在地上,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暮云看了看李凤岚,又看了看翡翠,问李凤岚:“你肩膀怎么样了?” 李凤岚抬起头,刚准备说“没事”,就看到暮云在对她挤眉弄眼。李凤岚皱起了眉头,这实在是不像暮云能干得出来的事,但是为了不辜负暮云的好意,她只好说:“疼。” 暮云又转过头对翡翠说:“翡翠,帮她看下肩膀上的伤疤。” 说完,自己朝一旁走去,非礼勿视。 翡翠走到李凤岚身边,一把扯开她的衣服。 “啊……”李凤岚痛的低呼一声,“你不能轻点儿吗?” “让你长个记性,这几天跟个刺猬一样,逮谁跟谁吵架。” 李凤岚低着头,不说话。翡翠看了看她的脸,见到她的眼角有泪水,心瞬间就软了:“我问你,如果琥珀……真的出事了,你要怎么做?” “报仇。” “以后我也死了呢?” 李凤岚扭头看向翡翠,眼中泪光闪动,鼻子都红了。 “翡翠,我不敢想,我不知道如果你出事了我会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 翡翠一边拆开她肩膀的绷带,一边说:“别瞎想了。” “喂!你们快来看!”暮云突然跑了过来,结果看到了李凤岚的肩膀,急忙又转过身。 李凤岚脸一红,问:“看什么?” “没看……见……” “我问你让我们看什么?” 暮云把两人带到一块儿空地上,指着土地说:“看这里。” 李凤岚仔细看了看,是马蹄印。 “有人骑马从这里过!”李凤岚惊呼,“糟了!” 翡翠问:“什么糟了?” “一,这里确实有一条上山的路。二,顺着这条路应该能找到林前辈。三,骑马的人,说不定是夜羽小筑的。” 马蹄印还新,刚踩过不到半个时辰。三人不敢耽搁,急忙顺着马蹄印找去。 第七十二章 切豆腐 两人从菜地回来,林婆婆去厨房切菜,琥珀去外面砍些木柴回来。 劈木柴这事对琥珀来说很简单,她不用斧子都行。 忙活了一会儿,琥珀把砍好的木柴捆起来,扛起木柴往回走。林泉夫妇的院子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从院子外面就能看到院内的情况。走的越近,琥珀越觉得奇怪。 院子里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林婆婆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一会儿打扫屋子,一会儿又洗洗涮涮的,怎么这会儿这么安静? 琥珀有些警觉,她慢慢靠近木门。伸手推开木门准备进去,这时候她突然觉得鼻尖有点痒。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鼻尖,而是眼睛往下一瞟——她看到一根极细的丝线碰在自己的鼻尖上。 琥珀瞬间就想到了那天晚上,她和朱明玉见到的丝线。 意识到不妙,她抄起斧子去劈眼前的丝线,结果线没断,绑着线的两根木桩被齐齐勒断,连斧头上都被划开一个豁口。 “婆婆!”琥珀大喊一声,冲进了院子。无人回应。 她推开堂屋的门,只感觉左右两侧两股劲风袭来。琥珀想都没想,两掌齐出,只听得两声闷哼,两个黑衣人被琥珀拍的没了知觉。 屋子里,林婆婆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地上都是鲜血。 “婆婆!”琥珀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林婆婆胸口有刀伤,致命伤。好在现在人还有生气。 “婆婆你怎么了?!”琥珀说这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林婆婆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琥珀之后,气若游丝地说:“丫……头,快、快跑……” 林泉躺在床上,满眼都是怒火,他努力扭动着身体,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琥珀身上的伤并没有好利索,但是她顾不了那么多,将两位老人一左一右扛在肩上,眼下逃命要紧。 还没出院子,就看到院子外十几个人正冲他们冲来。琥珀一脚踹开仓库大门,进去将两位老人放在自己的铺上。 安置好两位老人,琥珀随便抄起了一件兵刃,就要冲出去拼命。还没起身,林婆婆就拉住了她。 “丫头……” “婆婆您别说话。”琥珀已经泣不成声。 林婆婆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们、我们……有这个、觉悟……剑……” 林婆婆指着那把坑坑洼洼的黑铁巨剑。 琥珀问:“剑怎么了?” “剑……中……” 琥珀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她焦急地说:“婆婆你先别说话了!你在流血!” 林婆婆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她还是用最后的力气说:“带走……剑……” 说完,人张着嘴,不断地出气,身体也在急速冷下来。 院子外,有个人大声喊道:“出来受死,给你个痛快的!” … 囚牛今年四十多岁了,他现在很不爽。自打进了夜羽小筑,从来没执行过这么憋屈的任务。 显示在鸟不拉屎的树林子里搜索了小半个月,目标没找到,只得遵照指示就地埋伏。本来这没什么,职责所在,但是大首领竟然派了朔风跟他一块儿执行任务。 囚牛很不喜欢朔风,三十出头,待人冷漠,执行任务也不认真,好几次都放过了目标。两人虽然都是夜羽小筑十二首领之一,但没什么交情。他觉得朔风就是个伪君子:都干了杀手的活,还讲什么仁义道德? 几天前晚上遇到了硬茬子,长风楼的那个小姑娘前几天在药仙谷崭露头角,得了个“狮子观音”的诨号。朔风跟她打了几百个回合,难分上下。囚牛一直隐藏在一旁,就等着这小丫头有破绽,好去偷袭。结果,朔风打了一会儿竟然不打了。没办法,囚牛只好冒险出手,跟小姑娘互换一掌。还行,自己只是受了轻伤,那小丫头被自己推进了山洪中。 本来想补刀把清风观的朱明玉杀了,谁曾想,他们的援兵来了,只好作罢。 受了伤的囚牛本打算回去疗伤,毕竟自己的任务目标已经达成,谁曾想,大首领又下来任务,让他继续找寻林泉的下落。 没辙,只好继续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发现那个小丫头竟然没死。手下两个好手进屋埋伏,结果又被这小丫头全给灭了。 流年不利。 囚牛坐在院子外的石凳上,有些无聊,想打哈欠。这几天他养好了伤,那个小丫头的战斗他见过,如果两个人真动起手来,自己的胜算有八成,何况还带了十来个人,肯定能赢。 屋中人还是不出来,囚牛有些不麻烦了。 他吩咐了一声:“点火。” 一个手下掏出火折子和一皮袋火油向那间木屋走去。 那个手下刚走到木屋门口,就看到木屋的门突然炸开,一个黑色的东西飞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躲闪,自己就被撞得倒在了地上。他想站起来,可是发现……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他四下张望,看到了自己的腿,不过,双腿并未长在身上,而是倒在他身体一侧。他努力弓起身子,看自己的下半身——下半身没了,内脏已经流了出来。疼痛、恐惧开始占据他的身子,想叫,发不出声,身体能做的反应只有颤抖。 囚牛愣了,门里飞出来的东西……是一把剑?这把剑很大,看起来得有几百斤,可是很粗糙,黑黢黢的,剑身坑坑洼洼,勉强有个剑的形状。现在那把剑插在自己面前两米远的地上,剑身挂了很多碎肉。 紧接着,一个黄色的身影闪了出来。 琥珀站在巨剑旁边,伸出缠满绷带的右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巨剑从地上拔出来。 这是什么恐怖的力量?单手平举一把两百来斤的剑?不是,是两百来斤的铁疙瘩。 琥珀的双眼中灌满了杀气,连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压抑、扭曲。见多识广的囚牛,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大吼一声:“杀了她!” 自己的手下都是身经百战的杀手,什么怪异的情况没见过?是,见得多,但是眼下这种情况,真没见过。 两个杀手一左一右包抄琥珀,琥珀将巨剑抡了一圈,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抡剑的速度也很快。两个杀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巨剑断成两截。 没人敢动了。 琥珀将剑指向囚牛,一字一顿地说:“你,死。” 囚牛咽了一口唾沫,大喝一声:“跑!” 随着首领的这声破胆大吼,十来个杀手不再犹豫,飞也似的逃出院子。骑上树林中的马就开始狂奔。 身后,那个杀神观音紧紧咬着他们。囚牛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降低了马的速度。他怕了,他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力量。即便是朔风,那天网上要是对上现在的黄衣女子,只怕下场也只有死。 身后不断传来手下的惨叫声和马匹的嘶吼声,马蹄声也越来越少,终于只剩自己这匹马的声音了。 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为兄弟们报仇。 可是,身后黄衣女子挥舞巨剑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三个人,一男两女,那两个女子,一个穿白衣,一个穿绿衣……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晚上的援兵吗? … 李凤岚三人没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追着马蹄印飞奔。直跑了将近一个时辰,暮云为了追上她们两个,都快累吐了。 隐约中,有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三人耳朵,三人朝着马蹄声追去。 李凤岚看到了一副毕生难忘的景象:一个黑衣人骑着马在朝着他们狂奔,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黄衣少女,黄衣少女的手里,拿了一把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被琥珀追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翡翠想都没想,纵身一跃,冲着黑衣人就是一剑。黑衣人大惊,跳下马背,他这一停,身后的琥珀追上了。没办法,只好先对付琥珀。 翡翠本来想上去帮忙的,结果,又看到了一幕毕生难忘的画面。 转过身的黑衣人刚抬起手,琥珀抡这那一坨玩意儿就砍了过来,下一秒,黑衣人的身子就跟一张纸一样被一分为二。 李凤岚三人傻了,甚至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恐惧。 砍死囚牛的琥珀看到李凤岚他们,脸上的杀气瞬间消散,她把巨剑往地上一插,大声哭喊:“小姐!翡翠姐!”然后冲着两人跑了过去。 李凤岚和翡翠鼻子一酸,三个人抱头痛哭。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比琥珀还活着更好呢? “琥珀!你没事吧?”李凤岚哭着问。 琥珀回答:“我没事……”仨字儿说完,琥珀突然一翻白眼,身子瘫了下去。 两个人急忙抱住她。 李凤岚惊慌地问:“她怎么了?” 暮云看了看地上断成两截儿的人,小声回答:“估计是用脱力了,累晕了。” 翡翠摸了摸琥珀的脉搏,点点头:“是,累晕的。” 又摸了摸她的大臂,说:“肉都在跳。” 这时候,冷静下来的李凤岚才开始思考。 “现在……是什么情况?” 翡翠哪里知道是什么情况,她看向那把巨剑,走过去双手握住剑柄,用力拔出来。一拔出来,翡翠打了个趔趄,因为用的劲儿太大了……这把剑的重量比想象中要轻许多,最多也就百十来斤。 翡翠握着剑空挥两下,累的气喘吁吁,又把剑插回了地上。 李凤岚又问:“这剑哪来的?琥珀这几天经历了啥?” 李凤岚和翡翠两个人是过于震撼,脑子不好使了,好在暮云还很镇定。 “去他们跑过来的方向看看吧,琥珀拿着这么重的东西,应该不会太远。”暮云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匹马牵过来。翡翠把暂时昏迷不醒的琥珀放在马背上,期间三个人尽量不去看那具断成两截儿的尸体……太恐怖了,刚才琥珀把那人腰斩的时候,人没立马死去,上半身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死,肠子等内脏流了一地。 李凤岚觉得胃里有点儿满,想吐。 往他们跑来的方向又走了一段距离,李凤岚终于忍不住了,扶住一棵大树就开始弯腰呕吐——地上的尸体太多了,都被一分为二,还有几匹马也被腰斩了。想来是琥珀连人带马一块儿劈开的。 李凤岚正吐着,余光看到一个绿色身影走到了自己身侧,本以为翡翠回来拍一拍她的后背,谁知道翡翠站在她身边,也开始弯腰呕吐。 翡翠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哪见过这种状况?这要不是琥珀干的,俩人打死也不敢过去一探究竟。 第七十三章 回归 李凤岚和翡翠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甚至酸水都吐了不少才停下来。 李凤岚擦着嘴角,问暮云:“你……不怕吗?” 暮云皱着眉头说:“说实话……怕,但不至于吐。” “你觉得,把人劈开得用多大的力气?” 翡翠回答:“武器够锋利的话,不用特别大的力气。” “那连人带马呢?” 翡翠拧着眉说:“李凤岚你怎么这么讨厌?能不问这个吗?”翡翠又觉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了。 李凤岚倒不是故意提起这种让人反胃的事,而是想到了:琥珀到底经历了什么?导致她以这种残忍的手法屠杀这些人? 他们又走了一段,终于到了林泉夫妇的小院前。这时候,原本昏迷的琥珀也醒了。琥珀醒来之后,看着破败的院子,大喊一声:“婆婆!” 然后跳下马,冲进了仓库。李凤岚等人赶紧跟上去。 仓库里,林婆婆早已没了声息,琥珀趴在老人身上嚎啕大哭。李凤岚大概猜到了地上两个老人的身份,以及琥珀这几天的遭遇。 琥珀哭了一会儿,又趴在林泉身边,哭着问:“林爷爷,林爷爷!” 林泉睁开眼睛,老眼含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发妻死在自己面前,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到现在,他连口都开不了。一时心急,急火攻心,林泉的身体抖的更厉害了。 李凤岚暗道不妙,赶紧说:“林前辈不对劲!翡翠,给他推拿!” 琥珀将林泉上半身扶起来,翡翠在他后背推拿。但这似乎没太大作用,老人双眼通红,充血严重,头上的青筋也爆了起来。 这事他第二次中风,第一次中风是靠着运气好捡回一条命,但全身瘫痪。这次中风,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李凤岚虽然能看出来林泉不对劲,但是在场的几个人谁也不懂医术,再加上荒郊野岭的,根本没法治疗。不多时,林泉双眼一翻白,没了生气。 琥珀被林婆婆所救,又跟老人相处了好几天,对两位老人很有感情,这不到两个时辰,两位老人先后都走了,这让琥珀泣不成声,险些背过气去。 暮云从仓库里找了把铁锹,在房子后面挖了两个坑,然后将两位老人安葬在里面。 琥珀在坟前磕了几个头,泪眼婆娑地说:“婆婆,等我们解决了这些事情,我就来接你们回朝岚谷。” 李凤岚拍了拍琥珀的肩膀,说:“死者长已矣,咱们回去吧。” “等一下!”琥珀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回了屋子。屋子里,那两个被琥珀拍倒的人还在。其中一个被琥珀一掌震死了,活着的那个情况好不到哪去,胸骨碎裂,肺被扎破,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琥珀一巴掌把活着的那个抽醒,大声问:“告诉我你们总部在哪里!说!” 李凤岚没见过如此愤怒的琥珀。 那个人不断地咳嗽着,血水从喉咙里涌出,根本说不出话来。琥珀举手又要抽打,翡翠抓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说:“算了,说不出话了,快死了。” 琥珀只好作罢。 刚才两人吐了好长时间,对这些断成两半的人有了些免疫。院子里还躺着一个……两个半扇人。李凤岚捏着鼻子走过去,在尸体上翻找着什么。 暮云问:“你在找什么?” “不知道,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翻了半天,只找到几两碎银子,和一小块骨制的牌子。牌子上写了个“上”字。 暮云说:“他们分什么上位、下位杀手,上是不是上位的意思?” 李凤岚点点头,收起了牌子。 虽然结局不太好,但此间事了,琥珀没死,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几个人刚准备离开,琥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那把剑呢?” 翡翠反问:“你说的是那块儿铁疙瘩?” “对。” “在树林里呢,太重,没带回来。” “咱们得带走。” “为什么?” “林婆婆死前说,剑中什么什么的。” 翡翠一想,对李凤岚说:“那把剑看起来有两百多斤,可实际上也就百十来斤,搞不好,内部是空的。” 李凤岚说:“先带回去吧,林前辈一定在里面藏了什么秘密。” 好在还有一匹马没死,正好驮着剑。 … 这几天,朱明玉内心备受煎熬。他原本以为,自己之后的人生路只有两条。要么继续修仙问道,一辈子做个闲云野鹤的道士。要么回家,随便找个大家闺秀娶了,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富裕人生。 可是在遇到李凤岚这伙人之后,自己的人生有了第三条路,这条路,似乎比那两条会精彩一些。 短短几个月,朱明玉感受到了之前二十年没有过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随着琥珀的死亡急转直下。现在的他,不指望前两条路,也不再奢求第三条路,今后的人生就只剩一条路——报仇。 他盘腿坐在破败的天井里,今天天气不错,艳阳高照。 轻轻擦拭着长剑,他感觉自己的双手没有一点儿温度,毒素带来的痛感并未消失,每次刺痛都将心里那份伤感放大一分。如果当时,自己再厉害那么一点,如果他推开琥珀的时候再注意一点,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眼睛有些模糊,这些天,他偷偷流了好几次泪。二师兄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想来二师兄们没有过这种痛彻心扉的过往,所以才能说出这种话。 他抬起了头,似乎隐约间看见,大门口一个黄色身影蹦蹦跳跳地向自己走来,然后笑着问他:“明玉道长,你怎么样啊?” 这张可爱的笑脸,以后不会再有了。 “怎么不说话?他们说你中毒了,你还好吧?” 朱明玉笑了笑,安慰自己:“浮光虚影,青山已改,留个念想吧。” “你这话啥意思啊?你身子怎么样了?” 这恼人的幻影,怎么还不散去? 朱明玉说:“所见皆是所想,琥珀,你安心走吧,我朱明玉,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你也不想我沉溺在回忆中吧?” “我去哪儿?” “到该去的地方。” 身后的李凤岚终于忍不住了:“你醒醒,这是琥珀,还活着呢。” 啊? 朱明玉瞪大了眼睛,眼前这张俏丽的小脸蛋……怎么这么真实?有神的双眼,小巧的口鼻,以及那些已经结痂的擦伤,是真的吗? 他似乎不信,突然伸手摸向琥珀的脸蛋。琥珀没料到朱明玉直接上手,没有躲,脸蛋被结结实实地摸了一把。琥珀一惊,脸一红,急忙躲开,口里说:“啊……你……”非礼俩字儿没说出口。 朱明玉应该是笑了,反正脸上表情非常难看,又像哭又像小。在场的几个人,出了白叔禹琥珀,其他人都知道朱明玉对琥珀的感情,所以都笑而不语。 “哈哈哈……呜呜,咦,还活着!琥珀还活着!哈哈哈,扶我起来!快扶我起来,我腿麻了!” 翡翠翻了个白眼,拉着琥珀进了屋子,李凤岚也没搭理他,回屋去了。 白叔禹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死不了。” 琥珀笑着回答:“我命大着呢。” 已经爬到门口的朱明玉说:“快说说,你怎么活下来的?” 琥珀本来在路上已经把这几天遭遇讲了一遍,现在不得已又讲一遍。 听完这些,白叔禹皱着眉叹息一声,问:“李凤岚,你觉得这次你的问题出在哪?” 李凤岚说:“我知道。” “哎,”白叔禹叹息一声,“你不愿意说,我给你指出来吧,你狠不下心。” 李凤岚低头不语。 “越是想着两全其美,越是求而不得。” 当时最好的选择是,一行人直接去滁州救白叔禹,秦沛然和林泉……放弃,因为成功的可能不到一成,而且还很可能再搭上几个人。这些李凤岚都知道,可是她狠不下心放着两个长风楼的老人不管。彡彡訁凊 这次大家能齐齐整整的,已经是奇迹了。 “狠下心”不是说两句李凤岚就能做到的,白叔禹也明白这个道理,话点到为止,不能说的太透。 白叔禹笑了笑,说:“虽然不知道琥珀会回来,但是我给大家准备了一顿好吃的。” 说完,从院子的石磨上拿过来半扇羊。 “白天我去山下镇子买的,一会儿天黑,咱们今天走不了了,我给大家烤个羊。” 看着这半扇儿羊,那整齐的刀口,李凤岚和翡翠想到了那些尸体,顿时一阵反胃,纷纷捂嘴干呕。 白叔禹不解的问:“你俩咋了?” 李凤岚大喊一声:“不准吃肉!” 白叔禹说:“买都买了……我还买了点儿豆腐和下水,要不你们吃豆腐吧。” 又想到了琥珀砍人跟切豆腐一样,翡翠大喊一声:“豆腐也不准吃!” … 当然,肉还是吃了,他们饿坏了,尤其是琥珀,抄起一条羊腿就啃,吃的很放肆。 六个人围在篝火边,前几天的的阴霾一扫而空。 看琥珀吃的开心,李凤岚小声问朱明玉:“朱道长,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 “杀人的事。” “我听暮云说了,虽然他不太想说,你……被迫杀了个人,是吧?没事,安慰安慰自己就好,别太往心里去。如果你当时不杀他,死的就是你自己了。” 李凤岚摇了摇头,说:“不是我。” 朱明玉扭头看向李凤岚,小心翼翼地问:“是……琥珀?” 李凤岚将琥珀的事小声讲了一遍,刚才琥珀讲这些的时候,刻意把这段儿隐去了。 朱明玉眉头紧锁:“十几个……还是那么残忍的方式……”他看向琥珀,琥珀似乎没有被这事影响心情,吃的很开心。 他对李凤岚说:“或许……琥珀不会被这种事困扰吧,别想太多。” 李凤岚叹了口气,不在说什么。 第七十四章 穆梓寻亲记 穆梓北上好多天,走的不紧不慢的。骑了一匹枣红马,得胜钩上挂着她的长枪,一身鲜红色的衣服,在北方秋日中异常扎眼。 穆梓的成名,跟别的江湖侠客不同。她不争不抢,除了药仙谷的比试,其他时候,她打的所有架,都是迫于无奈。几年前,爹娘都还在的时候,穆梓也是大小姐脾气。这些年,没了庇护,一身锐气被消磨殆尽,整个人像一块儿温润的玉石,好看,但是易碎。 出了洛阳,走了小半天,身子有些乏了。恰巧路边有个茶水摊,她拴好马,喝口水再走。 茶水摊的小二是个很粗壮的汉子,一脸的横肉,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但是说话语气又极为活络。这大白天的,还是管道旁,没有哪家黑店开在这种地方。 “姑娘,你的茶。”这小二也没在意她脸上的面具,似乎是有些见识的人。 穆梓喝了一口茶,皱起了眉头,这茶怎么一股药味。 看到穆梓皱眉头,小二笑着说:“姑娘,咱们这儿的是药茶。要是喝不惯的话,小的给您换成水。放心,茶和水都不收钱的。” “不收钱?”穆梓有些疑惑,这茶摊难道是做慈善吗? 小二说:“我们帮主让我在这儿设了个茶摊,给过路行人免费提供茶水,不收钱的。” 穆梓点了点头:“那多谢了……这药茶我喝不惯,给我换成水吧。” “好嘞。” 小二颠儿颠儿的跑去换茶水,这时候,一个穿着长衫、书生打扮的年轻胖子走进了茶摊。 “三哥!”这胖子冲小二喊,“今天人多不多?” 小二把水放在穆梓的桌子上,回复胖子:“回二当家,今天没啥人。” 胖子找了张桌子坐下,小声问:“咱们这药茶……有人喝吗?” 小二脸色有点儿难看,小声回答:“说实话,没人喝。” “为啥?”胖子有些费解,“我辛辛苦苦配的药方,强身健体啊。还加了山楂、陈皮,味道应该不错啊。” “还不错呢?这汤水儿比药还难喝,要我说,您别折腾了。” “我就纳闷儿了,都是朝岚谷的药方,这药茶怎么就没人爱喝呢?” 听到“朝岚谷”三个字,穆梓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小二摆了摆手,说:“入口的玩意儿,好喝才行。您别瞎折腾。” “哎,”胖子叹口气,“那行,你忙吧,我回去了。” 胖子起身要走,穆梓转身说道:“请留步。” 胖子停下身,看着眼前这个面具遮住半边脸的红衣女子,问:“这位女侠,有事?” “你……是朝岚谷的?” 胖子有些警觉:“怎么了?” “别误会,我不是找茬的,我……跟长风楼有些关系。” 胖子皱起眉问:“跟长风楼有关系?女侠你谁啊?” “我姓穆,单名一个梓,我爷爷叫穆尚斌。” 胖子摇头,不耐烦地说:“不认识。”说着又要走。 穆梓急忙说:“你们管他叫九爷。” 胖子忽然停住,没错,九爷确实姓穆来着。从小一直九爷、九爷的喊,谷里其他人也没人敢直呼九爷姓名,因此他确实不知道九爷叫啥。 但胖子还是留了个心眼,冷笑一声:“我们长风楼树敌颇多,你说是就是?” 穆梓伸手入怀,掏出一样事物,说道:“前些日子在药仙谷,遇到了你们朝岚谷的李凤岚姑娘,她赠我这颗铃铛,说是见到你们朝岚谷的人,可出示此物。” 胖子看向那物件,果然是一颗被捏瘪了的黄铜铃铛,立马换了脸色:“啊呀!真是岚儿(儿化音)的铃铛!你真的见到她们了?她们怎么样了?” 穆梓见胖子认这铃铛,松了口气,笑着回答:“她们很好,不过,李凤岚姑娘前些日子受了伤,不过已经无碍了。” 胖子显然非常高兴,他笑着说:“我叫谭无双!是咱们朝岚谷的小辈儿,刚才多有得罪,我主要是怕有仇家找上门……” “我理解。” “那什么,”胖子看了看四周,对小二说,“你先忙着啊,我带这位穆姑娘回帮里。” 帮里?穆梓有些诧异,什么帮?而且,这个胖子如果是朝岚谷的,他是怎么出来的?不是说朝岚谷这次一共就放了三个人出来吗? 但是谭无双表现的真诚且殷勤,实在不像是装的。 谭无双跳上马背,说:“跟我来吧。” 穆梓喝了两口水,骑上马跟上了谭无双。 虽然不认识穆梓,但她是九爷的孙女,算起来,也算是故人,俩人还是同辈儿。 一边走,谭无双一边说:“咱们帮会就在山上,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从小没听九爷说过家里的事,咱们也不敢问。对了,穆姑娘,你今年几岁?” 问年龄并不礼貌,不过穆梓没在乎,她回答:“二十一岁。” “呦,那我得喊你姐姐。” 穆梓笑了笑,没拒绝。 谭无双继续喋喋不休:“咱们这个帮叫碾子帮,我跟好哥们儿傅小虎一块儿创立的。当然,小虎现在化名傅不凡,我没化名,没那个必要。” 碾子帮这个名字,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有点儿虎。 穆梓问:“我听说,朝岚谷这次只放了李凤岚她们三个姑娘出来,没听说还放了别人啊。” “嗨,”谭无双光棍地说,“偷跑出来的。谷主看得严,不让我们这帮小年轻出来。但是从小到大都在谷里待着,又都是大小伙子,哪儿呆得住。于是我就跟小虎两个人跑出来了,我们运气不错,收了些弟兄,也赚了些钱,这才成立了碾子帮。” 这话说完穆梓更疑惑了:现在创立帮派这么简单吗?两个从朝岚谷偷跑出来的孩子都能成立帮会?他们哪来的钱?哪来的人手?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碾子帮大门口。门口人很多,大多是泥瓦匠。泥瓦匠们在砌墙,一个挺气派的大门刚搭出个框架来。 一个精瘦的汉子看到谭无双和穆梓,笑着打招呼:“二当家,这姑娘谁啊?” “别多问,干你的活。大当家呢?” “教孩子们练功呢。” 两人进了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整齐而稚嫩的呼喝声。原来是一个瘦高个儿男子在教一帮小孩儿打拳。 “小虎!”谭无双冲那男子喊了一声。 傅小虎停下教学,让孩子们自己玩,他走过来,看了看穆梓,问:“这位姑娘是?” 谭无双小声说:“咱们大堂里说。” 命人把马匹照顾好,三人进了刚建造好的大堂。大堂里没什么家具,墙上的白灰都还没干透。 谭无双小声说:“这位是九爷的孙女儿,穆梓,穆姐姐。” 傅小虎信得过谭无双,立马热切地说:“原来是自家人,怠慢了。谭胖子,准备点儿茶水去。” 穆梓急忙说:“不用了,路上喝过了。” 谭无双笑着说:“这位就是傅小虎了,现在是咱们碾子帮大当家。” 穆梓又邹起了眉头:帮会老大不应该是帮主吗?怎么还大当家呢? 傅小虎问:“穆姐姐,你此番前来,是为了……” “为了见我爷爷一面,我见过你们的李凤岚姑娘,她给了我信物的。” 谭无双又把两人见面的经历讲了一遍。 傅小虎点点头,随即有些为难:“是这么个情况……穆姐姐,咱们虽然是自己人,但是吧,我们不能陪你去朝岚谷,你可以在咱们这儿歇息几天。不瞒您说,我们俩是偷跑出来的,这一回去,万一被扣下了,就麻烦了。” “不打紧,我自己去就可以。只是住几天就不必了。” 谭无双笑着说:“我们俩出来以后,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自己人,这地儿你放心住。再说了,九爷身体硬朗的很呢。” 三人正说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低头走进了大堂。 傅小虎问那姑娘:“小芙姑娘,什么事啊?” 小芙见有外人在,头低的更厉害了,她小声说:“大当家……我爹,让你去一趟。” “好的,我这就过去。”然后又扭头对穆梓说:“实在对不住,我这儿有点儿急事。胖子,你带穆姐姐参观参观,让后厨准备点儿饭菜,为穆姐姐接风。” 说完,也不等穆梓反对,跟着小芙出了大堂。 小芙全名叫王小芙,是原大当家、现三当家王无病的女儿,十六岁,人长的小巧水灵,就是太怕生,不爱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傅小虎有些怕王小芙,这姑娘太不爱说话了,跟她在一块儿,只要你不先开口,俩人能尴尬一整天。而傅小虎又是个非常怕尴尬的人。 “那什么,”傅小虎问,“你爹怎么样了?” “咳嗽。”声音轻若蚊蝇,赶上山寨里大动土木,声音嘈杂,傅小虎根本没听清这姑娘说了啥。 王无病之所以受伤,这事说来话长。早在傅小虎他们来这儿的前一个晚上,有三个人来闯寨,他们就是当初跟着傅小虎一块儿出谷的刘康、邵杰、郑北风三人。这仨人从傅小虎和谭无双身上顺了点儿钱,但那点儿钱哪够当盘缠的,正巧听说碾子山有一伙儿响马,就打上山来了。 谁知道山寨大当家王无病手头功夫比较厉害,仨人一块儿上都不是对手,都被王无病给擒了,关在了地牢里。傅小虎他们来了之后发现了这三个人,傅小虎认为,好歹跟这三人同行过,算是有点儿交情,就放他们走了。谁知道这仨小子一肚子坏水,走了之后,纠结了一帮江湖人就打上山来了。 就是前天打进来的,当时有了钱的傅小虎请了洛阳城里的泥瓦匠来修房子,好几个匠人都被打伤了。气不过的傅小虎、谭无双、王无病仨人也不讲什么道理,把这帮江湖人收拾了一顿。打斗过程中,王无病一不小心,腿上被砍了一刀,虽是皮肉伤,但这几天是下不了床了。 第七十五章 穆梓寻亲记(2) 傅小虎跟着王小芙到了王无病家,由于是名义上的三当家,他家要稍微气派一些,两间屋子。王无病媳妇郝春花看到傅小虎来了,急忙笑着迎上来。 “大当家来了。” 傅小虎问:“三当家怎么样了?” “没啥大事。” 说着,三人已经进了屋子。 王无病躺在床上,面色发白。见到三人进来,挥挥手让媳妇和女儿出去,屋里只留下他们俩人。 傅小虎问:“感觉怎么样?” 王无病咳嗽两声,回答:“本来没啥事,当时摔了一跤,把身上的老.毛病引出来了,旧疾复发。” 傅小虎觉得也是:腿上中了一刀,怎么人开始咳嗽了呢。 傅小虎问:“找我来什么事啊?” “大当家,”王无病语重心长地说,“咱们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什么意思?” “这山寨,以前路子不正,虽然现在改邪归正了,但是,那些侠客们想要来灭了咱们,总是有借口的。前两天那波人路子不算硬,咱们赢了。等咱们名声传出去了,以后肯定有大人物打上门的。” 傅小虎找了把椅子坐下,点头说:“是啊,可是没别的办法,现在土木工刚动起来,总不能一走了之。” “您二位,跟我们不同,身家清净,本来不用蹚浑水。” 傅小虎心说:身家清净?长风楼当年结下的梁子可不是你一个小土匪窝能比得了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先安心养伤,帮里的事有我管着。” 傅小虎说着起身要走,王无病一把拉住他,说:“我有件事想求大当家的。” “什么求不求的,有事你就说。” “也别怪我这个人丧气,到时候如果真的被人打上门来,咱们又敌不过……大当家的,你到时候护着寨子里的孩子们走。” 傅小虎一摆手:“就知道你说话丧气,别怕,没事的,咱外面有人。” … 穆梓其实对这个什么碾子帮不感兴趣,但是谭无双硬拉着她参观。穆梓觉得这个胖子还挺有意思,就是嘴有点儿碎。 “我们到这儿也才一个多月,刚来的时候这里破破烂烂的,好在我跟小虎有本事,赚了些钱,这才修出个样子来。小虎想得是以后把碾子帮发扬光大,成为江湖第一大帮会。” 听到谭无双说这个,穆梓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叫碾子帮?”是啊,没听说过哪个大帮会叫这个名字的,历史上的大人物也没有叫二狗子、铁蛋的啊。 谭无双笑着回答:“因为这儿是碾子山啊。” 一向清心寡欲的穆梓有些想笑,她问:“这是个什么说法?” “你看,嵩山派在嵩山,对不对?” “对。” “泰山派在泰山,对不对?” “对。” “峨眉山、昆山,都是,对不对?” 穆梓无语了,但是好像也不好反驳什么。 谭无双继续喋喋不休:“我俩刚出来的时候,穿的跟乞丐一样,现在好了,有钱了,好衣服都换上了。” 谭无双正说着,忽然听到大门口有人大喊:“来人啊!他们打上来了!” 穆梓心头一惊:打上来了?什么意思?他们有仇家? 谭无双解释:“没啥,前段时间有人闯山,被我们收拾了一顿。穆姐姐你找个地儿丢下,我去处理。” 穆梓不想惹麻烦,可是现在名义上是自家人,自己在旁边看着也不好,只好跟着谭无双往大门口走去。到了大门口,发现傅小虎已经到了,那些碾子山的帮众们一个个拿着劣质的钢刀,严阵以待。山门外,二十来个武林人士趾高气昂地看着他们。 傅小虎现在的打扮跟之前大不相同,头发梳地一丝不苟,虽然看起来还有点儿卷曲,但不像之前的鸡窝了。穿着干净得体大气的黑色衣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少爷公子。此刻他抱着胳膊看着眼前人,脸上写满了不屑。 “就你们几个手下败将,还敢来啊?”傅小虎的语气也满是不屑。 对面为首的一人大义凛然地说:“你们碾子寨本来就是一窝山匪,做着打家劫舍的营生,怎么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前做的坏事指望咱们既往不咎?” 傅小虎说:“那以前怎么不打上来?偏偏改邪归正了你们才来,不许人学好?这是个什么道理?” “哼,你说学好就学好了?” “爷们儿先前发过英雄帖,凡是被打劫过的百姓,碾子帮双倍赔偿。凡是被打劫的过路行人,只要你记得自己被抢了多少,我们也双倍赔偿。碾子帮以前没杀过人,怎么?让我们偿命?” 傅小虎之所以有这个魄力,完全是因为以前碾子寨实在是费拉不堪,真的没抢多少钱。守着洛阳,他们也不敢太放肆。现在药材生意做起来了,一个月光进账就大几千两,别说双倍,五倍也赔得起。傅小虎上台之后,极力跟以前的碾子寨做切割,但是想得简单,哪有那么容易,说破天,你这帮人以前也是山匪。 双方见谈不拢了,那就只能开打。 对面为首地说:“哼,强词夺理,废话少说,先打过再说!” 傅小虎冷笑:“怎么打?” “文打。” “没个彩头?” “你们赢了,我们几位以后再不上碾子山,只要见到你们,我们就退避三舍。你们输了,把你们这些年抢来的财宝全交出来,然后解散!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好!痛快!五局三胜!” 文打、武打,当下江湖中解决矛盾的两种办法。文打就是双方各出几个人,摆个擂台。武打就是大家有多少人上多少人。上回这帮人来就是武打,结果人数功力都不敌,惨败。这次他们又纠结了几个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决定来文的。 文打俩字一出口,傅小虎为难了。五局三胜,他们碾子帮能打的就仨,其他人的功夫过于稀烂,属于江湖话本里没名字上来就死的角色。但是已经答应下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x 傅小虎撇了撇嘴,向前走了一步,说:“第一把我来,你们谁上?” 对面为首的微微一笑,似乎是奸计得逞,说:“第一把我们认输。” 他们知道碾子寨有三个能打,但是一个受伤了,所以才搞了五局三胜,被算计了。 谭无双大怒:“你们什么意思?!这算什么江湖人作风!” “哼,对付你们这些歪门邪道,不用讲什么道理。” “你!我一人打两场,你们没意见吧?” “当然有,自打有江湖那一天,哪有这个规矩?怎么?你们碾子帮没人了?” 傅小虎身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大当家!我来!” 这年轻人落草为寇前学过几天武,但是实在太菜,对面这些江湖人看起来都是些好手。 傅小虎摇着头说:“别,你们上了,他们会下死手的。” 对面人问道:“第二场你们谁来?” 谭无双向前一步:“我来!” “好,我们认输。” “无耻!老子不跟你们讲什么道理!”说着就要冲上去,傅小虎一把拉住他,低声说:“胖子,忍住。” 对面那人阴恻恻地笑着:“碾子寨好实力,已经赢了两场了,那第三场嘛……” “我来吧。”一个舒缓的女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傅小虎回头望去,说这话的竟然是穆梓。 穆梓本来不想管这事,但是实在看不惯这些人的作风。想当年,那些打上家里来讨说法的江湖人也是这个态度,自己爹爹跟妈妈低声下气地求了好长时间他们才作罢。看到他们,穆梓又想起了以前的事,这让与世无争的穆梓心头莫名起了一股火。 谭无双焦急地说:“穆姐姐,哪能让你动手。”一来,穆梓现在是客人,让人帮着打架说出去不好听。二来,他不知道穆梓武功高不高,万一受了伤,怎么跟九爷交代? 穆梓没理会谭无双,款款走到两拨人中间。 对面的江湖人有些懵了,怎么还有帮手?这女子没见过啊。好在对面有见过世面的,戴面具,穿红衣,这江湖上也就一个人是这么个行头。 第七十六章 穆梓寻亲记(3) 为首的江湖人笑了笑,说:“早就听闻穆女侠枪法极好,只是没机会讨教。” 穆梓眼帘低垂,说:“现在有机会了。” “没听说穆女侠落草为寇啊。” “随你们怎么想。” “你这是要助纣为虐?” “你到底打不打?” 这场架不可避免,谭无双早就跑马房里把穆梓的长枪取来了。这长枪拿在手中,谭无双啧啧称奇,原本以为是空心铁皮杆儿,谁知道竟然是实心的。枪头无红缨,说是矛更准确一些。 “接住!”谭无双喊了一声,穆梓连头都没回,单手接住长枪。 “行,在下金刀门刘凯旋,来讨教讨教穆女侠的枪法!”那江湖人说着,拔出了后背的长刀。 “开始吧。”穆梓有些不耐烦,想要快点儿打完。 刘凯旋也不含糊,抄起长刀就砍了过来。这一刀看似平平无奇,但是让傅小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人跟那些臭鱼烂虾不同,刀法颇有造诣。 看这一刀砍来,穆梓没有格挡,利用长枪优势,握住枪尾刺去。刘凯旋收了刀势,闪身躲过,欺身向前。穆梓并未回防,而是踢出一脚,直取刘凯旋的胸口。傅小虎和谭无双看出些端倪:穆梓有些漫不经心。 再后面十几招,让对面那些江湖人差点惊掉下巴。穆梓从头到尾都是单手握着长枪枪尾,除了一开始刺出那一枪,剩下的都是把枪当棍子抡。 穆梓内心里还是有些大小姐脾气,这种仗势欺人、见缝插针的混蛋,她现在不想惯着。所以用了这种极其侮辱人的打法——我用的是枪,但你不配我用枪法。 刘凯旋几次抢攻不成,还差点儿被长枪扫到,气急败坏之下,突然拉开了距离,伸手入怀,三发飞镖投射出来。穆梓枪尖杵地,用枪把挡下了几把飞镖。 傅小虎看到这一幕,顿时气炸,大声喝道:“用暗器?!也太下三滥了吧!” 刘凯旋冷笑:“在下成名技就是刀法和暗器,怎么?不行吗?” 穆梓淡淡地说:“行。” 说完,抡起长枪,将地上一个石子打向刘凯旋,刘凯旋横刀挡住,笑道:“雕虫小……” 话还没说完,穆梓忽然风车一样地舞起长枪,无数石子打向刘凯旋。刚才那一颗石子还好说,现在漫天下起了石子雨。虽说这石子力道不如飞镖,打中了也不致命,可是这么多砸在人身上不是闹着玩的。 刘凯旋左支右拙,没一会儿就被打出了一头包。 “停停!我认输。” 穆梓没停手,一边舞枪一边靠近,逼的刘凯旋没了退路,穆梓这才收了长枪,一脚踹在刘凯旋的胸口,把人踹出去三米远。 “输了就滚。” 刘凯旋身上落满尘土,脸上、手上被打出了好几道口子,很是狼狈。 这下这帮江湖人没话说了,但气势上不能输,依然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傅小虎走上前去,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药瓶丢给刘凯旋。 “这里面是我们碾子帮秘制的金疮药,刘大侠可以包扎包扎伤口。我们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以后碾子山,你们还可以来,不过是以客人的身份来,也不用退避三舍,犯不上。各位,咱们这梁子,算是解开了吧?” “哼,”刘凯旋擦了擦额头的血,“我不信你这是金疮药!” “你爱信不信,”傅小虎翻了个白眼,“诸位,本帮还未修缮完毕,没什么客房,厨房人手也紧张,就不留各位吃饭住宿了,请吧。” 不请还能怎么着?打又打不过。这些江湖人一开始是受了郑北风等人的撺掇,跟着他们一块儿来找麻烦的,结果上次挨完打,郑北风他们倒先跑了。剩下这些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能受这个气,这才又打上山来。 好在碾子帮新成立,没什么名气,他们折在这儿这事,不会流传太广,也不算特别丢人。 看着那些气鼓鼓败走的江湖人,谭无双非常开心,笑的跟个二百斤的胖子一样。 傅小虎则忧心忡忡:王无病说的没错,以后可能还有人来找麻烦,山上能打的就两个半(王无病算半个),真要是真刀真枪的干起来,那可不敢想。 穆梓收了枪,缓缓地舒了口气。傅小虎走过去,抱拳说道:“多谢穆姐姐出手相助。” “没什么,”穆梓淡淡地回应,“顺手为之。” 谭无双笑着说:“穆姐姐好功夫啊。” “三脚猫罢了。” 傅小虎随便拉了个人,大声说:“那个谁,去后厨看看,饭菜做好没有。” 穆梓急忙说:“不用了,现在又不是饭点,不用麻烦。” “这话说得,怎么算是麻烦。” 不便拒绝,穆梓只好闭口不言。 这一桌子饭菜算是傅小虎能拿出来的最高规格了,现在卖药虽然挣钱,但是修建碾子帮是个大头,大部分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桌子上没什么人,本来想拉着王无病和陈星宇大夫作陪的。但是王无病实在下不了床,陈星宇大早起就带着几个人上山采药了,现在还没回来。 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着家常。 谭无双正声情并茂地讲着小时候他们一帮孩子掏鸟窝的事,傅小虎在一旁帮腔。穆梓看着他们两人的脸,忽然间觉得眼窝有点发热。 如果当初爷爷没有加入长风楼,如果爷爷没有进朝岚谷,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本来该是她的。 穆梓骗了李凤岚,她说她没有报仇,不想报仇。她撒了谎,她亲手报了仇,亲手杀了那些凶手,且手段极为残忍。那些人有的是名门大派的前辈,有的是武林世家的公子。没人知道是穆梓杀了他们,只知道他们是死于暗杀。 凭什么穆尚斌可以抛开这些江湖恩怨,安心躲在朝岚谷?凭什么要让穆家遭受这种无妄之灾?自己爹爹妈妈哥哥做错了什么?仅仅因为是他穆尚斌的儿子儿媳孙儿? 他们越开心,穆梓内心就越难受,仿佛心口插满了钢针。 “凭什么?”强烈的嫉恨涌上心头,穆梓不自觉的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傅小虎和谭无双都听到了。 谭无双问:“穆姐姐,你说什么?” 穆梓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傅小虎说:“吃的差不多了,穆姐姐,现在这里住下吧,我让人给你安排地方。” “不用了,我还是先去朝岚谷好了。” “到朝岚谷至少得一天,现在都下午了,总不能赶夜路吧?前面就一个南屯镇,还没什么像样的客栈。不如在此休息一宿,明早再出发也不迟。” 盛情难却,穆梓只好答应下来。 起身出大堂的时候,穆梓的后背突然一阵疼痛,她伸手扶住门框,身体微微颤抖着。 谭无双急忙问:“怎么了?” “没事,旧疾,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似乎“一会儿”好不了了,痛得越来越厉害,额头上都开始渗出汗珠。这一路跋涉都没有发作,偏偏赶上这个时候,穆梓有些懊恼。 傅小虎和谭无双两人有些慌乱,好在傅小虎反应快,叫住一个路过的小孩儿,大声说:“狗子,去请小芙姑娘来。” “好嘞。” 没一会儿,王小芙低着脑袋快步走了过来。 傅小虎说:“小芙姑娘,你带这位穆姐姐去刚修好的客房,搀扶一下。” 王小芙点点头,过来搀扶穆梓。穆梓不太喜欢被人帮助,不想欠人情,但是现在自己痛的路都走不了,只好依了他们。 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傅小虎叹了口气,说:“这位穆姐姐,也是个苦命人啊。” 谭无双小声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不小心瞄到了她面具下的皮肤……” 傅小虎抽了谭无双一巴掌:“非礼勿视,别盯着人家脸看。” 王小芙虽然生来羞赧、话不多,但是做活挺勤快。扶着穆梓坐在床上,转身就倒好了茶水。 “穆姐姐,喝口水。”声音依然很小。 穆梓接过茶杯,说:“多谢。”她现在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本来,傅小虎说让陈星宇回来了给穆梓看看伤,但是被穆梓拒绝了。她这毛病每年都要范几次,早就久病成医了。 谁知道入夜之后,疼的更难受了。她从袖口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结果手指无力,药瓶滑到了地上。想要伸手捡,才发现自己现在连腰都弯不下。 正在这时,王小芙端着饭菜推门进来了。 看到穆梓吓人的白脸,急忙放下饭菜,说:“我去叫大当家的。” “不用!”穆梓制止王小芙,“不要喊她们……正好,姑娘,帮我个忙。” “怎、怎么帮?” 穆梓指了指地上的药膏。 王小芙捡起药膏,问:“然、然后呢?” 穆梓转过身,艰难的指了指后背,说:“帮我擦一下药膏,麻烦姑娘了。” “哦、哦,好。” 王小芙走过去,慌慌张张的帮穆梓脱下外衣,在看到她后背的一刹那,小姑娘吓得惊呼一声。 “啊……” “抱歉,吓到姑娘了。” 穆梓的整个后背,布满了烧伤后的疤痕。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扭曲堆叠在一起,靠近脊梁骨的地方,因为疼痛,连肉都在无规律的跳动。 第七十七章 穆梓寻亲记(4) 王小芙吓得不敢动手,长这么大,没见过谁的皮肉能变成这个样子,何况穆梓光看半张脸还是个漂亮姑娘。 穆梓艰难地笑了笑,说:“姑娘,你再不涂,我就要冻着了。” “啊!哦,好……” 王小芙稳了稳心神,开始帮穆梓涂药膏。随着药膏均匀的涂抹在后背上,疼痛感逐渐消失,穆梓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穿好衣服,穆梓抱歉地看着王小芙:“我这病情一发作,痛得无法自理。往常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今天太痛了。算我欠姑娘个人情。” “不、不用。”王小芙胆怯地摆了摆手。 对于这样一个胆小怕事的姑娘,穆梓有天然的好感,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弱小到没办法做任何改变现状的事。 “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小芙。” “我记下了。” “穆、姐姐,”王小芙忽然问,“你身上的伤,是怎么……” “那年家里进了歹人,杀了我爹爹和妈妈,一把火把家里点了。我当时被人打伤,没有跑的了,身上起了火。好在下了场雨,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王小芙看着眼前带着半张面具的女子,心里又敬又怕。自己这样一个怯懦的人,怕是一辈子也变不成她这样。如果自己的亲人被人害了,自己可不敢报仇。 “穆姐姐,你以前……是不是很好看?”王小芙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了这句话。 穆梓愣了愣,又抬头想了想,笑着回答:“长安玉风铃,青州花月影……这个花月影,说的就是以前的我。不过,我已经好几年不照镜子了,哪里还有什么花月影。” 王小芙忽然伸出手掌挡在自己面前,遮挡住穆梓戴面具的半张脸,单只看另一半……真的很漂亮啊。 穆梓有些忍俊不禁,说道:“小芙姑娘,天不早了。” “啊?哦……”然后慌慌张张的出了屋子。 十二三岁的时候,似乎也像王小芙这样,胆怯,怕生。 … 第二天一早,穆梓要作别傅小虎和谭无双,前往朝岚谷。 傅小虎皱着眉说:“你自己一个人,不要紧吗?” “我这一路,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你昨天刚发了病,一个人怕不安全……”傅小虎想了想,“胖子。” “啊?” “你陪穆姐姐回一趟朝岚谷吧。” “啥?咱这刚跑出来没多长时间,我回去再给我扣住。” “你就放心去吧,真相抓咱们回去,早就派人出来了。” 谭无双仔细一想也是,想到当时自己老爹的态度,说不定回去还要受表扬。 穆梓推辞:“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 傅小虎打断她:“谷中遍布机关,外人不好进入的。让他陪你去吧,用不了多长时间。” 推辞不得,只好带着谭无双一同返回朝岚谷。 两个人一人骑了一匹快马,一路无事,走的比较快,天黑前就到了朝岚谷外。 谭无双一路上喋喋不休,在跟穆梓讲着谷中的事情,穆梓并不觉得无聊,正好多了解一下。 到了朝岚谷门口,穆梓突然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进去还是不进去,只是呆呆地站在入口处。 “穆姐姐?”谭无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穆梓回过神来,说:“咱们进去吧。” 两人进了山谷,虽然出来没多长时间,虽然也没距离多远,但是谭无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俩人进去没多长时间就被人盯上了,正是谭无双他老爹,谭啸天。 谭啸天看着自家儿子带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进谷,先是有些恼怒:好你个龟儿子,这才出去几天就灰溜溜的回来了?后有一想:小子可以,拐了个女人回来,看穿着打扮挺人模狗样的,难道在外面混的不错? 这么想着,谭啸天从树上一跃而下,挡在两人面前。 “站住!” 穆梓一紧张,下意识的握住长枪。谭无双则笑么呵呵。 “嘿嘿,爹,是我。” “我知道是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谭无双冲穆梓做了个“得罪”的表情,跑到自己老爹面前,小声讲了讲穆梓的来历。 谭啸天皱着眉小声问:“真的?” “真的。” “行,老子信你,跟我来吧。” … 入了夜的朝岚谷一片宁静,谷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天一黑大家就都回家睡觉了。穆梓的到来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大家都出来看热闹了。 谭无双神气地走在穆梓身侧,抬头挺胸,那意思是:都看我,我现在混出人样来了。 傅小虎他妈挤出人群,拉着谭无双问:“无双,我家小虎呢?” “傅婶儿别担心,小虎现在好得很呢。” 有人大声问:“谭胖子!你在外面都见了什么世面?” 谭无双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没回答。 说着话,人群簇拥着他们到了议事厅,大厅里,莫长风、陈佻等人早就等候在此,似乎从他们进谷开始,就有人回来传消息了。x 莫长风看着眼前带着半张面具的女子,问:“姑娘,真的是青州来的?” 穆梓抱拳拱手:“晚辈青州穆梓,见过莫楼主。” “不必客气,若你真是九叔的孙女,那咱们就是自家人。稍等下,已经派人去通知九叔了。” 陈佻问:“穆姑娘,家中还好?” 穆梓苦笑一声,回答:“不太好。”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大厅。 “嫚儿!”九叔脸上老泪纵横,刚进门就大喊着迎了上来。 穆梓转身看着眼前的老人,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他老了,太老了。 在场各位无不感慨,九叔十八年前就进了谷,这些年跟家里没有过任何联系,现在自己孙女找上来了,老头哭的跟个小孩儿似的。 九叔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穆梓的脸蛋,哭着说:“嫚儿啊,想苦了爷爷啊!这面具是怎么回事?” 穆梓忽然伸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半张皮肉纠结的脸露在众人面前,这让所有人心头一震,都在猜测穆梓是遭了什么罪。尽管谭无双知道穆梓脸上有烧伤,但看到这可怖的半张脸,还是被吓了一跳。 穆梓冷笑一声回答:“托你的福,毁我一生。” 九叔突然愣住了,不光九叔,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谭无双虽然跟穆梓认识不到两天,但是知道她是个温柔似水的人,现下怎么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几年前,青州穆家,你这一支遭了仇家报复。你儿子、儿媳、孙子,全被人杀害,你孙女被人打成重伤,留在火场中等死。天不亡我。”穆梓闭着眼睛,仰着脖子。她原本以为这段控诉会说的声泪俱下,谁知道竟如此平静,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九叔呆呆地问:“是谁下的毒手?” “不重要了,他们都死了,”穆梓低下头,眼帘低垂,“我此番前来,是为了一件事。” “嫚儿,什么事?” 穆梓眼中突然凶光毕露,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出现在手中,冲着九叔的心口就剜了过去。 她并未得逞,在她出手的一瞬间,陈佻和傅严合两人就一左一右冲了上去。傅严合制住穆梓的左臂,陈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中穆梓右臂上的几处穴位,她只觉得拿刀的右手突然失去了力气,匕首脱落在地。 之后傅严合双手用力,一把将穆梓按在了地上。 谭无双呆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这、穆……” 谭啸天一脸怒容,一脚把儿子踹出大厅,怒喝一声:“滚!” 门外聚集了不少人,他们没看清大厅的状况,只是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事,谭无双就飞出来了。 大厅里,九叔大喝道:“都住手!严合!松开她!” 傅严合说:“九叔,可是……” “放手吧……”九叔神情苦涩,“放开她吧。” 傅严合只好松手,穆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被陈佻点了穴道的胳膊无力的低垂着。她用恶毒的眼神看着九叔,说道:“惺惺作态。” 九叔的身体忽然佝偻下来,双腿发软,似乎是站不住了,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我……对不起你们,恨我,也是正常。一别十八载,哎……我原以为,不跟家中联络,总能跟我脱清干系的。嫚儿,这些年,过的苦吗?” 穆梓笑了,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玉风铃,花月影。我十六岁的时候,青州的青年才俊们快把家里的门槛儿踩烂,江湖世家请来的媒人没有断过。”穆梓说着,伸手摸着自己遍布烧伤的左脸,接着说,“全家虽然不被族中长辈待见,但衣食无忧,说出来,我也是个殷实家庭的大小姐。一夜间,全毁了。没人再来提亲,同族也都躲着我。如果不是好心人相救,我可能会烂死在自家宅院的废墟中。我那时候就想……如果爷爷没有加入长风楼,该多好。” 九叔静静的听穆梓讲完,他长叹一声,说道:“嫚儿,爷爷的这条老命,可以给你。” 莫长风大声说:“不可!” “楼主,不用劝了,这是我的命。” 莫长风挡在穆梓面前,说道:“穆姑娘,长风楼与你有愧,如果你想报仇,可以算在我莫长风头上……你爷爷他,为了长风楼才失去的这一切。” 穆梓冷冷地说:“我不要你的命。” 第七十八章 穆梓寻亲记(5) 大厅里的气氛僵住了。 穆梓不是一般的客人,也不是一般的敌人。早些时候,李凤岚就来信,说九爷的孙女要来,但是信中并未提及青州穆家的遭遇。整个朝岚谷对于穆梓的到来是持欢迎态度的,如果这次头开的好,其他谷中人的家人也都能来探望、定居了。 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局面。 不光九叔,莫长风身边的大部分人,都跟自己的家族、门派断了来往。有的是自己断的,有的是家人断的。毕竟当年,加入长风楼对外人来讲不是件好事。 莫长风说道:“穆姑娘,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我会任由你动手,既然我的命你不想要……那么,穆姑娘,除了你爷爷的命,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穆梓笑了笑,回答:“好啊,你让我爹娘还有哥哥复活。” 这就有点钻牛角尖了。 侯神医突然走上前来,说道:“娃娃,你身上有疾。” 穆梓没回话。九叔抬头看向侯神医,问:“有疾?” “从进屋我就看出来了,你腰背绷的太直,而且身上还有麻沸散的味道,还掺了一些凝神香。顽疾无法治,只能用药物阵痛,是不是?” 穆梓没有回答。 侯神医接着说:“这样吧,你别动老穆,你身上的伤,我帮你治好,如何?” “治好?”穆梓讥讽地笑着,“你以为我找不到治好的方子是吗?我之所以不治,就是为了让自己记着……别废话了,我这次失败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你们要记住,如果放了我,我还回来,一直到杀了他为止。” 她这执念,不是两三句话就能说开的。生命的所有意义就是杀了自己爷爷,等自己真的成功了,她怕是活下去的理由都没了。 莫长风只好说:“穆姑娘,我们不会杀你,也不会囚禁你……希望你能饶过自己。” “饶过自己?”穆梓冷笑,“我又没错,哪来的饶过?” “你也知道自己没错,何必如此惩罚自己?”莫长风将九叔从地上搀起来,“莫某一辈子见过很多人,也见过手足相残、父子相争的,有些事,说不清谁对谁错。你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多的我就不说了,长风楼不是你的敌人。你若想留下,朝岚谷很大,有你的住处。你若要走,也没人会拦着。快入冬了,天冷,如果真想走,不妨住一夜。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扶九叔回去休息。” 九叔明显不想走,他止住要来搀扶他的年轻人,走到穆梓身边。两人距离的拉近,让屋里的高手都绷紧了神经,谁知道这姑娘会不会突然暴起。 九叔轻声说:“嫚儿,爷爷知道,说什么都劝不了你,但是先把身上的病治了吧,即便是杀了爷爷,你也得活下去。” 穆梓面无表情地说:“滚。” 九叔摇了摇头,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出了大厅。 陈佻走了过来,对穆梓说:“胳膊上的穴道半个时辰后就能解开,你若要住下来,我带你去看看住处。” “不用了。”穆梓说完,走出了大厅。 谭无双见穆梓出来,想要跑过去,结果被自己老爹一脚踹在了地上。 “你个丢人玩意儿!”谭啸天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自己儿子带来的人对九叔不利,高低是个里通外人的罪过。 谭啸天越想越气,说着就要伸手去打,莫长风一把刁住他的手腕,摇着头说:“啸天,犟脾气收一收,这事不怪孩子。” 谭啸天强压住怒火,冲儿子骂道:“你给我回屋好好反省!看你穿着一身像个什么?你是个读书人吗?!字儿都写好不还学别人穿长衫!败兴!” 谭无双看着穆梓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老爹愤怒的脸庞,他咬了咬牙,一个胖蟒翻身骨碌起来,朝着穆梓就追了上去。彡彡訁凊 谭啸天只觉得一股气血涌上心头,大喝一声:“小畜生!”说着就要追上去。但又被莫长风拉住了。 “谷主你别拉我,看我不打死这个小王八蛋!” “行了,让他去吧。” 谭无双无奈地说:“我不是真要打死他……关键是,现在这穆姑娘跟咱们撕破脸了,我儿子从小憨厚,别……” “不用担心,穆姑娘本性不坏。” 谭啸天只好劝自己宽心,看着儿子跑远的背影,他突然笑了:“行,还算有点儿担当。” … “穆姐姐!穆姐姐!” 穆梓骑在马上,跑的很快。谭无双的马本来是匹好马,但是他太重了。穆梓听到了谭无双的喊声,不过没有回头,骑着马一路飞奔出山谷。 夜已经深了,夜风很冷,谭无双穿的是单衣,冻得直发抖。可是穆梓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谭无双大声喊:“你不想杀九爷的!” 穆梓突然停马,调转马头,冷冷地盯着谭无双,问:“你说什么?” “你不想杀九爷!刚才九爷跟你说话的时候,那么近的距离,就算周婶儿和傅伯伯再厉害,也赶不上你的速度!你没有动手。一开始你掏出匕首的时候也是,如果不是屋里有高手,你也不会动手。若你真想杀九爷,何必说那些话?” 穆梓没说话,死死地盯着他。 谭无双继续说:“小时候周婶儿给琥珀做了新衣裳,但是没给翡翠和李凤岚做,她们两个好几天对琥珀没有好脸色。” 穆梓虽然生气,本来也没打算里谭无双,但是听到谭无双突兀地说出这句话,她有些不明所以,问:“说这个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李凤岚和翡翠并没有生琥珀的气,其实也没有多气周婶儿,只是心里想不开。后来周婶儿给她俩做了新衣裳,她们也没有多开心。该得到没有在最想得到的时候拥有,那就等于没有,你也是这个心思,对不对?” 穆梓又沉默了。 “九爷加入长风楼前的事我也听说过,他本来就爱打抱不平,那些仇家不是加入长风楼后才得罪的。即便不近朝岚谷,那些仇人还是会……” “至少有他在,我们不至于那么惨。” “对,你也说了,只是不至于……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我人笨,但是……” “好了,”穆梓打断谭无双,“我本不想接触你们,只不过是装个样子而已。你回去吧,我们从今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瓜葛。” “那怎么行?谷主说,那些散落在外的门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穆梓突然神秘地笑了,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啊?”谭无双一头雾水,“你不就是你吗?” 穆梓吹了个口哨,两侧的山坳里有人用口哨回应,不多时,七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从一旁的山石后走出,他们护在了穆梓的马前。 谭无双看着这些人,后背发寒: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跟着的?他们一直在谷外守着吗? 穆梓说:“这样吧,我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你再决定你要不要跟我纠缠,算是我对长风楼最后一点儿恩慈。” 谭无双不说话,默默地盯着穆梓。 穆梓将面具从新戴好,笑着说:“夜羽小筑,十二首领之一,疤脸。” 第七十九章 接管洛阳 谭无双愣住了,他呆呆的问:“夜羽小筑是啥?” 如此严肃的气氛,这话问的很没水平。他确实不知道夜羽小筑是啥,李凤岚她们也是出了谷才对夜羽小筑有了认识。一开始在洛阳外暗杀她们的人,李凤岚还以为只是寻常杀手。 穆梓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要走了,你们拦住他。如果拦不住,那就死在这儿。” 七个人齐齐回应:“属下遵命!” 说完,调转马头,向远方走去。 谭无双盯着那几个黑衣人,大声说:“你们让开!” 杀手们盯着他,默不作声,现场氛围异常肃杀。谭无双有些怕,出谷之后打了几次架,但都是小打小闹,眼前这些人不同,他们真的会下杀手的。 谭无双牙一咬,冲向这群杀手。双方只打了两炷香的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他们就是普通的中位杀手,对上一个地字高手,本身就没什么胜算。好在双方也不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自家首领已经走远了,没必要把命搭上,反正任务完成了。x 杀手们退了以后。谭无双上马狂奔,可哪里还见得到穆梓的身影。 一直到天光大亮,谭无双才回到碾子山。 校场上,正教孩子们练武的傅小虎见谭无双回来,上去问:“连夜回来的吗?穆姐姐呢?” 谭无双很为难,把傅小虎拉到没人的地儿,小声把昨晚的事讲了一遍。讲完傅小虎眼睛都瞪大了。 “你就这么让人走了?” “我哪拦得住?小虎,你听说过这个夜羽小筑吗?” “不是,胖子,你这个人脑子里什么也不装是吧?” “你有事说事,你指责我干什么?” “夜羽小筑你不知道?当年对付三家的势力之一就是夜羽小筑!我跟你说让你关心下江湖动向,你从来不关注!”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我们现在咋办?” “还能怎么办?……算了,先老实在碾子山待着吧,咱们现在帮不了岚儿他们,等咱们壮大了再考虑这些吧。” 谭无双低着头,沉默不语。 傅小虎叹了口气,劝道:“你也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这事谁能想到呢?等会儿想办法把这消息送回谷里,让他们通知岚儿他们,别到时候着了道。你赶了一晚上路了,快睡会儿去吧。” 谭无双突然抬起头,说:“帮里有你一个人就够了。” “你什么意思?” “小虎,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 “你要说啥?” “给我些盘缠。” “不是,你要去追?” “对!” “你别闹了,一点儿江湖经验没有,一个人出去就是找死!” “小虎,这才几天,你怎么变得这么怕事了?” 这句话让傅小虎一怔,他们刚出谷的时候,傅小虎豪言壮语,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有了碾子帮,手下几十号人,也有男女老幼需要他养着,不觉间,身上那股豪气竟然圆润了许多。 傅小虎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成,胖子,我支持你。你去账房取点儿钱,想取多少取多少。你现在还是咱们二当家,以后也是。现在我给你下个任务。” “什么任务?” “追上穆梓,让她改变想法,如果可以,让她脱离夜羽小筑……她身上有恨,这事很难。你也不用为难自己,实在办不了就回来。” “我知道了。” “先睡一觉吧,明天再走,不急于这一时。” 谭无双摇了摇头:“我不困,我怕我一休息,人走远了。” “行!”傅小虎拍了拍谭无双的肩膀,“好哥们儿,要活着回来。” “说的什么话?我是去追人,又不是送死。” … 穆梓进洛阳城的时候已经午时,进城的人很多,没人注意到穆梓突然披上了一件黑色袍子,并且遮住了头脸。她的身后,一个体型和她差不多的女人掀开了身上明黄色绸子面料的披风,露出了里面大红色的劲装,然后将半个面具戴在了脸上。 披着黑袍的穆梓跳下马,身后那个红衣女人快走了两步,牵住了她的马匹。两人的动作很快,周遭的行人根本就没注意——包括洛阳暗处白家的探子。 换了装的穆梓在洛阳城中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小巷,这里是贫民区,白家暗桩的盲区。 直到进了一个隐蔽的小院,穆梓才换回了自己原先的走路姿势。 小院静悄悄地,一直到进了屋门,才听到人声。 “恭迎首领。”一个农夫打扮的老头,恭恭敬敬地跪在她面前。 穆梓在正屋的椅子上坐下,看也不看跪着的人,说:“洛阳还剩多少人?” “前些日子小筑有大动作,基本都调走了,目前留下的只有十人……而且……” “而且什么?” “白家觉察到了我们的存在,之前我们有兄弟被他们找茬揍了一顿。” “白家早就知道你们的存在了,”穆梓有些生气,“安稳日子过惯了,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属下知罪……不知首领这次前来……” “以后洛阳方面由我的人负责。” “可是,这得有大首领的调令啊。” “调令在路上。” 老头不敢质疑,只好说:“任凭首领调遣。” “我这次带了二十人来,填补洛阳的空缺。将白家,还有那个闲人堂的事讲与我听。” “是。白家似乎重启了情报系统,原先洛阳的白家暗桩全换了,现在的暗桩……属下无能,无法掌握。闲人堂目前已有五十六人,不乏高手。” “不乏高手?”穆梓揶揄,“几个高手?” “属下……不知。” “废物!”穆梓一拍桌子,“小筑真是该换人了,费拉不堪。那座百花楼,调查过没有?” 老头尴尬的笑了笑:“回首领,没有。” “为什么不调查?” “过于严密,插不进针。” 穆梓努力舒缓了一下情绪,好让自己不当场爆发。 “让你最机灵的人,去给我查。查不出来,就去百花楼闹事!” “这样的话,会不会让白家忌惮上?” “忌惮?现在跟白家已经撕破脸了,还谈什么忌惮?!” 老头不再说话,这个疤脸首领来小筑没多长时间,但是作风他听说过,果断而残酷。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老头退出了屋子,穆梓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向朝岚谷方向,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喃喃地说:“没杀我,会是你们最大的失策。” … 谭无双没敢歇着,拿了百十两的盘缠就急匆匆地赶往洛阳。其实他并不知道穆梓去了哪里,他只是单纯地觉得穆梓会去那个方向。 跑了一早上,本来觉得不困,现在太阳一晒,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到了洛阳门口,离得老远就看到一个红衣女子在牵马进城。谭无双内心一阵狂喜,想要追上去,但是城门口人太多,只能挤着往里走。 等他进城的时候,那红衣女子已经骑马走远了,只能远远看到一个背影。洛阳城繁华,路上行人多,也不好策马狂奔,谭无双内心焦急,索性弃了马,运起轻功,狂追那个红色身影。 第八十章 阴差阳错 一直到追出城,谭无双才赶上那个红色身影。 “穆姐姐!”谭无双大喊。 那女子回过头,果然是穆梓。 穆梓表情有些困惑,但是没说话。 谭无双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说:“我觉得,我们得再谈谈。” 穆梓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谭无双继续说:“我这人没经历过太多事,没什么阅历。但是我知道,人在愤怒的时候会办错事,而且愤怒不止会只持续一会儿,有的人会生很多年的气,对不对?” 穆梓回答:“对。” “所以,我希望你稍微冷静一下。” “我现在很冷静。” 穆梓沉默半晌,问:“就这件事吗?” “啊?……对。” “我知道了,你走吧。” “你要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 “是回夜羽小筑吗?” 穆梓有些警觉,她想了一会儿,冷冷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 话音未落,穆梓突然抄起马上的长枪,冲着谭无双就扎了过去。谭无双没料到穆梓突然出手,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武功扎实,勉强躲开了这一击。穆梓并未停下攻击,长枪如雨点般向他刺来。 谭无双伸手抓住长枪,大声说:“你不是说你很冷静吗?” 穆梓不说话,用力握着长枪,她想把枪夺回来,但是眼前这个胖子力气太大了,她根本无法抽出长枪。 穆梓咬着牙问:“你想怎样?” “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想好好谈谈。” “放手!”随着一声大喝,谭无双竟然不自觉的放开了长枪。 穆梓收起长枪,冷冷地说:“滚。” 说完,拨转马头,继续向南走去。 谭无双紧走两步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说:“你是个好人,你其实不想杀那些人的,对不对?” 穆梓有些想笑:好人?疤脸首领是小筑里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当年她加入小筑的时候是自己带着目标来的,自己给自己下单。那些人虽然是她杀的,但是要算在夜羽小筑头上,做了那几单之后就任由小筑驱使。这几年接单最多,杀人最多,手段残酷到连大首领都有些汗颜。这样的女子,是好人?对下属们也极其严酷,稍有让她不顺心的就动辄打骂,这几年被她打残废的就有六个人。 心中明白这些,但是没有办法,她打不过这个胖子,可是也不能把话说开,只能想办法甩掉。看样子这胖子是想一直跟着他,而且他轻功不弱,想甩开,难。 “穆梓”心中有了计较:你不是要跟着吗?那我骑快点,看你撑不撑得住。谁知道刚有这个想法,她就感觉身体一个趔趄,胯下马竟然一头栽了下去。还好她身法可以,倒地的一瞬间从马背上跃起,这才没让自己跟着一块儿倒下。 再看那匹马,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 从昨天开始,这马先是带着穆梓去了朝岚谷,一口马草没吃就出了谷,之后就又狂奔一夜,马早已不堪重负。 “穆梓”心中烦躁,抄起长枪,冲着马头就捅了过去,谭无双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问:“你要干嘛?” 穆梓皱着眉说:“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没毛病,你是要杀了马吗?” “对。” “为什么?” “哈,”穆梓这次是真的忍不住被气笑了,“你真是什么也不懂。这马倒地了,前腿已经断了,以后站不起来了。而且太累,肺已经累炸了,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这是结束它的痛苦,明白了吗?” 谭无双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穆梓一枪刺过去,结束了这匹马的生命。 完了,这下甩不掉这个胖子了。 擦了擦长枪上的血,把长枪背在后背,继续赶路。谭无双默默地在身后跟着,穆梓则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甩了这个胖子——或者怎么杀了这个胖子。 一直从正午时分走到天色变暗,俩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三十多里地。 谭无双已经两天没合眼,“穆梓”也是。她一直在南屯镇待命,首领从南屯镇路过的时候她才跟上,也是一宿没睡。原计划是:出了洛阳城白家的势力范围,自己就变回妆容,回洛阳找首领,谁知道路上出了这么个岔子。 不行了,真的走不动了。但是荒山野岭的,也没个休息的地方。 这时候,身后的胖子突然说:“穆姐姐,就这么一直走嘛?” 废话,你不跟着,我犯得上受这个罪吗? “要不咱歇会儿吧,那边有个土地庙。 顺着胖子的手望过去,不远处果然有一座小庙,规模很小。 没办法了,再走下去可能就要出人命了。 穆梓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小庙走去。 谭无双熟络地找来木柴点起篝火,穆梓看着在一旁忙碌的谭无双,心里突然有些好奇:首领到底是怎么了?先是比预定时间晚到,去了一趟朝岚谷,怎么还多了个尾巴?疤脸首领的身世她知道一些,毕竟她是小筑里为数不多有双重身份的人。一个是青州花月影,一个是夜羽小筑疤脸。她这些年在这两个身份间切换自如,一会儿是优柔寡断的穆梓,一会儿是杀伐决断的疤脸,从来没展露过什么软肋。 跟着胖子再多待段时间自己就要露馅了,虽说唐门“伶人术”很强大,但是从来没有过长时间扮演一个人的前例啊。 生好了火,谭无双坐在火边,说:“咱们虽然认识没几天,可是我跟小虎都觉得你不是个大魔头。” 穆梓松了口气,看来暂时不用担心露馅了。如果首领的行踪被外人怀疑……那首领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穆梓微微闭着眼睛,不说话。 谭无双说:“我没有兄弟姐妹,但是谷里有很多朋友,小虎他们跟我年纪相当,我小时候还是很幸福的……我知道你之前很不幸。” 穆梓心头微微一动。 “家人被杀……这种事情没法劝。可是生者长已矣,日子还要过的,对不对?还有几十年要活,天天跟自己过不去,那活着多没意思。难道你的家人希望你活在仇恨中吗?” 是啊,家人被杀,这种事情,没法劝。她有些羡慕首领,至少首领知道该找谁报仇。 二十四年前,不知道自己在哪出生,也不知道父母是谁。被自己的养父和叔叔捡回家,两个大男人笨拙地养育她。后来养父在十八年前的事件中被杀害,谁动的手都不知道。之后就是叔叔一个人养着她,教她唐门的暗杀术。长大后顺理成章的加入了夜羽小筑。 叔叔一直说,攒几年钱,等钱攒够了,就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杀手不是个长久的营生。 可惜,攒来的钱还没来得及花,叔叔就染病去世了。之后自己一个人,倒也算不得孤苦伶仃。只是小筑的生活过于压抑,接单,杀人,被杀,仅此而已。她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就好像自己的养父和叔叔也没什么追求一样。 找个人嫁了? 手上的血,哪有那么容易擦干净。 她陷入了回忆,这是不应该的,叔叔说过,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要时刻保持警惕。 她看向一边的胖子,胖子还在喋喋不休,笨拙地讲着那些大道理。 鬼使神差地,她问胖子:“你叫什么?” 问完就后悔了,首领跟这个胖子应该认识的,自己问这个问题,肯定算暴露了。 谁曾想,胖子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小虎说的没错,我这个人不太能引起人家的注意……我叫谭无双,穆姐姐,这次你可要记好了。” 当然要记好,毕竟姑娘手下,没有无名鬼。 谭无双从怀里掏出个纸包,说:“我带了些吃的,顺手带来的,咱们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你饿了吧?” 何止是一天。 胖子把纸包打开,里面是肉干和干粮,都很简单。 不能吃敌人的东西。 胖子捏起一块儿肉干放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递给她。 她看了看大口咀嚼的胖子:算了,吃点吧,这胖子不像是个有心眼儿的人。 饿得久了,吃什么都香。 她本来打算,等胖子睡着了,起来一刀结果了他,谁知道自己竟然先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天光大亮,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懊恼不已。如果这个胖子是敌人,昨晚自己就要交代了。 她醒来的时候看到胖子不知道从哪弄来几个地瓜,正在火上烤着。香甜的地瓜味在小破庙里弥漫着。 “你醒啦?”胖子笑着说,“原来风餐露宿是这种感觉啊,挺新鲜的。昨晚睡得还好吧?我们碾子帮秘制的肉干,里面掺了定神香的,吃了以后一夜睡到大天亮,还不头疼。” 她再一次被气笑了,盯着胖子说:“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啥?” “在野外,自己不熟的地方,要警醒一些。” “这我当然知道,我不是傻子。” “那为什么要往食物里放定神香呢?” 胖子哑口无言,挠着后脑勺说:“这……我没想到。” 她觉得自己错了,根本就不用亲自动手,这胖子会把自己作死的。那么高的武功,一点儿江湖经验都没有,长了一张被人骗的脸。 穆梓站起身,对胖子说:“你跟了我一天一夜了,到此为止吧,我还有事要做。” 本来以为胖子会不依不饶,谁知道胖子低着头说:“我昨天就知道,劝不住你的……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放心吧,我不会纠缠你的。但是先吃了地瓜再走,这一路向北,不知道多远才有人家呢。” 她冷冷地说:“好意心领了。” 不再理会胖子,一个人出了小庙。走了几步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胖子果然没有追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差点儿自己就要跟胖子拼个你死我活了。 离开了小庙不远,她就调转方向,朝着洛阳方向跑去。得赶紧回去跟首领复命,她这个首领的脾气她清楚的很,这个时候才回去,少不了要挨一顿教训。 不过走了没多远,她对自家首领的认识就又刷新了一个层次。 第八十一章 破局 密林中,几个黑衣人出来围住了“穆梓”。这些人她都认识,说出来都算自家兄弟。 “什么意思?”她冷冷地问。 “你昨天下午就该回洛阳复命的。” “我被人缠上了。” “你觉得我们信吗?” “我可以亲自跟首领解释。” “不用了,首领很生气。” 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她在心里把首领和那个胖子骂了一千遍。一个严酷不听劝的首领,一个啥也不知道的死胖子,真是把自己坑死了。 她暗暗握紧了长枪,低声说:“都是自己人,不能通融一下?” “这是在白家的势力范围,任何事情都要小心谨慎。” “我们共事这些年,你们了解我,我何曾做过对不起小筑的事?” “抱歉了,我们知道。但首领有令,上位杀手唐百灵,你已经不值得新任了。” 唐百灵微微一笑,心中释然——做杀手的,哪有什么好结局? 但是,我可不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 手中长枪忽动,刺向离自己最近的杀手。 她不是普通的杀手,她是穆梓的影子。穆梓一人分饰两角,一个人根本无法做的天衣无缝。唐门的伶人术非常厉害,里面的易容术更是出神入化,加上她和穆梓体型相似,这么多年除了穆梓手下的人,外人——包括大首领——都不知道此事。 她算是整个夜羽小筑中跟穆梓关系最深的人,当然,对穆梓来说,她也是最危险的那个。这些年穆梓一直提防着她,一旦她有二心,穆梓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原本唐百灵以为,穆梓多少会念及这些年的情分,谁知道,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穆梓的枪法,唐百灵学过一些,仅仅是为了演的更像。 她身上除了这把长枪,没有别的武器,那几个黑衣人都是穆梓精挑细选的,她根本不可能是对手。刚过了不到二十个回合,她就已经败相尽露。 唐百灵尽力不让自己死的太快,求生的欲望极大地激发了她的潜力。困兽一般的唐百灵竟然让杀手们一时找不出大破绽,饶是如此,唐百灵身上还是平添几条伤口。 又打了一炷香,她有些体力不支了。唐门的身法本来就不是为长时间缠斗都准备的,而她的枪法也紧紧学了个形。就在她准备放弃抵抗,迎接自己的死亡的时候,斜刺里突然窜出了一个胖子。 胖子手里拎着一根粗木棍,如一头巨熊坠入湖面,将当下局势搅了个稀巴烂。 杀手们根本没反应过来这胖子哪来的,他不光力大无穷,速度和准头也是高手顺准,一时间竟然让杀手们慌了阵脚。 唐百灵当然认识这个胖子,这不是谭无双吗? “快跑!”谭无双冲唐百灵喊了一嗓子,唐百灵想都没想,扭头就跑——反正没什么交情,你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吃饱喝足的谭无双还是很能打的,这些杀手里不乏高手,但是他们跟唐百灵一样,都擅长暗杀,正面对战没啥优势。己方人数这么多,竟然只跟这个胖子打了个平手。 那边唐百灵不要命的狂奔,她在脑子里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夜羽小筑的情报系统也很厉害,她想逃生比登天还难。难道就这么束手就擒?不可能,自己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好多事情没有见识过,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天,身上的伤口阵阵作痛,思绪也混乱不堪。到底该怎么办呢? 长风楼。 她突然想到了这三个字。穆梓虽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她跟长风楼的恩怨,但是大部分人都知道。这几个月她没有接过任何任务,前段时间私自去参加了药仙谷的比试,之后安排属下们悄悄跟着她,一个人骑着马慢悠悠地向朝岚谷进发。再根据昨晚那个胖子跟她说的话,她隐约能猜到穆梓跟长风楼起了冲突,但是长风楼并不打算怪罪她。 唐百灵笑了,此刻她的内心,如同向猛虎发起反击的猎物,向死而生。 依然转身,向着逃来时的方向飞奔。 那边谭无双跟杀手们的对决已经接近尾声,双方其实都不太想打,杀手们还要追唐百灵呢,谭无双更是不想杀人。 “住手!”唐百灵大喝一声,双方停止了争斗,看着她。 “你们现在杀不了我,也抓不住我,你们认不认?”唐百灵冷冷地问。 杀手们不说话,没错,有这个胖子在他们不太可能完成任务。 “不妨我们各退一步。” “哼,怎么退?你若跑了,怪罪的是我们!” 唐百灵冷笑一声,说:“我死了,你们难道就会有好下场?这两年,我们死的人可不少,有几个是任务中死的?私下里,各位可没少抱怨。” 唐百灵说的没错,疤脸首领过于严酷了。 “我是为你们好,若为了我自己,我何苦回头?还不到一天,她就要杀我,你们还没认清吗?” 杀手们有些动摇,没错,混口饭吃而已。x “共事一场,咱们谁也不要为难。就说没有找到我,或者你们妆模作样地再搜查几天,总有个说法。话已至此,各位好自为之。”然后冲谭无双说:“我们走。” 谭无双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几个意思? 杀手们果然没有追唐百灵,这次疤脸做的太过火了。谁都知道唐百灵是她的影子,不明就里的人总以为两人关系很亲密,谁曾想她竟然如此狠心。再说了,这个胖子不好对付,加上唐百灵,再打下去还不一定谁赢呢。 两人离开后,唐百灵只感觉心脏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一边跑路一边暗自说:莽撞了,莽撞了。万一他们不合作,好不容易求来的逃生机会就作废了。 “穆姐姐!”谭无双一边跑一边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 唐百灵斜瞥他一眼,说:“逃跑的时候不要说话!” “为什么?” 差点儿被胖子的话气的背过气去,她学着穆梓的语气,耐心地说:“一,怕他们听到声音。二,容易岔气儿。” 两人直跑出十里地才停下。唐百灵累的气喘吁吁的,但是身边的胖子连大气儿都不喘,怪不得他敢一边跑一边说话。 “现在能解释下了吗?”谭无双问。 唐百灵回答:“他们奉命来杀我,仅此而已。” “你不是什么十二首领吗?” “上面还有更大的官,他们知道了我跟长风楼的关系,所以才要杀我的。” 谭无双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做什么?唐百灵在心里笑了,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唐百灵问谭无双:“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我不打算与你们长风楼和解……但你愿不愿意帮我?” 她眼中有泪光闪动……别的不说,花月影的这半张脸还是能让一般男人起了怜香惜玉的心的。 谭无双回答:“愿意。” “好,帮我对付夜羽小筑。” … 洛阳贫民区的小宅子中,一灯如豆。 穆梓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托着额头,她有些不安。唐百灵昨天下午就该回来复命了,她为什么没回来?不应该的,这个世界上只有唐百灵不会背叛自己的,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 可是为什么没回来? 穆梓杀伐决断,当天晚上就发出了追杀令。 不管唐百灵有没有背叛自己,她都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她还想保存“穆梓”这个身份。这些年,知道她做了多少腌臜事的人只有唐百灵。不管她是背叛了还是出意外了,不见她本人或者尸体,穆梓不会安心。 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派出去的杀手也没有回来,洛阳的各处暗探只知道唐百灵出城后,一个胖子跟她一块儿出了城,至于去了哪里,不知道。 “谭无双……”穆梓默念着这个名字,“碍事。” 她对长风楼的下一代怀有天生的敌视,上次在药仙谷见到李凤岚她们,强压着戾气,这才没有让她当场爆发。 “来人!”穆梓大喝一声。 不多时,一个白胡子老头低着头走进了屋子。 “首领您吩咐。” “派出去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兴许是唐百灵跑远了,他们没追上。” “再派一拨人出去。” “可是……这样的话,洛阳的人手就……” “住口!我说了!再派人出去!” “是……” 穆梓揉着自己的眉心,她很累。她很佩服唐百灵,“穆梓”的性格如绵里藏针,那种软糯的语调,她是怎么耐着性子学下去的?“疤脸”都受不了那个语气,一共扮演自己几个月,就已经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 “滁州?”马车上,李凤岚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叔禹点头回答:“没错,回滁州。” “不好,”李凤岚摇头,“滁州白家如果现在暴露,对他们而言会是灭顶之灾,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可是咱们有更好的办法吗?” “对呀对呀!没有的!”琥珀急忙说,“咱们赶紧去滁州吧。” 李凤岚摇着头说:“不行,现在去滁州没什么好处,反而会让我们失去一部分力量。” “啊呦……小姐,”琥珀苦苦哀求,“你难道不想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吗?不想好好洗个澡吗?你们咱们都狼狈成什么样子了?” 琥珀之所以苦苦哀求,是因为她现在正背着那把巨剑。本来说放在马车里,但是太压车厢了,放里面就只能再坐一个人。她们的马匹又不够,不能单拿出来一匹马驮剑。所以现在是琥珀和剑轮流骑马,半个早上的路,让琥珀苦不堪言,她想尽快找个落脚的地儿,想办法把剑劈开。 李凤岚没理会琥珀的哀嚎,细细的打量着从秦沛然那里拿来的卷轴。 那是一张地图,地图上的地点是滁州到扬州这段距离,没什么特别的,不知道为什么秦沛然要把一副随处可见的低头藏得这么深。 而另一幅画就比较有意思了,画上的女子是李凤岚,或者说,是一个跟李凤岚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与李凤岚长年一身素白衣服不同,那女子穿着打扮很考究,光头上的首饰就得有五六斤。 秦沛然是不可能见过李凤岚的,那这女子的身份只可能是两个人。 一,毁容前的李凤瑶。二,李雨灼。 第八十二章 滁州别院 除了手上这两幅画,还有琥珀的那把巨剑。林婆婆临死前跟琥珀交代过,说“剑中”什么什么的。翡翠说这把剑的重量有点不对,如果是实心的,琥珀不可能抡的这么自由。所以他们觉得剑里面应该是藏了什么东西。 剑这么重,不可能一路带着。而且他们这一行人需要休整,这段时间他们太累了。 白叔禹问:“想好了吗?继续赶路?还是去滁州?” 翡翠说:“滁州白家应该不止在滁州城里有住处吧?给咱们找个清闲的地方就行。” 李凤岚说:“也只好如此了,再这么走下去,琥珀先受不了了。” “先到滁州城外,”白叔禹说,“到时候我偷偷进去,尽量避开眼线。” “好。” … 白林举觉得,自家妹子好像是中邪了。 那天白霜儿偷偷跟着白叔禹出了门,俩人一直到晚上才回来,而且还是被人追着回来的。他们为大局着想,并没有出去帮忙,门口打了一会儿,之后就归于平静。应该是逃出城了。第二天他们就派人去了洛阳白家报信。 自家妹子回来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会坐在窗口发呆,有时候脸上还会出现奇怪的笑容。也不跟那些闺中好友聚会了,竟然开始看之前家中绝对禁止的江湖话本。 白林举忧心忡忡地对白彦钊说:“爹,霜儿,不对劲啊。” 白彦钊喝着茶,头也不抬地说:“有什么不对劲的?” “跟白叔禹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变成这样了?会不会?” “别瞎想,没有的事。” “我看是真有事,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昨晚还去白叔禹住过的小院转悠。我得跟您说好,您做好这个打算。虽说是出了五福了,但是……” “你给我闭会儿嘴行不行?没看到我正烦着呢?” 白彦钊很心烦,重出江湖这事就已经让他一万个不愿意了。自家闺女的心思他当然看的出来,闺女的那个脾气他更了解。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早就给惯坏了,她喜欢做什么事,一万匹马也拉不回来。洛阳白家真是晦气,不光要让他们滁州白家重新卷入江湖恩怨,自家闺女也要霍霍。白叔禹不愧是烟花柳巷的能手,闺女跟他相处一天就被迷的魂不守舍了。 父子俩人正在唉声叹气,管家老何小跑着进来了,进屋后附在白彦钊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白彦钊眉头一皱,问:“回来了?” “对,人就在后院呢。” “老头知道吗?” “知道了。” “……老何,我知道你对我爹忠诚,以后这种事能不能先跟我说?老头那么大岁数了,万一一激动……” 老何陪着笑:“是是是,您教训的是,那……去看看?” “能不看看吗?走。” 父子两人跟着老何向后院走去。 白霜儿一如前几天一样,趴在窗户边,愣愣的看着天空。她脑子里一直在回忆那一晚发生的事,那个英姿飒爽的绿衣女子……她力气怎么那么大?怎么能抱着自己飞的?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呢?她跟白叔禹认识,以后去洛阳应该能找到她吧? 这么想着,白霜儿又看了一眼手头的话本,上面有一张插画,这张插画她这几天每天都看,快被她瞪出窟窿来了。 插画上是一男一女两个侠客,男的英俊潇洒,女的艳丽无双,真是天生一对儿。 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了自己院子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她打眼望去,直接爹爹、哥哥还有老何朝小院方向快步走着。 莫非? 白霜儿不让丫鬟跟着,自己偷偷跑去了小院。 “贤侄!”白彦钊笑着迎向坐在石凳上的白叔禹。白叔禹身上的衣服有些脏,脸上也有汗水,看来这几天过的并不轻松。 白叔禹站起来深施一礼:“见过伯父。” “那天走的匆忙,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没受伤吧?” “确实遇到了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就好,看你这风尘仆仆的,快去洗漱吧。这几天估计也没睡好,等会儿吃点儿东西好好睡一觉。” “不忙,”白叔禹说,“还有几位朋友在城外,身份特殊,不便接近滁州。”彡彡訁凊 白林举问:“我猜,叔禹你回来是有事相求吧?” “对,”白叔禹也不含糊,“您家有没有别院之类的?外人不怎么知道的地方。” 白林举点头:“城北有处别院,在林子里盖的,本来是家里避暑用,但是这几年没怎么去过。” 白叔禹抱拳说道:“伯父,侄儿借您宅院一用,休养几天就好。” “你且慢,”白彦钊说,“见过你七爷爷了吗?” “还没有。” 白叔禹摇摇头:“并非侄儿不懂礼数,眼下情况紧急,我不便在滁州多待。时间久了恐怕对您不利,请您代侄儿向七爷爷赔罪。” 白彦钊叹了口气,说:“我懂……等下让林举告诉你们详细位置,那宅子里家用俱全,只是没吃的。晚上我派人送些过去,你们安心调养。” “多谢伯父。” 白霜儿在门外偷听,这些对话她一字不落的圈听在耳朵里。 好啊,爹爹表面上装的嫌弃,合着早已跟洛阳白家串通好了。之前对白叔禹的冷漠怕不是装出来的。 白霜儿心中窃喜:“这就好,这就好。” … “啊~~舒服~~”琥珀躺在宽大的草席上,美美的伸了个懒腰。洗过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连日来的疲惫几乎被一扫而空。 翡翠在对着镜子擦头发,李凤岚跪坐在草席上,盯着手里的画卷,看的出神。 白家这处别院不算小,虽然没有闲人堂大,但是住他们几个人够了。南方的宅院跟北方不同,院子不大,但是花草树木不少,虽然没怎么修剪过,但依然比北方修的精致。三人在凉亭里铺了草席,吹着凉风,看着风景,挺惬意。 翡翠问李凤岚:“肩膀还痛吗?” 李凤岚头也不抬地回答:“不痛了。” 琥珀滚到李凤岚身边,问:“小姐,看出什么了吗?” 李凤岚摇摇头:“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张地图。” “那副画呢?” 李凤岚头摇的更厉害了:“更看不出来……画上的人应该是我娘。” “秦沛然前辈以前是画师吗?” “恩,我听老莫说,他给很多人画过画像,以前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画师。” 擦好头发的翡翠在琥珀身旁躺下,也伸了个懒腰,闭着眼说:“想不通就别想了,别为难自己。” 李凤岚把画扔到一旁,也躺了下来,说:“不想了,头疼。走一步看一步吧。” 三个人静静地在凉亭里躺着,没多大功夫,琥珀就睡着了。 李凤岚看了一眼睡着的琥珀,她小声问翡翠:“杀了那么多人,真的对琥珀没什么影响吗?” “看样子是没有,这几天该吃吃该喝喝,影响比我们两人还小。” 李凤岚和翡翠想起那天树林中被斩为两段的尸体就反胃,这几天李凤岚甚至有些怕黑,还做了几次噩梦。但琥珀跟没事人一样。 翡翠突然问李凤岚:“你呢?” “我?就那样呗,恶心。” “我是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有点儿不舒服,但不至于一蹶不振。” “暮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问错了,是晨雾怎么办?” 李凤岚被翡翠问住了。暮云没什么问题,老好人一个。但晨雾过于不稳定了,前几天让李凤岚杀了个人——当然,李凤岚可以说自己不想杀人,是晨雾抓着她的手捅下去的。但晨雾说的对“她要报仇,难道一辈子不沾血吗”? 白叔禹说她没有做好觉悟,她潜意识中并不认为此行是危险的,因为翡翠和琥珀在身边,她就认为不管怎么作死都是安全的。可是这一次,琥珀身处险境,险些丧命,连自己都差点儿死掉。 “你李凤岚做好这个觉悟了吗?”白叔禹当时是这么问她的,直问的李凤岚哑口无言。 是啊,根本就没做好觉悟,在以为琥珀死了的时候,她一度萌生退意。 这时候,琥珀翻了个身,一条胳膊和一条腿搭在了李凤岚的身上。李凤岚扭头看向琥珀,琥珀睡得很香,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 啊对,晨雾怎么办? “是啊,”李凤岚喃喃自语,“晨雾怎么办?”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李凤岚不认为他们是司夜。晨雾虽然顽劣,但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坏心眼,李凤岚让他做什么,他嘴上不乐意,但身体很诚实。暮云就更别说了,李凤岚甚至觉得,如果她让暮云去死,暮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她喃喃了一句:“暮云还是很听话的。” “你不觉得你像个坏女人吗?”翡翠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李凤岚问:“啥意思?” “那天你们去双杨镇,你让晨雾出来杀人,让性格软糯一些的暮云回去歇着。你不觉得你在玩弄人心吗?” “恩……晨雾也说我好手段。” “我说,你是不是对暮云有意思啊?” “没有。” “那你能不能感觉出来,晨雾对你有意思?” “啊?”李凤岚一脸震惊,“你瞎说啥?我没跟他打起来都是好的。” 说道这里,李凤岚突然愣住了。 朝岚谷里,是有几个小子喜欢翡翠的,比如那个赵顺来。他比翡翠大三岁,从小就喜欢欺负翡翠,一直到打不过翡翠为止。后来这小子亲口跟翡翠说喜欢翡翠,当然,说完就被翡翠揍了一顿……晨雾不会跟赵顺来一样吧?喜欢谁就爱欺负谁,就爱跟谁打嘴仗。 男人都这么幼稚吗?通过这种方法能引起女孩儿的注意吗? 再说了,晨雾做的也太过火了。当时晨雾脸上那个让人恶寒的笑容,以及刀子捅进人身体的手感,李凤岚一辈子也忘不了了。她一直想找机会狠狠地骂一顿晨雾,但是自那天之后,这小子就再没出现过了。 你看人家暮云,跟他一点儿都不一样。 第八十三章 谜底谜面 人的脑子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如果你没那种念头,你一辈子也不会往那方面想,一旦有了,那想的就多了。 想想跟暮云相遇的这段时间,虽说他对谁都很客气,唯独对李凤岚最客气。再想想晨雾,他好像特别喜欢给李凤岚找不自在。 “不是吧……”想到这些的李凤岚并没有羞赧或者高兴,反而觉得非常麻烦。 “万一他是那个司夜怎么办呢?”翡翠问她。 虽然心中笃定暮云不是司夜,但那也只是自己的猜测。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小院门口有人喊:“李姑娘,你们忙着没有?” 听到“李姑娘”这三个字,李凤岚就有些来气。那天从十里山接琥珀回来之后,暮云对翡翠、琥珀已经直呼其名了,唯独对自己还是客客气气的“李姑娘”三个字,显得特别生分。是因为她名字是三个字吗?喊全名太不客气,喊两个字太亲昵。那翡翠全名还叫周翡翠呢。 她撑起身子看向小院门口,暮云并没有进来,站在院外面喊的。 她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暮云回答:“那把剑我们弄开了,你过来看一下。” 听到这个,李凤岚拉起翡翠就跑了出去。 大堂里,暮云和白叔禹头上都是汗水,他们脚边放着被一分为二的巨剑。巨剑果然是中空的,但是填充了石膏。此刻石膏已经被剥了出来,一个沾满石膏的木盒子放在石膏屑中。 白叔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刚取出来的,没动过,你自己打开吧。” 李凤岚蹲下来捡起盒子,吹了吹石膏粉,打开来。 盒子密封很好,没有石膏渗入,里面放着一卷白色丝巾。 把白色丝巾打开,一尺见方,上面用红线不规则地绣着十来个红点。 李凤岚皱起眉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白叔禹也蹲下来细细端量,摇着头说:“看不出来……朱道长,你看看像星象图吗?” 朱明玉没仔细看,直接摇头说:“不可能是星象图。” “啊!”李凤岚突然灵光一闪,丢下丝巾跑向后院,将那副地图拿了过来。 将地图摊在地上,然后将丝巾盖上去。红点精确地覆盖在了地图上的几个地点。 白叔禹点头说道:“看来,林泉前辈跟秦沛然前辈经常走动啊,他们把一份秘密拆开来各自保管……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地点代表着什么呢?” 李凤岚有些沮丧:“谜底揭晓了,谜面却不知道。” 白叔禹伸了个懒腰,说:“那先这样吧,瞎猜也不是个法子,我得去洗个澡休息休息了。” 进到这个别院之后,三位姑娘先去烧热水洗澡,剩下仨大老爷们想办法把巨剑劈开。朱明玉身体还没好,体力活都让暮云和白叔禹俩人干了,俩认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洗漱休息。 一直到天黑,滁州白家来了十几个下人,光吃的就给他们带了不少。几人饱餐一顿后,聚在后院的小花园里商量接下来该做什么。 “回洛阳吧。”李凤岚提议。本来她打算的是去完药仙谷直接去长安,但是这一路上事太多了,又是被埋伏又是受伤的,这让李凤岚不得不谨慎。 白叔禹则说:“翡翠找到我的时候,我推演了一番,接下来咱们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李凤岚点头:“是啊,前几次都是试探,想来夜羽小筑也知道了咱们实力如何,接下来就该对症下药了。” 几个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了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几个人立马警觉起来。 不多时,听到正门方向一个女子的喊声传来。 “三公子?在吗?我家小姐来了。” 这声音白叔禹听过,是白彦钊家里下人的声音。白叔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大小姐”自然是白霜儿了,她来做什么?还有,她怎么知道自己住进了城外别院的。 白叔禹说:“各位稍等下,我去去就来。” 毕竟这是人家,不能把人撵走。 白叔禹换了一副笑脸走出后院,前院停着一顶轿子,一个女子掀开轿帘走了出来,正是白霜儿。 白叔禹笑着问:“堂姐,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啊……听我爹说的。”白霜儿打了个糊涂。 白彦钊说的?怕不是白霜儿偷听的。重启滁州白家这事,说好了尽量不让其他家眷知道的。看来滁州白家安稳日子过习惯了,忘了隔墙有耳这种简单的道理了。 “吧,堂姐来所谓何事啊?”白叔禹有些纳闷,上次俩人见面的时候白霜儿恨不得吃了他,怎么这次来了满面春风的? “过来看看你,我给你们带了一些点心。” 白霜儿那热切的眼神让白叔禹打了个机灵,身为一个美男子,身为一个长年流连花丛的美男子,这种眼神他真是太熟悉不过了。 麻烦,头疼,这是白叔禹目前的情绪。 “堂姐费心了。”人家的好心,你总不能不收。白叔禹接过那一盒点心,心里盘算着怎么把白霜儿打发走。 谁知道白霜儿张望了下四周,问:“那天的翡翠姑娘没跟你一起吗?” “在后院呢。” “领我去见见。”那眼神更热切了。 白叔禹有些为难:“堂姐,我们都是江湖人,恐怕……” “恐怕什么?”白霜儿反问,“不用瞒着我,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 “前段时间家里对你的冷漠都是装的吧?” 破案了。 白叔禹叹息一声,耐心劝道:“既然堂姐都知道了,那叔禹就直说了……堂姐回去吧,少跟我们接触。目前滁州白家重启这事还是机密,你这一路过来,万一有人跟着,可就露馅了。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白霜儿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你说这个有用吗?我不来就没有杀身之祸了?早知道有这危险,你别来我们家啊。哎呦,你别废话了,快带我去见见。” “不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见翡翠姑娘呢?” “当面感谢啊,如果不是她,那时候咱们不就交代了吗?” “我已经谢过了。” “我还没谢过,少废话。”说完,不理会白叔禹,径直向后院快步走去。白叔禹急忙撵上,这男女有别,自己也不好意思把堂姐拉住。 只好苦口婆心地说:“以后,等局势稳定了再感谢行不行?” “不行。” 见劝不住,白叔禹对白霜儿的两个丫鬟说:“行了,你们就别去了,在外边守着。”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后院。 白霜儿原本以为现在这里就住了白叔禹和翡翠两个人,谁知道进了后院发现还有五个人。 李凤岚眯起了眼睛,眼神里满是疑惑,白叔禹无奈地说:“跟大家介绍下,这是我堂姐,白霜儿……堂姐,这位是李凤岚姑娘,这位是琥珀,这位是清风观的朱明玉道长,这位是暮云。这位你见过的,翡翠。” 李凤岚起身说道:“见过白姐姐。” 虽然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但李凤岚还是想不通白叔禹为什么要带这个堂姐来。 白霜儿走向他们,落落大方地说:“见过各位,小女子白霜儿,是叔禹的堂姐。” 叔禹?白叔禹心里纳闷儿,叫的这么亲?上次不还说自己是个纨绔子弟吗? 气氛诡异地尴尬起来,为了打圆场,白叔禹说:“堂姐,那你……”意思是,没事了你就赶紧走吧。 谁知道白霜儿自个儿寻摸了个石凳坐了下来,亲昵地问翡翠:“翡翠姑娘,这里住的还习惯吧?” 翡翠回答:“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 虽然是唠家常,但是这些人里,除了白霜儿自己,其他人都觉得很尴尬。 “你们正在聊正事吗?” 白叔禹点了点头。 白霜儿笑着说:“没关系,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聊。” 李凤岚心说:大姐,这是管不管你的问题吗?我们聊的话题你能听吗? 白霜儿垂头丧气地说:“堂姐,人已经见了,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猜你是偷摸出来的,是不是?快回去吧,别让伯父着急。”彡彡訁凊 “不打紧,我经常偷偷溜出来的。” 白叔禹突然释怀地笑了,他在翡翠旁边坐下,正好挡在白霜儿前面——本来白霜儿的位置是他在坐的。他对其他人说:“大家都没意见吗?” 李凤岚皱着眉问:“什么没意见?” “回洛阳啊。” 李凤岚眉头皱的更深了,意思是:你真想让你堂姐听吗? 白叔禹不以为意,说:“我认为,咱们还是不着急回去。” “为什么?” “那张地图标记的是滁州、扬州一代,地点上应该暗示了什么,咱们不妨先找找看。” 李凤岚若有所思:“是这个道理,可是这一路出事太多,而且闲人堂里现在人不少了,我得回去见见他们。” 白叔禹轻轻扇了扇折扇,说:“这个不着急,迟早会见到……李凤岚,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 “这些现在住在闲人堂的老人,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让他们自己选吧。在闲人堂住着也行,去朝岚谷也行……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让他们帮忙对不对?” “对啊,长风楼那么多高手,能帮忙的话那肯定再好不过了。” “哎,”李凤岚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可是他们这十八年一直隐姓埋名,吃尽了苦头,我不忍心。” 白叔禹耸了耸肩:“那没办法了。” 李凤岚问:“你们觉得呢?咱们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调查?” 朱明玉说:“还有第三个选项的。” “什么选项?” “暂时现在这里休整,琥珀身上的伤,还有我的伤,以及你,咱们都还没好利索。这个时候不管是赶路还是调查,都有影响。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家先恢复了再说。” 琥珀用力咽掉嘴里的食物,含含糊糊地说:“对啊,先休息嘛。” 李凤岚白了她一眼:“你就是不想动,懒死你。” 白霜儿突然问李凤岚:“李姑娘,你们是要常住吗?” 李凤岚一时语塞,回答:“啊……是……吧,白姐姐有何指教?” 第八十四章 绫含 “没有没有!”白霜儿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多住几天好,我回去给你们准备些生活物品,衣服鞋袜什么的。” 李凤岚赶紧说:“不必了,我们自己有带。” “哎呀,不用客气了。” “堂姐,”白叔禹突然笑着问,“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是吧?”彡彡訁凊 “对啊。” “那好,”白叔禹的笑容没有了,“刚才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关乎了我们的生死,以及你们全家的性命,你懂不懂?” 白霜儿当然不懂,但她还是说:“懂啊。” “你虽然是我堂姐,但是我信不过你。”白叔禹的声音很冰冷,冷到白霜儿身上出了一层冷汗。白叔禹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可是那股威压她感觉到了。跟之前的白叔禹不同,不是纨绔子弟,也不是江湖世家公子,而是一条危险的毒蛇。 李凤岚当然知道白叔禹是故意吓一吓白霜儿,好让她知道,他们这帮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别跟他们扯上关系。 李凤岚笑着说:“三公子,她是你堂姐,你说了算。” “嗯。”这声嗯让白霜儿打了个哆嗦。 太可怕了,她那一瞬间,很后悔硬要来这个小院。白叔禹是什么意思?要杀自己灭口?那何必多此一举让自己进来呢?如果杀了自己,她怎么跟爹爹还有爷爷交代? 对了,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只带了两个丫鬟和两个轿夫。如果自己死了,随便往荒山野岭一丢,没人知道。 琥珀不明所以地看着白霜儿……那个空洞的眼神成功让白霜儿误会了。她这几天看了不少江湖话本,里面提到过好多异人,越怪异就越致命。僧道残丐童,江湖五大怪,哪种也不能惹。这个黄衣少女,从头到尾一直在吃东西,头都没有抬过……太怪异了。 白叔禹合上了折扇,在手心儿里敲了几下。小院很安静,只能听到白叔禹敲扇子的声音。 人的开窍都是一瞬间的事,就在白叔禹敲扇子的一瞬间,白霜儿开窍了。 “叔禹,你是不是……想要吓我?” 白叔禹没回头,也没说话,但是李凤岚看到了白叔禹那一脸的无奈,完了,没吓到。 “其实,”白霜儿小声回答,“我下午就想过了,我们滁州白家跟你们洛阳白家,关系不可能撇清的。我知道这些日子家里对你的嫌弃是装的,但是,也不全是装的,至少我娘和我爹对你们洛阳白家真有怨言。不过嘛,既然我家已经决定重新归于洛阳白家,那我们全家都会有危险,不管是不是自愿的,不管我们有没有做好准备,对不对?你的这些事情,我自然知道都是绝密的,你怕我不小心说漏嘴。但是我大是大非分的清楚,我知道,如果我把这些事说出去,最先遭殃的就是我们家。” 白叔禹问:“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抓住了,他们对你严刑拷打,你说还是不说?” 白霜儿摇头:“不说。” “你说的轻松,严刑拷打,是开玩笑嘛?何况你这么漂亮,还有比严刑拷打更可怕的东西。” 白霜儿反问:“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被抓了。或者我爹爹、哥哥、爷爷被抓了,他们要你们白家付出一定的代价来救我们,你会救吗?” “当然会。” “你难道就不是说的轻松?” 这话把白叔禹稳住了,是啊,现在谁不是说的轻松? 李凤岚突然笑了,说:“算了,三公子,你这位表姐明白自己的立场,说多了没用的。” “哎……”白叔禹摇了摇头,“堂姐,你今天来这儿的事尽量别让伯父知道,虽然七爷爷说不顾一切也要帮助洛阳白家,但如果他们知道我把你卷了进来……七爷爷脾气似乎不好啊。” “你放心!”白霜儿的双眼变亮了,那是一种被认可之后的兴奋。 白叔禹一拍膝盖站了起来:“那就,哎呦……” 刚起身一半,白叔禹觉得头发被人一扯,不由得“哎呦”一声。奇怪的是,不光他一声哎呦,翡翠也“哎呦”了一声。 他弯腰扭头一看,发现自己的一撮头发和翡翠的一撮头发被人给编在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白霜儿急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把两人的头发拆开,“我、我听人讲话的时候习惯性的玩点儿什么,对不起,顺手就给你们编起来了。” 从白霜儿进门开始,她办的事都是不能让人理解的。你一个大家闺秀,为什么非要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白叔禹和白彦钊费尽心思不让滁州其他家眷知晓。李凤岚见到白霜儿看白叔禹的眼神后,大概明白了白霜儿对白叔禹的感情,她上来就跟翡翠问好,李凤岚以为白霜儿误会了白叔禹跟翡翠的关系,以为那是一种吃醋外加宣示主权的做法。结果这姐们儿还把俩人头发编到一块儿了,这就让李凤岚看不懂了。 结发,这俩字儿很暧昧的,白霜儿这个做法成功让白叔禹和翡翠闹了个大红脸,这玩笑开的……有点太玩笑了,这让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把俩人头发弄开,白叔禹耐着性子说:“霜儿姐,你这几天少往这边跑,你虽然做好了觉悟,但是危险不是你能想象的。” “我就偷偷来,不让别人看到。” 此刻白叔禹正把白霜儿送出门,外面的廊道里,就他们两个人。 白叔禹语重心长地说:“你可能觉得这事很刺激、很有挑战,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你现在回去之后就当没有来过,还来得及。” “可是我来过啊。” 白叔禹有些无语:“为什么啊?你不是挺讨厌我的吗?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呢?” “我就是觉得……闯荡江湖似乎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哎,那个李凤岚姑娘,你刚才见过了。” “恩,她怎么了?” “她前些日子受了重伤,差点儿死了。后来为了救人,又差点儿遭遇不测。还有琥珀和朱明玉,他们两人这几天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暮云几个月前从悬崖上摔了下来,人虽然没死,但是记忆丧失,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霜儿姐,我是真心劝你别掺和。” 白霜儿问:“那翡翠姑娘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呢?” “她没有,她武功高,脑袋也还灵光。” “武功有多高啊?” “一百个我也打不过她。” “她轻功是不是特别好啊。” “对。” “她力气也好大啊。” “对……” “而且身材还挺好的,力气大的人不是都五大三粗的吗?长的还那么漂亮。” “……不是,你很奇怪啊。” “我哪里奇怪?” “你怎么这么关注翡翠呢?” “她救了我啊。” “……好吧,翡翠这个人很冷漠的,喜欢安静,不喜欢有人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生起气来六亲不认,你最好少接触。”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琥珀和李凤岚天天在翡翠耳边叽叽喳喳,也没见翡翠生过气。 “放心吧。” 已经送到了大门口,白霜儿笑着说:“叔禹,你们在这儿休整的这段时间,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姐姐说啊。” “行,我知道了。天不早了,霜儿姐你赶紧回家。” 看着渐行渐远的轿子,白叔禹内心五味杂陈,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像这几天一样,什么事情都猜不到结局,到处都是差错。甚至连这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堂姐,他都掌控不了。 不过他还是有点儿感动的,至少白霜儿现在把他当家人了。想到自己亲姐,已经一个多月不见,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 有点儿想家了啊。 … 绫含内心很不服气,前几天收到大师兄的来信,说他跟一个叫许轻尘的人结为异姓兄弟,在信里把那人一顿夸。绫含当然知道大师兄和嫂子的用意,这几年,他们见到一个青年俊彦都要跟她介绍一番。 她天生自由惯了,内心也没想过嫁给谁,所以每次都敷衍了事。 这次不同,这个叫许轻尘的太对大师兄胃口了,俩人竟然结拜。信上还说,他们参加了药仙谷的比武大会,他没打过许轻尘。大师兄的武功绫含是很清楚的,他跟人切磋,从来没有留过手。看来这个年轻人确实有点儿厉害。 绫含心里不服,大师兄打不过,可不代表自己打不过。 从药仙谷到荆棘门有几条路,最近的一条必然会经过北岗镇。 许轻尘赶了几天路,有些困乏,见到眼前的小镇子就毫不犹豫的进去了。时至中午,找了家酒楼吃点东西。 镇子不大,来往行人也不多,这家酒楼算是镇子里最大的建筑了。 在山上的时候,许轻尘没有喝过酒。到了姚家之后偶尔喝酒。他始终不认为酒这东西有什么好的,自从姚家出事,许轻尘对酒这种东西就有了渴望。一个多月了,每晚睡着都会梦到姚老板和姚公子,这让许轻尘苦不堪言。只有稍喝两口酒才能让自己暂时忘掉这些事。 点了一壶酒和两个小菜,跟小二打听了一下,接下来的百里路都没有人家,他索性多喝点儿,在此地住上一晚,明早再出发。 几口酒下肚,虽然对酒有了渴望,可是这辛辣的感觉还是不太能接受。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双眼无神地盯着酒杯,酒杯里的倒影变成了姚小姐的模样,似乎是在问许轻尘:轻尘哥哥,你为我爹报仇了吗? 他用力摇了摇脑袋,驱散了这些幻象。 又一杯酒下肚,感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桌边。 那人问他:“喂,你就是许轻尘?” 是个女子,许轻尘抬头望去——还是个挺漂亮的女子。脸上铺着淡淡的脂粉,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髻。穿着华贵,宽袍大袖,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许轻尘回答:“正是在下,姑娘是……” 话没问完,那姑娘突然向他一挥衣袖,衣袖带着劲风砸向他的脸颊。许轻尘闪身躲开,有些恼怒:这姑娘怎么上来就动手? 不等许轻尘发问,那女子已经双手齐出,接连递出十几招。手上似乎没有兵刃,靠的是拳法和掌法,以及零星的指法。那女子手露出衣袖的时候,许轻尘似乎看到她手背上有银光闪动,似乎是贴了钢条。 过了几招,许轻尘就已经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这些招式跟张渊太像了。 第八十五章 到达荆棘门 店小二慌了,这小地方一年也见不到几个江湖人。 两个人虽然在酒楼里打的很克制,但难免碰到桌椅板凳。不大一会儿,本来没多少顾客的酒楼人全跑光了。店小二和掌柜子缩在柜台后,不敢出来。 “停一下!”许轻尘急忙打住。 那女子问:“怎么了?” 许轻尘丢下二两银子,说:“咱换个地方,别砸了人家的产业。” 两个人出了镇子,来到镇外的一处小山坡上,继续交手。 许轻尘有点儿想笑,太莫名其妙了。 打了一会儿,许轻尘不想笑了,前段时间给张渊交手的奇怪感觉又回来了,他们天拳门的拳法,果然有问题。 绫含不是许轻尘的对手,动真格的话,绫含早就输了。绫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收回双手,气恼地说:“不打了,你赢了。” 许轻尘收剑入鞘,左手捏着下巴思索着。 绫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想什么呢?” 许轻尘抬头说:“再打一架。” “哈?” 迫于无奈,两人又打了五十个回合,再次停手。许轻尘又捏住了下巴开始思考。 绫含皱着眉问:“你这个人很怪啊。” 见面就动手,她到好意思说别人怪。 想了半天,许轻尘终于想通了其中缘由,他高兴地一拍手,笑着说:“稍等。” 说完跑到了一边灌木旁,折下三根树枝,一长两短。他把两根短的丢给绫含,说:“绫含姑娘,你用这个。” “你知道我?” “经常听张兄提你。” “我为什么要用这个?”许轻尘在绫含眼中变得更怪了,心说:师兄和嫂子是想介绍个傻子给我吗? 拿住两根木棍的绫含双手露了出来,许轻尘这才看到她手背上的东西,精钢制成,筷子粗细,如同骨骼一般附着在手背上。同张渊的铁全套一样,在关节处有机关,不影响关节弯折。不同的是比张渊的铁拳套轻了太多,只在指尖处有包裹保护,还附带半寸来长的锋利的铁指甲。 许轻尘耐心解释:“上次跟大哥比试完,我就发现了你们拳法中奇怪的地方。明明距离不够,偏偏还要曲臂。拳法的刺击有些牵强,格挡的时候不用小臂,这些太怪了。” “有什么怪的?”绫含说,“我们天拳门的拳法本来就跟别的拳法不同。” “或许,根本就不是拳法呢?” “啊?”绫含有些疑惑,“不是拳法,难道是剑法?” “应该是双刀。” 绫含低头看着手里两根短木棍,若有所思。 “咱们再打一场,”许轻尘说,“这次你试着把拳法融入到双刀中。” 许轻尘说的很有道理,绫含点点头,摘下了手上的“拳套”丢在了地上,双手试着挥舞了一下木棍。 “嗯?”试着以拳法的招式挥动木棍后,绫含的双眼里填满了奇特。 接下来,不等许轻尘说话,绫含兴奋地说:“来!再打一架!” 许轻尘的猜测是对的,天拳门的这套拳法果然是双刀法。起先绫含有些不适应,几十招后,绫含渐渐熟悉,手中的木棍也挥舞地快了许多。许轻尘一时间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两人直打断了十来根木棍,一直到天色变暗才停手。 两人坐在草地上喘口气,歇息会。刚才的切磋让绫含头上的发簪之类的装饰品乱七八糟的,她索性将头上的东西全部摘了,将头发简简单单地挽了起来。 许轻尘看着她绑头发的动作,问:“你是不是不太习惯打扮自己?” 绫含笑了笑,回答:“嫂子在信里说,让我有时间来见你一面,特意叮嘱我打扮的好看点儿。我长这么大都没有穿的这么正式过。不过嘛,见了你之后我心里只有不服气。” “不服气?” “对啊,师兄说你比他厉害,他完全不是你的对手。我就想,这么年轻,武功怎么可能那么高?之前他们给我介绍的小子,他们都会不切实际的夸一遍,我以为你也是个绣花枕头。看来是我想错了。” 这姑娘是个爽利人,跟她聊天很自在。 许轻尘问:“绫含姑娘这些年都在行走江湖吗?” 绫含摇了摇头:“没什么意思,之前喜欢到处看一看。因为嫂子说天下很大,有很多好看的风景和人。我在外面玩耍了几年,发现还是安稳下来比较好。” “你现在住哪里?” “天拳门,”绫含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离此地不远。师傅去世之后门派就荒废了,我去年回去后好好休整了一番,不过只有我一个人住,师兄和嫂子也好多年没有回去过。” 说着,绫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门派拳法的秘密还不知道要藏多少年。行了,见也见过了,许公子,就此别过吧。” 绫含的性格直来直去,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很干脆。 许轻尘捡起绫含丢下的拳套,问:“绫含姑娘,这个你不要了吗?” 绫含回头看了一眼,说:“送你了,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好,下次见面,我送你一对刀。” “你说的啊,”绫含看起来很高兴,“不可食言……嘿嘿,我的钱全部给师兄和嫂子了,他们两个各地游历,很花钱的,我身上从来不存钱的。来之前这身行头就花光了我的积蓄。” “那……不是你的嫁妆吗?” “嫁妆?”绫含一脸疑惑,“我都没想过要嫁人,哪有什么嫁妆。不说了,天不早了,我得赶回去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聚吧。” 许轻尘点了点头,绫含转身向山下走去,因为开心,走的很欢快,蹦蹦跳跳的,像只小鹿一样。许轻尘突然就想到了姚欣欣,姚大小姐的不比绫含小几岁,也是天真活泼的性格,哎,可惜了。 … 一天以后,许轻尘在日落前赶到了荆棘门。 守门的弟子接过他递交的木牌,领着他进了内门。 荆棘门这段时间不太太平,新门主上位后,并不是所有人都服她。之前对老门主有些意见的人就趁此机会脱离了荆棘门,但也有不少年轻人加入,整体来说还算平衡。 师爷冯耀的卧房内,杨帆在煮茶,冯耀躺在一张摇椅上,看着手里的卷轴,不时露出笑容。 “哎呀,”冯耀感慨,“没想到我一大把岁数了,还能上这个什么诸葛榜,还得跟小孩子们争个高低。” 杨帆笑着说:“好事之人排出来的而已,不过,这个朝岚谷李凤岚最近很是声名鹊起。她手下的两个侍女竟然能排到天字高手,朝岚谷的实力,不容小觑啊。” “长风楼没有庸才,当年的莫长风急公好义,连老门主的人气都比不过他。陈佻、傅严合,在当年那可是最厉害的青年才俊,都被他折服。他们培养出来的孩子,可想而知。” “咱们门主也不容小觑,竟然能上这个天上榜。” 冯耀笑着看向杨帆,问:“杨大公子,没上榜,是不是心里不平衡啊?” 杨帆豁然一笑:“不上最好,上了得被人惦记着。我这个体格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冯师爷,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你不是个急性子啊,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我要是沉不住气,早回家去了。您老实讲,是不是老门主安排过什么?” “确实,罢了,”冯耀似乎想通了什么,“杨帆,你也是个聪明人。前些日子你和熊三陪门主去了趟庐州,相信你能看出些什么,门主也告诉了你一些什么,对吧?” “对……只是我不能说。” “怕我不是能信得过的人?” “对。” “我问你,你是不是要死心塌地的跟着新门主?” “我信老门主,当年如果不是老门主传我内功心法,我也活不了这几年。如果真是老门主的意思,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辅佐新门主。那,冯师爷呢?” 冯耀晃了晃摇椅,悠然自得的说:“当年的事,老门主很自责。没能保下李家和上官家……后来的几年,他一直都怪我。” “为什么?” “单保白家的主意是我出的,”冯耀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上官承,挺好的一个孩子,可惜了……当年我分析过,荆棘门的实力不足以熄灭江湖人的怒火,如果强行三家都保,荆棘门不会有好下场。老门主听了我的话,保住了白家。可是后来这些年,他越来越自责,他认为当年保住三家的实力是有的。哎……” “老门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人了。” “谁?” “李凤瑶。” “当年的李家大小姐?” “恩。” “为什么她要害老门主?是因为老门主没有保他们李家吗?” “对。” 杨帆有些费解:“这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是啊……” “您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你这个孩子,话点到为止就行了,非要说的那么明白吗?” “往常可以,但这次不行,您得把话说明白。” “行,我说……” 还没说,听到门外有人喊道:“冯师爷,有人前来投靠,拿的是门主的腰牌。” 冯耀问:“人带来了吗?” “带来了。” “请进来。” 许轻尘跟着守门弟子进了屋子,屋里有两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年轻人。老头不认识,但是年轻人见过,就是当时沈香枝身边的下人。 “许公子!”杨帆眼睛一亮,“你果然来了。” 许轻尘抱拳说道:“承蒙沈门主照顾,特来谢恩。” 杨帆心说:照顾?什么时候照顾了? 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杨帆说:“来来来,我给你引荐下,这位就是咱们的冯师爷,门主不在的时候,他说了算。冯师爷,这就是我给你提过的,许轻尘,许少侠。” 许轻尘说道:“见过冯师爷。” 冯耀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恩,倒是一表人才,坐吧。” 第八十六章 重任 屋内三人坐下,冯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许轻尘,让许轻尘有些促狭。 过了小半天,许轻尘干咳一声,问:“沈门主没在吗?” 杨帆回答:“门主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好多事情需要她处理,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忙。许公子……以后就叫你轻尘兄弟吧,门主很看重你,早早就说过你会来投靠。” 许轻尘笑了笑,说:“我之所以来,是因为知道沈门主要对付夜羽小筑。” 冯耀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许轻尘不解。 杨帆笑着解释:“当下荆棘门知道此事的也没几个人,还是少说为妙。” 许轻尘不解:“为何?” “新门主刚上位,之前在江湖中寂寂无名,因此根基不稳。这段时间门中出走的人不少,门主都还没有时间笼络人心。轻尘兄弟,此事可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许轻尘点了点头,又问:“那我现在……” 冯耀笑着说:“放轻松点,荆棘门的日子还是很舒坦的。等下让杨帆给你找个住的地方,明日正式拜见门主。你这孩子很真诚,很对我的胃口,以后没事可以来找我聊聊。” 许轻尘又问:“说来惭愧,晚辈没有什么行走江湖的经验,荆棘门……平常都做什么?” 杨帆笑着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 沈香枝确实很忙,如果不是冯耀替她处理了很多事情,她早就焦头烂额了。 门主大书房里,沈香枝坐在书案后,为手头的案卷添上最后一笔,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忙完了。 推门出来,看着诺大的一个荆棘门,熟悉而陌生。 如果有在荆棘门待过二十年以上的人,会记得十八年前的某个雨夜,一个老和尚突然拜访,老门主秘密接待了和尚。至于两人谈了什么,那就无人知晓了。 十八年前的荆棘门跟现在没什么差别,仅仅是多了几栋建筑。 沈香枝慢慢踱步在荆棘门的廊道中,路过的门人仅仅是点头致意——她立下的新规矩,见到她不用点头哈腰。 她习惯入夜前在后山转一圈,如果时间充裕,她还会去看看老门主的墓。只是长久的伫立在墓前,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今天还没走到墓前,就看到有人已经站在了那里。离近了才看清那人的脸,竟然是许轻尘。 许轻尘听到了沈香枝的脚步声,看到来人后急忙抱拳拱手:“沈门主,多日不见。” 沈香枝淡淡地点了点头,问:“今天到的?”说完就站在老门主的墓前。 许轻尘回答:“恩。” “怎么想到来这里的?” “冯师爷说,让我多在山上转转,熟悉一下……这座墓是谁的?” “乔飞,乔老门主。” “听说,乔老门主是个英雄。” “英雄?” “我听冯师爷他们说的,说老门主很正直,很……” “他人谬论罢了。”沈香枝打断了许轻尘的话,眼睛冷冷地盯着乔飞的墓。 这话让许轻尘很意外,他本以为沈香枝跟乔飞的关系会很好,可是听她的语气,似乎……没那么好。 许轻尘静静打量着沈香枝,虽然之前见过几面,但是这女人的气场让他不敢太仔细看,现在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真的把沈香枝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好看吗?”沈香枝突然开口了,声音平淡,没有语调。 “嗯……”许轻尘回答,“沈门主,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我看人似乎比别的人看的更深一些,这应该是我的天赋。” “看出什么了?” “你好像,很着急。” 沈香枝扭头看向他,眼神的意思是:继续说。 许轻尘咽了口唾沫:“好像时间不够用,可你明明很年轻……你又不可能是个沉不住气的人。” “两个人。”沈香枝突然没来由地说了这三个字。 “什么意思?” “这趟出门,我见到了两个让我意外的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在李凤岚身边,似乎叫暮云。” “我认识暮云公子。我们,让你意外了?” “你们都没什么江湖经验,但是却能看出我身上的问题,我一度怀疑,你们两人之间有关系。” “暮云公子确实认为我跟他有关系。” “那么,有吗?” 许轻尘摇了摇头:“我是个孤儿,从小被师傅捡到山上,跟外界没什么接触。师傅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徒弟,我敢肯定,我们没有关系。” “你师父是谁?” “抱歉,师傅不让说。” 说完,两人就沉默了,一言不发地盯着乔飞的墓碑。 半晌,许轻尘小心翼翼地问:“门主,我能问个问题吗?” “别问。” 这回答很不符合常理。 沈香枝解释:“我所拥有的,只有这一身的秘密,还是让我留着吧。” 许轻尘觉得诧异:只有这一身秘密?那你这一身武功怎么算? 沈香枝转身面向许轻尘——她明明不高,也就到许轻尘嘴巴的高度,但是给人的感觉异常高大,异常有压迫感。 沈香枝说:“暮云看到了皮肉,你看到了骨。如果可以的话,你看到的,关于我的事情,还请保密。” 许轻尘想问的是:你是当年李家或者上官家的人吧? … 荆棘门规模很大,但现如今人手不算多,满打满算也就百十来人。 乔老门主和冯师爷善于经营,这些年荆棘门运转不错,最底层的门人都吃喝不愁。门内药铺、铁匠铺什么的一应俱全。熟悉了荆棘门设施后,许轻尘第一时间去了铁匠铺。 铁匠铺的管事是个能人,是乔飞从徐州挖来的铸剑师。现下江湖门派,有能力自己铸剑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帮会。嵩山派这两年声名鹊起,也没考虑过在门派内建个铁匠铺。 “前两天来的小伙子?”铁匠铺管事刘威光着上身,身上汗涔涔的,手里拿着一把铁锤。 许轻尘点头:“在下姓许,上轻下尘,前几天刚加入。” 刘威是个挺豪爽的人:“怎么?要打造一把趁手的兵刃?说好啊,两年只能打一把,但是可以无限修。前几年有几个小子,打架不在乎兵刃,给门里造成好大的损失。” 许轻尘回答:“是要打造兵刃,但是……不是给我打造。” “那是给谁?” “一个朋友。” “恩,本来是不允许的,但是我看你小子讨喜,送你一件也好。说说吧,你的要求。” “双刀,二尺来长,尽量轻薄一些。” 刘威摸着下巴问:“小姑娘用的?” “对。” “嘿嘿,我懂了,心上人是不是?” “不……”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大小伙子嘛。一个月后来取。” “那,多谢刘兄了。” 在荆棘门的生活如同冯耀所说,确实很自在。荆棘门有自己的产业,山下有几块地,每年光租金就多少钱。如今门内人数不多,个人能分到手的钱就更多了。许轻尘算了算,这似乎比在姚家赚的还多。 他被沈香枝派到了杨帆手下。杨帆在荆棘门中很有地位,掌管承菁堂,下属二十多人。虽然沈香枝看重许轻尘,但也不能上来就委以重任,得一步一步来。 杨帆脾气很好,没什么架子,而且他对许轻尘也是天生的好感。俩人脾气对味,没几天就无话不谈了。 当然,荆棘门不养闲人,有事是要往上顶的。 这段时间许轻尘陪杨帆处理过两次江湖纠纷,一次是五十里外的不及山山匪杀了几个过路人,两人把山匪的寨子清了。不是什么大山匪,也就十来个人。另一次是山下两个小帮会闹矛盾,两人前去调停。 工作还是挺有挑战性的,且不无聊。 许轻尘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毕竟干的都是不违心的好事。而且出去的时候,一说自己是荆棘门的,别人都要高看自己一眼。这感觉很好,让许轻尘深藏于内心的“大侠之心”深感欣慰。 他有一种错觉:似乎,如果一开始就加入荆棘门,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四平八稳的过完了。 “新来的几位门众还不错,尤其是许轻尘,小伙子挺有能力的。” 荆棘门大殿中,沈香枝斜靠在门主宝座上,大堂里荆棘门的骨干们都站的笔直,仔细听冯师爷的报告。 沈香枝问:“杨帆,许轻尘有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吗?” 杨帆点了点头:“人很聪明,一点就透。” 沈香枝点了点头:“庐州那边,就让许轻尘接管吧。” 冯耀蹙眉想了想,说:“是不是太早了?他还没什么经验啊。” “现在庐州有多少人?” “熊三走的时候也就带去了十二个人。” “人不多,让他历练历练吧。你传信给熊三,以后庐州方面,听许轻尘的。” 杨帆苦笑一声。 沈香枝问:“杨大公子,怎么了?” 杨帆摇着头回答:“我还以为你要让他接替我的位置。” 杨帆这话没有什么歪心思,在座的每个人都懂他的意思:杨帆这几年病的更厉害了,天一冷就下不了床。乔飞在世的时候他就说过,想辞去门内职务,好好回家养病。但是乔飞说缺人手,让他撑几天,谁知道这一撑就是两年。 沈香枝难得笑了笑,说:“杨公子,还请多辛苦几天。” 说完,沈香枝站起来走下座椅,一直走到杨帆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他。 杨帆问:“这是?” “前些日子去药仙谷,为你求的药。韩神医特意叮嘱我,天冷的时候再吃,所以这个时候交给你。” 接过药瓶的时候杨帆不经意间碰到了沈香枝的指尖,只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指尖传出,甚至比自己的手还要冷。 杨帆心头一暖,说道:“多谢门主关心。” 第八十七章 委任庐州 许轻尘刚来的时候,冯耀说“新门主还没开始笼络人心”这句话其实不太对。笼络人心这事沈香枝一直在做,她刚到荆棘门就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可是这段日子,她待人非常客气,就是脸上表情太少,有人做了错事,只要错不大,她很少追究。不然,乔飞一死荆棘门很可能就散了。 对于目前荆棘门的状况,沈香枝还是比较满意的,留下的人对她比较衷心,等她哪天将“对付夜羽小筑这种话”说出来的时候,不至于太多人脱离。 许轻尘从杨帆那里得知自己去庐州的消息。 许轻尘显得忧心忡忡。 杨帆笑着问:“怎么?心里没底?” 许轻尘点点头,说:“当时咱们再庐州见过后,夜羽小筑就对我出手了,我这张脸他们很多人记得。我现在去庐州,只怕刚进城就会被针对。” 杨帆说:“危险肯定会有,但你现在是荆棘门的人,他们要动你,得掂量掂量。” 许轻尘笑着说:“杨兄,危险我不怕,我只是怕如果因为我给荆棘门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哈哈哈,”杨帆笑了,“咱们这个沈门主,看起来像是怕麻烦的人吗?” 许轻尘回道:“也好,趁此机会见识见识市面。” “我相信你,”杨帆说,“在处理事情上,以及你的功夫还有头脑,都很不错。沈门主很看重你,不然的话,庐州那边,就得是我去了。” “呃……杨兄,我……” “别在意,我现在的身子很怕折腾,你去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说着,杨帆又咳嗽了几声,他用白色丝巾捂住了嘴巴,嗓子里有咕噜声,看样子状况不大好。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许轻尘对杨帆的认识也深入了许多。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上级,但从来没摆过架子,除了性格跟姚大公子不像,其他地方都很像姚大公子,让许轻尘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许轻尘突然问:“杨兄,你练了两套内功?” 杨帆点头回答:“是的,一套家传的铭心诀,一套老门主传给我的炼体功。”这件事门里人,以及很多江湖人都知道。 许轻尘突然站直身体,双腿分成肩宽,双手在胸口抱球。三次深呼吸,然后长时间闭气,又三次深呼吸,如此循环。杨帆看着他,不明所以。 许轻尘轻轻吐出一口气,换回原先的站姿:“刚来那天我就知道你在用内功改善体魄,老门主的这套炼体功虽然精妙,但并不纯粹。我观察了几日,将这套功法稍稍改进,去掉了杀伐,留下的是纯粹的炼体魄。你以后照我刚才的方法,将炼体功周天运行灌入其中,效果应该比炼体功强不少。” 杨帆一脸诧异地看着许轻尘,这个人给自己的惊喜太多了。他与人过招的时候,如果两人差距不大,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对方的弱点。那些高深的内功他虽然听都没停过,可是见人用过后就知道功法的利弊。短短一个月,就能将炼体功修改成一套纯锻炼体魄的功法。某种意义上来说,许轻尘,也是个天才。 杨帆有些服气地点点头:“我原本以为,清风观朱明玉,白家白伯驹,还有我,我们三个算是青年一代翘楚,其他青年才俊不管多优秀,都难出我们三个其右。轻尘兄弟,是我看走眼了。” 许轻尘笑着说:“杨兄,如果你以后见到了朝岚谷的那两个姑娘,还有那个叫暮云的少侠,你会发现自己走眼走的厉害。” 杨帆捏着下巴问:“我早就想问,那几天在药仙谷,朝岚谷的那两个姑娘真的那么神奇吗?我听人说,什么长剑一抖,万点寒光。之前我以为是江湖人固有的夸大,可是说的人多了,我都有点儿信了。” 许轻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拔出自己的长剑,朝着虚空闪电般连续刺出三剑。 然后收起剑问杨帆:“杨兄,我的剑快吗?” “快。” “朝岚谷的那两个姑娘,速度是我的十倍。” 瞬间刺出三十剑?杨帆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真的这么厉害,那门主是怎么打过那个冷面仙子的? 似乎是看出了杨帆心中所想,许轻尘说:“我不知道门主的内力有多深厚,我只知道她对上朝岚谷的翡翠姑娘的时候,打的很尽兴。” 这意思是,以前跟你们过招,都是闹着玩。 杨帆认命地笑了笑,说:“无所谓了,我这人的武道是走到头了,余生也不敢奢求有什么精进。” 杨帆这话说的轻松,但许轻尘还是能听出淡淡的悲哀。天之骄子,可惜又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得数着日子过余生。难得杨帆能这么看的开。 两人不再聊这个,杨帆拿来自己珍藏几年的酒,算是为许轻尘送行。 第二日一早,许轻尘就早早地上路了,当然,没忘记从刘威那里拿来自己打造的双刀。 赶了一天半的路,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天拳门。 这门派坐落于半山腰,规模不大,人住满估计也就十一二人。此时快到中午,天拳门静悄悄的。许轻尘在门口喊了一声“绫含姑娘”,但是无人应答。门没锁,他干脆推门进去。 门内的景象比他想象中破败许多,不像是住着人的样子。 他在里面转了一圈,听到院墙外传出有人走动的声音。 许轻尘绕出院墙,看到天拳门的原址旁边盖了一栋小茅草屋,一个粉衣女子站在门口,就着黄铜水盆在洗头发。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女子一个闪身进了茅草屋。 “什么人?!”一声娇吒从屋内传来。 许轻尘回答:“绫含姑娘,是我。” 一个脑袋探出门框,好奇地盯着许轻尘。绫含头上脸上都是水珠,还未擦干,等看到是许轻尘后,她笑着说:“是你啊,稍等我一下。” 过了一会儿,头发擦了半干的绫含走了出来。 “我还以为,我们下次见面会在很久以后呢。” 许轻尘取下后背的双刀,说道:“正好门里派我去庐州,恰好路过这里。给你,帮你打造的双刀。” 绫含接过双刀,那是两把很漂亮的雁翎刀,但是刀身比寻常雁翎刀薄而短。 绫含熟练地舞了个刀花,看得出来,这两把刀她爱不释手。 “像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重量也没什么差别……谢谢你啊。” 许轻尘点点头:“你喜欢就好。看你刚才的刀花,这段时间没少练吧?” “嗯,我其实是有点武痴的。”绫含将双刀入鞘,搬来两把小凳子,说:“坐吧,就不请你进屋了,女孩子的闺房,你不方便进的。” 许轻尘看了看绫含的“闺房”,打趣道:“你这闺房也太简陋了一些。” 绫含坐在矮凳上,双手托着下巴,她看了一眼隔壁的天拳门,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茅屋,说道:“本来不想住这里的,这个茅屋是很久以前一堆老夫妇住的,但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我就住了进来。不瞒你说,我不敢在天拳门里住。” “为什么?” 绫含一脸理所当然:“我害怕啊。” “害怕?” “那么大个宅院,就我一个人住,晚上的时候怪瘆得慌的。我本来想把宅子收拾收拾,但是一个人又不知道要收拾到什么时候,想到以后也可能没有人住进来,我就放弃了。” “听说大哥他们在扬州还有些家产,你为什么不去投靠他们?一个人在这里住着,孤苦伶仃的。” “去找他们我更害怕。” “害怕什么?” “催婚啊!”绫含来了气,“每次见到他们就没有别的话,老是催我找个人嫁了,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人不好吗?” 对于张渊夫妇的催婚功力,许轻尘是见识过的。 俩人聊了半天有的没的,许轻尘看时候差不多了,就说:“绫含姑娘,我还要去庐州……” 绫含伸了个懒腰,打断了他的话:“那咱们走吧。” “咱们?” “对啊。” 这两个字让许轻尘消化了半天,他问:“你……要跟我走?” “对啊。”说的理直气壮的。 “我倒是不反对,但是为什么呢?我这一去可是很危险的。” 绫含大方地回答:“我没钱了。” “嗯?”这个回答很让人意外。 “上次见你的时候,我听了嫂子的话,好好打扮了一下,那堆胭脂水粉、衣服、首饰什么的,把我的钱花的差不多了。如果你今天不来,我可能就要下山打劫了。” “嘿嘿嘿、哈哈哈……”许轻尘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我信,我信,”许轻尘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声,“那咱们走吧。” “先去后山。” “去后山做什么?” “我原本以为下半辈子就老死在这里了,就把马放了。我看你是骑马来的,我总不能两条腿跟着,我们先去后山把马抓回来。” … 许轻尘当然不会跟着绫含去干“抓马”这么荒唐的事,好在身上钱够花,出门的时候沈香枝又从库房支给他不少,一匹马还是买的起的。 跟绫含一块赶路这事,许轻尘一点儿也不排斥。首先,最起码有个人陪着,不会无聊。其次,他挺喜欢绫含的——就是单纯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这个姑娘在作风行事上很细腻,可是在感情上很大条。她大大方方的跟在许轻尘左右,没到一个落脚点就先张罗着吃饭住宿。按绫含的话来说,这叫“吃人家最短,拿人家手软”,她不干吃白饭的活。 但是在外人看来:这不就是一个出门在外的富家公子带了个贴身丫鬟吗? 许轻尘跟绫含说过,“不用这么客气,你是我大哥的师妹,也就是我妹妹,照顾你是应该的。” 而绫含的回答是:“我也不想啊,但是你不会砍价啊,好几次人家说多少钱你就给多少,我看的着急。” 许轻尘算是明白她那几百两是怎么省出来的了。 为了让绫含下次见到张渊夫妇再被催婚催的没话说,许轻尘偷偷告发了张渊用她的“嫁妆”参与赌局的事。 第八十八章 乐子人绫含 庐州分舵刚刚建立,目前只有十三个人,熊三总管全局。 大家都知道熊三没这个能耐,好在庐州一共也没几个人,谈不上什么管理。 关于荆棘门建立分舵这事,大部分门内人是反对的,荆棘门虽然名气大,但是乔飞对人品很挑剔,所以人丁不旺。这个时候开分舵明显是多此一举,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上次沈香枝带着熊三和杨帆来过庐州后,虽然嘴上说没有看得上的宅子,但还是挑了个规模较小的。她的理由是,太大容易引起他人猜忌。 前几日总舵飞鸽传书来,说派了个有能耐的人过来,这让熊三不由的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可以放下肩膀上的担子后,熊三这几日根本不管分舵事务,每天就晒晒太阳,逛逛街。 终于,带来的十二人之一年龄最小的小春阳看不下去了。 “我说三哥,你这样不成啊,人还没到,你就撂挑子了?” 熊三坐在台阶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说:“小孩子懂什么?门主让我来那就是强人所难,实际上我帮不上什么忙。” 小春阳今年十五岁,但是生的高大,比寻常成年人还要高出不少。熊三很喜欢这个小孩儿,真诚不做作,很对自己胃口。刚加入荆棘门不到一年,挺有眼力价的一个小孩儿。 小春阳坐在熊三身边,问:“三哥,你知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啊?” “不知道,但我猜是杨帆杨大公子。” “杨大公子那身体还撑得住吗?” “他要强的很,只要派他来,他肯定没二话。” 俩人正说着,听到有人大喊。 “三堂主!总舵来人了!” 熊三胸有成竹地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到。”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问:“来的是不是杨大公子啊?” “不是……不认识。” “不认识?”熊三有些诧异,“你到门里得有五年了吧?什么人你不认识?” “真不认识,你自己去看吧。” 熊三带着人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走了进来。男的长的丰神俊朗,女的娇俏可爱。熊三想了半天,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冲熊三一抱拳,客客气气地说:“想必这位就是熊三熊堂主了。” 熊三撇了撇嘴,他不姓熊。他是个孤儿,从小跟着俩大哥一块儿长大,大哥姓熊,二哥也是孤儿,俩兄弟干脆跟大哥一个姓。大哥叫熊大,二哥叫熊二,他自然而然地叫熊三。在荆棘门,大家一般叫他三堂主,只有不熟的人才喊他熊堂主。 不过这年轻人表现的很客气,自己也不好发怒。 熊三抱拳还礼,问:“听门主说要派人来接替我的位置,不过兄弟你我没见过啊,刚加入的吗?” 那人点了点头,回答:“小弟姓许,名轻尘,刚加入荆棘门一个月。之前一直在杨堂主手下做事。承蒙门主厚爱,派我来打理庐州事务。”一边说着,一边递上荆棘门门主令。 许轻尘姿态放得很低,根本没拿自己当大人物,没有高人一等的姿态。 熊三接过令牌,没错,令牌是真的。但是任谁都不会对一个不认识的人太放心,熊三咂咂嘴,说:“门主怎么想的?怎么派个新人过来?你是有偷天换地的本领还是有三头六臂啊?” 许轻尘还没说,他身边的女子突然说:“反正比你聪明。” 熊三是个暴脾气,听女子这么说,他的火气“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不光熊三怒了,分舵里的其他人也怒了。熊三带来的人都跟他关系不错,又都是大小伙子。听到熊三被人讽刺,其他人也忍不住了。 许轻尘急忙说:“绫含!别瞎说!……熊堂主,她叫绫含,是我小妹,说话比较直,别在意。” “直?”熊三不善地笑了笑,“也就是说,她说的是真的喽?” 绫含撇着嘴小声嘟囔:“本来就是真的。” 许轻尘有些哭笑不得,小声对绫含说:“小姑奶奶,你少说两句。” “我说你啊,”绫含不领情,“你看不出来人家看不上你吗?热脸贴冷屁股有什么意思?” “嘿,”熊三冷笑,“小丫头,你还挺对我脾气。” “别说那么多废话,”绫含更不领熊三的情,“江湖人嘛,不服就打喽。” 绫含这姑娘哪儿都好,就是不喜欢麻烦。比如买东西,你要价我还价,慢慢谈呗。她不,她总能一眼认出物品的基本价值,然后给个差不离的价,不同意就换下家。平常说话也是,如果最终结果是打起来,她肯定懒得费口舌说客气话。 许轻尘当然不想打,按理来说,这些可都是自家兄弟,不管打成什么样都伤感情。 他耐心对绫含说:“不要这么直,少说两句。” 没想到绫含振振有词:“你们家门主派你来是做事的,这些人以后都是你的属下,你镇不住他们,以后还怎么做事啊?别废话了,打一架镇住他们,这个坏人我替你当了。” 熊三有些不耐烦了:“你俩说够没有?要打就打,那么多废话?切磋嘛,不死人,我悠着呢。” 绫含挑起大拇哥,说:“你也挺对我脾气的,轻尘哥,上,揍他。” 这双方见面一共也没说几句,怎么就打起来了?气氛也太诡异了。 说话间,双方竟然不由自主的让出了一块儿空地。 许轻尘表情有些难看:“熊堂主,咱能不打就不打。” “你怎么还不如个姑娘?”熊三一脸鄙夷。 绫含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现在不打他更瞧不起你。” 许轻尘认命地点了点头:“绫含啊,我真后悔带你来。” “晚了。”绫含一脸坏笑,她不是为许轻尘出头,就是单纯地找乐子。 许轻尘无奈:“也罢……那,咱们过几招,点到为止。” 熊三活动了一下肩膀,说:“成,咱们就在这儿打吧。老实说我对你没意见,但是我跟你不熟。走江湖的,能打是第一位,只要你能赢过我,以后我熊三任君驱使!” 许轻尘说:“什么驱使不驱使的,共事而已。” “废话真多,你准备好没有?” 许轻尘拔出长剑,说:“小弟就已这把剑会会熊堂主,不知熊堂主用什么兵刃?” 熊三招了招手,有人将一把鬼头刀丢给了他,熊三接过鬼头刀,说:“这把刀。” 没想到这时候绫含兴奋地说:“你用刀啊!等下打完能不能跟我过过招?” 第八十九章 好戏开场 俩人谁都没搭理绫含,各自摆好了架势。 熊三是个粗犷的人,但是刀法很细腻,这让许轻尘吃惊不少。由于熊三跟扬帆关系不错,来之前他还跟扬帆打听了一下熊三。扬帆的原话是:“熊三这个人粗线条,连武功招式也很粗线条。” 看来是被扬帆给阴了……扬帆爱跟熟人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两人打的火热,在许轻尘看来,熊三的实力在张渊之下。在熊三看来,许轻尘的实力跟扬帆差不多,但对敌经验不足。熊三清楚自己跟扬帆之间的差距,俩人一交手他就知道自己赢不了。但他那种性格不允许自己认输,因此使出了十二分力跟许轻尘打。 一直打了一百多招,熊三一摆手:“罢了,我打不过你。” 许轻尘收了剑,抱拳说道:“熊堂主,承让了。” “你以后可以喊我三堂主,或者直接喊名字,实在不行你跟着这几个小子喊我三哥。别老是熊堂主、熊堂主的,我又不姓熊。” 许轻尘汗颜,说道:“好的,熊……三堂主。” “你功夫不错,我是个言而守信的人,以后这儿你说了算。” 熊三干净利落地承认了自己打不过,本来这事也没啥好争辩的,要怪就怪绫含撺掇。 绫含小跑过来,满脸堆笑地说:“大个子!该我了!” 熊三瞥了绫含一眼,不屑地说:“我不跟女人动手。” 绫含不爽:“喂!瞧不起我是吧?!” 许轻尘急忙拉住她,对熊三说:“先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 一旁的小春阳说:“大家伙都在西院住着,您来之前咱们也不知道您带个姑娘。东院挺小的,要不暂时让绫含姑娘住那吧。” 熊三带来的人都很年轻,都是乔飞选的人,品德上都说的过去。由于是熊三看上人,或多或少都很豪爽。许轻尘虽然不是个豪气干云的人,但是喜欢跟这样的人待着,他们总能让许轻尘想起张渊。 大家伙一块儿把东院收拾出来,又都是大小伙子,没多大会儿就混熟了。本来熊三对许轻尘的意见也仅仅是“看他年轻,脸生,没见过世面”,俩人交过手后算是不打不相识。 绫含的性格比较古灵精怪,但也不是不懂事,熟了之后也能跟这帮大小伙子玩到一块。 “现在就这么个情况,”熊三懒洋洋地说着,“相安无事。前几天夜羽小筑的人倒是派人监视过,后来都撤了,还给咱们送了点儿礼物。礼尚往来嘛,我也还了一些礼。” 东院已经收拾好了,分舵的所有人外加绫含,十五个人正坐在大厅中商量事情。此时已经快要天黑。 许轻尘说:“三堂主处理很好,不是小弟拿架子,门主派我来主持这边的公务,我得负得起责任。” 熊三大手一挥:“没事,你该说就说。” 许轻尘点点头:“分舵现在就咱们几个,先不急着召集人手,安稳一段时间再说。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跟夜羽小筑起冲突,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好在双方之间目前没有利益纠葛,能相处的来。咱们安稳的这段时间,多做善事,要落个好名声。” 熊三说:“庐州这边总体来说比较太平,最多也就是些不长眼的泼皮无赖。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咱们也没动过小帮会。” “如果只是欺行霸市,咱们不要管,自有本地人协调。等他们做的过分了,再出手不迟。” 熊三有些诧异:“我原本你是嫉恶如仇的人。” 许轻尘无奈地笑了笑:“之前确实是,但是这段时间也明白了一些事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未必就是好事,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都是杨大公子跟你说的吧?” 许轻尘摇了摇头:“我们没聊过这些。” “那你俩的想法还挺像。” 许轻尘敲了敲膝盖,说:“这样吧,派几个兄弟出去打探消息,好的坏的都打听,再找两个机灵点儿的,每天把消息汇总。咱们人生地不熟,掌握情况很要紧。” 熊三说:“那没问题,这里除了我都挺机灵的。” 许轻尘笑着说:“三堂主要留下坐镇,尽量少出门。” “我坐镇?你呢?” “我得多出去看看,亲自了解更好。” 绫含举着手,迫不及待地问:“我呢?我呢?” 许轻尘有些无奈:“绫含,你不是咱们荆棘门的人,我也不好给你分派任务……这样吧,你闲暇时跟着我就好,给我打打下手。” 绫含想了想,说:“也好。” 熊三盯着绫含,皱着眉头问:“我从你们进门就想问,你的名字跟那个芒刺银光绫含很像,你不是本人吧?” 绫含点头:“我就是啊,大名鼎鼎的芒刺银光正是区区在下。” 芒刺银光的名号并不向绫含说的多么大名鼎鼎,但好歹有名。江湖传闻中,她是个干练没废话的侠女,天拳门弟子,拳法、指法很强,闯出了一些名气。 熊三一脸不信:“你吹什么牛?” “我哪有吹牛?!” “谁不知道芒刺银光是用拳的,你背后那对儿刀,难道是摆设?” 绫含一推许轻尘:“你告诉他。” 许轻尘点点头:“没错,她就是……本来就是用拳的,但是上次我们切磋过后,她就改用刀了。” 熊三捏着下巴说:“原来如此……嘿嘿,不赖。” 绫含问:“什么不赖?” “老门主还在的时候,对你们这些江湖俊彦很关注。年初你在关外挑了盘踞商道多年的马匪,老门主就注意到你了,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本来是想派杨大公子找到你,顺便忽悠你加入荆棘门。但是杨大公子当时正卧床,这事就耽搁。” “哦?”绫含来了兴趣,“你们荆棘门想过吸收我啊?” “对,虽然名气说不上多大,但肯定是个讨人喜的姑娘,如果老门主还在,你可能已经入了荆棘门了。” 绫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打小闹而已,竟然还能出名,哈哈,过奖了,过奖了。” 熊三话锋一转:“幸好,没把你招进来。” “啥意思?” “谁知道你是个爱拱火的主,要是让你进来,估计得天天撺掇别人打架。” 绫含怒了,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啊!” “嘿,不光爱撺掇别人打架,脾气也不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脾气这么爆,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你!气死我!别拦我!我要揍他!许轻尘你放开我!” … “叫许轻尘,是吗?”夜羽小筑书房内,陈子决看着手上的卷宗,询问着手下。 “是的。” “前段时间在药仙谷弄出了些名气,哎……当初要是在庐州除掉他就好了,现在他加入了荆棘门,想杀可就难喽……疤脸首领那边怎么样了?” “回陈先生,洛阳方面按部就班,目前没有什么大变故……只是……” “只是什么?” “疤脸首领的替身丢了。” “丢了?”陈子决皱起了眉,“最不该出问题的疤脸也出问题了啊?十里山折了个囚牛,疤脸不会折在洛阳吧?你们都上点儿心,不然我会被首领骂死的。大公子呢?”x “不知道。” “算了,别管他了,少爷心性,爱玩。” “陈先生,庐州荆棘门分舵就这么放着吗?” “不然呢?总不能明目张胆的打过去。长风楼余孽怎样了?” “名单上四十个人,已经有二十六人确认死亡,剩下的……基本都去了洛阳闲人堂。” “也行,尽力了。北边的人到了吗?” “已经到了。” 陈子决微微一笑,喃喃自语:“好戏这不就开始了吗?” 第九十章 闯寨 庐州北的紫蓬山最近不太平,最近一直有行人被山上的山匪骚扰。许轻尘派人打听了一下,这窝山匪在此处盘踞好多年,只是这十来年很安生,没闹过什么大事。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山匪们突然活跃起来了。 许轻尘隐隐觉得这是个契机,分舵想要搞出些名堂,那必然要先打出名声来。纵观庐州四周,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帮派。本地的几个小门派除了教育自家弟子外,基本不掺和江湖事。前些日子许轻尘派人挨家拜访,人家回应也不咸不淡的,摆明了是不想扯上关系。因此许轻尘觉得,自己插手未尝是什么坏事。 “所以,舵主是希望咱们去把这帮山匪挑了?” 书房内,熊三询问着许轻尘的意见。此时房间内就熊三、许轻尘、绫含三人。 许轻尘点点头:“对……当然,先去探探情况,总不能这么没头苍蝇一样冲上去。” 熊三说:“行,我安排兄弟们去。” 许轻尘摆了摆手,说:“我去吧。” “你去?你就不怕夜羽小筑使绊子吗?” “正好,趁此机会看看夜羽小筑对我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一个人去不安全。” “还有我呢!”绫含高高兴兴地举手。 熊三这段时间跟绫含切磋过,对这丫头的实力有认识。这姑娘除了爱撺掇别人打架之外,基本没啥缺点了。 熊三只好说:“那你俩注意安全吧,什么时候动身?” “距离不远,等会就动身,可能晚上就回来,也可能耽误一两天。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就有劳三堂主了。” “放心吧。” 绫含不是个文静的姑娘,要不然也不会跟许轻尘来庐州。这段时间天天在分舵里待着,最多上街四处逛逛,她早就按捺不住了。再说许轻尘送她双刀之后,这对儿刀还没见过血呢。 吃午饭前,两人换上不那么扎眼的衣服,匆匆出了去了紫蓬山。 路上,绫含有些抱怨。 “为什么不吃晚饭再去呢?” 许轻尘笑着回答:“因为咱们不知道这伙山匪藏在哪啊。” “这跟吃不吃饭有什么关系吗?” “山匪也是人,也要生火做饭的。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起灶,到时候咱们跟着炊烟找就好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吗。” 许轻尘有些纳闷:“这方法很多人知道啊,你闯江湖时间比我长,怎么会不知道的?” 绫含笑着回答:“我那不叫闯江湖,我就是出去玩的,偶尔打一架罢了。” 两人聊着,天已经到正午了。俩人找了个比较高的山头四下张望,果然在某处山坳里看到了袅袅升起的炊烟。 “那里那里!”绫含兴奋地指着那缕炊烟。 许轻尘眯起眼睛看过去,山中有雾气,但隐约能看到烟雾中似乎有建筑。 绫含说:“来之前我打听了一下,这山里是没有村庄的。” 许轻尘说:“不管是不是,先去看看吧。” 那个小山坳看着离得近,俩人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山里天黑早,俩人到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太阳了。 绫含猜的没错,这里果然是山匪的老巢。 整个山寨隐藏在茂林中,若不是俩人登高远眺,还真看不到这处山寨。寨子外只有一条隐隐可见的小路,而且路被刻意隐藏过,看来这波山匪很谨慎。 两人找了个小山头,小心的隐藏在上面。 从上往下看,才发现这山寨不简单,他们能看到那几处建筑也是运气使然。因为那两处所谓建筑,不过是两个窄小的草料仓库而已。山匪们居住的地方基本都是山洞,依山开凿,加上树木遮挡,很难看到。 天快黑了,但是山寨内并没有就此安静,不少山匪在来回走动,一些看不到的地方也有暗哨,防卫很到位。 绫含小声说:“人数不少,刚才我数了一下,光外面就有五十多人。那些山洞里应该还有不少,凭咱们十来个人,估计拿不下。” 许轻尘回应:“也不一定非要硬碰硬,大不了智取。” “智取?怎么智取?” 许轻尘还没回答,就听到山寨里突然一阵闹哄。男人们粗野的笑骂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哭闹声。声音正是从山门方向传来。两人朝山门望去,只见两个山匪架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走了进来。 那女人看样貌应该三十多岁,长相还可以。 “这是……肉票?” “恩,”绫含回答,“这女人穿着比较考究,应该是哪个妇人家的太太。” 两人不说话,继续暗中观察。 他们进了寨子,将女人随意往地上一扔。一群山匪围了过来,冲着女人哈哈大笑,女人则惊恐地蜷缩着身子,嘴里无助地大叫着。 这时候,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光着膀子的山匪走到女人身边,突然伸手扯烂了女人身上的衣服。女人的哀嚎声更无助了,山匪们的笑骂声更嚣张了。 绫含伸手挡住了许轻尘的眼睛,非礼勿视,另一只手死死地篡着拳头。她也是个女人,能明白女人在这个时候会有多无助。 许轻尘轻轻推开绫含的手,小声说:“稍微忍耐一下,现在不是冲出去的时机。” 绫含诧异地看着许轻尘,问:“现在不是?你是打算一会儿冲出去吗?” “不一定非要冲出去,无声潜入最好。” “不回去通知你的弟兄们了?” “我要回去,你同意吗?” 绫含不太能同意,她见不得别人受苦。 那些山匪围着那个可怜的女子嬉笑着,不时伸手在女人身上摸一把,没一会儿女人身上的衣服就所剩无几了。绫含看在眼里,快把银牙咬碎。可她心里也清楚:她们两人虽然功夫不差,但是对上这么多山匪,没什么胜算,只能暂时忍一会,希望山匪们别做更过分的事。 果然,山匪们没再继续戏谑,而是将女人从地上扛起来,走进了一个安装有铁栅栏的山洞。 那个山东门口有人把手,看样子应该是“监狱”一类的地方。 俩人一直等到天黑,等看不到几个山匪,才决定动手。 绫含小声问:“你有什么计划?” “先救人吧。” “这是山里,不好走动,惊扰了山匪免不了要追上来的。而且……那个监狱,我猜不止关了一个人。” 许轻尘郑重地说:“绫含,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心软,见不得人间疾苦。但我还要说一句……尽力而为就好,如果救不了人,要顾好自己的命。” “我懂,我不是傻子。” 趁着夜色掩护,两人悄悄潜入了这个山寨。虽说他们有暗哨,但是水平不怎么样,路上顺手就给抹了。监狱门口本来是两个人守着,但是入夜之后就换成了一个人。这个山匪显然不太想守夜,无精打采的,被绫含从背后一记手刀放倒,今晚估计是醒不来了。 从这个守卫身上摸出一串钥匙,试了半天,终于打开了监狱的门。 监狱内点着火把,还算明亮。 进了监狱的两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规模挺大,里面用木栅栏分出了二十几个隔间。与绫含所说不差,这里果然关押了很多人——都是女人。那些女人各个赤身裸体,或用铁链束缚,或用绳索捆绑。一个个双眼无神,显然是身心收到过巨大的折磨。见到他们两人进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喊叫。 离他们最近的女子浑身伤口,她呆呆地看着绫含,张了张嘴,但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畜生!”绫含骂了一句,急忙掏出钥匙挨个儿打开铁门,想要将里面的女人救出来。 许轻尘说:“绫含,你先等一下。” “等?”绫含盯着许轻尘的眼睛。 “她们连衣服都没有,咱们总不能就这么把她们带出去,得像个法子。” 绫含问:“什么法子?” 许轻尘正在想,这时候突然听到离他不远处的木笼里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你是……轻尘哥哥吗?” 第九十一章 怒火 那一瞬间,许轻尘忽然失去了控制,他冲到了木笼门口,一脚将木门踹断,冲进去将那女子搂入怀中。 姚欣欣是个身材灵笼的女孩,在姚家的时候,护院们私下讨论过,说姚大小姐可能不到九十斤。当然,那只是玩笑,毕竟没有谁给自家大小姐称过重量。 此刻怀里人,皮包骨头,能有六十斤就算不错了。 许轻尘说不出话来,只是搂着姚欣欣,他甚至都不敢看一眼。她的身子很凉,像是搂着一块儿铁疙瘩。 “轻尘哥哥……爹……还有哥哥……他们……还好吗?” 姚欣欣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这样的梦这两个月来她做了很多次,每次,那个英俊的轻尘哥哥都会把她救出魔窟。但是每次醒来,都要面对当下生不如死的局面。她害怕睡觉,害怕再见到许轻尘,害怕再从梦中醒来。 梦里她每次都会问爹爹和哥哥的安危,轻尘哥哥每次都会微笑着告诉她:“老板和大公子很好,他们已经安全了。” 可是这次为什么没有回答呢? “对不起……”许轻尘喃喃地说着,他想哭一场,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一辈子行善的姚老板为什么被人杀了?真诚待人的大公子为什么被人杀了?天真烂漫的大小姐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情?他不明白,他想不通。 他下山以前,以为这个时间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在姚老板和姚公子死后,他依然相信,既然姚家得不到善报,那就让带来在灾难的人获得恶报。可是再次见到姚大小姐的时候,许轻尘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崩裂了。x 他不知道姚欣欣经历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一件事: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回姚家,而是护送姚家母女回娘家,并且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们,姚欣欣不会是这个下场。 本来就已经崩碎的内心,那些崩碎的空隙间开始被怨恨和自责填充。许轻尘长这么大,从未像现在这样,对生活如此绝望。 绝望之后,是难以扑灭的怒火。 绫含走进了牢笼,轻轻拍了拍许轻尘的肩膀,她本来想劝一下许轻尘,谁知道许轻尘突然开口。 “绫含,帮我守着大小姐。” 绫含知道许轻尘要做什么,这是万分危险的,她想制止许轻尘,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你去吧。” 许轻尘将外衣脱下,把姚欣欣包裹起来。姚欣欣无神的双眼看着许轻尘的眼睛,每一道目光都让许轻尘内心的崩裂加剧。 他捏了捏手中长剑,毅然走出了牢房。 姚欣欣的状况很不好,饥饿、伤病,以及那些丧尽天良的山匪,将这个小姑娘个折磨的奄奄一息。 绫含代替许轻尘,将那可怜的小姑娘搂在怀里,希望自己的体温多少能给这女孩儿点儿慰藉。 监狱外,忽然想起了喊杀声。紧接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刀剑入肉的声音、惨叫声便此起彼伏。 姚欣欣看着绫含的脸,小声问:“你是……谁啊……” 绫含小声回答:“我是许轻尘的朋友……姚小姐,先不要说话了。” “轻尘哥哥呢?”姚欣欣并不想停下。 “他……在为你报仇。” “他真的来了啊……”姚欣欣的眼睛里开始有光芒出现,原本暗黄的脸蛋也变得红润。许轻尘说过,姚欣欣是个漂亮的姑娘,如同瓷娃娃一般。可是现在,哪还有半点瓷娃娃的光彩? 绫含将手伸入包裹着姚欣欣的衣服中,想输一些真气给她。可是接触到她的皮肤后,绫含不由得泪流满面,这具身子,哪里还有一块儿好肉? 姚欣欣抬头看着绫含,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又问:“轻尘哥哥会、救我……出去吗?” “会的。” “他……会……嫌弃我吗?” “不会的。” 姚欣欣移开了视线,她呆呆地盯着上方,并没有看什么,喃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绫含感觉姚欣欣本来就很凉的身体开始急速冰冷起来。 “姚小姐!喂!姚小姐!”绫含急忙大喊,但这拉不回姚欣欣。完成了心愿的姚欣欣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只要能再见一次轻尘哥哥,就足够了。 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子时。 厮杀停止了,天上淅沥淅沥地下起了小雨,一身是血的许轻尘站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如同一具行尸。 “八十六……”他低声说了一句,“八十六人……不够啊,你们八十六人,怎么抵得上大小姐?不够啊……” 人死光了,可是许轻尘内心杀戮的欲望没有停止。心脏快要烧起来,理智也在逐渐消失。 “许轻尘!”一声清亮的呼喊,喊回了许轻尘逐渐迷失的内心。 他看向监狱方向,绫含抱着姚欣欣出来,姚欣欣的身体无力地瘫软在绫含的怀里,绫含脸上有泪水。 许轻尘把长剑随意插在一具尸体上,向两人走了过去。 姚欣欣的双眼紧闭,脸上已经是死灰色。 “姚小姐她……”绫含哭着说,“心力耗尽了……” 许轻尘却很平静,他从绫含怀里接过姚欣欣,对绫含说:“去找些衣服给牢里的女人,让她们自行逃命吧。” 许轻尘把匪寨里的所有木柴、炭火都找了出来,在寨子里的空地上堆好,又将姚欣欣的尸体放在柴火上。 绫含已经给被囚禁的女人们发了衣服和食物,本想按许轻尘的说法,让她们自己回家。但是想到这些女人手无缚鸡之力,身体又孱弱,就让她们先去庐州荆棘门,到那里在想办法通知他们的家人。 她忙完这些,许轻尘已经点燃了柴火。 那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年轻人盘腿坐在地上,滴着脑袋,一语不发。不远处,尸体堆积的小山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原本,这些人就算他们两人联手都不一定对付的了,但是短短两个时辰,竟然被他一个人杀光了。 绫含坐到他身边,呆呆的看着旺盛的火苗。 为什么姚欣欣会出现在这里?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姚夫人怎么样? 尽管心中有悲伤郁结,但许轻尘还是强迫自己去思考这些问题。 一直到天亮,姚欣欣已经被烧成一抔烟灰,这些问题许轻尘还是没有想明白。他拿起手头边准备好的瓦罐,想要站起身将姚欣欣的骨灰收敛起来,可是身体一个趔趄,竟然摔倒在地。 绫含上前搀扶:“你怎么了?” 头脑发晕,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绫含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这才发现他也受了伤,衣服上的血不止是山匪的,还有他自己的。就这么坐了一晚上,身体早已失血过多。 绫含让许轻尘坐下,说:“你坐着,我来吧。” 许轻尘没说什么,继续静静的坐在地上。过了半天,绫含已经将姚欣欣的骨灰收好,又将罐子封口,把罐子交到了许轻尘手上。 许轻尘接过装有骨灰的罐子,轻声说:“多谢。” 说着又要站起来。 绫含按住他说:“你先等下,你伤的太厉害。我去找些草药。” 好在这匪寨里有些跌打损伤药,绫含简单的为许轻尘涂药包扎,其间许轻尘一言不发,安静的有些可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一向大大咧咧的绫含突然变的轻声细语起来。 “不必劝我。”许轻尘回答。 “我们现在回去吗?” “恩。” 这样的许轻尘让绫含有些害怕。脾气差的人总是发火,时间长了就没人怕了。脾气好的人发一次火就吓住所有人。虽然绫含和许轻尘认识没多长时间,但是她多少了解许轻尘的性格,一腔热血,老好人,整天笑么呵呵的,似乎身边没有坏事发生。 可现在的许轻尘不太一样了,他已经发过火,杀掉了这个匪寨中所有的山匪,怒火发泄完后,他没有开心也没有悲伤,而是陷入了虚无。这样的虚无能将人逐渐拖入深渊,逐渐吞噬自己的底线。一个人的双眼,从充满光明到一片漆黑,仅仅几件事就够了。 第九十二章 找茬的来了 大名府外有一座看似荒废很久的宅子,上年纪的本地人知道,这宅子以前是某个武林大宗师开宗立派的地方。二十年前,这位大宗师参与了一场比试,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慢慢的,宅子就荒废了。由于地位太偏,也没人知道这宅子里还有没有人。 已经快要入冬,地处平原,因此风沙很大。宅子内门窗紧闭,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个老人的咳嗽声。 宅院里荒草丛生,房屋大多已经破败,只有最大的那间屋子还勉强能住人。 咳嗽声就是从那间屋子里传出的。 屋子点了炉火,所以很暖和。一个面容秀丽的娇小少女正在往炉火中添柴,用铁签子扒拉了几下柴火,火烧的更旺了。她拿起炉火上的茶壶,走到一旁木床边。木床上,斜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头很老,老到看不出年纪。 少女倒了一杯茶水,送到老人嘴边,轻声说:“师父,喝口茶吧。” 老人接过茶杯,并未喝,而是静静地拿在手中,似是在暖手。 屋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和少女年纪相仿的少年,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正翻看着一本简谱。另一个躺在屏风后睡大觉,呼噜声震天响。 “静儿啊……”老头开口说话了,嗓子里像是塞了棉花一样,“多少年了?” 这个问题从今年开春师傅一直在问。 少女回答:“长风楼进入朝岚谷已经十九年,我和哥哥跟您学艺已经九年。” 往常,她回答完之后,师父便不再说话,可今天不同,师父似乎有话说。 老头点了点头:“自……为师从太行山出来,快六十年了。二十年以前,为师迎战无数高手,未尝败绩。但……我还是败在了一个人手上,一个小丫头的手上。呵呵……什么武林宗师,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碰不了,输的像条狗一样。” 少年和少女有点儿震惊,这事,没听师傅说过。屏风后,呼噜声也停止了。 老头继续说:“赢了我的人,就是长风楼陈佻。为师年轻的时候,靠的就是轻功和剑法,谁曾想,我这两样,都不是人家的对手。我不服,准备再修炼几年去找回场子,可是越修炼越无望……我老了,没法更进一步了。这才把你们捡回来。” 少女歪着脑袋问:“师父是想让我们替你找回场子吗?” 老头点了点头:“你们兄妹二人,静儿轻功好,敬歌剑法好。单论轻功和剑法,你们两人加起来,已经超过为师巅峰期太多。” 少年问:“连师父都赢不了,您觉得我们能吗?” 老头点了点头,回答:“能。” 少年从地上站起来,说:“我们兄妹二人,一定为师父找回场子!” 老头咳嗽了几声,终于喝掉了茶水,说:“陈佻在朝岚谷,你们进不去,但是她的传人前些日子出来了,你们可以先找他们练练手。” 少女问:“那他们在哪呢?” 老人从伸手摸出一个卷轴抛给少女,说:“这里是他们的信息,趁天还早,你们去吧,自会有人告诉你们去哪。” “哈哈哈哈哈,”屏风后突然传出一阵尖利的小声,“老头,你老糊涂了吧?凭这两个小畜生?你不如让我去。” 少年听到这话,脸气的通红,大喝一声:“你才小畜生!” 少女急忙拉住少年,说:“哥,别跟他一般见识。” 屏风后那人依然笑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嗓音尖利沙哑,向秃鹫的奸笑。 “说真的,”那人终于不笑了,“老头,你只要把这活儿给我,我一定帮你解决掉朝岚谷的三个黄毛丫头,只要你把无心剑诀传给我。” “哼哼,”老头冷笑,“无心剑,你练不了。” “嘿嘿,”那人说,“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排名第十的杨严雄输了,被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你觉得这两个小畜生是对手?” 老头微微睁开眼睛,有锋利的光芒从眼睛中冲出来:“杨严雄那个废物,输给谁都正常……好了,你们兄妹二人,赶紧上路吧。” “是!师父!” … 李凤岚等人在滁州周围查了半个多月,依然一无所获。白叔禹和李凤岚都觉得这么耗下去不是个办法,决定先回洛阳,见一下闲人堂里的长风楼故人,然后再去长安。 临行前无人送行,只有白霜儿带着下人离着老远偷偷观望,不忘抹一把眼泪。这段时间虽说白叔禹还有爹爹、哥哥三令五申不让她再去别院,可是她不听,还是三天两头去一趟。渐渐地,李凤岚他们也习惯了白霜儿在。 又走了十来天,到了徐州境内。 由于三位姑娘不习惯骑马,临行前白叔禹花大价钱买了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比以往她们乘坐的都要宽敞许多,两匹马拉着,甚是气派。 李凤岚觉得太过破费,而且太扎眼,很拒绝。但白叔禹认为,夜羽小筑刚刚花大力气围剿他们,不光没成功,还折损不少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不如舒舒服服的。 赶路的这段时间,他们收到了两封传书,一封是小灰带来的朝岚谷的消息。消息比较让人震惊,简单阐述了穆梓到访朝岚谷的经过,并阐明了她的身份。这让李凤岚自责不已,自己还是善良,容易相信别人。 另一封信是一个农夫打扮的人送来的,那个农夫就是个普通农名,说是一个中年人托他送来的。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朝岚谷李凤岚姑娘亲启,华居初成,现将名单奉上,余下其他,两月内完工。” 看完信件,李凤岚微微一笑。 车外的白叔禹问:“那老头送来的信上写的啥?” 李凤岚掀开窗帘,笑着说:“我托公输氏建造的几处藏身地,已经有建好的了。” “啊?”琥珀有些奇怪,“你当初不是说公输氏不接咱们的生意吗?” 翡翠说:“当时有嵩山派的人在场,骗他们的。” 白叔禹问:“你建造的几处藏身处,有离咱们近的吗?要是有,今晚就不用在徐州城过夜了。” 李凤岚看了看信上的名单,皱了皱眉:“有是有,不过离咱们比较远,赶过去得两天时间,今晚还得找地方过夜。” 朱明玉说:“还是找小地方过夜吧,出了事方便跑路。我记得这边有个小镇子,前年跟师父云游此处,住过几天。镇子人不多,很安静。” 李凤岚点点头:“那就照朱道长说的吧。” 小镇离他们不远,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到了。 真如朱明玉所言,镇子不大,人也很少,但是很祥和。他们先找了间客栈住下,看天色还早,李凤岚让大家在镇子上转一转,买些必备物资。 李凤岚和翡翠走在镇子的大街上,华灯初上时分,原本宁静的小城镇竟然灯火通明。夜市很热闹,行人络绎不绝。两位绝色佳人这瞧瞧那看看,不一会儿就吸引了无数年轻小伙的目光。 李凤岚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注视,被人盯着让她浑身难受。翡翠则不同,她天生就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小镇不大,走了不到半柱香,就从北头走到了南头,再走两步就出镇子了。李凤岚和翡翠也买了不少东西,俩人都快拿不下了。 李凤岚说:“咱们回去吧。” 翡翠点头:“恩。”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对她俩说话。 “劳驾,你们哪位是李凤岚?” 李凤岚扭过头,翡翠则机警的向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前方不远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 李凤岚回答:“我就是,您二位是?” 少女微微一笑:“看来咱们找对人了。” 翡翠问:“找麻烦的?” “没错,”少年回答,“听闻李凤岚轻功独步武林,甚至比当年的陈佻还要厉害,手下的两个侍女也是剑法无双,(翡翠怒吼:谁是她侍女?!)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难得翡翠有点儿气恼,她又强调一遍:“第一,我不是她的侍女,第二,还未动手,不过如此这个说法是怎么来的?” “哦?”少女笑道,“不是嘛?那打一场便知。” 翡翠已经将手里提的大包小包丢在了地上,李凤岚伸手拦住翡翠:“别受他们的激将法,琥珀他们还在镇子里,不如大家一起……” 话还没说话,那少女又讥诮地说道:“听闻你在药仙谷受了重伤,真要有那么好的轻功,怎么受伤的?” 李凤岚一下子怒火也起来了,她咬着牙问:“你说什么?” 少女将手中长剑连剑带鞘转了一圈,说:“比一比?” 李凤岚问:“怎么个比法?” 少女指着李凤岚说:“我跟你比轻功,她跟我哥哥比剑法,怎么样?” “好!”李凤岚大声回应,又扭头对翡翠说:“别留手,给我往死里打。” “翡翠点了点头。” 说完,李凤岚身形忽动,人已经跃起,并且如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小镇的牌坊上,对那女子说:“你追我,没有时间限制,追上我就算你赢,追不上,或者你累吐了,就算我输。” 少女微微一笑,说:“好。”说完,人已经拔地而起,冲向了李凤岚。 这少女轻功确实不错,刚才那一个起跃就已经让李凤岚刮目相看。看来,这女子有信心在轻功上赢李凤岚,是有些仰仗的。李凤岚不敢怠慢,转身向镇子外飞去。 少年看了看翡翠,歪嘴一笑,说:“咱们两人就简单了,只要……” 话还没说完,翡翠已经手捏剑指戳向了他。少年急忙闪身躲过,气急败坏的说:“还没定好规矩!” 翡翠冷冷地说:“不死不休。” 第九十三章 输了 李凤岚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她确实低估了这个少女,可没想到低估的这么多。不管她怎么加速,这少女始终离她不到六尺。这让她想起了出朝岚谷前,那三个武林人士不管怎么追,她都能保持固定距离。不过这次不同,这次是身后的少女跟她保持固定距离。 猫玩耗子……李凤岚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词。 有些慌,引以为傲的手段被人超越,这让李凤岚有些不能接受。 “不急不急,还有其他手段。”李凤岚静静的在心里说着。 不等她使出另外的手段,少女已经开始加速,李凤岚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速度。 她并未敢里镇子太远,出了镇子之后就一直在绕着镇子转圈。不大一会儿,俩人就已经绕着镇子飞奔十来圈了。 身后的少女还在加速,李凤岚已经逼近极限速度。这种速度她保持不了太长时间,可是没有办法。她只能赌,赌这少女耐力不如自己。 李凤岚失算了,她学轻功这么多年,除了最开始那一年,从来没发生过今天这种事——她抽筋了。 右腿小腿肚子突然间抽搐,一阵疼痛让她无法控制身体,让她急速向前跌出,直滚了六七米远才停下。这一跤让李凤岚跌的脑袋直冒金星。 “不过如此嘛。”那少女讥诮的声音再次传来。 李凤岚艰难地坐起来,右腿还在抽筋,她盯着那个少女,心中又气又恨。大意了,太相信自己了,出谷前周婶儿明明告诫过自己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自己怎么就没听呢? 少女将长剑抽出,笑着说:“其实我懒得跟你比什么轻功,但是我师父让我在轻功上赢了你,不让老人家心里不舒服。哎,说那么多没用,不过是让你死个明白罢了。咱们无冤无仇,我不会折磨你的,尽量下手快一点。” 说完,少女作势要刺。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下次动手前,别这么啰嗦。” 少女急忙转身刺出一剑,她连身后人是谁都没看清楚,长剑刺了过去,只见那人左手,手捏剑指顶在了她的剑尖。长剑竟然在离少女手指三寸处的地方停下了,似是刺在了巨石上。 少女心中惊骇:这绿衣少女怎么做到的?难道说,哥哥输了。 翡翠眼中难掩杀气,她冷冷地说:“你过去的早一点,你哥哥还有救。” 少女一咬牙,一甩长剑,便向着镇子方向飞奔。 翡翠走过去要扶李凤岚起来,李凤岚龇牙咧嘴地说:“我、我抽筋了。” 翡翠抓住李凤岚脚踝和膝盖,慢慢拉伸,头也不抬地问:“输了?” “恩。”李凤岚小声回答,似乎很丢脸。 “为什么不……” “我不!”李凤岚大声说,“那样不算赢!” “哼,”翡翠冷笑,“死要面子活受罪。还能站起来吗?” “能……但是我没劲儿走路了。” 翡翠将李凤岚背起来,向着镇子走去。 李凤岚问:“那个少年剑法厉害吗?” “厉害。” “你怎么赢的?” “就那么赢了。” “赢的轻松吗?” “如果我拿着剑,可能轻松一些。赤手空拳,打的有点累。” “他剑法在什么水平?” “比朱道长要厉害许多。” “那跟暮云比呢?” “暮云打不过朱道长,你说呢?” 两人回到客栈,其他人见到狼狈的李凤岚,急忙上前询问。 琥珀说:“小姐你怎么了?” 翡翠将李凤岚放到椅子上,回答:“跟人比轻功,输了。” 屋里其他几个人震惊不已,朱明玉问:“输了?” 李凤岚耳朵都红了,她气呼呼回答:“对!输了!” 白叔禹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啊,这江湖还有人是你们的对手吗?” 翡翠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稀奇。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那男的被我刺伤,不过伤的不重。天不早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晚上都警醒些……他们剑法都很厉害,不要单打独斗。琥珀,你今晚跟她睡,保护好她。” 琥珀回答:“我知道啦。” … 李凤岚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 怎么就输了呢? 看了一眼身旁的琥珀,睡的正香,她悄悄翻身下床,穿了衣服想去门外散散心。 跟她一样没睡的还有一个人,暮云也站在门外,趴在栏杆上,看着客栈一楼空荡荡、黑黢黢的大厅。 听到开门声,暮云扭头望去。 “李姑娘,你没睡?” “睡不着。” “还在生气?” 李凤岚气儿不打一处来:“你怎么知道我生气的?”本小姐就那么喜怒形于色吗? 暮云指了指她的额头,说:“皱纹都快出来了。” 虽然不是很在乎自己长什么样,但李凤岚还是用力抹了抹额头。 暮云笑着说:“只知道翡翠是争强好胜的性格,没想到你也是这样啊。” 李凤岚站在他身边,也看着一楼大厅,说:“有些东西输了赢了无所谓,但有些东西我不愿意输。” “你想找回场子。” “想。” “欲速则不达,不如静下心来。”彡彡訁凊 李凤岚转头看向暮云,岔开话题:“你老实告诉我,这段时间是晨雾不想出来,还是你故意压制他?” 暮云回答:“他不想出来,整个人好像不存在了一样。” 李凤岚说:“你告诉他,我不怪他。平常嬉皮笑脸的,没想到自尊心这么强。” 暮云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自尊心强。”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伤害了你。” 李凤岚心说:因为伤害了我而自责吗? 李凤岚撇了撇嘴说:“我不是小心眼儿的人,我……明白他的意思,迟早要面对的。” 暮云说:“我们两个对你的态度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他希望你强大一些吧。” “你呢?” “我说不上来,只是不太希望你勉强自己。你对我也是这样吧?” 李凤岚点头:“差不多吧。”所以把杀人的活留给晨雾。 他们两人对于自己说的话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是旁人看来就暧昧一些。终于,旁边屋子里的翡翠忍不住了……翡翠最近经常犯困,但是夜里又睡不好。俩人聊天的位置就在她房门外,从李凤岚推门出来她就醒了。本来无意听俩人聊天,但是这天越聊越离谱。 “哐当”一声,门开了,门里站着黑着脸的翡翠。 李凤岚问:“翡翠?你也睡不着啊。” 翡翠揪住李凤岚的后脖领子,一把将她扯进屋里,说:“你们两个不睡,别人还要睡呢!给我睡觉!” 看来琥珀确实不太适合当守卫,自己睡的比谁都香,李凤岚就算跑出去二里地她都醒不了。翡翠将李凤岚丢到自己床上,跟以往一样,强迫她闭嘴睡觉——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她怕李凤岚再跟暮云聊一会儿,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第九十四章 密谋 “哥,你没事了吧?”幽暗的密林中,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 少年捂着左胸的伤口,点头回答:“皮外伤,但是……那女子用剑气伤人,如果我没有及时护住心脉,估计已经死了。” 少女有些费解:“按师傅的话说,陈佻应该没这么厉害啊,她的传人怎么这么强?全程用剑气跟你过招,太夸张了吧?” 少年笑了笑:“哼,一时大意。虽说她没有用全力,我也没有。静儿,接下来不可像今天这样鲁莽了,得想好了再动手。” 少女点点头,深以为意:“那个李凤岚,轻功还不错,但是我赢她很轻松。我认为轻功这块儿,咱们没必要再跟她们纠缠了,已经赢了啊。” “不,师父说过,要赢就要赢的彻底……陈佻害的师父自囚三十年,不杀了他们,师父是解不开这个心结的。” “那……”少女有些为难,“哥,你有没有想过,杀了她们之后呢?” “杀了她们咱们就回大名府。” “不是,我是说,杀了她们,被她们的亲朋好友报复怎么办?我听人说,长风楼可是有很多高手的。” “江湖就是打打杀杀,怕死闯什么江湖?”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严厉,他换了个缓和的语气,“别怕,有什么事哥哥兜着。” 这时候,密林深处传来一个尖利沙哑的声音。 “你兜得住吗?” 这声音他们两人很熟悉,从小听到大的。 少年少女听到声音后,急忙拔出长剑,少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刘墩子!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嘿嘿,纪太行这个老不死的瞎了心,让你们这两个小王八蛋替他找回场子,笑死个人。我跟了你们一路你们都没发现,要杀你们我早就动手了。”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看戏了。” 少女恶狠狠地说:“刘墩子,以往在师父身边我俩还让你几分,现在师父不在,我们可没理由再让着你了!” “哎呦?”那人觉得这话很搞笑,“静静,你没搞清楚吧?是大师兄我看在纪太行的面子上才没动你们。你俩说话客气点儿,不然惹怒了师兄我……我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话果然有威慑力,兄妹二人知道他不是吹牛。 这时,突然有破空声传来,有什么东西急速飞向少年。少年眼疾手快,将那物件一把抄在手中。 那人大笑着说:“哈哈哈!别怪师兄不帮你们!”声音越传越远,想来是走远了。 少女问:“哥,刘墩子给的什么啊?” 少年看向自己手中,是一个油布包,半掌大小。将油布拆开,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两人天灵盖。少年急忙将油布包包好。 少女气愤地说:“哥!刘墩子也太下三滥了!我们要赢就要赢的堂堂正正!绝不用这种法子!” 少年叹了口气,点头说道:“咱们有信心赢,不会用的。不过还是带在身上吧,以防万一。” 少女认可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她不好意思的说:“哥……你饿不饿啊?我……饿了……” “哎呀,是我大意。只是这个时间点,咱们去哪吃东西?” 两人没有江湖经验,这一路走来也没遇到过什么麻烦,办事纯靠一腔热血,连随身带干粮这种习惯都没有。 … 晚上的月光还算明亮,唐百灵蹲在溪水边,将脸上的面具小心翼翼地揭下来。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连续戴面具长达一个月。面具覆盖下的皮肤已经起了红色的疹子,整张脸除了那几颗红点,过于白皙了,已经跟脖子成了两个颜色。 她静静地打量着水里的倒影,轻轻摸了摸了那几颗疹子,不痛不痒,问题不大。 唐百灵不算是个特别好看的女子——叔叔说过,练习伶人术,长的好看难看都不行。她又拿出那张面具看了看,有一说一,疤脸首领毁容以前那是真的漂亮。 叹息一声,匆匆忙忙地洗了脸,重新带好了面具。 身后的树林里,谭无双已经生好了篝火,将白天买来的干粮放在火上烤着。 由于这段时间疲于奔命,谭无双受了好多,原先圆滚滚的脸蛋也看出线条来了。对此谭无双没什么抱怨,这个小胖子就这点好,看似养尊处优,实际上吃得了苦。 唐百灵坐回篝火旁,谭无双将考好的肉干递给她,说:“吃点儿东西吧。” 她默默接过了肉干,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对于谭无双,唐百灵心里有些愧疚。虽说自己做的是杀手的勾当,但她并不是个坏人,仅仅为了吃饱饭而已。现在自己为了保住这条命,伪装成穆梓,试图使用长风楼的力量——她是这么打算的,可并没有想好具体步骤。这一个多月里,两个人没头苍蝇一样东躲西藏,让唐百灵心生疲倦,并且开始质疑自己。 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自己的伶人术很厉害,实在不行换个身份,隐藏几年,也能活的很好。为什么一定要利用长风楼报仇呢?她跟疤脸只见有那么大的恩怨吗? 随即一想,恩怨这事,不是她能决定的。 谭无双的想法很简单:穆梓姐姐是自己人,因为错误的怨恨心里走上了邪路,现在她认识到了错误,自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帮她。谷主说过,都是一家人,能帮就帮。 “穆姐姐,”谭无双小声问,“咱们就这么一直躲着吗?” 唐百灵回答:“我没有别的方法。” “要不咱们回洛阳?李凤岚他们在洛阳弄了个闲人堂,好多以前的门人都在。在那人多,还都是自己人,至少安全方面不用考虑。” 唐百灵心中苦涩,她何尝不知道这点?可是眼下有两个麻烦,一,虽说以后用得上长风楼,但是得保持距离,她也怕露馅。二,疤脸还在洛阳呢,自己回去不是找死嘛。x 她摇了摇头,轻声回答:“你也说了,你们那些门人心惊胆战的活了十八年,万不可再遇到什么麻烦了。” 谭无双又说:“那咱们去找李凤岚怎么样?她很聪明,身边又有翡翠跟琥珀,一定能保护咱们两个的。” 这就是唐百灵心中所想,上次疤脸跟李凤岚见面的时候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后来疤脸跟她讲过具体经过。两人说的不多,接触不深,跟李凤岚见面自己有把握伪装的很好。而且李凤岚身边有几个高手,防御住了好几次小筑的暗杀,甚至躲过了鸩和饕餮的联手。她一直在等谭无双主动提这一点。 唐百灵借坡下驴:“也好……不过,咱们怎么找到他们呢?” 谭无双犯了难。李凤岚现在的行踪虽然算不得隐蔽,可是他们二人没有什么情报手段,根本不知道李凤岚现在的位置。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 李凤岚有些闷闷不乐的,不高兴的原因大家也懂,因此没人说什么。 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走了大半天,白叔禹终于忍不住了。 “李凤岚,我有话要对你说。”白叔禹单刀直入,连个客套都没有。 李凤岚掀开车帘,问:“你要说啥?” “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容易受打击了?” 她这个毛病谁都看得出来,顺风顺水的时候鬼点子很多,一遇到挫折人就蔫儿了。 李凤岚放下车帘,继续沉默不语。在驾车的翡翠说:“不要说她了,这次跟以往不同。她轻功比我娘还厉害,在这事上输了,够她难过几天的了。” 李凤岚突然又掀起车帘,说:“你们想错了,我不是受打击。” 朱明玉问:“那是什么?” 李凤岚叹了口气说:“我就是有点儿不爽……原本我以为很多事情是我能掌控的,即便掌控不了,我擅长的领域我还是能说了算的,现在看来,不确定的东西太多了。” 这话白叔禹也深以为然,离家一段时间,也让这个自诩聪明人的大少爷涨了不少见识。看来这趟药仙谷之行,让他们都成长了。 暮云说:“你能这么想很好啊,我以为你是死要面子的类型。” 李凤岚有点儿怀念晨雾了,至少晨雾说这种话的时候确实是在嘲讽,而暮云不是,他是发自内心的的夸人。 一直没说话的琥珀突然对暮云说:“暮云,你不会夸人可以不夸的。” 第九十五章 藏身处 公输氏的手艺不是盖的,藏身点修的很好,若不是手上有地图,李凤岚自己都找不到。 对于花大价钱修藏身点这件事,李凤岚一点儿都不心疼。这趟远门让她明白一件事,有几处可以随时歇息又隐秘的地点太重要了。本以为几个月就能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谁知道几个月过去了,才开了个头。 徐州外的藏身点规模不小,修建在一个小山村不远处,办掩藏在山脉中,很隐蔽。进去以前再三确认没有人跟着。 虽说规模不小,但是住他们六个人还是有点儿挤了。 从外面看,就是个废弃的农家院,但是卧室的青砖床上有个密室入口。进了密室,沿着蜿蜒的暗道走上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见到一个不算大的“地宫”。地宫修了隐藏的水道与通风口,因此里面除了闷一些,其他的还好。 几个人点燃墙上预留的火把,将整个地宫照亮。 琥珀看了看四周,噘着嘴说:“小姐,这就是你花大价钱搞的藏身处啊。” 李凤岚点点头,说:“对啊。” 白叔禹有些哭笑不得:“倒是隐蔽,好在现在天气转凉,要是再热点儿,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 李凤岚说:“暂时藏身嘛,没那么多讲究。” 这种藏身地造价高,但不适合长时间使用,甚至不能多次使用,被人发现一次就废了。本来这次也没想来,但李凤岚实在是想验验货。嘴上说的没什么讲究,但李凤岚内心还是很不爽的——至少弄到地面上,这地方跟坐牢似的。 “竟然还有灶台,”不远处传来朱明玉的声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赶了两天的路,大家都有些乏了,简单吃过东西后,就各自休息了。一共四间屋子,三位姑娘从小一块儿长大,小时候也睡在一起,为了照顾三个大老爷们,仨姑娘就委屈点儿挤一块。 翡翠一边用湿毛巾擦脸一边问李凤岚:“接下来呢?” 李凤岚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石头天花板,没有回答。 翡翠似乎是猜到了李凤岚要做什么,说:“我建议还是先回洛阳,没几天路了,免得生什么差池。” 李凤岚却说:“有些麻烦早解决比较好。” “那两个人一看就没什么根基,他们找到咱们也就是出口气。忍一忍算了,以后你丢人的时候说不定还多呢。” 李凤岚猛地摇头:“不行,就这个不行。” “犟,”翡翠白了她一眼,“懒得劝你……那我陪你吧。” “不。”李凤岚又摇头。 翡翠皱起了眉头:“那让琥珀跟你一块儿吗?” “也不。” “你傻了啊?咱们这些人里,除了我跟琥珀,其他人打不过他们的。” “你不是说暮云还有很高的提升空间吗?” “那也不可能短短一个月就天翻地覆啊。” 李凤岚呆呆地说:“我相信他。” “现在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吗?” “哎呀,”李凤岚忽然变得不耐烦起来,“你越来越像周婶儿了啊,这么急着变成黄脸婆吗?” 翡翠转身掐住李凤岚的嘴,李凤岚直痛呼:“疼疼疼疼!松手啊!” 这时候,琥珀跑了进来,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琥珀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天还没塌,她就永远保持乐观。 “小姐!”她笑着说,“我刚才跟朱道长出去检查了一下,没有人偷偷跟着,很安全。今晚大家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其实李凤岚是安排朱明玉和暮云出去检查的,但是刚才琥珀突然跑出去了,她也没问琥珀干嘛去。 李凤岚和翡翠对视一眼,翡翠问琥珀:“琥珀,你主动跟朱道长出去的吗?” 琥珀摇了摇头,回答:“朱道长让我跟他去的啊。” 李凤岚撇了撇嘴,小声嘟囔:“这个朱明玉猴精猴精的。” 翡翠叹了口气,问琥珀:“如果有一天有人要你离开我们,你会不会离开?” 琥珀想也不想就摇头:“不会啊,为什么要离开你们?” 李凤岚问:“如果你喜欢这个人呢?” “那肯定不如喜欢你们啊。” 翡翠伸了个懒腰:“恩……我还挺感动。如果有一天你要跟别人在一起了,一定要长个心眼,尤其是那种长的漂亮的。” 琥珀想了想:“你们也很漂亮啊。” 李凤岚扶着额头说:“不是我们……是某个男的。” “谁啊?” “算了,不说了,睡觉。”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众人收拾行装继续赶路。 再有几天就要回到洛阳了,这不免让人内心放松。一行人一直走到暮色沉沉,李凤岚突然说:“前面不远就是虞城了,今晚咱们在那里过夜。” 朱明玉说:“也只能去那里了。” 李凤岚又说:“现在,咱们兵分两路,在虞城碰头就好了。” 白叔禹疑惑:“兵分两路?” 李凤岚点头:“对。” 白叔禹大为不解:这不是找死吗?把人员化整为零,这时候只要夜羽小筑或者别的什么势力在纠结人员来一下,势必会造成伤亡。刚想出口反对,谁知道一向稳重的翡翠突然说:“别劝她。” 白叔禹只好作罢,看来李凤岚早就打算好了。 李凤岚走出车厢,对众人说:“暮云,你跟我一起,你来驾车。剩下的各位,先去虞城等我们就好。” 交出缰绳前,翡翠忧心忡忡地问李凤岚:“真没问题吧?” 李凤岚自信的笑着:“没问题……翡翠,你不用太担心我。你要知道,咱们也是江湖的一部分,仇杀、找场子、人情、面子,这些事情我们也要面对的。” 翡翠叹了口气,说:“人家找场子,能隐忍二十年,你怎么忍了几天就忍不了了?” “本小姐最讨厌隔夜仇。” “你没问题,我相信,暮云呢?” 暮云有些愣神,问翡翠:“我有什么问题?” 翡翠懒得回答,她和琥珀跳上暮云的马,对李凤岚说:“那你自己小心吧。” … 暮云并不知道李凤岚要去做什么,除了翡翠,别人也没猜到她要做什么。白叔禹倒是很想教训一下李凤岚,前两天跟她推心置腹的谈天似乎全被她抛到脑后了。 马车缓慢地行使在林荫小道中,天很快就黑了,四周一片静谧,只能听到远方隐约传来的狼嚎声。 暮云终于忍不住了,他问:“李姑娘,咱们干嘛去?” 李凤岚笑着回答:“报仇啊。” “报仇?” 李凤岚从马车里走出来,坐在暮云身边。两人距离很近,这让暮云有些不自在。 李凤岚说:“暮云,我知道你这些日子有偷偷的练。” 暮云反问:“练什么?”话说完,他就明白了李凤岚的意思。 自从上次事件,暮云一直都很自责。虽然大家都把他和晨雾当成两个人看待,但是暮云没办法这么想。他内心很清楚,他们明明就是一个人。晨雾让李凤岚失手杀人,这事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他的自责也因于此,如果自己再厉害一些,如果自己狠心一些,那当时李凤岚就不会利用晨雾,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了。 暮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这一身功夫,但是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不一般。虽然不像琥珀那样,看一遍别人的招式就能完完整整的使用出来,但他对武功招式的拆解也是高于常人的。 那次在药仙谷,见识过翡翠和琥珀的仙子剑以后,暮云就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那是一种渴望,一种对强大力量的渴望。所以这段时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暮云就会偷偷练一练仙子剑,自然还达不到翡翠和琥珀的水平,可也足够让自己惊叹。 这套剑法,真是惊为天人。 暮云还在沉思着,李凤岚又笑着问:“练了多少?” 暮云摇头回答:“我也不太清楚,还每个人过招……呃……翡翠和琥珀知道吗?” “就是翡翠告诉我的啊。” “她不生气吗?” “为什么生气?” “这是偷师啊。” “放心吧,翡翠没那么小心眼。周婶儿以前说过,功夫招式这些东西,强者自取之,被人家偷了,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对了,翡翠让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啊?” “把剑给我。” 暮云拔出凤仪剑交给李凤岚,李凤岚站在马车上单手持剑,对暮云说:“看好了,这就是翡翠让我跟你说的事。” 李凤岚站在行驶的马车上,随手挽了个剑花,然后妆模作样地用了几招。这几招是翡翠教她的,教了好几次才让李凤岚记住。这几招是仙子剑的核心,理解了这几招才有希望学会整套剑法。李凤岚自然不懂其中奥妙,只是照瓢画葫芦罢了。 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暮云急忙扶住她的后腰。 李凤岚晃晃悠悠地把剑还给暮云,问:“看懂了吗?” 暮云捏着下巴,消化了半天,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李凤岚一脸欣慰:“看来你是懂了……那就好!” 李凤岚又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大声喊道:“出来吧!跟了一路了!” 第九十六章 再来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胆子倒是够肥的。” 一男一女两个已经站在了他们马车前面。 李凤岚看着那个一脸盛气凌人的女子,笑着说:“你们这么一直跟着,不就是为了找机会下手吗?怎么不光明正大的出来呢?我又不是什么卑鄙小人,不会乘人之危的。” 那男子冷冷地说:“你们这一行人里,剑法最高的应该是那个绿衣姑娘,怎么不带着她?嫌自己命长吗?” 李凤岚回答:“翡翠赢过你一次,懒得再跟你打了。恰巧,我们这位暮云公子需要找人练练手,你还不错,堪当此任。” 少女一脸不爽:“你装的很轻松嘛,好像上次赢得是你一样。” “我承认,上次是你赢了,不过嘛……算了,我不是喜欢找理由的人,再比过就好。” 李凤岚转过头,小声问暮云:“暮云,你……没问题吧?” 暮云笑了笑:“你信任我,那我就没有问题。” “好……别勉强自己,打不过就跑。” “恩。” 李凤岚看向少女,说:“够胆就追过来。” 说完,运起轻功,朝着远处飞去。少女没有耽搁,看了自己哥哥一眼,两人交换眼神,她就追了上去。 空地上只剩下暮云和那个少年。 那少年看了看暮云,抽出长剑,说:“你并非我们的目标……不过嘛,闲着也是闲着。” 暮云客气地说:“按照翡翠的说法,我是打不过你的,可我还是想试一试,看看毫无保留的我能打到什么程度。” “拔剑吧。” … 在少女看来,李凤岚的轻功水平跟上次没有任何区别,依然乏善可陈。但她隐约觉得李凤岚肯定还有什么后手。 果然,两人跑了不到三里地,李凤岚突然停下了。 少女也在她身后停下脚步,不屑地说:“怎么?放弃了?” 李凤岚转过身看着她,微微一笑,说:“能不能麻烦你把头扭过去?” “你要干嘛?” “别问,把头扭过去。” “你耍什么花招?不会是想逃吧?” “你自认轻功比我好,还怕我逃跑吗?我也不会武功,害怕我偷袭你不成……你把头扭过去,一会儿就好了。” 少女一想,也确实不怕她逃跑或者偷袭。索性把头扭到后面,不耐烦地说:“随你耍什么花招,快点儿。” 少女一转过头,李凤岚急忙掀开自己的裙子,露出了一条白花花的大腿。她的大腿上,靠近胯骨的地方似乎用白布绑着什么东西。李凤岚将白布解下,准确来说,白布做成了口袋状,里面装了几片薄而长的东西。 解完一条腿,刚把第二条条腿露出来,等的不耐烦的少女把头扭了回来。 “你快……恩?”少女看着李凤岚,表情疑惑,随即大笑,“我当是什么,原来是甲马!哈哈哈哈!你不会以为绑了几天甲马就能赢了我吧?临阵磨枪罢了。” 李凤岚急忙挡住自己的腿,气急败坏地说:“喂!你怎么扭过来了!把头扭回去!” “哼,”少女一脸不屑,“都是女人,怕什么?” 无奈,李凤岚只好在少女的目光下继续解开白布。彡彡訁凊 李凤岚习惯性地没有穿鞋,那条修长、白皙的玉腿不着寸缕,只有脚腕上用红绳绑着两颗黄铜铃铛。这腿……着实让少女有些嫉妒,同样是练轻功的,凭什么她的腿这么长?她的轻功还没自己好,凭什么腿型这么好看? 随着李凤岚解开白布,将那两条白布带拿在手里,李凤岚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少女问:“弄好了?” 李凤岚原地垫了垫脚尖,将手中的白口袋随手一丢。那东西似乎很重,掉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 少女不是很在乎,轻功是水磨工夫,不存在几天的时间内达成飞跃。 似乎是习惯了现在双腿的重量,李凤岚笑着说:“可以开始了……哦对了……谁说我是绑了几天的?” 少女的表情更加不屑了:“装神弄鬼,别浪费时间了!” 说完,向李凤岚冲去。李凤岚挑了挑眉毛,转身向远方飞去。 令少女惊讶的是:李凤岚的速度确实快了不少,看来这个甲马是起了作用的。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至多是让她的速度提高了一成,要赢她还是很轻松。 但是,半柱香后,少女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李凤岚提高的不近是速度,灵敏度和耐力似乎都有很大提升,想追上她竟然很不轻松。少女笑了笑,心说:这才有意思嘛。心里想着,不由地加快了速度。 这时候,跑在前面的李凤岚突然说:“你可能觉得赢我还是很轻松。” “难道不是吗?” “那个甲马,”李凤岚说,“从十二岁开始我就绑在腿上了,除了洗澡,基本不会取下来,睡觉的时候都带着。” 少女有些震惊,她很怀疑这话的真假。 俩人在树林中快速穿越,有时向两只猎豹急速略过地面,有时又像两只飞鸟,在枝头轻盈地飞跃。不过速度太快,外人看来,只能看到两个人影在树林中穿梭。 又半柱香,少女信了……她已经用极限速度跑了半柱香,可依然无法追上李凤岚。上一次,是她刻意跟李凤岚保持距离,这次,距离控制的权利交到了李凤岚的手上。更让少女绝望的是:李凤岚的所有动作都浑然天成,没有任何促狭感,她就好像是在风里长大的,每一束风都在帮她。有几次,李凤岚的身体更是反常识的飘起来,明明已经要落地,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她竟然又向上跃起两丈高——像是风把她吹起来的。 少女觉得自己的肺要炸了,她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高傲的性格不让她就这么认输,她咬紧了自己的银牙,原本就接近极限的速度再一次提升。 不过这次提升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她跑不动了,就算是毅力再高,她也跑不动了,双腿和内力都不允许。 少女不得不停下来,好在不像上次李凤岚那样在地上滚了好几米,她停的还算稳。只是停下来之后,双腿抖得厉害,根本站不住,肺部也有强烈的烧灼感传来。少女急速喘息着,喉咙发甜,快要累到吐血。 “跑不动了?”李凤岚讥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少女抬头望去,只见那个白衣赤脚的女子似闲庭信步般,踩着树枝一步步地“走”了下来。 李凤岚双手揣在袖子里,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她站在少女面前。那少女弯着腰,用力抬头看着她。 李凤岚居高临下地说:“你的轻功很不错了,翡翠和琥珀大概是赢不了你的,但跟我比还是差了太多。” “少、少得意,”少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你运气好罢了。” 李凤岚抬头看着天,若有所思地说:“周婶儿跟我说过,如果真心要赢一个人,那就彻底赢了他,不要给他留下任何念想。我那时候觉得周婶儿太残酷了,对人不留情面……现在想想,其实你师父也好,杨严雄也好,周婶儿是留了情面的,之所以留,是因为不想赢,或者说,懒得赢。如果真把他们当对手,周婶儿早就打的他们不敢报仇了。” “说什么大话?” “大话?嘿,”李凤岚面色不善地笑着,“拿别人的让步当自己的脸面,别给脸不要脸了……这次赢了你,你下次还会找上门来,我事情很多的,没时间陪你们玩。这样吧,我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做绝顶轻功,什么叫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好打消你的胜负欲。” 李凤岚说完,不等少女反应突然抽出了她手中长剑,少女一惊,说:“你……” “切,”李凤岚不屑地说,“怕什么?我不会武功,杀不了你,看好了。” 李凤岚单手持剑,背对少女,天上的月光洒下,给李凤岚镶了一层月白色光环。 她手掐剑诀,将长剑拉向身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将长剑猛地掷出,长剑顿时化作一条白虹,斜向上冲向天际。长剑脱手的一瞬间,李凤岚的身影如同湖面惊飞的鸿雁,倏地拔地而起,追向剑飞去的方向。她的速度太快,竟然快过了飞剑。一呼一吸间,李凤岚的身子已经到了飞剑上方。 然后,少女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一刻李凤岚和长剑似乎都静止了,李凤岚的千千秀足轻盈地探出衣裙,圆润地足尖轻轻地放在了剑脊上。似乎是踩到了坚实的地面,李凤岚整个人竟然在剑身上微微下蹲——那是起跳的姿势。 下一瞬,李凤岚单脚用力在剑脊上一点,已到达制高点的李凤岚再一次冲天而起。 那一瞬间,少女脑子里出现两个字:剑仙。 李凤岚宽大的白色衣裙在半空中如同一朵白牡丹凭空绽放,但仅仅绽放了一瞬间,她的身体就犹如白箭划破了整个夜空,向着远方刺去。 长剑落地,少女呆呆的看着空中李凤岚消失的地方……赢不了,怎么可能赢得了。 第九十七章 云雾剑 暮云觉得,这个仙子剑,太难了。 陈佻创立这套剑法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会流传下去,所以所有剑招都是根据自己的身体来的。那种女性的柔美与刁钻,是男人学不来的。翡翠他们小时候,跟陈佻一块儿学剑的不止翡翠和琥珀,谷里其他孩子只要想学,陈佻肯定会教。结果那些男孩子学了不到一个月就都放弃了,根本学不来。只有几个小女孩儿坚持到了最后,其中又以翡翠琥珀最为出众。 某种意义上来说,暮云也算是个天才,这套仙子剑他只是看翡翠琥珀两人用过几次,便能将那些常人不理解的剑招拆解个七七八八。但也仅限于拆解,真正上手的时候才知道难度。 暮云心里门儿清,这套剑法,他这辈子是发挥不出全部实力了。 即便如此,即便暮云只学了个皮毛,但是加上他强大的理解力,以及对天下武学近乎无赖的拆解力……那个少年,快被打吐了。 这不可能啊? 少年内心有些抓狂:他们这群人里,翡翠剑法最高,其次是琥珀,再然后是朱明玉。这个叫暮云的人他观察过,剑法也不错,但跟自己之间的差距很大的。怎么才过了几天,刚才李凤岚在马车上妆模作样的舞了几下,这小子就脱胎换骨了? 这人什么毛病? 暮云,很享受现在的感觉。眼前的少年是个很不错的对手,剑法强大,招招致命,太适合给自己练手了。一开始他还有些手忙脚乱,但是随着他对仙子剑的理解加深,打斗的过程中,他竟然在仙子剑的基础上创作了一套非常适合自己的剑法。 这少年反应过来了,合着这是把自己当磨刀石了? 可是现在发飙也没用,两百招以后,他对暮云就不存在任何优势了,几乎被压着他,而他作为磨刀石的作用,也到头了。 暮云知道,再跟少年缠斗下去,于自己的剑法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了,该赢了。 “就这样吧,”暮云一边打一边说,“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语气里带着他一贯的客气。跟他熟的人都知道,他没有要嘲讽谁,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再打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可是少年听来,这话就很刺耳了。 少年咬着牙说:“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不是装的,”暮云说,“高下已分……我……不是个滥杀的人,你我之间也没有仇怨。实际上你们跟李凤岚只见也没有仇怨,对吧?就这样吧,收手吧,如果还这么纠缠的话,我就只能下手杀了你了。但是,李凤岚不希望我杀人,可如果让她头疼的话,我就不得不……” “啰嗦!”少年大怒,剑法更没了章法。 暮云抽了个冷子,闪身躲过一剑,调转剑尖,用剑柄磕了一下少年的胸口。少年顿时岔气,人直接摔了出去,倒地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暮云看着少年,说:“你们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其实我也没多少。算了吧,有什么恩怨那也都是上一代的事了。你们这样一股脑的冲出来,很容易被人利用。接下来的江湖可能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别被卷入其中。跟你说个秘密,她们三个里只有翡翠还没见过血。我见到你身上包扎的伤口了,如果你的对手换成琥珀,你可能已经死了。我见过她杀人,这辈子是不想见第二次了。” 少年还是很不忿:“你一直这么啰嗦吗?” 暮云笑了,还剑入鞘:“那你该庆幸,现在跟你说话的是啰嗦的我。” 暮云不再废话,向他们的马车走去。彡彡訁凊 刚才这一幕早已被李凤岚看在眼中,她微笑的看着暮云的背影,忽然间觉得,暮云现在变的很可靠。 刚握住缰绳,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向自己走来,那是脸上挂着自信笑容的李凤岚。自从药仙谷以来,李凤岚还没这么笑过。 暮云问:“赢了?” 李凤岚笑着回答:“恩。” 说着,暮云向李凤岚伸出剑鞘,习惯性地拉她上车。李凤岚没有拒绝,握住了剑鞘。 在拉李凤岚上来的时候,暮云又皱起了眉头。 李凤岚问:“怎么了?” 暮云摇了摇头,说:“感觉……你轻了好多。” 李凤岚笑的更开心了:“瞎说,我一直都这么轻。” 李凤岚并没有进车厢,而是坐在暮云身边。暮云还是不太习惯跟她离这么近,可李凤岚好像是琥珀上身了,大大咧咧地说:“咱们回去吧。” 扬鞭起航,马车开始慢慢行进。 李凤岚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惊小怪地说:“哎呀,有问题。” 暮云问:“什么问题?” 李凤岚回答:“他们俩到底是谁?” 暮云想了想,也是,这俩人从几天前出现,到现在彻底败北,根本就没说自己叫啥,甚至也没说他们师傅叫啥。 暮云笑着说:“他们两个也是刚出江湖,不懂的自报家门。” 李凤岚深以为然:“就算找回场子了,咱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啊……麻烦死了。恭喜你啊暮云。” “恭喜我什么?” “神功初成啊,有时间得跟周婶儿说说,她现在有了个编外弟子了。” 暮云说:“实际上我这套剑法跟仙子剑没太大关系了,我改了很多地方。” “那你想好给剑法取什么名字吗?” “没有,你帮我想吧。” “恩……”李凤岚想了想,“云雾剑怎么样?缥缈,虚幻。” 暮云笑了笑,回答:“好。” 顺毛状态下的李凤岚给谁都能聊的很开心。暮云不是会聊天的类型,跟他说话的时候常常卡壳。可是现在李凤岚心情好,天南海北的找话题,暮云自从山崖下醒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聊的这么开心过。 … 穆梓觉得人手非常不够用,小筑派下来的任务根本无法完成。 谁都能看出来,人数本来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的,可她偏偏要分出一部分人去追杀自己的替身。不过也不是白追杀,穆梓是负了大价钱的,因此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书房中,穆梓看着手上的卷宗,一阵头疼,再这么下去,整个洛阳部分可能都要被叫回去挨骂了。昨天中午的时候庐州送了信过来,她一直没有时间拆开看。一方面是觉得内容会让自己心烦,另一方面嘛……其实穆梓一直都不太鸟庐州方面。 这下心头愈发混乱,倒是让她有了拆开信件看一看的欲望。 看完信,穆梓觉得更烦躁了。 信上说,已经派了鸩和饕餮过来,明天就会到。信是昨天送到的,所谓的明天就是今天。 穆梓一直都很不喜欢鸩,这个家伙老实来烦自己。 正想着,有人敲门。 穆梓问:“何人?” “首领,家里来人了。” 所谓家里,就是庐州方面。 “让他们等着!”穆梓语气不善。 “让人等着哪是待客之道?”门外响起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这个人的声音穆梓很熟悉,光是听到就让自己一阵反胃。 门被推开了,一个半张脸疤痕半张脸俊美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锦帽貂裘,打扮的颇为富贵。 “嗨呀呀,”鸩奸笑着说,“穆梓姐姐,何必这么拒人千里之外呢?” 穆梓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派你们来做什么?” 鸩给自己搬了把椅子,神秘兮兮地说:“何必这么急着知道?咱们这么长时间不见,不叙叙旧吗?”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嘿嘿,”鸩也不生气,指着自己半张脸说,“我们是如此相像,哪里没话说呢?” 穆梓不说话,冷冷地盯着鸩。她不喜欢被人提起伤疤,可偏偏这个鸩跟自己一样,也是毁了容。不过,不同的是:穆梓的伤疤是仇人造成的,而鸩,是自己毁掉的。 看着穆梓一脸严肃,鸩也不好调笑,只得一本正经地说:“北边的人到了,有人出了大价钱对付长风楼……该动手了。” 穆梓心头一凛,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对付长风楼,自然不是前段时间暧昧不清的暗杀,这一次……难道是要重复十九年前的事件,对整个闲人堂进行清算吗?残酷如穆梓,都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夜羽小筑不复从前,即便北边的人到了,也不太可能围剿整个闲人堂。何况洛阳地界上还有个白家。 鸩伸了个懒腰,说:“上次我们没能杀掉朝岚谷的李凤岚,大首领很生气。穆梓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视财如命,这一下扣了我这么多钱……心疼啊。” “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鸩摇了摇头,装作为难地说:“哎……弟弟我一时开不了口啊。” “有话直说。” “好!痛快……穆梓姐姐,你没有管理这方面的才能,容易意气用事。到达洛阳这段时间毫无建树……所以,大首领的意思是,让我接手,从现在开始,洛阳这边,我说了算。” 穆梓的嘴角有些不易察觉的抽动。她相信鸩的这句话,大首领一向如此,不给人留面子。 鸩接着说:“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把印信交出来吧。” 穆梓将印信拍在桌子上,一言不发。 鸩的眼神忽然变的冰冷起来。 “穆梓,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到底是谁毁了你这张脸?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毁掉我的东西。”说着,他突然伸出手,将整个手掌放在穆梓那半张完好的脸上。穆梓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自己的脊梁骨散开,身体变得僵硬,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鸩的表情已经从冰冷变成了愤怒,他一边亵玩着穆梓的脸蛋,一边恶狠狠地说:“该我毁掉的东西,却毁在了别人手里……”说着,手上的力道加重,穆梓感觉脸被捏的生疼,可是她不敢动。 鸩忽然松开了手,阴恻恻地笑着说:“你一定要把这半张脸保护好,等我找到了恢复你这张脸的方法,我会治好你,然后亲手毁掉。嘿嘿嘿……” 第九十八章 过往 几年前,青州。 大火已经烧了几个时辰了,起先还能听到家人、下人们的哀嚎声,现在只能听到木器被烧着的噼啪声。 一个木梁砸在了穆梓的后背,将她压在一片瓦砾下。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后背撕裂的疼痛让她不得不保持清醒。 那些人已经走了,甚至没有检查一下还有没有活口。 穆梓一直在期待有人来救他们,他们家离其他叔叔伯伯家不远,这么大的动静,该有人听到的。可惜,那些人好像聋了,没有听到刚才震天的喊杀声。她想要喊救命,但是身上压着重物,根本无法开口。 火越来越大,渐渐的,炙热的火舌已经能舔舐到她。 “啊……”穆梓低声呻.吟着,即便是皮肤被烧灼,她也无法大声呼喊。脸部从疼痛变成了麻木,皮肤下的油脂被烧的爆裂开来。 房梁也开始燃烧了,背部的灼痛感开始在全身蔓延。 穆梓绝望了,即便是现在被人救起,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不再让她有活下去的欲望。 老天爷看不下去了,闷雷作响,大雨倾盆而下。 身上的火焰被雨水浇灭,她再也忍受不了疼痛,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确切地说,是疼醒的。左脸和后背的疼痛让她如同置身地狱。 她趴在一张肮脏的床上,左边的眼睛无法睁开,右眼也很模糊。她想要坐起来,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醒了。”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她看向那个方向,似乎有个身穿月白衣服的人坐在那里。那个人向自己走来,他有一张俊美异常的脸。 他冷冷地盯着暮云,额头上的青筋渐渐暴了起来。 “我问你,”那人说,“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穆梓心中一阵感激,这个人虽然不认识,但是能救了自己,如同再造之恩。 可惜穆梓也不知道他们的仇家是谁,她只能用尽力气摇着头。 那个人突然蹲下身,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强迫她的脖子向上仰,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大声咆哮着:“到底是谁?!这张脸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我找了你十年!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到底是谁?!” 穆梓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很怕,这个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暴走了? 那个男人忽然抱住了她的脑袋,衣服刺的她的伤口生疼,那人用力地抱着,痛哭流涕。 这人,是个疯子吧? 忽然间,那个人又一把推开穆梓,失控般的怒吼:“不!你不是!你不是!” 刚才那人搂着她的时候,血肉和衣服粘到了一块儿,随着那人推开她的脑袋,一大片坏死的皮肉连着衣服被扯了下来。 “啊!”穆梓撕心裂肺地哭喊,眼泪混合着血水流了出来。 破败的小屋中,男人神经质的吼叫声和穆梓的惨叫声交融在一起,在荒野里久久地回荡着。 … 之后的几天,男人一直在“照顾”穆梓。所谓照顾,不过是帮她换药、喂她吃饭而已,动作极其粗暴。有时候男人会无端生气,会揪着穆梓的头发打骂。每到这种时候,穆梓除了哭,没有别的办法。 出这事之前,她是青州花月影,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家里的门槛都快被求亲的人踩烂了。可是自己满门被屠戮的时候,竟然没有人帮忙。那些平日里看似亲近的自家人把她丢在碎瓦砾中,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烧的不成人形。 在她醒来的第二天,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面镜子。他把镜子摆在穆梓的窗前,强迫她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肉体的疼痛对她而言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心灵上的折磨让她一度疯掉。尤其是每次看到镜子里的人,她都会崩溃的大喊大叫。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爹爹和妈妈又做错了什么? 穆梓想不明白。 至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穆梓更加想不明白,她也不敢问。 穆梓忍受着屈辱与疼痛,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多长时间。身上的衣服早就被男人扯碎了,这几天只有下半身盖了一条破毯子。每次帮她涂抹药膏的时候,那个男人都只是把药膏胡乱的洒在她的后背,然后用手掌随意摩挲几下。这不过是加重了她的疼痛而已。 每天抹药,对穆梓来说都是一次煎熬。 “你很痛?”抹完药后,男人坐在她面前,冷冷地问。 穆梓用力抬头看着他,眼角有泪水,她绝望地问:“你到底……是不是要救我?” “救你?”男人笑了,“我为什么要救你?你这个鬼样子值得我救吗?!” 这句话又让喜怒无常的男人愤怒了,他再次揪起穆梓的头发,将镜子抵在她的面前,大声吼着:“你看看你!已经成了什么鬼样子?!你配被我救吗?!你配吗?!” 穆梓又哭了,每次哭都会觉得自己没用,像个废物一样,除了哭毫无办法。 看着紧闭双眼,泪流不止的穆梓,男人忽然停下了手中粗暴的动作。他慌乱地帮穆梓擦着眼泪,自责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样的喜怒无常让穆梓更加害怕,哭的更委屈了。 男人愈发慌乱,甚至也跟着哭了起来:“对不起啊!你不要哭了啊!你还要我怎么样啊?我也没有办法啊!我控制不住自己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男人跑去了一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他把刀刃放到自己的左脸上,脸上挂着狂热的表情:“你看这样好不好?” 说着,刀尖刺下,他剥掉了自己半张面皮。 这骇人的一幕再一次摧毁了穆梓的心灵,她发了疯的尖叫着。男人则一边撕扯自己的脸皮,一边狂笑着。 之后的穆梓忽然间不再哀嚎了,整个人从那天开始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男人给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给她穿什么,她就穿什么。不会感到疼痛,心灵上也不再有波澜。 男人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杀了很多人。整整半年,穆梓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似乎游离于天外,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男人会羞辱她、打骂她,心情好的时候会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和胭脂水粉,但唯独不会侵犯她。穆梓对于男人而言,似乎是代表了什么。穆梓不曾问过,男人也不曾说过。 直到某一天,穆梓突然对男人说:“我要走了。” 男人抬起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问:“你要去哪?” “我要去报仇。” “你走得了吗?” 男人的武功很好,穆梓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她对男人笑了笑,说:“你怕我死的,对不对?”x 这句话似乎震慑到了男人,竟然真的就这样放走了她。 再然后,江湖传闻,曾经的青州花月影没死。她被毁了容,变的沉默寡言,只身行走江湖,很少与人接触。那些曾经参与屠戮青州穆家的人一个个的都死了,只是没人知道是谁下的手,手段残忍,残忍的骇人听闻。 那镜中的半张脸,以及男人剥下面皮的一幕再一次闯入穆梓的睡梦中。 好几年了,每过一段时间她都会做到这个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惨死的爹娘都不会再出现在梦中,而男人那乖戾的笑容还是会出现。 穆梓睁开了眼,呆呆地望着屋顶。 这几年何尝不像一场噩梦,一场永远也醒不了的噩梦。她心里很明白,杀自己的爷爷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活下去的目标,上次见过面以后,她已经没有什么恨了。可是她又不想死,也不想让自己舒服。每年都会疼痛的伤口其实早已找到了治疗药方,为了还让自己觉得活着,为了还能感受疼痛,才没有治疗也没有死。 穆梓也想过,把活下去的目标定成:杀了鸩。 她不敢,她很怕、很烦、很嫌弃鸩,这个神经病一般喜怒无常的男人。下手的机会有很多,每次临门一脚都会选择放弃。 穆梓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是话说回来,如今的自己,还有变好的可能吗? 如果上次在朝岚谷,选择在那里住下,之后的人生会不会变好?爷爷肯定不会在乎她加入夜羽小筑后的所作所为的。 虽然内心有这样的想法,但穆梓早已早已把自己打入尘埃,永世不得超脱。 … 穆梓房间外的屋顶上,两个身影端坐着。一个佝偻,一个腰背笔直。 “嘿嘿嘿,”佝偻的男人发出生锈铁器摩擦的嗓音,“这小娃到底跟你什么关系?怎么这么在乎?” 鸩笑了笑,那张疤脸显得异常阴森:“她是我的挚爱,我的仇人,这辈子都要跟我纠缠的人。” “你的过往我没兴趣知道,但是老家伙我挺喜欢你小子……世道如炼狱,干嘛装成正人君子?鬼,才是这个世道的活物。你小子,比我还像鬼。” “她不像,”鸩轻声说,“这就让我很恼火,为什么不像呢?还是说……非要装个人样出来?” “哈哈哈,”秃鹫奸笑般的笑声划破夜空,“小子,你这话说的,很像个人啊。” 第九十九章 毒 陈玲儿盯着手上的简报,眉头紧锁。莲容在一旁端茶倒水,注意到了陈玲儿的表情,她笑着问:“玲儿姑娘,怎么了?” 陈玲儿抬起头,对莲容说:“快去请大小姐和二公子!” 陈玲儿从来没有用这样焦急的语气说过话,莲容不敢怠慢,急忙去请白雪言和白仲炼。 不多时,姐弟二人到来。 白仲炼问:“玲儿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陈玲儿将简报交于白仲炼,说:“一弓门,几个月前突然南下,具体数量还不知晓。” 白雪言问:“一弓门?这门派沉寂多年,此次出来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吗?” 陈玲儿点了点头:“早些时候,有个神秘人去了一弓门,之后他们就开始动身了。如果我时间算的准,快到洛阳了。” 白雪言语气凝重地说:“洛阳……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啊。” 白仲炼想了想,说:“一弓门如果说对中原武林还有什么念想的话,那大概只有振兴唐门这一条了。可是这跟咱们没什么关系……莫非,是有人答应了一弓门什么愿望吗?” “没错,”陈玲儿说,“他们这些人精通暗杀,如果跟夜羽小筑或者当年的幕后黑手联手,这对咱们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不可不防。” 白雪言深以为然,对莲容说道:“莲容,去跟秦老说,让各地的好手们暂且回来,重点在白家还有……闲人堂周围布防。在找个人去通知闲人堂,让他们做好准备。” “是,大小姐。”说完,莲容就退出了屋子。 陈玲儿从案头拿起一张纸,对姐弟二人说:“还有一件事。” “你说。” “前些日子三公子派人送回来的图,已经知道是什么内容了。” 那张纸上赫然就是李凤岚在双杨镇和十里山找到的地图与红点。 陈玲儿指着纸上的红点说:“通过跟滁州白家沟通,我可以确认,这些点位,是夜羽小筑的驻地。” 这个消息让姐弟二人心头一震,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白雪言问:“洛阳夜羽小筑什么动向?” 陈玲儿回答:“目前已经有三个首领了。” 白雪言捏着下巴想了想,问:“伯驹呢?” 白仲炼回答:“大哥闭关好几天了。” “让他提前出来,现在叔禹在什么位置?” “再有几天就回洛阳了。” “伯驹脚程快,让他马不停蹄的去通知叔禹他们,尽早赶回来……搞不好,要有一场大战。” … 蒋敬歌感觉自己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屈辱,连败两次。第一次可以说是自己大意,但是第二次甚至都不是跟陈佻的传人做对手。自家妹妹蒋敬静更是在轻功上被人碾压,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兄妹二人这几天过的很郁闷,感觉人生已经失去了方向。 两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官道上,他们只是向北走,但心里并不清楚具体要去往何方。 “哥……”终于,忍受不了沉默的蒋敬静开口了,“咱们要干嘛去?” 蒋敬歌看了看妹妹,摇着头说:“咱们回去吧。” “就这么回去了,怎么面对师父啊?” 蒋敬歌摇了摇头回答:“我不知道。” 蒋敬静忽然一跺脚,气鼓鼓地说:“我不回去!” 蒋敬歌倒还心平气和:“可是不回去,咱们还能去哪呢?” 天大地大,无处安家。 蒋敬静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哥……我们不一定非要赢了他们的,对不对?” 兄妹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蒋敬歌自然听出了妹妹这话的意思,他猛地摇了摇头:“不,静儿,这样……不好……” “那你为什么还留着那瓶药?” “当初你也说要赢就赢的堂堂正正。” “哥!我不想回去!”蒋敬静忽然大声说,“我才十七岁!我不要回到那个没意思的地方!我想向那些侠客们一样闯荡江湖!我不要烂死在那个地方!” 妹妹一向乖巧,但蒋敬歌知道,所谓的乖巧只是为了讨好师傅。她是一只候鸟,自由才是她所向往的。不过蒋敬歌想不通,反正都已经出来了,回不回去他们两人说了算,赢不赢李凤岚他们,或者杀不杀的了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似乎成了蒋敬静的心魔,拦住她自由的有两道坎,一道是师傅,一道是李凤岚。 既然赢不了,那就让她死好了。 蒋敬歌苦笑一声,点头说:“好……静儿,我有个问题问你。” “你问。” “你想要的自由是自己一个人想去哪就去哪吗?” 蒋敬静低头想了想,说:“不止如此,哥,我有很多事想要做。” “好……谁让你是我妹妹。” … 白叔禹估计,再有三天他们就能回到洛阳了。 对于李凤岚他们来说,洛阳并不算家,但是自从修缮了闲人堂后,李凤岚开始把那里当家了。这次离家几个月,想要回归闲人堂的感情甚至高于朝岚谷。 暮云将马车停入这家官道旁客栈的后院,卸了马鞍,娴熟的饮马、喂草料。一旁的李凤岚趴在马厩的栏杆上,盯着暮云搅拌草料的手。x 暮云注意到了李凤岚的目光,抬头问:“看我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监工呢。” 李凤岚说:“我在想,你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说服自己什么?” “说服自己做这些事情啊,一开始的时候是朱道长负责照顾马匹吧?后来你就接手了,也没想过跟谁换一换。” 暮云笑着,拿起刷子给马匹刷毛,一边刷一边说:“主要是给自己找个活干,跟你们在一块儿的时候脑子里不用想什么东西,什么也不干就太无聊了。” “你觉得什么是不无聊?” 李凤岚没指望暮云能给个像样的回答,谁知道暮云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他想了半天,回答:“每天有事做,心里又牵挂的人,也被别人牵挂……就不无聊了吧。” 虽然是认真思考过的答案,但并不能让李凤岚信服,她撇了撇嘴说:“你一天天暮气沉沉的,怪不得晨雾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暮云笑着,没有回话。 李凤岚问:“等你恢复记忆了,那时候我们该叫你什么啊?” “你们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暮云说,“名字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个代号。” “……你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展现的很豁达。” 在李凤岚的心目中,她不愿意相信暮云就是夜羽小筑的司夜。他们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对晨雾和暮云有一定的了解。暮云不必多说,老好人一个。晨雾虽然坏,但却是那种贱兮兮的坏,如果不是李凤岚点头,他也不敢随意杀人。不管是晨雾一开始说的“坏的成分要高于好”,还是后来两人表现出来的性格,俩人中和一下,最多也就是个爱说俏皮话的好人,根本就不像个杀手。 但是,心中想的再好,李凤岚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真是那个司夜该咋办? 有这打算,但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大家这段时间出生入死的,总不能知道他的身份之后直接给杀了吧? 李凤岚在胡思乱想着。 在暮云看来,虽然李凤岚有心机,可大部分时候情绪是流于表面的,比如现在,他明显能看出来李凤岚内心在挣扎。 于是他笑着问:“李姑娘,想什么呢?” 听到“李姑娘”三个字,李凤来不由得生气,没好气地说:“本姑娘什么也没想,用不着你操心。” 说完,自顾自的走了。 暮云一头雾水:我这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这段时间一行人风餐露宿,从滁州出来以后就没怎么吃过像样的饭菜,现在快到洛阳,连一向谨慎的朱明玉都有些放松。 晚上,趁着客栈没什么客人,他们店家在大堂里拼了两张桌子,点了一桌子珍馐,好好犒劳一下各自的五脏庙。 对于这一桌子的美味,翡翠没什么兴趣。她这几天没什么胃口,只是很想喝鱼汤。于是李凤岚便为她点了一道鱼汤。琥珀大快朵颐,一向注意形象的白叔禹都敞开了吃,只有翡翠一个人守着鱼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白叔禹见状,问翡翠:“翡翠,你很喜欢喝鱼汤啊?” 翡翠似乎也没有说话的兴趣,只是点了点头。 李凤岚说:“翡翠从小就喜欢鱼的,我们小时候经常下河抓鱼,抓上来的都被她吃了。” 翡翠白了李凤岚一眼,说:“都是我自己抓的,你什么时候抓到过?” 琥珀举手,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我、我!” 在滁州的时候,白叔禹隐约猜到了白霜儿的用意,起先他还不太相信,但是来往过几次后他确信了——白霜儿是想撮合他和翡翠。这让白叔禹头疼不已,人翡翠确实不错,但是她那个性格,高岭百花一样的,认识这么长时间都没正眼看过自己,还撮合,不让人讨厌就算不错了。 药仙谷比试后,好事之人排出来的榜单他也看了。当然,他的关注点更男人一些,他着重看了看“江湖十美”。意外的是,他认识的几位江湖红颜竟然都没有上榜,更意外的是,翡翠和琥珀竟然上榜了。倒不是对两位少女的美貌有什么偏见,他仅仅是想不通:这帮人只见了她们两个一眼,就能硬排上榜单,男人真是单纯。 想到这里,白叔禹偷偷看了一眼翡翠。这几天的翡翠有些不同,胭脂口红比以往要深。看起来更冷艳了。 正想着,忽然发现翡翠开始流鼻血了。 于是他急忙提醒:“翡翠,你流鼻血了。” 翡翠有些意外,放下碗筷,摸了摸自己的鼻孔,果然有血流出。白叔禹急忙拿出了自己的手巾递给翡翠,但翡翠似乎并不慌张,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偶尔会流鼻血,不用慌张。” 这更让白叔禹想不通了,她体格那么好,怎么会偶尔流鼻血的? 看出了白叔禹的疑惑,李凤岚给了他一肘子,没好气的说:“不该问的别问……翡翠,用我的方巾……翡翠!” 李凤岚突然提高了声调,正在吃饭的其他人都看向她和翡翠。 只见翡翠正捏着自己的鼻孔,但是眼角和耳朵里都有血珠渗出! 可翡翠并未察觉异常,她疑惑地看向李凤岚,问:“怎么……”话还没有说完,翡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胸口开始剧痛。随着她一只手捂住心口,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随即,眼睛、耳朵、鼻孔,鲜血开始大量涌出。 第一百章 脱险 一瞬间的慌张后,李凤岚突然冷静下来,她搂住摇摇欲坠的翡翠,大声说道:“朱道长!帮翡翠看一下!” 这群人中,只有朱明玉懂医术,他越至两人身边,一边伸手为翡翠把脉,一边说:“琥珀!帮翡翠护住心脉!” 李凤岚扭头看向暮云,说:“暮云!控制住这间客栈!谁也不准动!把店小二和后厨抓过来!桌上的饭菜谁也不要动!” 暮云听罢,已经飞身前往后厨。这家客栈算上掌柜子一共五人,不多时就都被暮云揪过来了。 掌柜子还算见过市面,面对眼前这伙突然暴起的江湖人,表现的很镇定。 “各位客爷,怎么了这是?” 李凤岚大声问:“是不是你们下了毒!” 看见了李凤岚怀里正七窍流血的翡翠,掌柜子也慌了神:“不、不能啊!咱们做的是正经生意!” 李凤岚知道,这家店不是黑店,店里的伙计也没有懂江湖的。 她又问:“都谁进过后厨?!” 厨师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姑奶奶、就、就我一人在后厨啊!天地良心啊!” 朱明玉还在为翡翠把脉,他冷静地说:“应该是高手下毒,不是他们。” 李凤岚急切地问:“翡翠怎么样了?” 朱明玉无奈地摇了摇头,琥珀哭着说:“小姐,翡翠姐她……她心脉越来越弱了。” 李凤岚内心焦急起来,但依然强迫自己镇定:“琥珀,别说话,专心护住翡翠心脉……这桌菜刚上来……是鱼汤!其他菜咱们都吃了,唯独没有碰鱼汤!只有翡翠在喝!鱼汤上来不久!下毒的人应该还未走远!” 怀里的翡翠还在不断吐血,李凤岚半个身子都被翡翠的血染红了。 一直没说话的白叔禹突然说:“别追,肯定有后手的。朱道长,封住她的谭中穴。” 朱明玉猛地抬头,说:“她这一身功夫……” “命要紧!” 朱明玉一咬牙,伸手就要点翡翠的谭中穴。 这时,客栈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带着斗笠,面罩纱巾的女人站在门外。 此刻情况紧急,没人注意到门口的女人。 看着朱明玉就要点中翡翠的谭中穴,那女人突然开口:“住手。” 众人向门口望去。李凤岚在听到女人的声音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这个声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女人款款走向他们,暮云和白叔禹急忙挡住女人的去路。 李凤岚突然说:“让她过来吧。” 暮云和白叔禹只好让开。 那女人走到李凤岚和翡翠面前,蹲下身。在她蹲下来的时候,李凤岚突然觉得很奇怪,心中诧异:虽然只见了一面……眼前这女子,似乎……不是李凤瑶啊。 那女子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木盒,不急不缓地打开,木盒中放着各种型号的银针。她对李凤岚说:“把她放平。” 李凤岚照做,女子摸了摸翡翠的额头,然后开始针灸。随着银针一根根刺入翡翠的穴道,原先还在抽搐吐血的翡翠逐渐平稳下来,眼睛和鼻孔也不再渗血。二十四根银针刺入,女子缓缓的出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看着似乎陷入熟睡的翡翠,李凤岚也松了口气,问那女子:“多谢前辈……不知前辈是?” 女子微笑着摘下脸上的面纱,是个挺漂亮的女人,不过眼角的皱纹还是暴露了她的年纪。 她并未直接回答李凤岚,而是用摘下的丝巾仔细的擦拭着翡翠脸上的血,柔声细语地说:“晚来一步,就回天乏术了……虽然不知道长风大哥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算了,我一向不喜欢动脑子。丫头,你就是李凤岚吧?” 李凤岚急忙回答:“是的,我就是李凤岚。” 女人冲李凤岚笑了笑,亲昵的摸了一下她的头顶,这让李凤岚有些不知所措。 “凤岚,你该叫我阿姨的。” 李凤岚突然睁大了眼睛,问:“你是李雨灼?!啊……不,雨灼阿姨?” 李雨灼点了点头,随即吩咐暮云和白叔禹:“你们两个,抬她回房间,注意点别碰到身上的针。” 暮云和白叔禹小心翼翼地抬起翡翠,将她抬回房间。 房间里,李凤岚焦急地问:“雨灼阿姨,翡翠她……” 李雨灼在为翡翠把脉,她柔声回答:“命捡回来了。她内力那么高深,无碍的。”说着,转头看向白叔禹,笑着说:“你比凤岚还要冷静一些,也比她更果断啊。” 白叔禹急忙抱拳说道:“雨灼……姑姑,过奖了。” 想当年白叔禹他爹白若云名义上是李雨灼的义兄,喊姑姑是应该的。但尴尬的是,俩人之间还有一段不太能说出口的过往。 李雨灼说:“不过嘛,翡翠丫头的内力那么高,小道长恐怕封不了她的穴道。” 朱明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当时也是着急。” 李凤岚突然说:“暮云,你去跟掌柜的道个歉,是我错怪他们了……对了,你去外面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暮云点了点头,出了屋子。李凤岚问李雨灼:“雨灼阿姨,翡翠中的是什么毒?” 李雨灼回答:“断肠散,此毒过于狠辣。不过这种毒需要直接入口才能有最大毒性,下毒的人应该是把毒撒入了那碗鱼汤中,毒性稍弱。如若不然,我也救不回她。好了,翡翠需要休息,留下一个人照顾她就行。” 李凤岚吩咐琥珀:“琥珀,你留下来照顾翡翠。” “哦。”琥珀懵懵地点了点头,从李雨灼出现到现在,琥珀还在状况外。 出了屋子,李凤岚又安排白叔禹跟朱明玉在客栈外守着,先手下毒,保不齐还有后手,得最好准备。 翡翠的门外,只剩下了李凤岚和李雨灼。 李凤岚看向李雨灼,不好意思地说:“雨灼阿姨,您来的匆忙,还没好好跟您问候。” 李雨灼非常平易近人,她笑着说:“什么问候不问候的,你长这么大,我都没有去看过你,是姨姨不好。” 李凤岚问:“您说笑了,这些年,您一直是一个人吗?” 李雨灼点了点头,回答:“隐姓埋名,四处漂泊。” “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从你们去了药仙谷,我就在找你们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也算是造化,正好让我碰到这一出。” 两个人还在翡翠房间门口站着,这不是待客之道,李凤岚赶紧说:“雨灼阿姨,你吃过饭没有。” 李雨灼回答:“我很少吃晚饭的,老的快,还容易长皱纹。” 这让李凤岚有些汗颜,她和琥珀夜宵就没有断过,基本都是吃了就睡。 李凤岚只好说:“阿姨,来我房间吧,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站着。” 翡翠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是这两天估计是睁不开眼了,即便是醒来了,最近几个月也不太可能活蹦乱跳了。在治疗翡翠的过程中,李雨灼下了大力气才保住她那一身修为。否则的话,这个新晋小宗师武道就被打折了。 暮云出去追了半宿,一无所获。白叔禹和朱明玉守了半宿,客栈外静悄悄的,实在是不像有伏兵的样子,便也回去睡觉了。李凤岚陪着李雨灼在房内促膝长谈,夜深后李雨灼干脆住在了李凤岚屋子里。 对于自己的这个外甥女,李雨灼表现的很亲昵。她漂泊了十九年,家人只剩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十九年没有见过面。李雨灼坦然,她和李凤瑶关系并不好,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李凤岚好。 “你娘从小就争强好胜,做什么事都过分认真,”李雨灼轻轻揉着李凤岚的头发,轻声讲着以前的事情,“我小时候可没少跟你娘打架。” 李凤岚纳闷:“可是我听说……姨是成年后才回归李家的啊。” 李雨灼摇了摇头:“骗外人的,我从小就在李家长大,不过,你姥爷不认我罢了。” 李凤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争强好胜啊……跟翡翠很像啊。” 李雨灼问:“翡翠这个丫头也是这样吗?” 李凤岚回答:“打水仗她都要赢,小时候我也没少跟她打架。” 李雨灼笑着问:“那你打赢过没有?” “姨,你这话说的,好像认定我会输一样。” “哦?那是你经常赢喽?” “……没有,没赢过,翡翠打人可疼了。她学了武功后我就更打不过她了。” “你好像……没问过我什么问题啊,一直是我在讲你娘的事,你很不关心的样子。” 李凤岚摇着头说:“我不关心,我也不想知道。” “哎,”李雨灼叹了口气,“按理来说,这话不该我来讲……你娘是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她终归是你娘,不会害你。” “我只是觉得别扭,生分。我从小就幻想跟自己的亲生父母见面会是什么样子,抱头痛哭什么的,可是见到她的时候……我有些讨厌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讨厌。” “你怪她从小就不要你是吗?” “不是,我理解她为什么不养我……我说不上来……” 李雨灼温柔地笑了笑:“跟我见面都比跟她见面亲切是吗?” “是。” 李雨灼的笑容突然开朗起来:“没关系,讨厌她也正常。你娘不光争强好胜,还爱吃醋,小心眼,善妒。” 李凤岚有些诧异,说:“姨,你不希望我跟她亲啊?” “不希望,”李雨灼摇头,“我是你姨娘,算是半个娘。你要是真不喜欢她,把我当娘就好了。我小时候也想过跟谁成亲,然后生几个孩子。但是一来二去耽误了。” 第一百零一章 关于追男人这件事 李雨灼的话虽然是在开玩笑,但让李凤岚内心一阵温暖,她也笑着说:“好啊,姨娘,以后我孝敬你。” 李雨灼微笑着,没有说话。 李凤岚突然问:“我爹呢?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恩,我想想啊,”李雨灼思索一会儿,“你爹是个木头疙瘩。” “啊?” 李雨灼凑近李凤岚的耳朵,小声说:“就跟你身边的那个暮云一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李凤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好人喽?” “外表老实,内里蔫儿坏蔫儿坏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你娘治的服服帖帖的。” “哦?”这话让李凤岚很意外,“还有人能治住她啊?” 李雨灼点点头:“这世上,如果问你娘还听谁的话,那就只有你爹和长风大哥了。” “老莫?” “恩,长风大哥是个很正直的人,我们都听他的。” 提到莫长风,李凤岚就想到了白若云,她小心翼翼地问:“姨娘……听说,你跟白若云……” 李雨灼弹了一下李凤岚的额头,笑着说:“陈年往事了,我也懒得再想……可惜了啊。” “什么可惜了?” 李雨灼摸了摸眼角的皱纹:“可惜了我的年华,总以为只要等,就能等到什么的……凤岚,千万不可以学姨娘,有喜欢的人就一定要握在手中。” 李凤岚又问:“那如果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或者……已经成亲了呢?” “傻丫头,你不会抢吗?” 李凤岚仔细想了想,苦着脸说:“我总感觉抢别人的东西不好,再说了,也不好抢啊。” “你这么漂亮,有什么不好抢的?而且你跟你娘一样,鬼精鬼精的,什么样的男人抢不到手?那个暮云很听你的话啊,抢都不用抢。” 李凤岚笑着摆摆手:“姨娘不要乱说,我对暮云没那个意思。” “可是他对你有意思啊。” 李凤岚忽然想到了那天跟翡翠的聊天,翡翠也说暮云对自己有意思。不会是真的有意思吧? 李雨灼又说:“免费送上门的更要把握住,即便自己不喜欢也不要拱手送人。钓住他,让他离不开你。偶尔冷落他几天,让他去胡思乱想,让他着急,不要怕他不高兴,他但凡甩个脸色,你冲他一笑就什么都有了。男人就是这样的,越是若即若离,就越是离不开。” 李凤岚问:“那……如果有两个人喜欢你呢?” “让他们去争、去抢。不要一碗水端平,哪个最乖,就对哪个多笑两下。” “为什么?” “越乖的人越容易放弃,也越容易死心。但是那种没事给你找麻烦,喜欢惹你生气的不同,他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怎么作践他他都会围着你。” 李凤岚脸一红,扭捏着说:“姨娘……你都教的我啥啊……” 李雨灼神秘一笑:“都是跟你娘学的,可惜她空有一身玩弄男人的本事,但一辈子被你爹套牢了,根本无从施展。” 李凤岚坏坏地问:“那你没对白若云用过吗?” 李雨灼笑的很魅惑,说:“如果没用过……为什么白若云到死都没有忘了我呢?” 李凤岚觉得,自己的这个姨娘……太可怕了,但是教的东西真有用。 … 夜里李雨灼又去看了翡翠几次,翡翠睡的很稳,身体烧了一会儿,除此之外一切安好。 第二日一早,按照李雨灼的建议,让他们尽快回洛阳,路上颠簸,对翡翠的康复没有帮助,还叮嘱李凤岚,最近几个月让翡翠安养,别出去到处跑了。 “姨娘,”李凤岚问,“你这么说……是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李雨灼摇了摇头,回答:“我一个人惯了,这次来就是看看你们。不必担心我,如果我不愿意,这个江湖没人能奈何我。” 见劝不动李雨灼,李凤岚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小声说:“姨娘,如果你有困难,一定要想办法联系我。” “恩,”李雨灼和蔼地笑了笑,“一定的。” 作别李雨灼,一行人继续上路,不过这次他们加快了脚步。 李凤岚脑袋伸出车窗,一直到看到不李雨灼才缩回了脑袋。 得亏白叔禹花大价钱买了辆两匹马拉的辒辌车,车内空间极其宽阔,翡翠躺在里面,李凤岚和琥珀还能腾出空间照顾她。 琥珀看着翡翠苍白的脸庞,忧心忡忡地说:“从昨晚一直睡到现在了,小姐,翡翠姐什么时候能醒啊?” 李凤岚安慰道:“别担心,会醒的。” 琥珀小声问李凤岚:“小姐,你之前不是认为李雨灼是你亲娘吗?” 李凤岚拖着下巴说:“一开始是这么以为的,但是现在看来,李凤瑶真的是我娘。” “那什么,”车外的白叔禹突然说,“李凤岚,我问你个问题。” 李凤岚掀开车帘,说:“不用问了,你喊姑姑是对的,不用喊小妈,我不是你们白家的孩子。” 白叔禹松了口气,庆幸地说:“老头人都没了,还这么吓自己孩子。” “你是怕你爹名节不保吗?” 白叔禹苦笑:“当年他说跟你姨娘有个孩子的时候,我娘不顾他病重,跟他闹了好长时间。” 李凤岚讥笑:“看来沾花惹草这块儿,你随你爹。” 白叔禹一皱眉头:“不是,我那是装的,你看不出来吗?” 李凤岚挑了挑眉,没搭理他,放下了车帘。 朱明玉笑道:“三公子流连花丛的美名,那可是人尽皆知,这事你是洗不清了。” 琥珀突然撩起车帘,笑着问:“明玉道长,那你有没有逛过青楼啊?” 朱明玉一头冷汗,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没有。” 白叔禹忽然大笑:“朱道长,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个桃花道人的花名……” “哎!停!”朱明玉急忙打住,“江湖人瞎传的而已,误会罢了。” 他是不想提这个事,但是琥珀来了兴致,她兴高采烈地问:“对啊!上次我就想问你来着,他们为什么叫你桃花道人啊?” 白叔禹笑着说:“琥珀,我跟你将啊……” 朱明玉再次打断:“算了,我自己讲吧。”他心里想的是:这事总不能一直瞒着琥珀,现在讲了总比以后琥珀自己知道的要好,平添误会。 “四年前,跟师父在长安。当时长安最大的青楼叫碧纱坊,恰逢碧纱坊的花魁抛绣球……” 琥珀问:“抛绣球?找夫君吗?” 抛绣球选夫的桥段琥珀听过不少,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这儿了。 朱明玉摇摇头:“呃……不是选夫君……是……算了,不重要。我跟师傅正好路过,那个绣球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我的脑袋上。我哪知道那是绣球,顺手就抄起来了。” 琥珀又问:“那个花魁漂亮吗?” “一般般吧……周围人开始起哄,当时我师父在别处跟人谈事,我一个人在街上闲逛。接到绣球后,我整个人都傻了。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簇拥进了碧纱坊。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那个花魁独处一室了……当然!我什么也没做!本来想推脱了事,谁知道花魁给我跪下了。” “跪下了?为什么?” “苦命人家的姑娘,被爹娘卖进了青楼。是个好姑娘,起先宁死不从,后来被老鸨饿了好几天,挨了几顿毒打,不得已才接客。那天抛绣球实际上是卖……算了,话不好听。我当时热血上头,见不了好人家的姑娘受苦,就带着姑娘打了出去。青楼哪有什么高手,一帮地痞无赖而已,被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后来发现,碧纱坊里囚禁了好多姑娘,都是被逼卖身的。我就顺手救了他们……就是这样。” 琥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又问:“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你叫桃花道人啊?” 白叔禹说:“那些被救了的姑娘全都想嫁给朱道长啊。” 话说完,朱明玉脸都红了:“都是无依无靠的姑娘,见我救了她们,心里自然感激……不过后来我师父想办法安置了这些姑娘,算是给她们找了好归宿。” 白叔禹接嘴:“自那之后,江湖传闻,朱明玉道长艳福无边,走哪都有桃花运,加上咱们的朱道长男生女相,俊美异常,江湖人就给他取了个桃花道人的花名。” 讲完这些,朱明玉内心轻松了一些,说:“顺手而为罢了……不过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给我取的这个花名,要是让我知道了,我一定挑了他的手脚筋。” 白叔禹坏笑着说:“朱道长,不对啊。” “什么不对?” “你没讲全啊。” 朱明玉再次苦笑:“我说三公子,你就饶了我吧。” 明显,白叔禹不想饶了朱明玉,他又说:“青州花月影,长安玉风铃。这位花月影你们认识,就是穆梓。至于这位玉风铃嘛,原名叫袁风铃,长安袁家的大小姐,天生丽质。她听说朱道长的事后,直接让人抬着彩礼上了清风观。” 朱明玉急忙解释:“我给推了,在外面躲了半年。到现在都不敢去长安。” 琥珀双手拖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朱明玉的脸,似乎在想什么。这眼神让朱明玉有些心虚——他跟袁风铃之间并非如他所说,事实是:他们朱家跟长安袁家是有婚约的,袁风铃是他指腹为婚的媳妇。那次碧纱坊事件,袁风铃坐轿路过,正好看到了一人一剑大闹青楼的朱明玉,问过旁人后才知道这是她指腹为婚的相公。恰巧两人也到了成亲的年龄,袁风铃回家后就逼着爹爹去朱家催婚。 当然,朱明玉言辞拒绝,人家袁家也是要脸的,再说你家公子这不像是要还俗的样子,两家干脆把婚约毁了。 朱明玉心虚地问琥珀:“琥珀……你盯着我干嘛?” 琥珀若有所思的说:“以前没注意,现在看来嘛,明玉道长,你长得真的很像女孩子啊。” 朱明玉暗自松了口气,原来是在想这个。 朱明玉说:“小时候更像,这些年历经风雨……按我六师兄的话说,没那么娘娘腔了。” 琥珀粲然一笑:“像女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嘛,很好看啊。” 这些日子大家形影不离的,白叔禹早就看出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猫腻,他决定再逗一下朱明玉,就问琥珀:“琥珀,那你觉得,朱道长和我,谁比较好看?” 琥珀认真的想了想,回答:“朱道长。” 白叔禹又问:“那暮云和朱道长比呢?” 本来李凤岚在帮翡翠擦脸,之前他们的对话李凤岚也就听一听,但是听到这个问题,李凤岚竖起了耳朵。 琥珀回答:“暮云好看啊。” 李凤岚心满意足,不愧是自己好姐妹……哎?等等?她为什么觉得暮云好看?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听到琥珀说自己好看,一直没开口的暮云突然笑着问:“那我跟晨雾呢?” 大家都知道暮云不爱开玩笑,可是昨晚的惊险过后,暮云难得心情爽朗。 琥珀一撇嘴:“你好看,晨雾不行。” 琥珀沉默一会儿,突然问:“三公子,那你觉得,我跟翡翠姐,谁好看啊?” 白叔禹一头冷汗,他说:“这个嘛,你们都是一样漂亮的,包括李凤岚。” 男人不太在乎自己的相貌,也没什么男人聚到一块儿讨论谁长的英俊,刚才那些话只是白叔禹在找乐子。但是对于姑娘们来说就不同了,这要是没回答好,搞不好三个姑娘反目了。 琥珀不认可这个答案,刚准备逼迫白叔禹说出个谁高谁低来,忽听车厢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当然是我好看。” 李凤岚惊呼:“翡翠!你醒了!” 第一百零二章 意外之人 翡翠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好在睁开了眼睛。李凤岚急忙拿出水袋,扶翡翠坐起来,喂她喝了几口水。 白叔禹骑马走近马车,掀开车帘问道:“感觉怎么样?” 翡翠无力地抬起手揉了揉脑袋:“刚才就有意识了,但是睁不开眼。” 翡翠很要强,即便现在连说话都要费老大的力气,但她还是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凤岚庆幸地说:“醒了就好,哪里痛吗?” 翡翠点了点脑袋,回答:“头疼……我睡了多长时间?” 琥珀回答:“也就一晚上,翡翠姐,你还是躺下吧。” 翡翠摇了摇头:“还是坐着吧,后背也疼,躺着不舒服。” 翡翠无力地靠在李凤岚身上,李凤岚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说:“也怪咱们不注意,以后可要多张个心眼。只是那碗鱼汤被下了毒,如果是别的饭菜,咱们可能都要交待了。” “是谁救了我?”翡翠有气无力地问。 “我姨娘。” “姨娘?” “李雨灼。” “……确定了吗?” “确定什么啊?” “确定她是你娘了吗?” 李凤岚摇了摇头,回答:“不是,她就是我姨娘……李凤瑶……确实是我娘。” “安心了吧?” “恩,不安心也没办法。” 翡翠闭上了眼睛,说:“你们继续聊吧,我没什么力气,睡一会儿。” 她是这么说,但是谁还有心情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众人都有一种庆幸的心态,幸亏是遇见了李雨灼,不然翡翠这条命可能就真的没了。他们这一路这样的“庆幸”有很多次,连李凤岚和白叔禹都暗暗觉得,如果不是老天爷帮忙,他们这一趟的损失可就不止受伤、中毒这么简单。 本来大家都沉默着,暮云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觉得逛青楼没什么的。” 这下,连浑身无力的翡翠都一个机灵。 马车外的朱明玉和白叔禹都一扶额头。他们两个都知道,即便你的是个登徒浪子,在姑娘面前也不能表现出来,太掉价了。 暮云接着说:“花鸟鱼虫,世间万物,自由存在的意义。想来青楼也一样的……我记得应该是春秋时期就有了青楼吧?” 李凤岚问:“这么说,你想去喽?” 这是个送命题,暮云已经拿了零分,要是回答,就是负分了。 谁知道暮云坦荡荡地回答:“如果有机会的话,想去看看……我想看很多东西的。你们知道的,我醒来之后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时候我迫切的想要知道所有事情,与我有关或与我无关的,我都想知道。” 李凤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她又问:“有多想去?” “也没有多想去,”暮云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跟别的地方比并没有多重要。” 李凤岚的嘴角已经耷拉下来了,继续问:“哦?是吗?什么地方比青楼更重要?” “朝岚谷。”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暮云笑着说:“我想去朝岚谷看看,看看你长大的地方。我想知道是什么地方养育了你,朝岚谷一定很漂亮吧?我听人说,在漂亮的地方长大的孩子,要比穷山恶水长大的孩子善良、可爱一些。跟药仙谷比怎么样?有没有药仙谷漂亮?” 琥珀回答:“哪有药仙谷漂亮啊,谷里一年四季都刮怪风。夏天很少下雨,冬天又很少下雪,一年到头,花草树木绿色的时候只有几个月。大部分时候都灰蒙蒙的。” “这样啊,”暮云的语气有些失望,“我以为,李姑娘长大的地方会像世外桃源一样。” 另一层意思是:如果风景不好,怎么能生出你这么善良可爱的姑娘呢? 白叔禹和朱明玉暗挑大拇哥,果然,小聪明是打不过天真无邪的。暮云对于青楼可能真的没有其他男人的欲望,他可能真的是单纯地想去看一看。 李凤岚也很满意,还行,不是个色胚。 但他们哪里知道,刚才暮云内心深处,有个焦急而愤怒的声音对他说:“你是不是傻?你当着她的面跟她说你喜欢青楼?!你有毛病吧?!你给我闭嘴!按我说的讲!我说一句你学一句!” 这才有了刚才那个把负分拉回到正分的回答。 李凤岚肩膀上的翡翠斜瞥了李凤岚一眼,心说:这笨妞儿不会被暮云给套住了吧? 几个人正有说有笑,忽然听到了前方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道路有些窄,暮云把马车往旁边赶了赶,好给对面的人让开道路。可是当众人看到来人,都有些错愕。 白叔禹说:“大哥?” 来人正是白伯驹,他一身风尘,看样子来的很急。 见到了自家三弟,白伯驹终于停下马,胯下马都开始吐白沫了。 白伯驹顺了顺气,说:“终于见到你们了,快跟我回洛阳,能多快就多快。” … 情况确实已经十万火急,白伯驹动身的时候,洛阳城里已经出现了来路不明的武林人士。夜羽小筑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断然不会等他们都准备好了再动手。 因此,当李凤岚和白叔禹听白伯驹讲完现状后,一行人就开始飞也似地往洛阳赶了。 翡翠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这样的赶路对她的康复很不友好。李凤岚想得是把人员分成两拨,留下琥珀和朱明玉带着翡翠慢慢往回走,他们几个加快速度。但是被翡翠拒绝了。 翡翠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当过别人的累赘,这种特殊优待让她有些受不了,加上她要强的性格,就算咬着牙也要跟他们一块儿回去。如果真的打起来,琥珀和朱明玉是重要战力,不能浪费在自己身上,何况人员分开后,保不齐被夜羽小筑包了饺子。 一行人赶了小半天路,正准备停下来歇息一会儿,毕竟大家都不是铁打的。 可就在此时,官道两旁的树林里忽然冲出来几个人,神经紧绷的几个人立马警戒。可是当他们准备好接敌的时候,发现那波人自己打起来了,这才发现,是几个黑衣人围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在打。那女人他们认识,正是穆梓,而男人……看起来面熟。 李凤岚眯着眼说:“这不是穆梓吗?她这是跟谁不对付?” 白叔禹说:“她真是夜羽小筑的疤脸?” “恩,消息没错。” “那就怪了,打她的这帮人,也是夜羽小筑的。” “啊?”李凤岚诧异,“内讧吗?” 虽然跟穆梓也算沾亲带故,但是穆梓的身份太尴尬了,李凤岚也拿不准要不要帮忙。正在她犹豫的时候,有杀手看到了他们,那个杀手一愣神,大声说:“兄弟们!先撤!” 李凤岚大惊,对琥珀喊道:“琥珀!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 琥珀听完,早已飞身上前,朱明玉、暮云、白伯驹也不含糊,纷纷拔出兵刃冲了上去。 这群杀手应该是中位杀手,手上有些本事,但本事有限,没一会儿,就被琥珀等人制住了。 翡翠问李凤岚:“为什么拦住他们?” “咱们回快到洛阳这事夜羽小筑应该还不知道,但是杀手们认出咱们了,如果回去报信,接下来这场大战就不好打了。” 李凤岚一边说着,一边叫回琥珀,让她回车厢里保护翡翠,自己则跳下了马车。 刚才唐百灵和谭无双跑到官道上的时候,唐百灵就已经认出了李凤岚,她心中很惊讶,没有想到有意外惊喜。 李凤岚没有理会被按在地上的杀手,而是径直走向穆梓,抱拳说道:“穆梓姐姐,好久不见。” 话说的客气,但李凤岚的语气很冰冷。 唐百灵抱拳还礼:“李姑娘,久疏问候。” 这时候,穆梓身边的胖子突然冲李凤岚说:“岚儿?!真的是你?!”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李凤岚看向那个胖子,疑惑地说:“你是……谭胖子?!你怎么这么瘦了?!” 听到“谭胖子”三个字,翡翠和琥珀也探出头来,确定那个挺瘦的胖子确实是谭无双后,琥珀高兴地直挥手:“谭胖子!” 谭无双看向马车,双眼也是难以掩饰的欣喜:“翡翠!琥珀!” 眼线情况让李凤岚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问:“你们两个……是怎么在一起的?” 谭无双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然后又颇不好意思地说:“岚儿,穆姐她……有自己的苦衷,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们正在被夜羽小筑追杀,她夜羽小筑没关系了。” 李凤岚则满脸戒备:“谭胖子,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万一是苦肉计呢?” 唐百灵心中一凛,看来这个李凤岚,不好对付。她身边的几个人自己也见识过了,都是高手,单打独斗她都不是对手,何况那两个新晋小宗师也在。 唐百灵暗暗捏紧了长枪,冷笑着说:“苦肉计?是他主动跟着我的。” 谭无双急忙说:“真的,真的是我主动跟着她的。” 李凤岚白了谭无双一眼:“你是嫌命长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错,”唐百灵说,“我要杀他的话,他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上次见面两人还很亲昵,李凤岚意外于在药仙谷都能碰到长风楼亲属,因此对穆梓很亲近。后来听说穆梓是靠她接近朝岚谷,为的是杀九爷以后,李凤岚对穆梓的观感立马就变了。总之,这个人,不能杀,但也绝对不能亲近。 可现在的问题是,穆梓不像是在说谎。谭胖子这个人虽然单纯,但也不是傻子,至少应该相信他的。 李凤岚说:“我姑且相信谭胖子,既然穆姐姐要靠长风楼的力量对付夜羽小筑,而姐姐你之前是夜羽小筑的首领之一,是不是得拿出点儿像样的诚意?” 穆梓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卷轴丢给李凤岚:“洛阳周围小筑的部分据点,都在这个卷轴上,这份诚意,李姑娘认为如何?” 李凤岚颠了颠手里的卷轴,笑着说:“如果是真的,自然是够了的。” 谭无双急忙说:“岚儿,你就信我吧。之前我跟穆姐商量过,不止这些,还有其他夜羽小筑的秘密也一并告诉你。可是现在情况紧急,咱们得赶紧躲避。” 李凤岚点点头,说:“也好……不过,穆姐姐,回洛阳这一路,咱们得盯着你。” “回洛阳?”唐百灵诧异,“你让我跟你们回洛阳?”真穆梓现在就在洛阳,自己回去保不齐露馅了。 “是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唐百灵一狠心:“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跟你们回洛阳的事,要保密。” 李凤岚看了一眼旁边的杀手们,冲穆梓笑了笑:“外人只有他们。” 有个杀手觉察出了李凤岚的意思,他大声说:“等等!她……” 不等她说完,穆梓长枪掷出,直接贯穿了那名杀手的喉咙,紧接着,握住长枪,枪花一抖,余下几名杀手都被穆梓捅了心窝。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她也冲李凤岚笑了笑:“这下没有外人知道了。” 李凤岚笑着指了指车厢,说:“穆姐姐,请。” 唐百灵没说什么,将长枪丢给谭无双,转身走进了马车车厢。 李凤岚站在马车边,对众人说:“诸位,咱们得快一些了。” 第一百零三章 大战前夕(新年快乐) 情况确实万分危急,连碾子帮在路边的茶水摊都觉察出了不对劲——最近这几天,往洛阳走的江湖人变多了。他们大多身量魁梧,皮肤粗糙,而且好几个还随身带着弓箭。 茶摊伙计将此事报告给了傅小虎。 傅小虎在此处支起茶摊本来就有两个用意,一,方便过路人解渴。二,搜罗情报。 这条消息让傅小虎有所重视。他不得不重视,洛阳闲人堂他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段时间没有机会拜会。突然间出现这么多来路不明的江湖人,去的还是洛阳,那肯定跟李凤岚他们有关系。 王无病看着忧心忡忡地傅小虎,笑着说:“大当家,你要是真放不下心,就去洛阳帮他们吧。” 傅小虎摇摇头,说:“不行,我放不下你们。咱们碾子帮跟朝岚谷的关系,说不定已经被人传开,如果这些人是冲着闲人堂去的,那咱们或多或少也被盯上。现在谭胖子不在……不是我瞧不起兄弟们,大家的功夫实在是拿不上台面,有人打进来就只能束手就擒。”x “大当家有情有义,可你这么头疼也不是办法啊。” 傅小虎捏着下巴想了想,问:“现在帮里有多少金疮药?” “一千多丸吧……你不是想给闲人堂送过去吧?” 傅小虎点点头:“能帮多少帮多少吧。” “可是这些是要给洛阳药铺送过去的。” “派人去解释一下,就说山上没草药了,药丸要先等一等,实在不行,咱们赔违约金。” “成,你说了算。那这些药什么时候送?” “现在就去吧,你安排两个机灵的。” 王无病点了点头,出了傅小虎房间。 傅小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心中莫名有些慌乱。这种感觉很不好,小时候他爹揍他之前,他就是这种感觉。 正胡思乱想,房门被人推开了,王小芙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进屋后的王小芙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给傅小虎倒水。自从傅小虎他们上山以来,王小芙就把自己当成了下人,端茶倒水打扫卫生,什么都干。傅小虎明白她的意思,小姑娘只是想表现好点儿,替自己爹积点儿好感。 这一点让傅小虎很佩服,王小芙有一颗居安思危的心,倒不是说她想得有多深沉,恰恰是想的单纯才这样的。傅小虎也跟王小芙说过,端茶倒水这种事自己来就好,他没被人伺候过,可王小芙不听,依然如故。 “小芙姑娘,”傅小虎不好意思地说,“你真不用这样,倒个水而已,我自己能来。” 王小芙抬头看了看他,又把头低下去,小声说:“我、我不想闲着……我也只能做这个了。” “那就什么也别做啊,”傅小虎笑着说,“帮里有几个跟你年龄相仿的姑娘,人家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不也没说什么。” 王小芙细弱蚊蝇地问:“大、当家是嫌弃我笨手笨脚吗?” 傅小虎就怕王小芙这一点,一有事就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搞的傅小虎很被动。 “不是不是,”傅小虎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算了,你喜欢的话就接着干吧。” 王小芙点了点头,倒完了水,她要端着茶壶出去,可是走了两步她又转回身,问:“那个穆姐姐没回来吗?” “回来?”傅小虎有些诧异,主要是诧异王小芙竟然会主动问问题,“她为什么要回来?” “她以后不住这里吗?” 这话问的单纯的有点儿傻,傅小虎笑着回答:“穆姐姐只是路过罢了。你从来没问过我问题,我还以为你不会主动说话呢。” 王小芙脸一红,急忙退出了房间。 傅小虎有些想笑,他原本以为,朝岚谷里的姑娘们没有见过世面,会是这个世上最单纯的姑娘们。谁知道出了朝岚谷,这种单纯的姑娘还不少呢。很难想象,一个山匪的女儿会是这种性格。 不到一天时间,碾子帮的金疮药已经送到了闲人堂。 如今的闲人堂人丁兴旺,但大部分是中年人和老年人,只有一小部分年轻家眷。这些年轻人大多出生在这十九年中,他们对长风楼没什么印象,对于将要来临的大战也没什么概念。 收到碾子帮送来的金疮药,肖俊豪一头雾水:没听说过长风楼有什么碾子帮的朋友啊。 但人家是好意,自己亲自查了查这些金疮药,确实没什么问题。来送药的是几个年轻人,他们也不知道自家大当家跟闲人堂的关系,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个一脸横肉的中年人走向正在大量金疮药的肖俊豪,问:“豪哥,早上白家来消息了,说是已经派人通知小姐他们了。” 肖俊豪拧起了眉毛:“通知小姐他们干什么?万一真打起来,她们不就危险了吗?” 那中年人回答:“主要是人家三少爷跟咱们小姐们在一块儿呢。” 肖俊豪背起了手,说:“弟兄们都很多年没跟人交过手了,这一打起来,危险呐。” 中年人“嘿嘿”一笑:“别说丧气话,长风楼没有孬种。躲了快二十年了,躲够了。打不了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两人正说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跑了过来。 “肖叔!”年轻人跑的很急,上气不接下气的。 肖俊豪问:“怎么了?” “门口有个道士求见。” “道士?”肖俊豪想了想,问,“年轻的还是老头?” “年轻人。” 有些失落,如果是老头,说不定是张成庆,年轻的,那就不好说了。 跟着年轻人来到大门口,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嘴刁狗尾巴草的年青道士,生的丰神俊朗。不过胡子拉碴的,有点儿不修边幅。 肖俊豪拱手问道:“这位道长,来我闲人堂有何贵干啊?” 倒是玩味地笑了笑:“来帮你们打架。” “帮我们打架?”肖俊豪纳闷,又问,“道长是?” “清风观,展天宏。” 听到“清风观”三个字,肖俊豪稍稍安心,至少是友非敌。自家楼主跟张成庆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展天宏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丢给肖俊豪,说:“我师父给你们闲人堂的。” 肖俊豪拆开信件,上面果然是张成庆的笔记,看来这个年轻人身份不假。 展天宏继续说:“本来我是不想来的,但是师命难违,而且……我们家老七似乎跟你们这儿的琥珀姑娘勾搭到一块儿了,我这个当师兄的得帮帮场子。” 第一百零四章 攻势 听到展天宏这么说,肖俊豪脸上的肌肉抖了三抖。桃花道人朱明玉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人也见过,小伙长的很精神,家世、师门都不错……但他是个道士啊。等三位小姐回来,他得好好说道说道。 来的都是客,何况展天宏还是来帮忙的,肖俊豪让出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如此,展道长,快请进。” 展天宏摆了摆手,说:“我就不进去了,敌在洛阳城,我上城里转转。” 肖俊豪再三请展天宏上屋里坐坐,谁知道这道士态度坚决,也便不好硬邀。 辞别了闲人堂,展天宏迈着四方步,慢悠悠地朝洛阳城走着。 他的功夫在张成庆的七个弟子中最高,可是生来怕麻烦,性格疲懒的很。他不是大师兄那种云淡风轻,也不是三师兄那种看透人生,只是单纯的懒。不近闲人堂,也是因为自己懒得跟不认识的人打交道。 展天宏晃晃悠悠地进了洛阳城,找了家酒楼。不是饭点儿,酒楼里没什么人,只是邻座有四个粗壮的年轻人。他们身上穿着皮毛衣服,很厚实。虽说已经入冬,但洛阳的天气还没冷到穿棉衣的地步。 暗暗瞅了一眼四个年轻人,他们太阳穴凸起,眼神锐利——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店小二热切的迎了上来:“这位道爷,您来点儿什么?咱这儿现在只有酒水和凉菜,这个点儿,没开火。” “没事,”展天宏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来两个凉菜,一壶酒。” “好嘞。” 店小二上后厨去了,展天宏挺直腰杆吗,双手缓缓打开,将上身的筋骨拉伸开。然后又站起身,用力弯腰,将下半身的筋骨打开。 那四个年轻人也注意到了他奇怪的动作,开始偷偷注意他。 做完这几个动作,展天宏伸了个懒腰,舒适而慵懒地说:“舒服啊……哎,好久没跟人动手了,不活动活动,等下可能会吃亏。” 听到“动手”二字,四个年轻人警觉起来。 他们打北边来,没接触过中原江湖,不懂得他们的行事作风。但是他们跟这个道士不认识,想来道士嘴里的“动手”说的不是他们。不过既然是在洛阳地界,警惕点儿总没有错。 不多时,酒菜上来。展天宏开始狼吞虎咽。看来平常也是个经常挨饿的主。 不多大功夫,展天宏已经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桌上的凉菜,又拿起酒壶,一口气将壶中酒喝干。喝完后畅快地打了个酒格。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转身对那四个北方来的年轻人说:“四位兄台,贫道来这儿吃饭,但是没带钱,您各位说,该怎么办?” 四个年轻人心中一凛,果然是冲他们来的。 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冲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换了一副笑脸,对展天宏说:“这位道长,您是在问咱们吗?” “没错,就是问你们。” 那人笑呵呵地说:“我看道长是个爽快人,也罢,咱们交个朋友,这顿饭我们请了。” “哎,”展天宏叹息一声,“你这一大度,倒是让我没词儿了。算了,麻烦……一弓门是吧?既然是来打架的,那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四位,亮兵刃吧。” … 洛阳城里,白家和夜羽小筑的暗探同时傻眼了。 这个道士怎么这么虎?双方人员都还没到齐,还在排兵布阵呢,突然间杀出来一个倒是,二话没说就跟一弓门的四个年轻人打了起来。双方暗探都很紧张,纷纷联络总部。 这些暗探早就知道对方的位置,他们淡定的看着对方暗探从街头巷尾跑出来,谁也没有上前阻拦。局势已经很明了了,大家都知道要打,还不揭穿对方的身份,那纯粹是江湖人的臭讲究。 头戴斗笠,黑纱遮脸的穆梓冷冷地听着酒楼里传出的打斗声,不为所动。 此刻的她坐在一个馄饨摊前,眼前摆着一碗馄饨……当然只是装个样子。她的面前,半张脸没有脸皮的俊美年轻人则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丝毫没在乎酒楼里的打斗声。 “要等到什么时候?”突然间,穆梓开口了。 “不急,”鸩笑着说,“正好看看一弓门的本事。” “那个道士,你认识吗?” “看道袍,应该是清风观的,看年龄,比朱明玉大不了几岁。应该是张成庆的六弟子,展天宏。” “此人不在江湖行走,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功夫,这能看出什么?” “想来张成庆的弟子都不会太弱。我说,你怎么会对这种事上心?你不应该觉得无所谓吗?” 穆梓的嘴角轻轻抽动一下,她缓缓回答:“夜羽小筑,我还用得到。” “用得到?”鸩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控制的了夜羽小筑?” 两人正说着,酒楼大门忽然碎裂,一个年轻人的身影撞碎了门板,倒飞了出来。他在空中一个转身,平稳落地。随后,又有四道人影出了酒楼。五个人在洛阳大街上打了起来,一时间,鸡飞狗跳。 四个年轻人虽然身材壮硕,但是对于贴身肉搏并不精通,倒是那个道士打的轻松写意,似乎没动真格。 暗处的一弓门弟子有些坐不住了,再不出手,自己人还没开战就要折损了。 旁边小巷里的一个中年人咬了咬牙,从身后的皮袋中取出一张弓,旁边人伸手按住了他,低声说:“师兄还没让动手。” “再不动手就要出事了!” 说完,一把推开身边人,搭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 展天宏正打的起劲,忽然感觉后脑勺有一道劲风袭来,他看都没看,将长剑护在自己的后脑勺。随后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剑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笑了笑,对眼前的四个年轻人说:“再不动真格的,你们可就没命了。”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掏出铁蒺藜、飞刀等暗器朝展天宏招呼。 一开始展天宏还能应付,这些明面上飞来的暗器奈何不了他。可不大一会儿,暗地里开始不断有箭矢袭来,这就让他有些疲于应付了。 他微微一笑,大喊一声:“不陪你们玩了!” 说完,运起轻功遁向远处。一弓门人并未追赶,他们趁乱躲进了暗处。 不远处的百花楼上,白仲炼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等道士跑远了,他对身边的随从说道:“动手吧。” 随从一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花,在走廊中点燃。 一朵七彩烟花在洛阳城上空绽放开来,穆梓心中一惊,皱眉说道:“没想到白家先动手了。” 鸩伸了个懒腰,说道:“那咱们回去吧。” “回去?”穆梓不解,“这个时候回的去?” 似乎是印证了她这句话,馄饨摊边,两个商贾打扮的人突然暴起杀向二人。 一时间,洛阳城中喊杀声四起。 闲人堂也看到了洛阳城中的烟花,肖俊豪立马让老弱病残们躲进刚修好的地宫,其他人警戒。可是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人来袭击闲人堂。正当他疑惑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捂着胸口跑了进来,没跑两步就摔倒在地。 肖俊豪赶紧扶起年轻人,大声问:“你怎么了?!” “肖、叔……”年轻人受伤极重,“竹林、竹林中的弟兄们……中招了……” 年轻人说完,头一歪,昏死过去。 肖俊豪大声说道:“所有人快回屋中躲避!” 周潇的箭法他见过,射速极快,准头极高。当年周潇说过,一弓门人,大多都是他这个水平。 他们刚刚进屋躲避,闲人堂里就下了一阵箭雨。密度很大,似是外面聚集了千军万马。 不多时,整个闲人堂的房屋、地面上就插满了弓箭。好在躲避及时,没什么人受伤。 箭雨停了,但是长风楼众人依然屏息凝神,透过门缝静静观察门外情况,不敢冒然出击。 肖俊豪在心里暗自盘算:目前闲人堂里能打不到三十人,在外面竹林中警戒的有四人,说不准都交代了。就刚才那阵箭雨看,少说也得有六七十人。 这让肖俊豪非常意外,早听周潇说过,一弓门人丁不算兴旺,这么怎能一次出动六七十人的?而且,洛阳城中可能还有一弓门人,他们不会一下子出动了百十来号人吧? 实际上一弓门来洛阳的只有三十人,还有十个人在洛阳城中,来对付闲人堂的只有二十人。 之所以二十人打出六七十人的规模,主要得益于他们的箭术和机关术。 竹林暗处,一个蒙面男子盘腿而坐,他静静地盯着闲人堂。眼神虽然冷静,但是心中有些恼火。 说好了明天晚上发动袭击,怎么突然提前了?自己的人还没有就位,这算是匆忙开战。兄弟们人生地不熟的,来洛阳也没几天。而且身边一个夜羽小筑的杀手都没有,夜羽小筑是摆明了让他们送命啊。 身后突然有人说:“里面没动静了,要不要冲进去?” 蒙面男子低声怒喝:“冲进去?!说什么胡话?学的本事都忘干净了?能在暗处动手,绝不摆到明面上。长风楼有多少高手?就刚才在林中警戒的四个人都废了我们一番功夫,还逃了一个。刚才那波攻击,院子里连个响动都没有,显然是一个人也没伤到。”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等半个时辰,让夜羽小筑的人去送死。” “如果半时辰后没来人呢?” “用火攻。” “那为什么不现在用火攻?”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平常那么机灵,怎么现在脑子这么不开窍?真以为咱们要跟夜羽小筑推心置腹?放屁!” 第一百零五章 打起来了 竹林中一弓门众人并没有等到半个时辰,夜羽小筑的杀手竟然提前到了。鸩虽然玩世不恭,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夜羽小筑洛阳分部竟然一次出动了五十名杀手。 人齐,攻势正式开始。 杀手们打头阵,一弓门的人攀登到竹梢放冷箭,一时间,闲人堂里喊杀声四起。 长风楼高手很多,可是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打起来非常的捉襟见肘。不多时,已经有好几个弟兄挂彩了。 肖俊豪有些焦急,如果小姐们回来,发现自己没守住闲人堂,那自己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她们。 几天前肖俊豪就收到白家的消息,不是他不做打算,而是没办法做打算。闲人堂就在这里,老弱病残也不少,总不能一口气全部退守朝岚谷吧? 没有退路,只能硬打。 就在闲人堂众人要撑不住的,白家援兵及时赶到。 没人知道这些年白家韬光养晦养了多少死士,洛阳城里跟夜羽小筑和一弓门缠斗的死士就有二十多人,赶来闲人堂的又有三十多人,而白家还留有一部分死士留手。 白家死士的加入让战局开始逆转,这下杀手们大多是下位杀手,本身实力不济。而一弓门跟夜羽小筑貌合神离,除了放冷箭,根本不近身。见到希望的肖俊豪来了劲儿,闲人堂的高手们打的更起劲了。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口哨声自远处传来,紧接着,一大群黑色飞鸟如乌云般遮住了闲人堂。夜羽小筑的杀手们见到这种情况,打了一个呼哨,竟然如潮水般退去了。 然后,飞鸟们开始无差别攻击。 闲人堂大门口一黑一白、一挺拔一佝偻两个人影缓缓走来。随着那个身披黑袍的人进入闲人堂,开始有黑色的雾气蔓延。闲人堂众人和死士们不知道鸟群和黑气的厉害,但本能告诉他们这玩意儿是致命的,纷纷拿起兵刃对付漫天飞鸟和那片诡谲的黑雾。 渐渐地,有人开始感到身体不适,呕吐、昏迷开始在众人中蔓延。 “都把口鼻捂上!”肖俊豪大喝一声。 喊完这一声,他看清了那两个人。白衣人是个年轻人,长相俊美,但是有半张脸没有脸皮。黑袍人衣帽遮住了脑袋,根本看不清相貌,看起来年龄不小。 他咬了咬牙,杀向了这两个人。 但是漫天飞鸟根本不给他靠近的机会,那两个人也不攻上来,只靠飞鸟和雾气困着他们。闲人堂外,一弓门的冷箭也没有停下,渐渐的,开始有伤亡出现。 这下,肖俊豪是真的急了。 … 洛阳城内城外的气氛都有些肃杀。 李凤岚一行人已经进了洛阳地界,此刻他们一刻不敢停留,全速冲向闲人堂。不过,到达闲人堂前会路过白家。 李凤岚掀开车帘,站在车外,一手扶住暮云的肩膀,大声说:“大公子!等下到了你们家门口,你和三公子还有翡翠留在你们家!” 白伯驹头也没回,反问:“最重要的是你们吧?让叔禹和翡翠姑娘回我家就好,我随你们去闲人堂。” 李凤岚否决了这个提议:“现在咱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次夜羽小筑敢盯着白家的情报攻打闲人堂,保不齐也把白家列入打击名单之中!现在咱们不知道洛阳的情况,如果真的打起来,白家也是很危险的!” “好!”白伯驹也不含糊,“就依李姑娘!” 说完,李凤岚又回到马车内。 翡翠虽然要强,但是大家都能看出来,以这样的速度赶路,她有些吃不消。琥珀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不停地用内力维护翡翠的心脉。 翡翠嘴唇惨白,没有半点血色,她艰难的对琥珀说:“琥珀……不用这样,你留点儿力气,等下、等下还要打架。” 琥珀用力摇头,说:“不!翡翠姐!是你比较重要!这样颠簸你受不了的!” 她们的姐妹情让唐百灵有些羡慕,自己的同僚们一点儿也不在乎这几年共事的情谊,连跟她关系最应该亲密的首领也对她说杀就杀,不由得有些嫉妒。 她叹了口气,说:“我来吧。” 说完,向翡翠伸出一只手。琥珀却一把打开唐百灵的手,满含戒备地说:“别碰她!” 李凤岚说道:“琥珀,让她来吧,你是很重要的战力。” “可是小姐……” “听我的,让她来吧。”李凤岚从未如此坚决,琥珀只好听了李凤岚的话,任由唐百灵将手掌放到了翡翠的后背。 说话间,白家已经近在眼前,门口早有人等候。 众人停下车马,李凤岚也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白伯驹还未下马,等在门口的人就赶紧过来握住他的缰绳。 “情况怎么样了?”白伯驹问。 那个下人大声说:“大小姐在家中坐镇,二公子带着些死士在洛阳跟夜羽小筑缠斗,早些时候,已经往闲人堂派了些死士,现在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李凤岚问:“局势乐观吗?” 下人回答:“回李小姐,洛阳城夜羽小筑的力量不算强,他们已经开始撤退。刚才二公子发信号过来,准备带人回来。闲人堂还没有回应。” 话刚说完,不远处的密林中,一个一身是血的死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大公子!”死士还算中气十足,看起来应该是皮外伤。 白伯驹急忙冲过去扶住那人,大声问:“你是闲人堂回来的?” “对!”那人是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大公子!闲人、堂……快失守了!” 说完,吐了一口黑血,人也险些晕倒。 李凤岚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口,以及伤口周围的黑色,她脑中一个机灵,大声说:“快些回去!围攻闲人堂的是上次袭击我们的人!” 琥珀将翡翠抱出来送到白叔禹手上,说:“三公子!你一定要照顾好翡翠姐!” 白叔禹根本就没想到琥珀会直接把翡翠扔他怀里,他长这么大也没抱过姑娘,不由得有些紧张。好在翡翠比看起来轻好多,抱着并不费力。经过这一路颠簸,翡翠早已经沉沉睡去。他看了眼怀里的翡翠,郑重的点了点头,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顾不得说别的,李凤岚让众人弃掉车马,运起轻功冲向闲人堂方向。 平常步行过去也就一个时辰,靠李凤岚的轻功,最多半柱香就能赶到。 这时候是顾不上一块儿过去,下了车的李凤岚和琥珀开始全速狂奔。这可苦了朱明玉等人,毕竟不是谁都像她们这样有逆天的轻功的。 其他人都见识过李凤岚的轻功,可唐百灵没有,她结结实实地被镇住了:这俩姑娘的轻功……这太恐怖了,一呼一吸间就看不到背影了。 谭无双笑着说:“看来岚儿是把甲马摘下来了,平常没这么快的。” “甲马?”唐百灵有些疑惑。 “从她学轻功开始,周婶儿就给她腿上绑了甲马,平常除了换衣服、洗澡,基本没有摘下来过。” 听说过童子功,可没听说过这种童子功。而且,不光是李凤岚,身边的谭无双也挺让她震惊的——人看着胖,轻功竟然完全碾压自己。 琥珀在李凤岚身后大喊:“小姐!你慢一点儿!”她之所以这么喊,是怕李凤岚不管不顾的冲进战圈,她可不会武功的。 李凤岚根本没听,用了全速,不大一会儿,连琥珀也看不到她了。 闲人堂近在眼前,她已经看到了黑压压的鸟群和哪些挂在竹枝上的一弓门人。 李凤岚从怀里掏出琥珀的匕首——并不是要杀谁,而是另有打算。 一弓门人只看到一个速度极快的白色影子窜进了竹林,那白影如同北方山林里的白貂,快到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 那白影手中亮光闪动,快速接近每一个门人脚下的竹竿。每接近一个,就断一根竹竿。一弓门人不得不从竹枝上跳下来。 这对李凤岚来说也不算什么技术,她只是把匕首平放在身侧,靠着身体冲出去的惯性斩断竹子。一连看了十来根,李凤岚只感觉手掌发麻,打眼一看,那只细皮嫩肉的手掌已经被匕首磨破了,鲜血流了很多。 有人大喊:“先射那个白影!” 话音刚落,无数弓箭向李凤岚袭来。好在她轻功够快,那些弓箭根本碰不到她。 这时候,有人吹了个花哨,那些一弓门人听到哨声,就跟听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射箭的速度突然奇怪了起来。一开始是自由射击,现在是有规律地射击李凤岚的周围。李凤岚明白过来了……这就是狩猎,用弓箭封住猎物的去路,将猎物渐渐封死。 虽然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可李凤岚并没有应对措施,不多时,就被弓箭逼的不得不停下来,她的每个逃跑方向都被封死。 一弓门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射杀她,而是将她围困起来。 可是李凤岚的表情,除了严肃,竟然没有半点儿慌张。 “你们是谁?!”李凤岚大声问。 这女子身法怪异,为首的人不敢怠慢,见她没有后手,挥了挥手,下令射杀。 可是还不等他们拉弓搭箭,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惨叫,为首的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黄衣女子正掐着一个门人的后勃颈。那门人的脑袋奇怪地歪在一旁,想来颈椎已经断了。 他们从小接受杀手教育,什么无声杀人,什么偷袭,学的炉火纯青,但是竟然被人家给悄无声息的杀了。 短时间的慌乱后,他们反应过来,开始朝两人射击。这次是下了死手。区区两个姑娘,封死他们不成问题。 但是问题来了,原本以为被封死的白衣女子身法竟然加快了,快到超越了箭矢的速度,而且她还能在半空中通过踩踏箭矢改变自身方向。 而那名黄衣女子……就更恐怖了。大日如来掌跟不要钱似的,三掌拍出,三个门人的胸骨就被击碎了。自己这一票人,估计不够这个女子一个人塞牙缝的。 证明接敌不是他们的长相,为首的人打了个呼哨,果断撤退。 第一百零六章 层出不穷的援兵 闲人堂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大一会儿,已经有十几个死士和七八个长风楼人倒地,倒地的人身上大多青筋凸起、七窍流血。就在肖俊豪无比焦急的时候,援兵赶到了。 暮云等人从天而降,鸩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丝惊讶,他笑着对饕餮说:“前辈,硬茬子来了。” “嘿嘿,”饕餮不怀好意地笑着,“正好,一锅端了。” 谭无双不爽地说:“你口气倒是不小啊。” 朱明玉大声对众人说:“小心这些黑雾和飞鸟!暮云,你和这位胖兄弟护住大家,琥珀!咱们上!” 谭无双更加不爽了:怎么就胖兄弟了?我记得我说过自己名字啊,我的名字就这么不好记吗? 朱明玉自知不敌饕餮,于是就选了老对手鸩。鸩看到朱明玉的时候,眼睛里露出了神经质般的狂喜。 “哈哈哈!”他大笑着,“朱明玉!你还是要死在我手上的!” 说完,四个人已经打在一起。这次琥珀不敢轻敌,上来都是杀招。饕餮的拳脚功夫是绝对不如琥珀的,但是那黑气飞满天腐烂的飞鸟太恼人,让她有些施展不开。 一边的谭无双和暮云已经护着长风楼众人以及死士们退到了屋内。 进屋后,大家关进门窗,暮云则推门出去,出去前对谭无双说:“胖兄,这里交给你了。” 谭无双抓狂:“我叫谭无双!” “我知道了,胖兄。” 说完,暮云冲出了屋子。 上次跟蒋敬歌交完手后,暮云又打磨了几次自己的剑法,如今的云雾剑已经被他完全掌握,其剑法已经超越了朱明玉。 琥珀那边只是打的麻烦,但是问题不大,朱明玉则吃力好多。暮云没有多想,拔剑刺向鸩。随着暮云加入战团,局势开始倒向他们这边。可奇怪的是,鸩和饕餮好像并不担心,他们似乎还有后手。 院子外的李凤岚听着院里的打斗声,暗暗猜测局势。 这时候,唐百灵突然对李凤岚说:“李姑娘,把衣服脱下来。” 李凤岚纳闷儿:“什么意思?” 唐百灵已经脱下了身上火红色的长袍,说:“咱们两个换着穿。” “有什么意义吗?” “你是他们的主要目标,而我,不想让他们发现我。” 唐百灵已经将长袍丢给李凤岚,又从怀里掏出一方纱巾,将自己的头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李凤岚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将自己的白色外袍给了唐百灵。 唐百灵一边穿李凤岚的外袍,一边说:“鸩和饕餮,他们俩人相加,是小筑最强战力。但外人不知道的事,他们实际上是三人组合。” 李凤岚将红色长袍穿在了身上,点着头说:“我知道,我中过招……你的意思是,第三个人也来了?” 唐百灵点点头:“我跟他们不熟,不太清楚他们是怎么合作的,我只知道第三个人,叫毒。” “也是首领之一吗?” 唐百灵摇头回答:“不是,很神秘。似乎只跟鸩和饕餮接触……你闻到了吗?” 李凤岚耸动鼻子,用力闻了闻,周围空气里除了飞鸟和黑雾的腐臭气息,似乎还有一丝奇怪的气息。这个气息她很熟悉,上次在药仙谷外遇袭的时候就闻到过。 看到李凤岚的表情,唐百灵说:“你已经问到了,没错,毒已经来了。” 唐百灵闭上双眼,默默回想继父和叔叔交给她的唐门技巧。不光要学会暗杀,还要知道如何反暗杀。 她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就在她们两人不远处。 唐百灵对李凤岚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她开始慢慢朝脚步声方向移动。唐百灵的轻功李凤岚见识过,不算好也不算坏,现在她对唐百灵的轻功有了新的认识:太静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李凤岚觉得有些奇怪,上次见穆梓的时候,通过穆梓的步伐,李凤岚推测穆梓的轻功是外功派的,既只注重速度,不在乎声响。现在穆梓展现出来的轻功……怎么说呢,这种销声方式,连她都用不出来。按陈佻的话说,这个江湖上,不存在有人的轻功超过李凤岚,她的轻功对其他江湖人而言,那简直是人与地仙的差别。所以李凤岚才觉得错愕。 唐百灵已经看到了那个戴面具的黑衣人,她心里拿不准是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可是想到这么做能让李凤岚更加信任她,她便咬了咬牙,决心豁出去了。 唐百灵伸手入怀,掏出一把极短的匕首。与其称之为匕首,不如说是匕首柄上插了个钉子,太短了。如果不是刺入要害,根本无法杀人。 她屏息凝神,慢慢接近黑衣人。就在她离黑衣人不足十米的时候,黑衣人突然警觉的转身。 “唐门的步法?!”黑衣人比唐百灵还要惊讶。 见自己已经被发现,唐百灵不做多想,快速冲向毒。 令唐百灵意外的是,毒并没有选择跟唐百灵缠斗,而是快速脱离,并冲闲人堂大喊一声:“醒攒!扯呼!” 闲人堂里,本来还很轻松的鸩和饕餮听到外面的呼喊声,有些惊讶。 鸩笑着说:“你们这里,也有暗杀的高手啊。” 朱明玉低声说:“识相的话赶紧认输,你们没机会了。” “嘿嘿嘿,”饕餮沙哑的笑声传来,“不见得吧?”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突然从门外闪进来,速度极快,快要赶上了极限速度下的李凤岚。那条人影是冲着琥珀去的,琥珀正一掌拍向饕餮的面门,可是手掌还未落下,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姑娘,又见面了。” 琥珀瞬间瞪大了双眼,这个人,她认识,虽然只交过一次手,但是她知道,她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正是十里山那晚,碾压了自己的人。 当时是黑夜,没看清这人的相貌。现在是大白天,琥珀看清了来人。长相普通,说不上来年轻还是年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谈天的。 正是夜羽小筑十二首领中武功最高的:朔风。 见朔风到来,饕餮跳出战圈,大声说:“朔风!来的好!” 说完,他高举双手,大喝一声“哈!”霎时间,黑雾更加浓烈了。 琥珀一只手腕被捏住,无法挣脱,情急之下冲着朔风的胸膛拍出一掌,朔风对上一掌。两人手掌并未接触,烈风肆意的两股真气撞在一起,在两只手掌间不足半尺的空间里挤压、搅动着。 朔风笑着说:“这次不用剑吗?” 琥珀用力咬着牙,将内力提升到最大。 黑雾越来越大,连暮云和朱明玉都觉得呼吸不畅,屋内长风楼众人和死士们,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呕吐了。 就在这时,饕餮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柄长剑从背后刺穿了他。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饕餮背后响起:“上次在药仙谷外,就是你们偷袭我们家老七啊?” 朱明玉高兴地冲那人大喊:“刘师兄!来得好啊!” 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气一下饕餮——谁还没个帮手了。 饕餮突然一只手握住透胸而出的剑刃,嘴里依然“嘿嘿”笑着,他阴恻恻地问:“娃娃,我问你。” 展天宏问:“跟我说话呢?” “对。” “你要问什么?” “你如何杀死一个死人?” “再杀一次呗。” “好!” 饕餮似乎没有中剑一样,身上的黑雾更加浓烈了。 展天宏笑着说:“你这白骨劲我研究过,只要用内力压制即可。你尽管用力,我看看是我先耗尽内力,还是你先耗尽命数。” 说罢,展天宏原本调笑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强大的内力从身上每个毛孔散发出来,将饕餮的黑雾压制下去。 他虽然压制了黑雾,但是一旁的鸩吹了个口哨,腐烂的鸟群开始向他袭来。朱明玉一剑逼退鸩,闪身到师兄身边,将那些飞鸟击落。 气氛僵住了,暮云一时半会儿拿不下鸩,朱明玉在打鸟,展天宏在跟饕餮比拼压制,琥珀在跟朔风比拼内力。而长风楼众人早已自顾不暇,屋子里,连谭无双都开始弯腰呕吐。 朔风突然叹息一声:“多好的姑娘,多好的苗子。可惜了……我饶过你们一次,没有第二次了。” 说完,手中发力,内力倾斜而出,琥珀被这股内力撞的五脏六腑都在晃动,整个人被这强悍的一掌推了出去。她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廊下顶梁柱上,一尺来粗的顶梁柱竟然被撞断了。 琥珀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完了,局势又逆转了。 鸩有些焦急,没有飞鸟护身,再打下去,他肯定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于是他冲朔风大喊:“先来帮我!” 朔风并没有帮忙,而是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喃喃的说:“小姑娘,你个怪物吧?震得我肩膀都麻了。” 还未失去意识的琥珀死死地盯着朔风,她想要爬起来,但是胸腔内剧痛无比,整个人不由得蜷缩起来。 “琥珀!”朱明玉大喊一声,想要冲上去,可是自己师兄的命也很重要。 展天宏闭着眼睛,心思根本没空移开。 朔风看了眼众人,笑着说:“情况于你们不利,不光你们,还有白家……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你们把李凤岚交出来,我保你们安全,怎么样?” 琥珀咬着牙,艰难地说:“你、你做梦!” “我听心疼你的,”朔风摇着头说,“我这个人这辈子最大的弱点就是爱财,如果有一个半你,我绝对打不过。听说你还有个姐妹叫翡翠,绰号好像是……冷面仙子是吧?” 他的话刚说完,大门方向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冷面仙子?没想到我女儿出谷没几天,还能混上这么个绰号。” 朔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缓缓转身,看向门口方向,低声问:“来者何人?” “剑仙,陈佻。” 第一百零七章 剑仙 当年的高手有很多,张成庆、智诚、莫长风等等,这些高手身上不乏故事,也各有性格。但若论哪个高手最传奇,那无疑是陈佻。 佻,不是什么好字,没有哪个父母会给孩子取这种名字。可惜陈佻父母早早离世,仅有的几个亲人也不在江湖。关于她的故事,也只有早年间流传的为父报仇那些,因此也无从调查。 风华正茂的年级便退入朝岚谷,之后的十九年再未出现过,当年被她打败的高手想要寻仇都找不到她。 朔风很喜欢有才能的人,不管是哪方面的才能,也不管对方是什么年级。在他的心目中,有几个高手是此生必要交手的,其中一位就是陈佻。 因此,在陈佻报出姓名的时候,饕餮和鸩表现出的是震惊,而朔风表现出的则是高兴。 陈佻缓步走进院子,路过饕餮的时候,看都没看一眼,随手一个手刀,砍到了饕餮的脖子上,饕餮的身体顿时如同断线风筝飞了出去。展天宏缓缓出了口气,看了眼自己的剑,上面竟然连血都没有。饕餮倒在地上后就没了声响。 鸩心中大骇,吹了个口哨,飞鸟们护住了他,他趁乱跳出墙头。 外面的李凤岚听到了陈佻的声音,急急忙忙越入院子中,大声喊着:“周婶儿!” 陈佻斜瞥了一眼李凤岚,看到了她光着的双脚,嘴里嘟囔了一句:“等会儿再收拾你。” 说罢,看向琥珀。琥珀知道陈佻来了,心中虽然高兴,但是身体的疼痛不允许她表现出来。 陈佻看向琥珀,问:“琥珀,受的伤重吗?” 琥珀没有回话,朔风笑着说:“没大碍,休息两天就能缓过来……您真的是剑仙陈佻?” 陈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说话。朔风继续说:“哎呀呀,我运气真好,还以为这辈子也没法跟剑仙过招了,今天……” 陈佻打断了他:“你配吗?” 朔风也不恼:“他们这些孩子没有跟我交手的实力,看来,至少今天我是配的。” “好,要打就快点儿。” 朔风看着双手空空的陈佻,问:“不用兵刃吗?” “用不着。”陈佻说完,看向院子里的其他人,说:“你们别愣着,去看下有没有人受伤,打架没什么好看的。” 陈佻气场太过强大,此话说完,年轻人们急忙查看地上伤者们的伤势。 展天宏饶有兴致的抱着胳膊,看着朔风和陈佻。 陈佻看了看展天宏,不满地说:“救人去,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 “嘿嘿,”展天宏笑着说,“我跟他们不熟,再说我也不懂雌黄之术。好不容易能见到剑仙跟朔风交手,我得好好学学。” 陈佻不再说话,径直向朔风走去。朔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和严肃。这十年来,朔风都没有如此严肃过,因为陈佻不是一个说说笑笑就能战胜的高手。 两人相距不足四尺的时候,陈佻突然出手,手捏剑指刺向朔风。翡翠也会“凝气成剑”这招,但是她的气刃能被眼睛看到,形成的气刃如同玻璃种玉石,透明,但是扭曲空间。可陈佻的不同……完全看不到。 朔风只感觉陈佻手指上有什么东西冲着自己眉心刺来,急忙一歪脑袋,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太阳穴过去了。陈佻并未给他反应的机会,连续刺出几指,来不及躲闪的朔风挥舞双手,靠着内力将空气中看不见的剑气一一击落。 这对于其他人而言,有点儿神仙打架的意思的。展天宏皱着眉头,心说:我还是去救人吧,我看不懂。 两人不知道过了几招,因为陈佻只是胡乱的将剑气扔出去,朔风只是将丢过来的剑气格挡开,毫无招式可言。又打了一会儿,陈佻忽然欺身向前,一把抓住了朔风的手腕。朔风心中惊诧不已,这么近的距离,自己竟然没躲开。 陈佻冷冷地说:“地方小,闪转不开。” 说完,手一用力,竟然将朔风丢出了院子。 她冲李凤岚说了一句:“守在院子里,那也别去。”然后也跟着跳出院子。 李凤岚和朱明玉正在查看琥珀的伤势,由于太痛,琥珀整个人都在颤抖。 朱明玉对李凤岚说:“你摸摸她的肚子,看皮肤上有没有硬块儿。” 李凤岚手刚伸进琥珀的衣服,就听琥珀从嘴角挤出一个字:“凉……” 朱明玉松了一口气:“看来没事。” 这时候展天宏突然说:“完喽。” 朱明玉问:“什么完了?” 展天宏指了指刚才饕餮躺过的墙角,说:“人没了。” 这时他们才发现,饕餮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跑了。 李凤岚心想:算了,也顾不上这些。 这一战闲人堂损失惨重,阵亡十二人,受伤十四人,那些藏在地宫中的老弱病残们由于吸了毒雾,情况也不大好。倒是白家的死士们情况好很多。 肖俊豪让几个腿脚还利索的去仓库中取出祛毒、跌打损伤的药物,给受伤的人治理。见到李凤岚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李凤岚吓了一跳,急忙蹲下来扶肖俊豪:“肖叔叔,你这是干嘛?!快起来!” 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双眼含泪,懊恼地说:“小姐!我辜负了你啊!我没保护好大家!” “肖叔叔你说的什么话!”李凤岚想要用力将肖俊豪拉起来,可惜她力气不够,“这次袭击太过突然,咱们这里人手不够,换谁来都不会好过现在的。肖叔叔你别自责,快起来吧,我受不起的!……暮云!别看着!帮我把他扶起来!” 暮云搭了个手,才把肖俊豪从地上拉起来,四十多岁的汉子,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小耗子,”梅婆婆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别自责了,把孩子吓到,不怪你的。” 肖俊豪抽了自己一巴掌:“兄弟们躲了十八年,没想到在我这里折了。” 李凤岚急忙劝:“肖叔叔,先别说这个了,快去看看大家怎么样了。” 肖俊豪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向后院走去。 李凤岚问梅婆婆:“婆婆,琥珀没事了吧?” “睡了,没事……我刚才在后面,好像听到了阿佻的声音啊。” 李凤岚点点头:“恩,周婶儿来了,不过正在跟一个强敌打架。” 梅婆婆一脸担忧地问:“打架?哎呀,阿佻这个人很要强,打起架来不管不顾的,你们快去帮她。” 暮云摇着头说:“那种过招,我们帮不上忙的,去了也是帮倒忙。” 梅婆婆叹了口气,又问:“怎么只有你跟琥珀丫头回来了,翡翠呢?” 李凤岚支支吾吾地回答:“翡翠……中毒了,在白家养伤,不过没关系,人已经没事了。” “中毒了?”这声疑问是陈佻问的。 众人看向门口,陈佻已经进来了。 李凤岚赶紧问:“周婶儿!你打赢了?” 陈佻回答:“打跑了,没分出胜负。” 李凤岚笑着说:“那就是赢喽。” 陈佻问:“翡翠怎么样了?” 李凤岚赶紧回答:“赶回来的时候被人暗算,中了断肠散。不过不要紧,及时救治了,不会留病根,只是最近半年可能要歇着了。” 陈佻点了点头,眼中担忧神色稍减。 一旁的梅婆婆看到陈佻,顿时热泪盈眶:“阿佻!”说着,跌跌撞撞的向陈佻走去。 陈佻急忙搀扶住梅婆婆,柔声说:“梅姨,好久不见啊,您身体还这么硬朗。” 梅婆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双手捧着陈佻的脸颊,用颤抖的声音说:“十九年了,阿佻,你也老了啊,以前那么水灵……” 陈佻笑着说:“哪里还水灵,我也四十多了,黄脸婆了。” 陈佻说着,搀着梅婆婆向后院走去,临走前踹了一脚李凤岚,不留情面地说:“别傻愣着,眼里有点儿活……把鞋穿上!” 这句教训,一瞬间就冲散了李凤岚的相思之情。 等陈佻搀着梅婆婆出了屋子,李凤岚臭着脸扭头问暮云:“像不像?” 暮云一头雾水:“什么像不像?” “像不像翡翠?管天管地的。” … 闲人堂众人都有些沮丧,这次的损失太大了。很多长风楼的老人本以为来闲人堂能与老友相聚,谁曾想,丢了性命。不过,沮丧归沮丧,并没有人抱怨。对于他们而言,当年加入长风楼,就已经做好了身死道消的下场。 入夜,李凤岚将众人聚齐,此时的闲人堂,只剩不到四十人了。再次见到陈佻,或多或少的冲淡了沮丧的气息。大家坐在一起,聊一聊这些年,李凤岚简单讲了讲当下的局势,陈佻也将现在谷里的状况说与大家听。 这种场合,暮云、朱明玉不便掺和,毕竟他们不算故人。 朱明玉是个勤快的人,见长风楼的人似乎会聊到很晚,一个人跑后厨做饭去了。x 院子里,暮云尴尬的跟展天宏面面相觑。 还是展天宏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位公子不是长风楼的人?” 暮云急忙抱拳拱手,回答:“不是,在下叫暮云,是李姑娘的朋友。” 展天宏豪爽地说:“贫道展天宏,是朱明玉的师兄,这段时间,我师弟承蒙各位照顾了。” 暮云说:“哪里的话,一直是朱道长在照顾我们。” 展天宏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我刚才看了你的剑法……恩,怎么说呢,虽然还挺精妙的,就是……就是……” 暮云问:“就是什么?” “怎么那么娘娘腔呢?” 第一百零八章 安歇 李凤岚曾经说过暮云不会聊天,说话不看气氛,现在暮云觉得,自己应该不是那个最不会聊天的了,展天宏的病要比自己重。 暮云被问的哑口无言,他能拆解很多招式,但是从来没想过哪些有阳刚之气、哪些有有阴柔之气啊。 这时候朱明玉抱着一大盆碗筷走了过来,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对暮云说:“暮云,不用理他,他就这个毛病。”从小就被展天宏骂做娘娘腔的朱明玉感同身受。 展天宏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个话有点儿过分,急忙说:“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这套剑法更适合姑娘练。” 暮云点点头,说:“这套剑法就是根据剑仙前辈的剑法演化的。” 展天宏恍然大悟:“那怪不得。” 屋里众人看到朱明玉抱着一大堆碗筷进来,李凤岚问:“朱道长,这是干嘛?” 朱明玉笑着回答:“一场大战,大家肯定又累又饿的,我做了些饭。来两个人,跟我一起抬过来。” 屋里上年纪的人都点头微笑:成,这小伙子人不错,眼里有活。 他们哪知道,朱明玉有自己的算盘,他知道琥珀跟陈佻的关系,虽然一直喊“婶儿”,但和母女没差。这不得在人家面前好好表现? 朱明玉厨艺不差,做了一大锅熬菜,锅抬上来,锅盖儿一掀,瞬间,香浓的气息瞬间充满了整间屋子。 大伙确实饿了,顾不上客气,纷纷盛饭开吃。等大家都舀完了,他盛了一碗,对李凤岚说:“我去给琥珀送点儿。” 李凤岚冰雪聪明,瞬间就看穿了朱明玉的心思。她心说:厨房离琥珀房间很近啊,你直接在厨房盛好不行吗?这就是为了在周婶儿面前表现,太刻意了。 大家伙吃罢饭,天不早了,纷纷回去休息。 陈佻对李凤岚说:“带我去白家。” 人亲闺女还在白家呢,中了毒,亲娘肯定担心。 俩人从屋里出来,陈佻看到站在门外的暮云,说:“你也跟来。” 李凤岚问:“让他跟来干嘛?” “小子剑法不错,现在还不算安全,等会儿你会来的时候让他护着你。” 李凤岚问:“你不回来吗?” “不回来了。” 暮云只好跟着,路上,李凤岚跟陈佻介绍:“这位是暮云,出谷后认识的朋友,人挺好的。”彡彡訁凊 陈佻点点头,问暮云:“你这剑法,谁教的?” 暮云不好意思的说:“算是偷师剑仙前辈您的剑法,见琥珀和翡翠用过几次,我就偷来了……翡翠也指点过,不然的话,这剑法完成不了。” 陈佻无奈地说:“没有外人,不用喊我剑仙……这个诨号吓唬人用的,我听着不舒服,你跟着岚丫头一块儿喊我婶儿就好了。” “是,剑……周婶儿。您不生气我偷了您的剑法?” “看了几眼就学会了,那是你的本事。” … 白仲炼已经带人回到了白家,本来以为白家也会受到攻击,谁知道等了半天,没人来。这让白叔禹有些意外。 “不应该啊,夜羽小筑这次摆出的架势,像是要将闲人堂和咱们白家一块儿吞了,怎么半道停了呢?”白叔禹不得其解。 白雪言想了想,说:“听回来的死士们说,长风楼的剑仙出现了,会不会是夜羽小筑投鼠忌器?” “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白叔禹伸了个懒腰,这几天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下终于能放松了。 一旁的陈玲儿突然问:“三公子,你白天时带回来的翡翠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如此虚弱?我记得她武功很好的。” 白叔禹回答:“中毒了,断肠散,有高人相助才捡回一条命。” 白雪言问:“高人?什么高人?” 白叔禹笑着说:“这个高人跟咱们家有点儿关系……说起来咱们得喊姑姑。” 听到“姑姑”两个字,白雪言已经想到了是谁,她急忙问:“不用喊小妈是吗?” 白叔禹“噗嗤”一声乐了:“不用,大姐你就放心吧,这是人家亲口说的,跟咱们老爹没那个关系。不过我听李凤岚说……也不算一点儿关系没有,有点儿猫腻儿。” 白雪言摆了摆手:“有就有吧,反正人都不在了……天不早了,你和伯驹大老远的赶回来,赶紧休息去吧。” 正说着,莲容推门进来,说道:“小姐,公子,闲人堂李姑娘来了。” 白家姐弟急忙起身相迎,院子里,李凤岚、陈佻、暮云三人已经到了。 白雪言关切地问:“凤岚妹妹,你们闲人堂怎么样?” 李凤岚回答:“有伤亡,好在现在已经稳住了。” 白雪言看到了李凤岚身边的中年女人,只觉得这个女人面相有点儿凶,她问:“凤岚妹妹,这位是?” 李凤岚赶紧介绍:“这位是翡翠的娘亲,周婶儿。” 白家姐弟瞬间肃然起敬,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剑仙啊,纷纷行礼:“见过剑仙前辈。” 陈佻摆摆手:“不用那么客气,喊我周婶儿就行,我跟你们的父亲也算是故交……翡翠呢?” 白叔禹急忙说:“随我来。” 翡翠到白家的这半天过的并不舒心,她心里一直想着闲人堂的事,生怕李凤岚和琥珀有什么差池。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斜靠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 正胡思乱想着,屋门开了,李凤岚跑了进来。 见到李凤岚,翡翠急忙问:“怎么样了?” 李凤岚没回答,而是说:“猜猜谁来了?” 陈佻后脚进了门,长年没什么表情的翡翠脸上立马露出了这个年龄的少女该有的表情。 “娘?” 陈佻快步走到床边,眼圈登时就红了。 “翡翠,娘来看你了。还难受吗?” 翡翠摇了摇头,笑着说:“早就不难受了,只是身上没什么劲儿。” “人没事就好。”说完,扭头对李凤岚说:“岚丫头,你们回去吧,那边得有你出谋划策。” 李凤岚点头回答:“知道了周婶儿。” 说完,一众人退出屋子。 李凤岚对白雪言说:“白姐姐,周婶儿今天要住在您家里。” “蔽舍蓬荜生辉啊,仲炼,安排人收拾一间客房。” 李凤岚说:“不用麻烦了,周婶儿今晚肯定住翡翠这里。来的时候我们也吃过饭了……天不早,就不打扰了,今天大家都很累。明天我会过来,正好商量商量。” “好,你们路上小心。” … 从白家出来,李凤岚终于感到了疲倦,走路的速度都减缓了。暮云默不作声地走在她旁边。 突然,沉默的暮云突然开口:“确实很像。” 李凤岚觉得这话没头没脑的:“什么很像?” “翡翠和剑仙前辈,都那么雷厉风行。” 李凤岚愣了好大一会儿,随即大笑:“哈哈哈哈哈!”笑的都快岔气儿了。 暮云疑惑地问:“我说的不对吗?” 李凤岚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说:“对、对,哈哈,我只是觉得,你总能出其不意地逗笑我。”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快要入冬,夜晚的天气还是挺冷的。 暮云也笑了,说:“你也总是能抓住奇怪的点,然后笑个不停。” 李凤岚纳闷儿:“啊?我有吗?” “有几次。” “我就说嘛,你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很豁达,又在很奇怪的地方很认真。我笑过几次你都要记得,太没劲了。” “你变了啊。”又是出其不意的一句。 李凤岚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哪里变了?” “前些日子,遇到什么挫折打击,你就回变得很消沉。现在不会了,已经能自己跳出来,挺好的,毕竟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什么,如果还是以前的脾气性格,只怕……不会走太远。” 李凤岚撇了撇嘴:“你也没有什么江湖经验,装什么过来人啊。” 暮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我发现我还挺喜欢说教的。” “那就改一改啊,周婶儿和翡翠已经够让我喝一壶了,你可别变成爱说教的人。” “至少我不会教训你。” “你敢?” 暮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李凤岚急忙说:“我说真的啊,你一定不要变成爱说教的人,我真的挺受不了别人教我做事的。” “可以,但是你也要改一改。” “我改什么?” “听人劝。” “没劲。” 已经是深夜了,李凤岚加快了脚步。一阵风吹来,李凤岚感受到了冬天的寒意,不由得一缩脖子,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没过一会儿,她感觉到肩膀上一暖,原来是暮云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身上。 那一瞬间,李凤岚想到了那天晚上李雨灼跟她讲的事。 “送上门来的更要牢牢握住。” 随即李凤岚又用力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样自己就真的变成翡翠嘴里的坏女人了。 “你为什么跟穆梓姑娘换了衣服穿?”没想到这次是暮云打破了沉默。 李凤岚看了看身上的红色袍子,不由得“啊呀”一声。 暮云问:“怎么了?” “你有见到穆梓吗?” 暮云摇了摇头:“她不是跟你守在外面吗?” “那天在药仙谷外打了我一掌的人也在,穆梓去追那个人了,之后就没回来……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 对于穆梓,李凤岚的心情很矛盾。必须承认的是:李凤岚不太希望穆梓死,但也不希望她活。她的身份太特殊了,不能算是寻常敌人,没法下死手,可又不得不防。 李凤岚叹息一声,说:“没回来就没回来吧,也省点儿麻烦。” “如果她出什么意外呢?” 李凤岚抬头看着天上月,喃喃地说:“各安天命……趁这个机会,装作自己死了也好,换个身份活着吧……” 第一百零九章 大战过后 穆梓,不,唐百灵确实有换个身份活下去的想法。 在见识到夜羽小筑对闲人堂的围剿后,穆梓萌生退意,什么报复不报复的,好好活着就挺好。反正自己的伶人术已经登峰造极,无非就是换一张脸而已。可是又不甘心。 毒没有追到,返回闲人堂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那句“剑仙,陈佻”。 穆梓在朝岚谷是跟陈佻见过面的,而唐百灵没有见过陈佻,她怕露馅,便没有进闲人堂。趁着局势混乱,随便换了张脸皮就溜进了洛阳,来了一出灯下黑。 在洛阳城里又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看着冬夜里一片寂静的洛阳城,唐百灵的不甘心逐渐消退。 “算了,就这样吧。”她劝自己。 关上窗户,躺在床上。白天时琥珀给翡翠输送真气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谭无双跟李凤岚她们相认时的情形她也记得。 羡慕,嫉妒。 她侧了个身,蜷缩起身子,用力抱住自己……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像普通女子那样,有亲近的闺蜜,有喜欢的人,有在乎自己的人。可这些对于这个被养父捡回来的姑娘来说,太难了。 唐百灵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穆梓的时候,这个年龄比自己小的姑娘,眼神里填满了虚无,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她很有杀人的天赋,在小筑里的晋升速度甚至超过了司夜,没多长时间就成了首领之一。唐百灵被分在了穆梓麾下,从那天起就成了穆梓的替身。她本以为,以后可以和这个首领搞好关系——不为名利,就是单纯的搞好关系。谁知道几年下来,落得这么个下场。 … 夜深了,城外的树林中,朔风静静地坐在一棵树下闭目调息。 刚刚那场大战在他的脑子里不断翻涌着,估计这辈子也忘不了了。 不多时,身边传来了三个脚步声,他并未睁眼,因为他知道来人是谁。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嗓音说:“四个首领,嘿嘿,没想到又失败了。” 一个年轻人说:“司夜,赑屃,囚牛,已经死了三个了,其他几位也快要老的拿不动刀,咱们夜羽小筑这下是真要玩完了。”年轻人语气轻松,没有任何沮丧的感觉。 三个人已经走到了朔风身边,鸩弯腰问道:“朔风大哥,看你这样子,是打输了?” 朔风没说话。 穆梓淡淡地说:“这次没有折损什么人手,不过洛阳是待不下去了。首领没有给下一步的计划,几位,就此分别吧。” 穆梓说完,转身要走。 鸩调笑着问:“又要走?” 穆梓没有搭理他,不多时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穆梓走远了,朔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笑着说:“不愧是剑仙,单靠内力就能将我压制,要不是我跑的快,估计已经死了。” “嘿嘿,”饕餮冷笑着说,“跑的快?这个天下有几个人能跑的过那娘们儿?怕是人家懒得跟你打。” 朔风不介意饕餮的揶揄,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指着自己胸口衣服上的一处破洞说:“凝气成剑,一不留神就被她刺中胸膛。好在兄弟我内功深厚,及时挡住了剑气,饶是如此,这股剑气也在我胸膛中肆虐了两个时辰。如果她用的是剑,我已经死了。哎呀呀,还是饕餮大哥厉害,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 饕餮刚想要说什么,朔风突然冷笑:“打住,别装的跟我关系很好一样,小筑里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两个。滚的远一点儿,最近半年我不想见到你们。” 鸩嬉皮笑脸地问:“那么,朔风大哥希望我们往哪边滚?” 朔风随便指了个方向,鸩和饕餮转身就走,可是鸩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转身笑眯眯地看着朔风。 朔风冷冷地问:“想挨揍?” “挨揍?”鸩笑了,“凭现在的你?” 朔风的眼神里开始有杀意。 “朔风大哥,别装的轻松,剑仙那一指伤了你几年修为?整个夜羽小筑,我第二喜欢的就是朔风大哥你了,但你有一点我很不喜欢,”鸩顿了顿,“你活着,我很不喜欢。” “嘿,”朔风咧嘴一笑,“怎么?想动手?” “啊……”饕餮打了个哈欠,“小子,走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说完,饕餮和鸩就离开了树林。 朔风再次坐在树下,鸩的猜测是对的,他受的伤远比表现出来的严重。不过他倒是不怕跟那两个家伙打一架,他们二人虽然杀伤力强,但是飞鸟和黑雾都需要提前准备,而且是长时间准备。今天刚跟闲人堂打了一架,没那么快准备好。 … 谭无双很焦急,站在闲人堂门口来回踱步。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看到李凤岚和暮云回来,他着急忙慌地迎了上去。 李凤岚问:“谭胖子,这么晚了你在这儿晃悠什么呢?” 谭无双问:“你见到穆姐了吗?” 李凤岚和暮云对视一眼,说:“回去睡觉吧。” 说着就要往里面走,谭无双一把拉住她:“岚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她去哪了?” 李凤岚认真地回答:“我真不知道……但我劝你别去找了。” “为什么?你还不相信她吗?” 李凤岚摇着头说:“我不相信。” 谭无双急了:“当时你们两个守在外面,她有没有对你出手?” “没有。” “在马车里的时候,给翡翠输送真气,她是不是能杀了翡翠?” “能。” “那你还不相信她吗?!” “不信,”李凤岚笃定地说,“我怕这一切都是苦肉计,谭胖子,我问你,今天死了多少人?” 谭无双哑口无言。 李凤岚接着说:“如果她所图甚大,我们越是接近她危害也就越大。如果有一天,等我们回到了朝岚谷,那个时候她才显露自己的意图,你猜猜会死多少人?之所以留着她,全为了九爷。” 谭无双忽然感觉眼前的李凤岚变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了,她学会了隐忍和狠心……这才短短几个月,怎会有如此变化?如果是以前,李凤岚一定不会这么说的。 似乎是看懂了谭无双的眼神,李凤岚叹了口气说:“谭胖子,出了朝岚谷,咱们就不是小孩子了。你以前犯了错,最多被你爹打一顿,现在如果犯了错……回去吧,回你和傅小虎的碾子山也好,回朝岚谷也好,或者留下帮我也好,别再找穆梓了。” 谭无双用力摇着头,说:“我相信还有别的路可走。” “感化她?让她回心转意?” 谭无双点点头。 “那你去吧,我不拦你,不过我真不知道她去哪了。”说完,绕开谭无双,走进了闲人堂。 谭无双呆呆的站在门口,他有些踟蹰。他打心眼儿里不觉得穆梓是个坏人,可是李凤岚说得也有道理,万一是装的呢?万一她的目标是整个朝岚谷呢?可是这一路上碰到的杀手,对他们那是真的下死手。 暮云并没有跟着李凤岚一起进去,而是站在谭无双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谭无双觉得奇怪,这小子一直盯着自己干什么。 暮云对谭无双说:“她是害怕了。” “害怕什么?” “这一路上她们三个姑娘都受过伤,而且都是九死一生的致命伤,李姑娘甚至亲手杀了一个人,这些对她来说都不好受。虽然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但她已经知道那滋味不好受。胖兄(谭无双怒吼:我叫谭无双!),你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吧。” “不是,”谭无双眯起了眼睛,“你跟她接触也就几个月,怎么会认为比我更了解她的?我从小跟她一块儿挨周婶儿教训的。” 暮云笑着说:“人是会变的……她偶尔会讲讲在朝岚谷里的事,你们这些跟她同龄的孩子她也都讲过。她说你饭量很大,仅次于琥珀,有些胆小怕事,遇到困难就退缩(谭无双再次怒吼:这是诽谤!),可是看看现在的你,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吧?吃了这么多苦还坚定自己的想法,你也变了,不是吗?” 谭无双沉默了,不只是他和李凤岚,傅小虎、翡翠、琥珀,他们三个好像也变了,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已经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了。 暮云拍了拍谭无双的肩膀:“你若真去找穆姑娘,李姑娘肯定不会拦着你。她虽然嘴上说的绝情,但内心对穆姑娘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只不过希望太渺茫,她不敢赌。你不妨等几天,看她会不会回来。” “等几天,人早就走没影儿了。”谭无双的语气有些失落。 暮云笑了,说:“何况你现在确实走不了,闲人堂里这么多事,又有这么多人受伤,正是缺人手的时候。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出发也不迟。” 说完,又拍了拍谭无双的肩膀,然后进了闲人堂。 李凤岚并没回屋睡觉,而是靠在后院的月门边,静静地听暮云跟谭无双的对话。暮云路过月亮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李凤岚。 暮云笑着说:“我讲的还好吧?” “恩,”李凤岚点点头,然后踢了踢暮云小腿,“你几十岁啊?这么爱讲道理?我不是说了不让你说教吗?” 暮云挑了挑眉毛:“又不是对你说教。” 李凤岚撇了撇嘴,这语气有点儿太像晨雾了。不再理暮云,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路过琥珀房间的时候,她悄悄打开房门冲里面瞄了一眼,还好屋里只有琥珀一个人,听她的呼吸声,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她拍了拍胸口,庆幸地说:“还好朱明玉没那个胆子。” 第一百一十章 分别 陈佻这次出谷是莫长风安排的,早些天就已经收到了肖俊豪的消息。莫长风一向放不下故交,本来想把周潇、傅严合一块儿派过去,但是又怕生事端。 陈佻并不想在谷外待太长时间,第二天从白家回来后,她就宣布了莫长风的计划。 “诸位,楼主的意思是,让你们到朝岚谷去。” 大堂里,陈佻公布了莫长风的计划。此言一出,有人喜上眉梢,有人眉头紧锁。 肖俊豪说:“阿佻,我明白楼主的意思,可是三位小姐也需要帮助啊。” 李凤岚笑着说:“肖叔叔不必担心,我们三个跑得快,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不会硬着头皮上的。一开始我也想利用闲人堂收拢散落在外的门人,但是……出了昨天的事后,我认为,您各位还是去谷里比较安全。” 肖俊豪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问:“如果下次他们再来这么一次,小姐们准备怎么办?” 李凤岚回答:“不会的,白家已经将夜羽小筑彻底从洛阳赶了出去,而且……我们有后手,覆灭夜羽小筑不会太长时间了。” 肖俊豪似乎还想坚持,陈佻说:“肖大哥,放心吧,相信她们仨。昨天那一战损失了这么多人,回去我得挨楼主骂了。你们在外隐藏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该有个安生的日子了。” 这时候,一个面相凶狠的中年人突然说:“阿佻!我们不在乎安生不安生!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忍了十九年了!” 陈佻也不恼,点了点头,说:“正因为如此,才更要保存实力。如今幕后黑手还没有露头,一个夜羽小筑就让我们手忙脚乱。让岚丫头她们慢慢查吧,会给大家出口气的机会的。” 这下没人再说什么了,但依然有人的表情表现的不太乐意。 李凤岚注意到了大家的情绪,她大大方方地说:“几位婶婶姨娘还有梅婆婆没有自保的能力,闲人堂也没有朝岚谷那样的天险。如果再来一次围剿,那损失我们可受不起了。您各位就随周婶儿回朝岚谷吧,谷里还有那么多故人等着与你们相见呢。” 当年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十九年不见,当然有相思之情。 好在终于是说动了他们。 中午时分,镇远镖局来了一大堆车马,领头的正是李昌年。陈佻路过镇远镖局的时候就通知了李昌年,让他准备好车马,将闲人堂的弟兄们一并送入朝岚谷。陈佻有些意外,李昌年这么大岁数了,竟然亲自带着人来了。彡彡訁凊 “李爷爷?”李凤岚看到李昌年,很是意外,“您怎么亲自来了?” 李昌年捋着胡子哈哈大笑:“都是老伙计,这么多年不见,我可不亲自来嘛?丫头,听说你们这段时间做了不少事啊。” 李凤岚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是不少……九死一生的。” 此时大伙正在把随身器物打包装车,陈佻在安排受伤的人上马车,闲人堂外很是热闹。 谭无双看着李昌年,觉得这老头怎么这么眼熟?仔细一想,他想起来了。 “啊!是你!”谭无双指着李昌年,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李昌年则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凤岚一拍谭无双的手指,不满地说:“别用手指指长辈,这么没教养。” “不是!”谭无双结结巴巴地解释,“他、他、那个!你是那天在饭馆的老头?!” 李昌年“哈哈”大笑:“没错,就是我。” 李凤岚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昌年笑着说:“楼主让我想法子历练历练你们,所以派人演了一出。怎么着?老头我演的还行吧?” 谭无双气的直跺脚:“那你们也不能偷我们的行李啊!” “小子,偷着乐吧,我只是派人偷了你们行李,要是别的,你们更受不了。” 谭无双一时语塞,想想自己和傅小虎那两天是多么狼狈,竟然是自己人搞的鬼。 那边车已经装的差不多了,陈佻向他们这边走来,到了谭无双身边,陈佻停下了,然后一脚把谭无双踹翻在地。 这让众人疑惑不解,陈佻说:“替你爹踢的,昨天时间仓促,我没来得及问。你跟小虎落草为寇了?” 一听这个,李凤岚惊讶的笑了出来:“啥?谭胖子,你们两个……当山贼了?” 谭无双急忙解释:“不是……周婶儿你听我说,我们确实是上山了,但是我们没当山匪。那些人确实是山匪,但现在不是了……哎呦,怎么解释……” 看着谭无双张嘴结舌的样子,陈佻狠狠地说:“长风楼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胆敢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亲手挑了你们的手脚筋!” 陈佻的这一声怒喝,让一旁的长风楼众人回想起了一件事:陈佻以前在长风楼,是执法堂执事啊。当年有不怀好意加入长风楼的,也有犯了楼规的,这些人可都是被陈佻亲手解决的。虽然陈佻现在是在对晚辈训话,但他们相信,如果真有那种事发生,陈佻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李昌年一看陈佻发飙,急忙出来打圆场:“行了阿佻,别生气。这俩孩子我一直注意着呢,没有落草为寇,反而是让几十号山匪改头换面从新做人了。这段时间还做了不少好事,都是好孩子。” 谭无双一脸感激的看着李昌年。 车以装好,老弱病残们也都上了马车。陈佻看了一眼车队……至少比十九年前声势浩大,也不似当年那么狼狈。 “岚丫头,”陈佻难得流露出柔软的神情,“我们这就走了。”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说:“周婶儿,你们就放宽心吧,有我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琥珀还下不来床,她让我跟你说一声,你下次来可以带点儿你做的烙饼,她想吃了。” 陈佻点了点头,说:“你从小鬼点子就多,我放心。”说完,又对李昌年说:“李叔,咱们动身吧。” 李昌年扬起马鞭打了声响鞭,高声“喝呜”,车队慢慢动了起来。 李凤岚等人跟陈佻挥手作别。半晌,等车队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李凤岚突然觉得,身后的这座闲人堂空了。 展天宏伸了个懒腰,嘴里嘀咕着:“我跟你们也不熟啊,怎么我也要来送行?” 朱明玉白他一眼,说:“又没人逼你送行。” 展天宏没计较,转身笑着对众人说:“既然闲人堂之围已解,贫道算是完成师傅的命令了。那诸位,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会儿,老七,你的事师傅知道了,我劝你最近半年别回去。” 朱明玉一扶额头,头疼。 李凤岚问展天宏:“展道长,您等下再走。” “李姑娘,您这儿的饭菜确实不错,但是贫道还得回去修仙练道,真的不便打扰。” “不是,”李凤岚摇着头说,“不是要留你,早上我在白家,听白二公子说,本来夜羽小筑的进攻是在昨天晚上,但是有个道士突然间惹了他们,这才点燃局势,这个道士……” 展天宏急忙说:“不便打扰!贫道先行告辞!诸位留步!不用送了!” 说完,一溜烟的跑远了。 李凤岚扭头看向朱明玉,朱明玉无奈地说:“他就是那个性格,喜欢快刀斩乱麻,你别怪罪。” “我没说要怪罪他,如果不是你师兄突然发难,白二公子也准备找个借口开打。如果真拖到晚上,咱们还不一定打得过呢。” 暮云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啊,做什么呢? 李凤岚抬头看了看天,翡翠要休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让她暂住在白家,毕竟闲人堂里没有那么好的条件。琥珀的伤不重,休息个十来天就能活蹦乱跳的。两个小姐妹同时伤病,让李凤岚的胆子变小了许多。平常的时候她敢狂妄,那是因为有无敌的翡翠和琥珀在。 “休息一段时间吧,这几个月大家都挺累的。来洛阳这么长时间,我都还没有好好看过洛阳。” 朱明玉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要马不停蹄地去长安呢。” 李凤岚摆摆手:“欲速则不达……啊对了,朱道长,做饭去吧,中午了。” 朱明玉刚准备感叹自己富家少爷、江湖俊彦的身子,偏偏要做伙夫的工作,暮云突然说:“我来吧。” “啊?”李凤岚吃惊,“你会吗?” “这段时间学了学,不算难。” … 唐百灵觉得自己疯了,本来打算好换个身份、换个地方重新活着,结果第二天醒来,又觉得不甘心了。 这次的不甘心倒不是因为穆梓,而是因为自己。她重新审视了一下之前的人生,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无聊”。没有为自己做过一件事,甚至没有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过。 于是,她想有个不一样的活法。 又鬼使神差的戴上了穆梓的面具,不过这次大胆了许多,因为她发现,洛阳已经没有夜羽小筑的暗桩了。 在陈佻他们收拾行李准备上路的时候,唐百灵就已经隐藏在了竹林中,一直等大队人马走远,她才走了出来,成功避开了陈佻。 李凤岚他们在门口说着什么,似乎很开心。 看到突然出现的穆梓,李凤岚的表情复杂了许多,谭无双则是一脸欣喜。 “穆姐!你回来了!?没受伤吧??” 唐百灵淡淡地说:“没有……李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帮忙 找自己帮忙?李凤岚有些纳闷,她问唐百灵:“什么忙?” 唐百灵缓缓说道:“我想在闲人堂隐藏一段时间。” 李凤岚想了一会儿,说:“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请讲。” “把你知道的,关于夜羽小筑的一切,讲与我听。” “自然,李姑娘就算不提,我也会说的。” “第二个,不可再找九爷复仇。” 唐百灵当然知道李凤岚嘴里的九爷是谁,她跟九爷哪有什么仇怨。但是如果答应的太干脆会被怀疑,于是她假装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十年内,我不会报仇。” 李凤岚觉得,这个回答虽然暧昧,但是九爷那么大岁数了,说难听话,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十年呢。等于是变相答应了自己的条件。 于是李凤岚点头说道:“闲人堂现在空房很多,穆姐姐可以自己找一间住……对了,你会做什么活吗?” 唐百灵一时没明白,反问:“做活?” “烧水做饭,洗衣服什么的。” 唐百灵有些无语:“我一个人生活很长时间了,都会。” “哦,那就好,闲人堂现在没帮手,以后洗衣服什么的,要自己来。” “还有别的吗?” “没了。” 说完,转身向闲人堂走去,暮云小声嘀咕:“你好像也不会洗衣服吧?” “住口!” 听到李凤岚和唐百灵的对话,谭无双难掩的高兴,他冲唐百灵跑过去,说:“穆姐!欢迎回来啊!” 唐百灵还以一个微笑,说:“这多时间,多谢照顾了。” “哪里的话,快随我进来!” … 早上李凤岚去了一趟白家,跟白家姐弟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李凤岚这一行人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但是对于夜羽小筑的行动不能停。他们已经有了扬州周围夜羽小筑的据点位置,唐百灵也提供了洛阳周围的据点。但是由于跟夜羽小筑的这场大战,想来他们会有所收缩,因此洛阳周围的暂时不做考虑。 如今有了目标,但是却让陈玲儿头疼,因为制定计划这事落在了她的头上。 白家死士,滁州白家暗中培养的势力,以及荆棘门。看似可用人手很多,但真到用的时候可就没想象中美好了。拔除那些据点最好同时进行,一个个拔除的话,陈子决不是傻子,肯定能想到小筑的秘密已经暴露,到时候他们已转移,好不容易得来的情报就功亏一篑了。但如果同时进攻,哪怕把朝岚谷的所有高手请出来也不够用的。 陈玲儿正在想着对策,莲容推门进来,为她换上新茶。 陈玲儿问:“莲容,三公子呢?” “三公子在翡翠小姐那里。” 陈玲儿略微惊讶,问:“在那里做什么?” 莲容摇摇头,笑着说:“不知道,兴许是在聊天呢,玲儿姑娘,要我把三公子叫来吗?” “不用了……晚点再说吧。” … 翡翠已经能下地了,只不过双腿无力,走不了几步。她想要尽快恢复,所以多走了几步,结果双腿一软,差点儿摔倒,还好有人及时扶住了她的个头。扭头看去,白叔禹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翡翠淡淡地说了一句:“多谢。” 白叔禹搀着她在石凳上坐下,说:“你现在身子骨弱,给你安排了几个丫鬟怎么全给劝走了?” 翡翠回答:“不习惯被人伺候。” “现在是特殊时期,被人伺候下也没什么问题吧?” “说服不了我自己……对了,我娘他们已经走了吗?” “恩,令堂回闲人堂后就已经带人回朝岚谷了。”白叔禹说完,在另外一个石凳上坐下。 翡翠不再说话,呆呆地看着小院的一角,俩人沉默了好长时间。翡翠是无所谓,她不想说话的时候,身边不管坐着谁她都不会开口。在她看来,聊天、扯闲篇都太无聊了,不如不说话。白叔禹想得则是:咱们就耗着,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先开口。 过了小半天,翡翠突然问:“有事吗?” 白叔禹得意的笑了:“有点儿事。” “说。” 白叔禹站起来,走到一颗树边,气沉丹田,然后一掌拍到树干上,那棵树晃了晃,为数不多的几片黄叶落了下来。 翡翠问:“什么意思?” 白叔禹揉着手腕说:“我的内功怎么样?” “稀烂。” “对啊,”白叔禹重新坐了下来,“饶是我招数精湛,可是没有相称的内力支撑,我想请翡翠你点拨我一下。” “你……”翡翠说,“招式也稀烂。” 说话真不留情面,白叔禹翻了个白眼,说:“我这套打穴笔是跟玲儿姑娘学的,但是她没教我内功。我的内功是根据我爹留下的《后天气》练习的。” “后天气很适合没有基础的人练,如果你想再进一步,何不去让玲儿姑娘教你?一般功法与内力是相配的,我修炼的内功可能不适合你。” 白叔禹为难的说:“上次我不是说过了嘛,她有自己的难处,没教我。” “上次?” “上回咱俩过招的时候。” “忘了……不过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白叔禹听到这个话,一拍手中的扇子,高兴的说:“那可太好了。” 说完,站起来冲翡翠深施一礼。 翡翠问:“你这是干嘛?” “想来翡翠你还不想收徒弟,你就当我是你的学生,我行个弟子礼而已。” 翡翠实在是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但好像也没反对,她对白叔禹说:“盘腿坐下。” “啊?现在就开始?” “恩。” “就坐地上?” “恩。” 地上不算干净,白叔禹穿了一身白衣,整个人跟从面缸里捞出来的一样。但是老师这么说,当弟子的也不好反驳,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 翡翠又说:“离我近一点,我一只手能够到的地方。” 白叔禹只好往翡翠那边挪了挪。 “跟着我说的做,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没让你动,你千万不可以动。” “如果动了呢?” “走火入魔。” “……我觉得我还是去准备准备再练。” “闭眼。” 白叔禹只好闭眼。 “把内力都散了,”翡翠说着,伸出手指点在了白叔禹眉心,“继续散……好,闭气,丹田运气,再运,好,气冲谭中穴。” 做完气冲谭中,白叔禹突然觉得一阵反胃,身体不由得痉挛,感觉肚子瘪下去一块,冷汗从各个毛孔里窜了出来。但是翡翠没让他睁眼,他也只好忍着。 翡翠继续说:“再冲一次。” 来来回回冲了三次谭中穴,翡翠才让他睁开了眼。 白叔禹发现自己头痛的要命,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他问:“翡翠……我现在恶心想吐,头疼,手上没力气,这是正常现象吗?” 翡翠点了点头:“废掉自己的内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啥玩意儿?!”白叔禹差点儿从地上跳起来,自己偷偷练了好几年才有点儿内力,刚才那几下,翡翠就让他给废了??暗暗运了运起,丹田里果然渣都不剩了。彡彡訁凊 翡翠淡定的说:“我这套内功叫‘蛇心’,不可与其他内功同时修炼,所以才让你废掉现在的内功。” 白叔禹哭笑不得:“那你早说啊……” “是你坚持要练的……而且,你那点内功,废掉就废掉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白叔禹欲哭无泪,近乎央求地说:“老师,咱们商量商量,接下来练之前,你把目的和后果先跟我讲了好吗?” “好,”翡翠说,“回去休息三天,这三天不要干体力活……男人的话,保好肾水。这几天不要往青楼跑了。” 白叔禹艰难的将盘着腿的伸直,愁眉苦脸地说:“我哪有那个力气……” … 莲容再次进入陈玲儿的书房的时候,陈玲儿依然愁眉苦脸的。 “玲儿姑娘,歇息会儿吧,看你发了一天愁了。”莲容一边说着,一边给陈玲儿身边的火炉添上新柴。 陈玲儿停下手头的活,问:“三公子呢?” “三公子刚从翡翠小姐那儿回来。” 陈玲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快要黑了,她皱眉问:“刚回来?” “是啊,出来的时候说自己腰酸腿疼的,干了什么体力活一样?” “啊?”陈玲儿更加想不通了,“干什么了这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 腊梅 黑黢黢的地下室里,陈子决微微弯着腰,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似乎全然没在乎正在发飙的大首领。 “废物!饭桶!”震耳欲聋的喝骂声从正前方传出,“这么多人竟然奈何不了长风楼残党!那个李凤岚是有三头六臂吗?!” 陈子决抱拳拱手:“大首领请息怒,此次事件,李凤岚并未出多少力,究其根本,还是咱们的力量不足。” “力量不足?”大首领冷笑着说,“朔风,饕餮,鸩,疤脸,四个首领,还不足?且不论一弓门出了多少人,我们自己的杀手就有不少,这么多人,力量还是不足?” 陈子决淡淡地说:“一弓门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洛阳,为的是打个时间差。本来就有很大的侥幸在里面。” 大首领有些不满:“折损这么多人手,只杀了长风楼几个小虾米,李凤岚一干人等毫发无伤,你还要替他开脱?” “虽然清少爷的计策有些简单,但确实有很强的可行性。可惜,运气不在咱们这边。” 大首领一挥手,大声说道:“让骏清回来,他的人手归你调动。” 陈子决无奈地笑了笑:“大首领,我也一直在失手。” “子决,你的能耐我了解。接下来,你可以随意调动首领们……不过,金主发话了,对于长风楼可以稍稍放宽。此事急不得,慢慢耗吧。” “明白。” “骏雁呢?” 陈子决摇了摇头,回答:“几个月前雁少爷跟我借了些人手,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大首领刚刚平息的怒火似乎又被点燃了:“两个废物!司夜要是还在,我早就废了他们!” 陈子决神秘莫测的一笑,说道:“关于司夜少爷,我有件事要汇报。” “讲来。” … 这段日子,江湖人发现,夜羽小筑的活动日益频繁。先是对长风楼余孽的暗杀加紧,之后又围攻了闲人堂,在这期间,小筑的单子不断。很多人都在猜测,夜羽小筑似乎在急着做什么。 杀手的工作并不好做,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只要人一死,别管挣多少钱都是白搭。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所有点儿能力的人都不会去做杀手。可是世事无常,总有些人是迫于无奈。这个天下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杀手和妓.女这两个职业是不会消失的。 本来“买.凶.杀人”的饼就那么大,夜羽小筑吞了八成,剩下两成是其他组织分食。 是的,这个江湖不止夜羽小筑这么一个组织,不过其他组织规模都太小,而且一般干不了几年。 当然,也有一些单干的。 “腊梅”就是个单干的杀手,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但名气不大。此人几年前突然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杀完人后喜欢在现场留下一支腊梅,因此被人送了个绰号“腊梅”。腊梅杀的人里,除了千岛湖最大水匪头子金三眼外,其他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 百十年前,江湖上有个非常著名的杀手,外号“一枝梅”。关于他的传说很多,一百多年过去了,市面上还流传有很多写他事迹的话本。 任谁都能看出来,“腊梅”是模仿“一枝梅”。 这让腊梅很不服气,因为他真的没听说过一枝梅的事,自己入行以后才从说书人那里听来。可是名头已经打出去了,他已经屯了一大批腊梅树枝,这时候把腊梅换成菊花啥的已经晚了。 名气不高不低,找他杀人的自然没什么人,没有客户,就没有钱,没有钱,就吃不饱饭。 由于夜羽小筑这段时间疯狂接单,让腊梅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他决定来一票大的,彻底打响自己的名气。 不就朝岚谷的李凤岚吗?一个姑娘家而已,杀了他有什么难的?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在洛阳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腊梅踏上了属于他的征程。 “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饭。后来爹娘都死了,我只好出去要饭,那时候我最希望就是有人贩子拐了我,卖给谁也好,有饭吃就行。可惜老天不开眼,我差点儿冻死在洛阳街头……也是我命不该绝,被我师父捡到了。我师父一辈子没什么名气,武功平平,能教我的东西不多。十六岁的时候,他的那套玩意儿我就全学会了。又过了两年,师父因为喝醉酒露宿荒野,被狼咬死了,我又成了孤儿。但那个时候我发现了自己的一项天赋……我很能杀人于是我就做了杀手。洛阳啊……说起来,我也是洛阳人,没想到时隔多年再回来,竟是这幅光景……物是人非……” 李凤岚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说:“我让你交代事情,你搁这儿抒什么情?谁雇用的你?出了多少钱?” 闲人堂院子中央,一个四方脸的年轻人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他的对面,是李凤岚一干人等。 腊梅轻蔑一笑,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会再从我嘴巴里问出任何事情。” 李凤岚有些无语:“你刚才讲的那堆东西谁爱听啊?你这种小喽啰为什么这么喜欢给自己加戏?要不是姑奶奶今天心情好早就一刀弄死你了,别给脸不要脸好吧?你赶紧说,这都快中午了,我们还没吃饭呢,一群人在这儿跟你耗啊?” 腊梅紧闭嘴巴,一句话也不说,颇有慷慨赴死的意思。 李凤岚砸了咂嘴,对琥珀说:“琥珀,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挺好的啊,大夫说让我多动动手脚,有利于恢复。” “你再表演下那个。” “什么啊?” “就是把人一分为二的那个。” 琥珀恍然大悟,拔出了朱明玉的佩剑走到了腊梅身边。 腊梅看着眼前的黄衣少女,又轻蔑一笑,说:“吓唬谁呢?要杀要剐随你们,爷要眨一下眼,爷……” 话没说完,因为他看到那个黄衣少女随手一挥就斩断了身旁的人腰粗的木桩——这个木桩就是几天前被琥珀撞断的顶梁柱——木桩断面平整、光滑,跟被刨子刨过一样。 此等怪力,三个腊梅能被拦腰斩断。 琥珀活动了一下肩膀,问:“你要是眨一下眼怎么着?” 腊梅立马脑门嗑地,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了起来:“小的叫张大鹏!绰号腊梅!没人指使!这次来贵宝地是为了打出名气!没想到上来就被您几位擒住了!是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姑奶奶饶命!” 李凤岚一脸嫌弃地说:“你早说不就没事了?姑奶奶看起来很闲吗?腊梅……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取这么娘娘腔的名字?”彡彡訁凊 “哦,我知道了,”一旁的朱明玉说,“腊梅我听说过。” 李凤岚问:“很有名气吗?” “有,但是不多……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李凤岚又问:“一般杀手被抓住了都被咋了?” “有点儿操守的不会供出金主,没操守的会说出来。不过嘛,下场都是死。不同的是,死鸭子嘴硬的死的惨一点儿,听话的死的痛快一点儿。” 李凤岚点点头,说:“琥珀,别砍两半儿了,怪慎人的,给他个痛快的。” 腊梅顿时痛哭流涕,大声喊着:“姑奶奶饶命!小的出道以来就杀过三个人啊!一个是误杀!一个跑单了没给尾款!就做成过一单生意啊!您饶了我吧!” 朱明玉说:“不对啊,你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我听说你这些年杀的人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了,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三个?不老实是吧?” “爷!我说的是真的!那些人都不是我杀的!小的刚出道就杀了金三眼,因此有了些名气。但是小的不爱露脸,没人知道我是谁。后来有些人杀人之后就故意留下腊梅栽赃我!我真没杀过那么多人啊!” 朱明玉点点头:“兴许是真话,他手上功夫太差了。那三十多里有一些算是有真本事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振作 李凤岚本来也没打算杀了这个腊梅,这人脑子缺根弦,手上功夫稀烂,再说他们也不是嗜杀的人。可是如果放了,李凤岚又怕外人觉得他们闲人堂过于仁慈,以后一个个的过来探风可有他们受的。 李凤岚皱着眉问朱明玉:“朱道长,咱们怎么处置他?” 朱明玉想了想,笑着说:“我的驴兄刚从白家移驾闲人堂,身娇体贵,正好缺个给它端茶倒水的下人。” 腊梅一听,有戏啊,急忙说:“不管这位吕兄是瘫了还是残了!小的一定给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李凤岚则有些不满意,小声说:“万一他给外面人告密怎么办?” 朱明玉说:“发现了就杀,但凡有一点儿不让咱们顺心的,随意打骂。” 暮云说:“朱道长,出家人慈悲为怀。” “那说的是佛家。” 暮云对李凤岚说:“留下吧,正好我缺个帮手。” 李凤岚问:“你缺帮手?” 朱明玉说:“这阵子做饭、打扫都是暮云一个人干的。” “我怎么不知道?” 暮云说:“日上三竿你都不起床,当然见不到。” 李凤岚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教训,做事欲要还嘴,暮云扭头问腊梅:“你叫什么名字?” “梅尚雄……” 李凤岚捏着下巴说:“名字倒是起的大气。” 暮云点了点头,说:“行,跟我来吧,我带你看看需要你干的活。” 说完,一剑劈开腊梅身上的绳子。 等腊梅跟着暮云到了马棚,才明白朱明玉刚才说的不是“吕兄”,而是“驴兄”。 “这几匹马还有这头驴,你负责照看。院子每天清扫一遍,白天没事的时候就在门房带着,三餐不用你管。那边的三间屋子不要靠近,那是小姐们的房间。你的房间在前院,最小的那间……对了,你想不想跑?”暮云说道后面,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梅尚雄心里一个机灵,急忙说:“不敢不敢!” 暮云无所谓的说:“想跑就说出来,没什么。咱们这里不是阎罗殿,我们也不是阎罗王。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这段时间我们杀人太多了,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有背景的,但是也不放心放你走。洛阳地界上都是白家的探子,想逃你可以试一试。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的,哪天李姑娘心情好了,说不定就放走你了。” 梅尚雄顿觉感激,他们这群人里,就这个小哥看起来好说话,于是急忙表忠心:“多谢公子不杀之恩!小子下辈子做牛做马……” 暮云没让他说完:“行了,不用说这些。没你什么事了,干活去吧。把院子扫完后就去看大门,不管谁来都向我通禀。以后除了打扫院子,不要来后院,另外也不要发出大动静。” 说完这些话,暮云抬头看了看天,雪似乎下的更大了。 李凤岚和琥珀躲在后院的月门后,偷偷看着暮云给梅尚雄交代工作。 琥珀小声问:“小姐,暮云失忆前,会不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管家?” 李凤岚说:“你见过谁家请得起武功这么高的管家?” “那个许轻尘武功也很厉害,不是在人家里当护院吗?” 李凤岚撇了撇嘴,嘟囔一句:“怪人真多。” … 那天从紫蓬山回来后,许轻尘就变得沉默寡言了……当然,他之前话也不多,但是对谁都很温柔。那天之后,许轻尘似乎就失去了“笑”这个能力。 那些被他们解救回来的女人,这几天也陆陆续续的送走了。随着许轻尘变得沉默,整个庐州分舵的气氛都压抑了起来。 绫含端着饭菜站在许轻尘房门前,她敲了敲门,问:“轻尘哥,吃饭了。” 过了半晌,屋里人回了一句:“我等下去饭堂跟大家一块儿吃。” “我给你端过来了。” 屋门打开了,许轻尘一脸憔悴的站在门口,他接过绫含手中的饭菜,淡淡地说:“多谢。” 说着就要关门,绫含一个闪身挤了进去。 “你这几天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闷得慌吗?” 屋内的空气有些浑浊,这几天许轻尘很少出屋子,连饭也吃的少。可是绫含看到他的床铺整整齐齐,似乎积攒起了灰尘。 绫含皱眉问:“你这几天……都没在床上睡吗?” 许轻尘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抬头看着绫含。绫含看到他双眼通红,好像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了。 许轻尘回答:“睡不着。” “这些天你一直没睡吗?” “……断断续续睡几觉吧。” “坐在椅子上睡?” 许轻尘状态不太好,绫含的几个问题让他脑子有些混乱,他揉了揉太阳穴。 绫含趁许轻尘不注意,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要,许轻尘痛呼一声,扶着腰弯下了身子。 绫含说:“一直这么坐着,腰会折的,吃完饭去床上躺着吧。分舵的事有别人忙活,不用你操心的。” 许轻尘在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绫含有些着急:“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如果、如果,夜羽小筑,或者别的什么人打进来,你该怎么办?报仇也要养好身子啊。” 许轻尘惨惨地笑了一声:“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真的睡不着,也吃不下东西。” 绫含正在想着怎么劝他,这时候熊三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边进门一边大声说:“轻尘兄弟!轻尘兄弟!” 许轻尘抬头看向熊三,眯着眼问:“什么事?” 熊三走进了,说:“你听我说。” 说了四个字,趁许轻尘不注意,一记手刀砍在了他脖子上。精力消耗殆尽的许轻尘没抗住这一击,直接昏死了过去。 绫含大呼:“熊三!你干嘛?!” 熊三扛起许轻尘,把他扔在穿上,大大咧咧地说:“你喊什么?让他睡觉而已。” “那你不能好好说啊?你动什么手啊?打坏了怎么办?至少让他吃了东西啊!” 熊三回头盯着绫含问:“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绫含.咬了咬嘴唇,没说话。没错,她没别的办法。 熊三低头看着床上昏死过去的许轻尘,双手比划了两下,随即自己打了个冷战,说:“给男人脱衣服,不行不行,这活我干不了。让他穿着衣服睡吧。” 绫含一拉熊三,眼帘低垂,轻声说:“你出去吧,我来。” “你说啥?” “我来。” “不行不行,你个大姑娘家。” 绫含不耐烦地拉起熊三,把他推出屋门,用三分羞赧、七分愠怒的语气说:“出去!出去!” 赶走了熊三,绫含站在许轻尘床前。虽然刚才说的还算痛快,但是真到了事头上,绫含犹豫了。熊三说的没错,自己是个大姑娘。 “……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讲究!”绫含给自己催眠,一咬牙,一狠心,开始给许轻尘宽衣解带。 在屋里憋了这么多天,许轻尘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绫含把头扭到一边,两只手猜谜似的在许轻尘身上摸索着衣服。几件衣服脱下来,绫含觉得自己脖子都快断了,终于是一不小心摸到了许轻尘的肉体。 男女有别,她急忙缩回双手,闭着眼睛,心里默念:“没碰到、没碰到,刚才是不小心。” 说着,她慢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瞄了一眼许轻尘,顿时觉得脸蛋发烫。 “哇……”她低呼了一声,意识到许轻尘此刻是昏迷状态,她便大胆的睁开了双眼。 “假的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戳了戳许轻尘的腹部,这个手感…… 绫含又急忙收回手,脸更红了,她喃喃自语:“绫含你要自爱,这是在干吗?” 忍着发烫的脸,终于是把许轻尘的上衣脱了。 “脱个上衣算了……就这样吧……恩……反正上衣都脱了……” … 绫含算是泸州分舵编外人员,许轻尘抑郁的这段日子,别人也不敢给她派活。看着别人忙碌,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包揽了分舵的洒扫擦洗工作。绫含的勤快,让分舵的小伙子们刮目相看,原本以为这是个粗枝大叶的女孩儿,谁知道干起活来格外仔细认真。 但即便如此,绫含还是觉得自己太闲了。 从许轻尘房间出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无所事事的绫含坐在许轻尘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拖着下巴,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她有些担忧,担忧许轻尘从此一蹶不振。师兄和嫂子的眼光不错,许轻尘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待人真诚,没有歪心思,长的好看,身材也……尤其是那个腹…… 想到这里,绫含用力摇了摇脑袋,这才发现刚才看到眼里的画面是无论如何也赶不走了。 十七八岁的少女,之前的人生从来没有遇见过让自己记得住名字的同龄少年。很长一段时间,绫含都觉得自己可能跟别的女孩儿不一样。 去年夏天,扬州,有个什么江南四公子在瘦西湖畔聚首。都说他们四个的脸在新一代江湖俊彦里排的上号。绫含凑热闹,跟着人群去了瘦西湖。离得老远看着那四个男子。好看倒是好看,但绫含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为什么身边的这些侠女跟疯了一样尖叫着? 曾经有个号称神算的道士跟她说:“姑娘,你命中有姻缘,但姻缘波折,而且,是断的。” 她觉得道士的话很有道理,自己这个脾气,实在是不适合跟谁相爱,她太直了,没有一般少女的扭捏。就算给谁在一起了,对方大概也会受不了她的性格。必须得承认的是,扭捏本身就很做作,但是很吸引男人。 绫含胡思乱想着,竟然坐在台阶上睡着了。这段时间她也没睡好,跟许轻尘不同的是:许轻尘明白自己为什么睡不着,而绫含不明白。 这时节,庐州的夜晚已经很凉了。 就在她快要被冻醒的时候,先被身后开门的声音吵醒了,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件外衣就披在了自己身上。 扭头看去,许轻尘穿着单衣站在她身后,虽然脸上依然憔悴,但比下午的时候有精神多了。 绫含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问:“你醒了?不再睡会儿了?” 许轻尘没有回到,而是做到了绫含身边,微笑着说:“谢谢你。” 绫含脸一红,磕磕绊绊地说:“不、不用谢我,是、是熊三帮你脱得衣服!” 许轻尘有些诧异,微微一愣,说:“不是说这个……谢谢你能忍受前几天的我。” 看着许轻尘脸上的笑容,绫含觉得,他似乎又回来了,还是那个有着赤子之心的男子。 绫含挠了挠后脑勺,说:“也没有忍受啦,出了这种事情,谁都会难过的……何况姚小姐还那么年轻……对不起啊,提了你的伤心事……” 许轻尘摇了摇头:“你不提,我也会一直记着的。” “你跟姚小姐……” 许轻尘知道绫含要问什么,回答:“没有,我对姚小姐没有那方面的感情。硬要说的话,对她和对你,是一样的。” “啊?” “姚公子带我如兄弟,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大哥大嫂救了我,这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完。他们待你如亲姊妹,我自然也一样。” “哦……”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明日起,该准备计划了。” “什么计划啊?” 许轻尘笑着回答:“自然报仇的计划。” 有仇必报,真性情。可是不知为,绫含不希望许轻尘有这样的真性情,她内心深处有些害怕,害怕许轻尘……变了…… 绫含不想听许轻尘说这个,嫌弃地推着他的肩膀说:“你在屋里闷了几天了,身上都馊了,离我远一点啊……天还不算晚,赶紧去洗个澡吧。” 许轻尘笑着站了起来,说:“好,得振作起来……啊对了,绫含,帮我拿下干净衣服,放在澡堂门口就好。” 说完,自顾自的朝澡堂走去。 绫含噘了噘嘴,嘟囔了一句:“谁要帮你拿衣服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英雄杀英雄 许轻尘的突然转变,让分舵的人有些不适应。昨天还活的像个鬼一样,今天突然就阳光灿烂了。 “近来江湖上有什么动作吗?”大堂中,许轻尘站的笔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熊三回答:“有,洛阳闲人堂被夜羽小筑进攻,双方死伤惨重。从结果来看,是闲人堂更胜一筹,夜羽小筑已经退出洛阳了。” 许轻尘点点头,又问:“门主那边没来消息吗?” 熊三回答:“没有。” 话刚说完,一个小或者拿着一个小竹筒跑了进来,大声说:“舵主!门里来信了!” 许轻尘接过竹筒,取出一张纸。他将纸打开,细细阅读,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变成了坚毅。 “诸位,收拾家当,咱们要离开了。” “离开?!”熊三大为不解,“咱们才刚站住脚啊!” 许轻尘慢慢将纸条撕碎,随手丢入火盆中,说道:“是门主的意思,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慢慢撤出庐州就好。” 熊三问:“门主这是啥意思啊?折腾咱们吗?” 许轻尘笑着摇摇头:“不是,听安排就好。” 散了会,许轻尘找到绫含。 “轻尘哥,什么事啊?” “绫含,你现在收拾行李,回天拳门,或者去扬州找你师兄。” 绫含愣了半天,问:“赶我走?” “不是,”许轻尘摇着头说,“接下来的事有些危险,你不要跟着掺和了。” “那怎么行!”绫含有些着急,“你不能有事就赶我走啊!” 许轻尘耐心解释:“不是赶你走,”说着,压低了声音,“接下来会对夜羽小筑出手,慢慢撤出庐州,给他们营造一种在庐州站不住脚的假象,实际上是集结人马,对周边夜羽小筑的据点施行突袭。很危险的,你要是受了什么伤,我可没法跟大哥交代。” 绫含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要,我不要回去。” 许轻尘继续耐着性子说:“你听话,等事情结束了,你还可以过来。” “万一你出事了呢?”绫含说,“再说了,我也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我可比你有江湖经验。” “这不是经验不经验的事。” “我知道你怕我出事,”绫含说,“认识这么长时间,遇到事我走了,师兄会骂我的。” “没事,你就说是我赶你走的。” “我说了我不走!”绫含急了,“再说了,乔老门主早就想吸收我进荆棘门了,你就算赶我走,我也会跑去荆棘门求入伙的。” 看绫含态度坚定,许轻尘头痛不已,只好说:“好吧,你想留在我身边也行,但是咱们得约法三章。” 听到许轻尘不赶她走,绫含明显高兴了起来:“你说。” “第一,必须得听我吩咐。” “恩,除了你,谁说话都不好使。” “好,第二,如果有危险,你要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恩,放心,我不乱跑的。” “就这样吧,你也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先出发。” “第三呢?” “约法三章就是个词,没必要非得是三条。” … 荆棘门开始撤出庐州,这让陈子决有些意外。他站在庐州最大的酒楼上,遥望着荆棘门方向,手中端着一杯热茶。 “陈先生?”桌子对面的人看陈子决失神,便提醒了一句。 陈子决笑着回过头,说:“抱歉,刚才在想事情。您刚才的条件再提一下,我没听清楚。” “夜羽小筑就只有这点实力了,而且买卖也不光彩。良禽择木而栖,陈先生只要能投到我家主人麾下,条件随先生开。” 陈子决喝了一口茶,说:“在下这点儿能耐实在是拿不出手,竟然引得各方势力争抢,太看得起我了。” “如果不是先生你,夜羽小筑撑不了这几年。这几个月,光首领就死了好几个,颓势已现,无力挽回了。” 陈子决说:“我还想试一试,说不定能起死回生呢。” “不急,”那人淡淡地说着,随手将一个木盒放在了桌子上,“这点意思,还请先生收下。” 陈子决轻轻敲了敲木盒,笑着问:“是不是太贵重了?” 那人抱拳说道:“还请先生斟酌,在下还有要务在身,不便叨扰,告辞。” 那人匆匆下楼,陈子决食指轻轻点着木盒,若有所思。这时候,一直坐在陈子决身后的人说道:“咱们夜羽小筑真的这么不堪?” 陈子决叹息一声说道:“哎,二公子说的没错,小筑现在大不如前。十九年前能兵分三路对抗上官家、李家、长风楼,现如今,纠结精锐,还对付不了一个闲人堂……公子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杀手的勾当,没人瞧得上。当年之所以让小筑壮大,无非是长风楼实力过于强大,需要有人制衡。三家也是。现如今,江湖上大门派没什么实力,江湖还算太平,夜羽小筑也养不起那么多杀手。但是长风楼不同,当年看似被围剿,实际上没有伤筋动骨。十九年下来,倒是他们实力保存的最为完整。” “照您这么说,咱们干脆认输算了。” “令尊不是个喜欢输的人,而且,长风楼不打算和解。” “死局喽?” “倒也不能算死局,一步一步来吧。” 身后的人似乎不死心,又问:“请来一弓门也没多大作用?” “大势,不是几十个人就能决定的。公子还不明白吗?你请来的一弓门,最多填补一下小筑的空缺,真遇到了事,难堪大用,不与咱们一条心。再者说,当年对付他们,是整个江湖默许的。这次围攻闲人堂,无人应允,而且小筑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让很多人失望了,接下来,该缩着脑袋做人喽。” 身后人沉默良久,陈子决的话对他打击很大。 他又说:“不拆开盒子看看里面的东西?” 陈子决并未拆开盒子,但似乎已经知道了里面是什么。 “一方古砚罢了……奇了怪了,怎么都觉得我喜欢读书?读书有什么意思?死气沉沉的。” “那先生认为什么有意思?” 陈子决站起来走到栏杆边,看着一望无际的天际和远处连绵的群山,回答:“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英雄杀英雄,最有意思了。” … 之前,李凤瑶枯坐扬州外的这座石室中长达五年之久。 那五年,她每天都在等,等着那个女孩儿长大的一天。 若说她不爱自己的女儿,那是假的,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么能不爱。只不过心中仇恨太盛,盖过了所有亲情。 她本以为,女儿出谷后会在江湖上掀起波澜,让那些藏在幕后的人不得不露出马脚。但她失算了,整个江湖依然死气沉沉,出面的只有夜羽小筑。苦等十八年,只得到这么个结果,让她很不开心。 她前些日子又回到了这间石室,再一次在那张石床上枯坐。 她不年轻了,没有几个十八年可以等了,而且,幕后的人,说不定年纪更大。在她报酬前,如果那个人老死了,这对她而言,就是莫大的屈辱。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缓缓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李凤瑶没有回答,而是问:“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 “他说什么?” “他说江湖事与他无关。” “那半张图呢?还是不肯交出来?” “不肯。” “他的徒弟呢?” 妇人摇摇头:“也不肯说。” “算了,有他没他一个样。” “小姐,”妇人又说,“二小姐……前些日子出现了。” 听到“二小姐”三个字,李凤瑶的身子僵住了,半晌,她问:“她怎么样?” “跟以前一样。” “她出来做什么?” “朝岚谷的翡翠姑娘中毒,她帮忙解了毒。” “中毒?”这句话让李凤瑶很意外,“人怎么样了?” “人没事。” 李凤瑶又沉默了半天,突然恶狠狠地说:“莫长风,你究竟要做什么?!” 后面的话已然失去了淡定,有些声嘶力竭。妇人知道,自家小姐心情不顺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好在她只是对着虚空发问,并不会迁怒他人。 发过火的李凤瑶很快就冷静下来,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没波澜,就去掀点儿波澜,让他们争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对于夜羽小筑跟白家和闲人堂之间的战斗,江湖各大门派原先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的,但是随着事情尘埃落定,整个江湖开始被一种诡异的氛围包裹。 夜羽小筑的衰弱是毋庸置疑的,这十九年间,江湖对于夜羽小筑的围剿有好几次,每次都是恰到好处的打击小筑的气焰,但也绝对不会斩草除根。在这种情况下,夜羽小筑竟然还有单独对抗大门派的实力——那一战中,白家和闲人堂展现出来的实力可不止是普通江湖门派。白家死士作战英勇,配合到位,令行禁止。而闲人堂不遑多让,早已消失在江湖里的几个“传说”又重新露面,甚至长风楼“剑仙”都亲自来了。 更令江湖人汗颜的是白家。 朝岚谷派人出来,为的就是报仇,这事谁都知道。她们求助了白家,这事大家也都知道。可不知道是:白家竟然留有如此雄厚的实力。开战初期,夜羽小筑在洛阳的暗探就全被封死,战斗结束后,有些好事的势力想要想要探一探洛阳,结果发现根本插不进来。不知不觉间,白家竟然已经将洛阳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虽说与当年的白家不可同日而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再这么任由白家发展下去,恢复到鼎盛时期不需要太长时间。 一场战斗,让江湖忌惮上了三个势力。 李凤岚,白叔禹,陈子决。这三个聪明人间的对决,一时间也为人津津乐道。看似二比一,可是李凤岚出道没几天,经验不足。白叔禹前几年除了喝花酒没干过别的事。唯独陈子决,出名早,也办过几场令江湖折服的大事。 “综上所述,”李凤岚光着脚,盘腿坐在白家大堂的椅子上,全然没个淑女样,“此时不宜发难。” 白雪言若有所思,问:“我还是没听明白,就算咱们按兵不动,江湖人就不忌惮了?关于陈子决的情报虽然不多,但我大体知道一些,此人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人。夜羽小筑刚经历一场大战,元气损伤。而且他们的三个撒手锏短时间内都无法行动,正是咱们发难的好时候啊。” 李凤岚跳下椅子,走到暮云身边,突然伸出拳头锤了一下暮云的胸口。所有人都一脸费解地看着她,唯独翡翠没有觉得费解,她单纯地觉得李凤岚是个傻子。 暮云呆呆的问:“你打我干什么?” 李凤岚的脸上的疑惑不比其他人少,她反问:“你为什么不躲?” 暮云挠着头说:“我寻思你这一拳也没多大力气……” 李凤岚不耐烦地说:“从来,这次你要躲。” 说完,又冲暮云挥去一拳,这次暮云轻松躲开了。 李凤岚收回手,微笑着看着众人,一副“你们懂了吧”的表情。 白叔禹用扇子揉了揉眉心,说:“你直说吧。” 李凤岚无奈,只好解释:“一击不中,必然会收手,要么防御,要么等着机会进攻第二次,是不是这个道理?陈子决不是个傻子,这时候肯定是留了后手的。如果咱们乘胜追击,一定会损失惨重。” 陈玲儿掩嘴轻笑:“李小姐讲的真是绘声绘色。” 白叔禹问:“所以要等?” “等。” “等到什么时候?” “时机成熟的时候。” 白叔禹想了想,说:“你这等于什么也没说……不过嘛,此事倒也急不得。眼下有另一件事需要考虑。” “什么事?” “你刚才也说了,对手收拳之后,可能在等机会进攻第二次。现在闲人堂的那些高手都回朝岚谷了,翡翠的伤还要很长时间才能好利索,琥珀也一样,现在正是防御松懈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发难,你要怎么办?” 李凤岚嬉笑着回答:“正好。” “什么正好。” “正好让白家练练手,看看你们的反应力还能不能回到当年。如果提前发现了,咱们正好可以来个瓮中捉鳖,如果没发现,我们只好跑喽。” 白叔禹默认了李凤岚的说法,上次那场大战,事后复盘,白叔禹发现了很多纰漏。外人纵然觉得现在白家正在重新崛起,但白叔禹知道,哪有那么简单?想要补上这些纰漏,得一步步来。 白叔禹说:“确实……战后都有些疲态,十九年前,绝对不会这样,以至于我们没能发现潜入闲人堂的杀手。” 李凤岚摆了摆手说:“那是条小鱼,掀不起什么风浪。大鱼好抓,小鱼不好堵。” 白叔禹又问:“金财神那边呢?不是说从药仙谷回来之后要去长安吗?” “往后推推吧,我想了想,现在我不宜远行。过段时间吧,最起码等琥珀的伤好了。” “如果说,咱们拔掉夜羽小筑后,还是只能得出徐振彪这么一个名字,你要怎么办?” 李凤岚摇了摇手指,说:“三公子,你说错了,不是我要怎么办,是咱们要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难题。 商量的事差不多了,天色已经擦黑,白雪言让侯在一旁的莲容去准备饭菜,要留李凤岚和暮云吃顿饭再走。但是被李凤岚拒绝了,现在是多事之秋,早点回去比较好。 站在白家大门口,双方作别。李凤岚走了几步,看了看站在门口跟白家人一块儿给自己告别的翡翠,小声嘀咕了一句:“都快成白家人了。” 洛阳的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天,虽然一直是细雪,但也积了厚厚一层。两人踩在雪地上,嘎吱吱作响。暮云突然低头看了一眼李凤岚的脚,李凤岚问:“看什么?” “哦,我看你有没有忘了穿鞋,雪这么厚……” 李凤岚用胳膊肘磕了一下暮云,翻了个白眼,说:“我又不是傻子。” 说完,她扭头看了看洛阳方向。天色渐晚,不远处的洛阳城华灯初上,虽然不是节庆,但城里似乎很热闹。李凤岚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没怎么逛过洛阳。 “喂,暮云,”李凤岚说,“咱们去洛阳城里吧。” “现在?” “对。” “不怕有危险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出来?” “天色不早了。” “你去不去吧?” “……去,但,要不要回去跟琥珀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李凤岚晃了晃袖口中圆筒状的物体,笑着说:“放心吧,我带了一颗烟花,出来前跟琥珀说过的,只要我没放信号,咱们就是安全的……走走走!快一点!早去早回!” 两人运气轻功,不大会儿就进了洛阳城。 城中很热闹,听白叔禹说,洛阳城只要不是刮风下雨,晚上一直很热闹。 自打刚出谷离开南屯镇后,李凤岚她们三个就没怎么逛过街了。上次好不容易能逛一逛,还遇到了那对儿脑袋儿缺根弦的兄妹。少女天性,喜欢看好看的小物件。一路上李凤岚手串、簪子什么的买了好些,都不贵,李凤岚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看。 两人走着走着,李凤岚看到了洛阳城里一处跟其他大户人家格格不入的大宅院。别家大户此时已经灯火通明,唯独这间宅子黑黢黢的。 那是长风楼以前的驻地,已经荒废多年,十九年间一直被城里的丐帮霸占。上次大战之后,李凤岚花了些钱,让那些丐帮弟子离开了长风楼。此事多此一举,如果丐帮弟子把这事儿传出去,保不齐要被人做文章。但李凤岚还是这么做了,原因无他,这里对长风楼人来说意义非凡。 “我们去里面看看吧。”李凤岚提议。 暮云这是陪太子读书,自然依着李凤岚。 长风楼里静悄悄的,李凤岚在越入院墙的一瞬间,感觉好像穿越回了十九年前,那时候,长风楼人头攒动,年轻的周婶儿和周叔,连九爷和侯爷都没那么老。那么多胸怀报复的人聚集在老莫身边,何等繁盛的景象。 回过神来,只有破败的宅院,和门窗尽毁的大楼。 她呆呆地看着无灯无火的长风楼,喃喃自语:“一定会回来的吧……” 慢慢走近大堂中,原本摆放的桌椅板凳早已不知所踪,只有一些烂木头歪七扭八的扔在地上。大厅的柱子上,还留着当年那场风波留下的刀痕,似乎总有些散不掉的血气逸散在空气中。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在楼中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不过,李凤岚还是有点儿目的的,她想知道莫长风和陈佻分别住在哪里。小时候莫长风最宠她,每次陈佻要教训她,只要被莫长风看到,一定会出手阻拦。跟陈佻的关系自不必多说,李凤岚一直有个疑问,自己和琥珀进谷的时候都还是婴儿,为什么陈佻不让她们改口喊娘呢? 这些年,虽然陈佻严厉,但是待她们三人,从来没有偏向过谁,都跟她的女儿一样。 不过,长风楼人居住过的痕迹经过十九年的冲刷早已看不出来,转了小半柱香,李凤岚想要放弃了。 这时候,暮云指着一处看似杂物间的屋子说:“这房间格局有点不对啊。” 李凤岚看了看,确实,从外面看,要比里面大一些。 两人相视一笑,有密室。 这间屋子的密室机关跟莫长风屋里的一样,李凤岚小时候经常去莫长风那里玩,莫长风的那个密室她也经常进去,因此很熟练的就找到了机关所在。 果然,一扇暗门出现在墙上。随着尘土落下,李凤岚猜到这密室十九年间没人进来过。 两人怀着激动地心情进了密室,本指望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谁曾想,这密室竟然只是个酒窖。 刚进门就闻到了浓烈的酒香,一个个酒坛摆放在密室地上,数了数,有五十多坛。旁边还放着几套酒具。 李凤岚失望地说:“怪不得老莫房间里的机关那么简单,原来只是酒窖啊。” 暮云指着那些酒坛说:“上面有字。” 李凤岚弯下腰来,发现每个酒坛上都贴着一个人名。李凤岚很确信,那是长风楼人的名字,因为好多人她认识。 “他们干嘛给每坛酒贴个人名呢?……啊!这上面写着周婶儿的名字!” 看到“陈佻”两个字,李凤岚有些兴奋。 那个酒坛很小,里面最多装两斤酒。 李凤岚开心地把酒坛拿起来,顺手就拍开了酒坛上的封泥。 暮云问:“你也不知道这些酒是做什么用的,贸然打开,不怕剑仙前辈揍你吗?” 李凤岚摇着头说:“放心,没事的,周婶儿很疼我的。” 打开酒坛,李凤岚闻了闻,瞬间皱起了眉头,她捂着鼻子说:“味道好冲啊。” 暮云闻了闻:“挺香甜的啊,从味道来看,应该是梅子酒吧。这种酒带甜头的。” “你怎么知道的啊?” “上次在滁州,我跟朱道长还有三公子喝过。” “你们喝过酒?” “哦,三公子说,闲来无事,男人嘛,喝点酒也是应该的。” 李凤岚眯着眼问:“你觉得好喝吗?”x “好喝啊。” “……算了,反正你也不嗜酒……嘿嘿……” 看着李凤岚神秘的笑容,暮云问:“你笑什么?”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你想喝酒?” “不想喝,但是你不觉得这个天喝酒很好吗?” “哪里来的小火炉呢?” “这么多烂木头呢,随便找点就有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长风楼有四层,通往最上面那一层的楼梯都已经烂掉了,但李凤岚坚持去顶层。 由于楼梯毁掉,因此顶层保存最为完整,只可惜,顶层的木墙都已坏掉,没有一间屋子是不漏风的。不过还好,两人找到了两张保存完好的椅子,一张躺椅,一张太师椅。 李凤岚接了些雪,洗了洗带来的酒具,那边暮云已经点着了篝火,将梅子酒架在了火上,慢慢烤着。 李凤岚伸出手放在篝火边,刚才用雪水洗酒具的时候,两只手被冻的通红。向手上哈口气,搓了搓,又烤了烤。暮云呆呆地看着李凤岚的动作,火光映着她的脸蛋,雪光与月光为她的脸颊镀上一层银白色,白色的哈气让她的脸仿佛置身云雾中。火的炽烈和雪的肃寒以及云雾的缥缈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暮云忽然想到:李凤岚是个漂亮姑娘啊。 李凤岚本来就很漂亮,他第一次见李凤岚的时候就这么认为。可是认识的时间长了,只记住了她直率的性格,那张脸和身段倒是让人忘了。 暮云看的有些呆了,直到李凤岚的那句“酒煮好了”将他拉回了现实。 暮云盛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点点头,说:“恩,这酒挺不错的,清澈,甘甜。”说着,为李凤岚盛了一杯。 李凤岚摇着头说:“我不喝。” 暮云有些意外,笑着说:“你刚才说的什么红泥小火炉,结果你不喝啊。”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小时候偷喝了侯爷爷的药酒,结果昏迷了三天,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碰酒了。” “说不定是药的原因呢?” “就是药的原因,但我那时候怕了。” “也好,女孩子家,能不喝就不要喝。” “喂,你又在教我做事啊?” 暮云笑了笑:“我是认真的,女人不比男人,容易醉,醉了,就容易出事。” 李凤岚用手指点着下巴问:“那如果有一天,有人用你们威胁我,我不喝酒你们就有危险,那我该不该喝?” 暮云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愿意,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要喝。” “可是不喝的话你们会有危险啊。” “可你最重要啊。” 暮云认真的眼神和语气,让李凤岚心跳漏了一拍,随即醒悟:这家伙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阐述事实。 暮云喝掉杯中酒,又盛了一杯,说:“谁都没你重要的……虽然,你做的事情白三公子也能做,但总感觉,如果你出事了,我们这群人就聚不到一块儿了。” 暮云说的是“我们这群人就聚不到一块儿了”,而不是“就没法找出幕后黑手了”。这很符合暮云的性格,他并没有什么使命感,他只是很珍惜现在身边的朋友们。之前的记忆消失不见了,这么长时间,没人找过自己,记忆也没有回复的迹象。对于其他人来说,他经历过的人生不足一年,对于李凤岚他们,自然是弥足珍贵的。 但是,这足以让李凤岚胡思乱想一通:他既然没有什么使命感,那幕后黑手是谁他就不太在乎,只在乎身边人。既然如此,他又说“你最重要”,是不是说,这群朋友中,我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一点,李凤岚突然脸红。为了不让暮云看到自己的窘态,她说:“给我一杯。” “要喝吗?” “恩……我自愿的。” 暮云为她浅浅的盛了一杯。 李凤岚一捏鼻子,一大口灌了下去,随即被呛得的直咳嗽:“咳咳、咳,你、咳,你不是说是甘甜的吗?” 暮云忍俊不禁:“它毕竟是酒,还是有酒的辛辣的。你喝的太快了,这种酒要慢慢品,就能尝出甘甜了。” 李凤岚咳完后咂了咂嘴,似乎没想象中那么可怕。她记忆中的酒是药材的苦涩味道,现在梅子酒的甘甜取代了那股味道。 她把酒杯伸过去,说:“再来一杯。” 暮云郑重地说:“只能喝三杯啊。” “为什么?” “怕你醉了。” 他们两人都不会喝酒,更不会煮酒,只是在木柴上加热而已,时间一长,梅子酒中的酒精早就蒸发的差不多了。饶是如此,三杯酒下毒,李凤岚觉得脑袋有些晕晕的。 李凤岚放下酒杯,就到栏杆边,慵懒地趴在栏杆上,远远地望着闲人堂的方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闲人堂很小,小的像一户农家院落。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烧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暮云说的话,还是因为那三杯酒。 暮云走到栏杆的那一头,也看着闲人堂的方向,小声说:“我很羡慕你们。” 酒劲儿上来了,李凤岚开始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迷幻了。她问:“羡慕什么?” “你们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家?” “对啊。” “你也可以去朝岚谷的,”李凤岚看着暮云,“我允许了。” “谢谢。” 突然觉得有些累,李凤岚侧着脑袋枕在胳膊上,呆呆地看着暮云的侧脸,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真好看啊……” 暮云有些诧异,也转过头看向李凤岚。李凤岚双颊通红,眼神迷离,那样子……绝对是醉了。 “你……是不是醉了?” “没有啊,才三杯而已。” 暮云很确定,李凤岚就是三杯倒的水平。 “嘿嘿,”李凤岚痴痴地笑着,“你好笨哦。” 确实很笨,看他侧脸的那一瞬间,李凤岚悟到了李雨灼那句话的深层含义。白若云没有忘掉李雨灼,李雨灼又何曾忘了白若云。美人迟暮,还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那些把男人玩弄于手掌的技巧,肯定不是对谁都用的——只是对喜欢的人才会用。女孩儿家的矜持和死要面子,不愿意承认而已。若人家不喜欢你,你耍那些手段又有什么用? 暮云脸上带着疑惑,似乎是在问李凤岚:我哪里笨了? 有一瞬间,迷迷糊糊的李凤岚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主动送上门的更要牢牢抓住。 “呐,”李凤岚问,“我好看吗?” 好看,一直都很好看,这时候,更好看了。 当然,暮云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他觉得这话有些轻浮、不尊重人。 见暮云不回答,李凤岚笑着说了一句:“木头一样。” 暮云呆呆地看着李凤岚,然后,然后左半张脸突然开始抽搐,两边的脸似乎不是一个人的。暮云觉察到了自己脸部的变化,他用力揉着自己的脸颊,没多大会儿,久违的头疼出现了。这次的头疼异常强烈,强到自己压制不住。 暮云突然闭上了眼,再睁眼的时候,那眼神又变得高傲而冷漠了。 李凤岚没觉得意外,依然带着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啊,晨雾。” 晨雾冷冷地问:“你刚才问了什么?” 李凤岚问:“你有话要对我说吧?” “我替他回答。” “我知道你早就想说了,但不知道你胆子比暮云还小。” 两人说了四句话,没一句挨着的。 晨雾深吸一口气:“你想听,那我就说。” “想听。” “好看,一直都很好看,现在更好看了。” 李凤岚愣了,瞪着大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暮云。随后,李凤岚开始大笑,不受控制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看着大笑的李凤岚,晨雾有些气急败坏:“你笑什么?!很可乐吗?” 李凤岚憋住笑,点了点头,然后又不受控制的大笑。 晨雾大步走过来,双手用力捏住李凤岚的肩膀,大声说:“这是他心中所想!不是我心中所想!我从来没就不觉得你好看!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别笑了!” 李凤岚擦了擦眼泪,憋着笑说:“我不是笑你的回答……哈哈,我还以为你要跟我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让我杀了人啊。” “那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也帮你杀了好多人啊!你也没说要感谢我!” 李凤岚伸出一根手指,说:“第一,我没说不感谢你,但是你那天之后就不出现了啊。第二,如果你没有觉得抱歉,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出现呢?难道不是内疚吗?” 这让晨雾哑口无言,但他还是狡辩道:“我累了!懒得出来!” 李凤岚撇过脸,学着晨雾一贯的“欠儿欠儿”的语气说:“那为什么又突然出来呢?是听到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东西?还是专门出来替暮云告诉我我很好看?” 让他们争,让他们抢。李凤岚觉得自己离“坏女人”又近了一步。 “我、我……”平常跟李凤岚斗嘴斗的有来有回的晨雾突然结巴了,“我……我的身体!我想出来就出来。” “小心眼。” “我像是小心眼儿的人吗?!” “啊……前几天跟夜羽小筑打架的时候,情况那么危急,某些人就是躲着不出来。大概心里想的是:看,没有我不行吧?李凤岚你快来求我,求我的话我就出来帮你打架,”李凤岚狡黠一笑,“这是不是某些人的内心想法?” “不是!” 是。 李凤岚的笑意慢慢退却,她盯着晨雾的双眼,认真地说:“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 “你怕我的嫌弃,怕我冷漠,更怕我突然跟暮云说一些你没办法接受的话。” 晨雾不再气急败坏,语气开始变得平缓起来:“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们明明是一个人,这一点我们两个比谁都要清楚,可我就是不爽。” “不爽我让你杀人?” “不是!”他突然提高了声调,“杀人无所谓,手起刀落而已。但为什么是我呢?李凤岚你是不是没搞明白?我帮你做事,是不是该把善意留给我?那是我应得的!脏活累活都是我!完事一句好话都听不到,凭什么?你至少一碗水端平吧?厚此薄彼,你就没有愧疚过吗?我是比他差吗?” 李凤岚看了看晨雾抓着自己肩膀的双手,语气柔软地说:“至少他不会抓疼我吧。” 晨雾急忙松开了双手,先不说李凤岚愧疚不愧疚,反正他挺愧疚的。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却忽略了最基本的温柔。 李凤岚重新趴在栏杆上,喃喃地说:“暮云是个大人,你是个小孩儿,总把幼稚的东西当成个性。天大地大你最大,犯了错也不承认,不敢正视自己,死鸭子嘴硬,出事了就把脑袋缩起来,奇奇怪怪的自尊心。你晚上睡觉一定爱用被子蒙着脑袋,胆小鬼。” 给晨雾说的没法反驳,好像都说错了,但好像又都是对的……包括蒙着脑袋这条。 “那……那……”又支支吾吾了两句,剩下的话还是没敢说出口。 李凤岚再次侧过脑袋,脸上换回了刚才那醉人的笑容,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以后会不会讨厌你?” 晨雾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吧。 李凤岚突然坏笑着说:“叫声姐给我听,你叫了我就不怪你。” 晨雾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了张嘴,内心似乎正在天人交战。 李凤岚则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姐……” “啊?你说什么?没听清楚啊,大声点。” “姐!行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叫啊!我才十九岁!比你小的好吧!” 晨雾恼羞成怒,一把抓住李凤岚的手腕,大声说:“李凤岚!你耍我!” 李凤岚轻轻瞟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晨雾急忙把手松开。刚说完,又忘了。 晨雾看着笑的开心的李凤岚,突然觉得,这样似乎也挺好的,至少自己以后可以出来了,不用再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自责了,李凤岚是真没生自己的气。 “喂,李凤岚。”晨雾的语气又变的平静了。 “怎么了?” “我现在出来了,你还没有谢谢我呢。” “谢谢你。” 也许是肚子里的梅子酒作祟,少女的这句话竟然像风铃一样动听。 晨雾淡淡的说:“不客气……我回去了。” 说完,闭上双眼。 李凤岚看着眼前人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的笑容没有变。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暮云说:“抱歉,他还是那样,脾气有点儿暴躁。” “挺好的,”李凤岚说,“至少比以前好了呀……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恩。” “暮云,我大概知道那张纸条上写的是什么了。” 暮云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李凤岚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不对,没有月亮了,又阴天了,似乎要继续下雪。她伸了个懒腰,对暮云说:“咱们回去吧。” 暮云点了点头,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事啊?” “好看。”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扰 天不早了,洛阳的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喧嚣重归寂静,静到能听清楚雪落下的声音。 “李姑娘,咱们回去吧。” 这个称呼再一次刺激到了李凤岚,她伸出拳头锤向暮云胸口,这一次暮云躲开了。 “你躲开干嘛?” “你让我躲开的啊。” “我下午让你躲开,这次又没说让你躲开!重来!不许躲!” 说着又锤了暮云一拳,这次暮云没躲。不过这次的力气要比下午大一些。 “这次打我是为什么?” “李姑娘乐意!” 李凤岚确实喝多了,从长风楼出来,小风一吹,她走路就开始晃悠了,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迷幻。没走几步就觉得头昏脑涨,以至于她自己都忘了是怎么被暮云背回去的。 寂静的雪夜,暮云背着李凤岚慢慢行走在回去的路上。李凤岚似乎是睡着了,只是在不停的喃喃自语,偶尔还傻笑两声。 腊梅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通过这几天的良好表现,成功麻痹了他们,让他们以为自己迫于淫威不敢逃跑。现在时机成熟,是时候脚底抹油了。 趁着天黑,他什么东西也没收拾,就带上了自己的兵刃,悄悄打开了院子大门。 这一打开,傻眼了,只见暮云背着李凤岚站在门口,看样子好像是准备敲门。 四目相对,腊梅心里在不停的打鼓。 暮云问:“你这是……要走?” 腊梅没说话,只是暗暗握紧了兵器。 暮云又说:“那你走吧。” 说完,不理会腊梅,背着李凤岚进了院子,不忘叮嘱一声:“记得关门。” 腊梅欲哭无泪:这他娘的还咋跑?我也没这个胆量啊。 … 第二天,暮云依然起得很早。先做了大家的早饭,然后开始打扫后院。 朱明玉推门出来,看着正在扫雪的暮云,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呃……暮云,要不我跟你一块儿扫?”不干点儿什么,光在这儿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朱明玉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 暮云笑着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饭做好了,朱道长吃饭去吧。” 这时候,琥珀也推门出来了,她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雪,欣喜的说:“昨晚下的很大啊。” 朱明玉问:“你很喜欢雪吗?” “喜欢啊,朝岚谷下不了这么大的雪,都被悬崖峭壁挡住了……暮云,你昨天晚上跟小姐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洛阳转了转,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这样啊。小姐还睡着呢?” “应该是吧。” 李凤岚早就醒了,不过没有下床。 她把脑袋捂在被子里,嘴里不停念叨着“要死了、要死了”。此刻她的脸,比昨天晚上还要烫,心里被后悔和羞愤填满了。 “李凤岚你有病啊……是怎么说出那些话的……啊啊啊……要死了……” 昨晚借着酒劲儿说了些话,看似潇洒,半夜酒劲儿过去了,清醒过来的李凤岚开始回味自己的话……越想越觉得丢人、害羞。这下可咋办?怎么面对暮云?怎么面对晨雾?说到底她也就是个没经历过男女之情的黄毛丫头,李雨灼只告诉她怎么把男人握在手里,但是没教她把哪个男人握在手里啊。 “诸天神佛,哪个能让我回到昨天晚上啊?信女下半辈子一定一天三供奉!”她心里这么说着。 “如果能回去,一定不喝那三杯酒……不,一定不去长风楼……不,一定不带暮云出来!” 一早上李凤岚都没有出屋子。到了中午,暮云做好了午饭,还是不见李凤岚出来,他有些担心了,对正在埋头吃饭的琥珀说:“你等下要不去看看李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琥珀摇着头含含糊糊地说:“没事的,她有时候会睡很长时间的,放心吧。” 李凤岚饿了,昨晚就没吃东西,到现在已经饿了三顿饭了。但是她不敢起床,她怕见到暮云。一直到中午过去,寻思着他们已经吃完饭了,她才偷偷摸摸的起床洗漱。然后又偷偷摸摸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四下张望一番,没看到暮云才推门出去。 她先去找了琥珀,琥珀没在房间。又去找了谭无双,谭无双也没在。 正郁闷呢,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你起床了啊。” 李凤岚吓了一个机灵,原地跳了一下,回头一看,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就是暮云。 “啊……起床了……”李凤岚头也不敢抬。 暮云走过去问:“你饿不饿啊?厨房还有些吃的。” 见暮云向自己走来,李凤岚急忙后退:“不、不、不饿,你、你不用管我。” “恩……”暮云问,“你好奇怪啊?怎么了?” “没事!琥珀呢?”x “他们都在大厅。” “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不用跟过来!” 说完,一溜烟的往大厅跑去。 暮云看着李凤岚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幕被唐百灵看在眼里。昨晚暮云背着李凤岚回来的时候,警觉地唐百灵就注意到了,结合昨天晚上,从他们两人现在对话的语气分析……唐百灵听出来一些猫腻。等李凤岚跑远了,她推门走了出来。 暮云看到走出屋门的唐百灵,冲她笑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谁知道唐百灵先开口了:“李姑娘她……很害羞啊。” “啊?”暮云没明白,“害羞?害羞什么?” 唐百灵笑了笑:“这我就我不知道了……难道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啊。” “不知道也挺好,挺般配的。”说完回到屋子关上屋门,没给暮云再次询问的机会。 朱明玉、琥珀、谭无双三个人坐在大厅里天南地北的聊着。朱明玉早年经常跟师傅游山玩水,因此见识很广阔,两个从朝岚谷出来的孩子都认真听他讲着那些奇闻异事。 朱明玉正讲的开心,就看到李凤岚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不等别人跟她打招呼,她一把拉起了琥珀,说:“琥珀,跟我走。” “去哪儿啊?” “去白家。” “去白家干嘛?昨天你不是刚去了吗?” 李凤岚解释:“昨天是谈正事,今天……今天……今天咱们去找翡翠玩。你不是好几天没见翡翠了吗?” “是好几天没见了,可这都已经下午了啊,明天去吧。” “没事的,今天咱们住在白家。”她恨不得以后都住在白家,能不跟暮云见面就不要见面,她现在见到暮云,脑子里就只有尴尬。 琥珀摇着脑袋说:“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 “去白家住着我不习惯,而且……我有点儿不喜欢那个陈玲儿,她笑起来我觉得好难受的。再说了,以前咱们没有地方住所以住在白家,现在咱们有地方了啊,再去打搅人家不太好。” 李凤岚有些生气:“你就懒,不想动是吧?哎呦,好琥珀,求求你,陪姐姐去好不好?” “不好,你让谭胖子带你去。” 李凤岚看向谭无双。 谭无双打着哈欠说:“我不去。李凤岚,几个月不见,我发现你现在特别爱使唤人。翡翠说的没错,你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你甭想使唤我。” 李凤岚又看向朱明玉。 朱明玉笑着说:“为什么不让暮云陪你去呢?你最近往返白家不一直带着暮云吗?” 这时候暮云推门进来了,刚好听到朱明玉的话,他问:“去哪啊?” 怕什么来什么,李凤岚赌气般的说:“算了,我自己去。” 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看着李凤岚推开大门走出闲人堂,朱明玉对暮云说:“你还是跟上她吧,别出什么意外。” 暮云点点头,转身跟了上去。 李凤岚听到了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暮云在她身后喊:“李姑娘,你要上哪去啊?” 听到“李姑娘”三个字,李凤岚又悟了:昨天晚上晨雾的意思很明确,但是暮云不是啊。暮云对她可能一直是一个意思,客客气气的,重要,但是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重要。这么想来,昨天晚上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越想越觉得难为情,她又加快了一些脚步。 暮云紧走两步走到她身侧,说:“你轻功那么好,如果你想快点儿的话,为什么不用轻功呢?” “为什么非要用轻功?!”李凤岚忽然发火,“我想走两步不行吗?” “行啊,我猜,某些人昨晚故作潇洒,结果早上酒醒了,越想越后悔了,是吧?” “晨雾?” “你猜呢?” “你管不着!” “嘿,”晨雾笑着说,“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小丫头片子,昨晚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哪去了?” 李凤岚不搭理他,把脚步又加快了一些,看起来像是在跑。 晨雾忽然停下了脚步,李凤岚有些纳闷:这不像晨雾啊。 于是她也停下,回头看了看,一回头就发现自己上当了,看到了那个标志性的“欠儿欠儿”的笑容。他是故意的,你要是真的不在乎,干嘛还要停下来回头看看呢? 这次换李凤岚气急败坏了,她一跺脚,破罐儿破摔:“我承认了好吧?!昨晚不算数!你给我忘了!算十件事!” “你等下,我答应你的一百件事好像没多少了。而且,你总得告诉我什么不算数吧?你这让我上哪猜去?”晨雾的笑意更盛了。 “啊!!”李凤岚的气急败坏终于达到了峰值,“认识你们我真是倒了霉了!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忘了?” “叫声哥听听。” 李凤岚用力抿着嘴,现世报,这就是现世报啊,来的也太快了。 脸上的表情突然放松,转身向白家走去,脚步不快不慢。 晨雾急忙追上来。 “哎?生气了?别呀,我闹着玩的。咱们这不是扯平了吗?我这个人就这样嘛,再说了你昨晚也没说啥……行行行,我忘了还不行吗?你给句话行不行?……李凤岚你这样就没意思啊……你爱生气生气去吧,我要是劝你我是狗……我是狗好吧?不是……这是为什么啊?怎么感觉像是我错了?算了,我不劝你了。” 说完真的闭嘴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理 可是刚安静了没一会儿,他就拍了拍李凤岚的肩膀,这一拍,直接让李凤岚炸毛:“你有话说话!拍我干什么?!” 结果看到的是“晨雾”一脸抱歉的样子。 “是……是我。” 这一说话更加点燃了李凤岚的怒火:“你们两个交换就不能说一声吗?!你不是会头疼吗?!” “以前是会头疼的……但是昨天以后,我们发现,如果我们两人商量好的话……就不会头疼了,大概是我们争抢身体,所以才会头疼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为什么?你们两个人的性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坦诚的那个硬要装深沉!说话拐弯抹角!不坦诚的那个天天一脸直来直去的样子!昨晚教训了他!没有教训你是吧?!你到底会不会生气啊?会不会闹脾气啊?我要是被人杀了你会不会愤怒啊?!” “会的。” “那我要是被人抢走了呢?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呢?而且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不想你呢?!” 暮云沉默不语。 “你就是这个样子!看似有担当!很靠谱!但是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优柔寡断!那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你平常不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吗?!跟琥珀一样!说实话的时候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暮云缓缓地说:“我回答了的。” “那算什么回答?” “那个问题,还有你没问出的问题,我都回答了。” 李凤岚愣住了,冬日的风有些猛烈,地上的积雪都被吹了起来。李凤岚意识到一件事:对暮云来说,“好看”两个字,已经回答了一切,也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暮云说:“我很胆小,也很怕……李姑娘,昨晚,我想到了一件事。如果某一天,我们变回一个人了,而恰好,变回去的我们不记得这段过往,或者说,那个人是你最不希望的人,这对你而言,太不公平了。” 李凤岚沉默着,感觉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压着他。那个硬装作淡漠的表情似乎很脆弱,轻轻一捅就会碎掉。 “白痴,”李凤岚轻声说,“总是想那么多……我又没说要问,也没说你回答了我就要怎么样的……” 没说要问,可是她知道自己要问什么。没说自己要怎么样……实际上是不知道要怎么样。 风停下来了,积雪依旧,似乎没有被风吹过。 两人沉默着走在路上,突然,暮云开口说:“对了,晨雾让我跟你说句话。” “什么话?” “五件事,你再喊一声哥,他就真的忘了。” “……那你呢?怎么做你才能忘了?” “我应该忘不掉。” “那算了,你们都记着吧……对了,昨晚回来的路上,我说了什么没有?” “说了,‘嘿嘿,坏女人’什么的。” “……把这个忘了。” 好在脚印是留在了积雪上的。 … 一路送到了白家门口,之前白雪言交代过,闲人堂的人来白家直接迎进来就行,不需要等候通禀。所以他们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门房已经把大门打开了。 李凤岚走上台阶,发觉暮云没有跟来,就问:“你不来吗?” “把你送到就行,我就不进去了。” “哦……那你回去吧。” “我什么时候来接你啊?” 本来来这里是为了躲暮云几天,可是现在话都已经说开了,李凤岚也不觉得尴尬……这就很尴尬了。 李凤岚想了想,说:“三天……吧,要不两天算了……明天……哎呦烦死了,你想什么时候来接我就什么时候来接我。” 白雪言对于李凤岚的到来有些意外,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 “凤岚妹子,是昨天什么事没讲清楚吗?” 李凤岚摇着头说:“没有,都说清楚了,我是来找翡翠的。” “哦,这样啊。你去吧,他们在侧院。” “他们?” “叔禹也在,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叔禹天天往翡翠那里跑。” 李凤岚匆匆赶到侧院,没院门翡翠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李凤岚进来准备喊一声翡翠,不曾想,没在屋子里,而是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不远处,白叔禹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正在闭目调息。 李凤岚不知道俩人在干啥,蹑手蹑脚地走到翡翠身边,刚想开口询问,翡翠就冲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一直等了半个时辰,白叔禹吐纳收功,翡翠才允许说话。 “感觉怎么样?”翡翠问白叔禹。 白叔禹回答:“这套功法确实不错,比后天功强太多,几天的时间快赶上几年了。” “那就好,以后不用过来了,照着我这几天教你的法子,循环练习就好了。” 不让过来了?白叔禹有些意外,他刚准备说什么,李凤岚突然说:“三公子你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李凤岚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赶紧回去吧。”李凤岚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 “啥?” “没事就赶紧走,我跟翡翠有话说。” “……这是我家。” 李凤岚没管那个,把白叔禹推出了院子,然后拉着翡翠进了屋子。 “翡翠,出事了。”开门见山,言简意赅。 翡翠脸色凝重,问:“出什么事了?” 当李凤岚把昨晚和今天的遭遇讲完之后,翡翠鼻子都快气歪了。 “就这个吗?” “就这个啊。”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完,端茶送客。 李凤岚抢走翡翠的茶杯急切地说:“我是来正经跟你商量的。”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无理取闹?” “你从小到大就爱这样,明明根源在你,偏偏能撇的一干二净。要不是你逞强喝了几口酒,还有后来的事吗?那些话又不是人家逼着你说的,也是你先说些暧昧不清的话,怎么反倒怪罪起人家来了?” 李凤岚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翡翠,好姐妹怎么不帮自己说话呢? “你……你向着谁啊?” “我向着理。你还有脸说晨雾不坦诚,难道你就坦诚了?李凤岚,昨晚喝完酒的话是真话,今天的话才是言不由衷。你觉得自己什么事都能看得透,但看不透自己。我告诉你吧,如果昨晚暮云没接你的话茬,你还是会怪罪他,怪罪他榆木疙瘩、不解风情。他们两个够照顾你了,知道你碰到这种事会不知所措,连晨雾都很贴心的没有直说。你不仅不领情,还倒打一耙。遇上你,他们两个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身边这么多人,敢不留情面教训她的就陈佻和翡翠,想要反驳,偏偏翡翠说的话很在理。 “哎,”翡翠叹息一声,“我看书上说,好多女孩儿都是这样的,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都是这种反应,欣喜又害怕。你也没有多特别,跟那些女人一样。” 李凤岚有些不服气:“你呢?难道你就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他们会吃了你啊?” 李凤岚的气焰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她小声说:“翡翠,我只是感觉……我们还是小孩子啊,昨天还被周婶儿教育饭都不好好吃,今天就要面对这样的事。前几天周婶儿教训我的时候,跟教训七八岁的我一样。再说了,那么突然,不都是循序渐进的吗?” “突然?”翡翠气笑了,“晨雾就差把想法写到脸上了。” “说的你好像很能看懂一样。” “我就是能看懂。” “那你能不能看懂白叔禹的心思啊?” 翡翠思考了半天,皱着眉问:“他是那个意思?” 李凤岚不厚道的笑了:“当事者迷……我们还笑话琥珀呢。” 翡翠满不在乎地说:“我跟你不一样,谷里跟他一个想法的小子多了,我是懒得想。” “你什么意思啊?就你受欢迎啊?” “对啊,傅小虎他们说的,琥珀太傻太天真,你没有女人味。” “谁没有女人味?!” 翡翠翻了个白眼,不理她,继续喝茶。 李凤岚这时候才注意到翡翠的装束,平常翡翠都是一身绿衣,倒也不是什么时兴的款式,干净、整洁、合身就好,头上的发饰也尽量简单——当然不像李凤岚那样,随便绑了根红绳了事——今天的翡翠,或者说住在白家这几天的翡翠打扮的有点儿不同。虽然整体还是绿色的,但雍容华贵了好多,看起来像哪个大户家的千金。 白雪言身为白家家主,除了接待贵客,日常打扮很素雅。怎么翡翠住进来以后给她准备了这么华丽的衣裳? 李凤岚一向对漂亮衣服不感兴趣,但是看着眼前的翡翠,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千金小姐的优雅做派。李凤岚明了,不是翡翠现在有这种做派,平常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只不过这身衣服让她看起来显眼许多。 再看看自己,虽说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而且名义上也是一个妈养大的,但是气质上怎么差了这么多呢? 再说了,女人味到底是个啥? 李凤岚围着翡翠转了一圈,捏着下巴说:“翡翠,你这身衣裳……” “衣裳怎么了?” “没什么,挺合身的。”李凤岚又离近了看了看翡翠的脸。 翡翠一脸嫌弃地看着她,问:“我脸上有你梦中情人啊?这么盯着看。” “你打扮一下……还蛮漂亮的。” “我不打扮也很漂亮。” 李凤岚看到了翡翠的梳妆台,眼花缭乱的,尽是李凤岚不认识的东西。 “这衣服,还有这堆东西,是给你现准备的吗?” “来了以后白大小姐去了一趟洛阳城,给我置办了一些。怎么?你羡慕啊?” 李凤岚撇了撇嘴,觉得有点儿开不了口。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以前,李凤岚确实对漂亮衣服不感兴趣。但是昨天以后,尤其是见到翡翠以后,李凤岚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打扮打扮了?是不是要穿些漂亮衣服了?女孩子嘛,爱美应该没人说什么吧? 李凤岚小声问翡翠:“能不能……教教我?” “教你什么?” “化妆。” 翡翠的双眼突然放光:“好啊!” 说完,不由分说,把李凤岚拉到了镜子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岔气 暮云回到闲人堂后,先跑到后院唐百灵的门口,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打开了,唐百灵看到门口的暮云,问:“暮云公子,有什么事吗?” 暮云似乎回来的很急,在微微喘气,他抱拳说道:“穆姑娘,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是司夜吧?” 有些意外穆梓是怎么猜到的,他点了点头。 唐百灵让开屋门,说:“屋里说吧。” 进了屋,唐百灵给暮云倒上一杯茶,很显然,暮云现在没有要喝茶的意思。 唐百灵缓缓开口:“李姑娘也问过我。” 这倒没让暮云意外。 唐百灵继续说:“我跟司夜认识,但也不认识。这不是废话,同是首领,难免有见面的时候。但是司夜太神秘了,虽然见过几次面,可每次他都坐在阴影中,大白天也要穿着夜行衣、蒙面,说话的声音也刻意掩饰过。连他的直系手下对他的情况也不清楚。小筑里见过他面貌的,应该只有大首领和陈先生。” 唐百灵这话倒也不算说谎,她这个级别除了自家首领,很难接触到别的首领。可是司夜太特殊了,他太优秀,优秀到大首领有儿子,还想要把夜羽小筑交到司夜手上,钦定的继承人。关于司夜的事,她就算不想听也被迫知道了许多。刚才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确确实实是穆梓亲口告诉她的。 暮云又问:“那我……跟这个司夜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吗?” “你们都用剑,剑法的来路也都让人捉摸不透,而且……内在性格,比较像。” “内在性格?” “不论是你,还是那个我没见过的晨雾,你们都喜欢公平,都很在意自己的话,一定要说到做到,对不对?” 暮云默认了,他自不必多说,就连吊儿郎当的晨雾,在答应了李凤岚的一百件事后也老老实实的施行了。 “司夜就是这样,他不是个传统杀手,没有什么暗杀技巧,他喜欢跟人一对一的公平决斗。而且是小筑里信誉最高的人,他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办到。” 听到穆梓的话,暮云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唐百灵随即又说道:“不过,你给我的感觉很不像。司夜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掩藏不住的杀气,暮云公子,你像一块儿玉石,温润,没有那么多锋利的东西。” “可是晨雾……” “我听李姑娘说过,即便是晨雾,也没有坏到骨子里,充其量是喜欢恶作剧而已。” 暮云突然一闭眼,晨雾接管了身体,他兴奋又急切地问:“她真是这么说的??” 暮云性格的突然转变让唐百灵眉头一皱,心说:之前自己还不信有人能把自己一分为二,现在信了,性格转换这么快,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唐百灵点了点头。 晨雾还来不及高兴就被暮云赶了回去,心里默念了一句:你等下再问,先让我说完正事。 “抱歉,晨雾性格比较急,让穆姑娘见笑了……凭这个判断可以断定我不是司夜吗?” 唐百灵无奈地摇了摇头:“很可惜,不能……我跟司夜接触太少了,仅凭这些,无法断定。不过……” “不过什么?”暮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过感情的事嘛,说不准的。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些,心意到了不就好了?暮云公子,我也不懂感情,但我知道,李姑娘是个聪明人,不管是做事还是感情上,如果让她抓住了头绪,她会处理的很好的。” 暮云苦涩地笑了笑:“说来说去,还是会让她为难。” “那就让她为难,两个人的事,总不能让一个人苦恼。”说完这句话,唐百灵有些想笑。他们哪是两个人的事,明明是三个人的。 仅凭唐百灵的几句话还不足以解开暮云的心结,但暮云还是感激的笑了笑:“多谢穆姑娘……在下不便打扰,告辞。” “慢走。” … 在白家的这两天,李凤岚厚着脸皮求白雪言给她挑了几身衣裳。对于白雪言来说,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她倒是很乐意为李凤岚参谋穿着。 站在白家的花园中,李凤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感觉极为别扭。 她愁眉苦脸地问翡翠:“合身就一定会勒肚子吗?我感觉这腰身也不算窄啊,怎么我连呼吸都这么难受?” 翡翠掐了掐李凤岚的腰,也觉得纳闷儿:“你最近也没胖啊……兴许是你不习惯吧。” “穿着这身衣服要怎么用轻功啊?” “笨,那就不要用轻功。” 不只是束腰让她不舒服,这鞋袜、襦裙、头上的钗饰都让她很别扭,不自在,迈不开腿。脸上涂的脂粉也让她不敢做什么大表情,整张脸紧绷绷的。就连走路的时候也得小心翼翼,小到铃铛声都快听不到了。 李凤岚问:“这一身,每天得打扮多长时间?” “快的话,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 这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好冷啊……”李凤岚又抱怨一句,“就没有又好看、又舒适、又暖和、不麻烦的衣服吗?” 翡翠认真的想了想,说:“没有。” “什么坐凳子只能坐个边儿,什么矩步引颈、徘徊瞻眺,烦死了!”李凤岚狠狠地扭了扭腰肢,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大大咧咧地说,“算了,谁爱臭美臭美去,姑奶奶受不了。” 翡翠看了看李凤岚的身段,哀叹一声:“我觉得挺不公平的。” “什么不公平?” “你这么个懒人,偏偏有个好腰和一双好腿。琥珀每天吃那么多,就是不长肉。” 李凤岚也觉得不公平,愤愤地说:“她不是不长肉,她都长到……长到那儿去了。” 李凤岚忽然惆怅:“两天了,怎么还不来……” 赶紧来啊,看完就可以把这一身累赘换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下午的时候暮云真的来接李凤岚了。 李凤岚披上白雪言为她准备的白色棉斗篷,站在门口冲来送行的白家姐弟款款施礼,颇有大家闺秀的意思。 完事俩人一块儿往回走,李凤岚时不时瞟一眼暮云,暮云真就跟个木头疙瘩一样,腰背挺直,目不斜视,一句话也不说。走了半天,眼瞅着都快到闲人堂,李凤岚终于忍不住了。 “喂,暮云。” “什么事?” “你……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吗?” 暮云立马警觉,小声问:“你发现什么了?有埋伏?” “有埋伏你个大头鬼啊!你让晨雾出来!” 晨雾出来后,李凤岚问晨雾:“你呢?有没有发现什么?” 晨雾皱着眉说:“发现啥?没什么啊。这树叶都落干净了,没地方埋伏人,你不用一惊一乍的。” 李凤岚气的直跺脚:“我是说我!” “你?” “对!” 晨雾仔细盯着李凤岚看了半天,眉毛皱的更厉害了:“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啊。” 李凤岚彻底抓狂了,心说:姑奶奶大早上起来开始打扮是为了谁啊?受这个罪干嘛? 说完,不再理会晨雾,气鼓鼓的往闲人堂方向走去。 晨雾站在李凤岚身后,并未追上。等李凤岚走远,晨雾问:“别真给气出病来,咱们就夸她一句也没啥吧?保持距离也不用这么过分吧?” … 李凤岚走后,翡翠在门口站了会儿,她想看看暮云这个木头在离开自己视线以前会不会看出李凤岚的变化,很可惜,没有。 正在替自家姐妹不值,白叔禹突然说道:“翡翠,我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儿。” “什么不对劲儿?” “这套功法这两天我一直再练,可是……很奇怪,练的时候好像很不通畅。” “恩,”翡翠点了点头,“跟我来。” 带着白叔禹来到侧院,她指了指地上的蒲团,说:“坐下,运功试试。” 白叔禹没撒谎,这两天练功的时候总有一种气结的感觉。他依言坐下,开始运功。 翡翠斜斜的靠在石桌上,一只胳膊撑着脑袋,歪着头看着正在运功的白叔禹。直到白叔禹运行了几个周天,翡翠突然问:“你喜欢我是吧?” 这话一出口,白叔禹只觉得腹内真气突然到处乱窜……岔气儿了,而且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捂着胸口不断咳嗽,嗓子眼儿火辣辣的疼。可即便如此,他还在想着翡翠那句话。 翡翠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右手撑开抚在白叔禹的胸口,说:“别说话,闭上眼睛,继续运气。” 说到这里,翡翠抬起头看了看月门。刚才她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熟悉。刚来洛阳那天,在百花楼,白叔禹身后的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就是这个脚步声。 翡翠将这几天恢复的内力全部疏通到白叔禹体内,一边输送内力,一边静静的听着那脚步声。脚步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向远处去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翡翠耗尽了最后一丝内力,白叔禹体内絮乱的真气慢慢平复、规律起来,她这才拿开自己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重新坐回石凳上。 “你碰到障了,练内功的人都有这个现象。想要走的更远,就得把障破开,这就是所谓的突破。你过于谨慎,气息稍微停滞就不敢运气。刚才那一下刺激了你的真气,得以成功破障。三公子,恭喜了,你现在内功算是入门了。再运行两个周天就可以停下来了。” 两个周天后,白叔禹缓缓吐气,感觉体内的真气确实更浑厚了,而且运功的时候也不再有窒息感。 白叔禹脸色不太好,不是因为刚才的突破,而是因为翡翠的话。 “翡翠老师,”白叔禹服气地说,“咱不是说好了吗?练功的后果什么的要提前说明啊。” 翡翠一只手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问:“你有没有打过嗝?” “当然打过。” “我娘说,打嗝的人,只要吓他一下就好了。我总不能在吓人之前通知一声吧?”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当然有。” “那为什么不用别的办法呢?” “我乐意。” 白叔禹无语。 翡翠说:“既然已经突破,以后的内功道路会是一片坦途。回去勤加修炼就好了。” 白叔禹有气无力地说:“行,我知道了,老师,学生就不打扰了。” 说完,向门口走去。等白叔禹快要出去的时候,翡翠小声说了一句:“心里没鬼,是吓不到的。” 白叔禹只觉得脊梁骨冒出一股寒气,心说:这话明明很暧昧,怎么从翡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瘆人呢? 第一百二十章 收礼 入冬以后,随着夜羽小筑与闲人堂的那场大战落下帷幕,整个江湖在明面上安静了下来。 很多人都在等着两方的后手,出人意料的事,局面竟然诡异的僵持住了。 当年参与过围剿上官、李两家和长风楼的门派打的算盘各不相同。一开始,以嵩山派为首的几个门派坚持除掉李凤岚他们,但李凤岚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后,那些门派就消停了。只是消停,可并未改变立场,都在暗中积蓄势力。不为进攻,而是为了自保。其他门派则一直是作壁上观。 但是当闲人堂和白家展现出来实力后,大部分门派打心眼里消停了。 没法打,先不说长风楼还有多少高手,少林、清风观可是明着站在人家这边的。那两个老怪物要是生气了,这江湖可没几个人能跟他们过手。 嵩山派作为近年崛起的大帮派,几经起落,实力与声望终于回到了他该有的水平。小半年来嵩山派弟子在外都低人一等,门内第二高手纪青云内伤还未痊愈,掌门钱志水闭关,整个嵩山派的日子不大好过。 这天早上,腊梅照例将院子打扫干净,然后喂马劈柴,做完这些杂活就老老实实的在门房里待着,帮院里的几个小姐公子守好门。 起先这个门房很简陋,连个火炉都没有。那个暮云公子看他呆在里面冻得瑟瑟发抖,便找人将门房重新修缮了一下,还添置了一个火炉。 门房里很暖和,就是有些无聊。这些日子腊梅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是一说逃跑,他自己都犯难了。一来自己要生存,这两年越来越不好挣钱,吃了上顿没下顿,来洛阳的盘缠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二来,在这儿待着至少吃喝不愁,而且那几位公子小姐也没有为难过他,大部分时候对他爱答不理的。 他为了不让自己武功荒废,也会练练功,那个清风观的朱明玉看到他练功的时候还会指点一二。 这让腊梅觉得:公子小姐们,是好人啊。一个残忍冷酷的杀手,忽然间内心生出了一丝不曾有过的温暖与懒散。 “唉……现在就算跑了也得冻饿而死,在哪儿死不是死?老实待着吧。”他这么劝自己。 正想的出神,门口传来了骡马声。闲人堂地方比较偏僻,也没挨着什么要道,这时节谁会来这里? 腊梅走出大门,看到一队车马正缓缓驶来。 五辆马车,十来个紫色劲装的汉子骑着高头大马护着。腊梅拿不准这些人是来干嘛的。 车队在闲人堂门口停下了,一个精壮的汉子跳下马背,走到腊梅面前,抱拳说道:“这位兄弟可是闲人堂管事?” 腊梅回答:“算不上管事,门房。您各位是?” “在下嵩山派刘景龙,”紫衣大汉脸上带着巴结的微笑,“奉师父之命,来给三位小姐送些节礼。” 嵩山派刘景龙的大名腊梅还是听过的,听说他们是来送节礼的,腊梅内心感叹:乖乖,这几位公子小姐这么大身份呢?嵩山派可是大门派。 腊梅急忙说:“您先稍等,我去通禀一声。” 说完,转身快步向大堂内走去。 白天的时候,公子小姐们大部分时候会在大堂待着。他走到大堂门口敲了敲门,说道:“回事!” 里面传来李凤岚的声音:“进来。” 腊梅推门进去,大堂内,除了那位脸上戴面具的小姐,其他人都在。 李凤岚问:“什么事?” “回小姐,嵩山派的人来了。” “嵩山派?”李凤岚眉头皱了起来,“他们来做什么?” “来送礼的,我看他们来了五辆大车。” 李凤岚看向朱明玉,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朱明玉笑着说:“示好。” “示好?犯得着吗?” “咱们几个把嵩山派收拾了一顿,脊梁骨都给他们打断了。这段时间咱们又闹出这么大动静,估计是怕咱们秋后算账。这是好事,礼收下吧。” 李凤岚想了想,说:“不烫手吗?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排面太大了?” 朱明玉摇着头说:“不用担心,你不收,别人才会觉得咱们排面大。江湖上的事嘛,讲的就是个面子,嵩山派这是拉下脸来了,咱们也最好接着,不然会让人觉得咱们不好说话。” 李凤岚觉得有理,站起身准备出去。 朱明玉拦住了她,笑着问:“李凤岚,你现在什么身份?” “身份?我就是我啊。” “闲人堂主人,长风楼二把手,身份大着呢。你别出去了,在大堂等着就行,等会儿人进来了你也得有点儿派头。琥珀。” 琥珀愣愣的问:“什么事啊?” “跟我出去。” 腊梅随着朱明玉和琥珀出了大堂,一路走到大门口,朱明玉换上了一副相当营业的笑容。 “呦!刘兄,刘大侠!”朱明玉大声说着,朝刘景龙走去。 刘景龙急忙弯腰作揖,赔笑道:“哎呀!朱道长,还劳烦您亲自迎接,不敢当啊!” “哪里的话,”朱明玉将刘景龙扶起来,看了看他身后的车马,“刘兄你看你,上回你把我的宝驴送回来我还没有谢谢你,来就来吧,怎么还带着东西?见外了不是?” “这是我师父的意思,算是咱们嵩山派的一点儿心意。” “弟兄们远道而来,怪辛苦的,快快随我进屋喝口茶水。那个谁!腊梅,带兄弟们去偏房,把好茶叶都用上!” 腊梅这边帮着嵩山派众人卸货,看着那一箱箱沉甸甸的礼品,腊梅直咋舌:这得值多少钱啊?自己杀十年的人也挣不了这么多啊。 那些嵩山派弟子对他这么个下人很是客气,一个个点头哈腰的。 嵩山派大弟子刘景龙并没有待多长时间,去大堂里见过李凤岚小姐后,没多长时间就出来了,还是朱明玉道长送出来的。两人又在门口寒暄了一会儿,嵩山派的车马就回去了。 等嵩山派的人走了,小姐公子们才从大堂里出来,看着卸了一院子的礼品——合着不光自己惊讶,小姐们也没见过这阵仗。 “这些都是什么啊?”琥珀问朱明玉。 朱明玉笑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硬纸,说:“自己看呗,这是礼单。” 不等琥珀接手,李凤岚一把抢了过去,看着礼单小声读着:“绸缎……首饰……嘿嘿……嘿嘿……” 晨雾“哼”了一声,说:“口水都流出来了。” “发了!”李凤岚兴奋地说,“朱道长!这就是势力大的好处吗?能打就能挣钱,是不是?是不是?” “呃……差不多吧,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还得回礼呢。” “能、能不回吗?” “能,但是你得想好,不回的话可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他们送多少,咱们就要回多少吗?” “不用,少回一些就行了。” 李凤岚捏着下巴想了想,对腊梅说:“你去后院把穆梓小姐叫来。” “是,小姐。” 穆梓随着腊梅走到大堂的时候,发现其他人都有模有样地端坐着。腊梅准备出去,谁曾想李凤岚说:“你也在这儿待着,先别走……别傻愣着站着,找个地儿坐……各位,我要跟大家说点儿事。” 至于李凤岚要说什么,没人猜得到。刚才她兴冲冲地把大家聚在一起,很神秘的样子。 “咱们闲人堂差不多有四五个月了,虽然我们也没住几天……今天在这里的都是闲人堂的人,这段时间我们在外面有些收获,各位也都做过贡献,我寻思着不能亏待大家。” 谭无双问:“你就直说你要干嘛吧。” “嘿嘿,”李凤岚笑着说,“别那么急。其实昨天我就在想了,快过年了,得给大家准备点儿什么。正好今天嵩山派送礼来,借着这个机会,我也给大家一些分红,人人有份。” 这群人里,除了朱明玉和腊梅,其他人对金钱都没什么概念。但是李凤岚喜欢发钱,大家也乐意陪她玩。 李凤岚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木盒,里面放着几个红色锦囊,从外表看大小都差不多。 她挨个儿把锦囊发给大家,连腊梅都有。 穆梓颠了颠手里的锦囊,笑着说:“李姑娘很慷慨啊。” 李凤岚说:“一直以来是我想的少了,都是大人了,出去喝个茶还要花钱呢,总不能让你们赔着钱帮我。尤其是朱道长,这段时间一直这么尽心尽力的。” 朱明玉笑着说:“真不赖,一开始我师父让我留在你们身边,我还不乐意。早知道有钱拿,我哪还闹什么情绪。” 晨雾斜瞥他一眼,说:“不止是有钱拿吧,还有美……噗、呜……” 朱明玉给了他一肘,让他及时闭嘴。 琥珀看着锦囊,说:“小姐,我就不用了吧?我也不知道拿钱做什么,我缺钱了直接跟你要不好吗?” “你也是大姑娘了,该自己管钱了。再说了,你可以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啊。” “对哦!明玉道长!等下咱们去洛阳买好吃的!” “好啊。” 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晨雾,他揶揄到:“李凤岚,这是不是有点儿少了?” 李凤岚白了他一眼:“那是给暮云的,没你的份儿。” 腊梅悄悄打开锦囊看了看,激动地差点儿哭出来。有些散碎银两,大概十两左右,还有两张二十两面额的宝钞。他一共在这儿干了不到一个月的活儿,人李小姐就给了五十两左右的工钱。往常自己接一单也就二三十两,这五十两,普通人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啊。 顿时,腊梅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我他娘的还干什么杀手?在这儿给小姐公子们打下手不比当杀手来钱儿快?他偷偷看了看那个正眉飞色舞的跟人聊天的白衣小姐,在他看来,这哪是什么家主小姐?这明明是财神奶奶!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送礼 “那个……腊梅!”李凤岚突然点了腊梅的名字,腊梅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抬头说道:“小的在。” “你这段时间表现不错,这些钱你拿着,一半是我发的红包,一半是工钱。回家吧,养活家里的老小去,以后别干杀手这行当了,不光彩。” 腊梅“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然后就开始嚎啕大哭。把屋里的公子小姐们吓得够呛。 李凤岚说:“你、你、你干嘛?” “多谢小姐不杀之恩!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赶紧起来。” “小姐!小的有一事相求!” “那你赶紧说。” “您别赶小的走!我无父无母,孤身一人!虽然武功稀烂!比不上您各位,但好在有一膀子力气!什么杂活我能干!不信您问暮云公子!您就留下我吧!在您这儿至少吃喝不愁!” 李凤岚无奈的笑了笑:“你这家伙,还真是赖上我们了……算了,有个门房也挺方便的。不过我先跟你说好,我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想要我们命的人很多,这点相信你也清楚。跟我们沾上关系,后半辈子可能都是麻烦,你有这个觉悟吗?” “有!” “算了……”李凤岚摆了摆手,“那你留下吧,还是干这些活,以后有别的事了,我会让暮云跟你交代。” “小的唯李小姐马首是瞻!” “行了,不用表忠心了。赶紧起来吧,没事的话就去门房待着,干你的活去。” “是!” 说完,站起身出了大堂。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琥珀呆呆地问:“真留下他啊?万一他别有用心呢?” 李凤岚摇了摇头:“我让白家调查过他,确实如他所说,没什么背景。不算危险人物。” 晨雾瘫坐在椅子上,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懒散地说:“留下吧,正好帮暮云干干活。” 李凤岚又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帮暮云分担一下吗?” “我们是一个人,他累我也累,他干了就等于我干了。再说了,你又没给我包红包。” 李凤岚懒得再说他什么,对众人说:“还有一件事,刚才嵩山派来送礼的时候我想到了,咱们是不是也得准备些礼品?” 朱明玉点点头:“对,至少白家、少林,还有我三师兄那儿得表示表示。” 李凤岚提了一嘴:“还有你们清风观。” “别!”朱明玉急忙说,“我师父最不喜欢别人送礼。” “你们清风观不是穷吗?你师父怎么说也是武林泰山北斗,连礼都不收吗?”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真不用送。” 谭无双说:“还有碾子帮。” “对哦,”琥珀说,“听肖叔叔说,碾子帮在大战前派人给咱们送了好多金疮药,还没感谢小虎呢。” “既然这样的话,”李凤岚想了想,“暮云……你把他换出来……暮云,你和朱道长明天上洛阳城一趟,买什么东西朱道长说了算。然后嘛,朱道长你和琥珀去白鹰山庄,暮云,你带着腊梅去少林,顺便给嵩山派回礼。至于碾子山,穆姐姐,麻烦你陪谭胖子去一趟吧。” 穆梓点点头,说:“好的。” 谭无双不屑地说:“你还真有大小姐的派头啊?” “说清楚点,姑奶奶是闲人堂主人!” “那我们都去忙了,你干什么啊?” “我去给白家送……谭胖子你什么意思啊?我又不会武功,带着我不是带个累赘吗?” 朱明玉问:“荆棘门呢?” “此时还不能挑明跟荆棘门的关系。” 说到这里,李凤岚脸上出现了灿烂的笑容:“现在洛阳是安全的,不光夜羽小筑,连别的势力都退出去了。以后大家没事可以上城里转转,不用老是绷着。” “哎呦~”换回了晨雾,他又摆出了一个相当舒适的慵懒坐姿,“朱道长,琥珀,你俩上洛阳城能不能带上我啊?” 琥珀说:“带你干嘛?” “我一个人逛怪没意思的,暮云不是想去青楼吗?正好去长长见识,朱道长你不是在青楼出的名吗?正好啊,那里面事你门儿清。” 李凤岚大声说:“琥珀!他要是敢去你就把他的手给我剁了!” 琥珀说:“要不现在就剁了吧……哎?不是啊,我们也没说带他去啊。” “不去喽,”晨雾欠儿欠儿的说,“我要是把钱花在别的女人身上,保不齐谁会炸毛呢。” … 财神奶奶发钱,缺钱不缺钱的都很开心。 朱明玉跟琥珀上洛阳逛了一圈,正好看看都买些什么。看好了礼品,第二天就和暮云买了几大车回来。第三天一早,李凤岚就打发众人给各家送去,她自己则从白家借了两个人,跟她一起把礼品送到了白家。 这段时间以来,白家对李凤岚的投资基本都是赔本买卖,也没想着有什么收成。谁知道节前李凤岚还能凑出些节礼,这让白雪言大为吃惊。 “白姐姐,”李凤岚笑颜如花,“小妹没什么经验,托朱道长挑选了些礼品,还可以吧?” 白雪言笑着说:“可以的,你送什么我们都很开心。不过看你送来的这些……破费了。” “哪里哪里。” “只给我家送吗?” “还有几家也有的,白姐姐,这礼我可不白送哦。” “哦?这是还有什么要求?” “在您家住几天,他们都被打发送礼去了,我一个人住着怪不舒服的。” “你住多长时间都行,早就让人给你腾出了一间屋子,想来住随时。” 一边的翡翠翻着白眼说:“自己一个人在家没人给做饭是吧?” 李凤岚笑着说:“哪用那么麻烦,我住翡翠那里就好。” 翡翠一脸嫌弃:“谁想跟你一块儿住?” 李凤岚经常来,跟白家上下的关系都很融洽。她这个人有分寸,虽说是结盟关系,但是让白家尴尬的事她从来不问。比如:现在白家的情报系统怎么构成之类的。 最先送达的是谭无双和唐百灵,俩人赶的快点儿,天黑前就到了碾子帮。 傅小虎先前就已经知道了闲人堂众人的遭遇,因此对穆梓留在闲人堂这事并没有觉得奇怪。 但是,傅小虎有一点很不爽。 “你怎么就闲人堂的人了?你是我碾子帮二当家!替她干送礼的活吗?你不觉得掉价吗?”大堂中,傅小虎扯开嗓子喊,“胖子!不可妄自菲薄知道吧?” 谭无双一边喝茶,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现在岚儿他们缺人,闲人堂里也没几个人。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帮个忙罢了,你着什么急?再说了,人岚儿对人可不赖,前天刚给发了钱。” “给了你多少?” “五十多两。” “打发要饭的呢?!才五十多两!小芙!告诉他我给弟兄们发了多少钱!” 王小芙唯唯诺诺地说:“大人们,一人九十两……小孩子每人十个铜板……” 谭无双下巴都快掉了,一伸手,说:“我那份呢?” “你想都不要想,你现在都闲人堂了,还领咱们碾子帮的俸禄干嘛?” 俩人正争执着,唐百灵突然说:“这样不太好。” 俩人停下争执,傅小虎问:“什么不太好?” “你们是运气好,斗然而富,想要不亏待亲近的人,这点我能明白。但是你们最近动作太大了,显示修了房子,又给大伙发钱,我问你,你们库房还剩了多少?” 傅小虎有些无言以对,库房里确实没剩多少了。不过他不担心,他又搞出了几个药方,现在销量很好。这个月钱花完了,下个月还会再来。再者说了,他这也不是乱花钱,钱都花在刀刃上了。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唐百灵说:“这么多人口,手里随时要有存粮。而且,你们来钱的方式很单一,更需要攒钱。天有不测风云,得有个防备。我问你,你们有外账吗?” 傅小虎挠着后脑勺说:“有……不过是别人欠我们的,上个月妙善堂钱财紧张,说这两个月的钱年后再结。” “你就答应了?” “对……毕竟我们也不缺钱,能来钱也是靠人家妙善堂,再说他们也不是不还了。” “人家把你当傻小子了。年前不赊账,而且还要要账,各行各业都是如此。” “那、那多不好意思啊……” “人家知道你不好意思,才跟你赊账的。你这个钱年后要不回来,明年年底能要回来就不错了。” “不可能吧?他们都挺讲道理的。” “生意人,重利轻情义。你们这半年所有药都卖给妙善堂,没有开辟别的主顾。这就让他们知道了两件事,一,你这个人没什么经验,好欺负。二,你没什么想法,只会坐吃山空。现在年底了,来不及了。过完年,如果以后还想把日子过好,就得存钱,还有找别的主顾。” 傅小虎觉得在理,他小声问:“那如果妙善堂不高兴怎么办?” 唐百灵觉得这个问题很幼稚,不由得笑出了声:“市井小民嫁女儿还知道一家女百家求呢,你们这做买卖的,自然是主顾越多越好。如果妙善堂想要独占你们的药材,那就让他们出高价喽。你们的金疮药我见了,确实是上好的货色。但是你们卖给他们的价格太低,人家往外卖的又太高,可以谈谈价了。” 傅小虎一脸担忧:“咱们这几味药虽说效果极好,可是要仿制并不难。妙善堂里也有药仙谷出来的大夫,如果咱们不卖,人家自己配怎么办?” 唐百灵觉得傅小虎天真地有点儿傻,她又说:“他们敢吗?” “怎么……不敢?” “咱们是江湖人,不好惹的。” 傅小虎豁然开朗:“穆姐,你的意思是……” “通常的商户还知道养几个打手,你们就是江湖人,一个个武艺也不低,怎么把老本行忘了?” “这么做算不算欺软怕硬?我们周婶儿上回带人回朝岚谷的时候,特意来山上找过我,把我揍了一顿,就是因为我接收了这群山匪。如果我要是靠着武力欺行霸市……周婶儿会宰了我的。”彡彡訁凊 唐百灵喝了口茶,说:“二十年前,长风楼在西北有一条商道,本来安安稳稳的,结果有人故意拿价格压长风楼的生意……你们猜你们楼主是怎么做的?” 傅小虎和谭无双摇了摇头,这件事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锄奸 傅小虎和谭无双摇了摇头,这件事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唐百灵缓缓开口:“莫长风手下两大高手,陈佻、傅严合,一剑两刀杀去了西北,把那人的爪牙拔了个干净。你们楼主急公好义、忠义无双,这不假,但当年的长风楼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道理要讲,刀子也是要动的,不然楼里养那么多高手做什么?” 傅小虎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了想自己老爹那个形象,实在是不像个杀伐果断的人。随即陷入沉思,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从来没想过的问题:练武干什么?强身健体,没错,保护自己,没错。可是田间地头的老农不练武依然身体倍儿棒,自保?不会武功的人就不活了吗? 当然还是利益,可以靠武力获得一些原本得不到的东西。 当年长风楼被围剿,就是因为他们的武力威胁到了别人,影响了别人的利益。李家、上官家被围剿,也是因为触及太多人的利益。 在江湖上混饭吃,没有武力,哪有饭吃?在很多普通人眼里,武林是等于江湖的。 江湖,哪有什么名?纯粹是为了利罢了。 傅小虎似乎是懂了,用力锤了锤自己的双腿,说:“多谢穆姐赐教——小芙,去给穆姐安排一间客房……穆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唐百灵想了想:“没有什么想法,继续在闲人堂吧,帮李姑娘做些事情。” 傅小虎摇着头说:“闲人堂太危险,不如就在碾子帮住下,我这小门小户的,没什么人关注。” 唐百灵拒绝了:“我们是代表闲人堂来了,送完礼还要回去回报一声的。” 傅小虎皱着眉说:“李凤岚一共才出去几天啊?怎么就这么市侩了?哪儿那么多规矩啊?” … 傅小虎还算够意思,知道他们赶了一天路,特地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晚宴。 吃罢了饭,唐百灵跟着王小芙去自己的房间。 唐百灵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说话不敢抬头,但是做事又很麻利。 进了屋子,王小芙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唐百灵面前,怯生生地说:“给……给你。” 唐百灵有些纳闷:“这是什么啊?” “药……止痛的。” 唐百灵更纳闷儿了:“止痛药?给我做什么?” 王小芙抬起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你的后背,不痛了吗?” 听到这个,唐百灵心里一个机灵。这段时间有些懈怠,主要是李凤岚他们对穆梓也不熟,导致她有时候就懒得扮演穆梓。反正穆梓是那种清冷的性格,自己少说话就行。她不知道上次穆梓在碾子山的时候发生过什么,还以为只跟谭无双和傅小虎有接触,谁知道还接触了这个小姑娘。 唐百灵急忙接过瓷瓶,说道:“谢谢你,小芙姑娘。我这后背不是一直都会痛的。” 唐百灵接过瓷瓶的时候,王小芙眼睛里开始有疑惑出现。 难不成被发现了?唐百灵试探性地问:“小芙姑娘,你怎么了?” “我总觉得……穆姐姐,你跟上次来,很不一样。感觉……像是变了个人。” 唐百灵心中一凛,躲过了冰雪聪明的李凤岚,躲过了机智过人的白叔禹,难道在这个傻傻的小姑娘面前露馅了?她暗暗握紧了拳头,脑子在飞速转动:怎么办?难道……杀了? 就在唐百灵犹豫不决的时候,王小芙突然笑了,少女的笑容很干净,很好看,她说:“我听大当家的说过穆姐姐的事。穆姐姐你以前总是隐藏自己,现在不必隐藏了,人自然就不一样了吧。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唐百灵这才松了口气,用略带庆幸的语气说:“人都有个过往的……” 王小芙想到刚才自己的话有些唐突,不好意思的说:“穆姐姐,天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喊我的,我房间就在那边。” “多谢小芙姑娘。” 王小芙走后,唐百灵悬着的心突然落地了。 李凤岚是个好人,虽然有些手段,但大体上还是纯真善良的。即便自己身份暴露,想来李凤岚也不会轻易杀了她。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通过跟其他人的沟通,唐百灵得知李凤岚已经有所改变,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人。她现在会狠下心了。 一股焦虑感涌上心头,为了下半辈子能过的安生点儿,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 许轻尘本以为回到荆棘门后,对于夜羽小筑的进攻就会开始,谁知道只的来个按兵不动的消息。 荆棘门内大部分人对于这个短时间就晋升中层的年轻人青睐有加,功夫不输于杨帆,心性豁达,做事老练,待人也很和气,淡泊名利,从他脸上几乎看不到对于俗世名利的追求。 让人意外的是,从庐州回来后,他竟然还带了个女子,而且还是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芒刺银光”。本以为这女子会加入荆棘门,谁知道住了几天,也没有要入伙的意思。好在荆棘门内允许携带亲属,因此也没人说什么。两人大部分时候形影不离,一时间很多人都在猜测两人的关系。 这是许轻尘第一次参加堂主级别的会议——好歹是做过分舵舵主的人,给个堂主的名号不过分。只不过现在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做,因此他这个堂主只是个虚职。 “各位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沈香枝四平八稳地说着,“我执掌荆棘门以来,相信有很多人猜测过我的目的,当然也有人已经猜到了。” 众人沉默不语。沈香枝说的还是保守了,不是“有人已经猜到了”,而是在座的各位都猜到了。通过这段时间笼络人心,再加上走了一匹不服她的人,目前的荆棘门已经被她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我不瞒各位,”沈香枝继续说,“我的目的是铲除夜羽小筑,这也是老门主的目的。” 有人问道:“门主,咱们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夜羽小筑的势力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拔起何其困难?再者说了,咱们总不能因为他们是杀手组织,就对他们出手吧?”x 冯耀笑着反驳:“陈老弟,你这话就不对了。” 那人问:“怎么不对了?” “老门主创立荆棘门,为的就是锄强扶弱。夜羽小筑仗着有点儿实力,动辄灭人满门,即便是咱们不针对他们是杀手,做的也太过分了。” “您这道理没错,可说得通江湖人吗?” 沈香枝说道:“说得通,我委托洛阳白家调查老门主的死因,已经查出是夜羽小筑所为,对付夜羽小筑,是为了查出幕后黑手。” 此言一出,没人再提意见了。自家老门主被人毒杀,荆棘门是有头有脸的大帮派,断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诸位,”见无人反驳,沈香枝抱拳说道,“二十年来,荆棘门招人很少,人手严重不足。接下来,荆棘门会扩招人手。早些年,老门主曾给过我一份名单,上面都是他看得上的江湖才俊,大部分还得到过老门主的提点。等下我会把名单交道各位手上,主要拉拢这些人才。” 说到这里,沈香枝看向冯耀,说道:“冯师爷,以后想要加入荆棘门的,都得先过过你的眼。” “成,这活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做得了的。” 杨帆问:“门主,对付夜羽小筑应该不是咱们孤军奋战吧?” 沈香枝点点头:“前些日子,洛阳闲人堂被围攻,白家也受到了波及,他们两方想寻求联盟。但此事还未敲定,各位知道就好……没有别的事了,今天的事,还希望各位保密,不要外传。” 众人齐声回答:“是!” 从门主书房出来,杨帆冲许轻尘使了个眼色。许轻尘心下明了,跟着扬帆到了一处僻静地。 “杨兄,什么事?” “刚才门主讲的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杨帆的脸色忽然变得郑重,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木牌,“这是门主令,一般有什么秘密任务的时候会交给信得过的人。我给你看,就是想让你知道,门主交给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的会议有两个目的,一,对付夜羽小筑。二……” 许轻尘说道:“钓鱼。” 杨帆微微一笑:“你悟性不错,我没看走眼。刚才跟冯师爷说话的那个,你认识吗?” “陈本源,给事堂堂主。” “前段时间他好像跟外人有秘密通信,而且这半年外出频繁。一出山门就在找不到人,门主怀疑他。” “是想让我解决掉他吗?” 杨帆摇摇头:“无凭无据,凭什么解决?所以,要找证据,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许轻尘点点头,应了下来。 “陈本源不跟大家住在一起,那边,”杨帆指着荆棘门的大后方,“那片区域是老门主给门里有资历的人住的。你刚来见冯师爷的时候,就在那个地方。陈本源是最早随着老门主闯江湖的人,在门内资历甚至高于冯师爷……所以,轻尘,一定要仔细些。不能放过内奸,也不能冤枉好人。” “我明白了。” “你没有干过这种活吧?” “确实没有。” 杨帆笑着说:“不要想太多,不难的,我给你支个招。” “还请杨兄赐教。” “那片区域离后山很近,后山那里有个小山丘,你到了就能看到。站在山丘顶上的石亭中能把陈本源住处看个一清二楚。你可以去那上边看看……当然,你可以带你相好的去,这样没人怀疑。” 许轻尘眯起了眼睛,有些不解:“相好的?” 杨帆纳闷儿:“那个绫含跟你不是……” 许轻尘摇着头笑着说:“不是的,绫含是我义兄的师妹,她一个人没人照顾,就暂时跟着我。” 杨帆笑的更开心了:“我真的很佩服你。” “我有什么好佩服的?” “你总能心安理得的给红颜知己安个事不关己的身份。” 这话有点儿绕,许轻尘一时没听明白。 杨帆没给他反问的机会:“就算不是,也带着去吧,反正门里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我建议你等会儿就去,刚开了会,如果是奸细,应该会有动静了。” “我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喝茶 许轻尘去找了绫含,说要带她去后山喝茶。 原本以为绫含不会同意,因为自从来了荆棘门后,绫含一天至少会说三次无聊。在庐州分舵的时候,没事还能逛逛街,但是荆棘门在山上,荒山野岭的,没什么可看的,人也渐渐变得不爱动弹。谁知道许轻尘跟绫含说了以后,绫含非常高兴的同意了。 俩人带上小火炉和茶具就往后山去了。 后山的石亭上,许轻尘点燃炉火,将茶水煮上。他之前不会煮茶,但是跟扬帆在一块儿时间长了,对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儿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当然,许轻尘并没有忘掉自己的任务,眼睛时不时的瞟一眼陈本源的住处。 绫含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笑着问:“轻尘哥,你来盯梢啊。” 许轻尘诧异:“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眼睛珠子都快飞过去了……哪有你这样盯梢的?离这么远,你直接看着就好了,谁会注意到?你让开,我来煮茶。” 绫含接替了许轻尘的位置,半个时辰后,一向沉得住气的许轻尘也沉不住气了,他问:“盯梢……这么无聊的吗?” 绫含喝了口茶,忍不住大笑:“你也太老实了,一动不动地盯着。眼睛可以看看别处,用余光瞟上几眼就行。” 许轻尘问绫含:“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盯梢吗?” “自然有你自己的原因。”实际上是源自于内心深处的相信,她不相信许轻尘会变坏,因此相信他所做的所有事情。 “实际上,是……” “别说给我听,”绫含头也不抬地说,“你不是说不让我掺和的吗?” 许轻尘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给忘了。”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可是手刚举起来,前些日子在庐州损伤的腰就传来一阵刺痛,他急忙弯下身子,扶住后腰。 绫含问:“腰又疼啦?” 许轻尘点点头:“好了很多,前几天站的时间长了都会痛。” 绫含闻言,转身把石亭里的条形长凳擦了擦,对许轻尘说:“趴下,我给你按按。” “啊?不用了,慢慢会好的。” “趴下吧。”盛情难却,许轻尘只好勉为其难地趴在长凳上。 绫含挽起衣袖,把手按在许轻尘的后腰上……许轻尘不知道的是:绫含此时的脸已经快红成猴屁股了。她也纳闷儿刚才自己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好像从庐州回来之后,自己的胆子就变大了许多。 “会有点痛啊。”努力装作平静的语气。 “嘶……还挺管用,感觉后腰都热起来了。” 听到许轻尘的反馈,绫含开心地笑着:“师父和师兄他们两人的拳套很重的,练武的时候经常不小心闪了腰,每次都是我帮他们按摩的。师兄和嫂子成亲以后,嫂子还跟我学了手艺呢。” “嘿嘿,”许轻尘欣慰地笑着,“大哥和嫂子还担心你嫁不出去,你这么体贴人,哪个男人运气好才会娶了你。” 听到这话,绫含报复性地用力按了两下,心里默念:笨。 “疼疼疼,稍微轻点儿……恩?等一下。” 享受绫含的按摩时,许轻尘的双眼没有离开过陈本源住处,刚才,他看到陈本源从后窗翻了出来。高大的院墙挡住了他的身影。不多时,院墙里传来一阵鸟叫声,然后一个农夫打扮的人挑着两担子柴火靠近了院墙,看似是坐在院墙下休息。 片刻之后,一个圆筒状的物体飞出了院墙,老农将那圆筒塞进柴火中,重新挑起担子,向山下走去。 “还真给杨帆说中了。”许轻尘嘀咕了一句。 绫含小声问:“轻尘哥,咱们追上去吗?” “不是咱们,”许轻尘从长凳上站起身,“是我要追上去,你别乱跑。” 绫含有些愤愤不平:“你不是说不让我离开你身边吗?” “这次不一样,听话,好好在这里等着。” 许轻尘说完,从小山丘绕了下去。 他远远地跟着老农,一直走出去五里地,彻底离开了荆棘门范围才打算把人揪住。可是老农好像是背后长了眼一样,许轻尘刚有这个念头,人已经窜进树林中了。他暗道不好,急忙冲进树林。 可是幽深的树林中哪里还有老农的身影。 许轻尘有些自责。常言道,抓贼要抓现行。现在可以确定陈本源是内奸,但是没有证据那就是诬陷。 正在他自责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梢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哎呦!” 紧接着是一声“咚”,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跌落。 许轻尘急忙赶过去,只见绫含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地上正躺着那个老农。离近了看,那老农原来也不老,身形佝偻都是装出出来的,下巴似乎是脱臼了,躺在地上咿咿呀呀地说不出话。 绫含得意地笑着:“还得靠我不是?” 许轻尘这时才意识到一件事:论江湖经验,是绫含比较丰富,他就是比绫含年龄大一点儿而已。 许轻尘问:“他怎么了?” “哦,我摘了他的下巴。” 看许轻尘很费解,绫含解释:“这些杀手被抓到也是个死,为了不被折磨,很多人都在嘴里藏了药的,你可以检查一下。” 许轻尘蹲下身检查,果然发现他有一颗臼齿是被凿空了的,里面藏了一粒药丸。 取出药丸后,许轻尘又在绫含的指点下为那个杀手接上了下巴。 绫含换了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问:“谁派你来的?!” 杀手一脸惊恐,最后的解脱也被人识破了,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很清楚。 “小、小的只是拿钱办事!我也不知道啊!” “不老实是吧?” “不敢不敢!” 许轻尘从柴堆里找出那个圆筒,是一节竹筒,拆开后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果不其然,今天开会的内容全在上面了。 许轻尘小声说:“证据已经拿到了,没必要问他什么了。” 绫含看了看杀手,问许轻尘:“那……轻尘哥,这个人怎么处置?” “唉……”许轻尘叹了口气,“他命不好。” 许轻尘的做法没错,被抓住的杀手,下场只有死,这种人放回去就是个祸害。老江湖绫含当然懂这些,不过,这话从许轻尘嘴里说出来,让她很不舒服。 绫含从袖口里抖出细刀,说:“我来吧。” 许轻尘伸手拦住了她,将刀轻轻从她手里拿过来,脸上带着冷漠的表情说:“我来吧。” … 回去的路上,绫含默默地跟在许轻尘的身后,她一直在等,在等许轻尘回头跟她说:“我也是迫不得已。”又或者“总不能让你帮我杀人”。总之什么都行,她只想要一个借口。 但是并没有等到,对于“杀了这个杀手”这件事,许轻尘表现的很坦然。 那一瞬间,绫含有一种错觉:虽然天天能见到这个人,可是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 许轻尘的办事效率让杨帆刮目相看,他将竹筒和密信交到沈香枝手上。 沈香枝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问:“确定只有他一个吗?” “属下确定。”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杨帆。” “哪里,这些事是许轻尘做的。” 沈香枝没表示什么,让杨帆先退下了。 杨帆和许轻尘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可是一直过去好几天,都没见到沈香枝有新动作。 一直过了七八天,年关将至。这天荆棘门设下大宴,门众尽数参加。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本源起身给沈香枝敬酒的时候,突然眼歪口斜。沈香枝大惊,立马叫来门内大夫赵彬。赵大夫三十出头,也是药仙谷出来的神医。 经过赵大夫诊断,陈本源是中风。他这个年纪,加上刚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中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经过赵大夫一阵抢救,命是保住了,但是右半边身子瘫痪,左半边身子也不太好使。而且说话含含糊糊,脑子也变的不清醒,又是哭又是笑的。 好好地一场宴席,竟然闹出了这么个乱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暗杀(兔年吉祥!) 看着有些慌乱的人群,许轻尘和杨帆对视一眼,各中缘由,两人很清楚。 宴会草草收场,许轻尘和绫含并肩往住处走去。路上许轻尘有些沉默,似乎是在想事情。 绫含是藏不住事的性格,她见许轻尘沉默,忍不住问道:“轻尘哥,你认为……” 不等绫含问完,许轻尘就点了点头:“恩……这应该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他在荆棘门这么多年,有不少朋友和手下。如果来硬的,势必让荆棘门大伤元气。” 绫含歪着脑袋问:“你应该不止想了这些吧?” “是的,给事堂的位置很重要,如果不出意外,最后会落在我身上。” “那……你希望是你吗?” 许轻尘摇了摇头:“我不是个将才,这点庐州之行我就明白了,管理十几个人我都觉得有些吃力。” “我觉得会落在你身上的。” “为什么这么认为?” 绫含想了想,说:“下面这些都是我瞎猜的,你别当真……沈门主,信得过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许轻尘觉得不太对,便说:“我跟沈门主也没什么交情啊,接触的机会也少,怎么就信得过我了?” “笨啊,”绫含笑着说,“你升迁这么快,你以为都是你能力允许啊?你们目的相同,在达到目的之前,你不会背叛她……而且,你这个人性格好,看起来不像是长反骨的样子。” 绫含正说着,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略微急速的脚步声,和一声声轻咳。两人回头看去,竟然是杨帆追了上来。似乎赶的很急,让这个贵公子咳嗽的越来越厉害。 “杨兄,”许轻尘打招呼,“你没事吧?” 杨帆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好半天,咳嗽才停下来。他看了看许轻尘,又看了看绫含,笑着问:“我对你说事,不用避着绫含姑娘吧?” “不必,杨兄有什么说什么就好。” 杨帆喘了口气,点了点头,说:“山下有动作,似乎是准备跑路。” 许轻尘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问:“刚得到的消息吗?” “没错,轻尘,这事还是得交给你。” “可以,几个人?” “三到五个……今晚先这样吧,明天再说。” “我明白了。” “对了,”杨帆的气终于顺畅了,“上次跟你去庐州的人,如果你用着顺手,都可以归到你麾下。” 许轻尘摇了摇头:“我刚跟绫含说我不是个将才,此事年后再说吧,一切等门主定夺。” “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等扬帆走了,绫含看向许轻尘,小声问:“轻尘哥……我……我能跟你一块去吗?” 许轻尘笑着说:“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干嘛,就说要跟着我。” “我知道的!”绫含提高了声音,“我、我怕你有危险!” 许轻尘沉思一会儿,说:“你大概猜中我要去做什么了,也好,你经验比我丰富,帮我打个下手。但是,要遵守咱们的约法三章。” “我一定遵守!”绫含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但她内心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进了江湖,不参与厮杀,就只能一辈子默默无闻,何况许轻尘是有大事要做的人,杀戮是无可避免的。在绫含心目中,许轻尘是一张白纸,一旦沾染任何颜色,就再难清洗干净。她想尽可能的不让这张纸变脏。 … 荆棘门上下,对于许轻尘和绫含二人的非议多了起来。也难怪别人瞎想,自从上次去过后山以后,绫含几乎整天粘着许轻尘。在别人看来,这小丫头是非许轻尘莫属了。 绫含长相甜美,性格古灵精怪,在荆棘门时间不长,就跟很多人搞好了关系,大家都觉得,这姑娘行,能处。许轻尘长相与气质都不输杨帆,性格上比老好人杨帆更好接触一些。这么一看,两人确实很般配。 所以,一大早,许轻尘和绫含骑着马下山的时候,别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两个互相爱慕的年轻人,天天被一大群人盯着,自然是放不开手脚,相伴出门散心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出了山门没多远,两人就加快了速度。 山下有个村庄,村庄不大,只有十来户人家。前两年,有一户逃难的人家搬入这个村庄。家里一共五人,老两口带着三个儿子,全家靠买柴火维持生计。三个儿子最小的那个也已经二十来岁,但是由于贫穷,兄弟仨都打着光棍。 听说前些日子这家又糟了难,老头上山砍柴,一连三天不见回来,村里人组织人手上山找寻,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原来老头砍柴的时候遇到了狼,尸体已经快被啃干净了。这年月,上山被野兽吃掉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见这家人可怜,村里人便帮着发送了老头。已经到了年尾,各家各户都在贴春联,唯独这家冷冷清清的。 破败的小院中,更加破败的屋子里,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子边,面面相觑。 他们脸上没有悲伤,只有疑惑和惊恐。 老太太小声说:“该不会是被荆棘门发现了吧?” 大儿子摇了摇头:“不一定……先不说这个了,咱们怎么办?继续守着?” “跟小筑联系都靠他一个人,他不在了,咱们守着也不是个办法。” 小儿子说:“得想办法联系上首领,明天我去城里一趟,跟那边报告一下。” 其他三人点点头,也只好如此。 屋内四人正商量着,忽然间屋门被人踹开,一白一粉两个身影闪了进来。四个人非常震惊,这二人什么时候进了院子的?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出手。一把长剑,两柄短刀,狭小的屋子一下子容纳了六个人,非常拥挤。 这几个人武功不高,本来他们也不是干刺杀的,只是刺探情报而已。没多大工夫,三个儿子就已经被砍翻在地,眼看着没了生气。 老太太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您是哪路的英雄啊?!为何杀我全家?求您放我老婆子一条生路吧!” 绫含看着老太太,有些迟疑。就算他们是夜羽小筑的人,但这个老太太的年龄看起来也太大了……而且她哭的那么真诚,不像是演的啊,难不成他们杀错人了? 就在绫含愣神儿的功夫,许轻尘突然将她护在身后,一剑洞穿了老太太的喉咙。 绫含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许轻尘转身问她:“你没事吧?” 说着,在她身上拍了几下,似乎是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一时间,绫含忘记了震惊,一把推开许轻尘,羞怒道:“你摸、你拍我干嘛?!” 看到绫含没有受伤,许轻尘松了口气,随即教训道:“你怎么愣神了?刚才多危险?” 绫含有些纳闷:危险?就这个老太太算得上危险? 许轻尘用剑挑开老太太的袖口,老太太的光滑的手腕上绑着一个圆筒,那分明是个发射暗器的机关。绫含看到那老太太的手掌和手臂是两个颜色,手掌粗糙,布满做活时留下的伤口,而胳膊却是个年轻女人的胳膊。她松了口气,一来庆幸没有杀错人,二来庆幸自己没中招。 回过神来的绫含发现许轻尘还在教训自己。 “你是个老江湖了,这点把戏看不出来吗?你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跟大哥和嫂子交代?” “干嘛跟他们交代啊?!”绫含突然来气了,不理会许轻尘,转身出了屋子。 许轻尘急忙跟上,他不明白绫含为什么生气。 绫含生气的原因也有两个,一,做什么都拿师兄和嫂子当借口,仿佛自己是被他托管的。二……她倒是希望许轻尘没有刺出那一剑,哪怕自己中招呢。 看着气鼓鼓的绫含出了院子骑上马,许轻尘跟在一边不敢搭话。 跟了半天,寻思着绫含的怒气消的差不多了,许轻尘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是怕你受伤,你别生气。” “我知道。” 看来怒气还在。 许轻尘问:“你小时候生气的时候,你师兄和师傅都是怎么哄你的?” “不用哄。” 绫含抽了一马鞭,策马狂奔起来,摆明了不太想理许轻尘。 她并不怪许轻尘,毕竟刚才那一剑是为了她。她只是很失望,人是会变的,什么都会变得。可是自己在意的东西,最怕的就是变。她现在无法掌控这些,以后也没法掌控。 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死心了,觉得做什么都是不值得的。 回到山上的时候还不到中午,两人提前下了马,慢慢朝山门走着。 绫含突然想通了:这个世间有很多事是会离自己而去的,留不住就留不住吧。 她小声说:“轻尘哥,我想回去了。” 许轻尘问:“回哪里?” “回……天拳门,或者去扬州找师兄和嫂子。” 许轻尘挠了挠后脑勺:“不会是因为我吧?我刚才说话是有点儿重……你怪罪我也是正常的。” 绫含摇了摇头,说:“不是因为你,我不是荆棘门的人,跟你最多也就是兄妹,没必要一直赖在你身边。” “怎么能这么说?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不需要别人照顾也能过得很好。” 这点许轻尘是相信的。 沉默半晌,许轻尘点了点头:“先前我劝你走你也不走……也好,多事之秋,离开这里你也安全一些。去扬州吧,大哥和嫂子都很想你。” “恩,我明天就走。” “明天?这都年底了,过完年再走了吧,这段时间是安全的。” “不了,早点走比较好。”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给你准备些盘缠。” “不用了。” 已经走到了荆棘门山门,绫含牵着马走了进去,留下许轻尘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追! 已经走到了荆棘门山门,绫含牵着马走了进去,留下许轻尘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许轻尘有点儿闹不明白,前两天还天天粘着自己,怎么说走就要走呢?他隐隐觉得有些不舍,荆棘门里自己熟悉的人不多,平常说得上话的也就那几个。绫含在身边的时候至少不会无聊,小丫头挺喜欢跟他聊天的。这下绫含一走,许轻尘顿时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熬。 许轻尘回去找杨帆复命,杨帆说昨晚没喝尽兴,晚上约了熊三来他这里喝酒,正好叫上许轻尘一起,许轻尘应允下来。 绫含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屋里,没有出门。 夜幕降临,许轻尘赴约。 杨帆让人炒了几个菜,准备了一些酒水。熊三早早地就到了,见许轻尘进来,便热切地打招呼。 “轻尘兄弟!来来来!坐!尝尝杨大少珍藏的美酒!” 杨帆苦笑:“三哥,我这儿的好酒都被你喝了,真的没几坛了。” 话是怎么说,但杨帆并不是个吝啬的人,也不是个能喝酒的人。他的病不允许他痛饮,只是偶尔喝一两杯。所谓尽兴,也只跟他喝酒的人尽兴而已。 三人碰了几杯酒,便开始扯起闲篇。谈话内容围绕着近来的江湖事态,没什么要紧事。 “嘿,我跟你们说,”熊三眉飞色舞地讲着夜羽小筑和闲人堂那一战,“剑仙,剑仙知道吧?轻尘兄弟肯定不知道。” 许轻尘摇了摇头,说:“没听说过。” “她闺女你见过的,在药仙谷的时候。” 当时朝岚谷出来的姑娘有三个,许轻尘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剑仙的女儿。 熊三说:“就是那个一战成名的那个,哦对,还有诨号,冷面仙子!” 许轻尘点点头,说:“我知道,她叫翡翠。当时我在擂台下,看她跟同是朝岚谷出来的琥珀姑娘比武,那个剑法,我望尘莫及……如果她的母亲剑法比她还要厉害,当得起剑仙这个称号。” 熊三摸着下巴,一脸憧憬地说:“听说那三位姑娘长的都很水灵啊,两个武功很高,另一个不清楚,但是天资聪颖,刚出道没几天就跟咱们冯师爷齐名。有机会的话真想一亲芳泽,就是不知道三位姑娘有没有许下人家……” 杨帆笑道:“怎么?你有想法?” “嗨,我就是想一想。咱是个粗人,配不上人家……不过嘛,你们二位可以想想。” 杨帆摆了摆手说:“我是个短命鬼,就不祸害人家了。至于轻尘嘛……也别想了,名草有主了。” 此话一出口,许轻尘和熊三都愣了。 熊三问:“轻尘兄弟,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许轻尘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啊。” “唉,”杨帆叹了口气,“你这个人也不傻啊,我就不打哑谜了,你是真的看不出绫含姑娘的心思吗?” 上次杨帆开过两人的玩笑,不过许轻尘没在意。现在杨帆极其认真的说出这句话,许轻尘倒有点儿拿不准了。 “呃……我大哥倒是有意撮合我们,可是……” “可是什么?你觉得绫含不好?” “不是不是,”许轻尘急忙摇头,“绫含很懂事,性格脾气也不似寻常姑娘那般忸怩,自然是很好的。” “那你可是什么?” 许轻尘想了想,对啊,自己可是什么? “难不成你是怕以后你有危险,连累人家?” 似乎只有这么一个理由,许轻尘点了点头。 熊三听他这么说,猛地一拍他的后背,说:“你怎么娘们儿唧唧的?杨少爷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人绫含对你有那个意思。这天天在你身边粘着,你俩都快成一个人了。要说人家没那个心思谁信啊?而且在庐州的时候,人家不嫌弃你,帮你脱衣服,大姑娘家,这个脸都拉下来了……” “什么?!”许轻尘惊诧,“绫含帮我脱的?不是你吗?”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给男人脱衣服?” 许轻尘沉默了。他对绫含没有那个心思,是因为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上次跟绫含聊天的时候他也说过,对她和对姚小姐的感情是一样的。说到姚小姐,许轻尘可以说是顾及双方的身份,那绫含呢?绫含独来独往惯了,突然愿意留在他身边,不能只是因为他是她师兄的结拜兄弟吧? 想到这些,许轻尘用力摇了摇脑袋,说:“算了。” 熊三怒了:“怎么就算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你俩的事整个荆棘门都知道了,你现在不要人家,你让人家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许轻尘说:“我不是不要她……我是……唉,说不清楚。现在是关键时候,我的事情你们两位清楚,我有不得不做的事……至于绫含,再等等吧,至少等我做完该做的事。而且她要回去了,明天就走,我怕一来二去耽误时间。” 杨帆喝了一口酒,说:“那你现在就去吧。” “去哪?” “去跟人家表明心意……我算是看明白你了,你不是笨,只是没想过这种事情。这是罪过啊,许轻尘。” “罪过?” “错过两任红颜知己,伤了两个女子的心,不是罪过是什么?若说你心比天高,看不上人家倒好,可你明明不是个眼高手低的人啊。错过了姚小姐,万万不能再错过绫含了。” 提到姚小姐,许轻尘又感觉心里痛了起来。如果那天晚上他接下了姚小姐的话,虽然大概率姚小姐还是逃不脱悲惨的命运,可至少给了她一些希望。又回想起这几天的绫含,对他的体贴备至被自己当成理所应当,太不应该了。 可即便如此,许轻尘还是硬下心肠:“不可,今后还不知是生是死,我没法答应她什么。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必会表明心意。” 杨帆眯着眼睛问:“你如果是必死的,你猜绫含愿不愿意跟你一起死?” 许轻尘愣住了,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杨帆接着说:“对有些人来说,陪重要的人一起死,也是一种荣幸……再说了,何必这么丧气?你才几岁?” 短短几句话让许轻尘豁然开朗,当时就是因为顾虑太多,错过了姚小姐。他总以为自己处理好了一切,却没曾想是把难题抛给了别人。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罪大恶极。 许轻尘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二人说道:“两位,我就不奉陪。” 说完,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熊三笑着说:“呦,开窍了。” 出了门,小风一吹,许轻尘又犹豫了,表明心意这事真的不简单,越是喜欢就越不简单。想想绫含这几天为他做的事,以及说的话,许轻尘就觉得自己怂的要命,远不如绫含胆大。 这么胡思乱想着,他已经走到了绫含门前。 屋里没有点灯,想来绫含已经睡下了。 他壮着胆子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又敲了敲,还是没有。 “绫含?睡了吗?” 还是没人回应。 他有不好的预感,推了一下房门,发现门没锁。进了屋子,意外的是,屋子里没有人。床铺整整齐齐,绫含连同自己的行李早已不见踪影。 他心中暗道不好,急忙朝山门跑去。 守门的弟兄见他跑来,上前问道:“许堂主,这么晚了,做什么去?” 许轻尘问:“你们有没有见绫含姑娘?” “就是经常跟着您的那位姑娘是吧?见到了,天刚黑的时候她就骑着马出去了,咱们也不知道她干嘛去了。” “把门打开,”许轻尘说,“我要出去一趟。” 山门打开后,许轻尘便朝着山下狂奔。天刚黑距现在不过一个时辰,自己跑快点儿应该是能追上的。等他追出去五里地,许轻尘想抽自己一巴掌——为什么不骑马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花心 绫含不太喜欢腻腻歪歪地告别,至少现在不喜欢。 少女的心思,最怕人猜中,更怕人猜不中。她现在理解了寻常少女的忸怩,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坦率的人,可是事到了自己头上,发现自己比别人更加忸怩。 她不想回天拳门,她想找个人聊聊,师兄,或者嫂子。 聊什么呢? 就聊聊许轻尘吧,他这个人很好,就是有点儿迟钝……而且,不太合适。不是现在不合适,是以后可能会不合适。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绫含意识到,到了该决定自己终身大事的时候了。以前没想过,现在被某人勾起了念头,想法便源源不断的冲入脑中。 金州的天气虽不比北方寒冷,但深冬的晚上还是会让人瑟瑟发抖。 没有月亮,身侧一个是荒芜的村落,环境有些阴森。不是没赶过夜路,但此情此景,让绫含有些想要哭的冲动。 至少应该挽留一下吧?“也好,多事之秋,离开这里你也安全一些。”听听,这是人话吗?渐渐地,对许轻尘的留恋开始变成埋怨很恨意。 身下的老马口鼻中哈着白气,静谧的夜晚只有这匹马的响鼻声和马蹄声。 隐约间,绫含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用力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如此决绝,这个人今后可能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想到这里,绫含笑了笑,顺便在内心深处夸了一下自己的果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是那喊声实打实的变大了,这才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绫含!!” 绫含惊讶地回过头,远处,一个白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冲来。 许轻尘大老远就看到了那抹粉色身影,心中极度庆幸,还好自己追上来了。 许轻尘跑到了绫含身边,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绫含呆呆地问:“轻尘哥……你怎么追来了?” “我怎么追来了?”许轻尘反问,“你不是说明天走的吗?” “我……”绫含回答,“我怕明天耽误你的正事。” “我有什么正事?” “我哪知道?!”没来由地,又来气了,拨转马头,冷冷地说了一句,“行,也算你送我一程,不用再送了,回去吧。” 许轻尘紧走两步,一把拉住缰绳,说:“我不该说那几句重话的。” 合着你就认为自己那几句话说错了是吧? 绫含面无表情地说:“那不算重话,你救我一命,我不怪你。” “我……我不懂少女心思。” 你这种榆木疙瘩能懂就有鬼了……等等,什么意思?难道是现在懂了? 许轻尘接着说:“你就算心里再不乐意,这大半夜的,不危险吗?” “我经常赶夜路,没什么危险的。”好像在你身边以后本姑娘就成了娇花一样,淋不得雨、吹不的风的。 “我知道……你……疼疼疼……”许轻尘松了缰绳,用力按住自己的腰。 这几天天冷,让他的腰痛有些加重,刚才又玩命跑了一个半时辰,早就让他的腰有些不堪重负。 绫含看着许轻尘额头渗出的汗水,顿觉心疼,那冷冰冰的语气也消失了:“你……没事吧?” 许轻尘用力摆着手说:“没事……不用担心。” 但是微微发抖的双腿出卖了他。 绫含叹了口气,说:“先找地方歇一歇吧。” 说完,跳下马背,搀着许轻尘进了一栋还算完整的宅院。 绫含归拢了一些干草,让许轻尘坐在上面,又取出火石生起了篝火,许轻尘的腰这才好受一些。 绫含拨弄着火里的柴火,问:“你刚才要说什么?” 许轻尘揉着自己的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 “我哪里有什么怨气……你疼的厉害吗?”绫含看到许轻尘的表情越来越扭曲了。 许轻尘点点头:“腿也开始疼了。” 绫含将自己的行囊拆开,取出一条宽大的毯子铺在干草上,对许轻尘说:“趴下,我给你按一按。” 许轻尘本来想婉拒,但无奈自己疼的太厉害了,只好依照绫含说的做。 少女的双手轻轻按压在他的腰背上,这次比上次轻柔好多,好受了一些的许轻尘缓缓地舒了口气。 “你有怨气的,”许轻尘轻声说,“怨我听不懂你的弦外之音。” 绫含顿觉羞赧,但也有一丝丝窃喜:这个木头开窍了? “我什么弦外之音啊?” “我总是想得太多,不,有时候是想得太少,回过神来才明白你的意思。想得越多,就错过的越多。绫含,我不想错过你……我怕我以后后悔。” 少女按压的双手停止了动作,半晌,许轻尘听到绫含的呼吸离自己越来越近,最终停到了左边的肩胛骨上,暖暖的呼吸有规律的轻抚他的后背。绫含如同一只蜷缩在炉火边的小猫,将整个身体贴在许轻尘的后背上。那一刻,绫含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地上,安安稳稳的。 许轻尘感觉……更疼了。绫含虽然不重,可是那重量也够他的后腰喝一壶的。他也不太想破坏少女此刻沉浸的氛围,但实在是疼的忍不了了。 “绫含……疼……” “忍着。”这两个字带着微微地颤抖。 只好忍着。 “轻尘哥……我不怪你跟木头一样,也不怪你凶我。” 许轻尘纳闷:“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呢?” “我怕……我怕你变了,变得像其他江湖人那样,不把人命当回事,慢慢变成一个我讨厌的人。” 想到这几天杀的人,许轻尘叹了口气,说:“我也怕,杀人很不好受的。我之前做噩梦只是会梦到姚老板和姚公子,但是最近,姚小姐,姚夫人,那些被我杀死的刺客、山匪,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也只能劝自己稳住心神。” 听到许轻尘的说法,绫含的内心更稳了:他没变,他有罪恶感,杀那些人并非他心甘情愿的。 “绫含……能起来一下吗?真的很疼……” 绫含不动。 许轻尘只好问:“那你能让我翻个身吗?” “不能。” “别走了,留在我身边吧。” “不怕我有危险了?” “怕,但更怕我死了,而你没在我身边。” “……这些话谁教你的啊?” “有感而发。” “你变了,已经会油嘴滑舌了。”但是真好听。 “那你还走吗?” “只要你不赶我走。” “永远也不会赶你走的……可是真的好疼啊,别闹了,乖,我的腰快断了。” … 从汝南出来后,许轻尘一直都睡不好,每晚都会做梦。当然,今晚也做了,不过不是噩梦。 深冬荒村的破败屋子,这种环境并不能提供很好的睡眠,可这一夜是许轻尘睡的最踏实的一晚。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感觉腰更疼了。绫含枕着他的肩膀,紧紧地搂着他,口水将他肩膀的衣服打湿一片。看样子,还没醒。许轻尘的一只胳膊垫在绫含的纤纤细腰下,轻盈……但是压了一晚上已经给许轻尘压麻了。 许轻尘轻轻拍了拍绫含,绫含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天亮了啊……” “恩,咱们回去吧。” 略微收拾了一下,绫含搀着许轻尘上了马。本意是照顾一下他的腰,谁知道许轻尘上马后冲绫含伸出了一只手,连她也拉在了马背上。 绫含心说:男人这种东西,确定关系以前不管多害羞,只要确定了关系,就对这些亲密的动作毫不在意,天生厚脸皮。 想到这里绫含有些脸红,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说人家,赖在人家怀里一个晚上,早上起来不也跟没事人一样? 虽然二人心中无比坦荡,但是靠近荆棘门山门的时候,两人还是下了马,牵着马慢慢走进山门。 看门的兄弟看着俩人心中纳闷儿:昨晚这俩人干啥去了? 将绫含送回屋子后,许轻尘决定去找赵大夫看看自己的腰,再这么下去都要下不了床了。 正巧,看到熊三一脸笑意地冲自己走来。 “嘿嘿,轻尘兄弟。” “三堂主,今天没事吗?”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嘿嘿,昨晚你俩在外面过的夜?” “恩……是的。” “其实没必要,你那间屋子挺僻静的,适合办事。” 许轻尘一时没明白过来熊三嘴里的“办事”是什么意思,他也懒得问。 熊三看着他一手捂着腰,上身略微弯曲,问:“你这是怎么了?” “腰疼,没什么大碍。” 熊三的眼神中透露出震惊,他小声问:“绫含那小身板儿这么能折腾的?看不出来啊。” 许轻尘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看不出来,平常看着挺轻盈的,谁知道还挺重。” 熊三露出一副“我懂得”表情,用蒲扇般的大手拍着许轻尘的肩膀:“哥们儿可以啊,有福气。不过虽然是年轻人,还是得注意,得有个度。赶紧上赵大夫那开点儿补药。” “正准备去呢。” “呦,这方面意识挺好啊。嘿嘿,我不到扰你了,赶紧去吧,下午好好休息,有什么活我先帮你干了。” “多谢。” “客气啥。”说着又拍了拍许轻尘肩膀,大笑着走了。 许轻尘是了了一桩心事,找赵大夫扎了几针,又拿了几服药,回去就呼呼大睡。 绫含不同,兴奋地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全都是许轻尘厚实的胸膛和结实的肩膀。虽然这次只是枕着,并没有实实在在的摸到,但依然让她桃花心泛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醉一场 要过年了,这是三位姑娘出谷以后遇上的第一个新年。 洛阳城中处处张灯结彩,一派节日的热闹氛围。白家在洛阳的旁支们这几年竭力撇清跟主家的关系,但是随着这场大战,让他们看清了主家的实力,于是纷纷投靠示好。白家因此难得热闹,有了过年过节的氛围。 李凤岚等人沾光,也跟着在白家热闹了几天。 三十这天,李凤岚让琥珀把翡翠接了回来。翡翠现在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功力大不如前,至多恢复了两成。 三十晚上,闲人堂的规格相比白家略微寒酸,只有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不过众人也没什么怨言,他们闲人堂小门小户的,规格肯定比不上白家。 上次喝过酒的李凤岚对酒水不再惧怕,在宴席上跟大家碰过几杯,但内心还想着自己酒后失言的事,因此没敢多喝。翡翠伤病还未痊愈,只是陪大家开心,席间话很少。琥珀的话更少,嘴就没有停过。李凤岚、翡翠、唐百灵三人看着不断往嘴里塞东西琥珀,都受到了打击——这一大堆东西进嘴,这肚子怎么都不见隆起呢?她是貔貅吗?唐百灵是个老江湖,酒桌上的事她比在座的谁都清楚,但是碍于现在的身份,因此只能保持距离,并不跟其他人过于亲近。 三个男人都不是嗜酒如命的人,但是男人嘛,热闹的时候免不了多喝几杯。朱明玉虽说是道士,但是不忌酒,往常也是个豪爽的人,兴致来了更是海量。谭无双在谷中迫于亲爹淫威,不敢喝酒,现在没人看着,喝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天生好酒量,怎么喝都不醉。暮云跟大家客气了两杯之后就换上了晨雾,晨雾刚出来的时候对酒水嗤之以鼻,表示这玩意儿自己喝几十斤都没事,谁知道八两酒下肚,就钻到桌子下面了。 连门房的腊梅都领到了一壶好酒和几道好菜。 整个闲人堂一片欢声笑语,这半年来种种不开心的事,至少在今天是要忘掉的。 酒宴一直到寅时才结束——实际上几位姑娘看天色不早就回去休息了,朱明玉他们一直拼酒拼到寅时。当然,硬要说的话,是朱明玉和谭无双拼到寅时,晨雾是偶尔清醒喝两杯,然后继续钻到桌子底下睡觉。 大年初一,天亮,琥珀和李凤岚来到大堂,朱明玉他们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 琥珀小声问李凤岚:“酒很好喝吗?” 李凤岚摇摇头:“又辣又冲,难喝死了。” “那他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喝啊?” “谁知道男人们是怎么想的……把他们叫醒,别冻坏了。” 三个人也只有朱明玉叫的醒,其他两人,一个趴在桌子下面,一个趴在桌子上,睡得很香,看样子把脑袋砍了都醒不了。 朱明玉睁开发红的双眼,问:“什、什么时候了?” 李凤岚没好气的说:“大年初一了,朱道长,你是个出家人,怎么不懂克制呢?喝起来没完没了的。” 朱明玉揉着脑袋解释:“情之所至……感情到了,喝的自然就多了。” 李凤岚说:“行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朱明玉只好悻悻的回房间休息。 剩下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喊不醒了,琥珀一把把一百八十多斤的谭无双抗在肩膀上,说:“我把谭胖子弄回去,暮云你自己想办法吧。” 李凤岚耐着心蹲下来,拍了拍晨雾的脸,喊道:“晨雾!醒醒!” 没动静。 “暮云!醒醒!” 这才睁开了眼。 暮云坐在地上,揉着脑袋,痛苦地说:“这是喝了多少啊?为什么我头这么痛?” 李凤岚没好气地说:“谁知道你们喝了多少,让晨雾出来。” “叫不醒他……” “能站起来吗?” 暮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着门外天光大亮,惊诧道:“天都亮了啊……” 李凤岚没好气地说:“快去睡觉吧……以后得定条规矩,闲人堂不准饮酒。” 暮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候,腊梅突然跑了进来,对李凤岚说:“小姐,白三公子来了。” “白叔禹?”李凤岚纳闷儿,“大早上的来干什么?” 说话间,白叔禹已经进了大门了,脸上挂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又是一年除旧岁,李凤岚,恭贺新春。” 李凤岚问:“大早上过来,就为了拜年的?” “当然不是,”白叔禹撑开手中折扇,“跟朱道长他们多日不见,来看看他们。” “这都还没立春,扇扇子不冷吗?……别看了,昨晚他们都喝多了,都在屋里睡觉呢。” “过年嘛,多喝点儿也是应该的……你们晚上可以去洛阳逛逛,初一晚上很热闹的。” “恩,昨天跟琥珀商量好了的,今天去转转。” “哦,是吗……翡翠呢?” 李凤岚心中冷笑:尾巴藏不住了吧?客套个屁,就是冲着翡翠来的。 “翡翠还没起床,怎么了?” “啊,没什么。” “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你还信不过我?” “没事的话我就要关门送客了,昨天弄得大堂杯盘狼藉,还要收拾呢。三公子,不送了。” “哎哎哎!别呀!”白叔禹有点儿急眼,“还是有点儿事的。” 李凤岚一撇嘴:“我就知道你有事,说吧。” “其实我是来接翡翠的。” 李凤岚大感震惊,问:“你说什么?” “接……翡翠的……” “我说,”李凤岚有点儿来气,“翡翠是我们闲人堂的人吧?在你家养伤而已,回来过个年,怎么像是我们跟你家借的一样?这早饭还没吃呢,你就要把人弄走?” 白叔禹急忙解释:“不是我,主要是我姐,她给翡翠买了好些衣服,让她回去试一下。” “回去”这两个字让李凤岚很不舒服。 “那你们把衣服送过来不就好了?” “怕她穿上不合身,这一来一回的不是耽误功夫吗?” 李凤岚终于忍不住笑了,小声问:“白叔禹,你是不是真看上我们翡翠了?” 白叔禹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回答:“确实。” “你还挺光棍。但你这来的也太急了,翡翠刚住了一晚上,你舍得折腾她吗?” 白叔禹“嘿嘿”一笑,挠着后脑勺说:“我也没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来早点儿主要是怕你不放人。” 李凤岚白了他一眼:“翡翠要是想去你们家,我拦得住吗?你是没被翡翠打过。” 白叔禹神气地说:“没事,她现在打不过我。” 李凤岚懒得理他,说:“你先去大堂等着吧,我去看看翡翠起床没有。” 翡翠早早的就起床了,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此刻正坐在屋子里,手里捧着一本江湖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李凤岚推门进来,说:“白叔禹来了。” 翡翠头也不抬地说:“让他等会儿吧,我晚点儿再走。” “你还真要跟他回白家啊??”李凤岚大声说,“我们闲人堂不能满足你吗?还是说你已经把自己当白家三奶奶了?” 翡翠挑了挑眉毛,说:“白家三奶奶也不是不行。” 李凤岚凑到她身边,小声问:“你不会真的……对他有意思吧?” “暂时没有。” “什么叫暂时没有?” “白叔禹长的好看,又有气质,人还聪明,心里有家,配我这个剑仙女儿也算门当户对,不挺好的吗?说不定以后会喜欢他呢?你姨娘不是说了吗?送上门的更不能放过。” “也不知咱俩谁是她外甥女。” “再说了,过完年你们就要去长安了吧?我现在的身子又不能跟你们一块儿去,还得去白家住着。” “那我们也没说现在就走啊。这里好歹是你家,昨天回来过个年就走,要是让周婶儿知道,肯定说你没规矩……再说了,”李凤岚又压低声音,“你现在跟他走了,不会让他觉得你很听话吗?女人越听话,男人就越会糊弄,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翡翠皱起眉头,放下话本,说:“好像有点道理……那你去跟他说,我这几天在闲人堂住着,我要回白家的话,会提前通知他的。” “哼,”李凤岚冷笑,“这个‘回’字用的好啊,说不定你已经看上人家了,内心里早把自己当人白家媳妇了。” … 当李凤岚告诉白叔禹翡翠这几天要在闲人堂的时候,白叔禹果断让跟来的几个下人回家,并表示自己内功已经到了瓶颈,需要翡翠指点,所以要在闲人堂住几天。 李凤岚对于白叔禹的厚脸皮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他住下来。 李凤岚也趁此机会跟白叔禹商量了一下长安之行。 “去长安你就不要有什么负担了,”白叔禹说,“咱们长安有人。” “谁啊?” “朱道长啊。” 一说朱明玉,李凤岚心中了然:“对哦,朱道长他们家是关中富商。” “不止如此,”白叔禹说,“清风观在终南山,终南山方圆几百里都是清风观说了算。有清风观坐镇,周边江湖人士没有敢造次的。” 李凤岚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凤岚,”白叔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彡彡訁凊 李凤岚想了想,回答:“我没想好。” “狠不下心是吗?” “会死很多人的,我让闲人堂的大伙回了朝岚谷,就是怕他们出事。眼下只能靠你们白家和荆棘门……让你们死人,我忍不下这个心。” 白叔禹看着李凤岚,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嫌弃起来。 李凤岚问:“你这个表情是啥意思?” “李凤岚,装,你接着装。你这是在考我吗?” 李凤岚“嘿嘿”一笑,说:“三公子果然聪慧过人,骗不过你。” “所以你想等你的人就位?” “我本来想过几天再说的,”李凤岚站起来关上大堂的门,“不只是当初居住在闲人堂的人,还有谷里的很多高手也出动了。那场大战之后,你们白家重新掌控洛阳,其他势力连带周边的一些暗桩也闻风撤退了。朝岚谷没了监视,我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也能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准备去长安 李凤岚说得这些,白叔禹早就猜到。他不由得对李凤岚有些刮目相看,半年以来,这位李姑娘的心思变得更深沉了。他笑着说:“所以要做个样子给江湖人看,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咱们不还手是因为人手不足。” “不光谷中高手,沈门主那边也开始招兵买马。等我从长安回来,最迟三月,咱们就要动手了。” “好,”白叔禹收起折扇,站了起来,“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一句,最好多想一想,那个陈子决可不好对付。” 李凤岚若有所思,问:“我一直想问来着,这个陈子决什么来头?” 白叔禹回答:“出身何处无人知晓,几年前突然做了夜羽小筑的脸面,不止处理夜羽小筑明面上的事,大部分暗地里的事也是他在做。你可能不知道,夜羽小筑的名声很臭,每过几年都会被愤怒的武林人士围剿一次。奇怪的是,每次围剿夜羽小筑都死了很多人,可依然无法撼动它的地位,好像是夜羽小筑故意让他们围剿一样。” 李凤岚说:“大家的火气憋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就要让他们释放出来,否则酿成的灾祸更大。夜羽小筑的大首领很懂……当年如果三家和长风楼也懂的话,就没这么多事了。” 白叔禹笑了笑,接着说:“现在你也懂了……陈子决加入夜羽小筑前,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围剿。之后的好几年,夜羽小筑虽然实力依然雄厚,他们的生意依然红火,可是却淡出了江湖人的视野。这就是陈子决厉害的地方了,既要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还不被人嫉恨。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李凤岚轻轻敲击着桌面,突然没来由地问:“药仙谷的比武大会之后,那个榜单你看到了吗?” 白叔禹点点头:“你猜的没错,应该是陈子决让人弄出来的,为的就是把咱们推到明面上,不让咱们在暗地里做小动作。” “白家隐藏那么多年,他随随便便写个榜单就破功了。” 白叔禹摆了摆手,说:“这是明棋,破不了……就说这么多吧,其他的你慢慢思量。翡翠起床了吧?我去看看她。” 说完,一溜烟朝后院跑去了。 当下想不通的问题有很多,慢慢想也没个头绪。不过有一个实打实的难题摆在李凤岚面前:朱明玉和暮云都喝多了,那么,午饭谁来做呢? 白叔禹自告奋勇。 李凤岚诧异:这么一个富家少爷为什么会做饭呢?翡翠表示:我吃过,还挺好吃的。 … 绫含这几年过年都是一个人,她身边就师兄和嫂子两个亲人,而师兄两口子长年在外游历,三人根本碰不到一块儿。今年过年在荆棘门,身边有许轻尘陪着,难得有了温馨的感觉。 年前沈香枝给门内众人放了假,大部分门人都回家走亲戚了,门内只留了一小部分人。因此整个荆棘门比往常要冷清许多。 往常绫含在荆棘门有些拘谨,虽然是不拘小节的性格,但毕竟不是门内人,因此大部分时候都是跟在许轻尘身边。现在门里没啥人了,而且很多人也知道她跟许轻尘的关系,所以她也就大胆了一些,平常不敢去的地方也敢光明正大的去了。 绫含嘴里哼着小曲,悠闲的在荆棘门后院散步。 这个后院很大,本来是个花园,但是乔飞死后,这花园没什么人打理,短短半年时间,花园里的植物、杂草野蛮生长,倒也有一股野性的美。 一个转弯,到了一处开阔地,正看到一个纤细的黑色身影俯在一张桌子上,似乎是在写什么。 那人也听到了绫含的声音,轻轻转过头看向绫含。 绫含看到那人的脸后下了一跳,急忙恭恭敬敬地说:“见、见过沈门主。” 沈香枝冲绫含点了点头,便扭过头去,专心写着什么。 绫含是有点儿怕这位沈门主的,虽然年龄差不了几岁,可是沈香枝太严肃,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女孩该有的性格,处处透露着一股“不近人情”的感觉。再加上年前见识了沈香枝对付“叛徒”的手段,这更让绫含对这位沈门主敬而远之。 见沈香枝扭过了头,绫含蹑手蹑脚地向后倒退。 谁知道这个时候,沈香枝突然问道:“绫含姑娘,在荆棘门住着还好?” 绫含急忙回答:“挺、挺好的。” 沈香枝头也不回地说:“不用如此拘谨。” “哪有……不拘谨,不拘谨。”还说不拘谨,心都快跳出来了。 沈香枝又问:“跟轻尘处的怎么样?” 绫含心说:她这样一个人原来也会跟人聊家长里短的事啊? “轻尘哥对我挺好的。” “他那么一个一本正经又木讷不解风情的人,难为你了。” 这话说到绫含心坎儿里去了,她壮着胆子走到沈香枝身边,说:“对嘛,又笨又迟钝,还不会说好听话。” 沈香枝淡淡地笑了笑,说:“这不很好嘛,是个很真诚的人。” “就只剩下真诚了……沈门主,你在画画啊?” 原来沈香枝不是在写东西,而是在画画。一副山水画,正画到一半。说不上画的多好,但也不算差。 沈香枝点点头:“就这点爱好了。” 说完,为这幅画添上最后一笔,盯着画面思索良久,然后填满墨,将画毁去了。 绫含有些吃惊,问:“沈门主,画的不好吗?” 沈香枝摇摇头:“这是我这段日子以来画的最好的,往常的都很俗气,难登大雅之堂。” “那为什么毁了呢?” “不愿与他人,也不愿自己留着,干脆毁了好。” 这种别扭的性格一时间让绫含接受不了。 这时候,花园外面传来许轻尘的声音。 “绫含!” 不多时,许轻尘已经找到她,见到沈香枝也在,急忙行礼:“见过门主。” 沈香枝问:“找绫含有什么事吗?” 许轻尘有点儿诧异:为什么沈香枝替绫含问这个问题。 他回答:“有点事……绫含,给你师兄和嫂子的信我已经寄出去了。” 绫含说:“我知道了。” 三个人站在原地有些尴尬,沈香枝开口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没有的话你就先走吧,让绫含陪我一会儿。” 这属实让绫含有些不知所措,她认为,自己的性格应该不受沈香枝喜欢的,毕竟沈香枝看起来是个极为教条的人,而绫含又太不喜欢规矩。 听自家门主这么说,许轻尘只好告退。 等许轻尘走后,沈香枝说:“没有别的意思,我在荆棘门也很无聊,没有什么能说话的人。你我年纪相仿,又都是女孩子,有共同话题。” 绫含心说:有吗? 沈香枝继续说:“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沈门主请问。” “外面的江湖,是什么样的?” 这更让绫含摸不着头脑,她疑惑地说:“沈门主你不就在江湖中吗?” 沈香枝摇了摇头:“我从小在蓬莱长大,爹娘都是普通渔民,对于江湖事,只是听别人讲过。我刚出江湖就到了荆棘门,至于其他种种,没有见识过,也不懂。” “可你看起来不像……沈门主,有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讲。”彡彡訁凊 “……你,是当年李家的人吗?” 沈香枝扭头看向绫含,那个眼神让绫含有些不寒而栗。她闹不明白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是被人看穿秘密后的气急败坏?还是即便被人掀开老底后的破罐破摔? “真般配啊。”沈香枝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啊?” “许轻尘见我第三面就看出了我身上的秘密,你第一次跟我说话也发现了我另一个秘密。你们两个的心思,各有各的缜密……你说得对,但也不对。绫含姑娘,我有两件事求你。” “什么求不求的啊……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答应,沈门主请讲。” “一,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不要跟别人讲起。二,元宵节后,你和许轻尘去长安吧,接应一下洛阳闲人堂的李凤岚。” 李凤岚这个名字绫含听说过,这半年来名声大噪。在听到沈香枝亲口说出以后,绫含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沈香枝真的跟十九年前的事情有关。 绫含问:“这事你不应该跟轻尘哥说嘛?毕竟……我不算荆棘门的人啊。” “跟你说一样,反正他也会带着你。怎么?许轻尘不听你的话吗?” 绫含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说:“应该,听吧。” “事情并没有多难,也不危险。你江湖经验比他丰富,这件事就以你为主,让他听你的……对了,绫含姑娘,问你件事。” “什么事啊?” “有兴趣加入荆棘门吗?你比许轻尘更适合当堂主。” … 过完正月十六,李凤岚觉得,是时候动身了。 这个江湖让李凤岚忌惮的人有很多,光夜羽小筑就有四个。陈子决,朔风,鸩,饕餮。当然,鸩和饕餮可以算一个人。眼下翡翠伤病没有痊愈,按李雨灼的话说,翡翠最起码要歇半年才能完全恢复。 闲人堂得留点儿人,宅子不能空着,留腊梅一个人又不太像话,只好把谭无双和唐百灵都留下。 李凤岚盘算着,如果这次再遇到鸩和饕餮,他们对上的话胜算要更小一些。因此这趟长安之旅她走的很小心,四个人四匹马,轻装上阵。大部分时候都隐藏身份,鉴于上次翡翠中毒,这次出远门她不忘多带些药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除此之外,李凤岚还考虑了一下闲人堂的“产业”。 年前给众人发完红包后,难得阔气一次的李凤岚又变得扣扣搜搜起来了。上次李凤瑶给她的五千两花的差不多了,从嵩山派打劫的那点儿钱大部分花在了长风楼众人身上,一下子李凤岚的荷包又瘪了。 正月里她去了趟碾子山,找傅小虎商量一块儿做药材生意,结果被傅小虎严词拒绝。 傅小虎出谷以后就一直活在李凤岚的“阴影”里。人家三个姑娘出门,没多长时间就成了风云人物。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出谷,先是被人坑掉了行李,又被人偷了钱财,落魄到靠当苦力维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结果,现在李凤岚找他商量出路来了,可被他逮住机会了,疯狂挖苦李凤岚。 倒也不是傅小虎故意为难李凤岚,他确实帮不了。他现在家大业大的,五六十人靠着他吃饭,而主顾只有妙善堂一家,还没来得及发展别的客户呢,自然没能力帮李凤岚。 李凤岚没辙,只好节衣缩食,先挨过这段时间再说,实在不行再找亲娘要钱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首领 越往西走,风沙越大。 走到第二天的时候,李凤岚就后悔轻装简行了,早知道是这么个鬼天气,应该坐马车的。朱明玉和暮云不太在乎风沙,但是两位姑娘细皮嫩肉的,被风沙吹的有些吃不消。两人用纱巾包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李凤岚的马术比琥珀还差,两天下来就让她腰酸腿疼,恨不得下马用两条腿跑,那样可能更快一些。 她敲了敲后腰,问朱明玉:“朱道长,还有多远路?” 朱明玉打开地图看了看,回答:“最多半天就能到乌杨镇……荆棘门那边派了几个人过来?” 李凤岚摇摇头,回答:“不知道,只是说有帮手。” 朱明玉笑着说:“到了乌杨镇,咱们换马车吧。” “算了,骑马吧,有什么事方便跑路。” 朱明玉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过了潼关,没人敢造次。” “你们清风观真的那么大势力吗?” “谈不上什么势力,我师父不喜欢拉帮结派。可是老头为人正直,最看不惯以强欺弱,所以这几十年,整个关中都很太平。” 琥珀问:“明玉道长,你家也是关中的吧?” 朱明玉回答:“华州的。” 李凤岚笑着说:“此去长安,正好路过华州,不请我们去你家做客吗?” 朱明玉汗颜:“下回……下回……算了,这几年都不要去。” 一旁的晨雾打了个哈欠,说:“怕什么?不就家里催婚吗?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家吧?再说了,你这不是带着……噗呜……” 他话没说完,就被朱明玉用剑鞘给戳岔气儿了。 一行人又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达了乌杨镇。镇子挺有规模,算是潼关东边最大的城镇了。 他们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然后李凤岚带着琥珀去往荆棘门的联络点。 许轻尘和绫含出发的比李凤岚要早,但两拨人几乎是同时到达的。 两人在一个小宅院后门下马,许轻尘上前敲门,可刚举起手,他就停下了动作。 绫含小声问:“怎么了?” 许轻尘反问:“你闻到了吗?” 有血腥味,而且后门上本该悬挂的木剑不见了,轻轻推了一下,门也没有锁。 许轻尘冲绫含使了个眼色,小声说:“记住,保护好自己。” 绫含认真的点了点头,说完,两个人推门走了进去。 后门不远处,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血液早已干涸,看来死了得有一天了。 许轻尘指了指前院,小声说:“你去那边看看,看有没有活下来的,这里本该有六个人的。” 绫含闻言,小心翼翼地朝前院摸去。路上见到了三具尸体,她猜测,这个联络点已经被人清空,不会有活口了。 走到前院拐角处,绫含听到了一个极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过于轻盈,不是许轻尘的。她暗暗握紧袖口的短刀,慢慢向拐角处挪动着。那边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走动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 李凤岚和琥珀到了荆棘门联络点后,拍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回应,琥珀无意间推了一下门,竟然把门推开了。两人有些疑惑,但随即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们看到院子里有两具尸体。 琥珀冲李凤岚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两个人悄悄摸了进去。 院子里的两具尸体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李凤岚认为这里已经没有活人,准备先打道回府,可是这个时候,琥珀却说听到了后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于是便压低脚步声朝后院走去。 … 绫含深吸一口气,抽出短刀就刺向拐角,速度很快,快到自己都还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自己这一刀意料之中的落空了,随后抽出另一把短刀,跟那人打了起来。一直过了三招,绫含才看清对手的相貌,竟然是个长相还不错的黄衣少女。 琥珀也料到对方会先出手,因此没敢大意。虽说打起十二分精神,但来人还是让她有些吃惊,是个挺好看的粉衣少女。双刀法精湛,一时间拿不下她。 李凤岚看到两人打起来就先找地方躲了起来,万一他们还有伏兵,自己就成琥珀的累赘了。 正在后院检查的许轻尘也听到了打斗声,心里惦记绫含,想都没想就冲了出来。待看到绫含的对手后,他明白了,这是误会。 “住手!”许轻尘大喝一声,挡在了两人身前。 绫含自然是停了手,琥珀看着眼前的男子,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李凤岚在看到许轻尘后松了口气,她快步走过去,抱拳说道:“原来是许公子。” 许轻尘还了一礼,说道:“李小姐,别来无恙。” 琥珀这才想起许轻尘来,她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你啊!那个长的挺漂亮的,许、许什么来着?” 许轻尘说道:“许轻尘……”然后拉过身后的绫含,介绍道:“她是绫含,跟我一起的。绫含,这位就是朝岚谷的李凤岚小姐,这位是琥珀小姐。” 绫含收了双刀,笑着说:“刚才误会了,不打不相识嘛,见过李小姐、琥珀小姐。” 琥珀憨笑着说:“不要喊小姐嘛,怪见外的……绫含姐姐的刀法真好啊。” 绫含说:“过奖了,三脚猫而已。”心里却说:真好?这姑娘手中没有兵刃,靠着一双肉掌格挡自己的双刀,一共交手不到十招就把自己双手震麻了,她这夸赞怎么看都像是嘲讽。 眼下也不是寒暄的时候,李凤岚指着地上的尸体问:“许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许轻尘摇了摇头:“我刚准备跟两位小姐打听呢,我们刚到。” 李凤岚想了想,说:“此地不宜久留,两位,咱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李凤岚带着许轻尘和绫含回到客栈,客栈里只有朱明玉一个人在照顾马匹,暮云去街上买些干粮之类的东西。 来不及等暮云回来,李凤岚简单介绍了下许轻尘和绫含,一行人就赶紧回屋商量对策了。 … 暮云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本来就是想买些干粮和御寒的衣物就回去的,但是跟着他的人让他很在意,于是就多绕了几个弯,一直到了个僻静的小巷子他才停下。 拔出凤仪剑,转过身,对着转角说道:“出来!” 不多时,转角后走出来一个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年轻人,似乎很害怕,在发抖。 暮云厉声问:“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心里头晨雾说道:“废什么话啊?一刀宰了完事,肯定不是好人。” 那年轻人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说道:“小的见过首领!” 那一瞬间,暮云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握紧了手中长剑,呆呆地问:“你喊我什么?” “首……首领啊……”那人的表情,除了害怕意外,还有七分疑惑。 暮云觉得,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内心里晨雾也沉默了下来。 那人见暮云不说话,急急忙忙地说:“是、是陈先生派我来的。” “派你来做什么?”自己的声音很陌生,很不真实。 “陈先生让我问您……您这半年到底是什么打算?如、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回小筑一趟……” 暮云慢慢走向那人,问:“还有什么?” 那人抬头看着暮云,用疑惑地语气问:“您……您真的是首领吗?” “不像吗?” 那人赶紧把头磕在地上,大声说:“小、小的不知!小的只是传话的!陈先生还说了!如果您有自己的计划,就按您的计划来!不必说明原因!” “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大、大首领已经找了您半年了!咱们也是最近才知道您在闲人堂的!” 暮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心里很乱,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突然,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剑,一剑刺入那人后心。 暮云看着眼前的尸体,心里更加慌乱了。 他问:“为什么杀了他?” “不然呢?!”晨雾似乎很生气。 “我还有事没有问。” “你要问什么?!有意义吗?” 是啊,有意义吗? 又开始头疼了。 … 暮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双脚很虚,似乎是踩在棉花上。 李凤岚和琥珀的房间门关着,里面似乎有人在小声说着什么,他推门走了进去,发现屋里多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在药仙谷见过的许轻尘,另一个粉衣女子没有见过。 李凤岚见暮云进来,赶紧招呼他,坐下,顺便跟他介绍了一下绫含。然后谈话继续。 许轻尘心中有事,根本没心思听他们说什么。突然间,他想到: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那现在李凤岚的计划,听到的越多,对她就越不利。 于是他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李凤岚问:“暮云,你怎么啦?” “啊?”他回过神来,“哦,没事,我去喂马,你们谈吧。” 朱明玉说:“马我已经喂过了。” “我……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事。” 说完,出了屋子。 第一百三十章 丢不掉的东西 暮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双脚很虚,似乎是踩在棉花上。 李凤岚和琥珀的房间门关着,里面似乎有人在小声说着什么,他推门走了进去,发现屋里多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在药仙谷见过的许轻尘,另一个粉衣女子没有见过。 李凤岚见暮云进来,赶紧招呼他,坐下,顺便跟他介绍了一下绫含。然后谈话继续。 许轻尘心中有事,根本没心思听他们说什么。突然间,他想到: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那现在李凤岚的计划,听到的越多,对她就越不利。 于是他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李凤岚问:“暮云,你怎么啦?” “啊?”他回过神来,“哦,没事,我去喂马,你们谈吧。” 朱明玉说:“马我已经喂过了。” “我……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事。” 说完,出了屋子。 李凤岚看着暮云走出屋子,慢慢皱起了眉头。琥珀小声问:“暮云怎么了?” 李凤岚说:“算了,别管他,咱们继续……许公子,原先是六个人,可是你们只看到五具尸体?” “对,有一个人丢了。” “那个人会不会是内鬼?” “有可能……年前我们刚挖出一个内鬼,不排除还有其他的。” 朱明玉有些不解:“为什么呢?” 李凤岚问:“什么为什么?” “如果他们知道咱们要来,何不直接派人埋伏,然后把咱们一窝端了?为何只杀了这几位负责联络的兄弟?” 绫含问:“李小姐,你们此行的目的有外人知道吗?” “没有的。” 李凤岚敲了敲脑壳,说:“既然大家都想不通,那就只能先放一放。眼下要紧的是去长安。” 许轻尘问:“既然你们的行踪已被人知晓,那接下来的路,可能不好走啊。” 绫含“噗嗤”一笑,说:“轻尘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位朱道长是清风观张成庆道长的高徒,过了潼关,谁敢动咱们?” 许轻尘恍然大悟,一脸抱歉地说:“在下对江湖事不甚了解。” 李凤岚摆了摆手,说:“无碍,你们两位接下来什么打算?” “先去找些人把死去的兄弟们卖了,都是我荆棘门的兄弟,我得收殓。” 李凤岚站起身,对朱明玉说:“朱道长,麻烦你去帮许公子他们一把。” “没问题。” … 暮云呆呆地站在马厩旁,双眼无神,他依然没有从“首领”两个字里挣脱出来。 “你人傻了是吧?李凤岚说了,那个陈子决很聪明,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咱们的事,这是故意离间!你看不出来吗?” 暮云摇了摇头,说:“是有这个可能……但我们也可能是……” “是什么?!你不要胡思乱想!庸人自扰!再说了,就算是又如何?那之前的事跟咱们有关系吗?” “如果她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嘛,我们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吗?反正我问心无愧!我跟你说,之前不管我们是个什么人,都跟现在的我们没关系了!撇清了!明白了吗?!” “我在药仙谷问过韩神医,有人恢复记忆以后,会忘了失忆时的那段记忆。如果真是那样,怎么办?” “那你一刀捅死自己好了!一了百了!……等等!那个许轻尘!你上次不是怀疑我们跟他有关系吗?” “他说了没有关系。” “一定是你没问对!我来问!” 许轻尘和绫含从李凤岚房间出来,就看到一脸忧心忡忡的暮云向自己走来。 许轻尘笑着说:“暮云兄,好久不见。” 暮云看了看他身后屋里的李凤岚等人,小声说:“许兄,我有些事想跟你打听一下,借一步说话。” 本来是想跟许轻尘单独谈,谁知道绫含也跟来了,但暮云也顾不得许多。 见四周没人,暮云小声问:“许兄,我还是想跟你确认一下,咱们两个真的没有关系吗?” 绫含一头雾水地看着暮云,心说这人好奇怪啊,问的问题莫名其妙的。 许轻尘耐心回答:“咱们确实没有关系,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 这时候暮云突然变得急躁起来,脸上温和的表情也消失了。 “那你仔细想一想啊!你!我!我们两人的武功招式的内在那么像!我们都没有明确流派,甚至内功都像是东拼西凑的!我能一眼看出别人用的什么内功、打的哪一套拳!再精妙的招式我都能拆解!你也一样的!对不对?!我们都能看透别人武功的缺点!对不对?!” 许轻尘点点头:“确实。” 绫含有些傻眼:这人什么毛病?怎么突然间跟变了个人一样? “暮云”迫切地说:“那你再好好想想,你师父真的只有你一个徒弟吗?” “呃……应该吧……” “应该?!你也说了应该对不对??许兄!你能不能讲讲你师父的事?” “抱歉,我师父不让说。” “算我求你好不好?!你不用说你师父叫什么!你只要说、只要说……只要说你师父教你的时候有没有离开过!” “离开过?” “就是、就是突然消失一段时间!他万一除了你还在外面有别的徒弟呢?” 许轻尘想了想,回答:“实际上,我跟我师父不常见面,他总是隔十天半个月才来指导我一次……关于我师父的事,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真的吗?!”他脸上难掩的兴奋,“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有别的徒弟的!对不对?!” “我……不敢保证。” “那、那……等等……你让我问啊!” 这下不光绫含,连许轻尘都觉得眼前的景象不可思议:暮云一半脸狰狞,一半脸抽搐,整个人像神经病一样揉着抽搐的那半张脸。 突然,暮云的挣扎停止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又变回了之前的温文尔雅:“抱歉许兄、绫含姑娘,吓到你们了。” 绫含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是几个人啊?” “两个……许兄,我知道你很为难,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你师父……我能见一面吗?” 许轻尘摇了摇头:“并非我不答应,一来我师父不让我透露师承。二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暮云叹了口气,抱拳说道:“不管如何,还是多谢许兄了。” “这样吧,”许轻尘说,“我没有你这样的经历,无法感同身受。如果我能见到我师父,我一定替你问问你的请求。” “多谢了。” 李凤岚站在他们谈话隔壁院墙后,静静地听着。 … 入夜后,琥珀和朱明玉早早歇息了,因为明早还要赶路。许轻尘和绫含没有在客栈住下,他们回去了那个宅院,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暮云根本睡不着,在马厩里刷马。一下午不知道刷了多少次,马都快秃噜毛了。 李凤岚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莫名有些心疼,她慢慢走到暮云身后,说:“还不去睡啊。” 这话声音不大,但差点儿把暮云吓得跳起来。 “啊!”回头看到是李凤岚,心有余悸地说,“原来是你啊……我睡不着,晚点儿睡。” 暮云今天太反常了,由不得李凤岚不在乎。 “别刷了,停下吧。你就算要刷,你也换一匹马,逮着一匹马刷,都快秃了。” 暮云尴尬地放下马刷,说:“没注意……那、那我先去睡了,李姑娘,你也早点休息。” “别动!”李凤岚说话的声音突然太高了两个八度,这又给暮云吓了一个机灵。 “有……别的事吗?” “你心里有鬼。” “鬼?李姑娘说笑了,我心里哪有鬼。” 李凤岚趴在马厩的栏杆上,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马尾巴,无精打采地说:“你就那么在意啊?” “在意?什么啊?” “你的身份,你今天去问了许轻尘对不对?” 暮云没有回答。 “上次,你也问过穆梓,对不对?” 还是没回答。 “你老是想那么多。你在心里已经预设了一个答案,靠着答案去找问题,自然是只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暮云小声说,“如果、如果我是司夜的话,你会怎么办?” 李凤岚没有立马回答,只是停止了玩弄马尾巴的动作,人还是呆呆地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过了半晌,她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李凤岚,”这句是晨雾说的,“如果我是司夜,我恢复了记忆,然后我又来杀你,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如果我手上沾着长风楼的血,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失去记忆,从头到尾都是装的,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李凤岚慢慢蹲下身,从脚踝上取下一颗铃铛,然后转身牵起晨雾的一只手,将铃铛放入他的掌心,轻轻握住。 “如果哪天,像你说的那样,你把这段过往忘掉了,至少这颗铃铛会让你想起什么……如果你来杀我,我会跑,跑到你找不到为止。如果你手上沾了长风楼的血,那我会去杀你,不管这血是什么时候沾上的。如果你从头到尾都是装的,那我求你现在就把真相告诉我。” 晨雾将那只铜铃铛用力握在手中,他轻声问:“要是来杀我,下不了手怎么办?” “可以了,”李凤岚低着脑袋,语气有些哀求,“你已经问了好几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了,可以了。” 晨雾收起铃铛,一把将李凤岚揽入怀中。李凤岚倒是没有反抗,只是用力掐着他的胸口,手指节都发白了。 “你掐我干什么?”晨雾也没推开她。 “我不想被你抱着,但也不想拒绝你。” “你怎么好意思说暮云想得多的?你不也一样吗?我就受不了你们两个腻腻歪歪的,有意思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影响吗?再说了,又不一定真的忘了。我到时候要是还记得你,我管什么夜羽小筑,谁拦我我就宰谁。如果我以前真干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用你动手,我自我了结……再再说了,你能跑,我就不能跑吗?我躲得远远地不好吗?……行了别掐了,肉快掉了。” 李凤岚还真就不掐了,但是她一把扯开晨雾的衣领,然后踮起脚尖,一口咬向他的肩膀。 “疼疼疼!李凤岚!……你属狗的吗?破了!要出血了!” 李凤岚用了很大的力气,一直到咬出血才松口。晨雾摸了摸肩膀,手上沾着李凤岚的口水和自己的血,龇牙咧嘴地说:“不让抱你就直说,你咬人干什么??” 李凤岚依然低着脑袋,小声说:“给你留下点儿丢不掉的东西。” 晨雾弯下腰抬起头看着李凤岚的双眼,咬牙切齿地说:“你有病啊?非得留牙印儿吗?就算留牙印儿,胳膊不行吗?再说这几天日夜兼程的,风沙还大,澡都没有洗,你怎么下的去嘴的?” “呐,”李凤岚用轻缓的语气问,“我好看吗?” “这问题不是回答过了吗?” “那是暮云回答的。” “丑死了,”晨雾拉回自己的衣服,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睡觉去了,懒得理你。” 第一百三十一章 表哥 李凤岚看着晨雾渐渐远去的背影,她捡起暮云丢下的马刷,转身开始刷马:原来这样不动脑子循环做一个固定的动作,真的能让人暂时忘掉烦恼啊。x 这下,马终于受不了了,后腿踢了两下栏杆,仿佛是在说:“掉毛我不怕,但我也是要睡觉的啊。” 第二天,李凤岚起的很早,推开门就看到暮云已经站在了房门口,似乎已经洗漱完毕。 她看了看暮云,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起的这么早啊。” “恩,要赶路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半天,暮云问:“琥珀还没醒吗?” “她会懒会儿床。朱道长呢?” “一早就去找许公子他们了,等他们回来,咱们就能出发了。” 说完,俩人又尴尬了起来,似乎昨晚的那场对话把他们下半辈子的话说完了。 李凤岚偷偷瞟了一眼暮云的肩膀,心里有点儿后悔:昨晚不会真的咬狠了吧? 正准备关心一下,突然听到后院马厩那边传来了客人和店小二的争吵声。 “小二!你过来!” “客爷,什么事?” “我这马是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地!怎么一晚上秃了这么大一块儿?!” “这、这咱不知道啊,咱们这儿都是客爷自己打理马匹啊,别的咱们不管的。” 听到这段争吵,李凤岚和暮云不由得捂住了脸…… 朱明玉陪着许轻尘和绫含将荆棘门的联络点收拾妥当,然后一块儿到了客栈。几人见了面后就准备出发了。 谁曾想,他们刚出客栈大门,就被一个华服少女挡住了去路。 那少女恭恭敬敬地说:“请问几位可是从洛阳闲人堂来?” 一行人不由得警戒起来,李凤岚问:“是又如何?” “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是谁?” “小姐去了便知道了,我家公子还说,如果各位信不过的话,就让我把这个东西交于你们。” 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份旧迹斑斑的羊皮纸。 李凤岚狐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表情瞬间凝固,她问道:“这半份地图你们从哪里得到的?” 少女温和地笑着,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各位随我一去便知。” 李凤岚收好羊皮纸,说道:“带路吧。” 朱明玉小声问:“就这么跟去?不怕有诈?” 李凤岚小声回答:“这张纸是半张地图。” “李家地宫?” “对。” “是我们丢的那份吗?” “不是……是另一半。” 看到旁边的许轻尘一脸不解,朱明玉跟他小声解释着。 那少女见李凤岚答应后,便转身上了一顶小轿子,一行人跟着这顶轿子向乌杨镇东南角走去。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轿子在东南角一处极为阔气的宅院旁停下了。因为在镇中心以外,这里显得格外僻静。 那大宅院的门口,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笑盈盈的侯在门口。 琥珀看到那年轻人后,小声跟李凤岚说:“跟白三公子好像啊。”当然,说的是打扮。 轿子停下后,那名少女从轿子里下来,然后一路踏着欢快的步子跑向年轻人,直撞进年轻人的怀里才停下。 “公子公子!”少女用邀功请赏般的语气说,“人我给你带来啦!我做的好吧?” 那年轻人宠溺地笑了笑,轻轻抚摸少女的头顶,语气温柔地说:“做的很好啊,快回屋休息吧,别累着。” 少女冲年轻人眨眨眼睛,说:“公子,那我回去喽。” 说完,又踏着欢快的步子跑进了大门。 李凤岚他们看到刚才那一幕,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少女……也太不矜持了,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男人卿卿我我,视若无人。想她李凤岚,昨晚在没人的地方只是被晨雾抱了一下,这张脸后半夜才退烧。 少女走后,年轻人迎着他们走来,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李小姐,几位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李凤岚回了一礼,说道:“这位公子,你……” 那人急忙打断李凤岚,他看了看四周,笑着说:“此地不便寒暄,诸位随我来。” 朱明玉看这人的步伐,是会武功的,但不会太高。本想阻止李凤岚带大家进去,但是想到己方这边高手众多,而且还是在潼关附近,因此少了几分顾虑。 待众人进了大门,见到门内景象,李凤岚一行人顿觉自己是泥饼包草渣,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倒不是说这宅院有多华丽,让他们惊讶的是院子里的人。 院子里有二十几个少女。这些少女的长相都极为出色,年龄大一些的大概二十出头,小一些的大概十五六,衣着都如带他们来的那个少女一般华丽。她们有的三五成群地嬉戏,有的坐在廊下安安静静地看书,也有三两个聚在一起讨论女红的。 见到他们进来,少女们顿时一窝蜂……不是,顿时如同一群嬉闹花丛的蝴蝶般围在了年轻人身边。 “公子,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公子又偏爱牡丹了,只让她帮你做事。” “公子公子!看我绣的鸳鸯!” 总之就是一片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吵得李凤岚脑壳痛。 李凤岚心中有个巨大的疑问:这地方,正经吗? 对于少女们的埋怨和询问,年轻人极有耐心地回答着,那一碗水端平的样子……让三个内心正直的男人不免羡慕又嫉妒。 “好了好了,”年轻人笑着说,“等下再同你们说,我带了客人的,你们玩你们的去吧。” 打发走了这群蝴蝶,年轻人将众人引到了后院一处暗室中。 进屋,关门,年轻人脸上笑容与轻浮消失不见了。 不待李凤岚询问,那年轻人便说:“我叫李自源,扬州李家的孤儿……凤岚,我是你的表哥。” “表哥?!”这次的震惊不亚于刚才进大门。当然,不只是李凤岚,其他人也很震惊。 李自源说:“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太突然了。我姑姑,就是你娘,有两个哥哥,我父亲是你二舅。” “你、你、”李凤岚结结巴巴地问,“你当年怎么活下来的?” “大伯没有儿子,爷爷只有我这么一个孙子,李家千倾地一根独苗。从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为我安排了‘影子’,见外人的时候都是影子替我见,为的就是保住我这根独苗,所以我才能活下来。” 要问的问题太多,李凤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自源示意大家坐下,说:“我收到的情报是,你们出洛阳的时候只有四个人,这两位是?” 李凤岚回答:“是我们的朋友,说话不必避讳他们。” 李自源点点头:“我想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不用问了,我全部讲与你听。” 十九年前,李自源六岁,刚刚记事。李凤瑶刚嫁给上官承没几天,李家就遭受了灭顶之灾。李家被围剿前一晚就察觉到风声不对,于是便偷偷将李自源送了出来,这才逃过一劫。之后他便寄宿在李家极远的一个旁支家中,安安稳稳的过了十九年。 半年前听说李凤岚出谷,便离开扬州来到乌杨镇,在这里买了一座大宅子。 “当年的事,我也记不得太多,只是远远地看着,火很大,很多人的哭喊声……”李自源低声说着,眼睛里有光芒闪动,“他们都劝我此事就这么算了,凭我一人无法报仇。我也确实是这么想的,直到听闻你出谷,我心里的那点儿血性才被重新点燃。” 李自源讲的声情并茂,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李凤岚问:“我怎么相信你?” 李自源说:“那半张地图,是李家地宫。相信你有上半张……本来是全的,一直被爷爷保管,后来姑姑……就是你娘,她嫁到上官家的时候,爷爷拿出半张当做嫁妆。” 李凤岚有些疑惑:“可是我娘说,她也不知道这张图是谁交给她的啊。” 李自源笑了:“姑姑还是没变,说话云里雾里,让人猜不透。” “你……还记得我娘?” “记得,”李自源点点头,“不过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你娘从小就不给我好脸色。”李自源说着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我是李家独子,被家里人宠坏了吧,所以她才不喜欢我的。”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应该……没坏心思的。” 李自源轻轻敲了敲桌子,问:“咱们就不客套了,凤岚,表哥能为你做什么吗?” “你有什么计划吗?” 李自源摇了摇头:“没有计划,我这些年过的浑浑噩噩,武功也稀烂,没想过这些东西……不过嘛,要说计划还是有一些的。半年来我隐藏身份,守在潼关入口处就为了这件事。” 李凤岚说:“说来听听。” “我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等你,而是为了等秦志阳。” 李凤岚皱起了眉头:“秦志阳?” 朱明玉说:“关外人,做的是护卫的生意。中原客商去西域做买卖,基本都会找他,此人在关外势力极大……李兄,你为何等待此人?” “我查出来当年围剿李家有他一份。不像其他江湖人只是参与其中,他更像是个幕后黑手,暗暗操纵一切。” 李凤岚心中一惊,这与她得到的姓名不同,便问:“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当年李家旁支接我回来后,偷偷回去看了看。那些袭击我家的黑衣人里,不光是夜羽小筑的杀手,还有很多操着西北口音的汉子。西北武林与中原武林有联系的势力,就只有秦志阳了……而且,他有动机。” “什么动机?” “想当年长风楼在西域有买卖,这事你知道吧?” “我知道,听老莫说过。” “长风楼高手众多,自然用不到秦志阳的人。本来双方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但是莫长风这个人嫉恶如仇,他们走了那条线后,就将沿途的响马全收拾了,一时间整条商道都安宁了起来。” “所以……打扰了他的生意?” “不止如此,秦志阳派人劫了长风楼的货,而且还联合了几个商人挤兑长风楼的生意,意思是警告莫长风。谁知道莫长风直接派出了傅严合和陈佻,两个人差点儿挑了秦志阳的老巢。” 李凤岚皱着眉说:“这个我没听说过。” 朱明玉说:“这事在江湖上可是一段传奇,人人皆知。” 李凤岚梳理了一下,说:“因此他怀恨在心,恰逢三家与长风楼结盟,他趁着这股东风,掀起整个江湖的怒火,实施了十九年前的围剿,对吗?” 李自源点了点头:“对。”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计划 李自源的说法倒是说的通,就是有些过于异想天开。好比跟一个人说:你去成为绝世高手吧。理论上没错,但是具体实施起来可就难了。凭他宅院里的几个护院,真不够看的。 李凤岚问:“你想截住他……但是你这府里都是姑娘,你靠什么截?” 李自源自信地笑了笑:“不要小看表哥,这些年我还是养了些人手的。跟白家还有你们闲人堂比不了,埋伏商队还是不成问题的……凤岚,愿不愿意留下帮我?” 李凤岚咬了咬嘴唇,似乎这个提议很吸引她。她看向许轻尘,问:“许公子,你们方便吗?” 许轻尘点了点头,回答:“我们门……” 刚说了三个字,绫含急忙抢过他的话头:“我们朋友一场,自然乐意帮你的。” 许轻尘本来想说“我们门主就是让我来配合你们的,你说了算”。这话只要出口,就证实了李凤岚跟荆棘门已经联盟,而现在的李凤岚明明还不信任这个所谓的“表哥”,绫含怕他说错话,才抢过了话头。明白过来的许轻尘有些自责,看来以后在外面必须得听绫含的。 李凤岚看向李自源,郑重地说:“表哥,我们帮你。” 李自源一拍手,脸上露出难以言表的笑容:“甚好!有你帮忙,我心里就有底了。你们四位我知道,但是这两位是?” 绫含说道:“这是我大哥,许木,小女子叫韩玲。” 绫含何其聪慧,虽然没怎么跟李凤岚交流,但是从李凤岚说话的语气中猜到了她的心思,要有所保留。 李自源拍了拍自己的腿,说道:“秦志阳到潼关至少还有五天,这段时间你们暂且在这里住下。你们放心,乌杨镇很安全,没有什么江湖人。”x 许轻尘心说:没什么江湖人?那荆棘门的几个兄弟是怎么没的? 几个人从暗室出来,李自源喊了一声:“牡丹!” 不多时,领他们来此地的少女跑了过来,双眼放光,问:“公子,什么事啊?” “带这几位公子小姐去客房,你来安排他们的住处。” “好的公子!各位随我来吧。” 刚准备跟着牡丹走,李自源对李凤岚说道:“凤岚,你等下再走,陪我聊聊天。” 暮云冲她做了个询问的眼神,李凤岚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担心。 等他们都走了,李自源站在廊下,看着李凤岚笑了笑,说:“早些年,我一直以为姑姑给我生了个表弟。” 李凤岚笑着说:“李家的事我不清楚,没有听人讲起过。” “你应该见过你娘了吧?她也没讲过吗?” 李凤岚摇了摇头:“没有只见了一面,也没说几句话。” 李自源点了点头,鬼鬼祟祟地说:“老实跟你讲,我很怕你娘的。” “就因为她经常教训你吗?” “不止……你姥爷很疼你娘,虽然嘴里经常说我是家里的宝,但实际上对你娘最好,心头肉一样。我这个长孙在你娘面前屁都不是。” 这话逗笑了李凤岚,她问:“表哥,你刚才说你这些年什么也不想,实际上……还是想报仇的吧?” “唉……”长叹一声,“不瞒你说,确实想。可是有心无力,总是劝自己就这么算了。” “但你还是做了一些事的,养了点人手。为了迷惑别人,还假意养了这么多少女。” 李自源摇了摇头:“前面说对了,后面不对。” “哪里不对?” “这些少女不是假意收留的,我确实喜欢她们。” “啊?你……我还以为你跟洛阳白三公子一样,靠这个麻痹外人。” “嗨,谁知道我是谁呀?都以为李家活着的只有你娘一个人,我犯不上伪装……我是真的喜欢他们。” 李凤岚突然想离他远点儿,这种左拥右抱的男人她最受不了。 李自源苦笑一声,说:“你有个表姐的。” “表姐?” “死的那年才三岁,话都还说不利索。你姥爷管我很严,四五岁就让我背四书五经,你两个舅舅也不苟言笑。只有跟你表姐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想起自己是个孩子……可惜啊……我特别喜欢比我年龄小的女孩儿,她们总能让我想起你表姐来。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像她们一样大了吧。如果不是因为十九年前……她说不定已经嫁人了。” 李凤岚看到李自源的眼睛里似乎是有泪光。 “表哥你呢?”李凤岚问,“你今年二十五岁了吧?没打算成亲吗?” 李自源摇了摇头:“以前我想就这么烂死算了,男子汉大丈夫,血海深仇报不了,还有什么脸面传宗接代?现在嘛,我有机会报仇了,其他事等过去了再说吧……凤岚,你也不小了啊,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就该成亲了。”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也不着急,等事情过去了再说。” “那位暮云公子很关心你啊,是你的心上人吗?” “不不不,不是。”李凤岚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李自源打趣道:“我刚才让你留下,他还很担心的看你一眼,我还以为你们两情相悦呢。” “没没没,不会的……啊对了,表哥,你说你养了很多人,这些人在哪呢?” “都在镇子外,我早早就安排他们隐藏在官道旁边了。你想看看吗?” “你都把人藏好了,那就别看了,免得闹出什么动静,打草惊蛇。”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家常,李自源把脑子里关于李家的事全说给李凤岚听,李凤岚也听的很认真,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家的事。 … 李自源很阔气,客房修的比客栈还多。想来也是,这么多姑娘呢。 安排完各自的住房后,绫含跑去了许轻尘房间,正好跟准备出门的许轻尘撞了个满怀。绫含把他推进屋内,反手关上了房门。 许轻尘问:“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绫含小声问:“这个李自源,我有些信不过。” “怪不得你要改我们的名字,不过,我为什么叫许木啊?” “不好吗?跟你性格一样,木头。” 许轻尘没有纠结这个,而是问:“为什么信不过?” “直觉。” “直觉?”许轻尘挠了挠后脑勺,“咱们总不能靠直觉做事啊?” “没人见过李自源,也没人知道李家还有这么个孤儿,疑点很多。这位李姑娘明明很聪明,她应该也不太信,怎么就答应先住下来了呢?万一他们暗中埋伏怎么办?” “这点我也想到了,可是这栋宅院除开那些姑娘,家丁护院只有十几人,有几个看起来确实功夫不错,但是想对付我们那就有些痴人说梦了。这些人都不够琥珀姑娘塞牙缝的。” “你忘了吗?他说他养了一些人的,那些人在哪?” “反正现在以李姑娘为主,既然她已经答应住下来了,咱们只好跟着。这几天我们都注意些,饭菜酒水什么的,试过毒后再吃。再说了,万一人家真的是呢?” 绫含想了想说:“也只好这样了……轻尘哥,咱们出门逛逛街吧。” 他们已经赶了好几天路,都没个休息的时候,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许轻尘笑着说:“好啊,听说乌杨镇很繁华的。” … 下午,李凤岚给白叔禹去信一封,说自己要在乌杨镇多耽搁几天。再之后,他们这一行人就又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李自源是个很会玩的人,没事就带着姑娘们去镇子外游山玩水,当然也会邀请李凤岚他们。他还是个文采斐然的人,吟诗作对很有一套,只是他每次念完诗,那些姑娘们总跟着欢呼一阵,这让李凤岚他们有些受不了。 他的缺点也很明显,干什么都很讲排场,每次吃饭,不管桌上有几个人,都要做满一大桌。胭脂水粉按斤买,绫罗绸缎按车买。住了三天,就没见过那些姑娘穿过重样的衣服。 那些姑娘们性格迥然,但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各个儿无忧无虑。 李凤岚跟李自源的关系下人们不清楚,她跟那些姑娘聊天的时候,有姑娘问过她:“小姐,你也爱慕我家公子吗?” 李凤岚赶紧回答:“没那个事……你们跟你家公子怎么认识的?” 那姑娘笑着回答:“怎么认识的都有啊,我们有的是公子买来的,有的是公子捡来的。” “你们这么多人,不……互相嫉妒吗?” “为什么要嫉妒呢?” “呃……他总归是一个人,总不能对你们每个人都平等的好吧?总要有厚此薄彼的时候,对不对?” “对啊,可是没有关系啊。”这回答的让李凤岚挑不出毛病来。 李凤岚觉得,得找个时间说说这个表哥,太不像话了。 经过几天的接触,绫含也慢慢放下了戒心。如果真的是图谋不轨,下手的机会有很多,可是并没有。 到了第三天晚上,李自源去找了李凤岚。 李自源显得有些紧张。 “表哥你怎么了?”李凤岚看出了李自源的紧张。 李自源小声说:“紧张啊。” “紧张什么?” “你不紧张吗?”李自源脸上连从容都消失了,“我这几天努力装作平淡,我一直以为你会找我商量的,结果你一直都没提。” 李凤岚无奈地说:“你不是都打算好了吗?” “我没有经验,”李自源耐心地说,“我那天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就是想让你看看埋伏的点对不对。谁知道你还真就客气……跟你娘一个样。” 李凤岚忍不住笑了:“你一开始就表现的志得意满,我还以为你真的有十成把握呢。怎么?我们今晚去踩踩点?” “这都什么时候了,明天早上吧。” “晚上去吧,白天去容易让人怀疑。” “恩……我就不跟你去了,我告诉你在哪。” “你为什么不去?” “我怕有眼线,我平常出门总要带上她们的,这么晚我偷偷摸摸的出去,还不带人,肯定会被人怀疑。” “哈哈哈,”李凤岚忍不住大笑,“表哥你的担心太多余了,我们查过了,乌杨镇这地方没有什么势力的暗桩。而且这时节来往商人很多,大晚上官道上都有人,不用怕的。你在这地方待了这么长时间就没亲自查过吗?” 李自源有些不好意思:“查过……你就别取笑我了,咱们走吧……要不要带上琥珀姑娘?” “恩,带上她保险一些。” 夜有点儿深了,琥珀不情不愿地跟着李凤岚和李自源出了镇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圈套 官道上还有人,大多是等着过关的商贩。小门小户不值当找个客栈住一晚,因此道两旁的树林中有不少人露营。 李凤岚看了看两旁的树林,说:“这种情况,随意隐藏都不会被人怀疑吧?不过我觉得还是离乌杨镇近一些好。” 李自源点点头,小声说:“你看这样如何……靠近关隘的地方放几个点,离乌杨镇近的地方,再放几个点。” 李凤岚问:“表哥,你手里一共多少人?” “五十四人。” 李凤岚在心中默默算了算,又问:“那你打算安排我们去哪?” 李自源不好意思地说:“实际上我这些人功夫都不太行,我能想到埋伏,就已经把脑子掏空了。如果不是你们正好经过,我都做好了失败后逃之夭夭的准备了。” “表哥你信得过我吗?” “当然信得过。” “我的五位朋友都是一顶一的好手,你不如将你的人手拆成五分,让他们带着。我忘了问了,秦志阳是从哪个方向过来?” “从西往东。” “那咱们就沿路每隔两里地设一个埋伏点,总共设五个。等他们到了最东边的埋伏点,咱们就动手。届时他们一定会向西跑,我们就可以层层堵截。即便是第一手没有成功,离得也不远,正好接应。” “他们不会往东跑吗?” “不会的,人受到惊吓后,会往回跑,或者四散开来,唯独不会往去的方向逃窜的。” 李自源拍了拍手,说:“嗨呀,还是你想的周到。” 李凤岚指定了五个点位,然后对李自源说:“表哥,天不早了,你去安排你的人手准备吧。” “现在?”李自源抬头看了看天,明月高悬,夜已经深了,树林中的篝火也暗淡了不少。 李凤岚笑了笑:“越早越好嘛,你去吧,我们就先回去了,琥珀都快睡着了。” “不是,你们不跟我一块儿吗?” “我们是女孩子耶,睡不好的话会长皱纹的。表哥你辛苦点儿。” 说完,跟翡翠两人骑着马一溜烟地跑回了乌杨镇。李自源恨得牙根儿痒痒,就不该找她商量。 第二天,李凤岚跟大家伙说了计划,让朱明玉他们五个各领十个人在昨晚看好的点位旁埋伏,余下四个人负责传递消息。原先李凤岚他们都是被埋伏的一方,现在角色互换,他们倒有点不适应了。 “诸位,到时候尽量留活口,”李凤岚郑重地说,“实在没办法杀了就好,如果有危险,要优先撤退。朱道长,我给你的烟花你收好。你在最中间,东西两边都能看得到,如果情况不对要及时点燃烟火。这里……” 李凤岚指了指地图:“我们会在这里备好马匹,一旦计划不成功,你们想办法到这个方向来。” 暮云说:“你们身边不留个人吗?” 李凤岚摇摇头:“不用,出了事我会跑的,没人追的上我。” 李自源笑着说:“我多少还是会些功夫的。而且我对外一直都是个纨绔子弟,没人怀疑我,到时候顾好你们自己就行。” 琥珀举起手问:“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说。” 李凤岚问:“什么事?” “那个秦志阳明天什么时候到啊?” 李凤岚看向李自源,李自源回答:“线报说最晚明天下午。” 李凤岚说:“保险起见,明天早上就开始埋伏吧。” 然后她拍了拍手,笑着说:“大家不必担心,相信我的计划。今天大家吃饱喝足好好休息。” 说完她用手揉了揉腰,实在是齐不惯马,这几天她的腰有些痛。 绫含问:“李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有些腰疼。” “正好,我刚跟人学了推拿的手艺,等下我帮你按一下。” 李凤岚笑着说:“好啊,多谢了。” 这一天所有人都待在房间里休息,明天有大事要做。 李自源一直表现的很紧张,每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去找一趟李凤岚,跟她捋一遍计划。看来是没碰到过大事,忽然间搞了这么大的阴谋,让他的神经几乎绷断。一整天一直在喝水,连那帮少女他都没工夫搭理。 到了第二天,朱明玉他们已经赶往埋伏点,李凤岚坐在大堂里悠闲地吃着点心,李自源则来回踱步,惴惴不安。 “表哥,你别晃了,看得我眼晕。” “我心里没底,”李自源说,“你们被人埋伏过,别人都是怎么做的?” “嗯……我想想啊,刚出谷没多久就被人埋伏过。嵩山派的人,大概有百十号吧。就是摸清了我们的路线,然后守在路边,等我们经过的时候突然出手呗……其他的大抵差不太多。” “百十号人?!”李自源有些震惊,“你们几个人?” “三个。” “三个?百十号人埋伏三个都没成功?咱们这才不到六十人,人家一个商队……完了完了完了。” “哎呀,”李凤岚有些不耐烦,“那百十号人就是乌合之众。我轻功好,一个人就把他们全部引开了,琥珀和朱道长对付他们嵩山派的第二高手,结果他被琥珀三两下打翻了。” “你说的很轻松啊,难道人家商队里就没有高手了?” “嘿嘿,”李凤岚笑着说,“做事不能不考虑意外,否则容易手忙脚乱。但是也不能总是考虑意外,否则会畏手畏脚。如果我们不来,表哥不照样会埋伏吗?” 李自源拍了拍手里的扇子,看表情还是很担忧。他大跨步走到李凤岚身边,拿起她盘子里的点心就开始吃。x 李凤岚问:“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吧?” “我哪里有心思吃饭?” 李凤岚一脸的坦然自若:“饭,是一定要吃饱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中午到下午,从下午到天色擦黑。通报消息的人来回了好几次,每次都说人还没到。一直到了申时,传信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大堂,单膝跪地说道:“公子!来了!” “好!”李自源“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去查看!随时汇报!” “是!” 传信的人退出了大堂,李自源看向李凤岚,发现李凤岚依然很悠闲,他疑惑地问:“你真一点儿也不紧张啊?” “紧张干吗?” “那些人可都是你的挚爱亲朋啊。” “放心啦,我信得过他们。” 然后两人都不再说话,李自源站在门口看着天色,这一刻,时间过得很慢。 快要一个时辰了,报信的人还没有来。他回头看了看李凤岚,她在闭目养神,依然没有慌乱的迹象。 李自源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问:“一个时辰了,按理来说该回来了。” “是啊。” “他们为什么没回来呢?” “兴许有点儿难啃。不用担心,有事的话朱道长会放烟花的。” “如果他放不了烟花呢?” “放不了?” “比如说,”李自源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放,人就被制住了。” 李凤岚从李自源的笑容中觉察出一些东西,她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李自源站起身,从后面的条几上拿起一根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 “哎……”李自源叹息一声,“表妹,我都没有想到,会这么简单。” “简单?”李凤岚一脸疑惑,“什么简单?埋伏吗?” “当然不是,”李自源摇了摇头,“我是说,抓住你们,这么简单。” 李凤岚有些失神,问:“什么意思?” “啊?”李自源有些诧异,“还不明白?” 他走到李凤岚身前,弯着腰皱着眉头说:“你怎么就相信我是你表哥的?哈哈哈……你别动,就是这个表情,我爱看,哈哈哈哈!” 李凤岚用力咬着牙齿,眼神开始变得凶狠。 “别瞪我啊,”李自源像是换了个人,脸上的表情满是戏谑与玩味,“我知道你轻功好,但是我劝你别跑,你跑了,他们可就没命了。” “哼,”李凤岚冷笑,“凭你那五十多人?” “第一,”李自源得意的笑着,“谁说我只有五十多人?那些本来要被我们埋伏的人,也是我的人。你说你们三个人被百十号人埋伏都能全身而退,当然,这事我知道。后来你们四个人打上嵩山派,这事我也知道。所以,我准备的人稍微多一些……二百人,够不够?” 李凤岚抿了抿嘴,问:“第二呢?” “第二嘛,谁说,我必须要跟你们硬碰硬的?二百人只是计划失败后的保障。” 说着,他端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然后当着李凤岚的面往酒杯里分别撒了两包白色粉末。 “我这个人啊,”李自源像是在喃喃自语,“生平只有两个爱好,女人,还有折磨他人。可是女人很麻烦,我懒得哄。后来我才知道,我喜欢的仅仅是女人们的肉体,哄她们做什么?如果愿意最好,如果不愿意,那就用些手段嘛。我最不忌讳的就是下三滥的手段,李凤岚。” 李自源转身看着李凤岚,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容:“这里有两杯酒,我下了两种毒。一种毒叫伤神,会把人变成认我摆布的傻子。另一种嘛,倒不是什么稀罕药,采花贼常用的手段罢了,不管什么贞洁烈女……哈哈哈,你还是个小姑娘,下流的话,我就不说了。” 李凤岚死死地盯着李自源,一句话也不说。 李自源继续说:“伤神这个药,我很喜欢,人只要闻上两口就会意识恍惚。长时间使用,不出一个月就会变成傻子。你猜猜看,你的那些朋友,能闻几下……啊对,琥珀似乎能坚持的时间长一些,毕竟她内功深厚吗,其他四人,可就不好说喽。” 李凤岚问:“你想怎样?” “虽然我不爱哄女人,但我也了解在女人面前话不能说的太直白……既然你不懂装懂,那我就告诉你吧。你,我很喜欢。他们只是给了我你的画像,我就喜欢上了。长相、身材、性格,都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惜了,我的女人服用伤神过度,到后来都变成了一个样,一天天的只会求我宠爱。你也可惜了,你这个脑子,留不得。看到那炷香了吗?” 李自源指了指自己点燃的香,已经烧了一半:“你还有半柱香的考虑时间,是自己喝下,还是我把他们抓到你面前逼你喝下,选择权在你手上。当然,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这种自诩聪明的人总觉得能绝处逢生,我给你这个时间。这两味药都被我稀释过了,至少得两炷香后才会生效。你可以等香快烧完的时候再把酒喝掉,看,我是不是很体贴?” 他话刚说完,李凤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喝两杯。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痴 看着李凤岚干脆利落地喝下两杯酒,李自源有些诧异,笑着说:“看不出来,你是这么个有情有义的人,倒是让我有些心疼了。” 李凤岚不搭理他,一只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李自源掐灭先前的香,重新点上一支,说道:“放心,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了的。” 两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宅子内外都很安静。烟花没有响起,传信人也没有进来。彡彡訁凊 李自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天色不早,春宵一刻……” 话没说完,就听李凤岚说了一句:“你是不是白痴啊?” 他转身看向李凤岚,冷笑一声,说:“给够你时间了,耍把戏是没有用的。” 李凤岚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为什么你捡到的那半张地图要明目张胆的写着‘李家地宫’四个字?怕别人不知道吗?” 李自源愣住了。 李凤岚接着说:“那张地图那么重要,我为什么要时刻带在身上?怕它不丢吗?丢了我为什么不找呢?” 李自源的眉头皱了起来。 “白家给我李家地宫图,确实是半张,不过嘛,上面没写字。地图也很简单,看几眼就能记住。我找人伪造了一份,为的是迷惑些贼人。在药仙谷外意外丢失,我还寻思着没人会捡去,没想到真的被你们捡走了。那天你让你的姑娘送图过来,你的半张图正好跟我伪造的半张图能对到一块,从那个时候你的计划就已经暴露了,白痴。” 李自源笑了笑:“即便如此,我的后手你是猜不到的吧?” “我懒得猜,”李凤岚翻了个白眼,“对付你这种水平的,犯不上费脑子。两炷香过了,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确实,李凤岚看起来一点儿事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脸红。 她站起来,学着李自源的样子来回踱步,一边踱步一点说:“说你白痴,你还不服气。你随便说了些白家的事我就信了,后来那几天,经常行走江湖的朱道长和绫含姑娘也信了。之后你的所有计划我都意外的配合,包括……亲自将自己的人手分散,好给你分割包围的机会。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你在乌杨镇的眼线,早就被许公子和绫含摸清楚了。我们到达乌杨镇之前,荆棘门的兄弟就已经发现了你不对劲,于是你把他们都杀了,留了一个活口,被你折磨致死,尸体就在你这宅子的地窖里。” “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我装作腰疼……这是我跟绫含姑娘商量好的,她从我房间的窗户里跳了出去……你那地宫并不难找,就在你卧室下面。我说的对吗?” 这下,换李自源的表情严肃了。 李凤岚接着说:“上次翡翠中毒以后,我随身带着避毒散,你这种下三滥的货色,我第一看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那些少女们,天真的有些傻,很不正常。” 李自源又冷笑一声:“你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可别忘了我的后手,两百人,你们解决的了?” “哪里有两百人?”李凤岚笑的很开心,“你那五十多人估计已经被白家死士和我的朋友们解决了,至于没进关的人……你也不问问清风观是做什么的,能放你们进来?” “你确实往外送信不假,但是你的信在半路上就被我截停了。而且五天时间,一来一回,白家的人赶得到?” 李凤岚又翻了个白眼,然后吹了声口哨,院子外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鹰隼的啸叫。 听到这声啸叫,李自源的脸都绿了。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在拖延时间。不过,为的是不让你跑路。” 此话说出口,李自源二话不说,拔腿朝门外跑去。李凤岚轻功天下无双,但是不会武功,即便追上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还是有机会的。 结果他刚跑到门口,就被一个黄衣少女挡住去路。还没看清黄衣少女的脸,就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整个人倒飞进了大堂。 琥珀一脸神气地站在门口,问:“小姐,我们回来的还算及时吧?” 李凤岚点了点头,问:“怎么样了?” 朱明玉回答:“五十个草包而已,下毒的伎俩被识破后就没什么本事了。西边的人压根就没走进来,下午就被我五师兄带人拦住了。现在乌杨镇内外都是白家死士,这座宅院咱们也接管了。” 李凤岚看着躺在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吐血的李自源,笑眯眯地问:“让我猜猜你是谁……十二首领是不可能了,你武功太菜。也不可能是陈子决,那你只能是……夜羽小筑大首领的儿子,哦对了,你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 “李自源”惨淡地笑了笑,但神情里依然有倨傲,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说:“没想到,你们连、连这点都知道。” “我知道的东西有很多,不过我也不在乎你是哪个儿子。听说你跟陈子决学了很多,就这?” “哈哈,成王败寇,随你取笑,我有这个肚量。” 李凤岚摇着头说:“我没这个肚量,陪你这种货色演了几天戏,要是让白叔禹知道了,他指不定怎么笑我呢。把你能说的说一说,不能说的,以后再慢慢撬开你的嘴。” “好,也罢……我叫骏雁,至于姓什么,就无可奉告了。” 李凤岚挥了挥手,说:“扔到地窖里吧,其余的明天再说。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绫含问:“李姑娘,早点审问比较好吧?你不怕他自杀吗?” 李凤岚微微一笑:“问不出什么来的,咱们也不知道他说的真假。自杀了更好,带着也是个累赘。反正别人又不知道他死了,我说他活着,他就活着。” 两个跟来的白家死士闻言上前,将骏雁架了起来,向后院走去。 李凤岚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冲众人作揖说道:“多谢各位陪我演了几天戏,辛苦大家了。” 别人都表示没关系,晨雾却皱起了眉头——他看到了桌子上的酒杯。 晨雾走到李凤岚面前,表情有些奇怪,还不等李凤岚问他干嘛,他突然低头在李凤岚嘴边闻了一下,我没打错字,确实是闻。 这个举动让其他人吓了一跳,尤其是绫含和许轻尘:朝岚谷的人都玩的这么大的吗? 李凤岚不能说是脸红,而是物极必反,脸白了,惨白惨白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看就要一巴掌抽上去。 谁知道晨雾先发难了,他拧着眉问:“你喝酒了?” 李凤岚一脚踢在晨雾的迎面骨上,大骂一句:“你有病啊?!要你管!琥珀!绫含姑娘!咱们走!” 晨雾捂着小腿哀嚎不已。李凤岚确实不会武功,但轻功是要用腿的,她那双大长腿踢人还是很疼的。 已经走出门的李凤岚突然又停下脚步,对朱明玉说:“朱道长,那些少女们,不要为难她们。” “我明白。” 看着三位姑娘走远的身影,朱明玉报复般地对晨雾说:“嘴欠,该。” 晨雾揉着腿,面目狰狞地说:“我那是嘴欠的事吗?我说什么了吗?” 许轻尘自然不是个八卦的人,但看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忍不住问朱明玉:“暮云兄和李姑娘,他们两个……” 话没说完,晨雾插嘴:“别造谣,我不喜欢她。” 说完,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地窖 绫含有点儿纳闷,她跟这位李凤岚姑娘还谈不上什么交情,这几天她去哪都会喊上琥珀,俩人好的跟一个人一样,这次喊自己是什么事? 只见李凤岚气鼓鼓地在前面走着,绫含跟上去问:“李姑娘,叫我来是有别的事吗?” 李凤岚突然气儿消了,笑着说:“当然有事啦,你们想不想洗澡?” 绫含两眼放光:“你想用那个大浴盆是吗?” “是的!” “快走快走!” 琥珀一脸懵懂,问:“什么浴盆?” “去了你就知道了!” 前天绫含帮李凤岚暗中侦查了一遍这个宅子,特意说过后院有一个浴堂,浴堂里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浴盆,还跟她详细形容了一下那个浴盆多么华丽。 看到那个浴盆以后,琥珀也开始两眼放光。女人天生对水有亲和力,再说现在北方这种倒春寒天气,能在热气腾腾的浴盆里泡澡,那绝对是最好的享受——尤其是那个大到可以游泳的浴盆。 但三人还是克制住了立马泡澡的欲望,耐着性子将浴盆刷洗了一遍。 “啊~~舒服~~~” 三位少女齐齐地发出一声感慨,纷纷靠在浴盆壁上,感受着肌肤沁润在热水中的舒爽感。 “小姐,”琥珀闭着眼睛说,“咱们也在闲人堂弄一个这么大的浴盆吧。” “还是算了,每年光烧木头就要花不少钱呢……可惜了。” 绫含问:“可惜什么?” “我们还有个姐妹,叫翡翠,可惜她没有福气享受这个大浴盆……绫含姑娘,你今年几岁啊?” “我今年十九。” “咱们同岁哎,你几月生?” “我四月生。” “我比你小几个月,我八月十六。” 琥珀说:“我十七岁!绫含姐姐,你跟许公子是不是一对儿啊?” 绫含惊叹于琥珀天生的亲和力,以及张口就能让人尴尬但是又浑然不自知的性格。 她脸一红,回答:“算是吧。” “算是?”琥珀想了想,“是你偷偷喜欢他,但是他不知道吗?” “也不是啦,现在他知道了。” “那他是什么态度呢?” 绫含的脸更红了,但除了羞赧以外,还多了一丝幸福,她回答:“他也喜欢我的。” 李凤岚看着绫含幸福的笑容,有些羡慕,她问:“你们……顺利吗?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闹过矛盾。” “一开始,不是,是开始以前是有一点点小矛盾的。” “是不是只要把话说开了就很顺利了?” “是的……李姑娘……” 李凤岚打断她:“不用那么见外,喊我凤岚就好了。” “好,凤岚,你是不是很困惑?” “困惑?”李凤岚有些摸不着头脑,“困惑什么?” 绫含突然把脸靠近李凤岚,李凤岚吓了一跳,急忙闪开。 绫含“咯咯”笑着,说:“我离你还有一个拳头那么远你就躲开了,刚才暮云公子再往前一点可就要碰到了。” 李凤岚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他、他脑子不正常,跟普通人不一样的。” “是吗?”绫含玩味地问,“你知不知道男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是哪?” 这下连琥珀的脸都红了。 绫含继续说:“你明明也知道的,但还是踢了腿。” 李凤岚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周婶儿说,如果不是什么杀父夺妻之仇,不要随便攻击别人那里……听说很疼的。” 绫含点点头,说:“确实很疼,不用多大力气就能让他们躺在地上死去活来。” 琥珀一脸惊恐地问:“绫含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绫含理所当然地说:“去年在蜀中,被几个纨绔子弟骚扰,他们不是武林中人,我又不能下杀手,就一人赏了他们一脚。” 李凤岚认真地问:“后来呢?” “后来?听说他们废了。” “废了?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又不练武,什么废不废的,听不懂。而且他们还花了大价钱悬赏我呢。” 李凤岚想了想,问:“你当时用了多大力气啊?” “恩……大概是能把普通人踢骨折的力气吧。” “有我刚才那一脚重吗?” “比你那一脚重多了,你那个最多让人皮肤发红。” 李凤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琥珀靠在绫含身边,双眼放光地问:“绫含姐姐,你是不是经常一个人闯荡江湖?” “我十六岁就自己闯荡了。” “那你跟我讲讲你遇到的好玩的事。” “好啊。” 李凤岚看着她们两个,眼睛不自觉的落在了让她很在意的两个……不是,四个点上。瞬间,挫败、羞愤、后悔、难过、老天不公等等消极的念头就占据了她的脑海,不由得将两只胳膊环在胸前,有点儿羞于见人的感觉。 三位姑娘赖在浴堂里,根本不想出去,能在热水里过夜最好了。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浴堂门外有人大喊:“李凤岚!你们洗完没有!” 听到声音,三个人下意识地把身子往水里缩了缩,外面喊话的人是晨雾。 李凤岚一脸不爽地说:“没有!什么事?!” “你来地窖看看!” “非要现在看吗?!明天不行吗?!” “你们都快泡了两个时辰了!快点来看!有重要的事!” 三人不情不愿地从浴盆里出来,穿好了衣服。 夜晚有些寒冷,刚洗完澡的三人觉得有些冷。跟着晨雾到了这个宅子的地窖后,一股更加阴冷的气息传了出来。地窖看起来比较简陋,看得出来修建的时候有些匆忙。 骏雁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墙角,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旁边有两个白家死士看管。 “还有别的空间?”刚进入地窖的绫含有些诧异,前天来的时候只有这么个五米见方的空间,可是现在,前方不远处的墙壁上竟然出现了一道土门。想来那天过于匆忙,才把这个重要的信息漏掉了。 他们刚进来,土门那边朱明玉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 李凤岚问:“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朱明玉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要是怕的话,就别进来看了,我把里面的情况说与你听。” 李凤岚没说话,向土门走去。心里说:琥珀劈人的画面她都见过,还有什么好怕的? 刚进土门,一股难以言表的臭味便冲入他们的鼻孔,熏得人睁不开眼。正前方,许轻尘背对她们站着。 李凤岚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捂嘴巴跑出了地窖。琥珀看清楚之后也是这个反应,唯独绫含保持理智,但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 这个地窖比外面的那间要大一点,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有十几具尸体。 最新鲜的尸体死亡时间不超过五天,而最老的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她们都是女孩儿,看穿着,年龄不大,和李凤岚她们差不多。死状各不相同,最近死去的那个双目圆睁,十根手指血肉模糊,身侧的土墙壁上还残留着她断裂的指甲盖。 阴暗的地窖,挣扎死亡的女孩儿,这让许轻尘想起了不愿回想的情景。他盯着那些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绫含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声问:“轻尘哥,你没事吧?” “没事的,”许轻尘回答,“别看了,出去吧。” 许轻尘和绫含出去后,让人把土门关上。在外面吐完的李凤岚又冲了进来,夺过白家死士的腰刀,冲着骏雁就是一阵发泄式的抽打。 李凤岚没多大力气,打的不疼不痒的,惹得骏雁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们要是早发现这间密室,是不是就不陪我演戏了?” 李凤岚打累了,将刀一扔,睚眦欲裂,低声问:“这些人是谁?” 骏雁用下巴指了指地窖入口,说:“跟她们一样,都是我的女人。” “她们怎么死的?”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伤神吃多了,会变成傻子的。傻子玩起来有什么意思?就把她们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喽。” “这地窖上方就是你的卧房,你晚上听着她们的哀嚎,睡得着吗?” “那是我最爱听的声音,当然不舍得睡着。我会等她们不叫的时候再睡……李凤岚,那些活着的少女,我每天都要选几个来侍寝,她们也很爱听的哦。而且,下面的女人叫的越惨烈,她们就会越卖力的讨好我。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懂事的女人。” 李凤岚第一次觉得哑口无言,对于这种人渣,说再狠的话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问:“你最害怕什么?” “我想想啊……我最怕身边没有女人陪着,还有,我怕我爹。你是不是在帮我找能让我最痛苦死去的方法?” “对。” “那你可要好好想想了。” “我已经想好了,”她转身对其他人说,“天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又对那两个白家死士说:“你们也辛苦了,不必守在这里,跟你们同来的弟兄们说一声,晚上不用守夜,你们明天还要赶回白家。” 第一百三十六章 活埋 从地窖出来后,他们看到琥珀还弯腰扶着树干呕,胃里已经清空了,没有东西给她吐了。朱明玉走到她身边,一脸心疼的看着,时不时地帮她拍拍后背。 看到那样的情景,大家都有些沉默。 天更冷了,李凤岚打了个喷嚏。刚揉了揉鼻子,就感觉眼前一黑,有一大块布遮住了她的脑袋。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被人套麻袋了,慌里慌张地把那块布拿下来,竟然是一条灰色外衣。往身后一看,晨雾吊儿郎当地说:“披上吧,看给你冻的。” 李凤岚深吸一口气,算了,不好发作。 等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晨雾还跟着。 李凤岚突然转过身,双手放在了晨雾两个肩膀上。晨雾有些纳闷:啥意思? 李凤岚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双手用力一拉。那一瞬间,晨雾觉得:这傻妞是想开了?这是要抱我? 这么想着,晨雾张开双臂,准备环住身前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可是手刚伸到一半,就感觉胯下传来一阵剧痛。 “啊!!”一阵痛彻心扉的嚎叫刺破了乌杨镇的宁静。 看着捂着下体倒在地上的晨雾,李凤岚心中得意,就连刚才那一幕人间惨剧都忘掉了。 李凤岚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回了房间。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膝盖上的触觉,好像确实很柔软、很容易受伤的样子。 晨雾痛的浑身发抖,他咬牙切齿地说:“李、李凤岚!你、你给我等着!” … 绫含有些担心许轻尘,那种人间炼狱他又见了一次,不知道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她站在许轻尘门外,想要推门进去,但是这个时间点又有些尴尬。 许轻尘在屋中椅子上坐着,一言不发,他脑中没有办法不去想姚小姐,以及那天看到的景象。恍惚间,他看到门窗外人影摇晃,便说道:“绫含,进来吧。” 绫含推门进去,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许轻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轻尘笑了笑,站起来走到绫含身边,问:“担心我啊。” “恩。” “不用担心,难过肯定会的,但不至于走不出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处处为我着想的。” 绫含扑进许轻尘怀里,小声说:“我怕你想不开嘛。” “哈哈,”许轻尘笑了笑,揉了揉绫含的头顶,“怎么可能?别瞎想了,天不早了,回去睡吧。” 绫含.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问:“我……今晚能留在这里吗?” “好啊。” 回答的很干脆,让绫含一度觉得,许轻尘是早有预谋。不会是装可怜博取自己的同情心吧?上次在荒村外,他那个腰疼不会是装的吧?那天回来以后他的腰疼好像就没再犯过了。 当然,以许轻尘的性格来说,他是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的。不过,留女孩儿在自己房间过夜这件事本身就很出格。 绫含不是那种晚上睡觉一定要搂着什么东西才能入眠的类型,但令她自己难以启齿的是:她确确实实很馋许轻尘的身子。肌肤相亲,耳鬓厮磨,这种想想都会脸红的事,她也确确实实很期待。因此她搂的格外用力,内心深处期盼着这块儿木头能开窍更多。 还是像上次那样,少女枕着他的肩膀,轻柔的呼吸拍打着他的脖颈。刚洗过澡的绫含身上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不由得让许轻尘有些想入非非。这个年龄的女孩儿,脱去了少女的青涩,又不似成熟女人那般艳丽,像开了一半的花骨朵,让人爱怜又不忍心采摘。 绫含还没睡着,许轻尘轻声问:“等长安的事情结束了,咱们去扬州吧。” “恩,去看看师兄和嫂子。” “顺便提亲。” “提亲?” 这句话把绫含吓得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上次两人在荒村露宿一夜之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快是快了一些,但是没想到能这么快。 嫁人,绫含刚有这个念头才半个多月的时间。 许轻尘表现的很讶异,问:“不好吗?” 绫含重新趴回许轻尘的怀抱,脸更红了,小声说:“……好……” 许轻尘轻轻拍了拍绫含的后背,说:“如果你觉得太突然的话,也可以等等。” “不用等了,”绫含说,“挺好的。” 想到自己穿嫁衣的样子,绫含就觉得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 骏雁在这个宅子里存了很多金银财宝,粗略估算了一下,得值三千两左右。李凤岚让白家死士们归拢了财宝,一并带回白家去。 那些少女们在听说自由以后,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或者高兴,准确的来说,她们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即便已经知道骏雁被抓住,下场只有死,可她们依然吵吵闹闹、无忧无虑。众人明白,那种表面上的无忧无虑是假的,是长期迫于淫威和药物产生的一种极不正常的自我保护意识。 她们内心深处是害怕的,只要没有亲眼看着折磨自己的人死掉,就永远无法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 无奈之下,李凤岚也只好委托死士们把这些少女也带回白家,总不能任她们自生自灭。这些死士从小就被白家收养,所学到的除了杀人技就是对白家忠心。这二十多个麻雀般吵闹的少女,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这座宅子又安静了下来,是时候办正事了。 李凤岚让朱明玉他们在骏雁卧房门口挖了个坑,又买回一副棺材放进坑里。 骏雁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地上,李凤岚坐在卧房门口的台阶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骏雁看了看身后的土坑,笑着问:“活埋啊?” 李凤岚淡淡地回答:“猜对了一半。” 晨雾把棺材盖揭开,拿出个凿子,在棺材盖上弄出一个碗口粗的洞,又拿来一根刚好插进洞里的竹竿。 骏雁看到后,又笑了:“有点意思。” 李凤岚说:“你这种人嘴里没有实话,即便现在问了你问题,你的回答我也不敢相信。所以,我准备等到你嘴里都是实话的时候才问你。” 骏雁挑了挑眉毛,说:“你要不先把问题问出来,我现在就可以考虑说真话。” “不用了。” 说着,站起来一脚把他踢进了土坑中的棺材里,让晨雾和朱明玉盖上棺材盖,插好竹竿,填土。 狭小的空间,仅够维持生命的空气,没有食物,没有水。由于身体被绑着,连自杀都做不到。正常人在面临这种事的时候,多少会展现出害怕。但骏雁不同,知道棺材盖上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看着正在填土的朱明玉和暮云,琥珀轻轻拉了拉李凤岚的衣角,小声说:“小姐……会不会……” “没事的,”李凤岚的声音冰冷的有些可怕,“直接把他杀了,那才是对不起他杀过的人。” 许轻尘问:“李姑娘,你打算埋他多长时间?” 李凤岚回答:“先埋三天吧。” “这段时间咱们一直在这里?” “对。我知道你们担心时间的问题,他是条大鱼,他透露的信息越多,对我们今后的行动越有利,这点时间我们能等……各位,这几天没什么事,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这段时间虽然他们相信李凤岚有十足的把我拿下这个骏雁,但是身在敌营,没办法不紧张。再说到了长安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索性休息几天。 … 朝岚谷的地牢,李凤岚出谷半年以来再没有关过新人,原先的那三十号武林人士渐渐的放弃了抵抗,已经做好了在朝岚谷终老的准备。反正也不愁吃喝,朝岚谷的人好像也不打算杀了他们,逃又逃不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赵顺来在朝岚谷这帮年轻人中年纪算大的,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武功一般,脑子灵活。他们这一代人里能跟李凤岚玩玩脑子的,也就他了。莫长风很看重这个年轻人,常常叮嘱他多看书,练武什么的倒是可以放一放。 半年来,李凤岚傅小虎他们先后出谷,其他年轻人也都蠢蠢欲动。赵顺来也想偷偷跑出去,但莫长风找他谈了话,说:“其他孩子跑出去闯荡,算他们有魄力,但你不行,你不能出去。” 他问:“为什么?” 莫长风回答:“你们这一代人里,就你识大局,长风楼这条船,以后得靠你来掌舵。年轻人,把心安下来吧,你得比他们要更懂得忍耐。” 莫长风这话着实把赵顺来吓了一跳,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莫长风就在考虑把长风楼交到他手上了。那天之后,自己内心深处就生出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那次谈话之后,莫长风果然把谷中许多事务交于他打理。 这天,赵顺来带着两个小兄弟来到地牢门口,点了几个人名。 那几个人用讨好的语气问:“顺来小哥儿,叫咱们去干吗?” 赵顺来面无表情地回答:“送你们回家。” 这话一出口,牢内的侠客们心顿时凉了半截……果然,长风楼不打算留他们了。 这几位倒是有气节,其中一个仰天大笑,说:“哈哈哈哈!江湖传闻果然不错!长风楼人都不是善茬!你们这是不打算留我们了?” 赵顺来回答:“留你们半年够意思了,吃饭不花钱的?哪里养得起?别废话,快出来。” 同是狱友,这段时间大家处出感情了,那几位往地上一跪,跟身后的大伙们磕了一个头,刚才大笑的那个说:“哥儿几个,承蒙这段时间的关照,现在咱们都身无长物,没什么能谢你们的,磕个头,算是咱们的交情。” 那些大侠们也各个儿豪情万丈,一派慷慨赴死的神情,有人说道:“客气了,兄弟们只是分个先后罢了。您几位去前面等着咱们,咱们随后就到!” 赵顺来冷着脸说:“行了,别寒酸了,等你们回家了有的是机会团聚。” 说着,打开了牢门。 有人问:“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动手?” 赵顺来拿过随身带来的黑布,给那些人蒙住脸,说:“什么动手?还想怎么动手?送你们一程够意思了。” “劳驾,下刀的时候快一点儿,爷们儿怕疼。” “下刀?什么下刀?” “哼,那就是下毒?” “为什么下毒?” “你们!做人留一线!难不成还要折磨咱们?” “我折磨你们干啥?快甭废话了,你们的家人还有同门在入谷口等着呢,再等会儿又中午了,还得搭一顿午饭。” 此话一出口,这帮大侠们都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有人小心询问:“顺来小哥儿……你的意思是……送我们回家?就是把我们放了?”x “不然呢?” 顿时,人群爆发一阵欢呼,那几位做好了慷慨赴死准备的也顿时泪流满面。 “太好了!您不是要杀了咱们啊?!” “要杀你们的话,秋收完就杀了,犯不着让你们吃一个冬天的饭,还让你们过了个年……过完年就通知你们各门各派来朝岚谷领人了,给你们蒙住脸是怕你们记路。回去之后都长个记性,别往这儿来了。” 犯人们一个个泪流满面,大半年了,终于能回家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家 将这些人送出谷,山谷外已经有各门派的大队人马等候。赵顺来只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兄弟,面对这么大一群人,丝毫不怯场。 将人交出去后,赵顺来大声说:“诸位,朝岚谷不是什么凶恶之地,谷中老小蜷缩此地过日子罢了,没什么秘密,也没什么阴谋。朝岚谷尽量不参与外界纷争,诸位,回去后还望转告各位门主、家主。”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了,当年确实跟你们有仇,但是现在不报仇了,你们也别来找事。 说完这些话,赵顺来就要带着自己人离开,这时候,有人喊道:“且慢!” 说话的是个老者,赵顺来有些疑惑:咋还不让走了?要打架? 谁知道那老者一脸笑呵呵的,拱了拱手,说:“我这不成器的师侄给贵宝地添麻烦了,苍耳派甚是过不去,掌门让老朽略备薄礼,还望笑纳。” 说着,两个年轻人抬着一个木箱走了上来,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啥,不过看起来沉甸甸的,礼品应该挺贵重。 赵顺来略一思索,说道:“多谢贵派好意,这礼,小可就替我们谷主收下了。” 苍耳派的起了个头,余下几个门派也纷纷拿出备好的礼品。 本来嘛,来闯朝岚谷的都是些没什么名气,想要一炮而红的小角色,这些大门派犯不上为了几个不懂事的弟子大动干戈,因此这大半年里都没派人寻过。但是李凤岚这半年在江湖上做了些事,让江湖人知道现在的长风楼不好惹。为了不被清算,他们就借着这个机会向朝岚谷示好,早早地将自己从这场复仇漩涡中挣脱出来。 这些事情赵顺来早就想到,这件事撑到最后不过是和解而已,真要放开手脚杀人,那先被毁灭的是朝岚谷。李凤岚的计划,谷里别的年轻人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马上就会对夜羽小筑发起总攻,为了不让摇摆不定的其他门派倒向夜羽小筑,所以才选择这个时候放了这些人,算是一种示好。 礼物留了一大堆,他们一共三个人,根本带不回去。赵顺来让一个小兄弟回谷中多叫些人马,留下两人原地看管。 二十出头的年级,说甘心蜗居此处,那是骗人。 他进谷的时候已经两岁了,两岁以前的世界根本就不记得是什么样子,今天是第一次走出朝岚谷。 赵顺来看着远方的世界,心中有些感慨,喃喃地说:“不知道翡翠在外面怎么样了?” 旁边的小伙计笑着说:“顺来哥,我说你就忘了翡翠姐吧,听我娘说,外面有很多好姑娘的,等咱们出谷了,你讨一个来不就是了?” 赵顺来斜瞥他一眼,说:“你小子懂个屁,那些在牢里的江湖人说过,翡翠的相貌,即便到了谷外,那也是国色天香。” “人家都出谷半年了,说不定遇到心上人了呢?上次周婶儿回来的时候说了,翡翠姐中了毒,在洛阳白家养伤。我听那些人说了,洛阳白家三公子,人长的风流倜傥,学识渊博,而且还跟翡翠姐年龄相仿,说不定……” “去去去,乌鸦嘴。” 赵顺来看着洛阳方向,想着前年鼓足勇气跟翡翠告白,结果被翡翠按在地上一顿揍。自己老爹看儿子被揍成猪头,就安慰他,说女孩儿脸皮儿薄,喜欢也不好意思承认,她能动手打你,说明心里有你。 老爹说的一定是对的。 … “翡翠老师,你就不能轻点儿吗?咳咳……我肋骨都快断了。” “挨了打才能长记性。” 翡翠将手中的短木棒丢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白叔禹一手捂着肋骨,一手拄着跟翡翠那跟相同长短的木棒,看来刚才翡翠打的那一下确实很重,让他直不起腰。 翡翠坐在石凳上,说:“行,今天就到这儿吧,早点儿回去吧。” 白叔禹问:“你不讲讲吗?我都不明白刚才那一招为什么中了,合着我每天来你这儿挨打玩来了?” 翡翠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留手又留招,我怎么跟你讲?” “你现在不是没恢复嘛,我怕伤了你。” “我现在功力恢复了一成左右,对付你够用了,还用得着你手下留情?” “哦?是吗?看来是学生错了,那咱们再来一场,这次我绝对不留手。” 翡翠用脚将木棒从地上勾起来,说:“好。” 自从白叔禹“蛇心”入门以后,就赖着翡翠教他剑法。翡翠的意思是让他先从基础剑法学起,但白叔禹反对,嚷嚷着一定要学仙子剑,说什么要学就学最厉害的。翡翠没想到的是,白叔禹在剑法上颇有灵性,虽然没到一点就透的地步,但学起来还算顺利,半个月下来就有模有样了。 这次切磋白叔禹没有留手,全力进攻,竟然让翡翠有些招架不住。她的身体还很虚弱,虽然大夫让她每天多走走路、出出汗,但是一天打了两场让她有些吃不消。三十招下来,翡翠就觉得双手无力,连木棒都要握不住了。随着白叔禹的一记劈砍,翡翠没挡住这一击,木棒脱手而出。 “不错,”翡翠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腕,“长进很多。” 白叔禹弯腰捡起翡翠的木棒,笑着说:“玲儿说我悟性很高的,如果醉心武学,成就不会比朱道长差。” 翡翠刚想说什么,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三公子。” 两人看向门口望去,只见陈玲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白叔禹问:“玲儿姑娘,什么事?” “死士们回来了。” “李凤岚他们没事吧?” “没事,被他们抓住的那个,三公子猜对了。” “那就好。” “还带回来一些东西。” “都有什么?” “除一些金银器物外,还有二十多个少女。” “少女?” “恩。” “李凤岚还真会给人找麻烦……让莲容给那些少女安排住处,日后在想办法安置吧。其他的事,你和二哥做决定就好。” “我知道了。”陈玲儿点了点头,这时,她看到了翡翠的右手,款款走上前去,说:“翡翠姑娘,你的手怎么了?” 翡翠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才发现右手虎口上插了一根木刺,想来是刚才木棍脱手的时候扎上去的。刚才手有些发麻,竟然没感觉到。 陈玲儿抓起翡翠的手,将木刺缓缓拔出,用手帕擦了擦浸出的血珠,说道:“不疼吧?” “小问题。” “翡翠姑娘的手竟然没有茧子。” “刚练剑的时候是有的,时间长了反而没有了。玲儿姑娘,你手指有茧子啊。” “恩,弹琴磨出来的。实际上……三公子更适合打穴笔,他底子太差,剑法又不好入门,恐怕会耗费很长时间。” 翡翠笑了笑,说:“没错,但练剑是他自己选的。” 在白叔禹看来,这就是两个少女的日常对话。今日阳光明媚,两个长相清纯的少女站在阳光下,让人看着格外舒心。 挺好的,没毛病。 … 三天已到——这三天里,骏雁不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曾大喊大叫过,也曾怪笑过,但两天以后基本就听不到声响了。 后院只有李凤岚和暮云两个人,李凤岚依然坐在台阶上,眼前摆放着几碟佳肴。 土坑被挖开,暮云将骏雁从棺材里提出来,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仅仅三天的时间,原本一个挺风流潇洒的人就已经快不成样子,眼窝发黑、深陷,嘴唇没有血色。眼睛因为突然看到阳光,差点儿被晃瞎。 在看到眼前的食物后,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狼吞虎咽。 李凤岚静静地看着他吃完了东西。 “李、李凤岚……”骏雁在努力恢复自己的精神,“不得不说,你这方法很奏效,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了。” 李凤岚并未说话,而是冲暮云扬了扬下巴,暮云再次给骏雁绑上绳索,将他扔进棺材里。这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镇定,大声喊着:“差不多可以了!我保证我说的是真话!” 李凤岚没搭理他,静静地看着暮云填完了土。 暮云坐在了李凤岚身边,问:“还得几次啊?” “今天二十几?” 暮云算了算日子,回答:“二十七了。” “二月再说吧。” “他这个样子恐怕撑不到二月,而且,咱们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你说的没错……但是,除了这个方法,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折磨人的办法了。” “我听说,有种酷刑叫凌迟。” “你们谁来的了?” “也是啊……你,跟我讲讲朝岚谷吧,你们好像都没讲过你们出生的地方。” 李凤岚拖着下巴说:“其实朝岚谷没什么好的,经常刮风,到处是碎石头,能耕种的土地很少……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就是想知道。你不是说我以后也可以去那里住吗?我想提前了解一下。” 地里的骏雁突然大喊:“那破地方没什么好的!李凤岚!只要你现在放我出去!我就把夜羽小筑的所有秘密地点告诉你!还有这些年来我藏起来的财宝!你叫暮云是吧?!我看的出来你喜欢她!你帮我说说好话!只要你说了!我就完成你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行!” 李凤岚闻言,抓起暮云的手,向前院走去。 她有一种预感,眼前的这个人很可能要离开自己了。 李凤岚牵着暮云的手一路出了宅子,向镇子中心走去。她不了解两个人在一起要做什么,但是这段时间经常看到许轻尘和绫含携手揽腕,将整个乌杨镇转了个遍。兴许这就是感情吧,没有什么目的,一起瞎转悠就好。 暮云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静静地跟在她身边,几乎不主动说话。 鬼使神差的,李凤岚竟然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里,这个巷子暮云认识,刚到乌杨镇那天,他就是在这里杀的那个杀手。 李凤岚小声说:“几天前,这里死了个人……你回到客栈后就魂不守舍。” 暮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能跟我讲讲吗?”李凤岚的语气已经接近于祈求了。她那双大眼睛盯着暮云的双眼,似乎只要这么盯着,就能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暮云已经忍不住要说实话了,但这个时候,他的半边脸开始痉挛。 李凤岚大声说:“你别出来!我在问他!”暮云不太会说谎,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暮云的脸停止了抖动,他低下头,思考了半晌,回答:“是个杀手。” “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被我发现了。” “你觉得我信吗?”李凤岚的语气开始变得急切,“一个杀手会让你魂不守舍吗?至于让你隐瞒吗?” 暮云紧闭嘴唇,不说话。 李凤岚继续说:“既然你不想说,我以后也不会再问了。” 李凤岚说完,自顾自的走了。暮云急忙追了上去,不过这次李凤岚走的很快,根本就不在乎来来往往地行人,看样子,心里憋了很大的火。 第一百三十八章 长安 又过了三天,这次,骏雁已经彻底没有人形了。他身上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但是他没有力气挣脱,也没有力气自杀。李凤岚为他准备好的饭菜,他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两口,然后就趴在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李凤岚挥了挥手,示意暮云再把他丢进棺材,可暮云刚提起他的衣领,骏雁就不顾一切地扑向李凤岚,跪在她的脚边,嚎啕大哭。 李凤岚不说话,静静地盯着他。 骏雁哭够了,用力集中自己的精神,断断续续地说:“我姓迟,我爹也姓迟……但我知道这个姓是假的,我从来没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虽然喊他爹,但是我没有见过他的脸!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我不信,”李凤岚面无表情地说,“你还在骗我。”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哦……哦!还有!我不是他的儿子!还有我弟弟!也不是他的儿子!我们是假的!” “为什么是假的?” “这样……这样的话,如果有人报复他,用我们威胁他,他就可以无动于衷!他把亲儿子隐藏了起来!这些年、这些年我和我弟弟都在努力讨好他,我们都不想死啊!都不想被人当成替死鬼啊!” “他有儿子吗?” “有的!有的!” “他的儿子你知道吗?” “哈哈!哈哈哈!我以前不知道的!但是我后来知道了!哈哈哈!还是陈先生告诉我的!” “他儿子是谁?” “是司夜!就是那个司夜!他不想他的儿子当杀手,但是他儿子违背了他的意愿!我们以为他对我们有感情的!所以这些日子我们在努力帮他做事!亲儿子已经死了!我们可以当他的儿子啊!哈哈哈哈!” 暮云觉得有些晕眩,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变得不真实。他看了看李凤岚,李凤岚依然端坐着,没有任何反应。 骏雁已经说不出什么秘密了,夜羽小筑的大首领不把他们这对儿假儿子当回事,也没有告诉过他们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已经被敌人抓住,可是大首领竟然没派人来营救或者灭口,证明他,可有可无。 六天暗无天日的生活,足够将一个人逼疯,现在的骏雁就是这个状态。 还包裹在巨大不真实空间里的暮云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凤岚已经拔出了他手中的长剑,一剑刺进了骏雁的胸膛。 那个疯了般的笑声终于停止了。 李凤岚费力的拔出长剑,交还给暮云,轻声说:“暮云,麻烦你把他埋了吧。” 暮云并没有动手,他呆呆地看着剑上的血,慢慢地坐在了台阶上。 李凤岚站在他身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尸体,并不去催促暮云。 “朱道长、琥珀,还有许轻尘和绫含,他们四人武功都不错,保你去长安不会有什么意外。” “恩。” “今后要多为自己考虑,再碰上两难的选择,要尽量选有利于你自己的。谁都想保,就会谁也保不住。” “恩。” 说完两句话,暮云起身把骏雁埋了,填完最后一锹土,天色已经擦黑。 “我晚上走,你明天想办法跟他们解释一下吧,我就不去告别了。”暮云背对着李凤岚,听不出语气。 李凤岚问:“你去哪?” “离你远一点,哪里都好。” “我让你走了吗?” 暮云转身看着李凤岚,说:“我离开好一些。” “好什么?”李凤岚提高了音量,“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傻不傻?你从悬崖下醒来的这段时间,有人找过你吗?这段时间我们碰见了几次夜羽小筑的杀手?即便没人见过司夜的脸,那声音呢?身形呢?你看那些首领们有一个认出你来的吗?让你心神不宁,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暮云低着头,不说话。 “再说了,”李凤岚继续说,“如果你真的是司夜,我能放你走吗?我们对付夜羽小筑的计划你都知道,万一你告密怎么办?”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 “可以怎样?可以去死吗?你跟许轻尘可能真的有点关系!一个为表真心,刚见面就要砍自己的胳膊,一个要死,你们说不定真的是同门师兄弟!事情是可以商量的!不是只有一种解决办法!你老惦记着‘记忆恢复后会忘了这段过往’干嘛?韩神医说恢复后十个里有一个忘记的,你偏偏是那一个吗?” 李凤岚的声音很大,大到前院的许轻尘和绫含听得一清二楚。 许轻尘一捂脸,绫含憋着笑问:“砍胳膊?没听你讲过啊。” “别、别问了,我以后说给你听。” “不过嘛,你跟暮云确实很像,都有些迂腐,你们明明不是读书人。” “迂腐?” “李凤岚能这么说,也是背负了很大的压力的。她的身上关乎着长风楼、白家、荆棘门好几百人的性命,如果暮云真的是司夜,那以后对于夜羽小筑的进攻就会隐藏巨大的危险。如果你们门主是李凤岚,暮云估计早就被除掉了。再如果,两人没有这段关系,她也不至于这么纠结。” 许轻尘恍然大悟:“他们俩真的是一对儿啊?” “没看出来的估计就你和琥珀了……也不算吧,两人心中都有顾忌,都不敢往前迈一步。你不要在人家面前提啊,女孩儿脸皮薄的。” 后院,李凤岚气鼓鼓地转身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个信封出来,一把扯开暮云的衣襟,将信封塞进他的怀里,大声说:“拿好了,随身带着,别丢!” “这是什么?” “写给你的,”李凤岚的气儿忽然就消了,“不要打开看。如果哪天你真的遇到了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事,再拆开看。” “里面写的什么?” “你笨啊?我直接告诉你这信还有意义吗?信收好……晨雾!” “啊?喊我啥事?” “你也不准看!” “放心吧,你还信不过我?” 李凤岚白了他一眼,说:“天不早了,该吃饭了。” 说完,转身离开,晨雾却一把将她拽进怀里,轻声说:“你先别掐……我不知道你打了什么主意,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但我总感觉,有一天我们还是会跟你分开。他一直跟我说什么,为了到时候不让你太难过,这段时间让我们跟你保持距离。我是认同他这个说法的,但是我不甘心,煮熟的鸭子还能飞喽?你明明脾气差,跟假小子一样,爱摆臭脸,厚此薄彼,长的也就那样,不耐看,全身上下就腿不错,其他地方瘦的跟麻杆儿一样,该凸的不凸,该翘的不翘,抱着硌得慌,还不爱打扮,从药仙谷回来后人还黑了一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都……啊!!!” 晨雾又痛苦地弯下了腰,李凤岚恶狠狠地说:“你才不耐看!你才黑!我还有腰呢!” 前半段那点儿感动荡然无存,早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转身又要走,晨雾忍着痛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很安心……每次看到你都很安心,就特别想欺负你,看你把鼻子气歪了,我就很开心。就跟猫抓住小耗子一样,不忍心一口吃了。” 李凤岚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晨雾的脸上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表情:“你再咬一口吧,上次咬的太浅,血痂掉了以后,连疤都没留下。昨天刚洗了澡,正好下口。” 说着,自己拉开了衣服,露出了结实的肩膀。 之前被李凤岚咬过的地方,并不是什么也没有,有一圈浅浅的牙印,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李凤岚慢慢把嘴放了上去,嘴巴还没用力,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太难了,像一步死棋,将棋盘上的每一个点位都计算过,结果每一步都是输。她心里明白,最好的一步棋就是抛弃这颗棋子。 给暮云的信里,内容是假的,她不清楚到时候他们看到这封信会想什么,以及会不会照她说的做。可这一步走出去,即便最后这盘棋赢了,丢掉的估计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感觉,如鲠在喉。 晨雾催促道:“快咬啊,我们到时候可还要靠这个想起你的。” 李凤岚依然没有咬。 晨雾又说:“墨迹啥呢?你口水都快流到我肚脐眼儿了。” 直到听到了李凤岚轻微的啜泣声,他才明白,那不是口水,是泪水。 他轻轻拍了拍李凤岚的后背,温柔地说:“算了,不咬就不咬吧。” … 出了潼关后,他们的马车混迹在来往的商队中,看起来并不显眼。 考虑到队伍里有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李凤岚还是买了一辆马车。过了潼关,风沙似乎更大了。 朱明玉骑着马靠近马车,问:“还有半天就能到长安,咱们直接去找金财神吗?” 李凤岚掀开车帘,回答:“先找地方住吧,朱道长,这里可是你的地盘,你安排就好。” 朱明玉顿时觉得有些头大,长安城里有仇人啊。 他们本来打算过了潼关后,先去朱明玉五师兄的道观里看一看,毕竟帮了这么大的忙,但是碍于时间限制,只能有机会再来了。 朱明玉的六个师兄里,五师兄是最活络的那个,早早的就自立门户,听说他道观里每天香客不绝。 几个人还没看到长安城,先看到十来个黑衣、黑斗笠、骑黑马的人冲他们奔来,有男有女,不过遮的太严实,看不清脸。 待到近前,为首的黑衣汉子抱拳问道:“敢问马车里的可是闲人堂李姑娘?”彡彡訁凊 朱明玉代为回答:“没错。” 那汉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家主人有请,早已在家中等候多时,各位,随我来吧。” 朱明玉明知故问:“你家主人是?” “金财神。” 朱明玉说道:“请带路。” 顾及到他们的马车,这票黑衣人走的不算快。 李凤岚掀开车帘,小声问朱明玉:“朱道长,平常金财神都这么张扬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看到了这群金钱卫的后背,他们每个人都披着一件厚实的黑色披风,披风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铜钱标志。 朱明玉小声回答:“倒也谈不上张扬,他这么有钱,多少有些派头。” 许轻尘问:“上次在药仙谷,他们是不是也参加了比武?我总感觉见过他们的装束。” “没错,”李凤岚说,“不过我没注意到他们的比试,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在第几轮被淘汰的。太过神秘了,甚至没有听到擂台上喊他们的名字。” 绫含咯咯笑了起来,众人不明所以,绫含笑着说:“这个小把戏凤岚你们看不出来,是因为江湖经验不足,朱道长也看不出来吗?” 朱明玉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说呢,没绕过这个弯儿。” 李凤岚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让人注意不到太简单了,他们一身黑衣,太过显眼。报名的时候填的是‘金钱卫’,也太过显眼。药仙谷的那场比武算不得正式,比赛前只要找韩神医改改名字就好,上场的时候换掉黑衣,可不就没人注意了。” 李凤岚冲绫含伸出一根大拇指:“绫含,高……这么说来,这位金财神是想方设法的让我低估他啊。” 许轻尘问:“为什么这么说?” “正如绫含所说,这是个小把戏,可惜我们当时没有看穿。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表演这种一眼能看穿的小把戏,你会对这个人是什么态度?” 琥珀抢着说:“会觉得他是个丑角!” “没错……看来,笨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啊。这位金财神,一定知道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金财神 长安比洛阳繁华很多,李凤岚出谷以来见到过最繁华的城市就是洛阳,一下子进了个比洛阳还要大许多的城市,让她一时间看花了眼。 处处都是高耸的楼阁,能看到的地面都铺着青石砖,整座城似乎没有一块儿土地是裸露的。 城中居民看到金钱卫并不觉得多么惊讶,看来他们经常以这一身行头出行。 他们这行人里,就朱明玉和绫含见过世面,其他四个都是刚出江湖的雏,都在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朱明玉表现的很奇怪,不时用衣袖遮住脸,好像很怕被人看到。 晨雾冷笑一声,问:“你这仇人眼线很多吗?在哪儿都能看到你?” 朱明玉耐心解释:“不光是为了躲仇人……” 说这话,他们到了一座异常阔气的宅院前。 与之相比,白家的大宅子充其量称得上“寒酸”。朱红大门和柱子,看起来跟新安装的一样。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很是威武。 金钱卫们在门口下马,立马就有看门的跑过来牵走了他们的马。 等李凤岚他们从马车里出来,又过来几个小厮结果晨雾手里的缰绳,点头哈腰地说:“您赏给我,我给您伺候好。” 他们表现的太利索,也太客气,让李凤岚他们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马上,更让他们无所适从地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的中年胖子小跑着出了门,冲金钱卫们一挥手,金钱卫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进了院子。然后他又跑到李凤岚他们身边,小声说:“快快进来。” 说完自己又小跑着回去了,全程没有太过头。 等李凤岚进了大门,看到那个中年胖子将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华贵服饰,然后从袖口里掏出十个戒指,挨个儿给自己的手指带上。 “哈哈哈哈,”带完了戒指,那胖子笑着拱手,“闲人堂李小姐,清风观朱道长,哈哈哈,大驾光临!大驾光临呐!在下就是金本立,江湖绰号金财神,哈哈哈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这人就是金财神?李凤岚一伙人有些不在状况。 看出了他们的疑惑,金财神小声说:“财不外露,怕被人惦记,所以才穿粗布衣……嘿嘿嘿,都甭站着了,快随我来。” 李凤岚心说:你这么大名气,街坊邻里谁不认识?穿布衣有用吗? 不光李凤岚对金财神第一印象不好,其他人也一样。他似乎很爱笑,但是笑容又不是发自真心,更像是为了应付场合。 这宅子太大了,他们跟着金财神走了很远才到了一个很像客堂的大屋子。令众人奇怪的是:他们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下人,除了前面两进院子花草树木打理的井井有条外,其他地方显得有些荒凉,似乎连地都没有扫过。 进了大堂,金财神亲自给他们沏茶,一边沏茶一边碎嘴:“让您各位见笑了,嘿嘿嘿。在下虽然有点儿钱,但是不会花钱。早些年也娶了几房老婆,发现没什么意思,就一人给了一笔钱打发走了。她们一走,我寻思着养那么多下人也没啥意思,就都遣散了,只留下俩看大门的和俩老妈子。嘿嘿嘿,我这院子看着大,但是十室九空,头两年也想卖了,但是没人买的起,我又舍不得降价,只好自己住着,嘿嘿嘿。” 这时候李凤岚才发现,从见到这位金财神开始,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过,光听他叨叨了。 金财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人就这毛病,嘴碎,您各位见谅,哈哈。” 李凤岚.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我们这次来……” “我知道!我这不是正准备说吗。” 李凤岚只好说:“您请讲。” “嗨,”金财神一拍大腿,“我做了一辈子买卖,就没干过这么亏的。当初我也是年轻,看眼缘,眼缘好的想借多少借多少。眼缘不好的,倒贴钱我都不要。要不我怎么会着了道呢?您说是不是?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老实讲,我当时也……” 李凤岚受不了这么多废话了,打断他:“您挑重点讲。” “唉,好好,这个徐振彪我当年见过几次,人不错,在江湖里名声也很好。他找我借钱,一次就借了五万两,我的天呐,我现在想起来都心疼。他说他借钱是为了开宗立派,我寻思着开宗立派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啊?不过我没问,直接给了。谁知道他拿钱是……是干那件事,我要是早知道,打死我我也不借啊。后来这人就从江湖上消失了一段时间,我派人四处找他,最后在九江找到了他。” 说到这儿,似乎是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金财神开始唉声叹气。 李凤岚问:“后来呢?” 金财神又一拍大腿:“没了,他没钱还我,已经沦落到当水匪了。说是当了鄱阳湖十六路水匪总瓢把子就还我钱,这不是扯淡吗?他哪有那个实力?后来听说他生了一场病,死了。我这一辈子就做了这一回亏本儿买卖,哎……” “那……还有吗?” “真没了,”又拍了一下大腿,“我不瞒你们,我两年前就不做生意了,挣的钱够花了,而且我又没儿没女的,每年最大开支就是给金钱卫的工钱。年纪大了,不折腾,只想安度晚年。您几位的事我也听说了,就是不想惹……也惹不起,对吧?” 朱明玉喝了一口快要凉掉的茶,笑着说:“既然不想惹,又为什么派人偷偷看了一眼呢?” 朱明玉的话暗指药仙谷的事。 金财神解释:“我怕呀,我真怕您各位找上门儿来,得提前了解啊。现在您也清楚了,我就一做买卖的,放贷嘛,十九年前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求您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这话说的很谦卑。金财神今年应该快要六十岁,但是看起来像四十多岁,看来是有钱保养的好。 李凤岚微微一笑,说:“您养了这么多高手,应该不怕吧?” “嘿嘿嘿,瞧您这话说的……我这是自保。早年间做生意得罪不少人,真怕他们找上门儿来……该说的我都说了,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李凤岚摇了摇头,回答:“没了。” 金财神顿时放轻松不少,搓了搓手,说:“那就好,那就好……您看,现在这点儿了……我就不留您各位了。” 这让在座的几位大跌眼睛,现在正好是中午饭点儿,赶着这个时候撵人走。琥珀心说:这么有钱,请一顿饭都不乐意吗? 人家既然已经送客,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起身告辞。 金财神在送客这事上也很够意思,一直送到大门口。 出了大门,双方倒别,早有人把他们的车马牵了过来。李凤岚在上车前突然扭头问道:“跟您打听个人。” “您说。” “秦志阳,熟吗?” “呃……算熟吧,以前做买卖往西域走,有来往。” “您这么有钱,也得用他的人马?” “那是人家的买卖,而且还是地头蛇,得照顾的。” “这样啊,我没事了。” 坐回马车,等离开了金财神宅邸范围,绫含小声问:“就只问这些吗?” 李凤岚摇了摇头:“当然不……这老家伙有所隐藏。” “怎么看出来的?” “他口口声声说不做生意,不想引人注意。但是金钱卫太过招摇,绫含,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手上戴的戒指?” 绫含点点头:“恩,都是新的。” “看来戒指是经常换的,他极力表现出对金钱和世俗的冷淡,可是内里是个极度财迷的人。这样的人,他到死的那一天都在想办法挣钱,不可能突然不做生意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买卖应该转入地下了。” 琥珀问:“小姐,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人和人不同,有的人会对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上心。那次派人去药仙谷,可不仅仅是为了看看我。” “你刚才问他跟秦志阳认不认识,是想到了什么?我总觉得秦志阳这个人,是骏雁瞎说的。朱道长不是说了嘛,当时埋伏的那个商队,一个西北人都没有。” 李凤岚回答:“我也只是碰碰运气。” 绫含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先在长安住几天吧,正好我有别的事要做,说着,李凤岚掀开车帘,对朱明玉说,“朱道长,给咱们找个住的地方……高调一些。” 朱明玉纳闷儿:“高调?” 这段时间以来李凤岚很低调,衣食住行能低调就低调,这一下要高调起来,倒是让朱明玉犯难了。 他们在朱明玉的带领下,在长安转悠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家光从门楼看就能吓退普通人的豪华客栈前停下了。 李凤岚掀开车帘的一瞬间,就想坐回车里,然后找个看起来不那么贵的客栈住下。 她小声问朱明玉:“朱道长……这里,一晚上多少钱?” 朱明玉想了想:“没住过,但是听说,一个人一天五两银子吧,吃饭另掏钱。” 李凤岚点了点自己这边的人数,忽然间觉得有些头晕,大意了。 朱明玉笑着问:“还住吗?” 她刚准备说“换一家”,就见晨雾已经跳下马车,对守在门口的小厮说:“看好爷的车马,六个人,一人一间上房。” “好嘞!您里边儿请!” 李凤岚只觉得喉头一甜,两眼一黑…… 第一百四十章 少东家 没钱了,这是李凤岚目前最大的危机。 出门的时候带了二百两,没有银票。这么多钱,六个人,怎么着也够花了。但是中间在乌杨镇停留时间较长,后来又置办了马车,还给白家的死士们打赏了一些,导致她现在手里的钱不足一百两。 长安贵人坊,一人一天五两银子,上房一人一天八两,还不管饭,他们这群人,一天光住宿就要四十八两,这点儿钱只够住两天。 “我说要住了吗?!感情不是花你的钱是吧?!”房间内,李凤岚大发雷霆。 晨雾依然是标志性的“拽的跟二五八万”的坐姿,满不在乎地说:“你骂我干嘛?你说要高调的。” 琥珀急忙说:“小姐,这里的住宿条件很好的,咱们赶了这么长时间路,就住下吧。你年前给我的钱还剩了很多,不够的我垫上。” 李凤岚痛心疾首地说:“琥珀,咱们不是住一两天,我是照着十来天算的,你那点钱也不够啊。” 许轻尘急忙表态:“李姑娘不必担心,我跟绫含的,我们自己掏钱就好。” 李凤岚摇着头说:“你们是来帮我的,不能让你们掏钱。” 说完,她看向朱明玉,苦苦哀求:“朱道长,听说您家是关中富户,这钱先帮我垫一下,回去了我双倍奉还。” 朱明玉一脸无奈:“不是我不帮你……我家在长安倒是有些买卖,可是……我不敢去啊。” 晨雾揶揄道:“不是你家的买卖吗?怎么不敢去?怕不是你唬我们凤岚吧?(李凤岚:谁是你们的?!)没钱,不丢人,装有钱就是你不对了。” 朱明玉解释:“去年我家就催我回家成亲,我一直躲着……再去要钱,说不过去啊。” 李凤岚已经彻底拉下脸了:“是我没想周到,我一直以为最贵的客栈也就四五十个铜板一晚。我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所以才高调一些。咱们要是住一天就换地方,我的打算就全完了……朱道长,您行行好,帮小女子一个忙。” 朱明玉学着金财神的样子拍了拍腿,说:“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我之后私下里跟你说。” 朱明玉有自己的算盘。他是关中财源商会的少东家,虽然出家已久,但是从自家商号里取个千八百两还是不成问题的。之前装窘迫,为的就是让李凤岚答应自己一个要求。 “没问题,只要你能弄来钱。” “好,琥珀,跟我走。” 琥珀依然不在状况,问:“去哪啊?” “跟我去取钱。” 李凤岚说:“不忙,我先说下我的计划……许公子,绫含,你们两个下午在长安转一转,尽量查清长安暗存的各方势力。查不清也没关系,不要为难自己。朱道长,你跟琥珀去……去取钱,至少一千两起。晨雾,你跟我走。” 晨雾问:“去哪?” “别问,去了你就知道了……各位,时间尚早,动身吧。” … 李凤岚是长安上官家的孩子。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愿意提起自己的身世,别人也不问。许轻尘和绫含是后来认识的,他们两人不知道她的身世,其他三人也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毕竟她跟自己亲娘就见了一面,聊的还不开心,晨雾和暮云这种反应慢的,一直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这件事。 她想去上官家遗址看一看。 到达上官家遗址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原先豪华的宅院只剩断壁残垣,如洛阳长风楼一样,没人敢买。上官家的废墟就这么荒废了十九年。 李凤岚站在废墟上,一眼望去,能看出当年的繁华。如果没有当年的事,她可能只是个寻常富家小姐,也可能会有别的兄弟姐妹,更可能已经嫁人。 天已经没有那么冷,李凤岚又习惯性地不穿鞋。赤着脚踩在刚立春的枯草上,看着满眼的断墙碎石,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晨雾在一旁的碎石堆上翻翻捡捡,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李凤岚身后响起:“看过就看过了,一片荒原罢了。” 李凤岚没有回头,说道:“总会留下点儿什么的。” 晨雾看到李凤岚身后出现了一个老头,看样子七十多岁,皱纹堆累,看打扮只是个普通的种地老头。但是听到他跟李凤岚的对话,晨雾判断,俩人应该认识,因此没上前打扰。 老头找了个稍微高点儿的石头坐下,说:“什么也没留下,这里不用看了,徒增伤心。” “我总感觉你们对我隐藏了什么。” “有所隐藏,但是丫头,你要知道,我们不会害你。” “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你说吧,除了钱,我啥都能答应你。” “寒酸……跟他打一架。”李凤岚说这话的时候,手指指着晨雾,晨雾一头雾水,还搞不清楚状况。 老头问:“为啥?” “哎呀,你哪那么多话,打就是了。” 老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肢,随手抄起来一截木棍,说:“既然如此,少年人,出手吧。” “等等,”晨雾说,“我看你走路、吐纳颇为不俗,你的境界我可能一辈子也达不到,不用打了吧?” 老头说:“这丫头平常没什么要求,这点我得满足他,少年人,拔剑吧。” 晨雾拔出长剑,看向李凤岚,问:“有何用意?” “别问,打。” 晨雾无奈,只得施展浑身解数跟着老头过招。打了十来个回合,晨雾琢磨出来了,这不是个老头,至多是个中年人,做了伪装。老头并不急于求胜,引着晨雾使出了全套的云雾剑,一直到了两百多招,天已经完全黑了才停手。x 晨雾气喘吁吁地揉着手腕,说:“你这剑法不像剑法,棍法不像棍法的,我怎么看不出来你的路数呢?你的功夫,怕不是跟那位剑仙前辈相当。” 老头笑着说:“眼力不错,但还有上升的空间。你这剑法我看着眼熟,改的还行,不过有几点我要说一下。” 李凤岚打断他:“哎呀,不是让你指导他。” “那让我跟他过招是为了什么?” “你能看出他的武功路数吗?” 老头捏着下巴想了想,说:“你不问我也想说来着,虽然剑法改自阿佻,但是留了太多他自己的东西,看起来……跟当年的红髯魔一样。” “红髯魔?你能看出我的师承?”晨雾表现的很兴奋。 老头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确定,红髯魔的套路我也只是听说过,他活跃的时候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儿呢……这样吧,等你们处理完长安的事,去一趟终南山,问问张道长。” 李凤岚点了点头。 老头问:“丫头,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城里有个叫许轻尘的人,跟我们一起来的,你去跟他过过招,看看……他们两个是不是同出一门。” 老头点了点头,说:“成……但是丫头,我能不能求你个事?” “你说。” “……借我点儿钱……住店也得花钱的……” 李凤岚的脸耷拉下来了,咬牙切齿地说:“出谷的时候才给了我不到二百两,之后你们吃我的、住我的,少说花了我小一千两。你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你怎么长的开口的?跟我这个小辈儿要钱?没有!一分一厘也没有!” “哎,”老头叹息一声,“看来今晚得睡大街喽。” 说完,背着手往长安城方向走去。 李凤岚从袖口里掏出一锭十两纹银,喊了一声:“喂!”然后就把钱扔了过去。 老头没回头,顺手就接住了飞来的银子,笑着说:“成,没白疼你……对了丫头,过两天,长安鎏金坊有些东西要拍卖,其中有一块儿玉佩……是上官承当年佩戴的。” 李凤岚说:“我爹?”这两个字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自在。她又问:“估计多少啊?” “两千两。”说完,潇洒离去。 看着老头离去的背影,晨雾问:“这人谁啊?你们朝岚谷的?” 李凤岚回答:“恩……咱们回去吧。” “不再看看了?我刚才在那边捡到好多铜钱的,咱们再翻一下,说不定还有钱。” 一听到钱,李凤岚两眼放光:“哪里?我看看。” 晨雾不怀好意地笑着,将刚才捡到的铜钱扔给李凤岚,李凤岚借着月光瞅了瞅,脸立刻就红了。把铜钱砸到晨雾脑门上,骂道:“下流!” … 难,太难了,从来就没觉得这么难过。 这就是朱明玉现在的心情。 一下午,他带着翡翠转了大半个长安城,将自家店面走了个遍。起先,店里的掌柜子、伙计见到自家大公子,一个个脸上带着巴结的笑容,但当听说他要提钱以后,一个个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自从认识了李凤岚他们,他朱明玉好像就一直在丢人。来之前白叔禹还说,长安是他们朱家的地盘,来了以后,朱家的商铺都把他当瘟神,一点儿少东家的架势都没有。 眼前这家绸缎庄,是最后一家,如果这家还是不给钱,那他朱明玉就要名誉扫地了。 琥珀轻轻拉了拉朱明玉的衣袖,小声说:“明玉道长……要不咱们别要了,让小姐想想办法。” 琥珀就算再不谙世事,一下午听了那么多明里暗里的讥讽话,她也听出点儿味儿了:朱明玉似乎跟他家发生了点儿什么事。 朱明玉坚定地说:“我还就不信了,自家生意我还要不来钱了?琥珀,跟我进去。” 一进绸缎庄,掌柜子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巴结的笑容。 “呦!大少爷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伙计!沏茶!” 朱明玉端起了架子,往主位上一座,一脸威严地问:“郝掌柜,生意怎么样?” “托您的福,一直赚着钱呢。年前东家来过,还夸了咱们店里的生意呢。” 朱明玉点点头,说:“我来呢,是这么个事儿,铺里账面上有钱吗?” 郝掌柜的笑容变得为难起来:“嘿嘿,少爷,下午我都听说了。” 朱明玉一拍桌子:“那你们是几个意思啊?这还是不是我家生意了?” “是……没错,但是吧,少东家说了,不让咱们给您拿钱。” “少东家??”朱明玉觉得很奇怪,他们朱家能当少东家的,不就他朱明玉吗?显然他们说的这个少东家不是自己啊。 郝掌柜接着说:“没错,少东家说的……大少爷,您就别为难咱们了。” “不是,这少东家谁啊?” “我!” 绸缎庄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高亢,中气十足,满是威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姑爷 此时夜已经深了,街上已经没了行人,绸缎庄也准备打烊了。 琥珀和朱明玉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大门。她表情高冷,头上插着各种名贵的钗饰,连衣服上的图案都是金线绣的。琥珀注意到,这女子的脸面跟朱明玉有些相像。 看着走进来的女子,朱明玉诧异地说:“晓晓??” 来人正是他亲妹妹,朱晓晓。他有两个妹妹,大妹朱晓晓,今年十八,二妹朱紫,今年十五。心中有些感慨,上次见自己妹妹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三年不见,晓晓都成了大姑娘了。 郝掌柜迎上前去,作揖道:“少东家,您来啦。” 朱晓晓点了点头,说:“郝掌柜,天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 “好嘞,您兄妹慢慢聊……少东家,我还是得说一声啊,怎么着也是您亲哥。” “我心中有数。” 等郝掌柜和伙计们都走了,朱明玉打量了一下朱晓晓,笑着说:“晓晓,三年不见,大姑娘了啊。” 跟朱明玉的亲切不同,朱晓晓的表情淡漠很多,她坐在主位上问:“你来长安做什么?” “嘿嘿,”朱明玉有些不好意思,“办点儿事。” 这时候,朱晓晓终于拿正眼看了下朱明玉,不过是瞪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 “你下午把商铺转了个遍,进门就要钱。传出去了,让人以为朱家大少爷惹了什么事。每年爹给清风观送的钱不少了,怎么?不够花?” “你先等会儿,”朱明玉说,“先不说钱的事,晓晓,你怎么当了少东家了?” “爹年纪大了,管不过来,族中其他男丁都挑不起大梁,我不管谁管?当然,我自己也管不过来,好在有你妹夫帮忙。” “妹夫??”这更令朱明玉吃惊,“什么妹夫?” “我夫君,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你什么时候成亲的?” “去年八月。” 是了,去年八月的时候正在闲人堂呢。 朱明玉觉得非常尴尬,虽说自己是个出家人,可是也没说真把家里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亲妹妹成亲,自己不知道,妹夫是个什么人,姓甚名谁自己也都不知道,这让朱明玉心里不是个滋味。 朱晓晓说:“眼下刚过年,花钱的地方很多,拿不出闲钱来。如果你真的需要钱,回华州找爹要去。” 他才不敢回华州。 朱明玉心里明白,朱晓晓这是心里憋着气呢。小时候两个妹妹很粘他,即便后来跟师傅去了清风观,可每次回家俩妹妹都是笑脸相迎,对他这个哥哥很是关心。这几年家里开始催婚,他躲着不回家,错过了妹妹成亲,人家心里有气也是正常。 朱明玉小声哀求:“晓晓,是哥不好……但是哥眼下真需要钱。” 朱晓晓端起茶水,头也不抬地说:“没有。” 这时候,一个穿着文生公子裳的年轻人走进店里。 “晓晓……”年轻人开口喊了朱晓晓的名字,才发现店里还有其他人,便问,“这两位是?” 朱晓晓回答:“这是我哥,朱明玉。这位我也不认识。” 那年轻人闻言,急忙作揖,客客气气地说:“原来您就是舅兄啊,还未拜会,见谅,见谅。” 朱明玉赶紧还了个礼:“妹夫客气了,呃……不知妹夫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啊?” 这话问的就很别扭。 年轻人回答:“我就是长安人士,姓周,单名一个晋。” 周晋?朱明玉想了想,这名字是不是在哪听过? 朱晓晓看着自己夫君和自己哥哥正式见面,脸上的表情愈发嫌弃起来,说道:“钱,一分也没有,你不用再费劲了,走吧,该关门了。” 朱明玉不死心,继续哀求:“晓晓,算哥跟你借好不好?等我回去就还你。” “借?”朱晓晓面带讥讽,“我下午听说了,你开口就要两千两。朱明玉,你修仙问道不沾尘世烟火,两千两,是个小数目吗?这钱,我也拿不出来。” 看朱明玉还想说什么,朱晓晓说道:“别说两千两,两百两也没有。你这等不孝之人,还有脸面来要钱?”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话说的朱明玉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朱晓晓又说:“我对你是有气,你猜猜是因为什么?前年爹生了一场大病,派人去终南山找你,希望你回家成亲,给爹冲冲喜。结果你呢?闭门不见,那年爹差点一口气过去!当年你体弱多病,为了治病才上山修道,早知道你不愿还俗,不如让你病死了好!去年,爹病好以后留下病根儿,顾不上家里的买卖。长安二十家店面,一夜间倒了十八家。你当朱家的生意是怎么撑起来的?是你妹妹我嫁给长安周家!靠着人家的帮衬才起来的!” 周晋一脸不好意思,说的好像他们周家趁人之危一样。 朱晓晓说完,朱明玉猛的想起来了:周晋,长安豪商周俊宏之子。如果说这个天下还有哪家的财力能跟金财神掰掰腕子,那就只有周家了。 朱明玉看向周晋,眯着眼睛问:“是你周家以此要挟我爹,才娶了我妹妹?!” 周晋百口难辩,急忙摆手:“不是不是!舅兄,您这话说的……” 朱晓晓打断周晋的话,瞪着朱明玉说:“你逞什么武夫之能?拿你们江湖那一套对付自家人??我告诉你,现在我还管着半个朱家,如果你胆敢对我夫君出言不逊,我就将你剔出族谱!春花!秋月!送客!” 两个丫鬟走到朱明玉面前,小声说:“大少爷,今天小姐心情不好,您就先走吧。” 朱明玉无奈,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只好带着琥珀先行离开。 等朱明玉出了绸缎庄,朱晓晓露出一脸疲惫。周晋将手掌轻轻放到她的肚子上,劝慰道:“晓晓,别生气了,动了胎气可不好。” 朱晓晓看向周晋,眼神里满含爱意,小声说:“我现在看到他,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周晋苦笑:“我知道你想让他愧疚,但不能把你夫君我搭上啊?为夫可不记得上你们家逼亲啊。” 朱晓晓笑着说:“这点儿委屈都不愿意受吗?” “愿意,都愿意……不过嘛,舅兄应该确实碰到难事了,该帮就帮一下。秋月。” 一个丫鬟走到周晋身边,问:“老爷,什么事?” “去马车里取两千两的银票,给我舅兄送去。” 朱晓晓拧眉问道:“你还真给他钱啊?他那帮江湖朋友不三不四的,谁知道拿钱做什么坏事?你没看到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女子,从头到尾我都不敢看她,眼神那么吓人。” 周晋摆了摆手,说:“说什么一夜倒了十八家铺子,还有什么靠周家才不至于家破人亡。如果不是你们朱家帮忙,去年周家可就要卖地了……怎么说也是你亲哥,教训两句算了。” 朱晓晓笑着点了点周晋额头,说:“这钱算你自己出啊,别动我的小金库。” “明白。” … 朱明玉有些失魂落魄。 他问自己:朱明玉,你喜欢修道吗?不喜欢,若不是师傅逼着他背那些经典,打死他也不会去看一个字儿。之所以不回家成亲,说白了就是怕麻烦,怕以后有人管着。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不好吗? 不好,他们朱家有买卖,千倾地一根苗,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再说了,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那也得传宗接代不是? 琥珀跟在朱明玉身边,欲言又止。 朱明玉看了看琥珀,问:“琥珀,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恩,”琥珀点了点头,“明玉道长,你还俗吧,回家成亲吧。” “啊?”朱明玉笑了,“你也觉得我该这么做吗?” 琥珀回答:“我没有爹娘的,听李爷爷说,我出生那年遇上旱灾,很多人吃不饱饭。我爹娘生下我以后就把我卖掉了,起先我一直以为是把我卖给别人家当女儿,后来才知道,是把我卖了给别人吃的……我那个时候就想,如果我爹娘没有卖我,而是把我养大,不管他们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周婶儿把我跟小姐养大,虽然一直喊婶儿,但我们都把她当娘。如果哪天我惹周婶儿不高兴了,小姐一定会教训我的。” “你是说……要孝顺吗?” “也不是啦……啊呦,我说不清楚的,我总感觉有爹娘总比没有爹娘幸福。再说了,你爹娘只是让你成亲啊,又没逼着你做别的。” 朱明玉想了想,又问:“琥珀,你认为,人如果要成亲的话,是不是得找一个自己喜欢的。” “当然啊,如果不喜欢,那何必在一起。要过一辈子的,好几十年的,不喜欢,那不是互相折磨吗?” 朱明玉欲哭无泪,他想的是:从自家商号拿钱,然后让李凤岚答应他追求琥珀。当然,李凤岚充其量算琥珀的姐姐,可是他觉得李凤岚只要点了头,这事就稳了。现在好了,钱没要到,也不好意思跟李凤岚开口了。 这时候,朱明玉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一回头,看到朱晓晓的侍女秋月正向着他们跑来。 “少爷!少爷!” 春花秋月是从小跟着朱晓晓一块儿长大的,她们跟朱明玉也很熟。 朱明玉问:“秋月?有什么事吗?” 秋月喘着粗气说:“姑爷、姑爷让我把这个给你。” 说着,将一沓银票递到朱明玉面前。 朱明玉一看银票,有些纳闷儿:“这是?” “少爷,你拿着吧。咱家姑爷的一片好心。” 朱明玉摇着头说:“我不能要周家的钱。” “少爷,”秋月苦口婆心地说,“刚才小姐说的是气话,姑爷很喜欢小姐的。小姐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就常常上咱们家提亲了,小姐一直不想嫁,原因是你还没有娶妻。但是去年老爷又病了一场,你又找不到人,小姐这才嫁给姑爷,好给老爷冲冲喜。他们两人很恩爱的。” 朱明玉狐疑:“真的?这个姓周的真的对你家小姐很好?” “都好过头了,小姐那个脾气你也知道的,别人都说她是个当家的闺女。到了周家后,姑爷把关中的一大半生意给小姐打理。直到小姐有了身孕,姑爷才不让小姐插手的,怕她累坏身子。” “什么?”朱明玉大感震惊,“去年八月才成亲,你家小姐就怀孕了?” 秋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朱明玉:“不行吗?” “……行……钱我收下了,跟你家姑爷说,这钱我会还的。” “拿着吧,说那么多干嘛?少爷,我得说你两句,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是你,小姐早几年就嫁人了,一直拖到去年,外人都怎么说我们小姐的?你不为自己考虑,你好歹为老爷夫人考虑吧?现在二小姐也长大了,再拖到十八九岁吗?” 朱明玉挠了挠后脑勺,说:“我知道了……你回去跟你家小姐说,等我忙完长安的事,就回家。” 成了,能跟李凤岚谈条件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袁风铃 朱明玉和琥珀回到客栈的时候,李凤岚和晨雾已经回来了,许轻尘和绫含还没有回来。 见到朱明玉,李凤岚一脸期待。 朱明玉将手中银票阔气的摔在桌子上,学着晨雾的语气说:“手到擒来,咱毕竟是朱家大少爷。” 李凤岚财迷一样地拿起银票,数了数,皱起了眉头,说:“才两千两?” “才?”朱明玉下巴都掉了,“能要回来这钱,你是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罪,不信你问琥珀。” 李凤岚用扇着凉风,破罐破摔地问:“朱道长,你说,我是江湖中人吧?” “是。” “如果长风楼当年行事作风再强横一些,现在说我是魔教妖女不过分吧?” “呃……实际上,现在在很多江湖人心中,你就是妖女。” “那既然如此,我抢别人几千两也说得过去吧?” “不是,你要干啥?” 李凤岚愁眉苦脸地说:“我缺钱啊……早知道来长安这一趟要花这么多钱,我就不来了……过两天,鎏金坊有东西拍卖,其中一件是我爹当年佩戴过的玉佩。我知道这是有心之人故意恶心我。这玉佩没那么高价值,可我如果不拍下来,别人会觉得我没这个能力,会被人瞧不起的啊。如果要拍……估价两千,肯定有好事之人抬价的。怎么办啊……” 朱明玉耸了耸肩,说:“我不管,反正钱给你要来了,你当时说最少一千两,我都给你要来两千两了。你得记得咱们的约定啊。” “好……”李凤岚有气无力地说,“记得。” 正说这话,许轻尘和绫含回来了。许轻尘一直在揉着手腕,似乎是受了伤,绫含则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李凤岚问:“许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绫含回答:“不知道哪里窜出来个老头,非要跟轻尘哥比试。那个人武功很高,差点儿把轻尘哥的手腕废掉。” 许轻尘大方地笑了笑:“是友非敌,不光是跟我比试,像是专门跑来给我喂招的。与我而言,大有裨益。” 李凤岚一脸抱歉地说:“那老头……没说是我让他找你比试的吗?” 绫含惊讶:“是你?为什么?” “呃……晨雾老感觉你们两人的武功同出一门,我正好碰到他了,就让他试一试,没有坏心思的。” 许轻尘问:“这位前辈技法高明,是你们朝岚谷的人吗?” 李凤岚点了点头,回答:“对,他就是莫长风。” 说完,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琥珀高兴地说:“谷主来了?现在在哪呢?” “谁知道呢,说不定在哪睡大街呢。” 朱明玉表情有些凝重:“你请动了你们谷主,是觉得这趟长安之行有大.麻烦吗?” 李凤岚点了点头,说:“没错,我最近疑心很重。算了,天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大家回去早些休息。” 等所有人都走了,朱明玉没走。 李凤岚问:“朱道长,还有事吗?” 朱明玉暗自下定决心,说:“姐,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李凤岚只觉得一阵恶寒:“你、你、你喊谁姐呢?我才几岁?” “琥珀得喊你姐姐吧?我跟着喊没毛病吧?” “当然有……不是,你等会儿,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李凤岚眯着眼睛说,“那你去问周婶儿啊,我们的身家大事都得周婶儿做主的。我以后要是成亲了都不会去问我亲娘,得周婶儿点头同意的。你跟我说有用吗?” “有!我感觉有用!” “那你问翡翠去!翡翠说话都比我好使……不是,你怎么突然这么心急了?你不是要慢慢打动琥珀的吗?” “你也看出来了,琥珀她根本不往那方面想啊。而且我现在没时间!” “她不想你就直接说啊!” “直接说我怕她不同意啊!” “那你跟我说她就同意了?” “至少你说话有分量啊!” “我明白了,你让我答应你一件事,就是这个事对吧?” “对!” “琥珀可是我的挚爱亲朋!你拿她跟我做交易?!” “不、不行吗?” “得加钱!” “成交!” … 第二天一早,李凤岚就带着大家去了鎏金坊,打听一下那件玉佩。 路上,绫含问:“凤岚,你也说了,那件玉佩是有人故意恶心你,你现在去问玉佩的事,不是更让人觉得对你很重要吗?到时候捣乱的人就更多了。” 李凤岚神秘地笑了笑,回答:“没事的,我自有打算。” 鎏金坊下有很多当铺,基本垄断了长安的当铺生意。他们每年都会举办这种拍卖会,拍卖品大多是无人赎当的珍奇货物。这次拍卖的物品有很多,这件玉佩不算是最贵重的物品。朱明玉钟鸣鼎食之家长大的,对于古董文玩,虽然不怎么在乎,但是自小耳濡目染,对于此道也颇有研究。 “我刚才去里面看了下,”朱明玉站在鎏金坊门口跟大家说,“那玉佩不值两千两,五百两就不算少了,这摆明了是让你当冤大头啊。” 李凤岚点了点头:“我得知道鎏金坊的幕后老板是谁。” “詹山海,这谁都知道。这人有做买卖的天赋,但是没什么胆量,跟江湖更没有瓜葛。应该是有人授意他这么做的。” 李凤岚问:“朱道长,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这人现在不在长安,我问过了,估计是藏起来了,不好找。” 这里毕竟是长安,不是洛阳,没有那么多暗探供他们使用。 暮云问:“怎么办?一定要拍下来吗?” 李凤岚不想拍下来,她对上官家没什么感情,一直从出谷到现在,她内心抱有的想法一直都是“为长风楼报仇”,而不是“为上官家和李家报仇”。若不是不想被江湖轻视,和莫长风叮嘱,她才懒得跑这儿花这个冤枉钱。 李凤岚没回答暮云,而是问朱明玉:“朱道长,你知道这次参与拍卖的人都是谁吗?” 朱明玉耸了耸肩:“谁都能参加,大多都是有钱的富商。” 她压低了声音,对朱明玉说:“朱道长,你能不能偷偷散播一些消息出去?” “散播什么消息?” “就说这个玉佩关乎上官家的一个大秘密。” 朱明玉很是费解:“这不是惹得更多人跟你竞价吗?” “你放心吧,这个玉佩我一定会低价拍下来的,你尽管出去散播。” 朱明玉点了点头:“没问题,但是离拍卖开始也就两天时间,我可不保证能散播多远。” 正说着话,一顶绿呢轿子缓缓来到鎏金坊大门前,伴随轿子而来的,还有若有若无的风铃声。 朱明玉一看到这顶轿子,立马就把头扭到了一边,看样子是准备悄么么逃跑。可不等他开溜,轿帘被一双纤纤玉手从里面掀开。轿帘蹭到了轿子上的风铃,风铃声更响了。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绝色少女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准备溜走的朱明玉,冷笑了一声,说道:“朱道长,好久不见啊。” 李凤岚一行人看向那位绝色少女,这时才注意到,朱明玉不知何时已经背对着他们。 既然被人喊了名字,朱明玉也不好再躲,他转过了身,脸上挂着笑容,只不过笑的比哭还难看。 “袁小姐,好久不见啊。” 李凤岚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花月影玉风铃里的袁风铃。 随着袁风铃走出轿子,有三个人不动声色地跟在了她身后。那三个人,一个白胡子老头,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子。看他们的步伐和呼吸,应该是习武之人,功夫还不低。 袁风铃随手抱着一个暖炉,斜瞥了一眼朱明玉,对着前来迎接的鎏金坊下人说道:“鎏金坊越来越不济了。” 那下人陪着笑说:“袁小姐,瞧您这话说的。” “我说错了吗?什么人都敢放进来,跟你们掌柜子说,把他们踩过的路重新打扫一遍,我可不想被庸脂俗粉踩过的路脏了脚。” 这下,连心性最为豁达的绫含都挂不住脸了,她向前跨出一步,刚准备辩解一句,只见袁风铃身后的老者忽然阴恻恻地笑了。 “小丫头,沉住气,沉不住气的话,会死人的。”老头的声音如同布帛被撕裂一样,刺耳,难听。 李凤岚“哼”了一声,说道:“这位袁小姐好大的火气啊。” 袁风铃将手背贴在暖炉上,头也不抬地说:“跟你们犯不上,穷酸。” 还没等李凤岚发飙,晨雾就阴笑着问:“我能弄死她吗?” 琥珀小声问朱明玉:“明玉道长,这位姐姐说的是咱们吗?” 朱明玉一时无话可说,只好对琥珀说:“你别往心里去。” 袁风铃看到朱明玉和琥珀如此亲近(实际上也没多亲近),心里妒火中烧,她瞥了一眼琥珀,又阴阳怪气地说:“倒是有三分姿色,就是傻里傻气的。” “你……在说我吗?”琥珀指着自己问,“翡翠姐确实说过我不太聪明。” 朱明玉将琥珀拉到身后,瞪着袁风铃说:“袁小姐,嘴里积点儿德。” “呦,还不乐意了?”袁风铃更加阴阳怪气了,“也罢,小女子还要多谢朱道长当年不娶之恩,被你娶了,还要跟这种货色做比较。” 李凤岚终于抓狂了。 “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晨雾第一次从李凤岚身上感受到杀气。 她话音刚落,袁风铃身后的一男一女便同时出手抓向李凤岚,可是还没碰到她,就被朱明玉和晨雾挡住了。 那女子低声说:“给我家小姐道歉。” 晨雾笑了笑,说:“那是你家小姐?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是谁家的粗使丫头呢。” “算了,琉璃,”袁风铃笑着说,“别把小姑娘吓哭了,咱们走。”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袁风铃带着一票家丁打手进了鎏金坊,此刻的李凤岚气的直发抖。 晨雾说:“你要是气不过,我进去把他们收拾一顿怎么样?” 李凤岚不说话,转身就往回走,其他人只好跟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想办法去吧 一路上就这么沉默着,一直走到客栈后门,李凤岚突然停下了脚步。后门这条街很冷清,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突然扭过头,冲朱明玉大吼:“朱明玉!” “啥……事?”李凤岚突然的发飙,给朱明玉吓傻了。 李凤岚一把拉过琥珀,大声质问朱明玉:“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们琥珀?!” 这下其他人也傻了。虽然刚才琥珀被人欺负了几句,但李凤岚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还把火气撒到了朱明玉身上。 许轻尘小声问绫含:“朱道长……和琥珀姑娘也是一对儿?” 绫含懒得理他。 李凤岚这个问题把朱明玉问住了,他看着琥珀,琥珀一脸懵懂,她到现在也没闹明白为什么。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哪考虑过这个问题。 朱明玉一咬牙,回答:“喜欢啊!一直都喜欢啊!” “那就看着琥珀受欺负?!” “我也没办法啊,我总不能在街上跟人打起来吧?” “那女人神气个屁啊?!她哪里比得上我们琥珀?你说!” “比不上,哪儿都比不上琥珀!” “那你为什么跟她眉来眼去的?” “我哪有眉来眼去?” “还有她的那个丫鬟!叫什么琉璃??她也配!”说着,她转过头盯着琥珀,大声问:“琥珀!你喜不喜欢朱明玉?” “啊?……喜欢吧。” “不是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你想嫁给他的那种。”x 这个问题,问到了琥珀的知识盲区。在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心目中,所谓喜欢,就是大家一块儿玩,在一起就很开心的那种喜欢。突然跟她说要嫁人的那种,琥珀的大脑开始燃烧,她想不明白啊。朱明玉是很好看,她也喜欢跟朱明玉在一块儿待着,因为朱明玉有讲不完的有趣故事,而且朱明玉总能帮她买到不曾见过的好吃的。 可这是喜欢吗?是想要嫁给他吗? 大庭广众之下问这个问题,要是平常,朱明玉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但是现在他不想钻,他想听琥珀的答案。脸算个什么东西? 见琥珀的脸已经烧的通红,还在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回答。李凤岚把晨雾和许轻尘抓过来,一左一右地站在朱明玉两边,又想了想,把绫含也抓了过去,对绫含说:“你现在是白家三公子白叔禹。” 然后扭头问琥珀:“他们四个你想嫁给谁?” 晨雾嬉笑着:“你还真豁的出去。” 琥珀伸出一根手指,在四个人身上来回指,羞得都快哭出来了,最后在朱明玉身上停下,说:“就、就……明玉……道长吧。” “好!”李凤岚大声说,“朱明玉你听到了?!” “我听到了!” “后天鎏金坊拍卖,不知道要来多少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那天,我要让琥珀是全长安最漂亮的姑娘!我要让琥珀压得袁风铃抬不起头!你想办法去吧!” 说完,拉着琥珀进了客栈。 绫含和许轻尘对视一眼,也进了客栈。朱明玉刚想进去,晨雾就拉住了他。 “等会儿,你干嘛去?” “我回房间去啊。” “回房间?你有那个时间吗?”晨雾一脸欠儿欠儿的笑容,“你还不赶紧想办法去?” “哦哦,对。” 朱明玉转身就走,他已经有了计较。 … 长安周家不难打听,离他们也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站在周家门口,朱明玉整理了一下衣冠,还不待他上前敲门,已经有门房小厮迎了出来。那小厮看朱明玉面如冠玉,怎么看都像是个富家公子,因此陪上了几分笑容。 “这位公子,您找谁?” “在下华州朱明玉,特来拜见。” 华州朱家人,这不自己老爷的亲家人吗?小厮不敢怠慢,赶紧迎进大门。 不多时,周晋从后院走来,冲朱明玉抱拳拱手:“舅兄,早就想到你会来的。” 朱明玉也抱拳拱手:“来长安两天,还没来拜访,不要怪罪就好。” “舅兄哪里的话,来来来,随我进屋。” 周晋一边走一边说:“我爹过完年就出了远门,我娘在我姥姥家省亲,家里管事的就我一个……还有晓晓。” 朱明玉有些窘迫:“我这次来也没带什么礼物。” “舅兄说笑了,”周晋笑着说,“晓晓就是您周家最好的礼物。” 朱明玉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妹夫人还挺不错的,他说:“我这次来,是来找晓晓的。” “我让人去叫晓晓。” “别,怀着孕呢,少走路,我去看看她吧。” 朱晓晓知道自己哥哥来了,但是想到昨天晚上,她懒得去见这个不成器的哥哥。自己坐在后院,手里捧着账本看。正看的入神,就看到自家夫君带着哥哥进来了。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还有脸来。” 这句话整的朱明玉很不好意思。 周晋急忙说:“你们兄妹聊,我就不打搅了。” 谁知道朱晓晓却说:“你是一家之主,大舅哥来了你上一边去了,像什么话?你也听着。” 周晋只好乖乖在一边站着,朱明玉暗自点头:行,妹妹在他们家不受欺负。 “说吧,”朱晓晓头也不抬地问,“来找我什么事?” 朱明玉坐到朱晓晓对面,说:“晓晓,哥求你件事,你得答应我。” “你得先说出来。” “好……不过在这之前,我得跟你说……昨晚你也说了,嫌我不回家成亲,我想了想,这么多年,是哥哥混蛋,差点儿耽误了你和紫儿。” 朱晓晓放下账本,问:“怎么?你还愧疚上了?” “对,”朱明玉真诚地说,“趁爹娘身体还硬朗,我想……忙完这几天就回家,然后成亲。” 朱晓晓一脸不信:“你诓我是吧?” “我知道你不信……昨晚那个黄衣女子,你也见了。” “就那个眼神特别凶的女子?” 朱明玉心说:琥珀眼神凶吗?那大眼睛挺有神的啊,看谁都很真诚,怎么会凶? 他没计较这个,说:“对……我要跟她成亲。” “你……认真的?” “对,我来之前刚问过她,她同意了。” 朱晓晓“腾”地站了起来,然后不顾大家闺秀的形象,一路小跑回了卧室。周晋赶紧追上去,嘴里喊着:“姑奶奶,你慢点儿,小心孩子。” 不多时,朱晓晓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个锦盒。她把盒子放到朱明玉面前,说:“这是年后咱家收上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给爹送去。里面有三千两。” 朱明玉一下子就呆住了,怎么突然间这么好说话了? “不是……不是为钱,当然,钱也很重要,我还有别的事。” 朱晓晓抓着朱明玉的双手,迫切地说:“哥,只要你肯回家成亲,你要什么我们都能满足你,你还有什么事?” 自昨天以来,这是朱明玉第一次在自家妹子脸上看到笑容。心里不禁感动:要说疼自己,还得是自己妹妹。 朱明玉说:“还有这么个事,过两天鎏金坊拍卖。我们要参加,有一件很重要的物品要获得……那个黄衣女子,她叫琥珀,她那天也要参加。就是、就是她得打扮漂亮些……不是漂亮些,她那天得是全长安最漂亮的姑娘。最起码要压过袁风铃。” 朱晓晓一脸鄙夷:“袁风铃是个什么货色?压她还不容易?春花!秋月!” “小姐,我们在。” “去咱家绸缎庄,把最好的料子都拿上,叫上最好的裁缝。还有,我屋里的金银首饰全带上,还有你们两个,跟大少爷走,听他吩咐。” “是,小姐。” 又对朱明玉说:“哥,你相信春花秋月,她们俩打扮的姑娘,谁也比不上。” 朱明玉急忙说:“也不用今天就去……” “现在就去,多打扮打扮,多换两身衣裳,看看效果。” “也……好。” 袁风铃是个什么货色……这句话朱晓晓说的时候根本没有过脑子,当时她满心都是哥哥要成亲的念头。等朱明玉走了,她冷静下来了,一拍手,说道:“坏了坏了。” 周晋急忙问:“怎么了?” “袁风铃啊,那怎么压得住?” 周晋忍不住笑了两声:“昨晚那个黄衣女子,我看了的,长的也很标致,打扮打扮,不比袁风铃差。” … 琥珀被李凤岚拉进屋的时候,她还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 “琥珀,琥珀?醒醒。” 琥珀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李凤岚,小声问:“小姐……我真的要嫁给明玉道长吗?” 李凤岚说:“你不愿意吗?” “我……” 绫含也在屋子里,此时屋里就她们三个姑娘。听到两人的对话,绫含忍不住说:“凤岚,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是,你刚才的话,似乎没有为琥珀考虑过。这种事琥珀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啊。” 李凤岚一拍额头,心说自己是着急了,她急忙问琥珀:“琥珀,现在没外人了,你老实讲,你对朱明玉有没有那个意思?没有也没关系,我去跟朱明玉说。” 琥珀低着头说:“小姐,我不知道啊。” 绫含叹了口气:“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我看的出来,琥珀从来没考虑过那方面的事。你刚才硬逼着她选一个,强人所难啊。再说了,她不选朱道长还能选谁啊?” 李凤岚对绫含说:“其实我跟翡翠都能看出来的,她跟朱明玉很亲近,但她自己感觉不出来。” 琥珀抬头问:“有吗?” “当然啊,你想想这段时间的经历。他去哪都愿意带着你,你也不反对,反而还挺高兴。年前我给大家发钱,你主动说要让他带你去洛阳买好吃的。再往前,十里山的时候,你拼了命救他。你掉下洪流之后,朱明玉那几天活的像个鬼一样。见你活着下山,他那么正经的一个人,高兴地像个孩子。这些你都不记得吗?” 李凤岚的话让琥珀也想起一些事情,在药仙谷外,李凤岚重伤,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李凤岚身上,唯有朱明玉关心她也中了毒。第一次在洛阳见面,那时候琥珀就对这个面黄肌瘦(当时是饿得)的道士有天然的好感。跟朱明玉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不用动脑子,而且他还跟她一块儿跟晨雾斗嘴,两人都喜欢好吃的,当然,大部分时候是朱明玉买好吃得给她。朱明玉总能找到让她开心的话题。 跟李凤岚和翡翠自然是最要好的,但是有些话不能对她们两人讲,所以在药仙谷的时候才敞开心扉跟朱明玉讲自己的感情。 说不定,自己是真的喜欢明玉道长的? 想着这些,琥珀不自知地笑了笑。 看到这个笑容,李凤岚和绫含心说:稳了。 琥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面色焦急地说:“我、我不想这么快成亲啊!我还小啊,小姐你还没有跟暮云成亲,(李凤岚大吼:谁要跟他成亲了!)我怎么能在你前面呢?” 李凤岚耐心地说:“琥珀,咱们家有一个守规矩的吗?翡翠她姥爷说什么也不让周婶儿闯荡江湖,周婶儿听了吗?跟家里断了关系后,连自己名字都改了。周叔更别说了,为了娶周婶儿,跟整个一弓门都断了关系。无非是谁先成亲而已,你纠结这个干吗?” “哎呀!”琥珀有些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我……” 这时候晨雾突然推门进来,大声说:“李凤岚你是不是笨?听不出来吗?人琥珀不想这么早成亲,她还小呢,想再玩两年。” 李凤岚一脚把晨雾踹出屋门,对琥珀说:“姐姐懂你的意思了,没事儿,等会儿朱明玉回来我跟他说明白。” 第一百四十四章 办法想到了 朱明玉一直到过了晌午才回来,回客栈的时候红光满面,身后还跟了一票人。 看着跟着朱明玉乌泱泱进屋的人群,李凤岚一脸不解。 朱明玉将手中的锦盒塞进李凤岚怀里,说:“三千两,不够再跟我要。” 然后指着琥珀,对身后的两名穿着一样的女子说:“她就是琥珀,动手吧。” 身后的几名女子闻言,一股脑地围在琥珀身边上下打量。 “明黄色衣服确实很配这张脸。” “先量衣服吧。” “把绸缎拿过来。” 琥珀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那些女人架了起来,又是量身段又是打量她的脸。她冲李凤岚求救:“小姐!” 李凤岚明白过来,这是朱明玉找来给琥珀打扮的人,但是看到自己小姐妹跟个木偶一样被人摆来摆去,她气儿不打一处来。刚准备发作,朱明玉指着锦盒说:“三千两。” 李凤岚咽了口唾沫,说:“琥珀!听话!坚持住!” 说完,拉着绫含跑出了屋子。 … 其实李凤岚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钱,但是这个钱捏在手里,太踏实了。 看着李凤岚财迷一样抱着钱箱,晨雾哼了一声,说:“看你那财迷心窍的样子。” 许轻尘问:“现在钱也解决了,我能问下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吗?你好像不打算从金财神那里问出什么。” 李凤岚点点头:“金财神有些小算盘,但跟我们的关系不大。想要查出当年的幕后黑手,还得从夜羽小筑下手。我之所以还留在长安,一是为了那块儿玉佩,二是试探。” “试探?” “许公子,绫含,你们两人都是很好的人,我不瞒你们。将来,长风楼是要重建的。如果我们的这次复仇让江湖更加反感和忌惮,那将来重建的计划可能就要搁置了。不光搁置,谷内门人想出谷生活都可能是个难事。我现在长安高调一些,看看江湖人的反应。如果反应平平,那我们就可以放肆一些。如果反应激烈,就得重新打算了。” 绫含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上次在洛阳城跟夜羽小筑的大战,已经让江湖忌惮上了?” “想过,但之后我们做了些示好的事,差不多能打消一些。” 绫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时候,门开了,朱明玉大跨步走了进来。他一屁股坐在李凤岚对面,脸上表情恳切,无比真诚地问:“姐,你真把琥珀搞定了是吧?” 听到“姐”这个字,屋里其他人也是一阵恶寒。 李凤岚赶紧说:“有事说事!你不准再喊我姐!” 朱明玉用力点点头,一脸迫切地看着李凤岚。 李凤岚为难地说:“那什么……我知道你现在很心急,但是吧……琥珀吧……没说愿意……” “李凤岚!”朱明玉忽然炸毛,“几个意思啊?!拿我当冤大头呢?钱还我!” “你着什么急啊?”李凤岚把钱箱紧紧搂在怀里,“她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啊!。” “那还是耍我?!” “你别激动,琥珀对你八成是没有问题的,小姑娘脸皮薄啊,你总不能让琥珀到处宣扬说要嫁给你吧?再说了,你长的还可以,家里又有钱,总是能逗我们琥珀开心,她出谷这么长时间,就对你笑的最多,你就不能有点儿信心吗?” 朱明玉陷入沉思,过了半天,说:“也是……哎……” “你叹什么气啊?” “没什么。” 朱明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两天精神有点儿过于亢奋了。先是见到了三年没见、成亲自己都不知道的妹妹,又遇见了跟自己有过纠葛的前未婚妻,然后被李凤岚逼着表白。此刻,冷静下来的朱明玉终于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师父那怎么办? 这几年师父虽然没说过什么,但是他心里明白,他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师父曾经说过等他羽化了,要把清风观交给他。 与其说是怕麻烦不想回家成亲,不如说是看不得师父难过,更看不得父母难过。 两难,左右都不行。 自己这两天也想过,实在不行,就对师父狠点儿心吧。大师兄为人忠厚,待人诚恳。六师兄聪慧胆儿肥,他们俩人都比自己适合当观主。但是爹娘这边儿可就他这么一个好大儿,他要是不成亲,朱家香火可就真的断了。 要说到成亲,朱明玉当然是想娶琥珀的,可是琥珀愿意吗?李凤岚的回答模棱两可,鉴于他对李凤岚的了解,琥珀八成是没有同意,但是碍于跟自己的关系,为了不让自己为难,也没有明确拒绝。 完球,三难。 正想得出神,秋月推门进来,对朱明玉说:“少爷,琥珀小姐打扮好了。” 李凤岚拉起绫含就走,说:“走,一块儿参谋参谋。” … 李凤岚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姑娘,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春花笑着问李凤岚他们:“好看吗?” 李凤岚郑重地回答:“不好看。” 晨雾拆台:“不好看才怪,你这是嫉妒了是吧?不过话说回来,好看是好看,但是脸上铺了这么多粉,再难看的姑娘也抹白了,离远点儿都看不出是琥珀了,你们能不能把妆化的淡一点儿?还有衣服,她以前衣服的那种黄色就挺好的,现在这一套,不觉得太晃眼吗?跟金疙瘩上面长了张人脸似的,重新改改。” 春花说:“没关系,我们还准备了几套。” 晨雾大方地说:“干脆都试一遍,大家过过眼。” 说完,春花和秋月就把琥珀推进了里间。 李凤岚瞥了一眼晨雾,问:“你好像很懂啊?” 晨雾回答:“我不懂,这是暮云看出来的。” 来来回回换了四五套衣服,琥珀虽然脾气好,但是折腾了半天,她那张小脸已经有了愠色。 “这套如何?是年后长安最流行的款式,为了不随大溜,我们改了肩膀和腰。琥珀小姐肩膀比其他姑娘略宽一些,改成这样显得肩膀窄。还有这个发饰……” 秋月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但李凤岚他们,除了朱明玉,其他人都已经过昏昏欲睡。 晨雾不耐烦地问:“还有几套啊?” “还有三套。” 琥珀终于忍不住了:“就这身吧,我不要再试了。” 朱明玉突然说:“要不……还让琥珀穿以前的衣服吧,到时候化化妆就好了。” 昏昏沉沉的李凤岚突然清醒,问:“为什么?废了这么大劲儿。” “呃……”朱明玉回答,“其实我觉得吧……琥珀不用跟谁比的,现在就很好了。如果你真想让琥珀压袁风铃一头,在我看来,已经压了几头了。” 李凤岚嘟囔了一句:“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琥珀,你觉得呢?” “小姐,”琥珀委屈地说,“这些衣服穿在身上好别扭啊。” 李凤岚叹了口气,心疼地说:“也是,你穿不惯这些衣服……春花姐,她之前的那身衣服,再好好打扮打扮可以吗?” 春花有些为难:“琥珀小姐虽然天生丽质,但是想不打扮赢过袁风铃……似乎很难啊。” “难就难吧……本来就是我替琥珀赌气。不过,放心,我有办法。春花姐,能不能为我准备套衣服?” 春花回答:“当然可以,李小姐想要什么样式的?” “你和秋月姐穿的这身就行。” “那怎么可以?这是下人的衣服。” “没关系的,照我的身材做一身就好了。” 绫含福至心灵,说道:“正好,也为我准备一身一样的。” 李凤岚冲绫含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她看到了站在她们身后的许轻尘和晨雾,她托着下巴想了想,说:“恩……再给他们两人准备一身。” “啥?”晨雾很是诧异,“还有我的事呢?不劳费心了,我衣服够穿的。” 许轻尘也急忙说:“李姑娘,不用破费了吧?” 春花问:“给两位公子准备什么样式的?” 李凤岚微微一笑:“白色的……然后让人看到第一眼就想到白衣剑客的那种。” 秋月笑着说:“我们懂了。” 晨雾眯着眼问:“李凤岚你打什么鬼主意?” “别问,乖乖听话。” 朱明玉明白了李凤岚的意思,问:“不用给我也准备一身吗?” “到时候身后跟着三个白衣剑客,不对称,看着多别扭?再说了,你是张道长高徒,长安有头有脸的人都认识你,你去了不就露馅了吗?暮云和许公子身高差不多,长的也都说的过去,而且……”x 说到这里,李凤岚愣住了,她本来想说的是:两人的站姿也很像。这时她才意识到,或许晨雾的猜想是对的,他们两人身上,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相似点太多了。尤其是暮云,他和许轻尘跟别人说话时的神情,简直就像是一个人。这只有在相同的成长环境下才能养成如此相像的习惯。 看到李凤岚说到一半就停了,绫含问:“而且什么?” 李凤岚打了个机灵,说:“而且他们都不敢有意见。” 晨雾大声说:“我有意见!” 李凤岚拍了拍手,对朱明玉带来的那些人说:“辛苦各位了,咱们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 琥珀的精力耗干了,这比让她打一下午架还要累。虽然很累,但是今天的晚饭她没有吃多少。琥珀第一次有了心事,连李凤岚专门给她买的糕点都没有心思吃。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脑子很乱。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琥珀问:“谁啊?” 门外响起了朱明玉的声音:“是我……琥珀,你睡了吗?” “睡了!”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朱明玉会是她的好朋友、好哥哥,但仅仅一个下午,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暧昧,这个改变让琥珀有些没法适应。 朱明玉听力很好,所以他听得出来琥珀的声音不是从床上传出来。他也明白现在琥珀看到他会害羞尴尬,只好说了一句:“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转身走了没两步,琥珀的房门开了,他转过身,看到琥珀红着脸站在门口,对他说:“我、我没睡……我刚才、那个……” 朱明玉笑了笑,说:“既然没睡,跟我去看看长安城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朱明玉,你是个好人 在朱明玉的记忆中,长安城一直都是这么繁华,不过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他也没有好好看过长安。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对于朱明玉来说,今晚的长安,只有一朵花。 琥珀跟在他身边,根本无心观看长安夜景。从客栈出来之后,朱明玉便一言不发。往常两人一块儿出去,琥珀总像只百灵鸟,嘴里停不下来,看到什么新奇的事物都要问问朱明玉。但是现在她不敢说话,心里只有害羞和尴尬。 她在心里默念着:“明玉道长,你说句话啊……我觉得……好别扭啊……” “琥珀,”终于,朱明玉开口了,“你看那边。” 随着朱明玉的手指看过去,远处有一座高塔耸立在长安城中。 她问:“那是什么?” “大雁塔,长安城最高的地方,想不想上去看看?” “现在吗?人家让咱们上去吗?” “想什么呢?当然不让。偷偷去啊。” 雨水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但是坐在大雁塔塔顶,风还是有些冷。 琥珀有些后悔上来,刚才在街上的时候,来往人多,即便尴尬她还能装作四处看风景。现在塔顶就他们两人,整个长安的喧嚣离他们很远,空气愈发尴尬起来了。 朱明玉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琥珀,琥珀狐疑地接过来,问:“什么啊?” “吃的……中午就没顾上吃饭,你下午应该也没吃多少,饿了吧?” 琥珀刚准备说“我不饿”,但是肚子里的“咕噜”声出卖了她。朱明玉忍不住笑了,说:“快吃吧。” 她拆开纸包,里面是一些看起来很精美的糕点。拿起一块儿放进嘴里,很甜。 看着琥珀专心致志地吃东西,朱明玉突然说:“琥珀,对不起。” “恩?”琥珀咽了嘴里的糕点,“什么对不起啊?” “你不用为难的,往常你都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我想,你肯定是怕我伤心,不好意思拒绝是吧?” “也……也不是啦……” “我对你们有些隐瞒的。” “隐瞒?” “那个袁风铃,实际上跟我有婚约,指腹为婚。当年袁家家大业大,我们朱家不遑多让,虽然他们家专注于江湖,但生意上的事多有来往。恰巧我娘和袁风铃他娘怀了孕,就干脆把我们的事定下来。但是之后,两家生意上的来往越来越少,也渐渐不怎么联系。本以为婚约作废了,谁知道那年出了青楼那档子事,袁风铃看上了我,又来我家催婚。她那个脾气你也见识过了,我没答应,婚约就作废了。” “你……为什么要隐瞒啊?” “怕你不开心,不过是我想多了。我早该想到的,你不会往那方面考虑,对你隐瞒与否,没有意义。” “你不能娶袁风铃的。” 朱明玉有些意外,问:“为什么?” 琥珀振振有词地说:“你不喜欢她啊,而且你们不太般配。我人比较笨啦,听不懂别人的话外之音,所以早上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人家在取笑我,回来后小姐跟我解释了我才明白的。她对一个不认识的人恶语相向,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明玉道长,你是个很好的人啊,干嘛要跟这种女人在一起?” 朱明玉又忍不住笑了,问:“我哪里好了?遇到想不通的事就逃避,这些年没关心过爹娘,只图自己开心。这也叫好?” 琥珀用力摇着头:“不是的!周婶儿说,人都有缺点优点的,不能因为缺点否定一个人的。” “那我有什么优点?” “我想想啊……你很有耐心。小姐和翡翠姐有时候嫌我烦,因为我有不懂得总是问她们,问得多了她们就烦了。但是你从来不烦我啊,我问什么你都告诉我。你还很会为别人着想,我们在白家见第一面的时候,你明明没有吃饱,但是为了不麻烦别人,硬说自己吃饱了。你不怕危险,明明打不过那个纪青云,但还是坚持让我去找我家小姐,你来拖住他。还有,你很有骨气啊,就算身上没钱,也不会让别人看出来。” 朱明玉笑了,笑的快背过气。 琥珀小心问:“我……说的不对吗?” “对对,”朱明玉憋着笑说,“但是啊,后面那三项应该叫死要面子。还有吗?” “我再想想……还有的……但是我说不上来。” “算了,别为难自己。” 琥珀又补了一句:“还有对我很好。” 朱明玉不笑了,他温柔地看着琥珀,说:“琥珀,你昨天说,人要是成亲,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对不对?” “对的。” “我也一样……”朱明玉看着远方,“我始终觉得,今天我和李凤岚做的这些对你来说不公平,是我太着急了。我家里的事,昨天你也听到了。我小时候身体弱,跟我爹的身体一样,经常生病。昨天晓晓骂完我以后,我想明白了,我怕我爹以后出什么意外,总得让他见到下辈儿人。找个喜欢的人,我有喜欢的人,可是又怕她为难。” 琥珀小声问:“那你要怎么做啊?” “回家,成亲。” “跟谁啊?” “琥珀,对不起。我很想继续对你好,跟你讲那些江湖奇闻,为你解答你不懂的事情。但是……今后没有我的话,你要多长个心眼,那些没事就找你聊天的男人,或者去哪都想带着你的男人,多半是居心不良。” 琥珀似乎没听懂,又问:“跟谁啊?” 朱明玉咬了咬牙,回答:“跟别人,或许不是自己喜欢的人。” “啊?”琥珀有些懵懵的,“不是跟我吗?” 朱明玉也懵了:“你不是不同意吗?” “我……没说……不同意啊……” 朱明玉的眼越瞪越大,他想得是:因为自己这边催的急,就逼琥珀嫁给自己,那不是人干的事。琥珀太单纯了,单纯到不会考虑男女关系。在琥珀心目中,他朱明玉可能一直都是个好朋友好哥哥,他今天跟李凤岚整了这一出,琥珀又那么善良,不忍心拒绝别人,总不能因为自己一厢情愿,就让人姑娘做违心的事吧? 他都已经打算好了,长安的事解决完,先回清风观,跟师傅说还俗,然后回家,随便找个哪个大家闺秀娶了完事。以后好好跟人家过日子,江湖事也不过问了。 现在琥珀这个回答,给朱明玉整不会了。 “那、那就是,同意了?” 琥珀睁着大眼睛看着朱明玉,小声说:“小姐说,如果我不嫁给你的话,你就要娶别的女人了。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想你娶别人。如果以后都见不到你了,或者即便见到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了,我、我会难过的。明玉道长,对不起啊,是我太笨了,如果早点明白的话,你也不会那么为难。” 风有些大了,琥珀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朝朱明玉挪了挪身子。 朱明玉只感觉有些天旋地转,现在的心情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狂喜。 琥珀又小声问:“明玉道长,你不生我气吧?” “我生你气干嘛?” “没生气就好,”琥珀笑了,眼睛弯弯的,很可爱,“小姐说,如果男人生气了,只要离他近一点,轻轻挨住他就好,一会儿他就气儿消了。” “……李凤岚天天教你这个啊?” “她说我以后会用到的。” “……说出来就不管用了……琥珀,其实,那什么……”朱明玉的表情有些为难。 琥珀问:“其实什么啊?” “其实第二套衣服挺好看的,要不穿那一套吧?” “不要!” … 夜已经深了,今天这一整天,不光琥珀耗尽了精力,其他人也差不多。 李凤岚脑子里装了很多事情,这些日子她常常失眠。 正胡思乱想着,门被人推开了,她看向门口,只见琥珀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得跑了进来。 李凤岚问:“琥珀?这么晚了来我这里做什么?” 琥珀没说话,脱了鞋就钻进了李凤岚的被窝,然后把脑袋埋进了李凤岚的胸口。 “死丫头,你衣服好凉啊!” “小姐,”琥珀小声说,“我脑袋乱乱的。” 李凤岚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琥珀的后背,说:“对不起,是姐姐气昏脑袋了,逼着你做选择。我跟朱明玉说了,你现在想不通这些,让他不要逼你。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大不了咱把钱还给他。” 琥珀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我想了好久,还是觉得嫁给他比较好。” “琥珀你想通了?”李凤岚格外欣喜,这下不用还钱了,这钱就当彩礼了。 “他那么好,我担心自己配不上他。” “瞎说什么呢?他无非就是长得好看、脾气好、家里有钱而已,你要知道,你可是剑仙的三闺女,怎么配不上他了?” “小姐你说,周婶儿会答应吗?” “上次周婶儿来闲人堂的时候说了,朱明玉这人挺有眼力价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周婶儿一向喜欢眼里有活儿的孩子。” “那他爹娘会同意吗?” “琥珀你想那么多干嘛?他们家敢不同意?” 李凤岚听出来了,琥珀的语气根本就不是为难,而是羞涩和高兴。晚上朱明玉带琥珀出去逛街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朱明玉,一个本该清心寡欲的道士,带着琥珀逛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把琥珀拿下了? 李凤岚将琥珀从自己怀里推开,看着她的眼睛说:“琥珀,我要跟你说件事情。” “什么事啊?” “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喊我小姐了。” “为什么啊?” “本来就是闹着玩的,谁知道你一下子喊了这么多年。现在你是大姑娘了,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要不然跟我出门,别人都认为你是个小丫鬟。” “不好吗?” “当然不好……琥珀,后天,我把你这几年喊过的‘小姐’还给你好不好?”x “怎么还啊?”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 “那我以后不喊你小姐,喊你什么?” “喊回以前的称呼,你不是一直叫我岚姐姐的吗?” “好。” 看着琥珀搂着自己幸福地睡去,李凤岚感觉自己似乎被琥珀传染了,心里也是满满的幸福感。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翡翠把白叔禹搞到手了,琥珀再嫁给朱明玉,那……以后她们仨不就分开了? 李凤岚不由得抱紧了琥珀,即便不是朱明玉和白叔禹,她们也可能找到别的什么心上人,注定要分开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挽联 在鎏金坊的拍卖会开始前,李凤岚把袁风铃的老底查了个干净,又让朱明玉四处散播那件玉佩的重要性,一时间长安城暗地里开始起了波澜。 让李凤岚意外的是,自己编造的谣言散播速度有点儿太快了,似乎是在她让朱明玉散播以前,这条谣言就已经开始流传。这让李凤岚有些想不通:难不成,这块儿玉佩真的有什么秘密? 本来想找莫长风问一下,但是莫长风像一滴落入湖中的水,茫茫长安城,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这一天,李凤岚就忙了两件事。一,教琥珀怎么装成一个大小姐。二,观察暮云和许轻尘。 春花秋月将李凤岚要求的衣服带了过来,暮云和许轻尘看着那两身有些夸张的白色衣服,两人都有些抗拒。许轻尘不是没有白衣服,但是眼前这件太夸张了,亮白亮白的。最后在李凤岚和绫含的威逼利诱下,俩人最终还是穿上了。 看着眼前两位佩剑的俊俏少年郎,李凤岚和绫含两人憋笑快憋出了内伤。 李凤岚小声跟绫含说:“平常看不出来,他们身材蛮好的嘛。 绫含说:“就是太阴柔了,缺点儿阳刚气。”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评头论足。 暮云说:“可以了吧?可以的话我就换回来了。” 李凤岚砸了咂嘴:“你急什么?来,转个身,我看合不合身。” 暮云只好乖乖地转过身,许轻尘则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绫含,绫含说:“你也转过去。” 等两人都转过身,绫含小声问:“像吗?” 李凤岚愣了一下,果然没瞒过绫含。在她的计划里,暮云和许轻尘是可有可无的,之所以也给他们两人准备了衣服,是出于两个原因:一,穿一样的衣服更有利于观察两人的动作。二,好看。 李凤岚回答:“像。” “凤岚,你在用答案找问题,不准的。” 李凤岚点点头,说:“我知道。” “哎呀!差不多行了!”暮云能任李凤岚摆布,但是晨雾受不了了。他往椅子上一坐,扯着自己的领口说:“衣服嘛,舒服不就好了?整这一身干啥?而且,非得是白色吗?” 李凤岚说:“没听说过吗?要想俏,一身孝。你们两位,明天跟在我和绫含身后。记住啊,要挺胸抬头,尽量潇洒一些。” 许轻尘说:“我明白了,你是想我们给琥珀撑场面。” “不止你们。绫含,咱们换衣服去。” 不多时,两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进了屋子,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是李凤岚和绫含。 “哎?”绫含垫着脚转了一圈,惊奇地说,“意外的合身啊,还很舒适。” “对吧对吧,”李凤岚脸上挂着忍不住的笑意,“这种衣服才舒服嘛,大小姐们穿的衣服简直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话没错,下人的衣服是为了方便干活,大小姐的衣服是为了见人。 “就是。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化妆的好,尽量让琥珀突出一些。” “说的是啊。” 晨雾阴阳怪气地说:“你看看你们俩的个头。” 李凤岚和绫含的身材都很高挑,比同龄女子高出不少。而琥珀是一般身高,俩人比琥珀高出半个脑袋来。 李凤岚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这个时候总不能找个锯子给俩人锯掉一截吧? 正发愁呢,琥珀踩着欢快的步伐走进屋子。 “岚姐姐!看我漂亮吗?” 琥珀在李凤岚面前转了个圈,李凤岚只觉得……熟悉,但又不太熟悉。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琥珀现在穿的衣服并不是她日常穿的,但是款式很像。原先的布料换成了更名贵的,素面的布料上也绣上了一些暗纹。脸上也画了精致但是又浑然天成的妆容。让她的气质一下子从小丫鬟变成了打扮利索的大小姐。x 看到现在的琥珀,俩人才明白自己想多了,就琥珀现在的样子,即便压不了袁风铃,打个平手不成问题。 李凤岚冷冷一笑:“什么长安玉风铃?什么江湖美人?我们琥珀压的就是美人。” 说完,李凤岚又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走,上街。” 晨雾咬着牙说:“李凤岚,你要是敢让我穿成这样跟你上街,我就死给你看。” “暮云,出来。咱们走。” … 长安街头,那些开了几十年的胭脂水粉老字号,发现今天多了一个没见过的客人。倒不是说他们只接熟客,而是长城里的有钱人他们都输,但是,眼前的这位黄衣大小姐,没见过。 这位大小姐不仅长得漂亮,就连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是国色天香。就算不提她的两个丫鬟,跟在身后的两个白衣剑客那也是风度翩翩少年郎。而且出手极为阔绰,看上什么买什么,都不带划价的。一时间,长安各大铺子议论纷纷:这到底是哪家的大小姐? 他们哪里知道,这位黄衣小姐对于这些胭脂水粉根本就分不出好赖,只因出门前李凤岚说了一句:“小姐,看上什么买什么就行,今天的目标是花五百两。” 琥珀年纪轻轻就体验到了花钱的痛苦。 最终,在琥珀的抗议下,只象征性的花了一百两了事。 绫含从小生活就很朴素,她也不太在乎这些物质条件,但是今天感受到万众瞩目的感觉后,她觉得,自己飘了。 绫含看着走在前面、神采奕奕的琥珀,小声问李凤岚:“凤岚,当大小姐真的那么开心吗??” 李凤岚深以为意地点点头:“下次来长安,换你当大小姐。” “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一人一次。” 李凤岚在心里默默地把翡翠那一次也算上了,但转念想到翡翠现在每天的待遇比大小姐不遑多让,就报复性的给她去掉了。 琥珀突然扭头对李凤岚说:“我累了。” 李凤岚立马换上甜美的笑容,说:“小姐,咱们上旁边的酒楼歇歇脚吧。” 进了酒楼,要了间雅座。刚进雅座,琥珀就立马瘫在了椅子上。 “岚姐姐……太累了……咱们回去吧。” 李凤岚用手帕擦了擦琥珀额头,笑着说:“小姐莫要说笑,这么大个长安,才看了不到一半呢。” 绫含笑着说:“没想到你们为了入戏,连称呼都换了。” 李凤岚说:“绫含,你是不是觉得琥珀真的是我的侍女?” 绫含有些诧异:“不是吗?” 李凤岚笑着摇摇头:“不是的,小时候叫着玩的,谁知道琥珀认真了,一下子喊了我好几年小姐。” 那边暮云用力扭了扭腰,愁眉苦脸地说:“你看琥珀这么累,咱们等下就回去吧。” 李凤岚白了他一眼:“就走了一早上路而已,你累了?” “哎……”暮云叹息一声,“连走几天我都不会累,但是一直这么绷着,谁受得了啊?你说是吧?许兄。” 谁知道许轻尘微微一笑,回答:“还好,我习惯了。” “习惯?”绫含纳闷儿,“你这是哪门子习惯啊?” 许轻尘解释:“以前在姚家的时候,经常跟姚府家眷们上街,家丁护卫嘛,就是要少说,多看。” 李凤岚问:“许公子啊,我早就想问你了,你那么高的武功,为什么去给人当看家护院呢?” 许轻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恰巧身上也没钱了。” 绫含问:“仅仅如此吗?难道你不想锄强扶弱、仗剑江湖吗?” 许轻尘摇摇头:“当时哪里想过这些,饭都快吃不上了。” 几个人正说这话,朱明玉突然鬼鬼祟祟地进来了。 李凤岚问:“你一直跟着我们吗?” “那倒没有,”朱明玉小声说,“袁风铃身边的那个老头,你知道是谁吗?” 李凤岚点点头,回答:“知道啊。” “你怎么知道的?” “老莫跟我说的啊,齐南冬,天字榜排第五。” “天字榜第五啊,不是杨严雄那种半吊子天字高手,到时候起冲突了真让你们谷主现身啊?” 李凤岚神秘一笑,问:“朱道长,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你觉得翡翠和琥珀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朱明玉想了半天,确实,他也只是知道两人武功很高,但具体高到什么地步,他没想过。朱明玉回答:“肯定在前十里,但是上不了前五,我说的对吗?” 李凤岚喝了一口茶,反问:“傅严合你知道吧?” “知道啊,不就是你们长风楼的吗?当年天字榜第四。” “傅叔叔可是打不过翡翠和琥珀的哦。” 朱明玉觉得自己很奇怪,怪就怪在自己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消息竟然不觉得震惊。想想也是,认识琥珀第一天,五掌拍废了地字第一,第三天,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天字第二十五。能跟自己师傅天字第三高手张成庆対掌。什么武功招式看一眼就会,小身板儿里不知道藏了几套内功心法,少林高僧都用不来的狮子吼她张口就来,跟翡翠切磋的时候,简直是神仙打架。 朱明玉他,习惯了。 但是绫含和许轻尘没有习惯。 绫含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琥珀,呆呆地问:“你……打得过天字第四?” 琥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傅叔叔让我们的,跟我们过招的时候他都不认真的。” 绫含伸手掐了掐许轻尘,许轻尘一个激灵。绫含知道了,这不是做梦。 朱明玉只好点点头,说:“能不动手最好别动手。” 李凤岚嗤之以鼻:“怕什么?信不过我们琥珀?” 朱明玉站起来说:“我是怕琥珀受伤,我先走了……哦对了,有几个人跟着你们,被我收拾了一顿……哦对了,还有。” 朱明玉说着,伸手指了指暮云和许轻尘:“你俩这一身,跟一副挽联似的……哦对了,还有,你俩得上门口站着。” 说完,推开门一溜烟地走了。 李凤岚一想,大小姐带下人出门,丫鬟跟着进雅间还好说,俩护卫怎么能进来呢?于是对他们俩人说:“麻烦你俩去门口站着,记得站的精神一点儿。” 俩人只好乖乖站在雅间门口,一左一右,许轻尘叹了口气,说:“这下更像挽联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袁家 袁府。 袁风铃站在一块高约三尺的铜镜前,两个侍女在为她整理衣冠。她身段极好,贵在匀称。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儿,即便不化妆也足以令许多女子嫉妒。 看着镜中美人,袁风铃轻轻笑了笑,喃喃自语:“好皮囊,不知会便宜了谁……琉璃。” 腰间悬挂一卷皮鞭的侍女走到她身后,轻声说:“奴婢在。” “长风楼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回小姐,他们没做什么,今天一整天都在长安逛街。” “哼,没见过世面。” 说着,转身出了房间。 袁家很大,人丁兴旺。 寻常的江湖世家,大多靠着家族秘传的功夫行走江湖,也靠亲族众多在江湖立足。袁家有所不同,除族人众多之外,袁家没有什么秘传的功夫。 袁家的立足根本,是人脉。 每过几年,他们都要将族中有资质的孩子送到各大门派学功夫。经过两百年的经营,袁家跟江湖上的大部分门派都有交情,甚至有些子弟已经是大门派里的高层。可以这么说,这个江湖上,谁都要卖袁家几分薄面。 三家掌握江湖各种秘闻,但是没有足够自保的手段,激起群愤,只能束手待毙。 长风楼如何?任你高手众多,还不是落得个龟缩朝岚谷的下场? 要打,有武力。要谈,有人脉。 袁风铃觉得,自己有点儿欺负长风楼的小丫头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人已经走到了前院。前脚刚迈过院门,就听到一个老头在教训人。 “不可心急!我教了你几次?还是不懂?这毛毛糙糙的毛病就改不了吗?” 老头就是齐南冬,此时他正在教训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就是昨天跟在袁风铃身后的那个。 齐南冬是六阳派的传功长老。六阳派的含义指的是他们门派的内功心法——六阳功。这功法是至阳功法,刚气十足。齐南冬是门派里唯一一个将此功法练至化境的高手。 被他教训的年轻人叫卫正阳,是他的徒孙,六阳派这一辈弟子中武功最高的。小伙子悟性不错,就是有些急躁。人长的还算周正,就是太木讷。 袁风铃笑着说:“齐爷爷,您又在教训卫师兄了。” 袁风铃有个族兄在六阳派门下,她就跟着族兄称呼卫正阳。 卫正阳看到满脸笑容的袁风铃,急忙低头抱拳:“见、见过袁小姐。” 袁风铃落落大方地说:“卫师兄,我说了多少次了,喊我风铃就好了,不用这么客气……齐爷爷,卫师兄又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 “哼,”老头气鼓鼓地说,“教了多少次,就是教不会,六阳功都练不好。” “又不是谁都像齐爷爷您一样有那么高的悟性,您就别为难卫师兄了。” 听到袁小姐为自己开脱,卫正阳心中一暖。 第一次见袁风铃的时候是十三岁那年,那年他陪袁师兄来长安,在袁家后花园里,远远地看到当时只有十岁的袁小姐。虽然只有十岁,但她比别的小女孩儿更加可爱一些。之后的几年,他断断续续来过几次长安,每次见到袁小姐都是不同模样,看着她变得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漂亮。 这个不善言谈的年轻人早就将袁风铃深埋于自己内心。 几年前,听说袁大小姐派人上朱家催婚。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晚上,卫正阳第一次喝酒,喝到不省人事,人也变得一蹶不振。后来又听说俩家毁掉婚约,卫正阳这才重新振作起来。 袁家跟六阳派的关系比别的门派要亲密许多,派到六阳派的大多是主家弟子,而且每年都少不得供奉许多。 齐南冬叹了口气,说:“昨天挡住琉璃的两个年轻人,你也见了。” 袁风铃点了点头:“一个是清风观朱明玉,另一个不认识。” “他们两人身法都在正阳之上,哼,年纪相当,你凭什么被人压一头?”说着,老头又来气了。 袁风铃说道:“六阳派的强项是内功心法,在身法上弱人一头,不打紧的。练功也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 齐南冬摆了摆手,生气地说:“罢了罢了,正阳,好好练习。”说完,老头转身走了。 袁风铃看向卫正阳,看到他胸口有一个脚印,想来是被齐南冬踹的,齐南冬教人武功的时候下手很重。她拿出手帕替卫正阳掸了掸,安慰道:“卫师兄,你没事吧?” 那一脚不重,老头恨铁不成钢而已。看到袁小姐亲自为自己掸去灰尘,卫正阳脸立马就红了:她问我疼不疼,她关心我,她心里有我。 卫正阳磕磕巴巴地回答:“不、不疼的,袁小姐、不、不用担心。” 袁风铃嫣然一笑,说:“你傻啊,齐爷爷打你你就不会躲一躲?” 这一笑差点儿没把卫正阳的魂儿勾走。 袁风铃对身后的琉璃说:“你等下让人给卫师兄准备几套新衣服,来长安好几天,就见卫师兄两身衣服来回换着穿。” “不用了。” “客气什么嘛。” 说完,带着琉璃向门外走去,路过院子里的假山的时候,顺手把刚才给卫正阳掸灰尘的手帕丢在了上面。 等袁风铃走出门,卫正阳跑过去捡起手帕,放在鼻下轻轻闻了闻……太香了,比这个世上任何香料都要香。 出了门的袁风铃上了一顶轿子,琉璃在轿外小声说:“小姐,这个卫正阳似乎喜欢你。” 袁风铃轻轻一笑:“这不很好吗?” 喜欢你才会为你出生入死,明天的鎏金坊她已经打定主意招惹闲人堂的那几位,到时候急眼了免不了要打一架。族中子弟的命金贵的很,不能让他们上,眼前正好有个武功不错又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卫正阳,不用他用谁? … 第二天一早,琥珀乘坐上从周家借来的轿子,连轿夫都是周家人。出了李凤岚、绫含他们四个“下人”外,朱晓晓还特意给配了几个身形高大的家丁。一队人马走在长安大街上,颇为气派。 鎏金坊的拍卖,虽然名义上谁都能参加,但家里趁不了万两钱的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由于拍卖品博杂,除文玩字画外,也有一些江湖人梦寐以求的玩意儿,比如哪个大侠用过的宝剑,哪名侠女练过的绝版内功心法。因此,来参加拍卖的也有不少江湖人。 拍卖开始的前一个月,鎏金坊就已经公布了此次拍卖的所有物件。开始前几天,中原、西域,甚至于南疆的不少豪客就已经云集长安城。 鎏金坊很是阔气,每年的拍卖实际上就跟药仙谷搞的比武大会一样,打名气居多,每年拍卖挣的钱都比不过人家一个月的流水。 拍卖场地就在鎏金坊的鎏金阁内,鎏金坊虽然整体规模不如金财神家,但是这座鎏金阁可谓长安最气派建筑。四层高,中间是天井,四周有连廊,自然用的都是好木料,就连天井铺的地砖都是上好的大理石。 天井中央已经建好了一座方台,方台铺了红毯,想必这里就是展示拍卖品的地方了。 前几天鎏金坊已经统计好了要来参加拍卖的各方豪客,都是能叫出名字来的人,鎏金坊给这些人每人划定了一块区域。 朱明玉没有跟随琥珀他们,而是跟着周晋、朱晓晓进场的。他们来的早,进场的时候还没多少人。周家的位置在二楼连廊上,视野很好。 周晋虽说家里有钱,但并不是个爱花钱的人。鎏金坊的拍卖他也只是听说,从来没参加过。这次来是他夫人要求的,怕的是未来嫂子受欺负,或者拍的太高出不起钱,他们可以代为拍下来。 朱明玉看着妹妹坐在主位上,小声问周晋:“妹夫,晓晓坐这儿好吗?” 周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全长安都知道我惧内。” 看着不断有人入场,朱明玉慢慢有些焦急:琥珀他们不会在半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他这是关心则乱,就这么几步路能出啥事。 不多大功夫,他就看到一个暖黄色身影进了天井,身后还跟着两男两女,正是琥珀和李凤岚一行人。琥珀经过这两天的锻炼,已经有了大小姐的架子,李凤岚还给琥珀准备了一方纱巾,将眼睛以下部位遮了起来,俏丽的小脸蛋若隐若现,更添一份神秘。 观赏完琥珀,朱明玉才注意到许轻尘和暮云两人抬着一个四尺长的条状木箱。这小木箱不大,怎么还得两人抬着? 朱晓晓顺着朱明玉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说:“恩,不错,嫂子长的很标致啊。” 朱明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晓晓,别瞎说,还没过门呢。” 朱晓晓又说:“她身后的那四位,不是她的下人吧?” 朱明玉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气质不像,猜的。” 朱明玉笑了笑,没说什么。 除了李凤岚,没人知道那个木箱里装了什么。早上出门的时候有两个大汉把这木箱抬到了客栈门口,李凤岚给了两个大汉一笔钱,他们就走了。暮云问过箱子里是什么,李凤岚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说了一句“撒手锏”。 随后不久,袁风铃也到了,还是跟前两天遇到时一样,依然带着琉璃、卫正阳、齐南冬,身后还有几个负责端茶倒水的丫鬟家丁。袁家的位置正好在闲人堂对面,估计是有意为之。袁风铃自打进入鎏金阁就一直在磨指甲,表现得很漫不经心,似乎不把这场拍卖放在眼里。 客人慢慢到齐,跟这么多江湖、商道上的人站在一起,闲人堂的这几位极为惹眼,若不是他们对面有袁家大小姐和二楼的朱明玉在,别人还以为整个江湖的俊男美女全到了闲人堂呢。 人全齐之后,随着一个锦衣胖子走上方台,拍卖正式开始了。 前几样拍卖品乏善可陈,成交价格也都规规矩矩。期间李凤岚花了三百两拍下来一个有些年头的长命锁,此举只是为了测试下有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跟他们抬价,结果没有,看来就等着那块儿玉佩了。 时间一直过了将近两个时辰,那块儿玉佩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李凤岚远远地看着玉佩,倒是挺好看,成色也不错,但绝对不值两千两。 第一百四十八章 碎嘴 展台上的锦衣胖子高声说:“诸位,这块儿玉佩是当年上官家大公子上官承佩戴之物,成色极好,起价两千两。有意者可以出价了。” 李凤岚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两千两。” 话音刚落,袁风铃身边的琉璃说道:“两千五百两。” 李凤岚面无表情:“三千两。” 这时候,三楼某个角落里,一个人说道:“四千两。” 随即又有人喊:“五千两!” 这些人喊得很随意,甚至有人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看样子是吃准了闲人堂会继续加价。 李凤岚不负众望,喊道:“五千五百两。” 二楼的朱明玉捏了把汗,李凤岚现在全身上下都不足五千两。 喊价还在继续,李凤岚来者不拒,不管谁喊价她都要跟五百两。一直到了一万两,起哄的人不敢出价了,万一李凤岚不喊了,他们就成冤大头了。但是袁家大小姐不依不饶,还在跟李凤岚飚价格。明眼人能看出来,袁大小姐这是摆明了给闲人堂找不痛快。 喊价期间,袁大小姐慵懒地靠在宽大的椅子上,漫不经心磨着指甲。 “一万六千两。”琉璃喊出这个价格,参与拍卖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看这架势,这玩意儿是要拍到两万两以上啊。 朱晓晓面色有些苍白,小声说:“哥,再喊下去,咱们可帮不了。” 朱明玉笑了笑,说:“放心,不用咱家掏钱。” “两万两。”琉璃已经把价格抬到了两万。 李凤岚说道:“两万两千两。” 琉璃刚准备开口,袁风铃突然淡淡地说:“可以了,琉璃。这物件闲人堂的琥珀小姐喜欢,咱们就别夺人所好了。” 琉璃点了点头,不再加价。 那个锦衣胖子看到价格飙升这么厉害,脸都乐开了花。其他在暗处看笑话的江湖人也各个儿开心,闲人堂还真是头铁,活该他们当冤大头。 锦衣胖子笑着说:“还有没有人加价?” 过了半天,没人说话,那胖子捧着玉佩走到李凤岚身边,说:“这位小姐,玉佩是你们的了。” 李凤岚接过玉佩,有两个下人捧着托盘走了过来。这意思是“把银票放里面吧”。 李凤岚从袖口里拿出一叠银票放进托盘,锦衣胖子看了一眼,笑着说:“小姐说笑了,这……可不够两万两。” 李凤岚还没说话,就听有人起哄:“喊价的时候很豪气,掏钱的时候没有了?” “就是!哈哈哈哈!” 越来越多人起哄,李凤岚脸上的微笑没变,一直等起哄声消失了,她才说道:“我们小姐说了,两万两千两,一分也不会少,这里是两千两,剩下的两万两吗,要袁家来出。” 这下,不管是江湖人还是商道中人,都觉得不虚此行了,看来真的要打起来。 袁风铃微微一笑,说道:“如果琥珀小姐手头紧张,袁家资助你们两万两也不是不可以,江湖救急嘛,琉璃,让人回家取钱……寒酸,买不起你加什么价?” 李凤岚走到展台中央,笑着说:“我给你脸了是吧?” 此话出口,再一次让江湖人长了见识:闲人堂真不是盖的,早就想到他们不会受这个窝囊气,看来是要那袁家开刀了。 李凤岚这话一出口,袁风铃身边的卫正阳先忍不住了,大喝一声:“无礼!” 然后拔出钢刀就杀了上来,可钢刀刚举起来,就被突然出现的晨雾架住了。 李凤岚淡淡地说了一句:“别打死就行。” 然后转身走下方台。 这场冲突鎏金坊早有预料,看双方上台,展台上鎏金坊的那些人就撤出了,周围买家也没有走,而是留下来看热闹。 本来李凤岚是想让暮云上的,但是想了想,在搞人心态这方面还是晨雾比较在行。 晨雾果然没辜负李凤岚的期待,笑着冲卫正阳问了一句:“兄台这么大火气干嘛?姓袁的小丫头是你姘头吗?” 卫正阳被这句话气红了脸,怎奈他嘴拙,实在是想不到还击的话,只是将怒火转嫁到钢刀上,不要命的劈向晨雾。 交手十几招,晨雾就看出了这人的路子。有些能耐,但是不多,而且套路太耿直。放到江湖上多少也算个高手,可是跟将云雾剑吃透的晨雾和暮云来说,不够看的。 李凤岚第一次这么喜欢晨雾的嘴欠,他一边打一边搞人心态,整的整个会场一片欢声笑语。 “咱不客气客气?直接动手不好吧?兄台,姓甚名谁啊?你看你,打得这么急,你要是想在那小丫头面前表现,你跟我说嘛,都是男人,我懂得,大不了我认输呗。怎么说呢,你这刀法,有点儿糙,但是内功还不错,挺扎实。兄台,你说句话啊,让别人听起来,还以为我是碎嘴呢。” 二楼,朱晓晓一脸凝重地问朱明玉:“哥……这白衣人是你朋友?” 朱明玉点点头。 “这……这嘴是不是太碎了?要不是你朋友,我都想上去揍他。” “不瞒你说,我想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台下,袁风铃那无懈可击的表情快被气破功了,坐在她身后的齐南冬更是怒不可遏,几乎将手里的黑木杖捏碎。 又过了三四十招,看戏的江湖人也都看出来了,这位六阳派的高徒不是这位白衣剑客的对手,不光打不过,嘴上更是捞不到好处,一张.挺周正的脸憋成了酱紫色。 晨雾摇了摇头:“啧,没意思。” 说完,剑花翻转,卷掉了卫正阳手里的刀,然后一脚将他踢下展台。 晨雾潇洒收剑,笑着说:“刀法还行,就是没什么劲儿,你媳妇儿教的吗?” “哼!”齐南冬绷不住了,将黑木杖用力往地上一杵,站起来大声喝道:“狂妄!” 袁风铃急忙装模作样地劝慰:“齐爷爷,您别生气。琉璃!你去给我解决他!” 琉璃没说话,将手伸向了腰间的软鞭。 谁曾想,齐南冬大声说:“别费劲了,琉璃打不过他,让我来!” 说完,斜瞥了一眼自己的徒孙,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然后跳上了展台。 晨雾把剑抱在怀里,欠儿欠儿地说:“呦,这么大岁数还来给自家儿子出气啊?您这老来得子怪不易的,也没个仨俩的,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您都这个岁数了,估计养不了一个了。我这儿欺负老头也没个好名声啊。” 绫含小声问李凤岚:“他平常也这么跟你斗嘴吗?” “他敢。” 琥珀颇有做派地轻掩樱唇,不做声地笑着,李凤岚小声提醒:“小姐,注意形象,别笑。” 琥珀小声说:“但是太搞笑了啊,这是第一次他嘴欠的时候我不想揍他。” 二楼上,朱晓晓盯着自己的哥哥,问:“你就天天跟这些人混一起是吧?你听听他说的那个话,一个脏字儿没有,怎么就是那么不入耳?” 朱明玉急忙解释:“除了他,别人都很好的。” 其他人也都在议论纷纷,不过跟李凤岚这边不同,他们议论的是:这年轻人太不知死活了,这老头可是天字第五高手齐南冬,而且这些年武功肯定还有所精进,保不齐已经能打平少林寺智诚和清风观张成庆了。 饶是齐南冬养气的功夫好,在听到晨雾这个话以后,脸也气红了。x 老头不再含糊,抄起黑木杖照头就打。晨雾虽然嘴上欠,但是可不敢大意。天字第五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一交手,晨雾连俏皮话都没工夫说了,明显有些局促。但局促归局促,他竟然能在盛怒状态下的齐南冬手下走过五十多招。连琥珀都对他刮目相看。 李凤岚小声问琥珀:“小姐,晨雾能撑到什么时候?” “最多三十招……他进步很快啊。” “悟出云雾剑后就厉害起来了。” 二楼朱明玉看着晨雾跟齐南冬交手,不由得沉思起来。他们这些人里,翡翠琥珀肯定是超等的,但是除了她们两个,朱明玉自信能压晨雾一头,包括许轻尘和绫含。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如果让他跟现在的晨雾交手,自己一定会输的很难看。 许轻尘也在仔细观看这场对战,因为他发现,晨雾的这套剑法……太适合自己了,他一边看着,竟然不自觉得开始偷师。 齐南冬一边打一边恶狠狠地说:“你的嘴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说了?” 晨雾还就真抽空歪嘴一笑,说了一句:“要不我跟您唱一个?” “狂妄!” 齐南冬大喝一声,手上的黑木杖速度更快了,接连四五杖打出,晨雾越接越费力。不一会儿,他的手腕就已经痛的拿不住剑了。刚才他把卫正阳的钢刀卷走,现在换他被齐南冬打飞了佩剑。 齐南冬倒是有宗师风范,没有追击,晨雾揉着手腕,笑着说:“还行,老头你劲儿很大,应该不是儿媳妇教的。” 这下,齐南冬再好的涵养也绷不住了,一杖杵向了晨雾的脑袋。 有胆小的已经闭上眼了,这一杖下去,这小伙子的脑袋可能要当场爆掉了。 然而,木杖击打头部的声音并没有传出来,不知何时,那位端坐在椅子上的黄衣大小姐已经出现在展台中央。此刻她一只手死死地握住黑木杖,眼睛冷冷地盯着齐南冬。 齐南冬暗暗心惊,先不说这个小姑娘的身法,单是一只手止住自己的木杖,够让他瞠目结舌了。 琥珀低声对晨雾说:“退下。”这是李凤岚教的。 晨雾恭恭敬敬地对琥珀说:“小姐,多加小心。”说完退下了展台。 齐南冬冷笑,问:“小丫头,换你来跟我讨教?” 琥珀盯着齐南冬,反问:“讨教?” 松开了齐南冬的木杖,琥珀将右手手掌对准晨雾掉在地上的剑,暗用阴劲,天井里刮出一股怪风,那把剑竟然倒飞到了琥珀手中。这招“阴手”属实惊艳,一下子就镇住了场上所有豪客。 朱明玉上次见琥珀用阴手,还是去年在官道上把嵩山派罗景龙拉下马。手背贴人拽下马就已经够耸人听闻的了,谁知道琥珀还能将一丈外的长剑吸入手中。 齐南冬笑了,不是阴笑,而是见到可造之材的欣慰笑容。看来闲人堂果真卧虎藏龙,前段时间传出来的两位小宗师,狮子观音、冷面仙子,看来也是货真价实的。 “哈哈哈!不错!不错!娃娃,我让你先出手!” 琥珀倒也不客气,挺剑就刺,仙子剑的招式不要钱似的用了出来。 刚才抓着齐南冬黑木杖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暗暗用内力较劲了。内功上两人不分伯仲,看来只能在招式上取胜了。这是自琥珀出谷以来遇到的仅次于朔风的对手,不能藏招了。 齐南冬也没摆宗师架子,因为眼前这个小丫头他得全力对付,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人拿下一手。 两个人都很认真,结果就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打输了还这么多废话 袁风铃冷冷地看着擂台上对打的两人,她不会武功,看不出高低,但是想到齐南冬这么一个宗师,跟个小姑娘打半天,她就觉得丢人。本以为带上齐南冬,自己这边就稳了,就算起冲突也能压闲人堂一头,谁知道除了刚才喊价,一直是自己这边被压着。 从小只吃过一次瘪的袁大小姐哪受得了这个委屈,悄悄的跟身后的下人说了一声,回家取救兵了。 袁风铃心里说:我管你什么长风楼、什么闲人堂,昨日黄花而已,本小姐欺负的就是你们。本想出口气完事,你们竟然不知死活的压到我头上,那我可就不能放过你们了。 卫正阳低眉臊眼地站在一旁,偷偷看着袁风铃,发现袁风铃根本就没看自己。昨天他被师爷踹了一脚,袁大小姐对他表现出了莫大的关心,现在他为了给她出气,被人从展台上踹了下来,袁大小姐竟然不闻不问。 如此判若两人……他知道了,他明白了,他悟了:是自己表现不好,给袁小姐丢人了。倘若自己好好表现,袁小姐就能给自己个正眼了。 一时间,卫正阳无比自责。 琥珀在经验上不如齐南冬,渐渐落了下风。三楼某个角落,打扮成家丁护卫的莫长风满脸焦急的看着这场比试,心里暗暗地说:李凤岚这个丫头是怎么想的?以前在谷里跟傅严合切磋,那傅严合都留着手呢,还真以为琥珀能打过天字第四啊?这琥珀要是出了什么事,看我不活拆了你。 琥珀的颓势不光莫长风看出来了,在场有些功夫的人都看出来了,就连不会武功的李凤岚和袁风铃都看出来了。 就在莫长风准备出手的时候,听到场外的李凤岚大喊:“小姐!用这个!” 李凤岚说完,打开了带来的长条形木盒。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李凤岚的话吸引,都看向了她打开的木盒。 木盒中,有一把剑,准确的说,是一把不知道多重的剑。四寸宽,三尺五寸长,精钢打造,无锋,因为没用。 这把剑又让在场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开玩笑的吧?这玩意儿不会是个空壳子吧?这么大一块儿铁,看起来至少得七八十斤,普通人抡的动? 琥珀心下明了,将长剑掷出,逼退齐南冬,然后闪身到木盒旁,将那柄巨剑单手提了出来。 莫长风的位置正好看不到李凤岚他们,他也纳闷儿琥珀干嘛去了,等琥珀拎着一坨铁疙瘩出来的时候,莫长风只感觉心口一阵疼痛:这才出去几天?原先乖巧可爱的琥珀怎么用上如此破坏形象的兵刃了?还有点儿小姑娘的气质吗? 齐南冬也愣了一下,江湖这么大,倒是有用重兵器的侠客。当年天字第十八的高手就是用一对儿铜锤,那对儿铜锤加起来得有个六十多斤。但是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手里拎着这么个玩意儿……反差太大了,太匪夷所思了,搞不好这剑比她都要重。 琥珀拎着剑就砍向了齐南冬,齐南冬不敢硬接,只得躲开。 他也就是震惊了一下,随即就冷静下来了:这么个玩意儿,你就算内功再深厚,你能抡几下?只要躲避一会儿,自己就耗干力气了。 二楼,朱晓晓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小声问朱明玉:“哥,你打得过嫂子吗?” 朱明玉清了清嗓子,说:“我认为啊,俩人在一起,不一定非要谁打过谁……” 李凤岚和晨雾自然知道琥珀对这种不讲道理的重兵器天生就有很好的亲和力,但是许轻尘和绫含不知道啊。绫含张口结舌地看着将巨剑抡的虎虎生风的琥珀,心说第一次跟这位妹妹见面的时候幸亏没动真格,否则的话……她感觉琥珀手撕了自己跟手撕烧鸡差不太多。 绫含看向旁边同样惊讶的许轻尘,小声问:“轻尘哥,这把剑多重?” 许轻尘想了想,回答:“快一百斤了吧……跟你差不多重。” 绫含脸一红,嘟囔了一句:“我才没有一百斤。” 说完,偷偷捏了捏自己的腰,这大半年没怎么动过,似乎……可能……也许……是有些胖了。 齐南冬失算了,琥珀的剑太快了,这么重的剑身丝毫不影响她的出剑速度,而且丝毫没有力竭的迹象。他哪里知道,之前琥珀可是用过一百四五十斤的巨剑的。 如此快的剑法,齐南冬只躲避不现实,不得不举起黑木杖格挡。 他这个木杖大有来头,传说是他师傅从西域带回来的,木杖本身比铁还要坚硬,但是比钢铁轻盈。 事实证明,木头就是木头,碰上不讲道理的铁疙瘩,也只有吃瘪的份。 格挡了三次,黑木杖有些承受不住了,表面开始出现裂纹。 当然,出现裂纹这种小事不算齐南冬最大的麻烦,他最大的麻烦是:他撑不住了。每次格挡都要消耗巨量的内力,琥珀那不讲道理的巨力,换做常人早就被震碎五脏六腑了。 终于,齐南冬一口气没换好,被琥珀像拍苍蝇一样,一剑连人带黑木杖全给拍了出去。 到底是大宗师,这一击没要得了他的命,但是落地后双手死死地抓着黑木杖支撑身体,几乎站不起来,大半个身子都在发抖。内里更难受,五脏六腑都在颤。 琥珀随手把巨剑插在展台中央,然后缓缓走到座位坐下。 袁风铃的嘴角抽搐两下,站起身对琉璃说:“看看齐爷爷伤势怎么样,咱们走。” 说着就要离开。 李凤岚忽然一个闪身挡在了袁风铃身前,快若奔雷。 袁风铃大惊失色,琉璃急忙护住她。 李凤岚笑着说:“袁小姐,钱你还没出呢。” 袁风铃强压怒火,说道:“你们还想明抢不成?” 李凤岚重新走回展台,看了看四周,冲着那些个江湖人说道:“这件玉佩与我们长风楼的关系,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如果当年上官家的人死绝了,这物件你们爱怎么拍怎么拍,谁也管不着。但是,现下上官家还有两人在世。一位,是我们楼主,莫长风,他是上官家养子,在座的各位应该清楚吧?另一位,是上官承的女儿,这个,你们也清楚吧?” 李凤岚睥睨众人,继续说道:“出两千两,算是保管费,多谢你们这些年来替我们长风楼保管玉佩。谁曾想,你们竟然有人当着我们的面拍卖。即便想看我们长风楼的笑话,喊到五千两也该适可而止,你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给脸不要脸了?” 说着,李凤岚瞪向袁风铃,冷冷地说道:“长安玉风铃,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小瞧我家小姐?” 袁风铃一张脸气的通红,长这么大,哪里受到过这种侮辱,她大声喝道:“闲人堂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了?这里是长安,不是洛阳,我们袁家在此地,可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长安?”李凤岚轻笑,“别说长安,就算在你袁家,给你脸你也得兜着!” “好!”袁风铃大声说,“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各位能不能出的了长安城!” “你应该先考虑考虑你能不能出的了鎏金坊。” 莫长风心说:妮儿啊,袁家在长安还是有些实力的,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绫含看着正在放狠话的李凤岚,小声对许轻尘说:“扮猪吃老虎是这种感觉吗?” 朱晓晓憋着笑对朱明玉说:“哥,这个姐妹不错啊,对我胃口。咱们族里还有几个未婚的青年才俊,要不你给介绍下?” “名花有主了,”朱明玉想了想,对周晋说,“妹夫,等下如果动起手来,你带着晓晓赶紧回家。” 天井里,袁风铃怒极反笑:“鎏金坊?我现在就走出去,我看谁拦得住我。” 在座的富商和江湖中人有些纳闷儿,一来想不通袁家跟闲人堂到底什么过节。二来想不通这过节得有多大,让闲人堂得理不饶人,看样子今天得见点儿血才能了结。 李凤岚笑着说:“那你走啊,我可没绑着你的腿。” 这时候,晨雾又跳了出来,嬉笑着说:“袁家的小丫头,我劝你给我家小姐道个歉完事,何必弄得这么僵?你们袁家在江湖上是有些势力,但是那点儿势力又不够看。虽说你家子弟在各门各派的都有,可是你想过没有,那些门派会为了你们袁家得罪我们闲人堂吗?” 是啊,会吗?现在闲人堂在江湖中的地位,是各大门派极其不愿招惹的存在,年前跟夜羽小筑的那场大战还历历在目。现如今的江湖又不是十九年前,当年大家伙围剿他们还有个共同的理由,现在人家出谷仅仅是为了找出当年的幕后主使,没惹别的门派。而且年后还把去年闯朝岚谷的那些人放了回来,双方给足了对方面子。这次拍卖会也是,这玉佩你不管怎么说都得是人家长风楼的,毕竟现在上官家唯一一个后人在人家那里。 不在理。 之前起哄的人不少,但是人家闲人堂只逮着袁风铃出气,就跟他们处理十九年前的事一样,只找罪魁祸首,其他的既往不咎。 袁风铃现在的心情,愤怒,委屈,不甘,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生性刻薄,占有欲强,自己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得手。仗着父母在袁家的地位,以及这张脸,从来没把谁放在过眼里。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委屈是逼婚朱明玉,被拒绝后袁大小姐把家里的名贵瓷器砸了个遍都没泻火。这几年朱家的生意在长安受阻,最后差点儿丢光家产,这事袁大小姐可是功不可没。 一句话,袁风铃眼里揉不得沙子,更没有隔夜仇。 就在袁风铃气到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鎏金坊外一阵聒噪,二十来个袁家子弟冲进了鎏金坊。为首的是个和袁风铃脸面极像的男子。 看到这男子,袁风铃委屈地喊道:“哥!” 那男子走到袁风铃身前,安慰道:“小妹别怕,哥哥在。” 然后男子猛地转身,看向台上的李凤岚,眼中压不住的怒火,他大声喝道:“欺辱我小妹!你们找死!” 说完,飞身向前,一掌拍向李凤岚面门。可是还不等他手掌落下,他整个人就倒飞出去,口中喷出一股血箭,直撞倒一大堆桌椅板凳,躺在地上昏死过去。 冲向李凤岚的这位是袁家四公子袁有寿,在袁家子弟中.功夫算不错的。 出手揍他的自然是琥珀,此刻琥珀站在李凤岚身前,目光冷峻,死死地盯着袁家人。 那边齐南冬终于顺好了气,大声说道:“娃娃!得饶人处且饶人!真拼起来,你们可占不了便宜。” 琥珀瞥了他一眼,说:“打输了还这么多废话。” 第一百五十章 开片儿 莫长风在楼上抱着膀子偷笑,心说:丫头们还是克制了,这要是以前,袁家敢说半个不字? 莫长风时隔十九年再次踏上江湖(偷偷的),从朝岚谷出来,一路上夹着尾巴,生怕行迹暴露。但是他不介意给小丫头们出口气,暴露就暴露吧,大不了打呗,他莫长风这口气憋了十九年了。刚才琥珀颓势的时候他就想出手了,谁曾想琥珀出谷这段时间竟然悟出了这手“不讲理剑法”,依此反败为胜。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局势,只等着袁家子弟一哄而上的时候,他先出手把齐南冬这个老不死的拍个半身不遂,早看这老小子不顺眼了。当年莫长风横空出世,由于为人仗义,跟大半个江湖搞好了关系。他武功那么高强,一时间不少人找他切磋,莫长风来者不拒,不论输赢都给够对方面子。 少林寺智诚大师主动提出跟莫长风切磋。因为觉得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所以留了几手,摆明了是让莫长风露露脸。莫长风也懂规矩,不能打的太不要脸,因此最后半招“惜败”智诚大师。张成庆道长更是局气,直接让一招。他心里清楚,虽说天字排行榜,第一智诚,第二莫长风,第三张成庆,但实际上自己应该是排第三的。那两个老前辈不在乎排名,纯看好他这个小孩儿。到了齐南冬这里,这老家伙就有点儿不要脸了,为人霸道不讲理,仗着那点儿身份跟谁说话都不客气。上来就一句: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好在傅严合仗义,主动提出代替莫长风出手。结果把这老小子打的找不到北。要不是当时周潇死死拽住陈佻,按她那个脾气,当时就给这老王八蛋剁了。也就是那一天,原本排名第三的齐南冬一下子被挤下去两个名次。 所以齐南冬对长风楼早就不爽了,当年围剿长风楼的时候,他们六阳派出了不少力,连站在他们身边的袁家也暗中出了钱。这些个小九九莫长风清楚,李凤岚也清楚。如此不留余力地“霸凌”袁风铃,可不只是因为前天被袁风铃嘴上占便宜。 琥珀一掌就把袁家这一辈儿里功夫不错的袁有寿拍的不省人事,一下子镇住了袁家子弟。 李凤岚冷笑一声,说:“来这么点儿人,瞧不起我家小姐吗?” 琥珀小声对李凤岚说:“岚姐姐,门外还有三十多号人,我听出来了。” 李凤岚小声问:“小姐,有把握打赢吗?” “没有。” 袁风铃紧咬银牙:“好啊,长风楼好大的威风。”这话是说给在座的其他江湖人士听的,意思是:看到没?长风楼现在已经很嚣张了,等他们再壮大一些,就要跟各大门派算总账了。 李凤岚才不上她的套,笑着说:“你先恶意抬价,然后你的人又先动手,打不过又摇人,怎么反倒像是我们做错了?” 袁风铃一刻委屈也不想受了,她现在就想把这个个儿挺高的小丫头皮剥了。 她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李凤岚当然不是一点儿安排没有,她留了两条后路:一,硬打,反正有琥珀在,朱明玉、暮云他们武功也不错。二,打不过就跑,以少打多,输了不丢人。 随着袁风铃一挥手,袁家子弟不要命一般冲了上来。在袁家,袁风铃是家中长辈们的掌上明珠,都指望她嫁给哪个江湖世家,好让袁家在江湖的地位更上一层楼。现在小姐受此委屈,这些袁家子弟也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了。 朱明玉对周晋说了一声:“妹夫,带晓晓回家。” 说完,拔剑跳进了天井。 琥珀拔出插在地上的巨剑,只抡了一下,冲在前面的几个袁家子弟就被拍飞了——琥珀即便刚才跟齐南冬打的时候,也多是用拍击,把人一刀两断这事,她自己也犯怵。 暮云、许轻尘、绫含三人不敢怠慢,及时加入战圈,再随着朱明玉的奇袭,一时间,袁家这二十来人竟然被压着打。但是这种碾压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袁家在鎏金坊外的三十多人听到打斗声,已经冲进来了。 李凤岚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正准备让大家撤退,结果一抬头,看到了三楼冲他偷偷挥手的莫长风。李凤岚略一思索,也好,有大佬兜底,不如多打一会儿,看看袁家的深浅。 双方打的不可开交。 袁家人数占优,而且这些袁家子弟并不是嵩山派那种草包,手上功夫都不错。但是碍于天井狭小——就算空间再大,这一下挤进来将近六十人,也显得狭小了。琥珀再厉害那也不能以一敌百,齐南冬瞅准机会稳住内息,看样子马上就能恢复了,等他加入战圈,就能打破现在这种尴尬的僵持状态了。 卫正阳认识朱明玉,在看到朱明玉的那一刻,他就不顾一切地缠上了朱明玉。 闲人堂这边有些苦恼,来之前李凤岚说了:出气就好,能不伤人就不伤人。所以他们打的很克制。 莫长风准备动手了,虽然孩子们还能坚持一会儿,但他实在是怕他们出事。 就在莫长风准备越过栏杆的时候,二十多个头戴斗笠,身穿黑披风的高手突然从天井一跃而下,将两拨人分割开来。彡彡訁凊 来人正是金钱卫。 李凤岚不由得皱起眉头,心说:他们来干什么? 看着金钱卫分隔开两拨人,双方都有些纳闷,不由得停手。天井里霎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氛围。 这时候,一个身穿粗布衣的胖子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天井,满头大汗,看样子快累吐了。 正是金财神。 “哎呦……我的妈耶……可累死老汉了……哎呦……” 看着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金财神急忙整理下衣服,换上一个憨厚的笑容,朝着四周围抱拳拱手。 “啊哈哈哈,都在呢,你瞧这整的,这么大阵仗,啊哈哈哈,何必呢,对不对?” 李凤岚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不说话。 金财神看了看李凤岚和琥珀的打扮,他是顶天儿聪明的商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笑么呵呵地冲琥珀说:“见过琥珀小姐。”又对被琉璃护在一旁的袁风铃说:“见过袁小姐。” 袁风铃冷冷地问:“金伯伯,这事您也要掺和一脚。” 金财神回答:“我哪敢掺和……二位,算了,别打了,伤了和气,对不对?” 双方都不说话,看样子都不想停手。 金财神一脸为难地说:“这鎏金坊……我有股的,您各位这么一闹,以后长安当铺就不好开了啊。本来挺开心的一件事,你看这闹得……要不这样吧,琥珀小姐,那两万两,我替袁家出了。袁小姐,您也消消火,怎么样?” 都知道金财神吝啬的很,富可敌国,但是家里却没几个帮工,吃饭都是馒头就咸菜,现在竟然愿意出两万两,让人意外。 李凤岚见好就收,毕竟她也不太希望莫长风这时候抛头露面,于是笑着说:“我家小姐说,您这个面子,咱们给。” “那就好!那就好!”金财神看起来很开心,又对袁风铃说,“袁小姐,您的意思呢?” 袁风铃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但是刚才,有家丁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纸条上有三个字,看起来是自己父亲的笔记。那三个字是:滚回来。 父亲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种话,从来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连句重话都没说过。看来,现在父亲那边很生气。 袁大小姐只好硬生生压下自己的怒火,咬着牙说:“好,今天就暂且放你们一马!咱们走!” 看着将要走出门儿的袁风铃,晨雾欠儿欠儿地说:“这么大脾气,怪不得没人要你。” 一旁的朱明玉真想现在就揍晨雾一顿,好不容易双方偃旗息鼓了,又整这一出。而且他朱明玉就在这儿站着呢,明眼人都知道他这话啥意思。 不过嘛,他们还是低估袁大小姐的肚量了,她只是身体略微停顿,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鎏金坊。 看着袁家人退出,金财神笑着说:“多谢各位给在下个面子。” 李凤岚礼貌性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实际上,这场拍卖还没结束,还有几件物品要拍。但是闲人堂的诸位已经没有兴趣了,风波过后他们就回了客栈。 金财神的突然到来,让这场“比试”很不尽兴,但是向外界释放了一个信号:金财神似乎有意向闲人堂示好,一时间,围绕着这个话题,各路人马开始议论纷纷。 … 袁风铃气鼓鼓地回到自己家,全然没想到家里还有场风暴等着她。 “怎么这么不懂事?!” 大堂里传出一个男人的怒吼。 袁启刚是袁风铃的父亲,平常是个很温文尔雅的人,但是现在他很愤怒,连胡子都立了起来。 袁风铃跪在地上,眼里含着眼泪,脸上没有丝毫认错的意思。 “招惹闲人堂?!你当咱们袁家有多大的势力?!平常你不懂事,任性一些就算了!此等大事也分不清轻重?!” “爹!”袁风铃终于忍不住了,“我不懂!那闲人堂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就那几个人!怕他们做什么?” 袁启刚压着怒火,低声说:“就那几个人?他们随便派出三个小丫头,两个比肩宗师,而且武功都在齐老之上。就连夜羽小筑的杀手锏朔风也差点儿折在闲人堂。朝岚谷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把他们几个伤了,你猜朝岚谷敢不敢拼着再被武林围剿一次的风险,先来灭了咱们袁家?你想过没有?!” “我们家那么多盟友,区区一个朝岚谷……” 话还没说完,袁启刚大吼:“区区一个朝岚谷?!你猜袁家比不比的上这个区区?!” 说到这里,袁启刚的声音突然柔弱下来:“风铃,你自小没受过委屈,爹知道……这次也不全怪你,但是,这就是江湖啊。江湖是什么?是人情世故吗?没错,但人情世故下面是什么?是打打杀杀。该认怂就要认怂。你在家里随你刁蛮,可是如果招惹了咱们家都惹不起的势力,谁还能保你?这些年,各大派看似跟咱们家关系不错,咱们又是送人又是送钱,你以为人家是咱们养的打手吗?不是的,充其量算盟友,为的是子弟们行走江湖的时候不被人为难。若说动真格,咱们家甚至比不过六阳派。今天那些参与拍卖的江湖人,你以为会站在咱们这边吗?不会的,人家就是来看笑话的,不管是闲人堂还是咱们袁家,谁输他们看谁的笑话。” 袁启刚讲的苦口婆心,他将女儿从地上扶起来:“骂你也是为你好,你得上点儿心。” 袁风铃擦了擦眼泪,委屈地说:“爹,你是没听到他们说的话,多难听啊。” 袁启刚点点头,说:“爹知道……让他们嘴上占个便宜而已,再说了,长久来看,闲人堂如此跋扈,迟早还会被人算计的。这次齐老也受伤了,人家好心保你安危,这么大个人情,咱们袁家怎么还?” 袁风铃愤愤不平地说:“每年给他们的供奉不少,受个伤而已。” “哎,”袁启刚叹了口气,给女儿擦了擦眼泪,“风铃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的婚事,家主已经帮你定下了。” 袁风铃心头一震,问:“是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摇尾乞怜 袁启刚低头沉思半晌,说道:“正阳这孩子人不错,有悟性,人也老实……” 话没说完,袁风铃大声说:“爹!我不嫁他!” 袁启刚耐心解释:“你以为这次你哥哥回来探家,为什么齐老带着卫正阳一起来了?本来家主还想考虑考虑,但是出了今天这档子事……” 袁风铃再一次打断袁启刚:“我不要!爹!我不喜欢她!” 袁启刚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闺女,这是家主的意思。” 袁家家主,在家里有绝对的权威,说一不二。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袁风铃怕的人,那就只有家主了。 生在这种家族,个人的婚姻大部分时候是无法自己做主的。袁风铃本来有这个特权,毕竟袁启刚这些年为家族捞金不少,家主对他另眼相加,因此也由着袁风铃做些刁蛮任性的事,但这仅限于袁风铃没有犯过大错。今天这个错太大了,袁家得表示表示,如若不然……六阳派可能会有些说法。 袁风铃明白过来了,什么大小姐,说白了还是袁家的筹码。 她突然笑了笑,说:“也好,卫师兄人挺不错的。” 看到女儿突然转性,袁启刚不由得乐了:“这才像话嘛,正阳这孩子我这几天观察了一下,就是有些木讷。你是个要强的性格,这不正好般配?齐老还要在咱们家住几天,你借着这几天跟正阳多接触接触。” 袁风铃说:“我知道了,爹。” 她不愿意,就算袁家被灭满门她也不愿意。 卫正阳算个什么东西?武功差,人又傻,长的也说不过去,凭什么配得上她长安玉风铃?给他个笑脸就是想让他给自己卖命。 造成这一切的因,是朱明玉。 “如果你那时娶了我,我何至于此?” 第一次见到朱明玉的时候,那个身着道袍、目光锐利、面若冠玉的少年,提着剑逼退了碧纱坊的所有打手。她远远地看着一身正气的少年,那一刻便芳心暗许。待知道此人正是自己指腹为婚的相公后,她第一次有了寻常少女的羞涩与悸动。 那时候她时常趴在窗边,呆呆地望着华州方向,期待着某天那少年像盖世英雄一样,骑着俊美的白马来袁家将她接走。在她心目中,他们两人是如此般配。 可没有等到白马少年,等来的是朱家的拒绝。 这几年,袁风铃渐渐走出了朱明玉的阴影,在差点儿毁掉朱家的买卖之后,她终于消掉了火气。本以为自己再见到他会心如止水,但是看到他跟那黄衣女子站在一起时,早已消掉的怒火再一次烧了起来。 朱明玉,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卫正阳坐在袁家的后花园里,他心中的自责与自卑更甚。当时人多嘈杂,没有人看到他被朱明玉三剑逼退,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或者说,根本没把他当对手。他明白自己跟朱明玉的差距,自己的武功不如人家,长的不如人家,甚至师承都不如人家。而且今天还在袁小姐面前丢了脸。 卫正阳死死地握着袁风铃的手帕,几乎将手掌掐出血来。 这时候,袁风铃款款走进了后花园。卫正阳急忙收起手帕,站起来作揖说道:“见、见过袁小姐。” 袁风铃笑颜如花:“卫师兄,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客气,叫我风铃就好了。” 卫正阳脸一红,心“砰砰”直跳,试探性地说道:“风、风铃。” 袁风铃笑的更好看了:“这样才对嘛,你每次叫我的名字都那么正式,搞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卫正阳鼓足勇气,说道:“风铃,对不起,我今天给你丢人了。” 袁风铃说:“你何必自责?你为我出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高兴?”卫正阳心头狂喜:他喜欢我为她出头,她心里有我! 袁风铃扫视了一眼后花园,说道:“卫师兄,陪我逛逛吧。” 卫正阳受宠若惊:“好、好!” 两个人在花园里慢慢走着,与卫正阳的拘谨不同,袁风铃显得落落大方。 突然,袁风铃轻声说:“卫师兄,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卫正阳看着少女姣好的侧脸,一时间竟然失语。 袁风铃看着他一脸窘迫的样子,掩嘴轻笑:“这么大个人了,还害羞啊?” “没……害羞……” “我知道的,”袁风铃的语气变得一往情深,“我听爹爹说了,其实你们这次来,是来提亲的。” 卫正阳急忙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走!你不要为难!” 袁风铃摇了摇头:“我没有为难啊,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为什么要为难?” 卫正阳一脸不可思议:“你……答应了?” 袁风铃笑着,并没有给出确切答案,而是转开话题:“疼不疼啊?” “什么疼不疼?” “你今天好像受伤了。” “哦!没事的!我很好!不用担心!” “没受伤就好……其实,我的事,卫师兄你应该知道的,我跟朱明玉之间。” “我知道。”卫正阳的语气有些失落。 袁风铃急忙说:“卫师兄你不要误会,我对朱明玉没有什么感情。现在想想,当时幸好没有嫁给他。但是……这些年来,朱明玉一直都是我的心病。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姑娘。由于被朱家退婚,江湖上其他青年才俊也不敢来上门提亲。同族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姊妹们都嫁出去了,我还留在家里,都快成老姑娘了。” 卫正阳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后花园的角落里,袁风铃看了看四周,没有下人。她突然靠近卫正阳,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有泪水。 卫正阳吓了一跳,急忙问:“风铃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袁风铃带着哭腔说:“卫师兄,你帮我杀了朱明玉好不好?” “什么?”卫正阳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帮我杀了朱明玉,”袁风铃的语气有些迫切,“他活着,我一辈子也没办法走出来。卫师兄,只要你杀了他,我就嫁给你。” 卫正阳不想杀朱明玉,或者说,不敢杀朱明玉。清风观是个什么地位?真要是把朱明玉杀了,那得罪的人可不是他们六阳派惹得起的。 但是,“我就嫁给你”,这五个字的分量在他心目中是最重的。 卫正阳想都没想,笃定地说:“风铃,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杀了朱明玉,不管用什么方法。” 袁风铃紧紧抱住卫正阳,哭着说:“谢谢你,卫师兄。” 卫正阳的脑子一片空白,突然贴到自己身上的少女让他没精力去想别的东西。 不就是个朱明玉吗?杀!连带着今天羞辱风铃的那几个人,也杀! … 李凤岚有些不痛快。 回到客栈,换回了之前的衣服,李凤岚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显得心事重重。 许轻尘和晨雾终于解脱了,终于可以摆脱那一身丢人现眼的白衣服了。绫含也换掉了下人的衣服,唯独琥珀,她似乎真的很喜欢现在这一身。 琥珀看到闷闷不乐的李凤岚,小声问:“岚姐姐,你在想什么啊?” 李凤岚叹了口气,对众人说:“失算了。” 朱明玉问:“怎么失算了?” “我没想到最后金财神会来。” “这不挺好吗?证明金财神对咱们有好心,也省的咱们打一架。” 李凤岚摇着头说:“不,我觉得不是。金财神看似是在帮咱们开脱,但如果……他知道老莫现在在长安呢?” 朱明玉若有所思,说:“这就变成了……为袁家开脱?” 李凤岚点点头:“我不认为这个袁风铃会故意刁难咱们,搞不好,是有人授意她这么做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袁家、金财神就有猫腻了。如果他们有路子知道老莫到来,那未来咱们对夜羽小筑的行动,就太危险了。” “也许是你想多了呢?” 李凤岚舒了一口气,说:“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许轻尘问:“咱们还要在长安待多长时间?” 李凤岚想了想:“明天就走吧。” “这么急?” “恩,因为还有三个地方要去,时间很紧。” 绫含问:“三个?” “第一个,咱们要去终南山清风观。” 朱明玉问:“清风观?去我们观里干吗?” “两个事,一,找你师傅打听些事情。二,你得还俗。” 朱明玉一扶额头,心说:完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第二个,去你五师兄的观里,我得当面道谢。” “应该的。” “第三个,华州。” 朱明玉一个机灵,问:“去我家?” “对啊。” “去我家干嘛?” “你说呢?” 朱明玉一阵狂喜,说:“姐,你真是我亲姐。” 李凤岚并没有打算放过袁风铃,按理来说,她就是个被家族惯坏的大小姐,即便是找麻烦,麻烦也不算大。可是一旦她跟幕后人有关系,那李凤岚就不能任由她逍遥自在了。李凤岚隐隐觉得,袁家可能是个突破口。 长安地界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们来了没几天,虽然让绫含和许轻尘探查过,但依然无法理清其中关系,毛线头一样杂乱无章,但又有迹可循。 李凤岚这几天的高调是为了吸引长安各方面势力的目光,为的是让他们顾不上自己的两步暗棋。她先让莫长风查了一下金财神,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白家和长风楼的探子混入长安。至此,白家的手开始向西面伸展。 目前来看,这三步棋走的都不错,虽有不完美,但达到了她的预期。 在长安只有半天的时间了,现在该作的已经做完,李凤岚让大家去长安四处看看,放松心情。她本人对长安没什么兴趣,或者说,有些抗拒,因此别人都走以后,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有莫长风在暗处盯着,想来不会有人来找她麻烦。 李凤岚看着窗外,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叹了口气。 刚叹息完,就听到身后有人说:“唉声叹气干嘛?” 李凤岚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晨雾坐在椅子上盯着她。 李凤岚问:“你没走?” “我上哪去?” “不是让你们去长安看看吗?” “不去,没啥意思。” “没事的话你出去吧。” “有事。” 晨雾走到李凤岚身边,李凤岚问:“什么事?快说。” “跟我交手的那个,叫卫什么的那个,你还记得吧?” “记得,他怎么了?” 晨雾一脸兴奋地说:“这小子喜欢袁风铃,你看出来没有?”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聊?这事谁看不出来?他的底子我也查透了,确实对袁风铃有意思,他来长安也是奔着提亲来的。” “嘿嘿嘿,”晨雾坏笑着说,“这人不行,只想着表现自己,留个好印象。白痴一样,那袁风铃明显对他没意思,看他的眼神比看条狗都不如。这种人,到死都是一厢情愿,还以为自己特伟大呢,人家给个笑脸他能乐一年,帮人家做点儿啥就摇尾乞怜,活该一辈子没媳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给,骨头 李凤岚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白眼,黑眼球都翻到后脑勺了:“你怎么关注这么无聊的事?” “我闲着也是闲着啊,你一天天脑子里装的都是大事,我就不能装点儿家长里短的?” 李凤岚翻了个白眼,扭过头说:“受不了你。” “喂,”晨雾走到李凤岚面前,“李凤岚,这次累活还是我干。” “你比暮云合适,你惹恼别人这事很在行,没别的原因。” “我知道啊,我又没怪你。” “那你提这个干吗?” 晨雾愤愤不平地说:“你说我为什么提这个?还记得上回咱们说的吧?你得一碗水端平,我帮你做了事,而且做得很好,你没看袁家那小丫头脸都被我气红了?你得奖励奖励我吧?” 李凤岚打量着晨雾,他眼睛里满是兴奋和讨喜,像只要骨头的小狮子狗。 李凤岚问:“你想要什么奖励啊?” “谢谢我啊,或者夸我一句也行啊。” 李凤岚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但是转念一想,晨雾的这个要求也不过分,跟天字第五打,即便是有琥珀兜着,保不齐出什么意外呢? 难得从晨雾脸上看到这么迫切、真诚的表情,让李凤岚忽然有些心疼。她低头想了想,然后一头扎进了晨雾的怀里。 给个大点儿的奖励吧。 晨雾一愣,然后驾轻就熟地环住李凤岚的腰,嘴里嘟囔着:“这不算啊,谢谢和夸奖不能省。我感觉你跟你那个姨娘见过之后就学坏了不少,最近很会玩弄人心啊,你唬不了我,我不是暮云,不吃你那一套。” 李凤岚闷闷地说:“你有时候安静一点儿挺好的。” 晨雾很听话的闭上了嘴。 他不知道李凤岚会让他抱多长时间,似乎李凤岚没有要离开他怀抱的意思。他更不知道的是,李凤岚现在很累,心里和身体都很累。她忽然厌倦了争斗,想放下一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辈子。 时间变得很漫长,但是又变得很快。 就在李凤岚快要在晨雾怀里睡着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朱明玉一边喊着“李凤岚”,一边走进了屋子。 正好看到李凤岚被晨雾搂在怀里,他一捂眼,小声说:“非礼勿视。”然后就要往门外走。 李凤岚一把推开晨雾,故作镇定地问:“说吧,什么事?” 见两人分开了,朱明玉冲李凤岚伸出一只手,说:“钱。” 李凤岚赶紧搂紧怀里的银票,机警地说:“什么钱?彩礼还想退回去?门儿也没有!” “不是,”朱明玉解释,“我要跟琥珀逛街,手里没钱。你好歹支付点儿工钱不是?” 李凤岚扣扣搜搜地拿出二十两,问:“够不够?” 朱明玉接过钱,说了一声:“小气。” 李凤岚说:“你等会儿再跟琥珀出去,我找她有事。”说完,自己先走了出去。 朱明玉看了看暮云,发现后者正用“要杀人”的表情盯着自己。 朱明玉何其聪明,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了报复之心,学着晨雾的语气说:“呦,生什么气啊?” “你晚点儿来会死啊?” “怎么?晚点儿来你还能生米煮成熟饭喽?” 李凤岚一边给自己的脸扇风降温,一边跑到了琥珀房间。 琥珀看着走进门的李凤岚,问:“岚姐姐,你脸怎么红了?” 李凤岚摇着头说:“没什么……琥珀,我送你样东西。” 说着,拿出了一个锦盒。这盒子是她拍下那件长命锁附赠的。 琥珀一脸狐疑,打开锦盒,拿出里面的长命锁,问:“你买下来送我的?” 李凤岚笑着问:“今天什么日子啊?” “二月十三……我生日!” 琥珀一脸欣喜,这几天太忙,以至于琥珀忘了自己的生日,但李凤岚一直记得。 李凤岚说:“长命锁是给小孩子戴的,你小时候没有戴过,姐姐给你补上。” 琥珀把长命锁挂到脖子上,笑着问:“好看吗?” 李凤岚摇了摇头,帮琥珀拿下长命锁:“都说了是给小孩子戴的,你都这么大了。留着吧,补一下小时候的亏空。” 琥珀搂住李凤岚,亲昵地说:“谢谢。” … 根据李凤岚得来的情报,现在的袁家很安静,安静的有些反常。 那个被琥珀打了一掌的袁家子弟似乎伤的很重,但是听去袁家看病的大夫说,死是死不了,但是武功约等于废了一半。 得知这个消息后,李凤岚松了口气。闹归闹,没出人命就行,真要是死了个袁家子弟,那这个梁子不想结也得结了。 入夜时分,袁家竟然派人来到客栈,送了一些礼品,并且代自己家小姐跟闲人堂道了歉。这事做的很隐秘,没让外人知道。所传达出来的信息也很简单:袁家不想惹闲人堂,我家小姐就是有点儿任性,希望您别怪罪。 李凤岚见好就收,给袁风铃的教训已经够了,总不能真让这位千金小姐当着众人面磕头道歉,得饶人处且饶人。 为了示好,李凤岚也送上了一瓶从药仙谷带出来的疗伤灵药,不仅治疗袁有寿的伤,也算是给袁家吃下一颗定心丸。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李凤岚才不相信袁家能这么听话,怀柔罢了。不光是袁家,连带着金财神李凤岚也不相信,出现的时机太巧。刚见面的时候极力营造一种不想沾染因果的样子,后来突然出现在鎏金坊,不管是为了帮闲人堂还是袁家,他都不像个不想惹事的人。还说什么怕影响以后鎏金坊的生意,之前他还说已经停掉了自己所有生意呢,这不互相矛盾嘛。 好在对于夜羽小筑的进攻马上就会展开,一边打一边调查,双管齐下,李凤岚隐隐有一种真相就在眼前的感觉。 …… 洛阳,黄昏时分。 现在白家的位置,严格来讲并不是白塔遗址,真正的白塔遗址在如今白家宅院的南侧。如同上官家一样,这座白塔也只剩下了断壁残垣。整个区域被白家划为禁区,外人不得闯入。 里面其实没有秘密,之所以不让外人进来,完全是因为白雪言不希望而已。 翡翠还是挺喜欢来这里的,因为这里很幽静。 住进白家的这段时间对于翡翠来说其实是有些无聊的。以前她总嫌李凤岚和琥珀烦,一下子分开这么长时间,没了那两只吵吵闹闹的麻雀,她倒有些不习惯了。 鉴于她的性格和白雪言的叮嘱,白家下人们不太敢接触她,天天冷着一张脸,让人感觉三伏天走到她身边都能冻上一层霜。 白雪言本来为她准备了几个使唤丫鬟,但她能下地走路之后就让那些丫鬟走了,从小没被人伺候过,实在是没法习惯。甚至身体好了一些之后,连打扫房间的下人她都不用了。 平日里不需要她做什么,勤快人翡翠闲的浑身难受,白家的那些江湖画本她都看了个遍。 实在无聊的翡翠开始在白家走来走去,然后就发现了白家的这处禁地。白雪言交代过,翡翠小姐随便去哪都行,不用阻拦。因此她出入这块儿禁地如入无人之境。 天气暖和起来了,翡翠看着落日方向,心里想着:不知道李凤岚他们怎么样了。 正想的出神,她听到了白叔禹的脚步声。 白叔禹摇晃着折扇,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向自己走来。 “翡翠,出来散步啊?” 翡翠回答:“恩。” “李凤岚他们应该快出长安了。” “恩。” “你最近身体恢复的不错啊,我又打不过你了。” “恩。” “刚才我让人去城里买了些书,都是你爱看的,让他们放到你院儿里了。” “恩。” 两人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对话已经好长时间了,起先白叔禹还想通过一些小手段引诱翡翠多说两句,试了几次之后,他放弃了。 他心说:就这样吧,能跟人聊天就已经很不错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换别人早被翡翠打残废了。 “有件事情我想问你。”翡翠突然主动说话,让白叔禹有些不适应。 “你问。” 翡翠已经走到了一块儿大石头旁边,白叔禹擦了擦石头,翡翠很配合地坐在了上面。 白叔禹看着翡翠,翡翠也看着他,迟迟不开口,而且眼神里难得出现了为难的表情。 白叔禹问:“你……不是要问我问题吗?” “这个问题可能会让你为难。” “没事,你大胆问吧。” 翡翠想了想,说:“我不是个爱说闲话的人,(白叔禹:“不,你就不爱说话。”)在你家这段时间,有件事我很在意,所以……想问一问。” 白叔禹愣了一下,突然笑了笑,说:“在这方面你比李凤岚要敏感很多,当然,事不关己的时候。” 翡翠疑惑:“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白叔禹在翡翠身边坐下——壮着胆子坐的,还好,翡翠没揍他。他看着自己家的方向,缓缓开口:“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吧?几年前,二哥被家里的下人下了毒,在床上躺了将近一年。” “我记得。” “那一年我姐十五岁,二哥十三岁,我十一岁,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儿。突然间,连家里都不安全了,一时间,我们姐弟三人草木皆兵,感觉哪里都是要害我们的人。我们知道,那毒药是为我们姐弟准备的,只是恰巧被二哥一个人吃了而已。当时大哥在外习武,没法回家。同族也对我们很冷漠,家里的主心骨就只剩下姐姐。 “那一年,我们兄妹三人都睡在二哥房间。姐姐找人做了张小床,每晚我都跟她一起把床搬到门口,堵住门,姐姐就睡在上面。她很怕,怕我们出什么事。二哥中的毒很厉害,味觉、嗅觉失灵,眼神也变得很差,夜晚的时候看不清东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中毒的前半年,好几次二哥差点儿死掉,吐的床上都是血。我当时小,只知道害怕。姐姐却很冷静,她信不过下人,亲自照顾二哥,一直到他能下床走路为止。 “一年后,大哥回来了。大哥没有辜负我们,他武功很好。后来,姐姐在大哥的帮助下才把我那些叔叔伯伯们打服。那也是一场腥风血雨,屠戮同族……说实话,这事我们一点儿负担也没有,杀就杀了。姐姐一夜之间变得杀伐果断,似乎憋了十几年的怒火终于能发泄出来了。我现在还记得,我三叔家的宅子,烈火熊熊,惨叫声响彻整个洛阳。姐姐让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大门口,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烧起来的大宅子。给我们下毒的人就是我三叔……姐姐那个眼神我很害怕,当时心里还想:我姐姐怎么变成这样了?后来想明白了,变得如此残忍,是为了我们。 “也就是那个时候,姐姐发誓,一定要重振白家。洛阳安定下来以后,姐姐就让大哥出去了。江湖都说我大哥是个闲散少爷,不过问家中事,长年在外游历。实际上那几年他并不是四处玩,而是去白家各个旁支联络。那几年他吃了不少闭门羹,受了不少冷落。扯远了……二哥不是我爹亲生,全江湖都知道的。姐姐照顾了他整整一年,男女有别,免不了有些接触。虽然他们两个没有明说,但我和大哥都看得出来。 “起先会刻意避着我们,但是久而久之,我和大哥就默认了。他们两人也厌倦了遮掩,渐渐地有些事情就不再避着我们。见归见,可我们姐弟间从来没有谈过这个。大哥不想谈,我不敢谈。你不知道,我姐打我可疼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唇舌 白叔禹说着合起了折扇,轻轻敲击自己的虎口,半晌,继续说:“无论如何,这是姐姐应得的。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主动索取过什么,我们欠她这么多,她想要什么也不过分。说实话,我考虑过,以后我们都要面对这件事。白家靠情报起家,以后还会继续吃这碗饭。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我们出了什么丑事,那会是比十九年前更加严重的灾难。人死了,不要紧,还有后人。如果口碑坏掉了,那就什么也没了。” 翡翠问:“那你准备怎么解决?” 白叔禹笑着摇了摇头:“解决?解决我二哥和我姐姐吗?白家是很重要,我爹,我爷爷,我的祖宗们的脸面是很重要,可对我而言,我不太在乎他们的想法。我不记得我爹,我爷爷就更别说了,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如果到最后让我选的话,我肯定站在姐姐和二哥这边。” 翡翠又问:“你肯定有对策是吧?” 白叔禹点点头:“有啊,等这些烂事结束了,姐姐和二哥会去西域,半路上会遇到一伙歹人。护卫的死士全部战死,姐姐和二哥也生死不明。” “这未尝不是个办法。” “但是我不甘心,”白叔禹的表情很认真,“她十几岁就替我们承受了那么多,该让整个江湖都仰视的时候却选择这样退场……我不甘心。” “你内心,是想让整个江湖都承认这段关系?” “不,不止承认。我要让所有试图说闲话的人闭嘴……当然,这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你这个计划,你姐姐和你二哥知道吗?” 白叔禹笑了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姐弟从来不谈这个问题,也算是一种默契。等事情都结束了,再想办法跟他们说吧。其实,可能是我想多了,按照我姐姐的脾气,把家族名誉看的这么重,她应该已经为自己想好退路了。” 天色已经暗了,翡翠抬头看着天,一言不发。 白叔禹说:“翡翠,我信得过你,但是这件事,还请你保密。” 翡翠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抱歉。” 白叔禹一个机灵:“你不是最近才看出来的?” 翡翠点点头:“刚来你家,李凤岚和琥珀去白鹰山庄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白叔禹一脸痛苦地敲着额头:“我说你们仨……哎呦,头疼死我了。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对感情无动于衷的人,谁能想到你自己的事情想不明白,但是别人的事情一眼就看透呢?你这个脑子到底是咋长的?” 翡翠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叔禹,说:“如果我没动心,我能看透别人对我的想法。” 白叔禹心说:完了,她知道我喜欢她,那就是没动心喽? 白叔禹问:“你这么说……是之前有人喜欢你,被你发现了?” 翡翠点点头,说:“谷里有好几个同龄人喜欢我,跟我告白的也有几个。我出谷前一晚,还有人在我屋子后面唉声叹气。” “是下不定决心跟你表白吗?” “不,是怕挨揍。” “跟你告白的都被你揍过?” “大部分吧,有几个是偷偷扔的小纸条,我没抓住是谁。” 白叔禹很费解:“为什么呢?喜欢你不是什么大错吧?” “不是。” “那你为什么还要揍人家呢?” 翡翠想了想,回答:“我一开始以为我是害羞,后来发现不是,我只是单纯的不爽。我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人喜欢我。” 最后面这句话白叔禹消化了半天,明白之后,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你一般……会把人揍到什么程度?” “按告白时的肉麻程度分。” “就……一句‘我喜欢你’,是什么程度?” “赵顺来这么说过,被我打得三个月下不来床。” 白叔禹站起来,直视翡翠双眼,悍不畏死地说:“我喜欢你。” 至少这一刻,白叔禹是看淡生死的。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为了你,为了表明自己的真心,躺三个月还是能接受的。 但是翡翠迟迟没有动手,白叔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又忐忑地问:“能不能别往脸上招呼。” 翡翠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半天,翡翠说:“我以为,你会更肉麻一些。” “仨月差不多了。” 翡翠张了张嘴,又闭上,月光在她饱满红润的双唇上映出两个亮点。白叔禹已经不敢看翡翠的眼睛,但是也不敢把脸扭到别处,就开始出神地盯着那两个亮点。慢慢的,翡翠的嘴角竟然弯了起来。 白叔禹没敢看翡翠的脸,心说:估计现在正在冷笑。 他壮着胆子微微抬起头,翡翠确实是在笑,但不是冷笑。那个笑容,怎么说呢,是白叔禹没有见过的温暖笑容。他心头微微一怔:难道是对我也有意思。 翡翠突然抬起了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对白叔禹说:“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吧。” “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做什么?是每天看着对方?还是一起去什么地方?或者一刻也不分离,每天有聊不完的话题。还是别的什么?” 其实,翡翠问的这个问题白叔禹没听太清,他脑子里在想别的事:反正都是要挨打的,既然都要挨打,为什么不在挨打前做点儿出格的事?翡翠总不能把我打死吧? 想到这些,白叔禹扔掉折扇,双手快速捧住翡翠的脸,然后一口吻了上去。 翡翠没想拒绝他的告白。他跟李凤岚一样聪明,但是比李凤岚会隐忍、会隐藏、心思更加深沉。翡翠并非如自己所说,是个不懂感情的人,实际上她很懂,只是自己不愿承认而已。她对白叔禹有好感,但也仅仅是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可自从李凤岚跟她聊过白叔禹后,她看白叔禹就越来越顺眼了。 但是,还没顺眼到眼下这个地步。 天塌下来都镇定自若的翡翠,现在不淡定了。 一股说不上来难闻还是好闻的气息充满了了她的鼻腔与口腔,本来就有些绵软无力的身体忽然间变得僵硬起来,脑袋似乎也不太灵光了。种种迷幻交织之下,让翡翠忘了把白叔禹推开。 一直到翡翠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会出事——她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她才用尽力气将白叔禹推开,慌乱到连内力都没用,因为顾不上将体内真气提取出来。 翡翠的脸上没有羞涩与甜蜜,只有诧异、困惑、惊恐。 白叔禹一往深情地看着她,问:“没人敢这样吧?” “没有。” “我先前一直粘着你,实际上是想逗你玩,我想看看冰冷如你,最多时候会说几个字。时间长了我发现,翡翠,我对你有爱慕之情。我根本就没想学内功,也没想练剑,这个江湖不需要我动手打谁,做这些就是为了接触你。” “我知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白叔禹用力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说,“你真美,你……嘴唇很软。” “从现在开始,你每多说一句肉麻的话,我就让你多躺一个月。” “那我先预定一年的……如果你没把我打残废,等我身体养好了,还会向你告白,还会……” 话还没说完,翡翠一脚把他踹在了地上,然后骑在他身上一顿乱拳。白叔禹忍着疼痛,大声说:“喜欢你又不是什么罪过!” “对!”翡翠一边打一边大声说,“但是说肉麻的话是!还有那个……” 翡翠实在是没法把那个字说出口。 白叔禹忽然笑了,问:“还有哪个?” “白叔禹!你找死?!” “你让我死个明白,还有哪个?” 翡翠的脸终于红了。她一手揪着白叔禹的衣领,一手扬起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心里气,如果没有那一吻,翡翠不会拒绝白叔禹。她认真想过,跟白叔禹还算般配,答应了以后再慢慢发展嘛。只要白叔禹耐得住,愿意缓缓打开翡翠的心房,那以后不就什么都有了?偏偏在翡翠装作犹豫不决的时候(不想答应的太干脆,让人觉得自己好糊弄),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出。 有个词儿叫“恼羞成怒”,就是翡翠现在的状态。白叔禹不仅不求饶,还火上浇油。 白叔禹盯着翡翠的领口看了两眼,提醒道:“翡翠,衣服。” 大小姐的衣服不适合打人,刚挥了没几下拳头,原先裹得严严实实的衣领就松了,露出了不大不小的一片白腻。 翡翠的脸更红了,急忙撤回双手捂住自己的领口。白叔禹瞅准这个空档,一个起桥将翡翠顶到自己的怀里,死死地搂住。翡翠挣扎了两下,便不再挣扎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上,气息很粗重。 她身上的毒还没完全解掉,虽说恢复了一部分功力,可是并不能剧烈运动,每天跟白叔禹过招也尽量不用力气。白叔禹是打定主意:只要打不死我,我就往死里作。所以搂的很用力,以现在的翡翠根本挣脱不开。 感觉翡翠似乎不想挣扎了,白叔禹轻轻拍了拍翡翠的后背,柔声说:“江湖人都说我是个花花公子,总觉得我有游戏花间的本事,我哪有那个本领?几年前我暗地买下百花楼,之后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里面。每次去的时候,那些姑娘们都要调笑我一番,抛媚眼儿的也不少,都知道白三公子出手阔绰。我哪里敢碰她们……说实话,我这个年纪的大小伙子,没冲动那是假的。” 翡翠小声问:“那么多姑娘,一次动心都没有?” “没有,白家复兴之前,我不会考虑这些事情。” “为什么现在考虑了?” “年前咱们回来的时候,我把你抱回我家,当时你睡着了。那时候我突然想到,你明明那么轻,为什么武功那么厉害?明明已经那么厉害了,可又为什么那么脆弱?那是我第一次抱女孩儿,如果之前我对你是朦朦胧胧的感觉,那一刻我确定了,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你抱我回你家的时候,有没有偷偷亲我?” “没有……那时候我胆儿没这么肥。” 翡翠撑起身子,盯着白叔禹的眼睛,说:“你发誓。” “我发誓,真没有。” “不,”翡翠轻声说,“我让你发誓,这辈子,心里只能有我。” “我发誓,以后不光心里,眼里也只有你。” 翡翠闭上眼睛,温柔地献上双唇。 这一刻,翡翠发现自己天生具有掌控男人情欲的能力。就像往篝火里添加木柴一样,她总能在火苗快要熄灭的时候,轻轻挑拨,即便没有添柴,那火苗也能瞬间升起很高。往复几次,火苗快要彻底熄灭,再将木柴添进去。 不规律的呼吸,偶尔从嗓子里发出的轻吟,以及那双压在他胸口的双手,都让白叔禹觉得脑子快要被涌上来的血液冲破。他试探性的将手放在翡翠后腰往下的位置,感觉到怀里的少女轻轻抖了一下,可并未拒绝。 翡翠的大胆超出了白叔禹的想象。 两具身体只隔了两身衣服而已,任何柔软或坚硬的触感都能被对方清晰的感知。翡翠并未羞涩的远离,而是以更加契合的方式贴了上去。 两人快要烧起来了。 直到翡翠轻轻“啊”了一声,纠缠在一起的唇舌才恋恋不舍地分离。 翡翠悠悠地说:“抓痛我了。” 白叔禹急忙收回自己的手,慌乱地帮翡翠整理衣领,结结巴巴地说:“抱、抱歉,一时没忍住……没轻没重的……” 翡翠坐直身子,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散乱的衣服和头发。她并未对白叔禹的鲁莽感到生气,整理里面衣物的时候也没有遮掩什么。看似风停雨止,可脸上红潮未退,剪水双眸里映射出的欲望快要滴出来。这些都让白叔禹明白了一件事:翡翠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走 将头上的钗饰扶正,翡翠问白叔禹:“你看着我做什么?” 白叔禹回答:“刚不是说了嘛,以后眼里也都是你。” 翡翠轻轻笑了笑,站了起来。 先把火灭了吧,在这里太不像话了。 白叔禹站起来后,翡翠帮他拍了拍后背的尘土和干草叶。 “天很晚了,”翡翠说,“咱们回去吧。” “恩。” 白叔禹一直将翡翠送到了小院门口,站在门外,白叔禹似乎还有话说。 但是翡翠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个,”白叔禹清了清嗓子,“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明天再说吧,”翡翠的脸上还挂着醉人的笑容,“你说多了,我会睡不着的。” “哦……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慢走。” 回到自己的屋子,翡翠长长的出了口气。回想了刚才那一幕,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感觉有些不真实。 实际上,白叔禹抓她的时候并没有多用力,她发出的那声“啊”也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专心唇齿间的游戏时突然感到了那只手的存在,不自觉的发出了那一声。 从白家禁地到自己的房间,那么长一段路,被触碰的感觉还历历在目,似乎那只手一直放在那里一样。她自己捏了捏,觉得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有那么舒服吗?” 还是说自己对自己没感觉?可当时对琥珀的时候……尽管大了一些,也没觉得多让人爱不释手啊。 … 白叔禹有自知之明:身世显赫,长相英俊,性格聪慧。可即便对自己有如此深刻地认识,他还是觉得,他配上翡翠,那是高攀了。 这样一个女子,谁配她不是高攀? 白叔禹走的很慢,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他觉得自己今晚是睡不着了。 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刚才的情景,连对面走过来一个人都没注意到。 “三公子?”是陈玲儿的声音,“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白叔禹回过神来,看着向自己款款走来的陈玲儿,笑着回答:“没什么。” 走近了,陈玲儿看清楚了白叔禹的脸,疑惑地问:“三公子,你的右眼是怎么回事?” 提到右眼,白叔禹这才想到,刚才被翡翠揍了,有一拳正中眼眶。经陈玲儿这么一提醒,白叔禹才感觉到疼痛。 他揉着眼睛回答:“被翡翠打的。” “翡翠姑娘打的?”陈玲儿更加疑惑了,她知道翡翠过招的时候不留手,往常能在白叔禹手上、胳膊上、脖子上看到淤青,但是这次脸是怎么回事?这也不像是木剑打的啊。 白叔禹打了个马虎眼:“没事,不小心打的。” “疼不疼啊?”陈玲儿伸手要去触碰白叔禹的眼眶,白叔禹下意识地躲开,笑着说:“没事,不疼的。天不早了,玲儿姑娘你早点儿回去休息。” 看着白叔禹离去的背影,陈玲儿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她看了看翡翠小院的方向,眼神非常复杂,有哀伤,也有嫉妒。 … 是时候离开长安了,这一趟在长安闹得事不小,指不定怎么被江湖人说闲话呢。 一大早,李凤岚一行人就收拾行李,向长安城外驶去。 白天的长安城甚是喧嚣,三个姑娘打开车帘,观赏着长安繁华地街景。这一趟长安之行几个人并没有好好观赏过长安,这要离开了,抓紧时间多看两眼。 李凤岚看了看绫含,又看了看许轻尘,然后又看了看正在驾车的暮云,她把绫含拉进车厢,放下车帘,小声说:“绫含,我有件事要问你。” 绫含问:“什么事啊?” 李凤岚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你别怪我八卦,我没有别的意思……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算好姐妹吧?” 绫含点点头,笑着说:“算啊,你和琥珀脾气很对我胃口。” 李凤岚似乎下定了决心,说:“好……那我就问了……就是、就是,两个人确定关系以后,是不是……就没什么禁忌了?” 听到这个问题,琥珀也竖起了耳朵。 绫含脸一红,问:“你指的是什么啊?” 李凤岚凑到绫含耳边,用更小的声音问:“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许公子房间过夜的对吧?” 绫含原本就红了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像一颗熟透了的李子。 琥珀惊呼:“绫含姐姐!你……唔……” 两个人急忙捂住琥珀的嘴,让她小声点儿。要知道,朱明玉的那个耳朵可是很灵的。 李凤岚赶紧跟绫含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是不小心发现的……” 绫含突然笑了,松开了琥珀的嘴,羞赧地点了点头,说:“确实是啦……不过也没有做什么,他那个木头也不太敢的。” 琥珀有些疑惑,眯着眼问:“做什么?” 这让李凤岚和绫含都很不好意思,李凤岚小声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绫含说:“至于禁忌嘛……我觉得……双方都愿意的话,那就没有什么禁忌了。你问这个干什么?是有什么想法吗?” 李凤岚猛烈地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想法。”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出了城。出城后就朝着终南山方向去了,可是没走多远,就看到不远处有十来个金钱卫,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李凤岚从车厢里出来,站在暮云身边,问那些金钱卫:“各位是在等我们吗?” 一个金钱卫走到车前,摘下了脸上的黑色面巾,竟然是个女子,不过身量高大,不看脸的话如同男人一般。 “李小姐,”那名金钱卫说,“我家主人让我们护送各位一程。” 李凤岚笑了笑:“金财神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就不麻烦各位了。” “小姐可能还不知道吧?”那人低声说,“昨天晚上,袁有寿死了。” 李凤岚一脸疑惑,问:“袁有寿是谁?” “就是被琥珀小姐打伤的那个袁家子弟。” 李凤岚一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死了?” 琥珀从车厢里出来,疑惑地说:“不可能啊,我那一掌,即便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扛得住啊。”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死了,内脏碎裂,不治身亡。” 李凤岚咬了咬牙,问:“所以,金财神是怕我们被袁家找麻烦?” “对。” “大可不必,闲人堂欢迎别人来讲道理,各位,请回吧。” 说完,回到车厢。 那些金钱卫见李凤岚拒绝,也没再坚持,只是在道旁静静地站着,目送着他们离开。 等走远了,朱明玉一脸凝重地说:“大概率是被别人杀死的,把这事儿赖在咱们头上。这个袁有寿是袁家家主的儿子,在家里很有地位。他死了,袁家想忍气吞声是不可能了。” 李凤岚说:“我知道,可是现在咱们没法跟别人解释。” “袁家在江湖上有些势力,家中也很有钱,如果他们铁了心跟长风楼作对,可够咱们喝一壶的。而且金财神的态度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护着我们?” 李凤岚摇了摇头,说:“我想不通……看来,围攻夜羽小筑的事,要推迟一下了。” 朱明玉点了点头:“确实,这段时间过于高调,接下来不宜再有大动作了。” 李凤岚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 对于此事,李凤岚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总不能扭头回长安帮助袁家查案子。接下来,令李凤岚更加头疼的事情出现了。 午时左右,他们已经快到终南山脚下了。在上山路上,一辆马车拦在了路中间,赶车的是个农夫打扮的老头,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站在车边,一脸笑意的看着李凤岚一行人。 来者不善。 李凤岚有些无奈,心说这一路上到底还有会有多少人拦路? 朱明玉问道:“这位兄台,可否把路让开?” 年轻人笑着说:“当然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商量一件事情。” 李凤岚不耐烦了,从车厢里跳出来,大声说:“直接说你是谁,来干嘛的,别说废话了。” 年轻人作揖说道:“在下,夜羽小筑,陈子决。见过李小姐。” 这名字,李凤岚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现在一下子见到真人,李凤岚竟然有些不相信。她看了看四周的树林,隐约间能看到人影,看样子是带了不少人。这就让李凤岚有些想不通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埋伏呢?突然杀出来的话,够李凤岚他们头疼了。 李凤岚笑了,问:“不知陈先生找我何事?” 陈子决回答:“在下此次前来并非是来找李小姐的。” 李凤岚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没说话。 陈子决继续说:“李小姐放心,我今天带来的人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并非要跟各位发生冲突。” 说着,陈子决看向暮云,说道:“司夜首领,随我回去吧。”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个消息大家都想到过,但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暮云静静地坐在马车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凤岚说:“你说他是司夜,他就是司夜?” 陈子决回答:“李小姐应该已经见过骏雁少爷了,对于司夜首领的事应该有所了解,他对我们夜羽小筑来说,非常重要。起先我们以为他有自己的打算,后来才知道他失去了记忆……李小姐,夜羽小筑对于闲人堂以及长风楼的追杀已经作废,从今以后,小筑不会再对您各位有威胁。以此作为条件,还请李小姐放人。” “哼,”李凤岚冷笑,“条件?我们长风楼死了那么多人,你一句话就算了?” “李小姐,夜羽小筑是刀,倘若您肯出钱,我们也会做您的生意。刀,是没有错的。” “刀不能自己选择杀不杀人,而你们可以。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套说辞。” 陈子决微微一笑:“条件可以谈。” “好,你把十九年前的幕后主使供出来。” “小筑的原则之一就是不透露雇主消息,这让在下有些为难。” “如果不说,你休想带他走。” “我即便说了,您也不会放人的。” “那你还跑过来废话什么?找死吗?” 这时候,远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小姑娘,说话悠着点儿。” 众人看向那个方向,那个中年男人正是朔风,夜羽小筑的顶级高手。 李凤岚看向朔风,冷冷地说:“你算个屁!” 陈子决笑道:“看来李姑娘是有后手的。” “对,如果打起来,你藏在树林里的那些狗什么也算不上。” “所以我们也没想打,而且这是在终南山脚下,在下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那也没得谈,不想打就请滚。” “我们何不让司夜首领自己决定去留呢?” “我做得了他的主,他不会跟你们走的。”说完这些话,李凤岚有些后悔。她着急了,一着急,话说错了。这么说等于是自己也承认了暮云就是司夜。 暮云突然跳下了马车,抬头看向李凤岚,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李姑娘,我跟他们走。” 李凤岚一手扶住车厢,险些站不稳,她呆呆地看着暮云,问:“你说什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我跟他们走。”暮云说这话的时候,右脸在不断的抽搐,看来晨雾在努力抢夺身体的控制权。但是他错了,这具身体从来都不是他说了算,一直以来都是暮云在让着他,而当暮云铁了心要控制身体的时候,他根本无法抢过来。 暮云又说:“你心里早有了答案,只不过不相信罢了。我还是害怕……” 李凤岚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在骗你,你也许会死。” “我不在乎,如果他说的是假的,我拼死也要回到你身边。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如果到时候我还记得你,我不会让你为难。” 暮云说完,向陈子决走去。 李凤岚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你还记得吧?!” 暮云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我都记得。”说完,跳上了陈子决的马车。 陈子决再次向李凤岚作揖,说道:“如此,李小姐,后会有期。” 说完,陈子决也跳上马车,驾车的老头调转马头,缓缓驶去。 这时候,琥珀突然大喊一声:“喂!停下!” 话音刚落,琥珀已经抄起马车里的巨剑,身体如离弦之箭般飞跃出去。朔风在此为的就是防着琥珀发难,见琥珀冲出来,他也迎了上去。随着琥珀突然出手,隐藏在树林中的黑衣杀手们也杀了出来。 朱明玉他们急忙抄起兵刃跟杀手们打在一起。 琥珀照着朔风的脑袋,一剑劈砍而下。朔风顺势用出空手夺白刃,将巨剑夹在两手之间。 “小姑娘,几天不见,功夫又有长进。” 琥珀已经血灌瞳仁,怒喝道:“你给我滚!” 最后一个字用上了狮子吼,朔风迫不及防地被震了一下,手上力气稍减。琥珀一个铁山靠将他撞开,冲着陈子决的马车飞奔而去。 李凤岚大喝一声:“都住手!” 所有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停手,唯独琥珀没有停,她还在追马车。李凤岚没有多想,飞到琥珀身后,用力搂住琥珀地后腰,近乎哀求地说:“琥珀,别追了。” 琥珀不依不饶,急迫地说:“岚姐姐!你怎么能放他走?!他怎么敢走?!” “别追了……”李凤岚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她怕再等一会儿,眼泪会从眼眶里喷出来。 李凤岚扭头看向朔风,冷冷地说:“带上你的人,滚。” 朔风挥了挥手,杀手们重新隐没进了树林中,但他还停在原地。 李凤岚问:“你呢?想死吗?” 朔风摇了摇头,回答:“不想死,我想跟她过两招。这小丫头武功有所精进,很有意思。” “别给脸不要脸,趁我还不想杀人,赶紧滚!” “姑娘,放狠话得有实现狠话的实力才行。” “老莫!” 随着李凤岚喊出这两个字,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树林中窜出,冲着朔风后心就是一掌。朔风已经觉察到危险,他迅速转身接下莫长风这一掌。双掌接触,朔风只感觉内息一阵翻涌。眼前这个人,内力比自己强不了多少,但是内息运转的方法过于独特,似乎能将一份内力扩大到五倍左右。 琥珀挣脱开李凤岚,横握巨剑,向朔风腰间砍去。 朔风大惊失色,急忙移开身形,堪堪躲过这一剑。躲得一剑开,引得万剑来。发怒状态下的琥珀竟然让朔风有些手忙脚乱。如果不是莫长风,朔风也不至于如此慌乱,可刚才那一掌让他内息紊乱,所使出的功力不足平常的八成。 换做一个月前,八成力也够收拾琥珀了。但是现在琥珀有巨剑和愤怒双加持,竟然将朔风压了下去。 莫长风自然不会在一旁看戏,现在的李凤岚和琥珀都很愤怒,如果自己不干点儿什么,这俩丫头一定会恨上自己的。 他瞅准时机一把刁住了朔风的手腕,琥珀再次砍向朔风腰间,不过就在剑刃要接触到朔风的时候,琥珀变砍为拍,用剑脊重重地砸在朔风的腰上。 朔风的内力很强,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巨剑拍了个内脏受损,整个人被琥珀拍出了七丈远。 他单膝跪地,一手扶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一旁的朱明玉三个人都看傻了,从刚才陈子决出现,到现在结束战斗,一共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后面三位高手的大战更是让三人觉得——这种烈度的战斗,他们派不上用场。 莫长风刚想走过去补一掌,送这位宗师归天,没成想,琥珀竟然伸出巨剑拦住了莫长风,她盯着朔风,冷冷地说:“你放过我一次,我也放过你一次,下次见面,我一定活劈了你!滚!” 朔风咳嗽几声,将嗓子里的血吐出来,惨笑着说:“能跟莫长风交手,在下不虚此行,咳咳……”说完,站起来,艰难地朝马车方向走去。 琥珀见朔风离开,将巨剑插在地上,走到莫长风身边,一边捶打莫长风的胸口,一边哭着说:“谷主你怎么才出来?!你早点出来暮云就不用走了!你不是大宗师吗?!你不是天字第二吗?!你就一直在旁边看着?!” 莫长风赶紧哄:“妮儿,乖,别哭啊,别哭。我这不是……岚丫头跟我说了嘛,让我出来我才能出来的,我怕我早点儿出来被她骂。” 莫长风对谷里的小姑娘们一向很好,从不摆什么架子。他说过,谷里不如外面,从小生活在这里,委屈这些姑娘们了。但是对那些小子们不同,对他们相对严厉。从小李凤岚她们就敢拔莫长风的胡子,其他小男孩儿们见到莫长风都不敢大声说话。 朱明玉三人赶紧跟莫长风行礼,这种传说级别的人物,一辈子也见不了几次。 李凤岚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莫长风走到李凤岚身边,说:“岚丫头……” 话还没说完,李凤岚对众人说:“大家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喝点儿水,吃点儿东西。” 说完,自己一个人朝树林中走去。 她想安静一会儿。 有的人走了就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心中有恨,怎么就不再坚持一下?什么事情都往坏的方面考虑,难道这个世界就只有坏事吗?难道坏事就只会找你吗? 她找了一块儿大石头坐下,越想越气,越气越难受,越难受就越想哭。虽然现在没有旁人,但她还是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鼻头、眼睛都憋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莫长风走到了她身边,挨着她坐下,伸出手摸了摸了她的头顶,叹息一声说:“岚丫头,委屈你了。” “我委屈什么?”还在嘴硬,“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不住。” “想哭就哭吧,没人笑话你。” “我不哭。” “你从小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我跟周潇都头疼,你这个性格以后会不会有喜欢的人,现在看来,是我们想多了。” “我才不喜欢他,一个优柔寡断,一个冒冒失失。”说到这里,眼眶终于存不了那么多泪水,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李凤岚伸出手擦掉泪水,吸了吸鼻子,说:“离开了也好,省的让我头疼,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死外面最好,反正不管他是谁都跟我没关系,我又掉不了肉。” “以后可能也见不到了。” “谁想见他。” “真死到外面,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他活该。” “以后遇不到这样的小伙子了。” “你闭嘴。” “遇不到就遇不到吧,江湖上好小伙儿多得是,岚丫头你这么漂亮,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李凤岚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她用力捶打莫长风肩膀,声泪俱下:“你闭嘴!我不找什么如意郎君!” 打累了,趴在莫长风肩膀上嚎啕大哭。 莫长风轻轻拍了拍李凤岚的后背,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老莫!我难受!” “哪儿难受?心里难受吗?” “我鼻子不通气儿。” “哭会儿就通了。” 李凤岚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莫长风跟个老父亲一样,一边儿心疼闺女,一边儿想着要不要追上去把那小子抓回来。管他到底是谁,先让自己闺女高兴了再说。 她不愿意承认对暮云和晨雾的感情,但是谁看不出来?连琥珀都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即便到了现在,琥珀他们也不愿意承认他就是司夜。半年来,所有人习惯了有他在,如果他真是个坏人,把大家杀掉的机会有很多。 但他没有这么做,即便是性格恶劣的晨雾,也仅限于嘴欠。 … 马车走的不紧不慢,身后的打斗声渐渐远去了。暮云坐在陈子决对面,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右脸还在不住地痉挛。陈子决好奇地看着他的脸,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没事。” 陈子决突然笑了,问:“怎么?舍不得李凤岚?” 暮云不说话。 陈子决继续说:“你现在一定怀疑自己的身份,对吧?” “对。” “你内心深处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了,继续留在李凤岚身边,会对她不利。我说的对不对?” 暮云没有回答。 陈子决说:“老实讲,我是不同意让你现在回去的。” “为什么?” “你心里有计较,想趁着跟大首领见面的时候刺杀他,对吧?” “对。” 陈子决无奈地说:“他是你亲爹,你跟李凤岚之间即便再恩爱,人家也不是你媳妇。帮亲不帮理,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暮云缓缓开口:“如果我不是司夜,你们已经可以动手杀我了。” 陈子决摇了摇头:“不管你是不是司夜,我们都不会杀你。我清楚你现在在李凤岚心中的地位,用你要挟她不是更好?为什么杀你?你就别多想了,不会害你的。小筑里你这张脸的人不多,派我来是来确认下你到底是不是司夜。如果不是,那咱们相安无事。如果是,即便这些人全折在里面,也得带你回去。你不同于其他首领,小筑的家法对你不适用,大首领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那我可以杀了你,”暮云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起来,“杀了你,李凤岚会少很多麻烦。” 陈子决笑着问:“你为什么确定我就是陈子决?陈先生在小筑里的金贵程度仅次于你,大首领宁可自己亲自来,也不会派陈先生来的。” 暮云眯起了眼睛问:“你不是陈子决?那你是谁?” “骏雁是我哥哥……当然,没有血缘关系,我跟他都是假的。我叫迟骏清,经常用陈先生的身份行走江湖。大首领把你隐藏的很好,整个夜羽小筑只有大首领和陈先生知道你的身份,虽然我和大哥也猜到了……若不是这次派我来,我还真不敢确定。” 第一百五十六章 清风观 暮云问:“你也见过我的脸?” “这段事我不想再提了,我宁愿没见过。” “你们会带我去哪?” “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然后找些名医,看能不能让你恢复记忆。” “我恢复以及前,你们都不打算让我见你们的大首领是吗?” “我不是说了嘛,你已经被李凤岚迷住了,为了让他高兴,你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在你恢复记忆前,你就老老实实的一个人呆着吧。” “是把我关起来,重兵把守?” “哈哈哈,”迟骏清笑了,“关起来?重兵把守?不会的,饶州有一处宅子,鄱阳湖边,风光不错。给你安排了几个下人,你之前的几个手下也放在那边,你一个人老实呆着就好。” “不怕我跑了?” “你随便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不回李凤岚身边就行……反正你也回不去了,你的身份李凤岚已经知晓,即便想回去,她也不会收留你。你们两人既然互相喜欢,就不要给彼此出难题了。” “如果我跟夜羽小筑作对呢?” “崽卖爷田不心疼,反正都是你家的产业,我管不着。” 正说着,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朔风一脸虚弱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了暮云身边,大口喘着粗气。他的牙齿和下巴上的鲜血还未擦干,看样子,受伤很重。 迟骏清诧异,问:“朔风大哥,那个狮子观音已经比你强了?” 朔风摇了摇头:“没有,虽然有进步,但比我还差点儿……是莫长风插手。” “莫长风?!他出来了?!” 朔风点点头。 暮云握紧长剑,盯着朔风问:“你跟他们过手了?” 朔风惨笑一声:“别那么紧张,他们没事,有莫长风在,我可是捡了一条命跑回来的。我说,那小狮子这段时间是吃什么灵丹妙药了吗?怎么进步如此神速?那把重剑是怎么回事?那玩意儿真的是实心儿的?” 听到李凤岚他们安然无恙,暮云松了一口气,把剑抱在怀里,闭目养神。 从他说要跟迟骏清走开始,晨雾就叫嚷不停,不断争抢身体控制权,在发现自己抢不过之后,晨雾开始气急败坏。 “你是不是傻?!没听李凤岚说吗?他们在骗我们!我们不是司夜!你不是一直都很听她的话吗?怎么不听听?!” “你安静一会儿。” “我安静个屁!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管自己以前是谁,我们只要当下和以后就好!即便要走!我们也不会跟他们走!大可以找个偏僻点儿的地方一个人呆着!你这算什么?如果他们真的拿我们要挟李凤岚怎么办?!那傻妞平常看着挺聪明,一遇到这种事就不管不顾!” “你忘了在药仙谷的时候,她跟我们说了什么吗?” “是!她猜到了以后夜羽小筑会利用我们的失忆,故意骗我们是司夜!让我们顺水推舟,顺势进入夜羽小筑!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我们是司夜的话,我们还是那个什么狗屁大首领的儿子!我们还怎么对付他们?!” “别吵!……我们还有她给的信。” “那你赶紧拆开啊!” “现在能拆开吗?当着他们的面儿?” “你就说你尿急!离开一会儿!然后拆开信封!很难吗?!” “闭嘴!”暮云的脑子很乱,他不想再跟晨雾争执,这句话本来是在心里想的,谁知道一激动竟然说出了口。 朔风和迟骏清有些纳闷儿,俩人也没说话啊,他这是生哪门子气? … 李凤岚沉默的让人有点儿不敢接近,她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那红肿的双眼和揉红了的鼻头,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哭了很长时间。 李凤岚很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救他。不对,当初就不应该招惹那帮伏兵。不对,当初就不该跟朱明玉走!如果没这些事,她也不会遇到暮云和晨雾,哪还有现在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这一刻,李凤岚恶毒的想:倒不如一开始让他死了的好。 莫长风说的没错,她李凤岚长的又不丑,打扮打扮还是能进“江湖美人”的榜单的,靠着这张脸骗个英俊少年郎当如意郎君又不是什么难事,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但是话又说回来,上哪找个跟他一样的呢? 李凤岚这么想着,眼泪又不自觉得流了下来。 琥珀拿出手帕,轻轻帮她擦了擦眼泪。绫含握住李凤岚的手,小声劝道:“别难过,有缘的话,总会再见的。” 李凤岚摇着头说:“不见了。” 琥珀点着头说:“就是,说走就走,一点情分也不讲。养半年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再见到他我一掌拍死他!” 在驾车的朱明玉想了想,问:“我怎么感觉暮云有什么计划呢?他不会做傻事吧?比如……” 琥珀掀开车帘瞪了朱明玉一眼,低声说:“别说这个!” 朱明玉赶紧闭嘴,这是头一次被琥珀凶。 李凤岚后悔了,她刚才应该求莫长风去把人强行带回来的。在他恢复记忆以前先把他关着嘛,闲人堂地方不算小,挖一个地窖把他关里面,等恢复记忆了再决定弄不弄死他。这样至少每天都能见到。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莫长风已经走了,陈子决的那辆马车也不知道驶向哪里去了。李凤岚觉得自己人心两空,为自己这大半年来的时光不值得。 人的成长总会伴随着失去,短短一个下午,李凤岚从倔强,到难过,再到死心,再到冷漠,半天的时间至少成长了十岁。 一直到天擦黑,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清风观。看到道观大门的那一刻,李凤岚他们觉得自己可能来错地方了。来之前就听朱明玉说过,他们清风观很破旧,谁能想到竟然这么破旧。 大门坏了一扇,干脆用木条钉死了,另一扇们也被风沙侵蚀严重,看样子随时会破掉。 进了大门还好一些,至少有点儿“深林古道观”的感觉,虽然依然破败,最起码打扫的很干净。 朱明玉进了大门,喊了一嗓子:“大师兄!六师兄!” 喊完没多长时间,偏房的门开了,一个胡子拉碴的道士走了出来,笑着说:“呦,老七回来了。” 这人李凤岚他们见过,年前帮闲人堂御敌的展天宏。 朱明玉赶紧跟许轻尘绫含介绍:“这位是我六师兄,展天宏。师兄,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许轻尘,绫含。” “芒刺银光绫含?”展天宏饶有兴致,“我听说过你,是个真性情的姑娘。” 绫含不好意思地说:“展道长过奖了。” 双方见面行礼,朱明玉问:“师父呢?” 展天宏指了间屋子,说:“跟大师兄下棋呢。” “六师兄,给我们准备点儿吃的。” “成,你先去见师傅吧。” 朱明玉上山前就已经换好了那件破旧的道袍,因为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穿道袍了。站在那间屋子前,朱明玉整理了一下道袍,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住心神,敲了敲门。屋里传来一个闷闷的男声:“谁呀?” “大师兄,是我。” 话音刚落,门“哗啦”一下开了,门里头一个三十出头的道士,看起来就很憨厚。这是朱明玉的大师兄,韦金竹。 韦金竹高兴地说:“老七?!你怎么回来了?”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朱明玉身后的四个人,赶紧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说:“还带了朋友啊。” “是,师傅在里面吗?” “在的,都进来吧。” 这屋子不大,一下子进来五个人,显得很挤。屋里正中央的地上,摆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棋盘,看棋盘上的局势,似乎很激烈。一个老头坐在桌边的蒲团上,看着棋盘一脸凝重,正是张成庆。 张成庆知道他们进来,只是摆了摆手,说:“都找地方坐。”头都没扭一下,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 朱明玉的大师兄坐回了蒲团,等着师父落子。 张成庆皱眉摇头,喃喃自语:“这……我这是不是死棋了?” 朱明玉大师兄小声说:“师父,还能挽救。” “多嘴,”张成庆明显不开心,“我用你教?” 但是过了大半天,他还是没想通怎么落子,于是问:“该怎么下?” “先打吃,然后扭羊头。” “我这一扭你不就接上了?” “到时候你断打就行。” “这不还是输吗?” “至少输的少。” 张成庆扶乱棋盘,不开心地说:“不下了不下了。” 这时候他才抬起头看了看李凤岚他们,说:“金竹,去把老三和老五的房间收拾一下。他们大老远的来,得有个住的地方。” 韦金竹回了一句:“是,师傅。” 说完就出了屋子。 这间屋子应该是张成庆讲经的地方,除了这张小桌子,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地上的几个破旧的蒲团。李凤岚他们在蒲团上乖乖坐好,等着这位大宗师问话。 张成庆开口说道:“那什么……” 刚说了三个字,朱明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门往地砖上一磕,磕的很用力,发出了沉闷的“咚”声。 张成庆一皱眉头:“明玉,你这是干啥?” “师父!”朱明玉大声说,“徒儿不孝!” 张成庆一脸疑惑:“不孝?你干什么事了?难不成背着我给人家做法事了?!” “没有!徒儿不敢!” 张成庆疑惑更甚:“那你还能做什么不孝顺的事?长风楼这几个姑娘你不是都保护的挺好的?我是听说有一个中毒了,但那也不怪你。起来吧,让人看笑话。” 朱明玉依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没动。 张成庆问:“那你说说,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徒儿……”朱明玉有些犹豫,“徒儿……想……” “想啥?大胆说,为师还能吃了你?” 朱明玉下定决心:“徒儿想还俗!” 张成庆沉默半晌,脸上表情有些哀愁,他说:“起来吧,明玉。” 朱明玉抬起头问:“师父您不生气?” “哎,”张成庆叹息一声,“常言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留不住。” 难过了一下午的李凤岚差点儿没憋住笑出来。 “当初跟你爹娘说好的,到你二十岁让你自己决定去留,为师说话算数。明玉啊,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子,虽然明知你要走,但为师还是要问一句……真的不留下吗?” 朱明玉扭头看了一眼琥珀,对张成庆说:“师父……我也舍不得您,但是我爹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了,我家就我一个,我得让他见到下辈人。” 张成庆点点头,说:“也好……琥珀丫头。” 琥珀急忙打起精神,说:“张道长,您什么吩咐?” “那天我帮你洗髓伐脉以后,功力有没有长进啊?” “有,”琥珀郑重地点点头,“而且力气也变大不少。” “那挺好……我这两年腿脚越来越不利索了,走远路有点儿受不了……你们成亲我可能去不了了,琥珀,你随着明玉喊我一声师父吧。” 琥珀呆呆地说:“哦,师父。” 朱明玉急忙小声对琥珀说:“琥珀,跪下说。” 琥珀本来就跪坐在蒲团上,听朱明玉这么说,她学着朱明玉的样子把脑门嗑在地砖上,说:“师父。” 琥珀很实在,这个头磕的也很实在,声音比朱明玉还响。 张成庆急忙搀扶:“丫头快起来,别这么实在,喊一声就算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清风观(2) 张成庆打量着琥珀的脸蛋儿,像是在打量自家闺女,笑呵呵地说:“面相不错,最起码没珊瑚那么凶。” 说完,他又自言自语两句:“挺好,挺好。” 这两句话说的老态尽露。李凤岚觉得,去年第一次见张成庆的时候,老道士虽然苍老,但是精神头足,今年再见,老头身体佝偻不少,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看来真是上年纪了,不服老不行。 朱明玉也觉得师傅老了,连说话都有些力不从心,不由得眼窝发热。 这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了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笑声,是展天宏。 “哈哈哈!师父!您差不多得了,昨天还追着几个小毛贼跑出去三十多里地,还腿脚不利索。老七还俗这是板儿上钉钉的事,您装老没用。” 刚才还挺慈眉善目的张成庆突然圆瞪二目,大声喝道:“你给我住口!” “老七,吃的给你们准备好了,在膳堂,你们自个儿吃,吃完记得把碗洗了,我去睡了。” 张成庆一看,自己这是破功了,最后一张感情牌也没打好,老头有点儿恼怒。随即又可怜兮兮的问朱明玉:“明玉,晚两年还俗行不行?你这马上就能入道,现在还俗怪可惜的。” 朱明玉一翻白眼:“刚才您都让琥珀改口喊师父了,怎么着?我不还俗成亲?坏了祖师爷的规矩?” 见劝不住徒弟,张成庆只好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爱咋咋吧。你们大老远的来,都还没吃饭吧?先去吃饭吧,吃完饭明玉你带他们去休息。你三师兄和五师兄多少年不回来了,他们的房间腾出来,让他们住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李凤岚迫切地想要询问红髯魔的事,她现在一刻也等不了,刚准备开口哀求。朱明玉对她说:“明天再问吧,我师父的作息一向卡的很准,他该休息了。” 众人没办法,只好先行告辞。李凤岚走在最后面,快要出门的时候,张成庆突然问:“莫长风没来?” 李凤岚说:“谷主说怕给您添麻烦,就不上山了。” “哎,还这么耿直。” … 朱明玉先带大家吃了饭,清风观虽然寒酸,但是饭菜意外的好吃,除了李凤岚,其他人都吃的很香。 吃过了饭,朱明玉带他们休息。 他对三位姑娘说:“委屈你们一晚上,今晚你们三人挤一挤。” 绫含说道:“没事的,我看床挺大的。” 又对许轻尘说:“许兄,你单独住一间。” 许轻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现在天不早了,大家早些休息吧。” 各人回到房间,但是琥珀没进屋。 朱明玉问:“你不去睡吗?” “展道长不是让你把碗筷洗了吗?” “我这就要去。” “我跟你一块儿!” 朱明玉洗碗这活做的很娴熟,往常在山上,属他年纪最小,杂活都是他干。琥珀虽然喊了李凤岚好几年小姐,但是丫鬟的活一样也没干过。说是帮朱明玉洗碗,其实就是在一边看着。 朱明玉看了看琥珀,笑着问:“是不是有事要对我说啊?” 琥珀蹲在他身边,双手托着下巴,回答:“是啊……我们能不能帮岚姐姐把暮云追回来?” 朱明玉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关心她,但是……这事情太复杂了。在洛阳的时候,虽然白三公子没说出口,但我想,他对暮云和晨雾是心有芥蒂的。” “为什么?暮云又没招惹他。” “李凤岚和白三公子想法很像,如果李凤岚跟他们没这层关系,李凤岚也会戒备他们的。身份不明,而且极大可能是对手,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很不安全的。”x “可是暮云不是坏人啊!” “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但是谁也说不准他恢复记忆以后是什么样子。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暮云如果死了,可能大家都会安心一些……除了李凤岚。” 琥珀有些不满:“你们怎么张口闭口死人什么的?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反正我不认为暮云跟那个陈子决走是个好对策。如果他不是司夜,他们用他威胁岚姐姐怎么办?” “那时候我们只能祈祷你的岚姐姐能狠下心了。” “可是那样的话暮云会有危险啊。” “不这样的话,咱们就都有危险了……琥珀,别想了,你得相信她,她肯定有对策的。” 琥珀只好无奈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问:“明玉道长,你记不记得你对我许下过什么事啊?” 朱明玉笑了笑,回答:“当然记得,洗完碗就给你。” … 李凤岚的对策,就是等,就是期盼。期盼暮云真的相信她信中的话,尽管当下的局面,这种可能性不太大。一旦暮云相信了,而他恢复后的身份是自己不期望的,那两人可能就真的走到头了。即便最后暮云还是暮云,这样的欺骗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令李凤岚寝食难安。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绫含躺在她身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凤岚,还在难过啊?” 李凤岚躺平了,摇着头说:“我不难过,我知道难过没用,我担心的是别的事。” 绫含叹息一声,说:“你不觉得你有点儿死要面子吗?” 李凤岚纳闷儿,问:“为什么这么说?” “当时你只要求他,掉几滴眼泪,他肯定不会走的。” “他自己要走的,我才不求他。” 绫含笑了:“我听琥珀说,你一直在教琥珀怎么对付男人。” 李凤岚有些窘迫:“我哪里是在教她……就随口说说,朱明玉也不用她对付,自己就贴上来了。” “暮云和晨雾也不用你对付啊。你不是跟琥珀说过吗,女人要善于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真到了事上,你自己怎么忘了?” 李凤岚一脸痛苦:“我就是纸上谈兵,我哪里做得到……当着那么多人,我怎么哭的出来?再说了……我跟他们……其实没你们想象中那么快。” “那是到什么地步了?” 李凤岚看着房梁,回答:“晨雾还好,喜欢与不喜欢都写在脸上……暮云从去年以后,一直刻意避开我,大部分时候都是晨雾掌控身体,如果我不喊他,他也不会主动出来。我知道,他想跟我保持距离,怕到了分别的这一天舍不得走,也怕我难过……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绫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有毛病……不过也合情合理,那你呢?” “我怎么了?” “你对他们什么感觉呢?” “没感觉。” “没感觉为什么哭?” “就普通朋友,怕他出事,所以有点儿难过。” “现在屋里又没有其他人,你大方承认嘛,怕什么?跟他们在一起你觉得丢脸?还是觉得他们拿不出手啊?或者说……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李凤岚用被子蒙住脑袋,说:“我现在承认了有什么用吗?反正人也回不来了。” 绫含还想说什么,但是开门声打断了她。 琥珀回来了,嘴里似乎塞满了吃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她把包裹扔在床上,咽掉嘴里的食物,开心地对李凤岚和绫含说:“给你们吃好吃的!” 李凤岚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问:“什么好吃的?” 琥珀打开包裹,里面是满当当的果脯。 李凤岚和绫含从被窝里坐起来,拿起果脯尝了尝,李凤岚说:“蛮好吃的,谁给你的?”问完就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很多余。 琥珀笑着回答:“明玉道长!” 夜晚,被窝,零食,少女,而且还是三个少女,卧谈会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李凤岚问琥珀:“琥珀,等明天朱明玉正式还俗了,你该称呼他什么啊?” 琥珀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回答:“要不,还是叫明玉道长吧,我习惯了。” 绫含问:“可是他明天以后就不是道士了啊?以后还是喊道长?成亲以后呢?” 李凤岚坏笑着说:“那当然喊夫君喽。” 琥珀脸一红:“岚姐姐你瞎说什么啊……” 三个人一直聊到很晚才睡觉。琥珀并不傻,她知道今晚李凤岚是睡不着的,所以才忍着困意跟她聊聊天。绫含何其聪慧,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一直到日上三竿,三位姑娘才揉着惺忪的睡眼起床。 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展天宏已经在打扫院子了。 “呦,起床了?”展天宏脸上带着一贯玩味的笑容,“赶紧上膳堂吃饭去吧。” 琥珀笑着说:“展道长,你做饭很好吃啊。” 展天宏佯装生气:“没规矩,该喊我什么啊?” 琥珀脸又红了,小声说:“六师兄……” 这时候突然听到朱明玉大声说:“喊他师兄干嘛?!还没过门呢!什么便宜都要占!李凤岚,你们吃过饭直接来我师父这里。” 三个人到膳堂的时候,发现许轻尘正在跟韦金竹下棋。许轻尘在托腮沉思,韦金竹脸上则充满笑意,发自真心的、很开心的那种笑意。 绫含走过去,小声问:“轻尘哥,你还会下棋啊?” 许轻尘似乎没听见,还在沉思。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回头看了看绫含,回答:“刚跟韦道长学的。” 韦金竹客客气气地说:“轻尘小弟悟性很好,我只讲了规则你就能自行悟出很多技巧,天赋异禀啊。已经超过我师父很多了。” 许轻尘急忙说:“可不敢当,张道长浸淫围棋这么多年,我……” 韦金竹摆了摆手,小声说:“我师父一个月前刚学会的,还是个臭棋篓子。” 这有点儿不太符合张成庆仙风道骨的人设,谁能想到,一个常年隐居山林的老道士,竟然刚学会下棋。 吃过早饭,李凤岚一行人如约来到讲经堂,张成庆早已等候多时。 他指了指蒲团,招呼他们坐下,开口问道:“李丫头,你有事要跟我打听吧?” 李凤岚点了点头,说:“是的,张道长,我想问问红髯魔的事。” 张成庆有些疑惑:“五十年前红髯魔退出江湖后,早已淡出大众视野,他的事情也跟十九年前不沾边啊。” “不是十九年前,是我的一个朋友。” “你说的,是那个叫暮云的年轻人?” “对的。” “我刚才还想问,他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呢?” “呃……他有些事情。” 张成庆点了点头,仔细回忆了一下五十年前,说道:“说这事之前……”说着,从棋盘上拿起一颗黑子,丢给了绫含。 绫含接住棋子后一头雾水的看着张成庆。 张成庆对绫含说:“我听闻,芒刺银光拳法和指法很不错,想必手上的力气应该不小吧?” “还可以。” “丫头,把这棋子捏碎。” 虽然满腹狐疑,但绫含还是照做了。这副棋子的制作方式不同于市面上的棋子,它们是韦金竹从山下小溪中捡来一块儿块儿小鹅卵石,亲手打磨成一般大小,再图上黑白漆,因此比一般的棋子硬很多。 随着绫含拇指和食指用力,那枚棋子在绫含手中崩碎,溅的众人身上都是石粉。 第一百五十八章 清风观(3) 张成庆拍掉胡子上的碎石屑,问:“丫头,你的拳脚功夫是天下第一吗?” 绫含急忙摇头:“晚辈这些只是三脚猫而已,不敢称天下第一。” 张成庆点了点头,又问李凤岚:“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过《怪侠传》?” 那本话本李凤岚看过,五十多年前非常流行的江湖话本,她一直都很喜欢那本书。 她点头回答:“看过。”心里有些困惑:为什么问这个? 张成庆又问:“里面有个魔教妖女,叫尹红霞。常穿一身白衣,轻功独步武林,飞檐走壁,登萍度水,你知道她吧?” 李凤岚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她打小就喜欢这位魔教妖女,轻功无敌,智冠天下,敢爱敢恨——所以她才让翡翠和琥珀喊她小姐,因为尹红霞的跟班都喊她小姐。 张成庆继续问:“这位妖女的轻功跟你比,怎么样?” 李凤岚更疑惑了,但是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比书中描述的尹红霞轻功厉害。 她回答:“我的轻功,应该比她好吧……她毕竟是个虚构的人物。写这本书的不是武林人士,所以对轻功不大了解。书里描写的轻功,现在大部分武林人士都用的出来。” 张成庆摇了摇头:“那本书虽然很多地方是假的,但也有很多地方是真的。写书人本身就是武林人士,在当年也是个好手。尹红霞是真实存在的,五十年前确实有这么个魔教。不过嘛,按照书里的时间,当时的尹红霞应该已经四十多了……书里对她轻功的描述也是真的,轻功确实天下第一。我刚才让绫含丫头捏碎一枚棋子,她这个指力放到当年,那绝对也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出其右。” 说完,张成庆看向李凤岚:“猜出什么了没有?” 李凤岚似乎有些懂了。试探性地说:“您的意思是……当年武林的整体水平,是不如现在的?” 张成庆点了点头:“没错……五十年以前,各大门派信奉一个道理,‘术高莫用’,因此,每个门派里只有很小部分人能习得真传,大部分人都是花架子,放到今天,连花拳绣腿这个档次都上不了。即便是习得真传的那一部分人,由于各大门派看管较严,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行走过江湖,更不要说跟人生死较量了。那些真传放到今天,自然也拿不上台面。不比试,武功能有进步吗? “对当年的人们来说,登萍度水,只有神仙和传说中的高手能做到,陈佻那‘御剑’轻功,放到当年……别说当年,即便放到今天,那也只能是山上的仙人才会,她不愧剑仙这个名号。不光武功招式,内功心法也是,各门各派闭门造车,守着自家的心法,宝贝疙瘩一样。你们现在听说过那种内功是必须纯阳之体、纯阴之体才能修炼的吗?” 琥珀摇着头说:“没听说过,周婶儿说,这江湖上,除了了她的蛇心,别的内功,不论男女,不论老幼,都能练的。而且可以一次练好几套。” 张成庆笑了笑,欣慰地说:“你学了好几套内功,我知道的……琥珀说的没错,蛇心之所以不能跟别的内功一块儿练,是因为呼吸方法过于独特,与别的内功混练,搞不好打着打着岔气儿了,但也仅此而已了。五十年前,武林传闻是:那些绝顶深奥的内功只有有缘人可以练,而且不能混着练,因为可能爆体而亡。呵呵,都是骗人的,为的就是不让人偷师。 “武林就这么发展了几百年,几百年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说透。学了真功夫的不下山,没学真功夫的以为自己学的就是真功夫。直到……红髯魔出现。” 终于讲到重点了。 “红髯魔只是个外号,具体叫什么,没人知道。当年的人们对于霍乱江湖的人和组织都愿意加个魔字,比如尹红霞所在的魔教。红髯魔这个外号的由来是因为他的胡子,一脸红髯。至于他做的事嘛,说起来,现在的武林还得感谢他。他是个武痴,最不喜欢的就是‘术高莫用’这四个字。他横空出世的时候,一人,一剑,连杀五十多位当年的武林高手。那些没有真功夫的高手在他面前过不了两个回合。死的人多了,各大门派觉得不能放着不管,于是纷纷派出门中弟子追杀。” 说到这里,张成庆喝了口茶,接着说:“纠结一百多人,哪个拿出来都是数得上号的大侠,其中就有我的师兄……可惜,这一百多人,被红髯魔一个人,全杀了,没有一个活口。” 十九年前,长风楼众人退入朝岚谷,陈佻断后。这位“剑仙”拼了半条命才拖住五十多人。据她所说,由于高手太多,她只杀了三个人。琥珀去年在嵩山派以一敌百,那也是占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便宜,真在空地上打起来,琥珀可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红髯魔一人一剑,屠戮一百多名高手,这太不可思议了。 张成庆笑了笑:“没什么好惊讶的,那些高手放到今天,两三个不会武功的农夫都能制住一个。此事过后,各大门派意识到了严重性,不得不派出习得真传的弟子下山剿灭之。那时候我三十出头,智诚老秃驴快四十岁,那一辈儿的真传弟子里,我们两人武功最高。我跟智诚找到了红髯魔,打了两架。第一场,他跟我打,平手,第二场,他跟智诚打,还是平手。现在回想一下,我们三人都算是新手,没有真正跟人用真功夫厮杀过。 “既然是平手,我们两人讲江湖道义,放了他。不过,放走他之前,我们聊了聊,问他为什么要杀人。他回答:术高莫用,那要术做什么?我那时候明白过来了,他是个武痴。后来的几年他依然在江湖行走,时不时杀人。由于各大派放出了真传弟子,那些自以为有真功夫的武林人士们一下子全傻了,合着自己学了这么多年花架子。本来嘛,各大派不会因此就放开教真的,但是红髯魔教真的,一时间,竟然有很多人投到了他的门下。 “他教弟子,不看人品,敢学他就敢教。他这门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教条:杀。各大派慌了,只能放开了教真的。自那以后,整个武林的武功水平就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是,各大派要脸,对于红髯魔的一切,纷纷选择忘记、掩盖,以至于这么多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再没听过他的故事了。” 说完,又喝茶。众人还等着他继续说,谁知道他不说了。 李凤岚又问:“就只有这些吗?他后来怎么了?” 张成庆摇了摇头:“五十年前,我跟他又打了一场,这次,他输了。我们两人经过几年的历练,功夫都有所长进,也懂得了怎么用技巧杀人。可我没杀他,我跟他说,术高莫用,防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出现。他不服气,说自己掌握了各大派的剑法,等他创作出一套天下最厉害的剑法,再来找我报仇。五十年了,再没听说过他的消息。” “就……这些了?” 张成庆点点头,感慨道:“他一开始,想让各大门派教真的,彼此间有交流。销声匿迹前,竟然选择不跟任何人交流,自行琢磨。这些年下来,我们当年用的那些招式、内功,放到今天真不够看的。以他当时的水平,即便造出一套剑法来,那最多也就算个中档。” 李凤岚沉思片刻,问许轻尘:“许公子,你师父是红胡子吗?” 许轻尘摇了摇头,回答:“白胡子……” 李凤岚想抽自己一巴掌,五十年了,不管什么色儿的胡子也变白了。 李凤岚对许轻尘说:“许公子,五十年前的事已经与你无关,你师父也没让你来江湖杀人,对吧?” 许轻尘点头,又摇头,问:“李姑娘,你是想说,我师傅就是红髯魔吗?” 还不等李凤岚回答,张成庆突然拔出佩剑刺向许轻尘。许轻尘一惊,急忙躲避。张成庆又连续刺出四剑才停手。刚才他的突然暴起,屋内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许轻尘问:“张道长……这是为何?” 张成庆捋着胡子笑了笑,收起佩剑,说道:“试试你的功夫,我看出来了,你的身法确实有红髯魔的影子,搞不好你师父真是红髯魔……不过别怕,五十年了,之后他也没杀人,我不会找他麻烦的。你师父现在在哪呢?” 许轻尘回答:“回张道长,晚辈也不知道。实际上,我学艺的这些年,一年也见不了师傅几次。” 张成庆说:“我不能给你个肯定的回答,但你的功夫,确实跟红髯魔很像。他应该改进了自己的身法与剑法,所以……等一下,年前,我二徒弟从药仙谷回来,提到过两个年轻人,忘了叫什么了。说他们的武功集白家所长,似乎是将各大门派的剑招掺和在一起了……说的是你吗?” 许轻尘还未开口,李凤岚着急忙慌地说:“对!是他,另一个是暮云!他们两人武功很像,我们谷主说,他们可能是同出一门!” 张成庆疑惑了:“可能?要是同出一门,两人年纪又相仿,他们彼此不认识吗?” 许轻尘摇了摇头。 张成庆想了想:“你说你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他会不会是在别的地方又收了一个徒弟,两头教你们功夫?” 李凤岚说:“有这个可能。” “恩……哈哈哈哈!”张成庆忽然大笑,“我懂了!哈哈哈哈,红髯魔啊红髯魔,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李凤岚问:“张道长,您笑什么?” 张成庆止住笑容:“集各家所长,这个想法不止他想过,我也想过。我不止想过,我还做过。大概三十年前吧,我也有了这个念头,把各家剑法柔和到一起……倒是有效果,不过太看天分了。那么多复杂的招式,一般人记不住的。即便记住了,还不如自创一套来的实在。他收两个徒弟,就说得过去了……拆解,你们懂吗?” 几个人点头又摇头。 张成庆解释:“当然,现在人不提这个词儿了,打架的时候都按着自己的点儿走……知道什么是点儿吧?敲锣打鼓知道不知道?对,就是那个,咚锵咚锵的,到了自己的点儿上,自然打的顺一些,到了别人的点儿上,自然就不顺了。三十多年以前,拆解可是个很重要的过程,精于拆解的人,能破解别人的招式,学什么都会很快。比如琥珀,天生的拆解高手,甚至在拆解过程中,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与拆解对应的,是顺势。顺势就像现在的点儿了,顺着别人打,在别人越打越顺畅的时候,突然改点儿,打乱对手的招式。不过这两点没什么人用,因为很危险。往往打完了才想到那一招该怎么拆解,顺着顺着自己就被人家的点儿牵着鼻子走了。所以,各大派已经不怎么教拆解了……如果没猜错,你们顺势和拆解都会,但是你精于顺势,他精于拆解。” 这么一说,许轻尘想明白了。怪不得俩人在药仙谷交手的时候打的很不自在,这是针尖儿对麦芒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联手 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红髯魔是李凤岚的救命稻草,但是这跟稻草太细了,即便事实真如她心中所想,意义也不算特别大。 司夜为什么就不能是红髯魔的弟子呢?红髯魔难道就两个徒弟吗?张成庆也说了,当年投到红髯魔门下的人有很多,即便经过了五十年,红髯魔的影响或多或少还有,就连许轻尘也不一定就是他的弟子。 从清风观出来,已经换下道袍的朱明玉转过身,对着出来送行的张成庆磕了一个头,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您年纪大了,山里冷,如果您熬不住的话,就随我回华州吧,我为您养老送终。” 张成庆笑了笑:“你有这份儿心就好,去吧,保护她们的事你还继续做下去,这是为师交给你的最后一件差事。” “是,师父。” “我腿脚还利索,成亲前一定要跟我说一声。” “一定的,师父。” 李凤岚深施一礼,说道:“张道长,多谢您为晚辈答疑解惑。” “嗨,我说的那些,上点儿岁数的都知道,不用谢我……凤岚丫头啊,你要做的事何其难,保全自身为上策。” “晚辈清楚。” “天还早,早点儿下山吧。” … 这两天迟骏清跟暮云寸步不离,根本就没时间拆开信封。露宿了两天荒野,出了清风观的势力范围,终于舍得住店了。 一直跟着他们的朔风也带着手下离去,他们一行人只剩下暮云、迟骏清、聋哑车夫三人。 迟骏清看了看眼前的小客栈,对暮云说:“今晚在这儿过夜吧。” 暮云并没有进去,而是问迟骏清:“你遣散了所有人,不怕我杀你吗?” 迟骏清上下打量了一下暮云,回答:“那你动手啊?跟你爹一个德行。” 说完,不理暮云,自顾自的进了客栈。刚进客栈就对迎上来的店小二说:“三间上房,准备点儿热水,还有吃的。” “好嘞客官!” 暮云进到自己的房间,晨雾就在不断嚷嚷。 “信!拆信!” “你别吵,我知道。” 暮云也很急,在确定了没人盯梢以后,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封信,迫不及待地拆开。 “暮云,晨雾。司夜尸体已寻获,你并非司夜。此事绝密,知道的只有我和三公子。找机会摸入夜羽小筑,记住我在药仙谷跟你说的话,你是我的撒手锏,保护好自己。李凤岚。”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说什么来着?!我们怎么可能是司夜!哈哈哈!喂暮云!说话啊!” 暮云的双手有些颤抖,心也跳个不停。 他努力控制情绪,问晨雾:“你相信吗?” “我当然信!” “我也信。” 暮云将信烧掉,从袖口里取出李凤岚的铃铛,找了根黑绳将铃铛绑到自己手腕上。 晨雾笑着说:“绳子断了铃铛可就丢了。”彡彡訁凊 暮云摇摇头:“放心,丢不了的……晨雾,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你说。” “他们只是知道我们失忆,但并不知道我们是两个人。从现在开始,这具身体由我掌控,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出来……我们现在要尽量隐藏自己拥有的,你了解吗?” “我又不是傻子,放心吧,这次我听你的,你比我冷静。但是我先说好,如果他们对李凤岚有任何不利的计划,我们都要想办法回到她身边。” “我知道。” 其实暮云并不相信信上的内容,但他更不愿意相信……李凤岚会骗自己。 正想得出神,敲门声传来,暮云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迟骏清的声音:“我。” 他打开屋门,迟骏清迫不及待的挤了进来。 “你有什么事吗?” 迟骏清关好屋门,小声说:“当然有事。” 暮云坐在椅子上,问:“说吧,什么事?” 迟骏清坐在另一把椅子上,面色阴沉地说:“其实我没见过你,但也不算见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司夜。” 暮云眯起了眼睛,问:“我没听明白……我其实不是司夜?” “不,”迟骏清摇着头说,“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定一件事:你不想对付李凤岚对不对?” “不想。” “我对李凤岚也没有兴趣!”他突然提高了声音,但随即又压小,“你见过我哥了,他死了,对吧?你知道他的古怪癖好对吧?” 暮云点点头。 “你知道他为什么有那些癖好吗?” “不知道。” “因为害怕!从小就害怕,随时可能会被大首领杀死,对于他来说,我们是不值钱的棋子,甚至不如外围杀手。我们从小就受尽他的折磨,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听话!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死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十年前迟骏雁就疯了,他只有听着女人的惨叫才能安心睡着,因为这能让他知道,世上有比他更惨的人……我不是男人,你明白吗?” 暮云眯起了眼睛,他不明白。 迟骏清忽然岔开双腿,指着两腿中间说:“你要不要摸摸看??” 暮云瞬间就懂了:“不用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骏雁也是。” “什么?”暮云纳闷儿了。 “想不到吧?他要的就是折磨那些女人,他做不了别的什么!” 暮云问:“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司夜!也许你现在是装失忆!我是冒着风险跟你说这些的!我豁出去了!我刚才说了,我见过你的脸!但是是六岁那年!我和骏雁只是看了你一眼!他就让人把我们阉了!你明白了吗?!” “呃……你说的这些我明白,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迟骏清指了指暮云,又指了指自己:“我们联手好不好?” “联手?”暮云笑了,“大首领是我父亲,你想让我弑父?” “你别装了!”迟骏清有些着急,“现在在你心里就只有姓李的那丫头!什么父亲?现在让你宰了他你也不会摇头的对不对?” 暮云觉得他是个傻子:“等我恢复记忆了,我会不会后悔呢?” “至少你现在不会吧?你只要跟我联手就好!你帮我逃出夜羽小筑,也不一定非要杀了大首领,我只要逃跑就好。” “现在不能跑吗?又没人拦着你。” “跑?跑得了?小筑的暗桩不比当年的三家差,我哪里也去不了!等你恢复记忆了,我也就没几年活头了!” 暮云又笑了:“夜羽小筑也没那么强大吧?穆梓,你们不是追杀了很长时间?现在不活的好好的?” “穆梓?”迟骏清有些疑惑,“你说的是疤脸?为什么追杀她?她是首领啊,而且一直做得不错。” “什么?”暮云隐隐觉得不对,“你们没追杀她?” 迟骏清恍然大悟,笑着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穆梓有个替身,叫唐百灵。唐门传人,伶人术很厉害。她和穆梓身形、脸型相仿,经常会扮演穆梓。但是去年,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叛逃出了夜羽小筑,穆梓一直在追杀她。想来你们见到的那位,是唐百灵。” 现在的穆梓,也就是唐百灵,在闲人堂……她的目的是什么?既然已经叛逃出夜羽小筑,那就不太可能帮夜羽小筑做事,难道……是想寻求庇护?她在闲人堂的这段时间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什么事都没做。再说了,这个迟骏清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暮云陷入沉思,无论如何,这个消息得想办法交给李凤岚。 见暮云不说话,迟骏清小声问:“喂,你什么想法?” 暮云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没什么想法……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听见。如果我恢复记忆了……看那时候的我会不会帮你。没什么事的话你先走吧,我要睡觉了。” “你不信我对不对??” “你猜我为什么跟你走?如果我真对李凤岚忠心耿耿,为什么不待在她身边呢?是与不是全凭她判断就好,跟你走了,进了夜羽小筑,如果我不是司夜,我的下场只有死。这点你明白吧?” “明白,但是不全明白。” “我跟你明说吧,我就是想知道我是谁,在李凤岚身边也是想靠她查清自己的身世。现在在你们这边,也是这个目的。” “你觉得我信吗?” “无所谓,”暮云的眼神变得冰冷彻骨,“我身上的秘密……比你们想象得多。” 最终,迟骏清灰头土脸的走了。 晨雾问:“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我们现在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其他的,见机行事。” “我发现……你现在跟李凤岚越来越像啊。” “还差得远呢。” 第一百六十章 高远 高远无父无母,只记得自己叫高远,其他的一概不知,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乞讨为生的,似乎刚记事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趴在苏州街头,等着过往的行人往自己的碗里丢两枚铜钱。 当然,他并不是没人管着。每个地方都有丐帮,每个地方的丐帮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苏杭这种比较富裕的地区,连丐帮都相对友善些。当然,只是相对而已。 高远生的瘦小,天生一副可怜相,因此每天都能要到可观的钱财。不过这些钱财自然不都进了他的口袋,十之有九是要上交到本地长老手中的。x 每天要完饭,他都要跟着乞丐们去城外的土地庙集合,以便给长老上交供奉。 这个六岁的孩子以为自己的以后的人生都会是这样:要饭,上交供奉,循环往复。等自己三十多岁的时候,如果做得好,也能混个长老当当。 他们的长老穿着缝着补丁的衣裳——他并不穷,穿带补丁的衣裳是规矩。长老人还不错,对于他们这帮小乞丐很好,教他们怎么装可怜,怎么跟有钱人讨钱。高远学的很认真,长老不止一次在众人前夸奖过他。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可六岁那年夏天,出事了。 乞丐里有个年轻人想要上位,他杀了长老,靠着一股狠劲儿当上了新长老,还霸占了前长老的妻女和地产。其他乞丐不敢招惹他,只能乖乖听他号令。 新长老的行事作风跟前长老不同,他不懂什么细水长流,他想赚一笔大的,以后再也不要做乞丐了。 于是对手下们的压榨更狠。以前是赚十枚铜钱上交九枚,现在是赚二十枚上交十九枚。一时间,乞丐中怨声载道,有人开始偷偷藏钱。但是藏钱的事被他知道了,当着众人的面砍了两个脑袋,下面一众乞丐,噤若寒蝉。 新长老坐在土地庙的台阶上,看着眼前跪倒的众乞丐,脚边摆着两颗脑袋。他阴恻恻地说:“都识相点儿,不听话的,就是这个下场。” 新长老用下巴指了几个小乞丐,其中一个就是高远。 他说:“你们几个生的瘦小、可怜,不做点儿什么太可惜了。” 他挥了挥手,几个人把那几个小乞丐带到他面前,他随意点了三个,说:“把他们腿打折。” 又点了两个,说:“一人砍掉一只手。” 最后把目光停在了高远身上,他笑了笑,说:“你身材最小,最合适了……老刘。” 说完,一个瘦小的老头颤巍巍的走了出来。高远认识这个老头,他以前在北方当乞丐,这两年才来杭州的。 新长老问:“你的手艺没忘吧?” 老头“呵呵”笑着,讨好般的说:“都记着呐。” “就他吧。” 老头牵起高远的手,把他带进了土地庙。他呆愣愣地任人摆布,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知道进了土地庙以后,外面开始传出小孩子的哭喊声,和刀剑劈砍骨头的声音。 老头将高远绑在床上,高远这时候才开始害怕,他哆哆嗦嗦地问:“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老头拿出一把尖刀,笑呵呵地说:“娃子,别怪我,谁让你这么合适。我这套手艺是祖传的……把两个小腿截掉,只留下大腿。这样手脚的长度就差不了太多了。看到墙角的麻袋了吗?那是狗毛,待会儿,我把你身上的皮搓烂,将这些狗毛烧成灰,洒在你身上。等你的皮长好了,身上就都是狗毛了。以前是用药烫烂皮肤,但是太容易死人,我家琢磨了三代,才改良了法子,现在基本死不了人了……嗨呦,瞧我,老了,爱说话,还说的没边儿。娃子,就是让你变成狗,变成会说话的狗。你想想,大街上一只狗在唱曲,会有多少人给钱啊?” 高远听不出这话的残忍,但是他不想变成狗,因为乞丐们经常会抓来野狗吃。如果变成了狗,被人吃掉了怎么办? 高远开始大喊大叫,他害怕,他希望有人来救他。 不过从小就见识了人世冷漠的孩子内心很清楚:谁会来救一个小乞丐? 就在老头要下刀的时候,忽然听到庙外新长老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紧接着,就是乞丐们惨叫声和刀剑声。老头吓了一个机灵,急忙躲到了破床底下,还不忘叮嘱一声:“娃子!别出声!” 高远立即闭上了嘴,强忍住害怕,只是眼泪不停在眼睛里打转。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小了,新长老没有死,但似乎伤的不轻,他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杀我们……” “夜羽小筑的规矩,不能透露雇主姓名。不过嘛,这次的雇主明说了让你死个明白,那咱们也只好告诉你……丐帮的规矩,不是这么玩的,杀长老,你坏规矩了。兄弟,上路吧。” 说完,新长老一声惨叫,没了声息。 外面的杀手们没有走,似乎是在检查有没有活人。 这时候,他又听到有杀手说:“哥,这几个孩子怎么样?我记得首领说……” “年龄身形是很像……不过都断手断脚的,用不了。利索点儿,让孩子们少受点儿罪。” “是!……哥,不对啊,庙里好像还有人!” “进去!” 话音刚落,两个黑影冲进破庙,刚进去就看到了老头露出床底的两只脚。黑影二话不说,将老头从床下拖出来,在老头的哀求声中一刀结果了他。 其中一个黑影看到破床上还躺着一个满脸泪水的小孩儿,举起钢刀就要砍。 另一个黑影拦住了他,说:“别,这小孩儿手脚健全。” 说着,一只手伸进高远的裤裆摸了摸,点点头说:“是个小子,带回去吧。” 高远被两个黑衣人带走了,只是不知道要带自己去哪。他们把他装在竹筐里,一路背着他,给他吃的、喝的,甚至给他买了新衣裳。不过他在竹筐里白天不能露头,吃喝拉撒都得等到晚上。显然,这比要饭轻松很多。 不知道走了几天路,他们终于在一个大宅子前停下了。进了宅子,两个黑衣人又带他进了一个地窖,地窖很黑,只有两盏油灯亮着。 地窖的中央似乎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身量高大,看不清脸,但是有满满的威严感。 两个黑衣人单膝跪地,说道:“首领,人带来了。” “不错,”那人的声音很冰冷,厚重,且没有一丝感情,“送到宅子里去吧。” “是,首领。” 从那天起,高远就住进了一个高大明亮的大宅子,身边还有许多佣人。这个不知自己身世小乞丐,一下子成了富家公子,还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迟骏清。 在这宅子住了没几天,又来了一个小孩儿,这小孩儿比自己大两岁,也比自己高一点儿。下人们说,这是他的亲哥哥,叫迟骏雁。 高远很高兴,至少自己有了玩伴。 他们在宅子里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半年,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两人很开心。 当然,他们在这宅子里并不是完全自由,有两条规定:一,不可以出门。二,不可以进后院。 两个小孩起先很遵守规矩,但是时间长了,顽劣的本性起来了,便想打破规矩……他们太想去后院看看了。 一日下午,两人趁着下人们午睡,偷偷跑进了后院。 这个后院也没什么独特的地方,两人有些失落。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后院屋里传来了对话声。 “送他们两人走,你做事,我放心。” “承蒙大首领信得过,两位少爷我就带走了。” “记住我的话,不要让他们涉足江湖。” “属下明白。” 说完,两个孩子听到那人往门口走,于是两人急忙躲进了一旁的花丛。不多时,屋门打开了,四个人走了出来,两个成年人,两个小孩儿。 其中一个成年人长的老成而稳重,而另一个,大白天脸上竟然蒙着黑布——不是只遮掩口鼻,而是除了眼睛,全部蒙上了。那两个小孩年龄与他们两人相当,只不过眼神里比他们多出了一份桀骜。 那个长相老成的人冲蒙面人作揖,便带着两个小孩儿出了后院。 等他们走了,蒙面人突然说道:“来人!” 院子阴暗的角落,两个黑衣人现了身形,他们默默站在蒙面人的面前。 蒙面人大声喝道:“他们是怎么进的后院的!” “回首领,”黑衣人的声音很镇定,“这是前院的事。” 蒙面人点了点头,对其中一个说:“把前院的下人全部换了。” “是。” 说完,那名黑衣人拔出腰间长刀,向前院走去。 他又对剩下的那名黑衣人说:“把他们两人带进屋子。” “是。” 说完,那黑衣人竟然直接向他们藏身的花丛走来,不等两个孩子逃跑,黑衣人就一左一右的提起了他们,带进了屋子。 刚进屋子,前院下人们的哭喊声便传了出来。 屋子里,两个孩子瑟瑟发抖。 蒙面人坐在床榻上,脸上面罩的两个空洞里投射出了森冷的寒光。 “从今天起,你们两人要知道两件事。一,我是你们的爹。二,你们要学会听话。” 他挥了挥手,那名黑衣人点了他们两人的穴道,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蒙面人站起来,缓缓地说:“男人有欲望,就会瞎想。瞎想,就会不听话……断了他们的欲望吧。” 梦至此,迟骏清忽然惊醒。 已经很多年了,他还是会梦到那一天。每次梦到,早就不存在的东西都会隐隐作痛,似乎那把弯刀还放在自己两腿.之间。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东沙、娜卡 唐百灵从白家要来了很多信息,这些信息都围绕着一个人:鸩。 她隐约觉得,穆梓和鸩之间发生过什么。因为那么多首领,穆梓唯独对鸩咬牙切齿。 “闲人堂穆梓”的身份有些尴尬,她跑到白家说要情报的时候,白叔禹犹豫了很长时间。但是想到鸩也算是敌人,穆梓这段时间表现的很老实,便将关于鸩的情报给了她。 情报并不多,薄薄几页纸而已,大多记录了他这些年杀了什么人,以及他的武功路数,关于他的身世一点记录都没有。 唐百灵看完那几页纸,觉得有些郁闷,这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但她随即又想到:何不从他的武功招式入手? 千羽术是苗疆秘术,中原武林对于苗疆没什么了解,这种近乎于术法的武功对于中原人来说太过神秘,想要查的话只能去苗疆。 可是说来简单,苗疆那么远,自己现在又这么危险,来回一趟可能会有不少波折。 想到苗疆,唐百灵又有点儿想不通了:穆梓的身世她一清二楚,他们穆家跟苗疆可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可能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穆梓跟鸩的关系,是从她家被灭门以后才开始的? 花月影的死亡,对于当时的江湖来说是个不小的震动,当时整个江湖的少年郎都在猜测这位美人死于谁手。直到她重新出现,江湖人对她的猜测才从“死于谁手”变成了“被谁救下的”。 鸩和穆梓年龄相仿,难不成鸩是听说了穆梓的美貌,才前去搭救的?既然如此,为什么穆梓对鸩那么恨呢?这中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唐百灵实在是想不通。但是随即,她在那几页纸上看到了一个人名,裴娜卡,娜卡这两个字,似乎不像是中原人的名字。 想不通的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在千里外的穆梓。 这个季节的苗疆阴冷潮湿,密林间遍布瘴气,穆梓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 翻山越岭,不知道杀了多少毒虫后,穆梓终于找到了那座隐藏于深山中的苗寨。 苗寨虽然在深山中,但是并非与世隔绝,他们每年都会去往山外汉人的镇子上交换物资,因此对汉人的世界有一定的了解,对于穆梓这样一个中原姑娘,倒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好奇。 与苗寨人交流后,穆梓更加头疼了,双方鸡同鸭讲,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正着急,一伙小孩儿簇拥着一个老者走了过来。 老者用生疏的汉话问穆梓:“姑娘,来我们寨子,是做生意吗?” 穆梓庆幸有人能说汉话,急忙说道:“老人家,我来这里是为了打听一件事和一个人。” 老者示意穆梓在一棵高大的桫椤树下坐下,随后老者也坐下了。寨子里没有做活的上年纪的人都围在了一旁。寨子里的妇女基本不会出山,她们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汉人女子。穆梓的到来,着实让苗寨的老太太们开了一次眼。 老者问:“姑娘,要问什么事啊?” 穆梓回答:“我想问,千羽术。” 老者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下来,穆梓急忙说:“我没有恶意,也没想学这东西……我、我一个朋友被千羽术伤到了,中毒很深。” 这些都是编的。 老者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总会有人找上来的。不过……姑娘,你回去吧,这件事,我们不会讲的。” 穆梓早已料到老者会这么说,她慢慢打开头纱,露出了狰狞的半张脸,缓缓说道:“我这张脸,还有身上的伤,都是会千羽术的那个人做的……我并不是来寻仇,我只是想知道伤了我的人是谁。” 似乎是穆梓脸上的伤吓到了苗寨人,他们本来围着穆梓窃窃私语,待看到这张脸后,集体沉默了。甚至有些人觉得害怕。 老者似乎明白了什么,思索再三后,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伤你的人,应该是东沙,因为整个苗疆,只有他会千羽术。这种招式很难学,这么多年轻人,只有他一个人学会了……他学千羽术,是为了杀人。” 穆梓问:“我听闻你们这一代的苗人跟汉人之间没有冲突,他要杀谁?” “杀他的恋人。” “恋人?” “她的恋人,叫娜卡,是个蛊师。在我们这里,下蛊的人,会被孤立。但是东沙爱上了娜卡,家里人反对。于是娜卡一气之下蛊杀了东沙全家,随后逃之夭夭,听说,是去了汉人的地界。东沙学会千羽术后,就离开了苗寨追杀娜卡……很多年了,没有再回来过。姑娘,我知道东沙为什么伤了你。” 穆梓问:“为什么?” “你太像他的姐姐了。” 这一刻,穆梓崩溃了。她以为会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以为会是什么绝密的阴谋,竟然只是如此?竟然仅仅是像他的姐姐? 穆梓睁大眼睛看着四周的苗人,她没有哭的表情,但是泪水不断的从脸颊滑落。那早已结疤的伤口,泪水风干后被泪渍蜇的生疼。她费劲力气来到苗疆,竟然只得到这么一个无聊的答案。赋予她比屠戮满门还要痛的过往,仅仅是因为像他的姐姐? 老者看着泪流满面的穆梓,小声问:“姑娘,你怎么了?” 穆梓问:“东沙这个人,怎么样?” “家里出事前,是个很好的小伙子。他追杀娜卡前跟我们说,等他到了中原,所做的任何事都不会与我们寨子有关,出事也不会牵连我们……姑娘,我们知道这孩子变了,可能会伤及无辜……但是我劝你……算了吧……” 穆梓呆呆地说:“他救了我一命。” “什么?” “可还不如不救……我这几年,每天都生不如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折磨我……我想不通……如果我像他的姐姐,他不是应该对我好吗?为什么要折磨我呢?” 穆梓后面的话已经是在自言自语。 老者叹息一声,说:“姑娘,你放过东沙吧……虽然我们不知道如何平息你的怒火,但你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们一定帮你办到。” 穆梓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有的,有一个忙,只有你们能帮。” “姑娘请讲。” … 苗寨的大火差点将整座山点燃,幸好寨子周围砍出了防火带,不至于让火舌肆意蔓延。 穆梓站在熊熊燃烧的苗寨前,痴痴傻傻地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 她的手里拿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木棍上沾满了鲜血。 这火光让她想到了那年的青州,当年自己家里应该也是这样吧,哭喊声,木材被烧着后的噼啪声,还有浑身是火躺在地上不断打滚的人。不同的是,上一次,她在火中。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穆梓忽然笑了:太无聊了,这一切都太无聊了。 … 唐百灵呆呆地看着那个名字,以及名字前面的地址,心中有了计较。 她推门出去,来到谭无双房门前,敲了敲门。 谭无双推门出来,看着眼前的唐百灵,问:“穆姐,什么事啊?” “陪我出去一趟,去哪里?” “九江。” … “他们出去了?向南?”白叔禹皱着眉头,询问眼前的下人。 “是的,一大早就看到穆小姐和谭公子两人骑了马向南边去了。” “你有没有问过他们的门房?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问了,但是门房也不知道。” 一旁的陈玲儿说:“谭公子功夫不错,穆小姐的武功也不错,不用如此担心吧?” 白叔禹说:“不是危不危险的事,穆梓身份特殊,这时候不离开我们的视线最好……现在是这个当口,出不得事。玲儿,你安排几个人悄悄跟着他们……再给李凤岚去信一封,把事情说明白。” 陈玲儿点头说道:“好……只是,这件事不跟翡翠姑娘说一声吗?” 翡翠毕竟是闲人堂的人。 白叔禹说:“我知道,我亲自跟她说。” 陈玲儿急忙说:“你现在这么忙,我去跟翡翠姑娘说吧。” 白叔禹笑了笑:“等会儿还要去跟翡翠学剑,我说吧。” 陈玲儿张了张口,没再说什么。 白叔禹去往翡翠居住的小院时,正好碰到白雪言从翡翠小院出来。见到自家三兄弟,白雪言脸上带着神秘地笑容。 白叔禹问:“姐,你笑什么呢?” 白雪言摇了摇头:“没笑什么……叔禹,来,姐姐问你件事。” 说完,拉着白叔禹到了一个离小院比较远的地方。 “什么事啊?姐。” “跟翡翠到哪一步了?” 白叔禹尴尬的笑了笑,说:“没……还……没开始呢。” 白雪言笑的更灿烂了,她点了点自己脖子快到肩膀的位置,问:“那翡翠这里是被蚊子咬的?” 白叔禹的脸红了,小声说:“兴许……真是蚊子咬的。” 白雪言拍了一下白叔禹的脑袋,笑着教训道:“这时节哪来的蚊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小心点儿,翡翠一个小姑娘,别出了什么事了,她们家那个剑仙咱们可惹不起。” “姐我知道了。” … 翡翠坐在石桌边,手里捧着白叔禹买给她的话本,这段时间翡翠的唯一消遣就是看书。 她听到了白叔禹走进小院的脚步声,但是没有理会。 白叔禹说:“翡翠,今天我还是练那一段儿?” 翡翠没说话,也没抬头,只是点了点头。 白叔禹自顾自的拿起木剑练了起来,只走了七八招,他把木剑一丢,说:“不练了。” 翡翠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就没打算练。” 白叔禹笑呵呵地坐在翡翠旁边,说:“跟你说个事。” “说吧。” “穆梓和谭无双离开闲人堂了。” 翡翠扭过头,问:“去哪了?” “不知道,只知道往南边去了,我过来告诉你一声。” “恩,我知道了。” 白叔禹转过身,背靠在石桌上,动作很慵懒,他用力伸了个懒腰,问:“你们对穆梓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 “头疼。” “头疼?” “杀不得,放不得。只好就这么安置着。要是放到以前,李凤岚可能会想办法让穆梓改邪归正,但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随便吧,不惹事就行。” “这大半年来,李凤岚改变还挺大的。” “你改变也挺大的。” “有吗?” 翡翠叹了口气,说:“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还老是往我这儿跑?” “有二哥和玲儿姑娘呢,我也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翡翠轻轻地“哼”了一声:“人家陈玲儿又不是你们家人,你好意思什么事都让人家干?” “有些事情,只有玲儿做得来,她心思细腻,总是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些什么。” “呐,我说,”翡翠合上书,“我一直没有问,这位玲儿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想知道的话,可以亲自去问。” 白叔禹说完,发现翡翠正盯着自己,急忙改口:“我告诉你也不是不行……那是五年多以前了,那时候我才十四岁。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十四岁那年,我就去过百花楼了……你别瞪我,我真是去办事的……那时候我正想办法怎么把百花楼运作起来,钱我有了,但是我没有信得过的人。正巧那天我跟秦老在城外散心,秦老你见过的,现在家里的暗桩大多是他负责。 “秦老很看得起我,总觉得我能振兴白家,从小就教我怎么处理江湖事务。学成以后,我就想着怎么重振白家了。那天散心的时候我遇见了玲儿姑娘。”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救 五年前。 脸上稚气未脱的白叔禹看起来比这个年龄的男子要成熟一些,此刻的他心情很好,在家里憋得久了,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尽管秦老在身边不停念叨着“怎么建立情报网”、“怎么安插暗桩”之类的,但白叔禹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些话他听了太多遍了,耳朵都长茧子了。 “三公子,三公子!”叫了白叔禹两声,白叔禹都没回应,知道他在开小差的秦老直接用上了大嗓门。 白叔禹吓了一哆嗦,无奈地说:“秦老,您差不多得了,不用天天在我耳朵边儿念叨,这些我都记着呢。” “就怕你忘了,”秦老一脸严肃,“我这么耳提面命,不是为了你们白家?” “您说的我都明白。” “那你有什么打算?你今年可已经十四了。” “才十四而已,我还是个孩子呢。” “你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秦老看着又要生气,白叔禹急忙说:“我知道,我已经开始布置了。” 秦老有些疑惑:“布置?没见你有什么动作啊?” “我前天不是被我姐打了吗?” “因为你逛青楼?” “对啊,但我又不是找姑娘去的。” 秦老压低了声音:“你想搞下这座百花楼?” “已经搞下来了。” 秦老脸上的表情变得欣喜:“这么快?” “当然……前些日子城北有个铁匠死了,他儿子把他发送以后想要回老家,但是身上没钱。我让他替我做了件事,让他帮我把百花楼买了下来,用的别人的名字,但是地契和房契在我这里。老鸨都不知道我是幕后老板。” “你就不怕他泄密?” “不怕,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都知道。何况我给他的钱不少,他也知道咱家势力大,不敢造次的。” “你哪来的钱?” “放贷。” “那也要本钱的啊,何况你连人都没有。” “养了几条狗,暗地里帮我收钱。本钱嘛,都是我姐给的零花钱。城南齐老板你知道吧?他那个儿子不学好,爱赌钱,从我这儿借了钱,托他的福,半年就让我收回一千多两。” “三公子,这活可不能长久啊。” “已经停了,现在光百花楼每个月都能挣不少呢。” 秦老沉思一会儿,说:“你盘下百花楼,是想做个秘密据点?” “对……我知道我姐的打算,这几年偷偷花钱养了很多死士,但那些不够。白家是吃情报这碗饭的,以后还是会吃这碗饭。青楼人员混杂,混江湖的,混商道的都有,正好打听消息。” “要是这样的话,你可就得长年在里面待着了。” “待着呗,反正白家三公子十四岁上青楼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无所谓。” “看来,我得教你点儿逛青楼的技巧了。” “你可别教我这些,我对那些庸脂俗粉可不感兴趣。” “你得装出花花公子的样子来,最好在青楼里找个相好的。”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身旁河岸边的草丛里传出了沙沙声。秦老让白叔禹禁声,自己悄悄走了过去。等看清楚了草丛后的人,秦老大惊失色。 白叔禹急忙跑过去,只见草丛里躺着一位女子,看年龄应该有十七八岁。她状况不大好,身上有好几处刀伤,脸上都是血,最要命的是,她左腿小腿自膝盖以下被斩断,刀口很整齐。看着地上那一溜鲜血,白叔禹推测,这位姑娘可能是带着伤爬行了这么远的。 秦老转过身对白叔禹说:“三公子,咱们走吧。” “不管她她会死的。” “死就死吧,跟咱们没有关系。” 白叔禹毕竟是个孩子,心肠软。正准备说动秦老救这姑娘,忽听得远处传来马蹄声,抬眼望去,只见一队骑着马的黑衣人正在朝这个方向赶来。看样子是冲这个女子来的。 白叔禹来不及多想,从怀里掏出白色手帕,沾了沾女子的血,将手帕丢到河边,然后捡起一块儿大石头扔进水里。这条河水流湍急,再往下是个六米多高的瀑布。 将石头丢进去后,白叔禹大喊:“喂!姑娘!别做傻事啊!” 骑马的那队黑衣人闻言,也赶到了河边,他们看到地上沾血的手帕,和站在岸边一脸焦急的少年和老头,其中一个黑衣人抱拳问道:“这位公子,可否见过一个姑娘途经此处?” 白叔禹指着河水大声说:“见了!跳河了!已经被冲到瀑布下了!” 黑衣人们互相看了看,为首的人对白叔禹说:“多谢公子……我们追!” 看着黑衣人顺着河走远,白叔禹松了口气。 秦老气急败坏地教训道:“三公子!怎能如此莽撞?!” “怎么莽撞了?” “你看不懂吗?这明显是江湖仇杀!现在的白家可经不起这样的因果!” “人都已经救了,说这话没用……秦老,您回去找辆马车,咱们把这位姑娘救走。” 秦老拗不过白叔禹,只得回洛阳找了辆马车,他赶着马车回来的时候,白叔禹已经帮那姑娘包扎好伤口了。秦老有些震惊,白叔禹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会的东西基本都是自己教的,秦老可不记得交过他怎么包扎伤口。 白家在洛阳有很几处地产,位于城东北角的这处小宅院最为僻静,平常连过路的人都很少。 将那女子安放在此间,秦老粗通医术,对于跌打损伤的治疗还是拿得出手的。 只不过这女子失血过多,按照秦老的话来说:能不能活全看她的造化了。 姑娘造化大,在床上昏迷两天之后睁开了眼。反常的是,这女子对于当下身处环境没有半点疑惑,只是紧紧闭着嘴,除了吃饭,不开一次口。连着十来天,都是白叔禹亲自带饭过来,那女子对于这份善意坦然接受,没有半点感恩或者愧疚。 终于,一个月后,女子开口说话了。 “你是谁?”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白叔禹回答:“洛阳白家老三,白叔禹。” “我知道你。” “我们白家在江湖上还挺有名气的,这位姐姐,你是谁啊?又为什么被人追杀?” 女子闭口不谈。 白叔禹又问:“至少告诉我叫什么吧?” “陈玲儿。” “没听说过……你不要多想,救你只是出于好心。姑娘你伤好以后,如果行动方便,可自行离开。不过嘛,还是要求你一件事,我们白家这些年跟江湖的纠葛很小,不管你惹了什么人,请不要跟人说我救过你。” “我知道。” “那我就不打扰了。” 陈玲儿看着这个行事作风有些早熟的小孩儿离去的背影,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戒备。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敢救她?彡彡訁凊 陈玲儿在腿上的伤口好了之后就已经想要离开洛阳,继续亡命天涯,只可惜现在的她只有一条腿,日常起居都是个问题。自她开口说话之后,白叔禹就时常来这个院子。他对陈玲儿很感兴趣,这姑娘身上有故事,而且很神秘,激起了少年的探索欲。 接触了两个多月后,陈玲儿对白叔禹有了一定的认识。白家三公子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没什么坏心眼儿,而且人很聪慧,跟他讲什么事情都是一点就透。渐渐地,陈玲儿也开始喜欢跟白叔禹聊天,脸上也有了笑容。 “我是实在想不通,青楼有什么好逛的,为什么那些人爱去这种地方?明明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偏偏要在那些女人身上花大把的银子。” 陈玲儿坐在天井中,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惬意的生活了。一旁的少年坐在台阶上,嘴里喋喋不休。 陈玲儿看了看白叔禹,笑着说:“三公子,人各有喜好。有的人爱钱,有的人爱女人。爱逛青楼,说得过去。” 白叔禹说:“到了青楼就要找姑娘,找了姑娘就要喝酒,喝了酒话就会变多,话一多,就容易说错话。” 陈玲儿从白叔禹的口中听出了什么,是少年无意间透露出来的。 她说:“白家做情报生意,这些年只搜集江湖表面情报,做成邸报卖于各大门派。你们白家,似乎不满于此。” 白叔禹有些震惊,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只是瞎猜,不过,你说完这句话,我确定我猜对了。” 白叔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沮丧地说:“我管不住这张嘴……玲儿姑娘,这事,还请你保密。” “恩……”陈玲儿抬头看了看天,思索了一会儿,“我现在也离不开这里,想跟人讲,也没有人听……我们不妨说的再透彻一些,三公子是想靠青楼搜集信息吗?” “这你也猜到了?” “对,你这个法子不错。但是你年龄太小了,估计打理不过来。我听人说,白大小姐性子刚直,知道你沾染青楼,怕你在家中不会太平。” “还真让你猜对了,我去了一次青楼,我姐差点儿把我后背打烂。也好,反正你也猜到了,洛阳百花楼已经被我拿下了。确实跟你说的一样,我太小,没时间打理,而且,那里也没有我信得过的人。这么长时间了,一条有用的情报都没有。” 陈玲儿感觉深埋于心底的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她试探性地问:“三公子,这地方,还是女子来打理比较好。” 白叔禹笑了:“你让我姐打理青楼?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等等,玲儿姑娘,你不会是想?” 陈玲儿说道:“你救我一命,我帮你做事。” 白叔禹摇着头说:“那里可是青楼,算了吧。” 陈玲儿拍了拍自己的断腿,眼神有些哀怨:“不瞒三公子,我的身世有些复杂,对于情报一事,颇有心得。现如今,我这躯壳残破至此,活着也是个废人了……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能为你做些什么,也算是我的荣幸。” “你不要这么想,我救你是顺手为之。” “我知道你有顾虑,不知道我的身世,自然不敢用我。” “那倒不是。” 陈玲儿用力扶着椅子把手,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一条腿无法掌握平衡,刚站起来就跌在了地上。两个膝盖,连同断掉的那个,重重地砸在青石砖上。未痊愈的伤口接触地面,一股钻心的疼痛涌了上来。可是她用力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喊出来。 白叔禹急忙上前搀扶,陈玲儿却推开了他。 白叔禹一个大小伙子,身上是使不完的力气,但是在陈玲儿面前,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气。 陈玲儿跪在地上,额头渗出大颗汗珠,她颤巍巍地说:“三公子,既然你不想我报恩,那我给你磕个头,这份恩情,以后有机会,我定当报与白家。” 白叔禹再次上前搀扶陈玲儿,这次陈玲儿没有推开他。 白叔禹说:“你看你这是干嘛……言重了,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你这年纪的女子,应该无忧无虑。那天追杀你的人应该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在此处多待些日子,等风波过去了,换个身份重新活着。” 陈玲儿惨笑着摇摇头:“有些人注定无法无拘无束,我就是那种人。我身上的因果,不比白家少。我换个说法吧,我可以帮你们白家重振江湖地位,而你们白家要做的……就是保护我。” 白叔禹叹了口气:“你还是坚持……也罢,我也不想被我姐打死。等过些日子吧,到时候让你试试。” 陈玲儿眼中有泪光闪动:“多谢三公子。” 陈玲儿,当然是个假名字,这点白叔禹很清楚。她身份是个谜,江湖上没有传闻说哪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被人追杀。但是身陷绝境的人,没什么功夫骗人。纠结了几天后,白叔禹选择相信陈玲儿。找了能工巧匠按着陈玲儿的身形打造了一个木人,又偷偷将木人的小腿取下来,给陈玲儿当假肢用。 陈玲儿出事前武功不错,没多长时间就适应了那条木腿。平常隐藏在裙子下,走起路来与常人无异,根本看不出她有条假腿。 一年后,洛阳百花楼来了一名叫陈玲儿的姑娘,刚露面就成了花魁。她面遮白沙,眼眸灵动,弹得一手好琴。到百花楼没几天就把白三公子迷了个五迷三道,从此白三公子夜夜流连秦楼楚馆,成了江湖上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又过了几年,越来越过分的白三公子竟然将这位玲儿姑娘接回了家,这事也算是个江湖笑谈。 … 听白叔禹讲完,翡翠默不作声。 白叔禹补充道:“就这些了,她的师承、身世,乃至于真名,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也没问过。” 翡翠说:“但你一定猜到了一些。” 白叔禹点点头:“那一年江湖最大的事,就是一帮武林人士围攻庐州夜羽小筑的门面,军师韩奎被乱刀砍死。之后没多长时间,我就在洛阳成外救了陈玲儿,这些年我一直觉得……玲儿姑娘跟夜羽小筑有些瓜葛。那些追杀她的人,保不齐就是夜羽小筑的杀手。” 翡翠叹了口气:“怎么到哪都是夜羽小筑?阴魂不散的。” 白叔禹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挪了挪身子,离翡翠更近一些,笑着问:“翡翠,我什么时候能去趟朝岚谷啊?” “你去朝岚谷做什么?” “见你爹和你娘啊。” 翡翠白了他一眼:“没那么快,过段时间再说吧。” “上次你娘来我家,她对我什么印象啊?” “不好。” “不好?” “我娘一向不喜欢富家公子,她年轻的时候长的很漂亮,总有人仗着有钱有势接近她。” “你不是说你娘挺喜欢朱道长的吗?那朱道长也是富家公子啊。” “人家眼里有活,我娘喜欢勤谨人。” “我也是啊!你去问问外面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男人,哪个会做饭?哪个会洗衣?” “暮云也会。” 白叔禹忽然笑了,摇头晃脑地说:“你们姊妹仨,真是享福的命。”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阳观 芳心暗许这事,放到几年前,陈玲儿想都不会想。 从她进百花楼的第一天,整个洛阳都知道白三公子花大价钱一亲芳泽,之后的几年,陈玲儿姑娘都没接过别的客人。倒也有喝醉酒的客人想要看看这位玲儿姑娘的真容,但总会在最后关头被人拦下来。 这几年,她习惯了青楼的嘈杂。楼上那间屋子是白叔禹特意为她准备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间屋子里,和白叔禹两人一同整理乱七八糟的情报。连老鸨都不知道,陈玲儿在这百花楼的地位比她都高。 白叔禹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但是陈玲儿知道,这些年,白叔禹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两人同处一室,白叔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桌子上的卷宗。 他做起事来很认真,而女人大多会喜欢认真的男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先那个有些稚嫩的小孩子渐渐长开了,他的眉眼越来越英俊,声音从变声期的沙哑变得有富有磁性,原先干瘪瘦弱的小身板儿也高大英武起来。平常走在洛阳街头,擦身而过的女子总要回眸瞧瞧他。 这五年间,白叔禹似乎没有抬头看过她,可她却一刻不停的看着白叔禹,看着他从稚嫩到成熟,也看着他一步步变成了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陈玲儿陪白叔禹演了五年“花魁和恩客”的戏码,白叔禹拎得清,但陈玲儿入戏了。 一开始,陈玲儿选择白叔禹,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到后来,她觉得自己有些不知足,她想要更多。想要复仇,以及想要一辈子留在这个男人身边。 可翡翠的出现打破了自己的幻想。 陈玲儿了解白叔禹,他见过太多倒贴的女子,对于翡翠这种冷艳类型的根本没有抵抗力。实际上,在翡翠面前,何止男人会沦陷?那张冷玉雕琢的脸,不似寻常美人的柔美,更有一种普通男人也比不过的尖锐感。 白叔禹第一次见到翡翠就已经入迷,这一点连白叔禹自己都不知道,可陈玲儿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莲容在帮陈玲儿添茶倒水,陈玲儿一只手握着毛笔,双眼无神地盯着眼前的卷宗。 莲容小声问:“玲儿姑娘。” 似乎是叫醒了做梦的人,陈玲儿转头看向莲容,问:“什么事?” “姑娘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这么出神。” 陈玲儿笑了笑,摇着头说:“没想什么。” 莲容放下茶壶,俯身说道:“姑娘在想什么的,我看的出来。” “真没想什么,莲容,不要瞎猜了。” “你在想三公子和翡翠姑娘对不对?” 陈玲儿有些意外,问:“你怎么看出来的?”问完就后悔了,等于承认了。 莲容语重心长地说:“姑娘,从你进白家的那天起我就看出来了。你和三公子在百花楼朝夕相处了五年,我家公子没往那方面想,但姑娘你肯定想了的,对吧?” 陈玲儿默不作声。 莲容为难地说:“姑娘,我是个局外人,看的明白……我家三公子说,这辈子一定不会亏待姑娘你,可我听得出来,这话里……没有爱慕。” 陈玲儿苦笑:“他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喜欢谁,该有自己的想法了。” “我一个下人,不好说什么。姑娘,看开点吧。一开始就不是那种感情,熬几年也熬不出头。我这话不是煽风点火,只希望姑娘你看清眼前,切莫苦等。” 陈玲儿的笑容愈发苦涩了:“我这样的身子,哪里还敢奢求什么,今生能报恩就不错了。” 莲容郑重地说:“姑娘不要这么想,你对于白家的贡献,早就够报恩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莲容急忙改口:“我就是气不过。” 陈玲儿问:“气不过你家公子?还是翡翠?” “我家公子!”莲容索性说出了心中所想,“他既然不爱慕你,何苦把你带在身边?既然被人惦记着,就该回应这份惦记,哪怕当面拒绝呢?我家公子那么聪明,我不信他猜不到姑娘的心思。”x 陈玲儿摇了摇头:“猜不到的。” … 李凤岚有些愤怒,也有些抓狂。 她搞不明白:是自己太面善吗?怎么会有人给自己提奇怪的要求?以后行事作风是不是要冷酷一些?总有人是记吃不记打的。 “李凤岚,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眼前的这个女子李凤岚见过两面,第一次见面两人比了轻功,李凤岚输了。第二次两人见面又比了轻功,李凤岚赢了。 现在这女子一身是血的斜靠着一颗槐树,看起来虚弱的很,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连嘴唇都白了。 已经破落到这种地步,这女子的语气依然强横霸道。 朱明玉琥珀没有见过这女子,许轻尘和绫含更没有见过。他们从终南山下来以后,想着先去朱明玉师兄的道观致谢,赶了两天的路,还没进道观,就在山下遇见了这女子。看她的样子,似乎是专程在此处等着呢。 刚见面,还不等李凤岚惊讶,这女子就问出了上面那句话。 李凤岚只觉得气儿不打一处来,她气极而笑:“我说,你脑子是不是受过伤啊?是从悬崖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吗?我不杀你都已经够仁慈了,你这刚见面就跟我提条件?姐姐,不符合江湖规矩吧?” 琥珀小声问:“岚姐姐,这人谁啊?” “就是跟我比轻功的那个。” 朱明玉和琥珀恍然大悟,许轻尘和绫含还是一头雾水。 那女子愈发虚弱,连眼睛都快睁不开:“……只有你能帮我……”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啊?!”李凤岚终于抓狂了,“我为什么要救你?!你要杀我好吧?你们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第一次见面都一身伤,说了没两句话就想着要杀我!到底会不会求人啊?求人办事是这个态度吗?!完全不讲道理!我是个很好欺负的人吗?!怎么?!你也要答应我一百件事?!” “一千……一千件都行……” “你当我很闲啊!咱们走!” 说着,他们继续上山,不理会那女子。 琥珀小声问:“不管她,她会死的吧?” 李凤岚闭着眼睛说:“东郭先生与狼,她本来就要杀我,我救她做什么?让她自生自灭吧。” 又往前走了一段,李凤岚掀开车帘看了看她。那女子已经靠着树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体力透支了。 李凤岚气的直跺脚,她恨自己,恨自己是个软心肠。当初要是不救那个身受重伤的短命鬼,自己也不至于难过好几天。 她不耐烦地对琥珀说:“琥珀,把她带上车。” “哦。”琥珀应了一声,跳下马车,把女子抱了过来。 女子腹部中了一剑,但没有伤到脏器,现在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李凤岚和绫含帮女子包扎了一下伤口,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 绫含擦着手上的血,问:“凤岚,她是谁啊?” 李凤岚简单的讲了讲那两次比试。 绫含皱着眉头问:“这就怪了啊,她是遇到了什么事?一定要你来救她?求自己的仇人?” 李凤岚无奈地说:“什么仇人啊……她师父当年跟周婶儿比试,输了,小心眼儿记仇,过了快二十年了,让他的两个徒弟来找我们报仇。仅此而已,她师父,她,还有她哥,我都不知道叫什么。” 绫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江湖上还是怪人多,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帮她疗伤已经不错了,我管他们死活。她哥没在她身边,想来兄妹二人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感觉她这一路一直跟着我们呢,肯定是在找机会下手。翡翠年前中了毒,我怀疑也是他们干的。” 那女子一直昏迷着,一直到了朱明玉五师兄的道观前都没有醒来。 朱明玉的五师兄叫楚江修,张成庆的弟子中他对道法理解最为高深,早几年就下山自己起了一座道观,叫真阳观,在当地很有名气。今天真阳观似乎在做什么法事,李凤岚一行人到的时候,道观里都是山下百姓,很是热闹。 他们在门口停下马车,一个年轻女冠见驾车的是朱明玉,急忙迎上前来,做了个道门稽首,说道:“见过小师叔。” 朱明玉回了一个道门稽首(完全忘了自己已经还俗了,):“不必多礼……彩英,你们观里这是干嘛呢?这么多人?” “山下镇子里有个大家族起祠堂,特意请我师傅做场法事。” 朱明玉点了点头,说:“我们车里有个受伤的姑娘,彩英,你把她先安置在你们卧房中。” “我知道了……师叔,你们先去客房等会儿吧,师父这时候比较忙。” “好的。” 李凤岚一行人在客房中等了大半个时辰,道观里的法事才结束。 一个长着山羊胡的道士走进客房,朱明玉急忙起身行礼:“五师兄,福生无量天尊。” 那山羊胡道士也还礼:“小师弟,福生无量天尊。” 两人行完礼,朱明玉跟众人介绍:“这位就是我五师兄,楚江修。师兄,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这位闲人堂李凤岚姑娘,她是琥珀,荆棘门许轻尘许堂主,芒刺银光绫含。” 楚江修笑呵呵地说:“哎呀,久仰久仰。” 李凤岚抱拳说道:“这次来真阳观,为的是感谢前些日子楚道长出手相助。” 楚江修摆了摆手说:“哪里的话,我跟明玉亲师兄弟,不说这个。明玉,你最近在江湖上闯出不少名堂啊,老是听人提起你。” “不得已而为之。” 楚江修大大方方地说:“你们能来我就很开心了,至于感谢,没那个必要。我这真阳观地方不算小,您各位可以在此多住几天。” 李凤岚笑着说:“就不叨扰了,我们还要去华州。” “去华州?老七,是去你家吗?” “是。” 楚江修笑着说:“头几年你去哪都绕着华州走,怎么现在敢回家了。” 朱明玉解释:“师兄,其实吧……我还俗了。” 楚江修一脸不可思议:“你还俗了?师父肯放人?” “没办法,家里催的厉害。” “家里已经给你找好媳妇了?” 朱明玉拉过琥珀,对楚江修说:“师兄,就是她。” 琥珀一脸羞赧,小声说:“见过五师兄。” 楚江修先是惊愕,随后惊恐,最后惊喜到一拍手掌,大声说:“你叫琥珀?那个狮子观音琥珀?” 琥珀更不好意思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墩子 朱明玉赶紧说:“可别说这个,琥珀不喜欢这外号。” 楚江修一脸遗憾:“你早说啊,我最起码准备个见面礼不是?” “用不着,”朱明玉小声说,“师兄你过来,我跟你说点儿事。” 又对李凤岚他们说:“你们在此地稍等。” 说着,师兄弟两人走出了屋子。 楚江修问:“啥事?” 朱明玉盯着楚江修的双眼,眼神很有压迫感。 楚江修被盯的毛毛的,问:“老七,你看着我干嘛?” 朱明玉指了指道观正院方向,问:“师兄,这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啊?嗨,这不山下镇民起祠堂嘛,给人做场法事。”x “师傅三令五申,不让咱们给民间做法事。” 楚江修狡辩:“那是清风观的规矩。” “合着你不是清风观弟子呗。” “老七,”楚江修来气了,“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清风观人最多的时候也就咱们师徒八人,苦点儿累点儿就过去了。我这真阳观上下三十多口人,我拿什么吃饭?你真当师兄我辟谷术多高明啊?再说了,我要是不想办法挣钱,怎么帮你拦下那一百多号人?靠师兄我这张脸吗?那些人可是师兄花钱请的人。” 朱明玉不说话。 楚江修语气瞬间软了下来:“老七,咱师父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大师兄什么也不想,哪儿也不去。二师兄长年行走江湖,人家有地位,有人养着。三师兄嫁了个好媳妇,一辈子不愁钱。四师兄靠吃草都能活到九十多。老六滑头,他有招儿。你家更别说了……你再看看师兄我,活人不能被尿渴死不是?” 朱明玉刚想说什么,女冠彩英跑了过来,对朱明玉说:“小师叔,那个姑娘醒了。” 楚江修一脸疑惑:“什么姑娘?” 朱明玉顾不上跟楚江修解释,叫上李凤岚一行人去看那女子。 身上的伤虽然已经处理好,但人还是非常虚弱,勉强恢复意识而已。 楚江修知道他们这是要处理自己的事情,没有打扰,让自己的弟子们离这间卧房远一点儿。 李凤岚搬了把椅子,坐在那女子床前,问:“你叫什么?” 女子回答:“蒋敬静。” 李凤岚冷笑:“静静?你可一点儿也不静。” 那女子瞪着李凤岚说:“不是一个静。” “关我屁事?你的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 “那最好……你听好,我救了你一命,希望你知恩图报。以前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以后,不准再来找我麻烦,听到没有?” 蒋敬静用力抿了抿嘴,说:“你还没答应我的要求。” “凭什么?!”李凤岚又要炸毛,“你是没搞清楚状况吗?你有提要求的能耐吗?” 蒋敬静说:“有人要杀你。” “夺新鲜,你当这大半年所有来找我麻烦的人是跟我过家家酒吗?” “这个人跟你之前遇到的人不同。” “天字第几啊?” “他的剑法比你们那个绿衣女子要高。” 提到翡翠,李凤岚的火气又上来了:“我问你,年前在那家客栈给我们下毒的人是你们吧?” “是。” 李凤岚强压怒火:“你们要不要脸啊?差点儿毒死我好姐妹,现在还敢舔着脸跟我提要求。” “我说了,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给你做一千件事。” “少来这套!” 琥珀小声对李凤岚说:“岚姐姐,要不,咱们听听她的要求?” 李凤岚摇了摇头说:“不听。” 蒋敬静听到李凤岚再次拒绝,她竟然挣扎着爬了起来,在床上给李凤岚磕了个头。 李凤岚愈发觉得无奈和良心不安。她不是个硬心肠,对于这对儿笨蛋兄妹,李凤岚本来也没把他们当成对手,只求他们离自己远点儿,别找事。通过两次比试,李凤岚大致能猜到蒋敬静的性格:倔强,不服输。现在对着赢了自己的人跪下磕头,看样子是真被逼到绝路了。 李凤岚无奈:“算了,你起来吧。把你的要求说一说。” 蒋敬静直起腰,说道:“我求你救救我哥。” “果然跟你哥有关。” “我哥叫蒋敬歌,我们的师傅是纪太行,(李凤岚:“没听说过。”)起先找到你们,确实只是为了帮我师父出口气。输了之后我们兄妹两人一直不服气,这段时间一直在偷偷跟着你。本来是想在潼关前再次跟你们比一场,但是……我们被人袭击了。” “袭击你们的人是谁?” “是……算是我们的大师兄。” 李凤岚皱起了眉头:“你们大师兄?你们师门关系不怎么样啊。” “对,他一直想要我们宗门秘传的剑谱,但是我师父没有传给他,而是传给了我们兄妹。他这个人忘恩负义,从不念及同门之情……他打伤了我,抓住了我哥,并且……并且让我找到你,让你答应跟他比试。” 李凤岚更加无奈了:“那你就把那个什么破剑谱给他不就完了?反正你们的剑法也不太行。” “给了他……他会杀了我们的。” “你说吧,我去哪能找到他?我先跟你说好,如果他真的特别厉害,那我可帮不了你。” “我懂……山下十里外有个铁匠沟,他说在那等我三天,三天后若你们没去,他就会杀了我哥。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我求求你,救救我哥,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李凤岚站起身,说道:“答应我一千件事是吧?” “是。” “行,第一件,以后不许来烦我。第二件,离我远点儿。第三件,不许给我找麻烦。第四件……” 琥珀小声说:“岚姐姐,这是一件事。” “算了,想到什么再跟你说吧……诸位,咱们时间比较紧,就不在这里打搅楚道长了,咱们该出发了。” … 李凤岚本来也没打算在真阳观浪费时间,看了下地图,他们去朱明玉家正好途经此处,没算绕弯。 十里路不算远,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到铁匠沟前特地勘察了一下,没有埋伏。 到了预定地点,没有见到人。蒋敬静忍着伤痛走出马车,大声喊道:“人我带来了!你现身吧!” 一旁刚刚有点儿嫩绿色的树林中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嗓音:“哈哈哈!小师妹!你果然听话!” 话音刚落,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李凤岚只看到有个小孩儿从树林中窜出,左手提溜着一个大人,右手拿了个长木棍。等离近了李凤岚才发现……那不是个小孩儿,二十个侏儒。他手里拎着的那个人正是蒋敬静的哥哥,似乎被什么独特法门制住了,睁着眼睛,但是不能说话。 李凤岚皱着眉问蒋敬静:“这就是你大师兄?” 蒋敬静点点头:“他叫刘墩子。” “……是挺墩的。” 刘墩子将蒋敬歌扔在地上,妆模作样的一抱拳,说道:“想必这位就是朝岚谷李凤岚小姐了。” 李凤岚回答:“没错。” 刘墩子笑呵呵地说:“请李小姐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跟各位比试比试。听我师弟和师妹说,李小姐剑法无双,轻功独步天下……” 话没说完,李凤岚打断:“剑法无双的那个不是我,没来。” “什么?!”刘墩子忽然怒了,“小王八蛋你敢骗我!?” 李凤岚看向蒋敬静,见她一脸愧疚,知道她说了谎,于是说道:“剑法无双的那个没在,次无双的在。” 听到这个,刘墩子又笑了:“是哪一位?让在下见识见识。” 李凤岚把琥珀拉过来,说:“就她。我问你,你是不是想跟我们比试?” “没错!只要我赢了,我就能……” “行了,你别说了,我没兴趣。琥珀,速战速决。” 琥珀“哦”了一声,从车厢里拿出巨剑,拖着剑朝刘墩子走去。 许轻尘皱着眉小声说:“琥珀跟他打……是不是有点儿像欺负小孩儿啊?” 绫含白了他一眼,说:“你这嘴可真损。” 刘墩子微微一笑,举起手中木棍——这时候众人才看清,原来那是一把剑,不过剑比他还高,看起来像个小孩儿拿了根长木棍。 琥珀等刘墩子拔出长剑,抡起手中巨剑就砸了过去。 朱明玉看着两人打斗,若有所思地说:“有一说一,这矮子剑法很好,路子很野。在我之上。” 许轻尘也点头:“没错,招式很独特。” 李凤岚问:“那琥珀打的过吗?” 朱明玉微微一笑:“你想什么呢?就这剑法还想赢我们琥珀,开玩笑呢。” 刘墩子硬接了琥珀三剑以后就知道自己打不过了,这还是次无双级的,他想不通:还有比这姑娘剑法更高明的存在吗? 随即他也领悟过来了,眼前的黄衣女子根本就没用什么剑法,单纯的用蛮力罢了。 他往后一跳,躲开琥珀的攻击,气急败坏地说:“停手!” 琥珀停手了,低头看着他。 刘墩子说:“这不算!我是来比剑法的!不是比力气的!” 琥珀撇了撇嘴,有点儿不乐意。自从她习惯了这把巨剑以后,就不太喜欢寻常刀剑了。但是听刘墩子这么说,她也没什么办法,扭头对朱明玉说:“明玉道长,剑给我。” 朱明玉拔出长剑丢给琥珀,琥珀接过长剑,嘟囔了一句:“太轻了。” 刘墩子大喝一声:“再来!” 再次杀向琥珀。 由于李凤岚叮嘱琥珀速战速决,所以琥珀一上来就杀招频出。经过这段时间巨剑洗礼,现在这把长剑在琥珀手中跟一截竹棍没有什么差别。密不透风的攻击很快就让刘墩子怀疑人生。 剑法这一块儿,他自认是拿得出手的。他听蒋敬歌说过,这群人中剑法最高的是那位绿衣女子,蒋敬歌认真点儿是能击败她的。而刘墩子剑法比蒋敬歌要厉害许多,所以他才有把握打败琥珀。谁知道一交手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上次蒋敬歌能跟翡翠打半天,是因为翡翠没用剑,用的是极其消耗内力的凝气成剑,这才“险败”。 好在刘墩子这人没什么自尊心,发觉打不过就急忙认输。 “停!姑娘!我认输了。” 琥珀懒得搭理他,转身朝马车走来。 李凤岚看了一眼蒋敬静,发现她眼睛瞪的老大,似乎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蒋敬歌也是这个表情,看来上次是自己想多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朱家 尘埃落定,李凤岚说:“行了,事儿解决了。你把她哥放了吧,你们爱去哪去哪儿,以后不准来找我麻烦。” “等等!”刘墩子说,“谁说只比一场的?” 李凤岚瞬间暴跳如雷:“给脸不要脸是吧?!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想死吗?!琥珀!给我劈了他!” 刘墩子急忙说:“下一场不是打架!是比轻功!轻功!” 李凤岚问蒋敬静:“你没告诉他我轻功有多好吗?” “说了,他不信。” 李凤岚耐着性子跳下马车,说:“再比一场,输了赶紧滚。” 刘墩子笑着说:“李小姐,别太自信。” 李凤岚足尖轻点,人如同被风吹起的树叶,没见腿怎么弯曲,人已经飘了起来。她轻盈的踩了几下身后大树的枝丫,站在了一个小拇指粗细的枝头上,那根树枝只是微微弯曲,仿佛落上了一只鸟。 她举目四瞧,望了望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说:“从这儿到那个山头,一个来回,谁先回来就算谁赢。没意见的话就开始吧。” 许轻尘和绫含是第一次见李凤岚使用轻功,两人惊的下巴都快掉了。这是人能用出来的轻功吗?怪不得她敢说尹红霞的轻功不如自己。要知道,尹红霞的轻功放到现在那也是顶尖的。 震惊的不止许轻尘和绫含,蒋敬歌和刘墩子同样震惊。 刘墩子手里的剑掉了,浑然不知。他呆呆地看着树梢顶上的李凤岚,整个人如同傻了。 李凤岚见他不说话,便不耐烦的问:“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 “扑通”一声,刘墩子跪在了地上,嘴里喃喃地说:“仙、仙子啊!” 李凤岚叹了口气,知道不用比了,她跳下枝头,说道:“那你认输吧。” “我认输!” “行,我知道了,滚吧。” 然后对蒋敬静说:“你也走吧,带上你哥走远一点。我说话不好听,但这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没什么江湖经验,老是偷偷跟着我,会死的。” 蒋敬静跳下马车,对李凤岚说:“多谢……大恩大德……” “不用说了,用不着你报恩。” 这时候,刘墩子跪在地上以极快的速度向李凤岚爬来,琥珀急忙挡在李凤岚面前。 刘墩子用满含期待的目光盯着李凤岚,激动到快要哭出来。 “李小姐!李小姐!我求你!我求你收我为徒!” 李凤岚的火气又要压不住了:“我不收徒弟。” “让我当牛做马都行!只要你教我轻功!” “我说了,我不收徒弟。” 他一点儿也不顾形象,努力想要爬到李凤岚身边,但是始终被琥珀挡着,嘴里在不停的求情:“求求你!李小姐!你让我当狗都行!只要你教我轻功!求求你!” 李凤岚大怒:“我说了我不收徒弟!你也配当我的狗?!而且!我这轻功你学不来!” “为什么?!为什么学不来?!”李凤岚的话似乎刺激到了他,他大声说,“我从小到大!所有人都看不起我!都说我学什么也学不好!本门剑谱!我师父不传给我!说我学不来!李小姐你也说我学不来你的轻功?!为什么?!难道我这辈子只能靠自己吗?!我就是想得到一点点的帮助!不要多的!一点点就行!” 李凤岚是个懂礼数的人,从小周潇和陈佻就教育她,不要戳人短处,那不叫聪明,那叫没教养。 但是现在,李凤岚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腿太短!学不了!” 刘墩子如遭雷击。 蒋敬静轻蔑一笑:“我不妨告诉你吧,本门剑谱你也学不了,不是师父不传给你,而是怕打击你。” 说着,蒋敬静伸手入怀,掏出一本已经发黄的书籍丢到了刘墩子面前:“这剑谱师傅很珍惜,不过……我已经见过比我们更厉害的剑法了,在她们面前,这剑法不值什么钱。你拿去吧,以后……求你不要再找我们兄妹麻烦。” 刘墩子一把抓起剑谱,如饥似渴的翻阅,可是翻了没几页,他的表情就开始无奈,随后沮丧,最后绝望。 然后往地上一坐,开始嚎啕大哭。他终其一生都想习得门内真传,谁知道师傅只交给他最基础的,其他一概不教。他的剑法和轻功,实际上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在师父手下这么多年,没有得到过他应得的,早就让他内心有些扭曲。现在,真相大白了,他崩溃了。在身体缺陷面前,任何努力都是打折扣的。对正常人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他面前如同天堑,一辈子也过不去。 李凤岚跳上马车,说:“你慢慢哭吧。咱们走。” 蒋敬静作揖说道:“李小姐,虽然你觉得我的报恩不值钱,但我兄妹的命是你救的。从今日起,我们兄妹不会再去纠缠你,若以后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我们定当全力相助。” 李凤岚只是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马车缓缓驶离铁匠沟,那师兄妹三人果然没人追来。 … 李凤岚觉得自己错了,错的离谱,就该让琥珀直接把刘墩子给劈了。 晚上他们在客栈大堂里吃饭的时候,就看到门口一个侏儒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进来也不搭理上前搭话的店伙计,径直走到李凤岚他们桌前。 还不等李凤岚发飙,刘墩子抱拳拱手,说道:“李小姐,还没自我介绍,在下姓刘,单名一个盾字。我知道你嫌弃我。” 李凤岚一翻白眼:“我懒得嫌弃你。” “今日见了李小姐的轻功,惊为天人。在下知道,这辈子也达不到李小姐的高度了,但我不死心。若小姐不嫌弃,我愿追随小姐,哪怕从您轻功里习得一点点皮毛也行。” “我嫌弃。” “在下知道李小姐从朝岚谷出来是有事要做,我想,您一定缺人手。” “不缺。” “在下虽然打不过这位姑娘和那位姑娘,但一般高手还是不在话下的,守在小姐身边,为小姐保驾护航不是问题。” “很是问题……行了,你先别说了。我明说吧,我是有事不假,但是来历不明的人我不用,我信不过你。” 刘盾拔出长剑,信誓旦旦地说道:“若小姐不信,我可自断一臂。” 许轻尘一捂脸,绫含憋笑。 琥珀若有所思地说:“我剑法也赢了你啊,为什么不求着我教你剑法呢?” 刘盾眼睛一亮:“真的?” 朱明玉急忙说:“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这位刘兄,您就别纠缠了,我们有事,跟着我们不安全。咱们萍水相逢,以后装作不认识就好。” 刘盾低头想了想,竟然说:“好。” 说完就走到了旁边桌子,让店小二上了几道菜和一壶酒水。 李凤岚拍了拍脑袋,说:“算了,客栈不是咱们家开的,人家在这儿吃饭咱管不了。别理他。” 本以为刘盾死心了,谁知道第二天他们上路后,刘盾竟然不远不近地跟着。李凤岚回头看了看他的小短腿,觉得头疼不已。 绫含笑着说:“我看他似乎也没坏心思,应该只是个单纯的武痴,就让他跟着吧。再说了,你现在确实缺人。” 李凤岚说:“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就算我敢用,回去了也会被白叔禹嘟囔死。” 朱明玉家在华州拓岗镇,镇子规模不小。由于朱家长年布施,因此整个拓岗镇还算繁华。按照朱明玉所说,拓岗镇十家店铺里就有五家是他们家的。自打他们进了镇子,就有人认出了朱明玉,因此上前打招呼的人不少。 朱家大少爷回家的消息传的很快,不大会儿大半个拓岗镇都知道了。 许轻尘骑在马上,笑着说:“朱兄,这马车该我来驾驶的。朱家大少爷亲自赶车,会让人家误会车里人的身份的。” 朱明玉也笑着说:“没事,她们当得起。” 不多时,到了朱家大门口。大门早就敞开了,几个下人在门口站着,望穿秋水,待看到朱明玉后,他们一股脑地迎了上去。 “少爷!您回来了!” “来来来,少爷,把车给我。” “少爷,您这一路辛苦了啊,老爷和夫人每天想您想得都吃不下饭。”x 朱明玉一边应付着他们一边下了马车。车里面琥珀却紧张了,不敢下车。 李凤岚劝道:“琥珀?你怎么了?害怕?怕什么?他们家又不会吃了你。” 琥珀问:“我、我就这么下去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 说着,李凤岚和绫含拉着琥珀下了马车。 刚下车,还来不及看看朱家大门,门内,一对儿衣着考究的老夫妇在一众家丁丫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老夫妇就是朱明玉的父母,老头看起来得有六十多,但其实他今年才五十出头,由于这两年伤病缠身,看起来老了很多。 看到自己的好大儿,老两口泪流满面。 “儿啊!我的儿啊!” 朱明玉看到三年不见的父母,尤其是老爹,现在老成这个样子,不由得眼眶发热。顾不得是在大街上,撩袍下跪,一磕到地,带着哭腔说:“爹!娘!孩儿不孝!” 老两口儿赶紧把朱明玉搀起来,爱怜的打量着他。 琥珀小声问:“我……不用跪吧?” 李凤岚轻轻掐她一下,小声说:“还记得我前两天教你的吗?尽量少说话。” 琥珀点点头。 朱明玉赶紧跟老两口介绍:“爹娘,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朱老爷子说:“这一路风尘,怪不容易的,都快上家里来。” 刚进了院子,一个妙龄少女跑了过来,脸上挂着泪水,一边跑一边说:“哥!你回来了!” 这位是朱明玉的二妹,朱紫。 朱明玉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说道:“紫儿,三年不见,长大了啊。” 朱紫哭着说:“姐姐前几天来信了,说你会回家,这几天家里度日如年,都盼着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见家长 众人随着朱明玉父母到了朱家大堂,正式见过面后,朱明玉让管家们带李凤岚他们先去客房休息。 等李凤岚他们走了,朱明玉刚想跟爹娘说正事,一个下人一脸笑容的跑进大堂,大声说:“老爷、夫人、少爷、小姐,镇北王老爷家来人。” 朱老爷子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今天我儿子回家,不见客了。” 那下人说:“老爷,人家来提亲的。少爷刚进镇子大家伙就都知道了,不光王家,其他几个有权有势的也派人来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到咱家门口。” 朱老夫人说:“哎呀,那赶紧让人家进来。” 见到自己儿子自然激动,但儿子的婚姻大事比见儿子更重要。朱明玉不在家的这些年,朱老夫人天天盯着镇里的几个大姑娘,有几个看上眼的,生怕儿子还俗以前人家先嫁出去。谁知道好大儿二十出头才回家,看上的那几个大姑娘孩子都会走路了。镇北王家的姑娘老两口知道,今年十六岁,生的一副好皮囊,而且知书达理。自家儿子比人家大了好几岁,人家还来主动提亲,朱老夫人听说后高兴地合不拢嘴。 朱明玉急忙说:“娘,不急。” 这话一出口,朱老爷子立马就急眼了:“怎么不急?你还记得你那几个发小吗?人家一个个儿都有孩子了,就剩你了。怎么不急?快让人家进来。” 朱明玉赶紧打住:“爹,我这次是带着媳妇儿回来的!” 老两口有些傻眼,刚才光顾着看自己儿子了,隐约记得他是带着几个人回来的,似乎有三个姑娘。 朱老夫人小声问:“哪个啊?家世怎么样啊?” 朱明玉回答:“穿黄衣服的那个,姓周,叫琥珀。”李凤岚让朱明玉这么说的,他们朱家这种富人家庭,就算家教再好,门不当户不对也会心有芥蒂。要是老两口知道琥珀是个孤儿,这事可能会有波折。李凤岚觉得,反正陈佻待她们跟亲闺女一样,等过几天琥珀会回朝岚谷,不管陈佻同不同意,让琥珀直接改口。 朱老爷子若有所思:“哦、哦……儿啊,这个周姑娘,不会是江湖中人吧?” 朱明玉点点头:“对,是江湖中人。” 老两口对视一眼,朱老夫人有些犯嘀咕:“江湖中人啊,姑娘人怎么样啊?” 朱明玉心说:晓晓给家里写信没先说这个事儿吗? 他回答:“人很好的,很单纯。” 朱紫说:“那带我们去见见人家啊。” 朱明玉站了起来:“我带她过来吧。” 其实不管朱明玉娶谁,老两口都乐意,只要能让他们见到下一辈儿就行。但是,江湖中人,老两口还是有点儿不乐意的。他们这样规模的大家族,跟江湖有接触,但仅限于表面接触,不敢交往太深,怕沾染自家惹不起的因果。 客房那边,琥珀紧张到双手不知道放到哪里。 绫含说:“琥珀,你别紧张啊。” “我、我、我怕……绫含姐姐……小姐、不是、岚姐姐……咱们回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李凤岚一脸的坚定:“琥珀,别怕,有我在。” “我忽然想到,这事是不是先跟周婶儿说一声啊?如果周婶儿知道我不经过她同意就来他家见了他爹娘……周婶儿会不会揍我啊?” “周婶儿什么时候揍过你?而且你要记住了,等下如果他爹娘问你,你不能再说周婶儿,要说娘!” 正说着,朱明玉推门走了进来。 “琥珀,走,跟我去见我爹娘。” 琥珀下意识的回答:“我不去!” 朱明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关系,不去就不去吧。” 李凤岚很吃惊:“这都最后一哆嗦了,不见了?” 朱明玉说:“其实我想到了,在长安我就决定了。琥珀哪怕到了我家反悔了,我都不会强迫她。没事的,你们好好休息。” 说着就要往外走,琥珀急忙说:“别!我、我跟你去……” 朱明玉灿烂一笑:“真的?不是强迫自己的?” “不是啦。” 朱明玉牵起琥珀的手,向门外走去。 屋里留下李凤岚和绫含大眼瞪小眼。 “嘶……”李凤岚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朱明玉……好手段啊。” 绫含深以为然:“欲擒故纵玩的很溜。” “不得不说,琥珀很吃这一套。” “凤岚,虽然我没有见过剑仙前辈,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从你们口中了解了一些,我想问问……剑仙脾气很差吗?” “看对谁吧……对翡翠和琥珀就还好,对我的时候脾气很差,老是教训我。” … 琥珀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跟在朱明玉身侧,走在朱家大院中,琥珀只感觉脸上发烫,一路不敢抬头。路上见到的下人们都在跟朱明玉打招呼,朱明玉显得很平易近人,一点儿大少爷的架子都没有。 从客房到大堂不算远,琥珀巴不得走的慢一点儿,她内心深处还是很害羞很怕的。 到了大堂,琥珀差一点儿又进入游离天外的状态。 “爹娘,人我带来了。” 琥珀轻轻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夫妇和那个年纪跟自己相仿的少女,小声说:“伯父好……伯母好……” 琥珀一抬头,原先还有些顾虑的朱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江湖人就江湖人吧,长的这么讨喜,哪怕以后给家里找麻烦也认了。 朱老夫人一脸微笑的走到琥珀身边,拉着她的手说:“哎呀,这闺女真俊啊。” 琥珀更加羞赧了:“您、您过奖了。” “来来来,闺女,快坐。” 朱老夫人拉着琥珀在椅子上坐下,朱老爷子也瞄了几眼琥珀,暗暗点头,心说:不错,儿子眼光很好,姑娘很漂亮。 朱老夫人拉着琥珀唠家常。 “闺女,家是哪儿的啊?” “南屯镇,在洛阳北面。” “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我爹在镖局当教头。” 朱老爷子问:“是镇远镖局吗?” “是的。” “哦,”朱老爷子捋着胡子说,“多年前有过接触。”心里说:嗨,我当什么江湖人,镖局教头啊,不是个事。 当然,琥珀的这套说辞是李凤岚教的。这些朱明玉都知道,总不能跟朱明玉爹娘说:琥珀养父养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大侠客、杀人不眨眼吧? 琥珀显得非常局促,全身都不自在。 一旁的朱紫看不下去了,突然说:“哎呀,爹娘,你们不要再问了,琥珀姐姐都不好意思了。” 说着拉起琥珀的手,说:“琥珀姐姐,我带你去家里转转。” 琥珀报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朱老夫人叮嘱到:“紫儿,琥珀才刚到咱家,别累着。” “不会的。”说着拉着琥珀出了屋子。 朱明玉也松了口气,生怕爹娘给问出什么问题来。 朱明玉笑着问:“爹,怎么样?” 朱老爷子点点头:“恩,闺女还不错。明玉啊,她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反正李凤岚是琥珀姐姐。 “人家家里有意见吗?” “我准备过两天去南屯镇一趟,正式见见她爹娘。” “恩,应该的。你呢,在家歇几天,过几天就去吧。彩礼什么的,不要心疼。人家要多少就给多少。早点儿把事定下来。” “我知道了,爹。” “对了,你师父那边……” “爹,我已经还俗了。” 朱老夫人大喜:“这就好这就好,等下让老李备点儿礼物,给张道长送去。养了明玉这么多年,咱们得好好感谢人家。” 朱老爷子说:“对对对,得准备……明玉啊,去拿棋来,跟爹下两把。” “好嘞。” … 朱紫的性格比较开朗,从小就不认生。 她拉着琥珀来到后院。虽说朱明玉爹娘很喜欢她,但是那样的氛围让她过于拘谨。跟年龄比自己小一些的朱紫在一起放松了好多。 两人来到小凉亭下,朱紫笑着问:“琥珀姐姐,你跟我哥哥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琥珀回答:“去年夏天。” 朱紫小声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哥哥啊?” 琥珀脸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明玉道长长的好看吧。” 朱紫忍不住笑了:“就是因为好看吗?” “他人很好啊,我嘴笨,说不上来。” 朱紫突然说:“琥珀姐姐,你爹爹其实不是镖局教头吧?” 琥珀震惊:“你怎么知道的?”随即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闭嘴。 朱紫“咯咯”笑着:“我哥哥是大宗师张道长的弟子,认识的人肯定都是大人物啊。虽说镖局教头也是个体面的活,但大抵是不会认识我哥哥这个层面的人的。” 琥珀只好说:“你叫朱紫对吧?” “对的,喊我紫儿就好了。” “好……紫儿,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你爹娘啊?” 朱紫点点头:“不会的,我知道你们之所以说谎,就是为了不让我爹娘担心。” “恩,”琥珀郑重地说,“其实,我们身上的麻烦很多的,你们少知道点也好,免得牵连你们。” 朱紫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琥珀姐姐,你武功是不是很高啊?” “差不多吧。” “跟我哥哥比怎么样?” “呃……应该比你哥哥厉害一些。” 朱紫有些震惊:“我听家里的家丁说,我哥哥的武功在整个江湖都排的上号的,还说他如果早生个二十年,是能上那个地字榜的。听说天地榜一共才五十人,琥珀姐姐你也能上这个榜单吗?” 琥珀有些不好意思:“我……天字第二……” 这话不假,去年药仙谷比武,之后出来的那份榜单,虽然有不准确的地方,比如傅严合、朔风等人没有上榜,但大体是对的。可以说,琥珀是名正言顺的天字第二。 朱紫的嘴巴张的能放进一颗咸鸭蛋:“天呐,琥珀姐姐!你好厉害!” 朝岚谷有很多女孩子,比琥珀年龄大的她都喊姐姐,小她一两岁的都直接喊她名字,只有那些十岁以下的小孩子才会喊她姐姐。她太单纯了,让人意识不到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朱紫嘴甜,一口一个姐姐,琥珀逐渐在一声声“姐姐”中迷失自我。她发现自己当妹妹时间长了,突然成为谁的姐姐,竟然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彡彡訁凊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抓舌头 李凤岚三人在客房待了一会儿,朱老夫人就来见他们了。老头子正跟几年不见的儿子下棋,她不能把客人晾在一旁。 绫含和许轻尘都是很懂礼数的人,李凤岚虽然平常大大咧咧的,但是对上外人或者长辈,还是很懂礼数的。双方寒暄了几句,朱老夫人表示,他们可以随意在朱家走动,不用避讳什么,也可上街逛逛,不要拘谨。 李凤岚和绫含两人去了镇子上,天气已经暖和了,两人趁着这个空档买几身换洗衣服。 在镇子上转了小半天,两人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大堆东西,正想着这个拓岗镇还有什么好玩的,绫含突然小声说:“凤岚,那家伙还跟着咱们呢。” 李凤岚猛地一回头,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倏地躲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李凤岚翻了个白眼,说:“不理他。” 绫含点了点头:“咱们去喝点儿茶水吧。” “好啊。” 两人找了个凉茶摊,要了一壶茶水,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正聊着,忽然看到刘盾脸上带着笑容,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来。 绫含暗暗握住袖口里的短刀,一脸戒备地看着刘盾。 李凤岚问:“你要干什么?” 刘盾跑到桌子旁,神秘地说:“李小姐,我抓住一个人。” 李凤岚皱起了眉头:“抓住一个人?” “对啊!”刘盾脸上笑容更盛,“前天我就发现了,这人一直偷偷跟着你们,被我逮住了。” 李凤岚无所谓地说:“跟着我的人有很多,用不着你抓。” 刘盾一脸讨好:“小姐,你要不要看看这个人?这人手上有些功夫,不是普通盯梢的。” 绫含说:“凤岚,还是看看吧。咱们这一路上,虽然偶尔有盯梢的,但是一直跟着的不多。” 李凤岚只好说:“好吧,带路。” 他们两人跟着刘盾在小镇转了两条街,终于在一个有些破损的娘娘庙前停下了。这里很僻静,周围没有人。 刘盾跑进庙里,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提了出来。 见到那人的一瞬间,李凤岚不由得惊呼:“是你?” 那人瞪着李凤岚,一脸的不甘。 这人就是在长安被晨雾羞辱过的卫正阳。李凤岚很纳闷儿:这人跟着自己干什么?虽说跟他有摩擦,但是六阳派好歹是名门大派,干不来这么偷鸡摸狗的事吧? 刘盾将卫正阳嘴里的布团拿出来,照着他脑袋扇了一巴掌,厉声问:“说!跟着李小姐做什么?” 卫正阳死死地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刘盾一挽袖子,狞笑着说:“好小子,嘴硬是吧?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本事。” “住手,”李凤岚拦住刘盾,“用不着你动手。” 她看了看卫正阳,冷笑一声,问:“如果没猜错的话,是袁风铃派你来的吧?” 卫正阳急忙说:“此事与风铃无关!” “呦,都叫上风铃了?看来我猜对了,袁风铃还是有点儿手段的,说两句好听话,就能让你这种人为她卖命。不过她这是小聪明,会害了你的。” 卫正阳咬着牙说:“我说了,此事与风铃无关!要杀要剐随你们!你们不准找她麻烦!” “不是我找她麻烦,是她给自己找麻烦,”李凤岚冷冷地说,“我想通了,原来如此。” 绫含问:“你想通什么了?” “我知道袁有寿是怎么死的了?” “你怀疑是袁风铃?” 李凤岚点点头:“这女人,我高估她了,原本以为她仗着自己的美貌,会些手段,没想到都是昏招。如果我没猜错,他们袁家的态度是不招惹我们,甚至还派人来赔礼道歉。袁风铃不想就这么算了,出了个损招逼袁家跟闲人堂为敌,所以,暗地害死了袁有寿。家里的公子死了,不想找闲人堂的麻烦也得找了。可是她没有想过,为什么袁家家主要上赶着跟我赔礼道歉,幼稚。” 卫正阳盯着李凤岚,大声说:“如果你敢动风铃!我们六阳派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刘盾一脚踢在卫正阳脸上,呵斥道:“怎么跟李小姐说话的?!” 李凤岚示意刘盾不要动手,她笑着说:“我不去找你们六阳派的麻烦就不错了,你们还敢造次?卫正阳,我不会杀你,毕竟你只是偷偷跟着我,也没有动手。放了你之前,我还是要跟你讲讲道理:好女人不会让你为她卖命,若她心里没你,你把心剜出来给她都没用。给你点儿好处你就摇尾乞怜,不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吗?回你的六阳派去吧,袁风铃这种女人不是你喜欢的起的。如果不是你背后的六阳派,你猜她会不会正眼瞧你?” 卫正阳冷笑:“你不是风铃,你没有遇到过愿意为你去死的人,你不懂。” 李凤岚有些失落地笑了笑:“我宁愿没有这个人……绫含,咱们走吧。” 刘盾有些着急:“李小姐!就这么放了他?” 李凤岚头也不回地说:“放了吧,还有,你也不准跟着我。” 绫含一边走一边问:“凤岚,经你刚才这么一说,我感觉……袁家是不是会对我们不利?” 李凤岚点了点,回答:“对,刚得知袁有寿死了的时候我就想到怎么对付他们了,只是没想到他们现在还不动手。” “这么说,你已经想好了反制措施?” 李凤岚微微一笑:“袁家不可能都是傻子,肯定有人看出了袁风铃的手段,不过嘛,袁有寿死在我们手里,比死在他们自己人手里好听一些。大家族嘛,都是要脸面的。如果他们明事理,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如果他们非要来我这儿找回点儿面子,那就有他们好看的了。” 绫含莞尔一笑:“凤岚,你天天想这些,脑子会不会累啊。” 李凤岚长叹一声:“谁愿意想啊,形势所迫呗。” 绫含说:“我知道,你这些天一直在想别的事情,为了不想他对吧?” 李凤岚沉默。 “我之前劝你放宽心,但是现在不会了。我以前也不了解这种心情的……多想想吧,如果你以后把他忘了,我都觉得有点儿说不过去。” “为什么?”李凤岚有些疑惑,“我把他忘了最好吧?省的大家烦恼了。” “你刚才说卫正阳,晨雾和暮云又何尝不是呢?不过好在,袁风铃不喜欢卫正阳,你可是喜欢……” 李凤岚赶紧捂住绫含的嘴,红着脸说:“打住,我可没有承认过。” “李小姐!”身后,刘盾又追了上来,“我把他放了,还揍了他一顿,晾他也不敢跟着你了。” 李凤岚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刘盾,认真地说:“刘盾,刘兄,我想问你个问题,请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第一百六十八章 长夜 暮云和迟骏清两人沿着汉江一路向东南,行进速度很快。那晚迟骏清找暮云聊过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联手这件事,这小子也恢复了往日一脸睿智的样子。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暮云对夜羽小筑有了新的了解:现在的夜羽小筑,远不如表面上那么风光。对外人来说,十二首领已经死了三个,剩下能走动的也不多,有三个老家伙已经老得拿不起刀了。杀手们也素质堪忧,远不如二十年前。外围杀手甚至什么臭鱼烂虾都能进。 这些信息暮云想要赶紧告诉李凤岚,可惜自己这里一点手段都没有。 站在船头,看着天上一轮弯月倒影在江面上,心思有些飘散。 自去年二人在前往白鹰山庄的官道上相遇,一直到分开那天,中间两个人基本没有分开过,算得上是朝夕相处。现在突然分开了,他很不习惯。李凤岚很聪明,没什么坏心眼儿,交代下来的事情也算不得危险。即便真有危险,她也会先考虑他们的性命。时间长了,自己都不太喜欢动脑子了。 暮云长长地叹了口气。 江风吹过,那轮残月被水波摇散了。 李凤岚呆呆地望着朱家池塘的水面,水面很安静,月光的倒影很真实。她想到了很多东西,朝岚湖里也有这么一轮月亮,不知道此刻某处的水面上,应该也有的。 以前没有发觉,那个短命鬼走了以后,李凤岚发现自己有很强的嫉妒心。看到朱明玉冲着琥珀微笑,她心里不舒服。看到绫含帮许轻尘捋平衣服上的褶皱,她也不舒服。想到翡翠天天能跟白叔禹见面,她心里更不舒服了。甚至白天在镇子里闲逛,看到两只结伴儿而行的野猫,她都想走过去踹一脚。 成双成对的东西真是烦人,你们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腻歪不行?非要在我面前吗? 该多咬几口的,咬下一块儿肉来更好。 … 这个长夜,睡不着的人有很多。 长安郊外,上官家遗址,三个人影。 “多年不见,没想到再见面,是在这里。”说话的人是莫长风,他靠着一堵断墙,语气很平静。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你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此处见面,很意外吗?” 另一个女人笑着说:“我记得以前你们不是这么针锋相对的。” 莫长风叹了口气,说:“我本来也没针对过她……咱们都过了拐弯抹角的年纪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好,我就一个问题,我女儿的事,为什么?” “为什么?”莫长风冷笑,“许你算计别人,不许别人算计你?两三个月的孩子,被你丢在朝岚谷,如果不是阿佻眼尖,那孩子可能会被狼叼走。凤瑶,孩子们跟以前没有关系,本不该受这个罪的。” “哼,她是我的女儿,这些就应该是她来做。” “那她也应该由你来养!”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 “你死了这份儿心吧,我不会告诉你的。” “好了好了,”另一个女人打圆场,“约你们出来不是为了吵架,像以前那样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不好吗?” 李凤瑶问:“你想谈什么?” “我想谈……这些没有意义,何必呢?都十九年了,安安心心活着不好吗?” 李凤瑶的声音有些颤抖:“死的人是我的亲人,也是你的。小灼,你以前可是个黑白分明的人,怎么?十九年不见,变得会妥协了?” “亲人?”李雨灼冷笑,“我可没有把他们当做亲人,姐姐,我在李家唯一牵挂的人就只有你。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是真的。但是这些年你做的这些事情……我对你已经没什么亲情可言。年前我见了三个孩子,一个中了毒,差点儿死了,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即便想让她们调查真相,可你在长安做的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散布玉佩的谣言,不嫌她们的麻烦大吗?” 李凤瑶笑了:“那可不是谣言,那玉佩确实藏有上官家的秘密。” “哼,”莫长风说,“玉佩是我送给阿承的,有个屁的秘密……还有那份李家地宫图,你摆明了是想让人争抢这东西,留作你最后的手段,对吧?” “没错。” 莫长风摆了摆手,说:“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了……当年的幕后主使,我们会查出来,报我们自己那份仇,至于你的,你自己想办法吧,恕不奉陪。” 说着,朝长安城方向走去。 李雨灼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追上了莫长风。 “长风大哥,招来酒肆还开着,喝一杯?” “也好,多年不见,叙叙旧。小灼,可得你结账,岚丫头没给我留多少钱。” 留李凤瑶独自站在废墟中。 乌云渐渐遮住月光,夜更黑了。 … 赵顺来站在朝岚谷最高处,俯视整个朝岚谷。夜深了,谷中已经没了灯火,一片寂静祥和。 前些日子,谷里很多人悄悄出去了,甚至谷主也跟着走了。临走前谷主跟他说过,谷里还有很多老幼妇孺,需要他来照看,过段时间就要春耕,希望他安排好这些事。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走了,为了大家伙的安全,傅严合、陈佻、周潇他们还留在谷中。 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头一次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不免有些抱怨。莫长风选谁不好?非要选自己。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应该走遍大江南北,而不是偏安一隅。 现在谷里的年轻人们越来越不好管了,随着跟外面江湖的和解,越来越多的孩子们想要出去。而这个关键点上,莫长风最不希望这些孩子们有事,便要求赵顺来,无论如何也要看出他们,真想出谷,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虽然跟那些兄弟姐妹们痛陈过利害,但向往自由与广阔的心他无法弹压。 根据莫长风传回的情报,围剿夜羽小筑的事很可能推迟,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出谷的日子要向后延了。 … 长安袁家这个夜晚也很不太平。 家主袁建康,坐在大堂主位上,一脸怒容。面前哆哆嗦嗦的站着几个家族高层,一个个儿心神不宁。 在袁家,袁建康的话就是圣旨。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见证了整个家族从寂寂无名到名震四方。年轻时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敢拼敢打,上了年纪以后就一心求稳,生怕袁家这艘大船在自己手里出什么事。 可偏偏真的出事了。 前些日子,孙子辈儿的袁有寿提袁风铃出气,被人打了一掌。虽然吐了血,但是伤的并不重,安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谁曾想,不到两天,竟然一命呜呼了。外人只道是袁有寿被那个狮子观音一掌拍死了,但是他们自己知道,袁有寿是中毒而死。 而下毒的人是谁,昭然若揭。 一个中年人实在受不了大堂里压抑的气氛,小心翼翼的开口:“家主,您看……” 袁建康脸上露出狠辣的笑容:“你们一个个儿都长能耐了,做事可以不经过我同意了?” 堂上众人齐齐下跪,噤若寒蝉。 “启刚,”袁建康看着跪在最远处的袁启刚,“你这闺女,可真不错啊,有手段。” 袁启刚壮着胆子说:“家主!风铃她不懂事!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那边一个中年人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袁启刚大骂:“责罚你?!责罚你能换回我儿子的命?!” 这人叫袁启勇,袁启刚的族兄,袁有寿的亲爹。袁启勇快五十岁了,老年丧子,何其悲痛。他们这一支在袁家地位并不高,如果这次死的不是他儿子,都没有没有机会来大堂议事。 袁启刚一脸哀痛:“勇哥,只要能让您心里痛快,您杀了我都行啊。可是风铃还小……” 袁启刚还未说完,袁启勇突然暴起,作势要冲到袁启刚身边,但是被几个族兄弟七手八脚的拦住了。 袁建康冷笑:“闹,接着闹。” 这话说完,大堂里重归安静,没人敢造次。 “自打闲人堂进了长安,整个袁家没有一步好棋。好不容易平息了闲人堂的怒火,哼,还能整出同族相残的事。我问你们,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一个中年人回答:“就只有咱们……还有风铃自己。” “启勇,这事你是苦主,丧子之痛,我没法劝你。别在这儿跟着受罪了,回去休息吧,以后你不管提什么要求,袁家都会满足你。” 袁启刚忍着泪水,咬着牙说:“家主,启刚不是个不讲大局的人。这事算是家丑,咱们不能宣扬。这些我都懂,为了袁家,我都能忍。您说能满足我任何要求,那启刚就不跟您客气了。” “说吧。” “给有祥一条商线!”袁有祥是袁启刚的二儿子,今年才十五岁。袁家有三条商线,一条往东北,一条往西域,一条往海外。这些年家里的吃喝用度以及笼络江湖各大门派,靠的就是这三条商线。 自然,谁管商线谁钱包里的钱就多一分。这些年家主之所以由着袁风铃胡闹,就是因为袁启刚管着的西域商线最挣钱。 袁建康点了点头,说道:“启刚啊,明日你就跟启勇交接一下吧。” 对于袁启刚来说,拿走自己的这条商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自己没理由拒绝。 于是赶紧回答:“启刚遵命。” 解决完内部恩怨,袁建康又冷笑一声:“追兵,是谁派出去的?” 一个中年人回答:“是……是兄弟们商量好了……一块儿放出去的。” “呦,”袁建康笑的更阴冷了,“袁家兄弟们挺团结,真看不出来我孙女儿刚刚杀了我孙子……胡闹!” 一声暴喝,几乎将房梁上的尘土震落。 “为了家丑不外扬,就把这事往外推,长风楼你们惹得起?!闲人堂那个小丫头是傻子?!她会猜不到是谁杀了有寿?!一旦她想到反制措施!可能将整个袁家陷入万劫不复!” 有人说道:“家主,咱们派追兵也不是真要他们性命,给江湖人做个样子。自家孩子死了,不声不响的……太丢人了……” “丢人?!在长安被人压着打还不算丢人?!你们以为咱们派人去赔礼道歉真没人知道?!真打起来,梁子就结下了!立马派人!把追兵追回来!” “那……家主,这事咱们就这么忍了?” “忍?!你们是不是跋扈惯了?!真要是被人捅出来有寿是被风铃杀的!那时候袁家在江湖上还有什么脸面?!此事就这么算了!谁也不准再提!” 大家族的无奈,大部分事情没有万全之法。 … 袁风铃已经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这点儿小聪明骗不了太多人,迟早会露馅,至于露馅后自己会怎样,她不在乎。 三天里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水也没喝多少。虽然母亲在祠堂外苦苦哀求,但是看守祠堂的子弟并没有放她进来。对于族中年轻一辈儿的子弟们来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受尽家长喜爱的妹妹被关在这里,只是听说跟长风楼有关。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跪着了,身体早就瘫在了冰冷的地板上。面色苍白,双眼空洞,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哪里还有半点儿玉风铃的气质。 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认错,她有自己的坚持。 门开了,袁启刚走了进来,一脸心疼的看着地上的女儿。 他将女儿从地上扶起来,忍着眼泪说:“闺女,你怎么样了?” 袁风铃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问:“家主……肯放我了?” 袁启刚点点头:“闺女,咱们回家。” 袁风铃笑了,不管是脸上还是心里,都笑了,笑的很开心。死人哪有活人重要,她有任性的资本,不过这次任性之后,以后可就不能这么胡来了。不过目的总归是达到了。即便无法让家族跟闲人堂彻底撕破脸,至少在未来,双方没有和好的可能了。 江湖很大,不待见闲人堂的势力有很多。江河入海,想法一样,最终会媾和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追兵 离开华州,赶了几天路,再往前走就是潼关了。 李凤岚站在马车上,对绫含和许轻尘说:“两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感谢你们这一路上的照顾。” 绫含翻身上马,笑着说:“回洛阳的路没我们陪着了,你们可要小心。” 许轻尘说道:“李姑娘,需要我带什么话吗?” 李凤岚点点头说:“回去后请转告沈门主,对付夜羽小筑一事,要推迟一段时日。” 许轻尘心里明白,之所以推迟有两个原因。一来,这趟长安之行,让他们意识到,这个江湖对闲人堂和白家的忌惮很多。年前刚有了一场大战,如果趁着这个时候拔掉夜羽小筑,那将会引来大半个江湖的恶意,得不偿失。二来嘛,暮云已经去了夜羽小筑,如果他们这边有什么行动,他就不安全了。 对于李凤岚的这点私心,谁也不好说什么。顾全大局的道理谁都懂,真让自己碰到这事,说不定还不如李凤岚冷静。 许轻尘应允下来。 李凤岚对许轻尘说:“许公子,还记得在药仙谷我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 “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往西边走走,去查查秦志阳。这段时间我让白三公子查询了一下,那段时间,姚家使用的护卫确实是秦志阳的人。” 许轻尘说道:“多谢李小姐。” 琥珀对绫含说:“绫含姐姐,有时间一定要来洛阳找我们玩啊。” “一定的。” 朱明玉抱拳说道:“这次分别只是暂时,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 他们几人年龄相仿,也聊得来,这次分别着实让人有些舍不得。 许轻尘和绫含骑在马背上,看着李凤岚他们走远,不免有些感慨。 绫含轻声说:“我还挺舍不得的。” 许轻尘笑了笑:“那成亲的时候邀请他们来。” 绫含问:“咱们现在去扬州吗?” “恩。” 绫含想了想:“算了,先去西边吧,你的事要紧。” “绫含,不必迁就我。” “哪里是迁就你,”绫含嘟着嘴说,“看到前两天琥珀的反应……我发现我也有点儿怕……先去西边吧。” “好,听你的。不过去之前,得先给门主写封信。” … 过了潼关后,李凤岚时不时地掀开车帘向外观瞧。 朱明玉问:“你在看什么?” 李凤岚自言自语:“该来了。” “什么该来了?” “袁家。” “你觉得他们真会来啊?” “恩,我很确定。潼关以西有清风观,他们不好动手。再往东有少林,也不好动手,只有当间儿这一块儿了。我跟你俩说啊,如果他们打来了,随意过几招咱们就开始逃。” “为什么?万一人家埋伏的人很多怎么办?” “放心吧,袁家只是做个样子,挽回点儿颜面,不敢真把咱们怎么着的。” 似乎是应了李凤岚的这句话,刚说完没多久,道路两旁喊杀声四起,一群武林人士突然杀了出来。他们喊杀声很大,但是打的不太积极,真如李凤岚所说,是做样子的。 李凤岚他们很给面子,缠斗了一会儿,他们三人就弃车逃窜了,马车都顾不上了。可是他们前脚刚跑,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刘盾忽然杀向了那伙伏兵。李凤岚顿觉头疼,差点儿把他给忘了。 面对“忠心耿耿”的刘盾,双方都有些郁闷。 李凤岚只得冲刘盾大喊一声:“跑!” 说完就不再理他,带着朱明玉和琥珀朝着密林深处跑去。刘盾见李凤岚跑了,自己也不再恋战,追向李凤岚三人。 袁家的伏兵也很配合,象征性地追了两里地就撤退了。 埋伏点五里地外,琥珀累的气喘吁吁的。 这不怪琥珀,因为她逃跑的时候拿着那把比她还重的巨剑。 “岚姐姐、休息、休息一会儿……” 朱明玉从琥珀手里接过巨剑,没控制好力道,差点儿把自己腰闪了。刚才逃跑的时候是琥珀自己带着剑,不是他不怜香惜玉,而是这玩意儿自己拿上之后真的跑不了。 朱明玉说:“李凤岚,这剑要不丢掉吧,你看琥珀累的。” 琥珀摇着头说:“不要,要是再碰到那个朔风,我只有靠这个才能跟他打个平手。” “那行吧……我帮你背着。” 李凤岚看向他们逃来时的方向,一抹诡异的微笑出现在她的嘴角。 朱明玉看着李凤岚的阴笑,问:“你不会阴了袁家一手吧?” “对。” “呃……难道……还是那份地图?” “猜对了。” “这对袁家管用吗?” 李凤岚高深莫测的笑着:“管用,既然袁家不知好歹,那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说完,李凤岚看了一眼身后树林,厉声喝道:“出来!” 刘盾颠儿颠儿地跑了出来,一脸巴结地问:“李小姐!你没受伤吧?” 李凤岚扶着额头说:“刘兄,算我求你了,真的别缠着我了。” “我没缠着你啊,你看,刚才我不是帮你们对付那伙人了吗?” 李凤岚问:“你真想学轻功是吧?” 刘盾赶紧点头:“对的!” 李凤岚看了看刘盾的那双小短腿,有些头疼:“大腿上绑上重物,除了洗澡,任何时候都别摘下来。能不能练成就看你自己了。” “就这?”刘盾一脸不信,“小姐,你就算嫌弃我,也不能骗我吧?这法子我十岁那年就不用了。”彡彡訁凊 “爱信不信。” 李凤岚不再理会刘盾,拉起琥珀就走。 谁曾想,刘盾竟然跟了上来:“李小姐,这大概得练多长时间啊?” “因人而异。” “就我这样的,练到你这种水平,要多长时间?” 李凤岚停下脚步,认真地说:“我相信你跟着我没坏心思,就是想学能耐。我不想打击你,你永远也练不成我这样。” “为什么?!”听到自己被人否定,刘盾的脾气又上来了。 “话非要说的那么明白吗?我看的出来,你轻功不错,但这基本上就是你能到达的极限了。我这样的轻功,整个天下没有人能跟我并肩,正常人都做不到,何况你呢?别人迈一步,你就要迈三步。我放弃了所有武功,从小到大一门心思只钻研轻功,这才能到达现在的高度。老实讲,我很佩服你。你这样的条件,能登萍度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何况你现在的轻功至少高出了琥珀一截。这个天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的轻功能排第三。” 刘盾问:“第二是谁?” “第二就是你师父一直想要报仇的人,剑仙。话已至此,别跟着我了,我很忙的。” 刘盾沉默了,脸上看不出喜悲,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走了一段路,琥珀扭头看了看刘盾,小声对李凤岚说:“岚姐姐,他不会想不开吧?” “那么大个人……不是,那么大岁数的人,如果因为这个想不开,那也不怪我。” “当然不怪李小姐!”刘盾又追上来了,似乎没被李凤岚的话影响。 李凤岚彻底死心了,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第一百七十章 回洛阳 他们去长安的这段时间,白叔禹跟洛阳周围的大小门派搞好了关系,恢复了走动,这也预示着白家真正意义上的重出江湖。洛阳周围到处都是白家的暗桩,李凤岚甚至感觉,只要在洛阳周边二百里内,她哪怕吃饭没带钱,下一瞬都有人跳出来帮她结账。 回到了阔别一个多月的洛阳,李凤岚感慨万千。 先去了白家报平安,白家姐弟热情相迎。 李凤岚顾不上休息,把自己遇到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些了,”李凤岚有些疲倦,斜靠在椅背上,“所以我想说,对付夜羽小筑的事,暂时推迟吧。” 白叔禹点了点头,问:“那你们长风楼散出去的人马,就这么等着?” “对,他们隐藏的很好,到现在都没有暴露的。” 白叔禹用折扇敲了敲自己脑袋,说道:“也罢,你们长途跋涉一定累坏了,先休息吧。”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翡翠突然问道:“暮云呢?” 李凤岚心不在焉地回答:“走了。” “去哪了?” 朱明玉清了清嗓子,大声问白叔禹:“三公子,有吃的吗?回来还没顾上吃饭呢。” 白叔禹看到朱明玉的反应,猜到了什么,便顺着朱明玉的话说:“有的,你们先回房间吧,等下我让人给你们送去。” … 李凤岚趴在翡翠怀里,抹眼泪。 本来以为这么多天过去,自己已经走出了那股悲伤,谁知道翡翠提起那个短命鬼的名字后,李凤岚还是忍不住难过了。 翡翠轻轻拍打李凤岚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走就走吧,没有张屠户,还吃不了带毛猪了?你还愁人嫁吗?” 李凤岚不想说话。 现在只有翡翠这种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胸怀能对她起到安慰作用,要是换成琥珀或者绫含,她可能会更难过。 翡翠接着说:“你也不用担心他,命大,死不了的。从悬崖上摔下来都能活,放心吧。” 李凤岚依然不说话。 翡翠说:“我听琥珀现在喊你岚姐姐,怎么改回来了?” 李凤岚闷闷地说:“都长大了,难不成让她喊我一辈子小姐啊?……对了,琥珀要成亲了。” “成亲!?”翡翠无比震惊,“跟谁?!” “朱明玉。” “……我娘都还不知道,这丫头敢私定终身??” “我撺掇的。” “你等着挨骂吧。”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白叔禹走了进来。 “翡翠,那什么……李凤岚你也在啊?” 李凤岚扭头看向白叔禹,问:“你来干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先出去吧,我跟翡翠有话说。” 白叔禹抱着膀子说:“李凤岚,这是我家,你能不能客气点儿?” “啰嗦,赶紧走。” 白叔禹只好出了屋子。等白叔禹走了,李凤岚抬起头问翡翠:“翡翠,他进你房间都不敲门的?” 翡翠眼神闪躲:“偶尔……不敲门吧。”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姐妹,翡翠话里和眼神里有猫腻儿,李凤岚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翡翠。 翡翠问:“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你男人啊?” “翡翠,”李凤岚咬了咬嘴唇,“你……不会吧?” 翡翠不说话。 李凤岚从翡翠怀里挣脱,突然大声说:“翡翠!你好大的胆子!” 翡翠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好大的胆子了?” “你这不是胡闹吗?” “我怎么胡闹了?” 李凤岚压低声音,脸上满是责备的神情:“还说不胡闹??我知道你对他有意思,但是这么快的吗?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翡翠无奈地说:“就是快了点儿,有什么好惊讶的?” 李凤岚声音压得更低了,语气里满是急切:“你傻不傻?会生小宝宝的!” 翡翠一脸惊恐:“什么?”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敢胡来??”李凤岚难得拿出了姐姐教训妹妹的语气。 一向淡定的翡翠不淡定了,结结巴巴地问:“就……就、就接吻也会生小宝宝吗?” “啊?”李凤岚纳闷儿,“就到这一步吗?” “当然就到这一步!不然呢?!” “哦……那不会……” 翡翠重重的松了口气。她长这么大没怕过什么,刚才李凤岚的话吓得她起了三层鸡皮疙瘩。这要是让亲娘知道了,保不齐得挨几顿打。 两个一脸庆幸的少女并着肩坐着,李凤岚没头没脑地问:“翡翠……接吻是什么感觉啊?” 翡翠想了想,回答:“没什么感觉。” “我感觉好恶心啊。” “下次你见到暮云,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我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你对他们其中一个好的时候,另一个会吃醋吗?” “晨雾会,暮云不会。” “如果他们这辈子也恢复不了记忆,而你又嫁给了他们,以后是不是做什么亲密的事都要做两遍啊?” “呃……” “我听你说,你现在跟他们其中一个交流,另一个是能听到、看到、感觉到的,对吧?” “对……” “哦……那如果你跟其中一个接吻,另一个岂不是等于在一旁……” “翡翠!” “那你可就惨了,如果关系更进一步,发展到那种关系,多遭罪啊。” “翡翠你给我住口!” 李凤岚的脸已经跟猴屁股差不多了,她确实没想过这种事情,结果翡翠一提,她不由得开始想象。那画面,真的是……太罪恶了。 她一脸羞愤的从翡翠房间出来,正看到白叔禹靠在小院的月门边。不等白叔禹问什么,她一把扯过白叔禹的衣领,将他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李凤岚你干啥?” 李凤岚指着白叔禹说:“白叔禹,按道理来说,翡翠得喊我一声姐姐。” 白叔禹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我警告你,你注意点。” “你不用警告,我会对翡翠好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李凤岚发现自己有点儿张不开口,“我是说,你们两个注意点儿,不要太过火!翡翠还是个小丫头,什么也不懂,你这种从小在青楼长大的……” 白叔禹打断李凤岚的话,神秘莫测地笑着:“你可能对你的小姐妹有点儿误解。” “误解?她腰上有几颗痣我都知道,我会误解?” 白叔禹说:“你放心吧,我没那么猴急。” “你知道就好!” … 白叔禹进到翡翠房间的时候,发现翡翠在收拾东西。 他问:“翡翠,你这是……” 翡翠头也不回地说:“我现在身体好起来了,功力恢复了四五成,不能总是在你们家赖着,我得回去了。” 白叔禹咂了咂嘴:“你怎么能算赖在我家?我姐挺喜欢你的,就在这儿住着吧。” 翡翠站起身回过头,问:“舍不得我?” “当然舍不得。” “离得又不远,想见我可以随时去闲人堂。” 白叔禹只好点了点头,翡翠继续收拾东西。 看着翡翠的背影,白叔禹有些恋恋不舍。喜欢一个人,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等翡翠回了闲人堂,理论上就是走两步路的距离,可要见面也不能一天去三次。白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来处理,就是两天见一次也不合适。 翡翠喃喃地说:“在你家待得时间够长了,再待下去,怕有人会看不下去。” 白叔禹走过去搂住翡翠的腰,小声问:“谁看不下去啊?” 翡翠转过身,盯着白叔禹的眼睛,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太过火了。” 白叔禹愣了一小会儿,随即开始憋笑,但是越来越憋不住。 翡翠皱眉:“你笑什么?”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啊?每次又不是我主动。” “白叔禹!” 白叔禹没好意思跟李凤岚说清,李凤岚确实对她这个小姐妹有些误解……因为白叔禹也知道翡翠腰上有几颗痣。 翡翠的大胆是超乎白叔禹的想象的。 她对于欲望从来都不加掩饰,这跟她的性格很像。不感兴趣的时候,说破天也别指望她多看一眼,若她真的喜欢,那是谁也拦不住的。可如果说她忠于自己的欲望,那也不对,她总是能在擦枪走火的前一刻止住风雨。 所以白叔禹在翡翠面前,长期保持一种“有的吃,但吃不饱”的状态。 看着翡翠由于羞赧而恼怒,白叔禹轻轻贴住翡翠的额头,柔声说:“我知道的……暮云刚走,咱们就不刺激李凤岚了。那我三天去见你一次好不好?” “随你。” 傍晚时分,李凤岚一行人作别白家姐弟,赶回自己的闲人堂。 翡翠在白家的这段时间,白雪言是把她当弟媳妇对待的,这一下人走了,白雪言有些患得患失。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白雪言小声问白叔禹:“叔禹……翡翠还会回来的吧?到手的媳妇儿咱们可不能放走喽。” 白叔禹笑着说:“姐,你说啥呢?人翡翠本来就是闲人堂的,在咱们家借住而已……你别多想了,跑不了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下人 此去长安历时一个多月,再次回到闲人堂,李凤岚觉得这个“家”冷清了许多。 穆梓和谭无双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一个腊梅守在家中。x 李凤岚不太担心谭无双的安危,他那么大个人了,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看着他们走近闲人堂,腊梅感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姐公子们出门做事,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他一度以为没人给他发工钱了。 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李凤岚对翡翠说:“翡翠,咱们是不是得雇些下人?” 翡翠点头:“这么大个宅子,光靠一个腊梅打理不来。但是雇人的话,你信得过吗?” 李凤岚回答:“总不能老是这么畏手畏脚的,不是谁都想害我的……腊梅!” 腊梅利索地跑了过来,问:“小姐,什么事?” “你明天去趟洛阳,雇些下人回来。也不用太多,够打理这个家就行。” 腊梅又问:“这事交给我?” “怎么?你干不来?” “平常这些事情不都是暮云公子在做吗?对了,小姐,我刚才就想问,暮云公子没跟你们一块儿回来吗?” 提到暮云,李凤岚有些烦躁:“从今天起,你就是闲人堂名义上的大管家了。暮云不是咱们这儿人,别老惦记他。” “小的知道了。” 朱明玉回来后先跑到马棚看了看自己的驴,还行,被腊梅照顾的很好,膘肥体壮的,连毛色都油润了。 朱明玉从自己家出来之后阔气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穷道士了。为了表扬腊梅这段时间对于闲人堂的贡献,他特地赏了五十两给这位闲人堂新晋大管家。 天色不早,各自将住处收拾一下后就都去休息了。 李凤岚没睡,而是将腊梅叫到了大堂。 “你在闲人堂这段时间,对我们的事情有了一定的了解。年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们做的是掉脑袋的事,你似乎不怕。” 腊梅急忙表忠心:“小姐看得起小的,小的愿意为闲人堂肝脑涂地。” “眼下有件事需要你做。” “小姐您吩咐。” 李凤岚拿出那个在鎏金坊拍下来的玉佩丢给腊梅:“你过两天去一趟长安袁家,就说你是闲人堂的管事,如果他们不信,就给他们看这块儿玉佩。就说我让你来他们家取一样东西。” “小姐,取什么东西啊?” “他们给你什么你就拿回来什么,问你是不是,你要回答是。但不管给了你什么,除了钱,其他的,你出了长安一概毁掉,做这些的时候不用避讳任何人。” “那,如果他们不给呢?” 李凤岚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腊梅还挺机灵,她笑着说:“如果他们说没拿我的东西,或者赖着不给,你转身就走,不要跟他们纠缠。记得要表现的大气一点。” “小的明白了。” … 终于睡了一次安稳觉,几个人起的都很晚。如果不是白叔禹到访,他们能睡到中午。 白叔禹倒不是空手来的,知道李凤岚他们刚回来,闲人堂这段时间也没有上洛阳采买物资,特地带了很多必需品来。 李凤岚一边看着白叔禹安排人卸车,一边揶揄道:“三公子出手很阔绰嘛。” 白叔禹回了一句:“花的是你的钱。” “我的钱?” “你在乌杨镇搜刮回来的那些,一部分归到白家,另一部分可不就是你的?” 李凤岚一拍额头,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笔横财。 “翡翠醒了吗?” 李凤岚有些无语:“你们这才一晚上不见,不觉得腻歪吗?” “你懂啥?这叫相思入骨。” 说完,不理李凤岚,自顾自的往后院去了。 本来白家这段时间很紧张,一直在跟荆棘门以及朝岚谷联络围剿的事,可是李凤岚回来后说对夜羽小筑的围剿推迟,一下子让整个白家无所事事起来。不光白家,他们回到闲人堂后也有这种想法,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后院石桌旁,翡翠和白叔禹在听朱明玉讲这一路上的遭遇,虽说昨天李凤岚简单讲过,但总归不算详细。 “所以说,从今以后,我们不能喊你朱道长了呗?”白叔禹笑着问。 朱明玉回答:“随便喊什么都行,看大家习惯吧。” “那你们什么时候去朝岚谷?” “歇两天就去。” 白叔禹想了想,问:“呃……我能不能跟你们一块儿去?” 他的想法和朱明玉想法一致,无非就是见家长。可是他这话刚说出口,翡翠和刚进后院的李凤岚异口同声地说:“你别去。” 朱明玉问:“为什么我不能去?” 李凤岚走到他们身边,撇了撇嘴,说道:“你知不知道谷里有多少坏小子喜欢翡翠啊?你去了我怕你出不来。” 翡翠说:“我倒不是怕他挨打,一天赔出去俩闺女,我怕我爹娘受不了。” 李凤岚看了看白叔禹和朱明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们俩,这算是连襟关系了?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亲戚了。 白叔禹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去朝岚谷的好时机,他就这么随口一说。 回过神来,白叔禹问李凤岚:“下一步,要做什么?” 李凤岚回答:“等一段时间吧,不着急。” 白叔禹只好点头:“李凤岚,我得提醒你一句。” “你说吧。” “现在好几百号人等着你发号施令呢,可要被个人情绪左右。” 众人都明白他这个话是什么意思,没有点透而已。正如朱明玉所说,白叔禹对暮云有些芥蒂,倒不是看不上他这个人,纯粹是因为他是个太不稳定的因素。现在李凤岚跟他纠缠不清的,这更加让他显得不稳定。 本来都是玩玩闹闹的年级,却被这种深仇大恨牵绊了手脚。 下午,去洛阳城的腊梅回来了,身后跟着五个人,两女三男,看起来都很老实。腊梅让这几个人在李凤岚面前一字排开。 “小姐,您请过目,看看这几位怎么样。” 李凤岚刚想点评一下,就看到队尾站着一个侏儒。 她扶着额头,一脸痛苦地说:“你怎么把他招来了?” 腊梅赶紧解释:“小姐,这兄弟手脚很利索的,是个干活的料子。他这个身体条件,大门大户的都不要他,我看他怪可怜的,想到小姐您心善,就把他领回来了。” 刘盾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李小姐,您就留下我吧,不给工钱都行。” “你是非要赖上我是吗?” “嘿嘿,”刘盾不好意思的笑着,“前两天我跟您说,知道您缺人,愿意效犬马之劳,结果您说不缺。您看,这一回家就急着招人,不还是缺人嘛。” 腊梅纳闷儿:这矮子跟我们家小姐认识? 李凤岚服气了,只好说:“行吧……但是你可要想好了。” “放心吧,我门儿清!” 李凤岚摆了摆手,对腊梅不耐烦的说:“以后他们归你管,发多少工钱也是你说了算。具体做什么,你安排吧,你是管家。” 说完就往后院走去了。 手底下有了人,腊梅说话都硬气起来了。 “刚才小姐说的你们都听见了,以后在闲人堂得听我安排。咱们这儿规矩不多,小姐公子们也都是好人。每天干活儿勤快点儿,你们仨大老爷们儿尽量不要去后院。你们两个多往后院走走,给小姐公子们打扫屋子。以后吃住都在府上,工钱一个月一结,每人每月一两银子,另外,每个月给三天假,过年过节也都有假。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都没有意见,一个月一两银子,上哪找这么好的差事。 话说完,腊梅顿了顿,接着说:“咱们本家小姐……就是刚才那位,名叫李凤岚,你们管她叫李小姐就好。另外还有两位小姐,身份跟李小姐平齐,一个穿绿衣服,一个穿黄衣服,分别叫翡翠和琥珀,你们喊翡翠小姐、琥珀小姐就好了。现在闲人堂就一位公子,喊朱公子就行。另外,白家三公子经常来串门,人来了不要拦着……那个谁,刘……刘什么来着?” 刘盾急忙讨好地说:“小的叫刘盾。” “以后门房的活儿你来干,看门儿的时候机灵点儿。” “小的明白。” “对了,我叫梅尚雄,你们以后喊我梅管家就行。都清楚自己干什么的话,我带你们去你们住的地方。” 腊梅现在,意气风发。 他往院子里搬了把椅子和一张小桌子,放上茶水,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边儿喝水一边监督下人们干活,这小日子,有盼头。 第一百七十二章 离家出走 过了不到两天,原本有了些人气的闲人堂又空了。 朱明玉和琥珀前往朝岚谷,腊梅带着俩家丁去了长安。 这天早上,白叔禹领着翡翠去城外踏青。等翡翠走后,李凤岚安排刘盾上洛阳城买些布匹。 然后,李凤岚认为万事俱备,连东风都有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留下一封书信,牵上朱明玉的驴,偷偷出了洛阳。 从去年出谷,一直到现在,她不管做什么都在各方势力的监视下进行,一举一动都被江湖人所知。现在,她要做些隐蔽的事,只有自己知道的事。 在长安的时候,金财神说徐振彪在当年的事情结束后就去了九江,还说要当什么十六路水匪总瓢把子。一个策划了当年武林最大阴谋的人,会甘心当个水匪?李凤岚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她想要调查,所能依靠的只有白家的情报,可白家关于徐振彪和鄱阳湖水匪的情报都是二十年前的,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她决定亲自去一趟,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李凤岚心里清楚,自己独身前往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她不会武功,碰上麻烦只能逃跑。而且长这么大根本就没有独自出远门的经历。先前不管是去药仙谷还是去长安,她之所以敢吆五喝六是因为翡翠和琥珀在身边,有这两个宗师级的小姐妹在,她可以尽情作死。同样也容易忽视一些只有小心翼翼才能发现的问题。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十里山和翡翠中毒以后,李凤岚很怕身边人再出事。 … 李凤岚离开洛阳的当天晚上,白家和闲人堂就炸锅了。 翡翠盯着手上李凤岚留下的书信,她很愤怒,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的愤怒。 因为书信上就两个字:勿念。 白家的暗桩说,倒是见过一个骑着驴的女子,向东面去了。不过那女子体态臃肿,穿着也是普通农妇打扮,根本就不是闲人堂的李小姐。这些暗桩都见过李凤岚,李凤岚那个窈窕的身段他们是知道的,无论如何也跟那个农妇联系不起来。 白雪言非常生气:“她是偷偷出去的!自然会伪装一下!你们派人出去,沿着她出走的路线去给我找!” 几个探子急忙回应:“是!大小姐!” “算了,”白叔禹突然说,“她不是往东边去的。” 翡翠抬起头,问:“那她能去哪?” 白叔禹让下人们都离开,缓缓开口:“她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咱们最好……还是别去找她了。” 翡翠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因为白叔禹的话让她很不满意。 白叔禹知道她的脾气,急忙说:“她走的很隐蔽,为了就是不惊动各方,现在我们家出大力气搜寻,肯定会让人怀疑的,这可能会坏掉她的计划。” 翡翠问:“她有什么计划?要瞒着我们所有人?” 白叔禹摇头:“这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翡翠将书信收好,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出了白家大堂。白雪言冲白叔禹使了个眼色,白叔禹追了出去。 翡翠走的很快,没有理会身后的白叔禹。 已经是后半夜了,洛阳郊外非常寂静,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以及白叔禹的苦劝。 “翡翠,你停一下!” 终于,白叔禹一把拉住翡翠,翡翠扭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白叔禹说:“你是想去追李凤岚是吗?” “对。” “你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上哪儿追?而且你现在伤病没有痊愈,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翡翠甩开白叔禹的手:“她从小到大就有一个毛病,过度自信。没有我和琥珀在她身边,她可能会死的很惨。不管她跑到哪去,我都要找到她。” “好吧!”白叔禹再次拉住翡翠,“我告诉你她去了哪,然后你再决定追不追,好吗?” 翡翠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白叔禹。 “我也只是猜的……她回来之后跟我讲过,金财神说徐振彪是死在九江的。我猜,她只能去那里了。” “你确定吗?” “我都说了我是猜的……翡翠你先别走,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带着你和琥珀?” “为什么?” 白叔禹回答:“李凤岚哪里都好,但是有一点我一直很在意。” “哪一点?” “顾虑太多……老实说,我有点儿搞不明白她。暮云走之前,李凤岚给了他一封信。信上说我找到了司夜的尸体,说他不是司夜。” 翡翠疑惑:“真的找到了?” “怎么可能?信上的内容是假的,为的是稳住暮云,极大限度的……利用他。既然走了这一步,不管暮云是不是司夜,都会留下点儿让她难受的隐患。” “如果不是还好说……如果是的话,他们算是走到头了。” 白叔禹点头:“对,到这一步我还能明白她的心思。但是接下来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已经这么走了,那就该继续按着这条路走啊。趁着暮云还没有恢复记忆,里应外合,拔掉夜羽小筑。可是她回来之后却放弃了三月份对夜羽小筑发起进攻。你们朝岚谷的人,我们白家的人,还有荆棘门的人,该布置的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沈门主也已经招兵买马,这个当口,她说停就停了。”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如果现在发动攻击,那暮云的下场……” “对,她就是这么矛盾,落子,哪有悔棋的道理?” 翡翠盯着白叔禹的眼睛,问:“如果,你跟李凤岚对换一下,我是暮云,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我不会让你走,让你留下更有益处。她对自己人,从来都不会强硬,但是这间接让我们被动。” “这跟不带我和琥珀有什么关系?” “自十里山回来之后,再加上你中毒,李凤岚就越来越怕了,不希望你们再冒险。而你们在她身边,只会让她越来越优柔寡断。再加上暮云的出走……可能刺激到了她。” “她有病吗?!”翡翠突然爆发,“凭她一个人能做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遇上危险只能乖乖等死!” 翡翠知道,对白叔禹发火没有用,毕竟错在李凤岚,但现在她唯一能发泄的就只有白叔禹。 白叔禹倒也不生气,继续劝说:“琥珀要和朱明玉成亲的,你跟我也走到了这一步,说到底,十九年前的事是上一代的恩怨了,她应该不想你们再出什么事。或许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带着你们一块儿出来。” 翡翠有些想打人,同时也有些难过,在她看来,李凤岚的这些顾虑纯粹是庸人自扰。即便李凤岚不想让她和琥珀涉险,她们就真的安全了?那些看似和解的江湖人,哪个不希望她们粉身碎骨?到现在为止,谁不是在为自己拼命?凭什么她李凤岚要装的像话本里的主角一样?要把什么都扛到自己肩膀上,她有那个实力吗? 翡翠问:“你呢?你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尽量保住李凤岚出了洛阳的秘密,能保一天是一天。尽量配合她吧。” 翡翠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还是会去找她的,我们三个人出来,以后也要三个人回去。你说的很对,但我没法听你的。” “我知道,劝不住你,”白叔禹一脸无奈,“李凤岚跟我说过,你决定要做的事,十头牛也拦不住你。但是咱们得定个计划。” “什么计划?” 白叔禹微微一笑:“怎么着也得吓李凤岚一跳。” … 关于李凤岚离家出走这事,刘盾很自责。虽然他在闲人堂的职位是门房,但是他自动把自己带入到“保镖”这类的身份中。为了讨好李凤岚,为了有朝一日李凤岚能教他轻功真传,现在的他是很认真的在做这件事。虽说他生性乖戾,但是,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标,低声下气这事儿是干的出来的,反正头些年在师父那边低声下气惯了。 现在好了,李小姐一句话就把自己支开了,回来的时候人早就没影了。他本来以为李小姐是去白家了,结果到了晚上依然不见人回来。翡翠小姐慌了,着急忙慌地跑去了白家,走之前还特意吩咐他看好家。 刘盾内心无比较急,一直到丑时刚过,才看到翡翠小姐回到闲人堂。 刘盾急忙迎了上去:“翡翠小姐!人找到了吗?” 看着一脸焦急的刘盾,翡翠觉得有点儿哭笑不得。她打心底不信这个刘盾,更不相信的是:李凤岚到底哪里好了?怎么真有人上赶着缠着她呢? 翡翠回答:“没找到。” 刘盾忽然抽了自己一巴掌,一脸自责:“都怪我,我要是没离开的话,李小姐也不会走丢……” “首先,她不是走丢了,她自个儿走的。其次……你为什么表现得跟我们自己人似的?” “李小姐待我天高地厚之恩啊!” “她对你有个屁的恩情,”翡翠叹了口气,“本来我打算赶你走的,但是现在出于某种原因,不能放你走。”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凤岚离开洛阳的事要保密,可是我信不过你。” 刘盾有点儿怕眼前这位绿衣姑娘,听说她剑法比琥珀还好,自己那个窝囊废师弟败在了她的手上,更过分的是,当时翡翠连剑都没拿。不止是她的实力让刘盾害怕,这姑娘眼神里透出的干脆与冷漠更让他害怕。他知道翡翠现在伤病未痊愈,真打起来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害怕,似乎她的眼神能吃人。 刘盾急忙表忠心:“翡翠小姐放心!小的绝不透露半个字!” “你剑法比朱明玉要好上很多,甚至比现在的暮云还要强上不少,怎么着也能混个天字高手,在这里自降身份当门房,你怎么想的?就为了让李凤岚教你轻功?” 刘盾信誓旦旦地说:“对!我可是一片赤诚!” 翡翠有些无语:“你这段时间在闲人堂,哪里也不许去。” “小的明白!”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又见家长 琥珀和朱明玉先到了南屯镇拜访李昌年,休息一晚后第二天赶往朝岚谷。两人走的不快,到朝岚谷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出谷半年多,再次回来让琥珀感慨颇多。 进了谷外山洞,前行半柱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一个由风化的页岩、歪曲树木组成的空旷地出现在眼前。朱明玉停下马,看着眼前的景象。山谷口风大,吹得朱明玉有些睁不开眼。 这里就是琥珀长大的地方啊,确实如她们所说,风景跟药仙谷天差地别。 琥珀笑着说:“走吧,跟上我,别乱走哦,谷里有很多机关的。” 两人向前走去,朱明玉问:“与其说这里是山谷,不如说是块儿洼地。琥珀,你说朝岚谷每天早上都有雾气,可是这么大的风,哪里留得住雾啊?” 琥珀回答:“不是每天都有雾气啦,也不是每天都有风。没风的时候就有雾了。你看那边。” 琥珀指着一大片幽深的森林说:“周婶儿说那里很危险,从小就不让我们去那里玩。” “危险?” “其实也没什么危险的,无非就是森林太深,进去了容易迷路。朝岚谷里没有狼啊、老虎啊之类的猛兽,连蛇鼠虫蚁都少。小时候我跟岚姐姐和翡翠姐去过里面,结果迷路了出不来,在里面待了三天呢。” 朱明玉笑着说:“那你一定很难受,三天吃不到什么东西。” 琥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三天里就抓到一只野鸡,她们两个疼我,让我吃了一大半呢。” “你们谷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有的,谷中央有个湖,湖很大的,再往前走走就能看到了。以前夏天的时候,我们会去里面游泳。后来长大了,周婶儿就不让我们去了。再往那边就是我们的田地了,谷里没有什么平地,那块儿地是我们的命根子,吃饭全靠它呢。” 进了山谷后,本来话就很多的琥珀话变得更多了。明明只离开半年多,在琥珀看来,跟出走了好几年一样。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朝山谷中央走去,正走着,忽然听都身侧树林中传来一声断喝。 “站住!什么人!” 琥珀向树林中望去,随即露出开心的表情,大声喊道:“顺来哥!” 赵顺来这段时间经常亲自在谷中巡逻,既然莫长风把责任交给了他,他就要认真履行职责。 朱明玉看到一个身穿长衫的年轻人从树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脸长的很周正,身上透出一股正气。 赵顺来微笑着看着琥珀,问:“琥珀?你怎么回来了?” 琥珀跳下马,跑到赵顺来身边:“我回来看看周婶儿,顺来哥,我跟你介绍下。这位是朱明玉,张成庆道长的高徒。朱道长,他是赵顺来,谷里孩子中年纪比较大的,我们都喊他哥。” 朱明玉抱拳说道:“赵兄,久仰大名。” “朱兄,客气了。” 正好遇到了,三人便一同朝朝岚谷中心走去。朱明玉和琥珀下了马,牵着马跟着赵顺来。 李凤岚在寄回来的信中提到过朱明玉,特地说了朱明玉江湖经验丰富,年纪不大,但已经是个老江湖了。 赵顺来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跟朱明玉打听一下江湖事。 朱明玉很耐心的为赵顺来解答各种疑惑,三人聊得很开心。 突然,赵顺来话锋一转,问琥珀:“琥珀,翡翠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她年前中了毒。” 琥珀回答:“翡翠姐现在好了很多,功夫恢复了六七成吧,不必担心,没大碍的。” “那就好……呃……”赵顺来的语气有些为难,“那什么,我听说,现在翡翠在洛阳白家住着呢?” “已经回我们闲人堂了。” 当着朱明玉的面,赵顺来有点儿不太好意思问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思索良久,他决定豁出去了:“琥珀,翡翠在外面……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琥珀只是天真,并不是傻子。谷里这些个坏小子中,好几个喜欢翡翠的,其中又数赵顺来对翡翠最一往情深。她来之前,姐妹三人闲聊,琥珀了解到,翡翠跟白叔禹现在就差上门儿提亲了。现在赵顺来问出这个问题,琥珀顿时有些语塞。 朱明玉赶紧帮琥珀解围:“翡翠她……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对谁有意思,咱们也不知道。” 赵顺来欣慰的点了点头,心说: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虽然答案有些模棱两可,但不知道就是没有,这让赵顺来非常开心,喜悦全写在了脸上:“我就说嘛,先前我听说那个什么白家三公子风流倜傥,十来岁就混迹烟花柳巷。翡翠又住到了他家,我还怕翡翠上了这小子的当呢。” 看着一脸开心的赵顺来,朱明玉跟琥珀面面相觑。 琥珀突然伸手拍了拍赵顺来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顺来哥,如果说,我是说如果……翡翠姐在外面有了喜欢的人,你会怎么样啊?” 赵顺来抬头看天,满眼的忧伤:“我大概……就活不下去了吧……” 这话让朱明玉和琥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琥珀又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喜欢翡翠姐的人有很多啊,最后翡翠姐只能选一个,那些落选的,总不能都活不下去吧?” “那是他们,我想好了,这辈子,非翡翠不娶了。” 俩人顿时头疼,看来李凤岚和翡翠不让白叔禹来朝岚谷是对的,真要是来了,怎么着也得被人卸条胳膊。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掌灯时分到了长风楼众人聚集地。 炊烟袅袅,人气儿很足,看来长风楼众人在此处的生活确实怡然自得。 进了聚集地,琥珀的回来掀起了一阵喧嚣,很多人跑出来跟琥珀搭话。琥珀见到这些大半年不见的亲人们,表现的很亲热。 到了聚集地角落旁的一个农家小院前,还没进门,琥珀就在门外大喊:“周婶儿!周叔!” 一边喊着,一边推门跑了进去。 屋里人听到了琥珀的喊声,大门打开,朱明玉看到一对儿中年夫妇出现在门口。中年女人朱明玉见过,正是剑仙陈佻。中年男子想必就是周潇了,他身量高大,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琥珀亲昵的一头扎进陈佻的怀里,周潇夫妇看着琥珀,眼里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慈爱。 “琥珀?”陈佻托起琥珀的小脸儿,“你怎么回来了?” 琥珀用撒娇的语气说:“我想你了啊,好久没回来了,特地回来看看你们。” 这时候,夫妇俩的目光才落到后面的朱明玉身上,朱明玉急忙行礼:“晚辈朱明玉,见过周前辈、剑仙前辈。” 陈佻笑着说:“上次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喊我周婶儿就行了,什么剑仙不剑仙的。” 周潇憨厚地说:“别在门口站着了,都上家里来。” 周潇家里装饰很简单,但是很整洁。这时候正是饭点儿,两口子刚做了饭还没来得及吃,正好琥珀和朱明玉来了,陈佻又添了两副碗筷。 周潇看着桌子上简约的饭菜,说:“不知道你们会来,没准备什么。” 朱明玉赶紧说:“哪里,这就很好了。” 陈佻问朱明玉:“张道长现在身体怎么样?” 朱明玉回答:“我师父身体很好,多谢周婶儿挂念。” 陈佻看着正在疯狂干饭的琥珀,心疼地说:“出去这么长时间,人都瘦了,在外面有好好吃饭吗?” 琥珀顾不得咽下嘴里的饭:“唔,有的。” “上次去洛阳,听岚丫头说,你想吃我烙的饼啊。” “恩恩,做梦都想的。” “行,我去给你做。” “真的吗?周婶儿,我给你打下手!” 说着,两人向厨房走去,屋里只剩下朱明玉和周潇。 局促,尴尬,不知所措,忐忑,紧张,害怕。这就是朱明玉此刻的心情,眼前哪里是什么周前辈?这可是未来老丈人。 周潇看着有些促狭的朱明玉,笑着说:“吃饭啊,别等凉了。” “哎,好好。” 朱明玉紧张的筷子都拿不好了。 周潇是过来人了,看得出朱明玉心里有事儿,问道:“小道长,你这是,紧张?” “没没!”朱明玉赶忙放下碗筷,“我、我就是不太饿。” 周潇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跟琥珀这次回来,是有事吧?” 朱明玉扭头看了看厨房方向,又看了看周潇,不管怎么看,这位未来老丈人似乎比陈佻更好说话,他心一横,说道:“对,有事!” “有事就说嘛,别这么紧张,是什么难事吗?” “是、是有点儿难。” “说来听听。” “晚辈、晚辈……是华州人士。” “恩,我以前去过。” “家中是、是财源商会,颇有家资。” “那挺好,不过这么有钱,为什么出家呢?” “我、我已经还俗了。” “哦……你要说的就这个吗?” “不是……我、晚辈……”说到这里,朱明玉把心又一横,站起来一跪到地,头“咣”的一声磕在地板上。磕头吧,没有什么真心是磕头体现不了的,这一个头磕下去,不管周潇陈佻回没回话,都当他们答应了一半。 周潇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急忙上前搀扶:“你这孩子,说话就说话,跪什么?快起来?” 朱明玉没起来,说:“琥珀天真烂漫,生的小家碧玉,晚辈自相见那日便心驰神往。半年来,与琥珀朝夕相处,琥珀对我也、也、也……” 周潇停住了扶起朱明玉的手,愣愣地问:“琥珀对你也有意思?” “是!” “所以……你是来提亲的?” “对!” “你先站起来。”周潇这话说的很冷静,听不出喜悲。 朱明玉站了起来。 周潇指着凳子说:“坐,先吃饭,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朱明玉心中不断打鼓,看这反应……这是不愿意? 他想问问,但是看到周潇冷着一张脸,他不太敢开口。 俩人更尴尬了,朱明玉一直低着头,眼神都不敢乱瞟。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成了 陈佻和琥珀从厨房出来了,陈佻手里端着几张薄饼。进屋后,琥珀将薄饼拿给周潇和朱明玉吃。朱明玉哪有心思吃,周潇也吃不下。 周潇看了看琥珀,对陈佻说:“阿佻,岗哨该换人了,我去替他们。” 陈佻问:“你昨天不是刚值过班吗?怎么又去?” “哦……那谁腿不舒服,我替他一晚。” “你去吧。” 周潇走到门口,突然扭头说:“岚丫头和翡翠俩大姑娘,小道长住她们房间不合适,我家也没多余的屋子,今晚你去隔壁谭啸天家住。” 等周潇走了,陈佻一脸纳闷儿:虽然自家男人是沉默寡言了一些,但是待人接物还是很热情的,怎么刚才那话说的跟逐客令似的?俩大男人刚才在屋里聊什么了? 琥珀挪了挪板凳,让自己离陈佻更近一些。俩人聊了聊外面的事,这期间,朱明玉一直沉默着,内心有些煎熬。 琥珀突然羞赧地说:“周婶儿……我能……跟你说件事吗?” 朱明玉心头一震,琥珀这是要坦白了? 陈佻问:“当然能,要跟我说什么事?” 琥珀低下头,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语气轻缓地问:“我能……喊你娘吗?” 陈佻愣住了。 她们三个是陈佻养大的,虽然没改口,但是跟亲闺女是一样一样的。琥珀有这份心,让陈佻的心忽然柔软下来。 陈佻语气有些哽咽:“傻丫头,当然可以……你们小时候,为了顾及岚丫头,没让你改口,我怕她心里不平衡。等你们长大了,我觉得再改口可能难了……难得你自己提了出来。琥珀,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娘了。” “娘!”有笑有泪地喊了一声,再次扑进了陈佻的怀里。陈佻的脸上满是幸福和愧疚,早知道在她们小时候就让她们改口了。虽然这声“娘”只是表面上的,但依然让陈佻觉得晚了十几年。 陈佻擦了擦翡翠眼角的泪水,说:“天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恩!娘,我今晚跟你睡!” “行。” 朱明玉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陈佻带着朱明玉走到屋外,冲着隔壁院子喊道:“啸天!啸天!”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趴在了墙头上,问:“阿佻,什么事?” 陈佻指着朱明玉说:“这位是张成庆道长的高徒,跟琥珀一块儿回来的,今晚让他住你们家,无双不是没在嘛。” “成,没问题。他的事刚才我听顺来说了,小道长,来我家吧。” 朱明玉说道:“多谢。” 说着向门外走去,谭啸天看着走门儿的朱明玉,笑着说:“翻墙头就过来了,还走什么门儿啊。” … 朱明玉根本就睡不着,内心比刚才吃饭的时候还要煎熬。 到了寅时,他终于熬不住了,干脆穿衣起身,去朝岚谷转转。 现在是春天,风大,朝岚谷的整个夜晚都能听到风声。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湖,想必这就是琥珀说的朝岚湖了。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此刻朱明玉的心就跟这湖水似的,有波动,难受,但是不至于死。 正望着湖水发呆,听到身后有人问道:“不睡觉来这儿做什么?” 扭头看去,正是周潇。 急忙抱拳拱手:“周前辈……晚辈……认床……” 周潇当然知道,他这哪是认床,他就是心事太重。 周潇在一块儿大石头上坐下,冲朱明玉招招手。 朱明玉走到周潇身边,周潇咂了咂嘴,说:“站着干什么?我让你坐下。” 又赶紧在周潇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周潇看着那一湖春水,说道:“你是张道长高徒……张道长我是信得过的,他的徒弟,不会差。你家还是什么……商会……” “财源商会。” “哦对,财源商会。想来不管你娶了谁,到了你家都不受罪。” “是。”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别怪我,我不是看不上你。你这孩子不错,我听你周婶儿说了,眼里挺有活儿的一个孩子。” “师父教得好。” “我也不是舍不得嫁闺女,虽然琥珀没喊过我爹,但我确实是当亲闺女养她的。” 朱明玉心说:恭喜,你现在已经多了个女儿了。 周潇继续说:“我就是……咋说呢,感觉琥珀还小。阿佻跟我成亲的时候已经二十出头了,我爹娘三十多才成亲,在我们家,成亲的都晚。琥珀今年才十七,忽然说要嫁人,我一时半会儿有点儿不好接受,刚才对你冷漠,你不要怪罪。”x “岂敢。” 周潇的声音变得惆怅起来:“年前你们周婶儿回来,她跟我说,白家那个小子对我闺女有意思,还有个叫暮云的小子对岚丫头有意思,岚丫头似乎也挺喜欢他的。唯独没说你跟琥珀……我寻思着,嫁两个就嫁两个吧,好歹琥珀还能孝顺我几年,谁知道,仨闺女出去大半年,回来的时候都是别人的了,一个也没给我留下。” 朱明玉说:“总要嫁人的……我跟琥珀商量好了,不是说马上就成亲,最起码等眼下所有事都做完再说。” “我这么大岁数了,道理我懂……我问你,你家跟江湖上的势力有勾结吗?” “我爹行商多年,最忌惮跟江湖人有来往,这些年,把之前的江湖关系都断干净了。” “那挺好,不过,你家对江湖人是这么个看法,可我们家就是江湖人,你爹娘同意吗?” “同意了。” “同意了?”周潇来气儿了,“同意了是什么意思?你带琥珀上你家了?” 朱明玉赶紧狡辩:“我、我本来是说先来朝岚谷的,但是李凤岚的意思是先去我家,当时我们在长安嘛,离我家近……”反正李凤岚不在,把锅甩给她。 周潇眉心拧成了川字儿:“她那么有主意的一个人!怎么这点儿道理都不懂!还没过门儿呢!就上你家去了?成何体统!我们琥珀不要名声的?!” 但马上气就消了,摆了摆手说:“算了,能看得出来,琥珀对你也有意思……孩子们愿意,我也不好说啥。” 朱明玉喜上眉梢:“这么说……您同意了?” 说着站起来又要下拜。 周潇拦住他说:“别跪,我答应有什么用?我们家是你周婶儿当家,明儿问问她的意见。” “好!” 周潇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对朱明玉说:“都这个点儿了,别回去睡了,跟着我巡逻去。” “晚辈明白!” 别说让他去巡逻,现在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 … 朱明玉的功夫,放眼整个江湖都是顶尖的,怪就怪一直跟着琥珀翡翠,都让他忘了自己是个高手了。 清风观的清风剑诀讲究的就是气息绵长,可得绵长,要不然扛不住饿。跟着周潇巡逻一晚上,依然神清气爽,周潇暗自点头,心说:这孩子还行。 现在是越看越顺眼了,小伙长的是真俊,不管是师承还是家世,都是一顶一的好,成,以后琥珀嫁给他绝对不遭罪。 天空泛起鱼肚白,朝岚谷的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未来的翁婿二人也已经走到了自家门口。 十里山回来后,琥珀变得勤快了很多,爱收拾屋子了。俩人进门的时候正看到琥珀在打扫院子,周潇过去抢过扫帚,笑着说:“琥珀,昨天刚回来,别干活,别给累着。” 琥珀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说:“爹,你回来了。” 这话说完,周潇只感觉一股暖流从脚底板儿一路撞到了天灵盖儿,随即就乐呵呵的傻笑起来,高兴地差点儿原地蹦起来。 他拉着朱明玉,问:“听见没?听见没?”又扭头看向琥珀:“闺女,刚才喊我什么?” 琥珀又甜甜地喊了一句:“爹!” “唉!好!阿佻!阿佻!” 陈佻笑着走出屋子:“听到了,昨晚让琥珀改了口,以后就是咱亲闺女了。” 周潇高兴地不知所措,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那什么,阿佻,烫壶酒,烧俩好菜……啸天!啸天!” 谭啸天探出墙头,问:“周哥,啥事儿?” “来我家喝酒。” “哦?”谭啸天笑着问,“喝酒?你难得阔气一回,算了,地里还有活儿呢,这大早上的喝哪门子酒?晚上再说吧。” “成!” 陈佻说:“一晚上累了吧?快进屋吃饭吧。” 四个人开开心心地回屋吃饭。 过了一晚上的朱明玉已经没那么紧张了,毕竟未来老丈人已经同意了,就未来丈母娘这块了。 吃饭的时候琥珀一直拿眼睛瞟朱明玉,眼神里似是在询问,朱明玉给了个坚定的眼神,表示自己能搞定。 一直到吃完饭,琥珀跟陈佻收拾桌子,周潇斜瞥朱明玉一眼,问:“这个……明玉啊,你跟琥珀这次回朝岚谷是有事吧?” 朱明玉点头:“确实有事。” “有事就说事。” 陈佻觉得有些奇怪,感觉自家男人好像知道点儿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朱明玉心态坦然了许多,站起身,冲陈佻深施一礼:“周婶儿,这次晚辈跟琥珀来朝岚谷是有些事要求您。” 陈佻问:“求我?什么事?” 这时候琥珀抱着碗筷站起来,往厨房去了。 朱明玉清了清嗓子:“我跟琥珀相识已经大半年了,琥珀单纯可人,半年来,晚辈对琥珀一往情深。这次前来,是想……提亲……” 陈佻愣了半晌,随即恍然大悟:“哦,昨晚改口,合着在这儿等我呢?” 话是这么说,但陈佻是笑着说的,并没有愠怒。 “还望您……” 陈佻冲着厨房喊了一声:“琥珀!” “唉!”琥珀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子,“什么事啊?娘。” “明知故问,”陈佻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我问你,你对明玉这孩子,什么看法?” 琥珀羞赧地说:“没什么看法……就……挺好的。” 陈佻瞥了一眼自家男人:“你俩昨晚聊过了是吧?” “聊过了,”周潇老实回答,“我也觉得明玉这孩子不错,俩孩儿两情相悦嘛,不过这事还得你做主。” 陈佻点了点头,一锤定音:“好,我同意了。不过,现在谷中事务繁杂,你俩的婚事得往后推一下。我是个不爱讲规矩的人,但是你们家不同,家大业大,规矩肯定也不少。看生辰什么的,就你家说了算吧。至于彩礼,免了吧,我们不图那个。” 朱明玉听到这话,急忙撩袍下跪(这段时间他磕头磕的很熟练):“多谢您将爱女托付与我,我今生对琥珀必当不离不弃!” 这个头周潇夫妇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算是完成了大事一件。 第一百七十五章 计划 晚上周潇大摆宴席,谷中众人难得痛快的喝了一次大酒。 朱明玉在席间表现的非常得体,加之他长的英俊,这让琥珀的几个小姐妹不免心生嫉妒,纷纷幻想起自己出谷后也能遇到像朱明玉这般的如意郎君。 之后两人在朝岚谷住了几日,便匆匆赶回洛阳。 出了朝岚谷,朱明玉坐在马上,脑子里不断地盘算什么。 琥珀问:“你在想什么啊?” 朱明玉回答:“我本来准备了些银票当做彩礼,但是周婶儿周叔太过热情,而且他们对钱财没什么向往,我不太好意思拿出手。我想,等出了谷采买些物资送到谷里。光给钱的话,他们也没法花。” 还俗后的朱明玉恢复了自己朱家大少的阔气,花起钱来那是一点儿也不心疼。 琥珀说:“那咱们去南屯镇吧,找李爷爷,让他们把物资送到谷里。” “也好。” … 傅小虎接到了翡翠的通知,让他去一趟闲人堂,有要事。 现在的傅小虎早已不再是去年那个毛头小子,碾子帮在洛阳周围有了些名气,周遭的武林人士也渐渐听说了他的名号。年前,傅小虎上周边村里招收帮派成员,只收小孩子。由于他成立碾子帮后对周边村落很友善,逢年过节都会送些福利,倒是也有人放心把孩子送上碾子山。 那些上山的孩子都被他带着练武,他本身功夫就不错,在谷中的时候就时常带那些年龄较小的孩子习武,因此这事儿干起来驾轻就熟。 傅小虎想的是细水长流,这些小孩子跟着他,能学多少学多少,以后愿意留下的就给个弟子身份,不愿意留下的就回家。这些留下的孩子就都是他碾子山的根基了。 当然,并不是只习武,书也是要读的。陈大夫学问虽然算不得高,但是给稚童开蒙没什么问题。 碾子帮就在傅小虎的带领下欣欣向荣。 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朝岚谷的人。现在长风楼大仇未报,还不是安心享受的时候。因此,在收到翡翠的信件后,他就知道,自己该为朝岚谷做些什么了。 年前出谷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在南屯镇吃饭,随身带着的两把刀被人“坑”了。后来知道了这是莫长风和李昌年下套锻炼他,可是这半年来他忙个不停,一直没时间去南屯镇取回来。这下有事情要办,免不得打打杀杀,得把兵刃取回来才行。 到达南屯镇的时候已经快要正午,他走进了那家酒楼。虽然是正午,但是酒楼里却没什么吃饭的人。 掌柜子趴在柜台上算账,听到有人进来便抬起头观瞧,待看到傅小虎后,掌柜的乐了。 “呦,大侠,又来了。” 傅小虎深施一礼:“掌柜子,好久不见,晚辈这次来是为了赎刀。” 掌柜子走出柜台,擦了擦桌子,示意傅小虎坐下,他坐下后,掌柜子冲后厨招呼了一声:“王二!” 店小二跑了出来,问:“掌柜子,啥事?” “去请大当家的来,就说傅家小子来赎刀了。” “好嘞。” 傅小虎急忙说:“掌柜子不必了,李老爷子那里,我等下会亲自去拜访。” 掌柜子一摆手:“当家的最不喜欢整这一套繁琐礼节,你再此等着就好,我让后厨做点儿吃的。” “不劳费心。” 掌柜子打量了一下傅小虎,笑呵呵地说:“成,比去年看着精神很多,长衫穿着,像个读书人。” 傅小虎有些不好意思:“您过奖了。” “不算过奖,去年还是个愣头青,这短短半年,就这么谦逊有礼了,难得。我听说,你的那个碾子帮也弄得不错,周围好些个村落都念你的好。” “都是些顺手而为的小事罢了。” “其实,我这酒楼就是镇远镖局的产业。南屯镇太小,平常没人来吃饭的,都是镖局的兄弟们来捧场,有时候干脆把我这儿当饭堂。去年给你安排的那一出,我们都怕不小心把你惹急眼了。” 俩人正说这话,店小二领着三个人进了酒楼。傅小虎急忙起身相迎。对着为首的老者抱拳拱手:“见过李老爷子。” 李昌年还没说话,跟着李昌年进门的少女惊呼:“小虎??” 傅小虎抬起头,这才看清李昌年身后的两个人,一个面如冠玉的公子,一个娇憨的黄衣少女,正是琥珀。 “琥珀?”傅小虎也有些惊讶。 李昌年哈哈一笑:“正巧俩孩子来镖局找我,干脆带着一块儿来了,都坐都坐。老刘,让后厨做几个菜,把你的好酒拿上来。” “好嘞,您等好。” 几人落座,李昌年从身后取出双刀,拍在桌子上,对傅小虎说:“孩儿,检查一下,看有没有生锈卷刃。” 傅小虎收起双刀,说道:“老爷子说笑了,我还信不过您吗?” “哈哈哈!”李昌年大笑,“信得过?你刚到我这儿我可就骗了你个大的。” 傅小虎有些不好意:“当时不懂事。” 几人寒暄几句,琥珀给傅小虎介绍了下朱明玉,并说了两人是从朝岚谷来的。 傅小虎问:“你们见我爹我娘了吗?” 琥珀回答:“见傅婶儿了,傅叔叔……” 话没说完,朱明玉忽然止住琥珀的话。傅严合没在谷中,他和很多高手一起出了谷,这事是个秘密。朱明玉做事仔细,怕隔墙有耳,便制止了琥珀。 朱明玉小声说:“谷中事还是不要在这里聊了。” 李昌年转了个话题,问傅小虎:“孩儿,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拿刀?我可听说了,你那个碾子帮这半年挣钱不少。” 傅小虎回答:“年前就想来的,但是帮中事务缠身,脱不开身。正好洛阳那边让我过去,有事要做了,这才来取刀。” 琥珀问:“要做什么事啊?” 傅小虎摇了摇头:“翡翠在信中没说。” 琥珀有些纳闷儿:往常往外写信,不都是用李凤岚的名义吗? 傅小虎问:“你们这次是为了什么回谷里?” 琥珀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下了头。 朱明玉微笑着回答:“提亲。” 傅小虎脑子没转过弯,问:“提亲?你?” “对。” “你跟谁?” “琥珀。” “琥、琥珀?!”傅小虎学会的那点儿谦逊有礼一下子全忘了。在他心目中,琥珀今年好像才十三。 李昌年笑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一眨眼,都快十七年了,谁能想到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瘦巴巴的还没一个巴掌大。” 是啊,琥珀好像十七了,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就嫁人了。 傅小虎又想了想自己,过完年自己也二十了,也早该成家了。半年来忙于碾子帮事务,成家大事根本就没考虑过。 这顿饭众人吃的很开心,吃过饭,朱明玉委托镇远镖局往谷中运送些物资。朱大少出手阔绰,送的这些东西够朝岚谷躺着吃两年了。 之后三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回闲人堂,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翡翠知道他们今天会回来,这个时候并没有睡,而是在大堂里等着。 见到独自坐在大堂里的翡翠,琥珀跑过去,想先把最好的消息告诉她。 “翡翠姐!” 翡翠站起身:“你们回来了?” 琥珀抓住翡翠的两只手,高兴地说:“翡翠姐!我要跟你说个好消息!” 翡翠微笑点头:“我娘答应你们的婚事了?” “答应了,但这个不是最好的!” “还有什么好事?” “现在咱们是亲姐妹了!” 翡翠莞尔一笑,说道:“太好了。” 朱明玉看出了翡翠笑容间的疲倦,问道:“你这么晚还在等我们,是有什么急事吗?对了,李凤岚呢?” 翡翠确实有些倦,这几天她一直在跟白叔禹商量怎么“对付”李凤岚,这种动脑子的活她本来就不擅长,强迫自己想了几天,让她有些心力憔悴。 翡翠摇了摇头,回答:“跑了。” 傅小虎惊诧:“跑了是什么意思??” 翡翠将李凤岚离家出走的事跟三人讲了一遍,讲完,他们仨都沉默了。 傅小虎皮笑肉不笑地说:“多大个人了?还离家出走?要我说干脆别找她,天天说自己是个聪明人,怎么净办些糊涂事?翡翠,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把我叫来的吧?” 翡翠点点头:“没错。” 傅小虎有些气愤:“碾子帮现在大几十号人等着我给他们找饭辙,李凤岚还真会给人找麻烦。对了,谭胖子呢?” 翡翠回答:“也跑了。” “……我说,你们这个闲人堂是不是风气不好?” “李凤岚去了哪里,好歹还能猜得到。谭胖子和穆梓两人跟石沉大海一样,一点儿水花也看不到。” 朱明玉说:“现在说气话没有用,你把傅兄弟喊来,想必是有计划让我们配合吧?” 翡翠点点头,她看向琥珀:“你们三人,去扬州吧。” 琥珀问:“去扬州干啥?” “李家地宫的秘密需要挖掘,本来我们打算找到另外半张图再行动,但是眼下没有什么时间给我们耗。这件事就委托给你们仨……对外来说,这次去扬州的,是李凤岚。” 朱明玉有些懂了:“你的意思是,让琥珀假扮李凤岚吗?” “对。” “你刚才说李凤岚去了哪里能猜到,那她去哪儿了?” “应该是去九江了。” 朱明玉心下了然,在长安的时候,金财神提到过徐振彪死前一直在九江待着,李凤岚应该是去那边暗自调查了。 但还是有些疑问,便问道:“那为什么不让我们直接去九江呢?如果李凤岚有什么危险,我们还能帮助她。” 翡翠回答:“那里我去就好了。再说你们不一定能找到她,她修了那么多藏身点,鬼知道她会藏在哪。其实,让你们去扬州,并且假扮她,实际上是帮她打掩护,让江湖以为她在扬州而已。虽说她很胡闹,但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置身于危墙之下。” 傅小虎说:“我懂了,不过,你一个人去九江,不危险吗?” “危险,出谷到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危险……大家早点休息吧,抱歉不能让你们多休息几天,明天就请动身,尽量别耽搁功夫。”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题 翡翠不太习惯发号施令,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李凤岚指挥一切。 虽然从小就对李凤岚冷冰冰的,从来没把她当姐姐看待,可真到出事的时候,她比谁都急。刚知道李凤岚悄么声地离开洛阳,若不是白叔禹拦着,她早就不知道追到哪去了。虽然白叔禹为她考虑好了之后地计划,可她依然有些惴惴不安,不是信不过白叔禹,而是信不过李凤岚离了她们能过地好。 所以,她这几天一直都没有睡好。 另外两个没睡好的是琥珀和朱明玉。 琥珀把李凤岚地衣服全找来,一身一身地试穿。对于这个江湖来说,姣好地面容,宽大的白衣,赤足,以及脚腕上红绳穿起的铃铛,这些已经成了李凤岚最具代表性的特征。就像有人看到面具、红衣、长枪就能想到穆梓一样,这大半年来,李凤岚成功将自己的造型深入人心。 如果只是试衣服,那仅仅是琥珀睡不好,可她硬逼着朱明玉跟着一块儿参谋。 “这身怎么样?她的衣服好宽大的,改一改会不会好一些?” 上次在长安看琥珀换衣服,朱明玉比谁都精神。但是今晚不同,他赶了一天的路,还要打起精神看琥珀试穿那些并不合身的衣服,别提多煎熬了,已然昏昏欲睡。 听到琥珀问话,朱明玉强打精神,上下打量了一下琥珀,顿时觉得异常别扭。 “呃……琥珀,我怎么感觉你这么穿,显得臃肿呢?还……很别扭。” 琥珀看着长出手臂半截的衣袖,愁眉苦脸地说:“她在穿衣打扮这块儿本来就不是很在意,手脚又比我长,当然看着臃肿。” 朱明玉又打量了一下琥珀现在穿着,他看出了问题发生在哪了——以前确实没注意过。 “会不会……”话没敢说出来,而是指了指琥珀的腰。 琥珀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觉得勒得慌,她的腰很细的!” 朱明玉松了口气,原来琥珀并不在意这个。 还有一点朱明玉没有指出来:之前跟晨雾聊天的时候,晨雾非常嫌弃的评论过李凤岚的身材,说她除了一双腿,全身上下没有能看的地方。当然这说的有些夸张,李凤岚长年练习轻功,单就线条而言,已经够寻常女子嫉妒了。可就是有一点想夸都没法夸,虽然说出来会让人觉得猥琐,但是几个大老爷们儿又不得不注意到这一点——翡翠和李凤岚,相较于琥珀来说,有点儿过于贫瘠了。 李凤岚平常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胸前松松垮垮、平平整整。现在琥珀穿上她这身,这么说吧,她这身衣服从买来到现在,估计就被撑起来过这一次。 琥珀说着又要去换,朱明玉一把拉住她,求饶似的说:“行了琥珀,别换了。天不早了,赶紧休息吧。不用太像,有那个意思就可以了。” 琥珀看出了朱明玉的困乏,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我知道啦,你快去睡吧,明天咱们还要早起呢。” … 第二天一早,琥珀三人便辞别翡翠,向扬州方向去了。 等琥珀他们离开,翡翠也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本打算跟刘盾交待一下,让他看好门,谁知道这小子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她只好亲自吩咐三个侍女,让她们顾好家。 翡翠也改了自己的装束,换了一身桃红色衣装,出洛阳前便用一块儿纱巾遮住了口鼻。她这次也是秘密前往九江,要尽量不吸引他人注意力。 骑在马上,朝着身侧密林中挥了挥手,开始不急不缓地向南驶去。 早就在密林中等候白家死士收到信号,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行动非常隐秘。 另一边,白叔禹伏案沉思,细细回想自己的计划,看还有没有什么纰漏。 这时候,陈玲儿推门进来,白叔禹抬眼望去,问道:“玲儿姑娘,有什么事吗?” 陈玲儿将两份密报放在白叔禹桌上,回答:“前些日子,隐藏起来的一弓门人开始动了。” “朝哪边去了?” 陈玲儿摇了摇头:“几十个人突然分散,四面八方,去哪里的都有。我认为,他们应该是定好了地点,特意分散赶路的。” 白叔禹点头说道:“应该是这样,不过,我觉得他们去的应该不止一个地点。” “要派人跟着他们吗?” “不用了,他们这方面的高手,咱们的人跟不上他们的。眼下不用把注意力全放在夜羽小筑,他们已经收缩起来了,多留神长安那边就行。” “我明白了,这就去做。” 白叔禹忽然笑了。 陈玲儿问:“三公子,你笑什么?” “我就是想到,这么多年了,我说了你无数次,让你对我不用那么客气,你好像没有听过。” 陈玲儿笑了笑:“你与我有恩,又给我容身之所,我必当对你恭恭敬敬。” 白叔禹摇了摇头:“你我亦师亦友,以后不要再提报恩什么的了,恩情你早已还了。这些年你教我的东西,我以后可没法偿还,你还对我这么恭敬,我怎么受得起?” 陈玲儿笑着说:“教你的东西,你好像也忘了不少啊。” 白叔禹纳闷儿:“有吗?” “我教你的打穴笔,你现在不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白叔禹有些不好意思:“你说这个啊,我这点儿三脚猫,当初缠着你教我打穴笔,那也只是心血来潮,我又不会真跟人动手打架,再说这个江湖我能打过的人也不多。” 白叔禹只听出了陈玲儿话语中的玩笑,却没听出那股幽怨。 白叔禹又说:“长安那边,你交给莲容去做吧。对夜羽小筑的计划推迟,这段时间不会有什么大事。这些年来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趁这个时间放松一下吧。开春了,踏踏青也好。” 陈玲儿点头:“也好……对了,翡翠姑娘已经走了,走之前都没跟你告别吗?” “她是个急脾气,做什么事都不喜欢拖拖拉拉。” “这样啊……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恩,你去吧。” 待走到门口,陈玲儿又停下了脚步,扭头问道:“关于我的身世,三公子,这些年你好像……没有再问过了。” 白叔禹摆了摆手,头也不抬地说:“谁还没个三两秘密在心中?我了解你,不会去探寻的。” “你不了解,我想说与你听的。”只可惜,这句话陈玲儿并未有勇气说出口。 … 这是腊梅来闲人堂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他当杀手的时候,知道闲人堂李凤岚的分量,更知道她出朝岚谷的原因——不止是他,整个江湖都知道。 等他成了闲人堂大管家,他就有了一股使命感:我得为闲人堂,为李小姐做点儿贡献。 因此,他特别重视这次的表现机会。 来前他找裁缝做了身长袍,总算有了点儿大宅门大管家的意思。跟他一块儿来的两个家丁,他也自掏腰包给他们做了两身同款式干净利索的衣服。 站在长安城门外,腊梅只觉得豪情万丈,心说自己就要跟李小姐做出一番大事业了。 一旁徐二小声说:“梅管家,咱们啥时候进去啊?” 徐二和陈三俩人很纳闷儿:为什么自家大管家站在城门口傻乐呢?这都乐了快一炷香了。 腊梅回过神来,颇有风度地一挥手:“走!进城!” … 这几天,袁建康快气疯了。 家族掌权的晚辈们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一个个翅膀都长出钢片儿了,根本拿捏不住。先前他命人把派出去的追兵追回来,结果没追上,派出去的人赶到的时候架都打完了。回来后听领头的子弟说,闲人堂也很给面子,根本没怎么抵抗就逃走了。现在袁家追兵教训闲人堂的事估计已经人尽皆知,袁家长脸了。 长个屁的脸,若只是长脸还好,这帮子弟们偏偏干了件能让袁建康原地中风的事:他们从闲人堂遗弃的马车里捡到了一样东西。 东西拿出来之后,子侄辈的饭桶们一个个儿乐开了花。 扬州李家的地宫,那得是多大的一笔财产?袁家靠着这些隐藏多年的秘密一跃成为江湖第一世家不成问题。 就在子侄们觉得“这次追击很成功,不光长了袁家的脸,还有意外收获”的时候,袁建康发飙了。 “废物!饭桶!” 又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他们想不通,家主为何发飙?这难道不是好事? “整个袁家!一个有脑子的都没有!”袁建康双眼快喷出火来,“这是什么?!你们告诉我!这是什么?!” 有人小声回答:“扬州……李家地宫图……” 袁建康将那两张地图用力摔在地上,大声吼道:“这是瘟神!谁碰谁倒霉的瘟神?!当年两家是怎么被灭门的?!白家是怎么龟缩这么多年的?!你们不知道??” 这一下子惊醒了众人,他们顿悟:这是闲人堂故意留下的。现在大半个江湖已经知道他们教训了闲人堂,如果闲人堂这时候说自己的地图丢失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时候,又有人小声说:“家主,我觉得这地图是假的,他们不可能拿真图来冒这个险吧?” 袁建康冷笑:“你说呢?他们傻吗?为什么要用真图?” 堂内众人纷纷直冒冷汗。 这是袁家自成名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搞不好会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明眼人都知道,这张图的内容不可能是真的……但可以是真的。到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袁家纵然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只能乖乖洗干净脖子等死。 就在袁建康想着怎么解决此事的时候,闲人堂竟然主动派人来了,还拿出了鎏金坊拍下来的玉佩,以此证明身份。 已经多年居家不出的袁家家主竟然亲自接待了闲人堂的使者。 来人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脸长得方方正正的,一副管家打扮。 袁建康命人看茶,笑呵呵地问道:“不知尊管来寒舍所为何事啊?” 腊梅回答:“我家小姐让在下来您府上取一样东西。” 袁建康笑着捋了捋胡子,招了招手,早有人捧着一个锦盒候在一旁,那人将锦盒放在腊梅面前的桌子上。 袁建康说道:“前些日子李小姐一行人来长安,不慎遗落此物,正好被我家儿孙捡了起来。尊管快打开看看,看物件有没有损毁。” 腊梅收起锦盒,说道:“不必了,袁家在江湖上颇有名望,咱们信得过。” 见腊梅收起锦盒,袁建康心中有块儿石头终于落下了,他大气的说:“既然没有损毁,我们袁家就算是完璧归赵了。天色不早,尊管可在寒舍稍作休息,我们也好宴请宴请。” 腊梅长这么大,哪里有机会跟袁家这种大家族接触,现在人家还主动请自己吃饭,这放以前想都不敢想。这得感谢谁?这得感谢李小姐啊!跟着李小姐混,有肉吃! 虽然很觊觎这顿大餐,但腊梅还是忍住了:“家中事务缠身,我等还要早些回去复命,就不叨扰了。” 袁建康再三挽留,腊梅再三婉拒,拗不过年轻人,只得恭送人离开。还不忘准备了一车厚礼,让腊梅带回闲人堂。 腊梅他们来的时候,三个人三匹马,回去的时候三个人三匹马一辆车,这买卖,赚大发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哑巴 李凤岚有些后悔,并不是后悔一个人偷偷出来,而是后悔现在这身打扮。 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她搞来几身寻常农妇穿的粗布衣,头脸用一方碎花头巾包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被繁重农活劳累、身材走样的妇人,她还往衣服里塞了些碎布,整个人看起来臃肿不少,还有些驼背。 现在已经三月份,白天温度很高,那些塞进衣服里地碎布条现在成了折磨李凤岚地刑具,走在大太阳地下,身上的汗就没停过。可到了下午太阳落山,气温骤然下降,那些还没干掉地汗水开始变凉,湿透了地碎布条根本起不到保温地作用。 还好她从小爱跑跳,体格不错,这才没让自己生病。 对于自身的伪装还不止于此,她的嗓音虽然比不上那些歌喉婉转的歌女,但总归少女气息太重,一开口就会露馅,所以……这一路上她都在装哑巴。 这几天凡是需要跟人搭话,她都连比划带“咿咿呀呀阿巴阿巴”的代替。 更折磨她的是朱明玉的驴,先前只是听说这头驴犟,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犟,若不是骑着它,李凤岚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到九江了。 虽然做了完全伪装(自认的),但毕竟是女儿身,这年月道儿上山匪多,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她大部分时候都跟着来往的商队走。 此刻的李凤岚耐着酷热赶路,中午饭都没吃,正走到大路中央,道两旁连个遮阴蔽日的树都没有,屁股下的犟驴忽然停下来了。 “阿巴?(怎么停了?)” 驴没动静。 “咿呀咿呀?(大哥你别停这儿啊!往前走走好不好?好歹找个吃饭地儿你再撂挑子啊!)” 驴爷依然不为所动。 李凤岚翻身下驴,用力拖拽缰绳,试图将这头犟驴拖动。直拽的自己筋疲力尽,驴爷愣是不肯挪半步。 李凤岚愤怒了,抄起一根树枝就开始抽打,一边抽打一边骂:“阿巴阿巴!(不听话!跟我作对!越不让做什么就越做什么!还以为自己有主意!你有能耐啊!你有能耐你走啊!你走了就别回来啊!)” 抽到后面李凤岚委屈的都快哭了,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命苦的女人。 继而又感觉自己是个傻子:现在周围又没人,何必还装哑巴,再这么下去,等把事情解决了,自己估计都不会说话了。 李凤岚认为,这驴爷,自己要是不给它磕一个它是指定不会走了。 出门前之所以带着驴,本意是让自己省点儿劲,少走两步路。先前跟大家伙一块儿出门,她也见过朱明玉和暮云照顾牲口,以为自己学会了,再加上驴比马好伺候,让她内心生出了:我照料牲口手到擒来这种错觉。 看着眼前的犟驴,李凤岚不由得开始埋怨莫长风,都怪他对谷里的小姑娘们太好,舍不得她们干重活,以至于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这方面知识。 最后,在李凤岚半拉半拽之下,一人一驴,一下午吭吭哧哧地走了不到十里路。靠这速度,年底都到不了九江。 好在天黑前到了一个小镇,顺利找到了过夜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她一路跟着一辆驴车,驾车的是个老大爷。人家喂草料她就喂草料,人家饮驴她就饮驴。好在脑子还在,知道现学现卖。跟着老大爷走了大半天,可算是抓住了诀窍,屁股下的驴爷也顺从了许多。 驾驴车的老大爷似乎是到目的地了,他停下了马车,扭过头微笑着看着跟了自己一路的李凤岚。 “姑娘,跟了我一路了,学会养驴了吗?” 李凤岚脸一红,急忙点头,一边比划一边说:“啊……呀……阿巴……” 大爷笑着说:“是个小哑巴啊……这里头学问多着呢,你一天可学不会。” 老头在车斗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条鞭子丢给李凤岚:“驴这个东西犟的很,不听话就得打,一直顺着它就给它惯坏了。你手里的树枝抽不疼它的,用这个吧。” 老头说完,扬鞭远去,李凤岚一脸感激。 等老头走远了,李凤岚揉着驴脑袋说:“犟驴,姑奶奶这下可找到对付你的方法了。” 她随手抽了个响鞭,发现比想象中简单许多。这驴本来就是农家干活用的,自从慧智小和尚把它买来,一直到转手朱明玉,它都没再干过活,半年多下来,早就养刁了。现在听到了熟悉的响鞭,深埋于内心中的记忆开始苏醒,还没抽到身上自己就往前走了。 李凤岚大悦,成就感爆棚。 一直出了汝宁府,李凤岚才换下这身累赘,主要是越往南走天越热,她实在是扛不住了。 李凤岚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头上戴了一顶幂篱,腰间挂着匕首,看起来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女。 … 暮云坐在精致小院中,细细地擦拭着手中长剑。 他到达此地已经有几日了,宅院中有六个杀手,说是他之前的部下,还有四个侍女。明面上说这些人是伺候他的,但是谁不知道,这明明就是监视。 午后的太阳没那么毒辣,但依然让人昏昏欲睡。 睡完午觉的迟骏清打着哈欠走进了小院,在暮云身边一屁股坐下,看了看他手中的剑,不屑地说:“一把破剑天天擦,是能擦出来媳妇还是怎么着?” 暮云没搭理他。 迟骏清接着说:“你不觉得你这个人很无聊吗?来这儿好几天也不出门,你心里不是有姓李的那丫头吗?也没见你想方法跟她联系啊。” 暮云淡淡的说:“你省省吧,不用来套我的话。” 迟骏清笑了:“套话?你身上有值得我套的话吗?……说真的,那天以后我没问过你,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没兴趣。” “那这样吧,关于夜羽小筑你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我没法确定你说的是真是假。” “别这么钻牛角尖好不好?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暮云没回答。 迟骏清无奈:“算了,之前的话当我没说过。我今天就要离开饶州了,这边要做什么你说了算。但我还是劝你一句,最好别离开,别给大家找麻烦。” 说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快要出院子的时候,暮云眼神一凛,说道:“三个人。” 迟骏清回头,问:“什么三个人?” “夜羽小筑的三个首领,我想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 迟骏清一下子机灵起来,跑到暮云身边,抑制不住的欣喜:“你打赢跟我联手了?” “暂时的,一旦我发现你另有所图,我就会想方设法的杀了你。” 迟骏清不在乎这个威胁,他又一屁股坐了下来,问:“说说看,你想知道哪三个首领?” “鸩,饕餮,朔风。” 迟骏清有些为难:“这仨?倒也不是不能说,一个个来吧……鸩是个疯子,不是汉人,苗人,原名应该是叫……东……什么来着,我也记不清楚了。据说他来中原是为了复仇,但是复仇失败,从此就得了失心疯。杀人的手段很残忍,在折磨人这块儿,骏雁都比不过他。饕餮……龙生九子,早些年跟着大首领的只有九个杀手,大首领就给那九个人取了九个龙子的称呼。当时这么多年过去,死了好几个了。还有两三个老的牙都要掉没了。这个饕餮很邪乎的,我有时候感觉他是个死人,身上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 暮云点点头,说:“去年在闲人堂,他被清风观展道长一剑穿胸,这都没能杀了他。” “他受过比这还重的伤。他跟鸩两个人,臭味相同,都不是人。大首领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们两个,而他们联手又恰好是小筑最高战力,因此这么多年也由着他们乱来。” “关于他们俩的,就这些吗?” “不,”迟骏清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他们现在在建宁,大首领不让他们乱跑,你要是想通知姓李的丫头杀了他,可得赶紧了。” “朔风呢?” “我只知道他加入夜羽小筑是为了报恩,似乎是跟大首领只见有什么交易。他是最不像杀手的一个,他那个功夫放到江湖上绝对是个大宗师,脑子。有病才会当杀手。” “只有这些吗?” “我也没辙,我只知道这些……啊对了,我还有一部分小筑的点位图,你要不要?” “要。” “等我回庐州,想办法给你送过来。” “庐州?小筑的总部真的在庐州?” 迟骏清笑着说:“一直都在庐州,江湖人不都知道吗?总有人觉得大首领狡兔三窟,可没想过他从来没换过地方。” “庐州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怎么不问问陈子决?” “我猜你对你们这位陈先生,知道的也不多。” “你猜对了。” 暮云收起剑,盯着迟骏清的双眼,低声问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信任你吗?” “这就是最后一个问题?” “不是,我只是想在问出问题之前,让你心中明白。”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信任我。” “你和迟骏雁是大首领给自己的儿子找来的影子,是不是说……”暮云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他其实,有两个儿子?” 迟骏清站了起来,他也用同样的眼神盯着暮云:“我不知道。” “你说你六岁那年见过我,那么,你见到了几个?” 迟骏清的身体忽然抖了起来,他弯下腰,用最狠辣的语气说:“你听好了,这是你猜到的,不是我说的!” 暮云不依不饶:“那么,另一个去了哪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 迟骏清用手指点着暮云的胸口:“你现在知道了这个,即便是你自己猜到的,说出去了,大首领也会认为是我告诉你的。本来,我有退路,即便你不答应跟我联手我也有退路,现在你知道了这一点,我没退路了!” 暮云轻蔑一笑:“连置之死地的胆量都没有,你凭什么摆脱夜羽小筑?既然不知道,那就想办法知道,控制了他另一个儿子,胜算才会更大。” “你疯了?我只是要逃跑!不是找死!” “没有覆灭夜羽小筑,你的逃跑等于找死。” 迟骏清气急败坏:“可是我不知道啊!我也没办法知道啊!就当你刚才没说过这话,咱们还有别的办法覆灭夜羽小筑。” 暮云不为所动:“去查查司夜……也就是我,怎么加入夜羽小筑的,从哪里来的,来之前都跟谁接触过。去往根儿上挖,找到了,咱们都能活。” “没找到怎么办?我等死吗?” “那你记住两个字。” “哪两个字?” “好看。” “好看?什么好看?” “如果你觉得自己触及到了大首领的逆鳞,并且性命遭到威胁,就去找李凤岚,跟她说出这两个字,寻求她的庇护。” 第一百七十八章 红俏 迟骏清觉得自己疯了,忽然感觉在大首领的恐吓下活着也不是啥坏事,至少吃喝不愁。而且这两年他们兄弟二人的地位明显有所提升,不光能像个富家公子那样挥霍,如果不是什么重要时节,他们更是想去哪就去哪。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和迟骏雁两人最大地作用就是给大首领地两个儿子作掩护,现在外人已经知道大首领有两个儿子了,那他们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如果此事再被大首领得知,那他地死期就不远了。 等迟骏清走后,暮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似乎一下子将连日来地苦闷排出体外。 晨雾问:“我觉得这小子不像是说假话。” “我也这么觉得。” “那接下来呢?” “去街上转转,散散心。” “你还有心情散心?” “不然呢?” 听说自己要出门,一个手下走上前来,抱拳问道:“首领,要我们跟着吗?” 暮云微微一笑:“你们暗地里跟着我就行了……对了,以后不准喊我首领。” “明白,首……公子。” 暮云又指了两个长相清秀地丫鬟,对她们说:“你们两个跟着我。” 两个丫鬟齐声回答:“是,公子。” 晨雾在他心里大喊:“喂!喂!这是几个意思啊?怎么还带姑娘出门的??” “你别吵,既然要装就装得像一点。” … 三月,莺飞草长,鄱阳湖边踏青的游人不少,像暮云这种带着侍女的大公子也有很多。 他将佩剑留在宅子里,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把折扇,这身打扮和这幅相貌,有点儿贵公子的意思。 夜羽小筑派给他的侍女自然不是普通侍女,暮云从她们的步伐里能看出来,各个儿深藏不露。两个侍女年纪不大,这些日子一直在宅子里待着,早就腻烦了,暮云带她们出来她们内心还是很高兴的。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侍女们觉得她们这位公子是个好人,脾气好,也比较好说话,加上彼此年龄相仿,这些少女们在他面前也比较放得开。 “公子,”一个侍女笑着问,“那边有座茶楼,咱们要不要歇息一下?” 暮云点点头,说:“好。” 茶楼倚湖而建,楼上好风光。 进了茶楼,要了间雅座。暮云斜靠着栏杆,出神地看着湖景。两个侍女勤快地洗茶、泡茶,动作很娴熟。 湖面风声很大,听着有些嘈杂。 正看着湖景,有人推门进了雅间,似乎跟自己的侍女聊了什么。不多时,一个侍女走到暮云身边,俯身小声询问:“公子,您要听曲儿吗?” 暮云脸上没有波澜,只是说了一句:“叫进来吧。” 晨雾抓狂:“你有点儿过分了啊!” 暮云没有理会晨雾。 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进了雅间,冲着暮云的背影做了个万福,脆生生地问道:“公子,想听哪一段儿?” “随便,轻快一点就行。” “奴家明白了。” 悠扬的琵琶声响起,少女的歌喉和着琵琶声掠过暮云的身侧,飘出茶楼外,最终消散在湖面不算温柔的风里。 之后暮云的生活就变得循环往复起来。每天起床,吃饭,挑两个侍女,上街,湖边散心,上茶楼,听曲,最后回去。 跟在暗处的杀手和陪伴在他身侧的侍女都觉得,自家公子似乎对这间茶楼的这位歌女有点儿意思,每次来都要点名要这女子,每次听完都会给一笔不菲的打赏。半个来月后,茶馆老板摸清了暮云的规律,每到他来之前,老板都不会让那女子接客。 “公子,您还想听什么?”已经唱了三首了,照例来讲,这位公子会听四首。不过这也只是礼貌性的问一下,因为每次这位漂亮公子都会回答“随便”。 但这次公子没这么说,他沉默了好长时间,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歌女有些意外,赶忙诚惶诚恐地回答:“奴家叫红俏。” 两个侍女听到公子问人家的名字,相视一笑,识趣的带上门出去了。 只剩两人在屋里,歌女红俏一下子傻了眼,在这家茶楼里,这样的事是很正常的。 茶楼里的歌女分两种,一种只是唱曲,另一种嘛,就有意思很多了。 红俏是第一种。 好人家的女子不会做这种活,即便只是唱曲,也会被人说三道四。若不是家中出了变故,红俏也不会沦落至此,现在家中还有四口人等着她这点儿打赏糊口。几天前茶楼老板苦口婆心地劝过她,说这位公子出手阔绰,长的俊俏,而且也不是乖戾的人。若把他伺候好了,保不齐娶她回家做老婆,以后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为了家里人,红俏豁得出去,但豁得出去不代表自己愿意。她有意中人,也许了彼此一生。可是她没办法。 红俏准备默默接受这一切。 暮云拉下竹帘,整个雅间瞬间暗了下来。 红俏一脸惊恐地说:“公、公子……” 暮云低声说:“别怕。” 眼前的俊俏公子并未做什么,而是面对着她坐下,盯着她的眼睛问:“红俏,芳龄几何?” “十六。”声音细弱蚊蝇。 “你每天来茶楼,都有一个小伙子接送你,是你的情郎吗?” “是……是……” “我听人说,你父母深染顽疾,有两个弟弟,一个还在学堂,一个刚会走路。现在全家人靠你养着。” 红俏诧异:“公子怎么知道的?” “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来问你,你想不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想不想同你的情郎厮守终身?” 红俏勇敢的回答:“想!” “好,”暮云笑了,“你帮我做事,这些我都答应你,都帮你变成现实。” 红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莫不是逗奴家?” 暮云摇了摇头。 红俏问:“公子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会告诉你,等时机成熟了,你自然知道……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不要说话,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奴家明白。” 暮云懒散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直到快到半个时辰,暮云睁开了眼睛,对红俏说:“好了,你回去吧。” “是,公子。” “等下,”暮云说,“把自己的衣服弄乱一些。” 长年混迹于这种场所的小丫头自然明白暮云的意思,虽然羞赧,但还是将自己的衣服弄乱,好似被人搓揉过一样。 “还有头发。” 红俏照做。 暮云想了想:“揉一下自己的脸,用点儿力气。” 等做完这一切,暮云点了点头,说道:“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吧?” “奴家清楚。” “去吧。” 两个侍女离着雅间远远地站着,看着那名娇俏的歌女云鬓散乱、面色潮红地走出了雅间,神情有些慌乱,泫然欲泣,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领,走路都有些踉跄。 侍女们相视一笑,其中一个小声说:“听闻咱家公子是有心上人的。” “男人嘛,哪有不偷吃的?” “咱们公子也是耐得住,半个月了才把人拿下。我早就说了嘛,公子对人家有意思,要不然也不会偷偷打听人家的家世。” “小点儿声,让公子听到,咱们进去吧。” “哎呀呀,你急什么,等下再进去。” 过了半天,两个侍女才小心翼翼的推门进了雅间。 竹帘已经被拉开,风有些大,将屋子里原先的空气吹了个一干二净。暮云背对着她们站在栏杆前,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衣领。 侍女小声问:“公子,咱们现在回去吗?” 暮云回答:“恩……去给茶楼老板打赏一笔钱。” 那侍女掩嘴轻笑,问:“不交代些什么吗?” “你交代下就好,点到为止。” “奴婢明白。” … 红俏跟茶楼的分红是三七分,茶楼七,自己三。自从被这位俊公子看上之后,半个月来,红俏的收入是往常的三倍左右。 今天茶楼老板非常开心,因为那位公子足足打赏了二百两。 老板将六十两银子交道红俏手上,笑着说:“红俏,我说什么来着?世道艰难,笑贫不笑娼,家里人能活好了,管他人什么眼光?对不对?这六十两,你家几年也攒不出来。” 红俏低着头,眼里满是屈辱。这不是装的,虽然她确实没跟那位公子发生什么,但是老板的话让她听起来很委屈。 她将钱死死地攒在手里,冲老板微微点了点头就出了房间。 一旁的伙计小声问老板:“东家,那公子谁啊?出手这么阔绰。” “这我哪知道?”老板看着手里的钱,笑得合不拢嘴,“便宜了红俏这小娘们儿,从去年开始在咱们这儿唱曲,好几个老爷看上了她,从来没有就范过。我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合着也是待价而沽,等大鱼上钩呢。” 红俏出了茶楼,走到了一棵大树下,树旁边有辆马车,一个年轻人正躺在马车上打盹。 红俏走过去,小声叫醒年轻人:“亮哥……” 年轻人醒来,揉着眼睛问:“俏儿,该回去了?……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眼前头发散乱、眼里带泪的少女,年轻人猜到了什么,眼神里开始浮现出怒火。 红俏摇摇头:“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年轻人拉红俏上车,红俏一声不吭地进了车厢里。 他用力咬着牙,他恨,恨自己,恨自己窝囊。如果自己有本事,多挣点儿钱,也不至于自己的俏儿来这种地方赚钱养家。 红俏的家境以前还不错,他爹经商,早些年赚了些钱。但是前年她父母同时生病,病了不到一年,光请大夫就花光了所有积蓄。 彭亮家中是赶大车的,一般人家,跟红俏家是邻居。他比红俏大一岁,俩人青梅竹马,从小就互相喜欢。红俏家出事后,彭亮劝说父母去她家提亲,但是自己爹娘死活不答应,生怕被红俏爹娘拖累。 彭亮经常偷偷接济红俏一家,但是他挣得那点儿钱哪够。 红俏小时候就学了一手好琵琶,经人指点,来这茶楼里弹琴唱曲。她生得娇小可人,深受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士喜爱。不少人跟她提过非分的要求,但都被拒绝,有几次甚至以死相逼。这次之所以“豁得出去”,是因为爹爹病情加重,自己挣的钱不够治病了。 彭亮是不同意她来这里赚钱的,可是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每天亲自接送红俏,大车生意都快耽搁了。 都是苦命人,也都是没本事的人,牙齿打碎了,只能往肚子里咽。 红俏家离茶楼很远,往常都要走大半个时辰,每每到家,天都黑了。 路上两人都沉默着。临近戌时,马车才回到了他们居住的街上。 转个弯,就能到家了。 彭亮停下了马车,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红俏小声问:“亮哥,咱们到了吗?” 彭亮回答:“还没有,到奶奶庙了。” 红俏知道,奶奶庙这里很僻静,两人经常在这里幽会。她伸出手,把彭亮拉进车厢,然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刻,彭亮忍不住了,堂堂七尺男人,泪水夺眶而出。 “俏儿,是我窝囊!你明天起别去茶楼了,我让我爹把房产卖了,一定能治好你爹娘的!” 红俏抬起头问:“亮哥你说什么啊?” 彭亮低下头看着红俏,发现怀里的姑娘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这让彭亮有些想不通。 红俏在彭亮耳边小声说:“我碰到了一个奇怪的……好心人,就是我先前说的那个,这半个月每天都找我给他唱曲,而且从来都不挑曲子。今天我那个样子……都是他让我装出来的。”x 彭亮更疑惑了:“为什么?” “那位公子说,让我帮他做事。” “做什么事?” “他还没说。” “俏儿,你可别被他骗了啊。” 红俏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钱袋,说:“看,这是今天这位公子打赏的,足足有六十两呢!” 彭亮接过钱袋,里面果然是六十两。 “不会是……卖命的活吧?” “亮哥,有这六十两,我爹娘的病有救了,弟弟们也能吃饱饭了,就算让我卖命,我也认了……不说这个了,我心里有计较。亮哥,这二十两你拿去,公子答应我以后还有。” 彭亮摇摇头:“你家需要钱,我们家吃的饱饭,不需要的。” 红俏放下钱袋,揽住彭亮的脖子,在他耳边魅惑地说:“亮哥……你娶我吧……” “恩,我娶你。”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冷面 回去的路上,晨雾兴奋得闭不上嘴。 “你这招高啊!怎么不提前跟我说?看给我吓的,我先说好啊,这事不能让李凤岚知道,虽然咱是清白地,但让她知道了免不了吃醋。我跟你说,那傻妞醋劲儿大得很,你是看不出来。”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这么做也只是试探。” “试探?有啥好试探地?赶紧把知道的消息通过这姑娘送出去!别墨迹了。” “陈子决不是个傻子,咱们地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咱们对李凤岚地感情他也知道。才刚到饶州半个多月,就找了个相好地,他信吗?” “那你这么说,这是无用功喽?” “不算是,什么也不做他们更忌惮。” “接下来呢?” “先这么保持一段时间,等他们放松警惕了再说。” “行行行,你现在是老大,你说了算。” 这段时间以来,暮云暗中了解到,那几个杀手,就是所谓的曾经的手下,只有他们几个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剩下的几个侍女对他的身份完全不清楚,只知道他是某个大人物,需要她们贴身伺候。 通过后来的接触,暮云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这几个侍女确实各个儿身怀绝技,是小筑从小养大,并非杀手,平常的任务只是保护某些大人物的安全。这让暮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夜羽小筑不光做杀手的话,难道暗中还接保镖的任务吗? 他本想多问一些,但是每问道敏感问题,侍女们只是笑笑,并不回答,一来二去,他也就放弃了。 … 鄱阳湖的那一头,九江。 两个风尘仆仆的旅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谭无双从怀中掏出一条汗巾擦着脸上的汗水,问一旁遮着头脸的女子:“穆姐,咱们到了?” 唐百灵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今天先这样吧,先找地方休息。” 谭无双问:“咱们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能问问到底要做什么吗?” 四下无人,唐百灵觉得,可以说实话了。 “你还记得年前夜羽小筑围攻闲人堂吧?有一个操控着飞鸟的杀手。” 谭无双点头:“我记得,听李凤岚说,好像是叫鸩?” “对,咱们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他。” “为什么?” “他和那个僵尸一般的老者联手,是夜羽小筑的最高战力,如果咱们能把他解决了,会帮你们省去很多麻烦。” “他是九江人吗?” 唐百灵又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的武功是出自苗疆的,他应该是个苗人。之所以来九江,是因为他在中原杀的第一个人就在这里,而且,似乎也是个苗疆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为什么不跟李凤岚他们说一声呢?” “做完了再说吧。” … 九江双叶村,这是个不太普通的村子,倒不是说这里有多少厉害人物,而是特殊在人员构成。 这里挨着几条大河,很多人靠着码头吃饭,天南地北讨生活的人都有,久而久之人员混杂。双叶村就是这么形成的,没有本地人,都是外地人。而且人员流动性很强,极其不固定。 裴娜卡就是死在这里的,在了解到此处的情况后,唐百灵犯了难,搞不好这次是白跑一趟。 两人已经在此处寻摸了几天,唐百灵的计划也早就告诉了谭无双。 时至中午,两人找了个冷面馆吃些东西。 趁着面没上来,谭无双小声问:“穆姐,咱们这么搜不是个办法啊。我想过一个问题,这个裴娜卡会不会是个假名字?” “我也想过,没关系,咱们再查几天,查不到就回去。”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把面端上来了。 谭无双看到店小二,问:“小二哥,您这面馆干了几年了?” 店小二笑呵呵地回答:“我爹是这店的掌柜子,我们家是本地人,从我爷爷那辈儿开始就干了。” 谭无双双眼放光:“那能不能跟你打听个人?几年前在这儿住过。” “您问吧,双叶村这几年但凡在这儿住过的,我都认识。” 唐百灵心中侥幸,走访几天也没个效果,难不成在这店小二这儿能问出什么来? 谭无双问:“一个女人,只知道叫裴娜卡,有印象吗?” 店小二有些疑惑:“这人怎么都在打听啊?” 唐百灵心中一凛,问:“除了我们,还有人在打听?” “对,是个姑娘……说来奇怪,那姑娘的打扮跟你挺像的,都是头巾遮脸。” 唐百灵只觉得内心狂跳不停:穆梓也来了这里! 谭无双也疑惑了:“还有人跟我们的目的相同吗?” 唐百灵急忙问店小二:“小二哥,那你认识这个裴娜卡吗?” “知道,几年前死在这里了。老太太挺孤苦无依的,病死在了房子了,过了好长时间才被人发现。” 这下唐百灵和谭无双两人都愣了:老太太?裴娜卡是个老人? 穆梓又问:“打听裴娜卡的那个姑娘,什么时候打听的?” “今天早上。” “裴娜卡生前住哪?” “东街,走到南头,大槐树下那家就是,不过现在住上别人了。” 唐百灵丢下一块儿碎银,拉起谭无双就走。 谭无双赶紧扒拉了两口面。 两人离开不久,一个牵着驴的女子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冷面馆,她将驴拴在马桩上,拖着疲惫的身躯进了面馆。 “来碗面。”清脆的声音响起。 店小二赶紧跑过来,清理着头戴幂篱的少女眼前的桌子。 那女子看着桌子上的两碗面,一碗没动过,一碗只动了两筷子。 “小二哥,”女子说,“你家面是不是不好吃啊?上桌客人都没动过。” 店小二急忙解释:“那两位客人有急事,走了。姑娘,我跟你说,我家面在此地五十多年了,十里八乡没有比我家面好吃的。” “这都中午了,你这儿还没上桌呢,还好吃?” 店小二笑着说:“这您就不知道了,咱们这儿水运码头多,来往的都是苦力。只要来船,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放下手里活过去抗包。刚才有个船队过来,客人们都去码头了。不信您等上两个时辰,人就多了。” 女子将信将疑:“你家面真的好吃?” “不光好吃,还量大管饱。不瞒您说,我姐头两年嫁人了,嫁人前在馆子里帮忙,由于她做面太好吃,别人还给她取了个外号。” “什么外号?” “冷面仙子!” 女子一捂嘴,差点儿笑出声来。憋着笑说:“行了,别自夸了,快给我来碗面。” “好嘞!” 女子摘下头上的幂篱,露出一张水灵、俏丽的小脸蛋儿,随手从怀里拿出一块儿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 不多时,冷面上来了。 女子用筷子抄起几根,入口凉爽,咸淡刚好。这段时间她疯狂赶路,根本就没好好吃过饭,这碗冷面是她一路上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了。 谁知道刚吃了不到三口,突然听到街面上乱了起来,她扭头看去,只见一胖一瘦两个身影翡翠穿过街面,将沿路小商贩的摊位撞得七零八落。 店小二看了看那两人,纳闷儿:“上一桌就是这两位,说是打听人,结果面都没吃就走了。他们这是惹了什么人吗?” 女子当然认出了那两人,现在她脑子里的疑惑比店小二还大:他俩怎么上这儿来了?打听人?打听谁? 女子问店小二:“他俩打听的是谁啊?” “姑娘你也有兴趣啊?打听的人姓裴,叫裴娜卡。” 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女子看了看碗里的面,又看了看街面……果然还是比较关心他俩人。于是不甘心地放下筷子,转身追了出去。 店小二傻眼了,怎么又走了一个?还没给钱!刚想追,就看到那女子身形如燕子一般,原地飞了起来。 “客官!钱!还没结账呢!钱……驴?也行,驴比面值钱。” 谭无双想不通:那个女子到底是谁?怎么穆姐见了她那么怕?拉上自己就跑,那女子似乎追了他们一段,不过由于轻功不济,没追上他们。 两人跑得很急,眼看神秘女人没追上自己,刚准备停下,又看到一个穿着翠绿色劲装,头戴幂篱的女子向两人追来。来不及多想,赶紧躲进了一座破败的土地庙中。 … 李凤岚追了俩人一小段路,刚准备喊她们,这时候她的目光瞟到了另一条街,只见还有一个人影在发足狂奔。李凤岚急忙向下坠落,落在了一间民房的屋顶,眼神充满了疑惑。 “穆梓?” 虽然那人用头纱遮住了头脸,但是身形她很熟悉,正是穆梓。令她费解的是:穆梓的身法怎么比自己还快?刚才拿在前方,怎么自己转了个头她就出现在自己侧方了?而且……怎么还换了衣服?那身红袍呢? 难道说……有两个穆梓?或者说,有一个假穆梓? … 刚才,放弃吃面的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店小二所说的位置。 大槐树下的那间门房大门敞开着,两人来不及多想,一头扎了进去。 结果刚进去,就看到一个手握一头削尖了的木棍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木棍上鲜血低落,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四具尸体。看尸体的打扮,应该都是普通老百姓。 在看到背影的一瞬间,唐百灵双瞳巨震,这个背影她太熟悉了,过去的这些年,她一直在模仿这个人,这个人的一举一动甚至都成了自己下意识的动作。 不等穆梓反应过来,唐百灵拉起谭无双就跑。 第一百八十章 千里独行特 躲在破庙中,唐百灵有些心有余悸,刚才如果真的跟穆梓打起来,自己的身份可就暴露了。自己猜地没错,这个鸩果然跟穆梓有关,而且很明显穆梓想要弄死鸩。 谭无双问:“穆姐,那女人谁啊?” 唐百灵打了个马虎眼:“一个杀手……为了不节外生枝,才不跟她交手地。” “那后来那个女人呢?” 说到后来那个头戴幂篱的女人,唐百灵心中疑窦丛生:从身形和身法判断,那个女人应该是李凤岚……可是,她来九江做什么?她来这里地话,是不是说翡翠和琥珀也来了?如果他们都来了,那自己地身份一旦暴露,就更危险了。 唐百灵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一伙地。”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如果那间房子里现在住的人跟裴娜卡有关系,那这条线索就断了。找找别的吧。” 现在她也不敢随意离开九江,她怕李凤岚跟穆梓有接触,所以想留下来静观其变。 … 李凤岚没有选择去追“穆梓”和谭无双,而是去偷偷跟上了穆梓。 看她现在的反应,应该是在追穆梓和谭无双,至于双方如何碰到,以及因为什么起的冲突,这就不知道了。 跟了一个多时辰,没有收获。 穆梓见追不到那俩人,丢掉了木棍,找了条渡船走了。上船之后李凤岚不便继续跟着,只好先回面馆。 到了面馆门口,看到门口水牌上写着:今日特色菜,水煮驴肉。 再看门口拴马桩,哪里还有驴爷的影子。 李凤岚一个哆嗦,赶紧冲进了面馆。 “小二!小二!” “来了客官!……姑娘,是你啊!” 李凤岚赶紧问:“我驴呢?!” “我还以为您吃霸王餐呢,就把驴扣下了。” “哪呢?!” “后院呢。” 急急忙忙跑到后院,只见驴爷已经被人捆了四肢吊起来了,嘴里还塞了根木棍,估计是怕它叫唤。一旁大厨刚磨好了刀,准备冲脖子来一刀。 李凤岚赶紧大喊:“刀下留驴!” 大厨一愣,看到一个娇滴滴的绿衣姑娘正站在他身后瞪着他。 店小二对厨子说:“姐夫,别杀了,人回来了。” 厨子一脸失望:“我寻思着咱们能研究新菜品了呢。” 说完,跟店小二一块儿把驴放下来,解开绳子。 李凤岚在一旁恶狠狠地说:“你们不长脑子吗?我驴还在这儿呢,能吃你们霸王餐?你一碗面才多少钱?知不知道姑奶奶这头驴是什么?” 厨子纳闷:“不就驴吗?” “放屁!姑奶奶这头驴叫千里独行特!神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把你们面馆卖了都不够赔的!” 李凤岚跟这头驴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一人一驴已经有感情了。这驴以前不服朱明玉,因为朱明玉一个孔武有力的大老爷们儿太重,他不乐意驮着。李凤岚身材纤细,驮着她可比驮着朱明玉轻松多了。而且李凤岚自从会用鞭子之后,那抽起来是真疼。 被放下来的驴一个翻身站了起来,躲在李凤岚身后开始抹眼泪,这畜生也知道好赖,明白自己刚才差点儿成了孟婆汤的配菜。 李凤岚一边给驴顺毛,一边又瞪了一眼店小二和厨子。 “姑娘,您看……这面钱?” “再给我来碗面,等会儿一块儿结账……还有,给我喂喂驴,在你们这儿受了这么大委屈。” “成,牵马棚里吧。” 冷面上来后,李凤岚发誓,就算等下天塌下来了,她也得先把面吃完。本来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才又跑了一个多时辰,饿得她直反酸水儿。 美美的吃了一顿,算是体会到了琥珀吃东西的快感。 结账的时候,店小二笑着问:“姑娘,咱们这面怎么样?” 吃饱了的李凤岚脾气也好了不少,笑着回答:“挺不错的,不过嘛,哪天我要是再带个姑娘来你这儿吃饭,你一定要跟她讲讲冷面仙子的事。” “那没问题。” “对了,小二哥,跟你打听个事儿。” “您问。” “你们这边儿,有水匪吗?” 一听这个,小二一个机灵,急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李凤岚疑惑,问:“怎么了?” 小二压低声音说:“姑娘,可不兴问这个啊。” “怎么不能问?难道你们这儿有水匪?” 店小二看了看街面上,没人往店里看,便小声说:“咱们这儿叫双叶村,没有多少九江本地人,都是外地人来这儿讨生活的。这地方最为龙蛇混杂,您说话还是小心点儿为妙。” 李凤岚从荷包里拿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说:“展开说说,我要是乐意听,这些都是你的。” 店小二还有些为难,但最终,金钱的欲望战胜了理智。 他乐呵呵的坐下来,对李凤岚说:“姑娘你看你……嘿嘿,成,我给您讲讲。咱们这个村,还有隔壁村,以及南边那个村,我们这仨村,都没啥本地人……这么说吧,三个村一千四百号人,有六百多……是水匪。” 李凤岚大感震惊。 “这么多水匪……没人管吗?” “嗨,怎么管?往常码头有买卖的时候,他们是苦力,抗包的。没买卖的时候总不能饿死吧?有时候赶上上下游洪涝,几个月没一条船,得有出路不是?” “于是这些人,有活的时候是苦力,没活的时候是打家劫舍的水匪?” “对。” “你们这边江河这么多,应该有正经的水匪吧?” 小二点点头:“鄱阳湖上盘踞着几路水匪,十几年前有十八路,现在只剩六路了。” “怎么少了这么多?” “都被吞并了,”说到这儿,店小二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年前水匪间打了一仗,死来百十号人呢。这两三个月,偶尔还能在江边捡到尸体。水匪们彼此间打的很厉害的。”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徐振彪的水匪?” “没有。” “现在这六路水匪中,最厉害的是哪一路?” “九连湾九连寨,现在就数他们厉害。不过他们很少打家劫舍,靠的是收过往商船的保护费。” “行,我明白了,钱赏你了……还有,你们这儿有客栈吗?” “有的,街拐角就有一家,哪儿挺安全的,适合您这种独行的姑娘住。” 李凤岚又掏出五两银子:“我这驴先寄存在你这儿,记得给我打理好了,到时候要是少一根毛,小心姑奶奶跟你算账。” “姑奶奶,要不您先数数驴毛?” … 财不外露的道理李凤岚当然懂,但刚才她还是故意露出了自己饱满的荷包。这店小二没什么坏心肠,但从他的言语间李凤岚能看出来,这人是个大嘴巴。遇到一个出手阔绰的独身女子,这事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在这一带传开了。 她需要接触真的水匪,才能进行自己的计划。 第一百八十一章 脸 谭无双和穆梓打听的人令她极其在意,她现在不太敢接触他们,因为闹不明白跟着谭无双的穆梓到底是不是穆梓。如果不是,那她是谁?她地目地又是什么?联想到跟穆梓接触的这段时间,李凤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年前那场大战,李凤岚和穆梓在闲人堂外,穆梓去追杀蛊,所展现出来地轻功不像是常用重兵器地人会使用地。反而是她今天暗自追着的穆梓倒是很符合。而且当时李凤岚提的条件是:住在闲人堂可以,但是不准再去杀九爷。穆梓的回答很暧昧,但是一个内心偏执的人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吗? 李凤岚已经有五分确定了,这段时间在闲人堂的这位,可能不是穆梓。 在客栈休息了半个晚上,快黎明的时候李凤岚去了裴娜卡以前居住的宅院。 虽然是这个时间点,但是这宅子依然灯火通明,有很多人围在宅子门口,院子里也站满了人。那些人体型彪悍,看起来不太好相与。 院子里,几具尸体被摆放整齐,盖着白布,一个一脸胡子的独眼龙站在尸体面前,大声说着什么。 “弟兄们!这是仇杀!”独眼龙慷慨激昂,“我限你们你们三天内查出是谁动的手!不管是谁!敢动我的人!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底下人乌泱泱的回答“是”。 李凤岚琢磨了一会儿,有点儿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可知穆梓和谭无双前脚刚离开面馆,自己就到了,还没吃两口面就看到俩人被人追赶。由此可见,这些人不是他们俩人杀的,那就只能是个独行的穆梓了。 李凤岚觉得这是个契机,搞不好自己可以一箭双雕。 于是她从暗影中走出来,身形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院子中央。 突然出现了个大活人,把这群人吓了一大跳。 独眼龙大吼:“你是何人?!” 李凤岚头上戴着幂篱,没人能看清她的脸,她故意把嗓音压得沙哑,笑着说道:“也许我知道是谁杀了你们的人。” 独眼龙面色不善:“那还请姑娘指点。” “我这个点儿来,肯定不是为了好心,做个交易如何?” “姑娘想做什么交易?” 有人大声说:“别跟她废话!直接拿下!大刑伺候!看她说不说。” 李凤岚翻了个白眼:“你们有那个能耐吗?” “姑娘先说说你的线索吧。” “杀人的是个男人,四十来岁,胡子拉碴,使用的兵刃是一把长枪。” 独眼龙觉得眼前这个姑娘说的是对的,她应该没见过尸体,但是知道尸体上的伤口是长枪刺出来的。 “只有这些吗?” “我还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哪边?” “这位……独眼龙大哥,咱们是做交易,我已经拿出足够的诚意了,您看,您是不是先听听小女子的条件?” “请讲。” “这个院子以前住过一个女人,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独眼龙的眼神变得狠辣起来,阴恻恻地问:“姑娘,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凤岚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不着急,我会慢慢查。哦对了,那个人中午的时候往村西头的码头坐船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天不早了,小女子就不奉陪了。” 说完,运起轻功,人眨眼间就消失了。 她不知道穆梓的目的是什么,但当下她不太希望这个穆梓出事,所以才撒了谎。 等李凤岚消失了,独眼龙陷入沉思,有人问:“老大,西边码头……会不会是九连寨的人?” 独眼龙摇了摇头:“不一定……但可能性很大。让兄弟们这几天都机灵点儿,老三,你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去九连寨看看。” “我明白了。” … 李凤岚并未走远,而是悄悄躲了起来,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独眼龙和穆梓正在调查的女人有关。 等这伙人散去了,李凤岚悄悄地跟上了独眼龙。 她猜得不错,这个独眼龙是本地一股水匪的头目,不过实力有限,手下的兄弟们大多是莽夫,没什么高手。 独眼龙从宅子出来后,带着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在村庄的道路上,没多时,在一个比别的民居阔气一些的宅子前停下了。他跟两个手下说了什么,手下抱拳拱手后就离开了,自己推门走去了进去。 这里应该是独眼龙的家,家里佣人不少,刚进门,一个有些富态的女人就迎了出来。那女人二十多岁,看得出是后天发福,人长得还可以。不过这女子的相貌,与中原人有一丢丢的区别,眉眼很像南疆人。 她笑着跟独眼龙说了什么,两人应该是夫妻,看起来还挺恩爱的。 李凤岚心中明了,便回到了原先那个宅子边等着,她知道,不管是哪个穆梓,都还会来这个宅子的。 一直等了大半个早上,才看到两个乔装打扮后依然小心翼翼的人影出现在街转角。现在这座宅子并非空无一人,昨天刚出了命案,现在里面有很多独眼龙的手下。两个人不敢贸然靠近宅子,只是远远地看着。 李凤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将纸条绑在石头上,冲着俩人丢了过去。 她有些暗器的基础,不过很菜,但是这么远的距离砸中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石头还在半空中,唐百灵就感到了空气中的破风声,她是暗器高手,随手一抄就接住了石头。 谭无双大惊:“什么人?!” 扭过头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哪里还有人影。 唐百灵制止住要追上去的谭无双,小声说:“别紧张,是信。” 她拆开了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正是独眼龙家的位置。 谭无双问:“那咱们……去看看吗?” 唐百灵暗杀经验何其丰富,李凤岚一出手她就知道了躲在暗处的人是谁,现在李凤岚不肯露面,显然是心中有所顾忌。通过她对李凤岚的了解,这个小丫头虽然鬼点子多,但并不是个歹毒的人,何况她的发小还在自己身边,不会害他们俩的。 唐百灵点点头,说道:“咱们去看看吧……不过,昨天这里刚出了人命,现在整个村子一定非常紧张,晚上再去吧。” “好。”x … 白天的时候,李凤岚非常机警,深怕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 她又去打听了一些事,比如:现在各路水匪间的摩擦很大,大小水匪们都在抢生意。三叶村的这伙水匪是由李天彪带领,李天彪就是那个独眼龙。这人比较讲义气,虽然干的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但似乎很少伤人。 李天彪近来跟九连寨之间不太愉快,原因是上个月九连寨寨主过生日,李天彪前去拜寿,带的礼物寒酸了一些,被九连寨众人一通奚落。之后两股势力就开始摩擦不断了,今天你派人打了我的兄弟,明天我派人劫了你的船,外界看来,两拨人马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李凤岚觉得这是个机会,可以想办法从中作梗,让两拨人打起来,自己浑水摸鱼,趁机获得想要的情报。 虽然想得很好,但眼下孤身一人,实在是做不了搅乱局势的买卖。 她只能寄希望于谭无双和穆梓,如果这个穆梓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那她就还有很大的机会。 一直到了日落时分,唐百灵和谭无双还隐藏于暗处没有动手,李凤岚倒先等得不耐烦了,她迫切地想要看到血流成河。 结果,两人的行动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 傍晚时分,李凤岚坐在客栈的房间里,百无聊赖地观赏着窗外的湖景,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了走廊里传了几个人的说话声,有两个人声她似乎在哪儿听过。 “四间房,一人一间。你们两个住两头,我住这间,小妹住我隔壁。” 另外三人回答:“明白。” 李凤岚偷偷从门缝看出去,只见门外站着四个身穿黑袍、批黑披风的高大人影。 她有些疑惑:金钱卫来这里做什么?九江……金财神派人过来,除了生意上的事,是不是只有徐振彪了?难道这老小子发现了什么? 那四个金钱卫李凤岚见过两个,带头的那个是刚到长安时硬接他们的,还有一个女性金钱卫,出长安时说要护卫他们的那个。这四个金钱卫身量高大,呼吸平稳,尽管李凤岚不懂武功,但依然能从他们四人身上觉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李凤岚心中有了计较,不如静观其变,先看看他们四个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 另一边,唐百灵和谭无双不是不动手,而是实在是没有机会。 李天彪的这座宅院防卫太严了,甚至连街面上都有他的人马,俩人总不能直接打进去。一直在外面守了半个晚上,谭无双有些受不了了。 “穆姐,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方法?” 唐百灵心绪很乱,她觉得自己有点儿着急了,因为见过了穆梓,现在的她迫切地想要解决眼下的问题,多拖一分,对她来说就多一分的危险。 她咬了咬牙,对谭无双说:“无双,你去街角等着我,如果两个时辰内等不到我……你就去找李凤岚。” 谭无双摇着头说:“我知道你要冒险,我就算回去找李凤岚,这一来一回这么长时间,你肯定就出事了。” 唐百灵说:“不,不是让你回洛阳,李凤岚就在三叶村。” “啥?她在这儿?” “对,那天追我们的幂篱女子就是她,纸条也是她给的。” 谭无双欣喜:“如果她来了,证明琥珀他们也跟着来了,咱们就不缺人手了。” 唐百灵点点头:“只是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到时候要劳烦你把他们找出来了。不过,她既然给了我们纸条,相信她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保不齐现在正躲在哪看着咱们呢。” “行,我明白了,不过,穆姐,你千万别冒险。” “我知道的,你放心。” 等谭无双走了,唐百灵躲在暗处死死地盯着李宅大门,不多时,一个丫鬟提着一个竹篮走了出来。穆梓松了口气,终于让自己抓住机会了。 这个丫鬟是出门买菜的,看样子只是个普通女子。 唐百灵悄悄跟在那个丫鬟身后,将她的身形、步伐记在脑中。一直跟了两条街,唐百灵已经能模仿出她的步伐了,待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她紧走两步追上丫鬟,喊道:“姑娘!姑娘!” 那丫鬟一回头,只见一个头纱罩脸的女子在喊自己。 丫鬟问:“这位姐姐,有什么事吗?” 唐百灵点头,说道:“想跟妹妹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脸。” 第一百八十二章 借脸 那名丫鬟被唐百灵打晕,她将她扛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从怀里拿出一小包石膏粉,还有水壶等用具,将石膏粉和水和匀之后,轻缓地铺在那个小丫鬟的脸上。 不到半个时辰,一张还算惟妙惟肖地人皮面具就做了出来。 她跟丫鬟交换了衣服,拿起菜篮,先去菜场买了些蔬菜,然后往李宅走去。 唐百灵心中有些忐忑,因为时间窘迫,她只是学了身形,嗓音没来得及学,只能根据丫鬟说过地两句话在心中琢磨。 到了李宅前,推门进去,一个老妈子一脸怒容地向她走来。 “买个菜磨磨唧唧的!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唐百灵赶紧回复:“路上、路上有事,耽搁了。” 老妈子一把夺过她手中地菜篮子:“赶紧去主母房间!忙你地活!” “是!” 唐百灵急忙向后院走去。 白天地时候她和谭无双在高处观察过李宅,将这宅子的基本构造摸了一遍,大致能猜出来宅院主人的居住位置。 凭借着记忆和摸索,她走到了主人房门前。一路上跟她打招呼的人不少,她得知,这个丫鬟的名字似乎是叫秋儿。 在房间门口深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刚进屋,一个慵懒的女声传来:“是秋儿吗?” 唐百灵回答:“夫人,是我。” “进来吧。” 屋里,一个体态富贵的女子坐在桌边,桌子上摆了套茶具。唐百灵走到桌边,先为那女子倒了杯水。她并不知道秋儿来这个房间要做什么,但是下人嘛,干点儿下人的活是应该的。 唐百灵趁机观察了一下那个女子,除了富态之外,身高也矮于一般女子,眉眼与中原女子有些许区别。唐百灵习得唐门伶人术,对人脸的认识比一般人深刻,这种种族间的区别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倒了水的唐百灵心中还在打鼓,想着下一步要做什么,谁知道这时候那女人突然说:“开始吧,我这肩膀这几天痛得更厉害了。” 唐百灵松了口气,人再聪明不如运气好。 “奴婢这就帮您捏一捏。”她走到女人身后,轻轻帮女人按捏肩膀,想着要不要趁现在制住她。 刚有了这个想法,女人又说:“秋儿,你先停一下,去柜子那边把我放起来的糕点拿出来。” 眼睛快速一扫,找到了柜子的位置,口中回答:“秋儿明白了。” 说完,朝柜子走去,刚走到柜子边,还没伸手,就感到身后一阵劲风。她急忙转身躲闪,只看到一把匕首划过自己脸庞,一个躲闪不及时,外面的那张人皮面具被划开一个口子。 她来不及多想,手腕一抖,一个褐色小瓶子出现在自己掌中。 “别动!”两人同时低声呵斥。 那女人阴恻恻地一笑:“你刚才给我按肩膀的时候就该制住我的,现在你可没什么机会了。” 唐百灵冷笑:“许久不做这买卖,生疏了。但我劝你别动,也别喊,我这瓶子里的毒气很烈,只要我一松手,我们两人都要玩完。” 那女人问:“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比较好,你是谁?”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实际上现在是唐百灵占下风。她正面对敌没什么优势,至于手里的小瓶子,里面的药是安神醒脑用的。 正对峙着,唐百灵脸上最外层的面具开始脱落,本来就是仓促制作的面具,有很多瑕疵,甚至仔细看一眼都能看出这面具的不自然。 随着半张脸的面具脱落,穆梓的那半张完好的脸露了出来,而眼前的女人再看到这半张脸后,神情开始变得惊恐,她大张着嘴,似乎是快要喊出来。 唐百灵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这个女人,认识穆梓! 唐百灵低声问:“我是谁?” “你、你你……”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女人突然蔫儿了,手里的匕首都握不住了。 “说,我是谁? “金、金兰……你、你、你还活着?!” 唐百灵更疑惑了:金兰?不是穆梓? 那女人突然丢了刀,跪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你一定已经死了,这是你的灵魂……金兰,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是东沙!是东沙啊!” 随着女人的哭泣声,唐百灵听到桌子下和床下,以及柜子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低头望去,只见地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毒虫!那一瞬间,唐百灵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是个蛊师! 强忍着内心的恶心,唐百灵说道:“想活命的话,收起你的虫子。” 那些虫子并没有攻击唐百灵,而是将那女人围在了中间,似乎是在护主。 那女人哭了好大一会儿,她反应过来了,皱着眉头盯着唐百灵,疑惑地摇摇头:“不,你不是金兰。” “你说的这个金兰,跟你一样,是苗人吗?” “你到底是谁?” 唐百灵收起了瓶子,她决定换个打法。 “你别紧张,”唐百灵的语气柔缓下来,“我不是来杀你的,我确实不是什么金兰。” “可是,你长得和金兰很像。” 唐百灵撕下了另外半张面皮,露出了里面穆梓那半张被烧烂的脸。 看到那张脸,女人身躯震了一下,随即身体瘫软,认命似的说:“我知道,躲不掉的。你肯定会找到我,那天以后,你的冤魂每夜都出现在我的梦里。” 唐百灵在椅子上坐下,问道:“你曾经杀过一个和我很像的女人?” 那女人摇了摇头,回答:“不,不是我杀的,是东沙……” “东沙是谁?你又是谁?” “东沙就是东沙,而我,是娜卡。” 唐百灵更加疑惑了:“你不是死了吗?” 娜卡摇了摇头:“没有,那些都是我跟东沙制造出来的假象。那一年我们从苗疆逃出来,一路跑到这里,东沙花钱雇了个快要在路边饿死的老太太,让她用我的名字。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东沙就毒死了她。从那以后,这个世间就没有东沙了……” “那个老太太成了你的替死鬼,而你活了下来。” 娜卡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很凄婉:“其实这一切没有什么意义,苗疆那么远,不会有人来找我的。” “你们在苗疆做了什么?” “杀了人。” “什么人?” 娜卡抬起头看向唐百灵,眼神有些空洞:“东沙的全家。” 唐百灵满心疑惑:“你们两人联手的吗?” 娜卡摇着头说:“不算联手……他从我这里要了一些毒药,用毒毒死了自己全家。我是寨子里的蛊师,寨子里只要出现有人中毒,肯定会赖在我头上!” “他为什么要毒死自己全家?” “哼哼哼……哈哈哈哈……”娜卡忽然失心疯地笑了起来,“东沙是个魔鬼,一个表面温顺,内心狠辣的魔鬼。寨子里的人都说我喜欢他,因为他嫁人不同意我嫁给他,说我因此怀恨在心,所以才毒死了他全家。可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东沙,喜欢的是你!” “金兰?” “对!东沙的亲姐姐!” 根据娜卡所说,东沙喜欢上了自己亲姐姐金兰,并且两人还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导致怀孕。东沙为了不让事情败露,也为了自己姐姐的名声,便策划了那场毒杀。之后娜卡逃出苗寨,东沙说追杀娜卡,也跑了出来。 唐百灵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她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扭曲的人?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东沙就是后来的鸩,一个极度厌恶自己,又对自己的过往极度反感的人。为了保住姐姐的名声,就杀了自己全家,杀你姐姐一个人不好吗? 她随即又联想到,穆梓和金兰长的很像,鸩无意中碰到了穆梓,想到了自己的过往,就把穆梓当成了自己的姐姐? 应该就是这样吧? 唐百灵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几年前,青州穆家没有出事的时候,都说青州花月影是个温柔的姑娘,有些大小姐脾气,但仅限于“有些”。这年头,家里有点儿名望的姑娘,谁还没个大小姐脾气了?可是家中出过事后,穆梓就变得乖戾、变态,且无法预测起来。 唐百灵至今还记得,因为一个手下办事不利,她用那把长枪将人钉到一棵树上,让那人活活流血致死。她记得当时穆梓的眼神,五分狂热五分冷漠,矛盾到令人费解。 难不成,这是因为满门被屠后又被鸩折磨过?如果穆梓知道了自己被折磨是因为这么一个无聊的理由,她会怎么想? 唐百灵看着失魂落魄的娜卡,开口问道:“我问你,你想不想活?” 娜卡的眼中突然有了光芒:“我想活!这几年,我嫁了人,也有了孩子。虽然我男人仇人很多,但我们过得还算幸福。离开了苗疆,离开了族人们的恶意,我其实是感谢东沙的,你明白吗?我不要再活的生不如死了!” 苗疆的蛊师都很惨,她们的一声大多生活在诬陷、谎言与迫害中,即便一开始不是蛊师,但被人诬陷后,碍于生活所迫,不得不学习巫蛊。娜卡以前应该不是这么丰满的,她应该很瘦,离开了苗疆后,找到了心爱的男人,过上了以前不敢想的生活,这才身宽体胖。 她是可怜人,唐百灵本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但是想到她那一身蛊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不是金兰,”唐百灵说道,“我甚至不是这张脸的主人,我不长这个样子。刚才你也看到了,我能制作出一般人分辨不出的人皮面具。你放心,我也不会杀你,我跟你之间没有恩仇。但是……这张脸的主人现在也在九江,并且已经有了你的线索,找到你只是时间的问题。那个人……可能比东沙还要疯狂,被她找到了,你可能会死的很惨。” 娜卡突然说:“我可以跑!” “她是个瘟神,你躲不掉的。”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救我?” 唐百灵点了点头:“救你,也救我自己……我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这些年从来没做过自己。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把你的脸借我用一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对决 从李宅出来后,唐百灵只觉得身心俱疲。穆梓的仇恨是无聊的,而自己,比她更加无聊。在别人地故事中,她其实应该是个可有可无地小角色,谁知道竟然被逼到了这一步。 时间早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她见到谭无双的时候,这个小胖子正准备杀进李宅。 “穆姐!”谭无双一脸欣喜,“你回来了??” 唐百灵看着眼前这个单纯地胖子,忽然觉得这一路走来最对不起地人竟然是他。 “恩,我回来了……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你为什么没走?” “我怕你出事。” 这句话差点儿让唐百灵哭出来,她费尽心思想要从穆梓身上获得地情谊,竟然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得到了。被人在乎原来是这种感觉,自从叔叔死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谭无双问:“找到人了吗?” 唐百灵点了点头:“找到了。” “那……问出什么了吗?” “问出来了。” “接下来呢?”单纯,也不问问问出什么了。 唐百灵惨惨地一笑,反问:“我这样一个人,你跟着我,到底在坚持什么?” 谭无双挠了挠后脑勺:“我就是觉得……咱们是自己人啊,你不该……不是,你应该放下那些仇恨的,我知道,劝人大度,天打雷劈,但……九爷毕竟是你亲爷爷啊。” 唐百灵点了点头,说道:“去江边走走吧。” “这么晚了,咱们不回客栈吗?” “不想回去。” 夜晚的江风有些凉,唐百灵坐在江边的一块儿石头上,眺望着江水,有些失神。谭无双不知道从哪抓了只野鸭,刚去完毛、掏空内脏,正搁简易篝火上烤着呢。 烤了一会儿,谭无双片下一块儿肉,用芦苇包好了送到唐百灵面前,笑着说:“穆姐,吃点儿吧,今天这一天咱们都没吃啥东西。” 穆梓接过鸭肉,并没有吃。她扭头看了看谭无双,这个小胖子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的,这几个月下来,瘦了得有十来斤。原先一张小圆脸,现在也能看到一些刚毅的线条了。这样一个男人,瘦下来的话应该挺英俊的吧? “你……”唐百灵想问谭无双什么,但是有些犹豫。 “我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被人骗了,会怎样?” “被人骗?”谭无双想不明白,“被谁骗啊?” 某种意义上来讲,朝岚谷那么多孩子,跟琥珀最像的就是谭无双,同样很能吃,同样很单纯,同样没什么主意,同样脑子不太灵光。 “就是你一直以为是真的,结果最后发现是假的。比如说,过了很长时间,你才发现你被人利用了。” 谭无双想了想,问:“穆姐,你是不是想说你一直在利用我啊?” 唐百灵意外,意外到笑了出来:“恩?” 谭无双笑了:“我知道你一直利用我的,通过我接近李凤岚他们,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是傻子。” “那你为什么甘心被我利用呢?” “我不是说了嘛,咱们是自己人,虽然你可能不太认同。但我还是希望你最后能跟我们在一起的……我这个人不喜欢麻烦事,就是喜欢大家伙热热闹闹的。等谷外的事结束了,我还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回谷里住着。虽然去年我想方设法地跑出来,但是出来后发现,这个江湖也没什么意思。没见过什么美人,也没遇到过什么大事,远不如李凤岚他们活得精彩。但是我知足了,我知道闯江湖是会死人的,那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找死呢?如果你利用我之后,不再仇恨我们了,那我这么做也是值得的。” 唐百灵苦涩地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不属于你们,你们想要的那个穆梓,可能不会有了……无双,你答应给我件事。” “什么事?” “如果哪天你发现了我的计谋,希望那天,你对我网开一面。” “穆姐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伤害你。” “对,你不会伤害穆梓,但我不一样。” “姐,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 “没什么,别瞎想。” … 李凤岚第二天天不亮就醒来了,这段时间她一个人赶路,很机警,从来不睡死。天还未亮,隔壁房就传出了起床的动静,他知道,那四个金钱卫要行动了。 这四个金钱卫今天并没有穿着标志性的黑色衣装,而是换上了普通行头,从外表上分不出他们跟本地人的区别。 李凤岚一路尾随,看着四个人在码头买了些不少蔬菜水果,装在背篓里,上了一艘渡船。李凤岚也稍作打扮,跟着上了船。船上人很多,大多是小商贩。 船去的方向正是九连寨,随着一段时间的水路,李凤岚跟着渡船上的人上了岸,眼前就是九连寨了。九连寨虽然表面上是个水匪窝子,但实际上跟双叶村差不多,有人居住,也有做买卖的。不过大部分人做的是水匪的勾当,一小部分是正经人。 水匪们和普通老百姓关系不错,都算是乡里乡亲的,不过是一帮苦命人靠着另一帮苦命人生存罢了。不止九连寨,其他的几个水匪寨子,大多也是这种情况。 下了船的李凤岚不远不近地跟着那四名金钱卫,只见他们随便找了处空地,竟然在市场找了处空地,卖起菜来。 李凤岚找了间离他们不远的茶楼,点了些早点和茶水,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他们。 那四个人还真就老老实实地卖菜,有人来买菜的时候,他们表现得很熟络,看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不到半个早上,四背篓蔬菜卖完,四个人回到了渡口,又坐船回去了。 李凤岚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并没有跟他们坐同一趟船回去。 李凤岚有理由相信,这个九连寨,兴许跟十九年前有关。 李凤岚在寨子里晃悠了半天,粗略摸索了一下整个寨子的地形。 九连寨所处的位置是鄱阳湖边一个独立的小岛,岛的面积并不大,也就一个村子大小,好在地形平整,河堤坚固,挺适合住人。 所谓的九连寨,就是水匪们的大本营,就在岛屿的正中央,从外面看挺有规模,木质的栅栏将整个寨子围了起来,大概有三米高。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瞭望塔,塔上有人把手。她跑到比较远的地方观察了一下,寨子中有不少建筑物,里面的人手也挺森严,防备得很到位。 眼下她不准备对九连寨做什么,快到中午的时候,便坐渡船回双叶村。谁知道这次乘船,竟然遇到了熟人。 穆梓。 李凤岚悄悄躲在船尾,一直在拿余光瞟穆梓,穆梓站在船头,似乎有心事,并没有注意到她。 船到了双叶村渡口,所有人陆陆续续地下了船,李凤岚又悄悄跟上了穆梓,虽然猜到了她会去哪里,但是为了万无一失,还是跟上了。 果不其然,穆梓去了她杀人的那个院子,不过这次没进去,而是远远地看着。 李凤岚躲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树叶茂盛,加上她穿的是绿色衣服,正好隐藏。 站得高,看到的事物就多一些,比如现在,她能看到同样隐藏在宅院周围的“穆梓”和谭无双。 … 唐百灵知道,以穆梓的性格,她肯定还会来双叶村的。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既然要做绝,那最好杀绝,永除后患。穆梓这样的思想几乎整个夜羽小筑都知道。 实际上,自打十九年前以后,夜羽小筑的行事风格不再像以前那样了,动辄杀谁全家。但是自从穆梓加入之后,这种灭人满门的习惯又回来了。起先大首领和陈子决对这种做法会加以干涉,但是那些花钱的老板们高兴,偶尔还会多打赏一些,大首领便不再阻止。 也正因为如此,唐百灵心中明白得很:穆梓不可能跟长风楼重归于好,她手上的人命太多了,多到正经人根本不会接纳她。 唐百灵还明白一件事:自己不可能装一辈子穆梓,这段时间的伪装,已经让她心生厌恶。长时间的紧绷神经,已经让她的思维有些脆弱,最近她已经没办法接受“吓自己一跳”的事。昨晚在李宅,如果是以前,她当时不会那么慌乱。 要做个了断,就今天吧。 穆梓出现后,唐百灵对谭无双说:“无双,你去南边,守住那条街口。” 谭无双问:“穆姐,你要做什么?” “听我的就好。” 实际上只是为了支开谭无双,这个小胖子为自己做的太多了,等下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没必要让他把命赔上。 谭无双非常相信穆梓,点了点头后,就悄悄往那边去了。 看着离开的谭无双,李凤岚有些纳闷儿:让谭胖子去那边做什么?看样子,是为了支开他? 等谭无双走远了,唐百灵又做了一件让李凤岚想不通的事——她走了出来,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了穆梓面前? 李凤岚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了。 穆梓冷笑着看着唐百灵,问:“不躲了?” “还是要躲的,”唐百灵回答,“但在这之前,我跟你之间,有些事情要解决一下。” “你是个小角色,”穆梓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安安心心死了就好,何必浪费我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我不光是小角色,在你心中,杀了我,如同踩死一根杂草。” “不错,这点你很了解。” “哼,你先有这个本事再说。” 说完,唐百灵转身开始往码头方向狂奔,穆梓追了上去。 两人追逐的方向,正好是谭无双离开的反方向,唐百灵这是最大限度的离谭无双远一些。 刚觉得有点儿意思,眼下的局面李凤岚又有些看不懂了。她原本以为,两人是一伙的,之前的追逐打斗是演给谭无双看的,但是现在没观众,两人还这么拼命做什么? 唐百灵只是一味地逃跑,似乎并不想交手,而穆梓的杀心,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x 李凤岚不太希望两人现在打个你死我活,有些事情她还没闹明白。可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法制止这场打斗,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找谭无双。 谭无双躲在街角的暗处,看样子还以为自己没有暴露。 李凤岚轻悄悄的落在谭无双身后,一直到两人还有两步远,谭无双都没发现。 “就你这水平,还盯梢呢?” 谭无双吓的原地跳了起来,等回头看到李凤岚,这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李凤岚??你真的在这里?” 李凤岚翻了个白眼:“等会儿再说这个吧,跟我走。” “去哪?穆姐让我在这儿守着的。” “那是为了支开你,跟我走吧,晚点儿你的穆姐姐可能就要香消玉殒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真假 唐百灵一直跑到一片芦苇滩上,这才停住了脚步。 “怎么不跑了?”身后,穆梓的声音如同一只盯着猎物的母狼。 唐百灵转过身,说道:“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放了我,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东沙,娜卡,金兰。” 说完这三个名字,穆梓的瞳孔突然收缩起来,果然,唐百灵能追查到这里,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穆梓问:“金兰是谁?” 唐百灵笑了:“看来我知道的比你多,我的交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说出你知道的事。”穆梓似乎很有兴趣。 “穆梓,这些事情很无聊的。” “说说。” “东沙的姐姐,叫金兰。你能查到这里,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什么,不过我猜……你知道的真相有些偏差。东沙的一家,是谁杀死的?” “娜卡。” “不,”唐百灵摇了摇头,“是东沙杀的,他杀了自己全家,娜卡……只是被迫协助她。而且娜卡并没有被东沙杀掉。” “她人在哪?” 唐百灵挑了挑眉毛:“已经死了,我杀的。” 穆梓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你找死?” “所以,有些事情只有我知道了。” 穆梓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说道:“我改主意了,知道这些没有太大意义,我只是为了闹明白一些事情……现在我不想知道了,我只想你死。” 唐百灵心中“咯噔”一声,她高估了这件事在穆梓心中的重要程度,还以为这事能保自己一命。在这个人身边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想得少了。 穆梓脚尖一勾,一根六尺来长的木棍被从地上挑起,顺手抄住,长棍一抖就刺向了唐百灵。唐百灵不敢大意,急忙拿出自己那把极短的匕首。 这是把暗杀用的兵刃,正面御敌并不沾光。 唐百灵敢说自己的暗杀技巧在整个武林都排得上号,但若是正面对敌,她连小筑里的一般中位杀手都打不过。而穆梓,她的武功虽不及翡翠和琥珀,但是几乎和朱明玉相当,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 两人一共过了不到二十招,唐百灵的肩膀、大腿、手臂就已经被长棍扫到三四次,如果穆梓手里的是她常用的那把长枪,自己估计已经没命了。 忍着身上被木棍打出的剧痛,心里不断地想着解脱之法。 她给自己留了退路,这条退路就是李凤岚。既然李凤岚敢给自己递纸条,那就证明她在某处关注着他们,以李凤岚的性格,不会放任自己被杀的。 果不其然,就在唐百灵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一声断喝让两人都停了手。 “住手!” 两人朝滩涂那边看去,只见谭无双和一个绿衣女子正看着她们,那绿衣女子正是李凤岚。 谭无双傻眼了,因为眼前站着两个穆梓。 李凤岚抱着胳膊看戏,两人的衣服有所不同,她分得清谁是谁,只是不确定哪个是真的。 “怎、怎么回事?喂,李凤岚!怎么有两个穆姐??” 穆梓微微一笑,脸上表情玩味,她问唐百灵:“现在呢?你要怎么做?这个小胖子似乎跟你关系不错,怎么?相处的这段时间让你尝到亲情的滋味了?太可惜了,你这点儿亲情要没了,假货毕竟是假货。” 唐百灵丢下匕首,她盯着穆梓,说道:“你太可怜了。” “我可怜?” “你一边疯狂屠杀无辜的人,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怨气,无时无刻不给人一种放弃一切的感觉。可是,你又异常珍惜‘花月影’这个身份,所以,你从不用这个身份杀人。疤脸是疤脸,穆梓是穆梓。我先前一直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一个疯子该有的手段……现在我明白了,穆梓,你根本没有放弃一切。在你内心深处有个渴望,你想等你心中那股火熄灭以后,还能以穆梓的身份活着,还能享受这个世间的美好。所以,以你的身份活着的我,必须死,你怕我给‘花月影’抹黑,我说得对吗?” 穆梓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一下,冷冷地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 唐百灵将两只手伸到了领口中,当着三个人的面,将一张面皮从自己的身上剥下来。这张面皮不似昨天做的简易面皮,而是一直从额头延伸到了肩膀和锁骨以下,一点接缝都看不出来。 这张面皮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摘下来,汗水和面皮粘在了一起,剥离的时候有一点点的刺痛。 随着面具剥落,一张极其普通的、女人的脸出现在三人面前。 李凤岚和谭无双都看傻了。不同的是,李凤岚惊叹于面皮巧夺天工的工艺,而谭无双则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唐百灵转头看向李凤岚和谭无双,惨淡一笑,说道:“无双,李姑娘,抱歉,骗了你们这么长时间……我并非穆梓,我叫唐百灵,是夜羽小筑的杀手……当然,现在已经不是夜羽小筑的人了。我在夜羽小筑的身份,是疤脸首领的替身。” 李凤岚笑着说:“这位……唐姐姐,你交代得这么清楚,是想我们救你吗?” 唐百灵摇了摇头:“不,不是求你,而是你啊……无双……” 谭无双从疑惑中醒来,他似乎还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呆呆地问:“穆……不……你、你不是穆姐?一直以来,在我们身边的是……是你?不对啊,那天从朝岚谷出来以后我一直跟着你的,不对啊!” 唐百灵说:“进洛阳以前,确实是穆梓,不过进了洛阳以后,跟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我了。” 穆梓将木棍插在松软的滩涂上,笑着说:“有意思……小胖子,你这个人内心很赤诚,即便知道了我的身份,还一直要跟着我,期望我变回你们的穆姐姐。现在到了你们选择的时候了,你们帮不帮这个假货呢?” 谭无双还没回答,李凤岚先说:“穆姐姐,老实讲,我对你没什么感情,我内心深处巴不得你意外死掉。如果不是因为九爷,我早就先动手了。你们两人的事我无心掺和,我就是想闹明白你们现在做的事是不是跟我们有关系。现在我明白了,没关系……所以,两位是生是死,我可就管不着了。不过嘛,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谭胖子怎么说也是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的,他的想法还是很重要的……喂,胖子,我问你,你想留个好人在身边,还是留个坏人在身边。” 谭无双用力摇了摇头,对李凤岚说:“不一定非要谁死的!都活着也是可以的!” 李凤岚严肃地说:“刚才的话你听到了,死不死人不是我说了算……胖子,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我得告诉你,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人力能为的。咱们的这位穆姐姐……无药可救。虽然我的江湖经验算不得丰富,但是我看得出她眼中的疯狂。在闲人堂的穆梓,好歹是个人。如果这段时间跟着我们的是真穆梓,你我现在坟头草都够驴吃几顿了。算了,你从小优柔寡断,这个抉择,我帮你做吧。” “不!”谭无双忽然大声说,“不用你!” 李凤岚有些无奈:“我都已经放弃两全其美了,取其轻就好了,你可别太天真。” 谭无双变得异常坚定,他大声问穆梓:“穆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唐百灵还以为是在喊自己,差点儿应声。 穆梓问:“你想问什么?” “你非杀九爷不可?非要杀掉那些与此事无关的人?!”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想起了宅子里的普通人,他们跟这件事无关,但穆梓还是把他们都杀掉了。 穆梓觉得有些可笑:“啰嗦,无聊。” “好!”谭无双下定了决心,指着唐百灵说,“她!我们保了!从今天起,她就是我们闲人堂的人!你若碰她一根汗毛!就是跟我们闲人堂作对!” “废话,你们闲人堂、朝岚谷、长风楼,几时不是我的仇人了?” “唐姐姐!你过来!离她远一点。” 唐百灵没有动,这让穆梓都觉得意外,她冷笑着问:“怎么?心中有愧?不敢跟他们站在一起?” 唐百灵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你怎么就是不懂?穆梓,花月影的身份,你本来随时可以恢复……我曾经想在你身上渴求些什么,多谢你让我看明白,在你这里,我得不到那些东西……现在,我渴求的那些东西已经唾手可得,真心总能换到。而你总想着将墨迹擦干,回到白纸一张,若有人看到你写了字、涂了墨,便将那人杀掉。杀的越多,就越得不到心安,你还不明白?” 穆梓没说话,眼中杀气更盛。 唐百灵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木盒丢给了穆梓。 穆梓看着木盒,有些疑惑。 唐百灵说道:“我知道的那些,自己留着也没用,索性告诉你好了,毕竟你也是个可怜人。东沙喜欢自己的姐姐,出了事,为了保住自己姐姐的名声,选择杀了自己全家。是不是很可笑?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却选了最糟糕的,是不是很像你?我猜,你是被他折磨过后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想报复,我给你这个机会,这是我最后一点好心。盒子里有两张面具,一张是娜卡的,一张……是你的。至于你要如何使用,那是你自己说了算。” 穆梓呆呆地看着木盒,有些失神。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知道会是一个更加无聊的答案——但内心依然被刺痛了。像一只过路的蚂蚁被一个调皮的孩子随手按死了一样,无辜,且无处诉苦。 说完这些,唐百灵缓缓向李凤岚走去。 李凤岚冲穆梓说道:“穆姐姐,翡翠和琥珀的功力相信你是了解的,我们在九江有事要做,你这段时间就不要来烦我们了。至于你来过九江这事,似乎你也不大希望别人知道,对吧?” 穆梓依然楞在原地,好像根本就没听到李凤岚说什么。 李凤岚耸了耸肩,说道:“咱们走吧。” 说完,三人转身离去。 走了十来步,李凤岚小声对谭无双说:“胖子,扭头看看她追上来没有。” 谭胖子扭头,李凤岚抽了他一下,急切地说:“微微扭头!别被她看到!” “没、没追来。” 又走了十来步,李凤岚又问:“追上来没有?” “没有啊。” “跑!” 李凤岚一声令下,三人发足狂奔,直跑出村子三人才停下脚步。 本来距离也不算远,但是李凤岚跑的太快,两个人为了追上她,累的上气儿不接下气的。 谭无双问:“不是……跑什么呀?” 李凤岚解释:“翡翠和琥珀没在这里。” 谭无双又问:“那你跟谁来的?暮云?” “呃……暮云也没在。” “不是,你一个人来的?” “对。” “你胆儿越来越肥了啊。” 李凤岚狡辩:“我来是有正事的。” 唐百灵冲李凤岚深施一礼,说道:“多谢李小姐搭救。” 李凤岚这时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下唐百灵。 她长的很普通,没有特点,不好看,但是也不丑,任何人看到她第一眼,心中想法都会是:这是个女人。第二眼,就忘了她是谁了。过于普通,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普通。 李凤岚说道:“唐姐姐不必多礼。” 唐百灵说道:“我想,李小姐应该有问题要问我。” 李凤岚回答:“对,有很多问题。不过这里不是问问题的地方,你现在会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请问。” “你将来,会不会对闲人堂不利?” “不会。” “好,我相信你了……跟我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朱砂 由于不知道穆梓现在有没有了留在双叶村,李凤岚带着两个人先去了自己修建的秘密藏身处。 九江的这个藏身处离双叶村比较远,三人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才到。 此地名叫河坞镇,名不见经传,同双叶镇一样,也是吃水运这碗饭的,来往的都是各地客商。人流混杂,没人注意他们。 这处藏身点也最为正常,藏于坊市之间,一座很小巧的宅院。 三人进了宅院后,李凤岚一屁股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说道:“行了,这里安全了……唐姐姐,说说你的事吧。” 唐百灵将自己在夜羽小筑的过往跟李凤岚讲了一遍,李凤岚津津有味地听着。 不多时,故事讲完,唐百灵说道:“就是这些了。” 李凤岚点点头:“我相信你。” 唐百灵问:“李小姐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光听我讲完就信了?” 李凤岚回答:“你跟穆梓见面的时候,故意支开了胖子。如果你当时想保命,把胖子留在身边才是最好的选项。你跟穆梓不同,你分得清好赖,所以我信你。” “谢谢。” “那……眼下唐姐姐有什么打算吗?” 唐百灵摇了摇头:“没有,我这些年本来打算攒够了钱就离开夜羽小筑,安安稳稳地生活,但是现在,这些都成了奢望。” “不如留在我身边,”李凤岚狡黠地笑着,“正好我现在缺人手,正好我想对付夜羽小筑,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 唐百灵说道:“就算李小姐不提,我也是这么打算的,骗了你们这么长时间,你不计前嫌,救我一命,这个恩情,我应该偿还。” “我这个人最怕别人拿恩情说事,我信得过你,也愿意你来帮我,仅此而已……咱们就不客套了,唐姐姐,那个人皮面具……” 话还没说完,唐百灵问:“李小姐是想换个身份?” “跟聪明人讲话真是省事,没错。” “好,我准备一下。” 谭无双一直在一旁听着,直到听到这里,他忍不住了:“你们等下,岚儿,你还没说你来九江干嘛呢。” 李凤岚挑了挑眉毛:“当然是正事,我有件事要调查……当然,现在是两件事了。”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需要我们做什么?” 李凤岚神秘地笑了笑,反问:“胖子,你觉得当水匪怎么样?” 谭无双急忙摇头:“不,我跟小虎就接收了一帮山匪,小虎差点儿被周婶儿打死,我才不要当水匪呢。” “又不是真的当水匪,你放心吧,有我兜着,周婶儿不会把咱们怎么着的。” “你还有脸说,你兜着?小时候周婶儿就揍你揍得狠。” 唐百灵制止两人的斗嘴,问:“李小姐,你的计划里需要我们做什么?” “嘿嘿,就两点,一,保护我的安全。二,装成我的跟班。” 谭无双不爽:“李凤岚你当大小姐有瘾是吧?” … 妖媚,阴险,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这就是目前李凤岚这张脸给人的感觉,当然,是唐百灵为她准备的脸。 李凤岚对着镜子打量一番,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眼角是不是可以往下来一点?这脸好看是好看,怎么看起来跟狐狸精似的。” 谭无双气儿不打一处来:“这一下午改了三回了,差不多行了,不是你说的要狐媚吗?要让别人第一眼就不觉得是正经女人,这不刚好吗?你咋这么多要求?” 李凤岚若有所思:“确实有狐媚的感觉,但是又有点儿太过头了,我顶着这张脸出去,别人一眼就觉得我不是好人,我还怎么骗人?不是,我还怎么施展我的计划?……改回第一版吧。” 唐百灵无奈地笑着:“李小姐,我往常都是照着真人做的,现在你让我凭空想一个出来,这就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李凤岚摆了摆手:“算了,也不是不能用……唐姐姐,这张脸一次能带多长时间?” “看天儿的,九江现在的天气很好,不算潮湿,也不算热,差不多能一次性戴上个三五天。不过最好一天摘一次,不然的话对皮肤不好。” “摘掉还能用吗?” “能的,保养好了用个一两年不成问题。切记,别沾水。” “那就好,反正我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对了,你们不能再喊我的名字了。” 谭无双问:“那你还准备叫什么?”x 李凤岚笑着回答:“朱砂,以后你们就喊我朱砂小姐。” 谭无双嘟囔了一句:“猪杀,你还杀猪呢。” “谭无双!少说两句你能死啊!?完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杀猪了,我得换一个。” 谭无双无奈:“别换了,就这个吧。翡翠,琥珀,朱砂,挺好的。” 其实李凤岚从小就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两个好姐妹,都是金石玉器取的名字,就自己叫个不着调的“李凤岚”,而且小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姓李。等自己长大了,发现自己其实是姓上官的,但是被人叫了这么多年“李凤岚”,突然改成“上官凤岚”,连她自己都有点儿接受不了。 朱砂这个名字在她心中藏了很久,今天终于愿望实现,跟翡翠琥珀看齐了。 快入夜,李凤岚打发谭无双去镇子上买些必需品。 “你是说,那个娜卡就是独眼龙的媳妇儿?” 唐百灵点点头:“对,当然,她现在不叫娜卡,叫楚蓉,也是个苦命人。” “我先前打听过,双叶村的水匪跟九连寨的水匪之间有矛盾,我想在中间插一脚,让他们打起来,好趁水摸鱼。” “然后呢?” “然后嘛,给弱势那一方出谋划策,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 “然后靠着这个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 “差不多吧。” “恩……有些异想天开。” “有你们帮助成功的几率大一些。”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唐百灵虽然年前就跟李凤岚认识了,但是两人之间没什么接触,加上之前李凤岚一直防着她,现在身份换回来了,两人都有些尴尬。 尴尬了一会儿,唐百灵突然说:“李小姐,其实……咱们之间,算有仇。” 李凤岚疑惑:“什么意思?” 唐百灵回答:“我爹叫唐举。” “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他死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他死在了十九年前的那场动乱里,我是后来在小筑有了一定的地位才查到的。当年扬州李家旗下有一个镖局,叫虎威镖局。我爹和某个首领负责围剿虎威镖局,逼问出李……你娘的下落。然后他就死在里面了。” 唐百灵笑了笑:“李小姐不必防着我,陈年旧事了,当杀手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总有死的那一天,至于死在谁手上……都一样的。他虽然不是我亲爹,但对我有养育之恩,每年我都会祭奠他。他死的那一年,我才四岁,朦朦胧胧有些记忆。他教过我很多事,但我就记住了一句话。” “哪句话?” “算了吧。” “恩?” “就是‘算了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得不到了放弃就好,任何事都一样。” “但你明显把这句话忘了,按照你爹说的,面对穆梓,你应该引颈就戮的。” 唐百灵笑着点点头:“生死大事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李凤岚舒展了一下腰肢,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满月,说道:“实际上我对李家,还有上官家,没什么感情。去年在药仙谷,我见了我亲娘,她对那些江湖人恨入骨髓,但是我无法共情。我这些年在朝岚谷生活得很好,叔叔阿姨们对我很不错,老莫以及周叔周婶儿待我如亲闺女……老实讲,我并不缺亲情,突然跟我说,要我为素未谋面的亲人报仇……我哪有那个心思。” “李小姐……” “喊我朱砂吧,我适应一下。” “好,朱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次来九江,是不是瞒着所有人的?” 李凤岚回答:“没错。” “为什么呢?” “心烦……想一个人出来走走。” “在长安遇到什么事了?” “恩。” “能讲讲吗?” 乌云出来了,将圆月遮住,月光朦朦胧胧的。 李凤岚回答:“有个短命鬼走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短命鬼 饶州鄱阳湖边的茶楼里,某个短命鬼依靠在栏边,也抬头看着被乌云遮起来的月光,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晨雾说:“呦,这是谁想咱们吗?” 暮云说了一句:“说不定是骂呢。” 随着这个喷嚏,耳边唱曲的声音停止了,红俏小声问:“公子,着凉了吗?” 暮云摇了摇头:“没有……红俏,别唱了。” 红俏放下琵琶:“公子其实不爱听曲吧?” “我听不懂,更听不出好赖。” “那……我陪公子聊聊天?” 暮云想了想:“说说话吧,最起码有点儿动静。” 暮云和红俏没怎么聊过天,那天跟红俏说过以后,还是如从前那样,只是听曲。不同的是,偶尔会晚上来。 红俏问:“公子你说让我帮你做事,可是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没说过要我帮你做什么啊。” 暮云回答:“现在还不是时候……红俏,以后在外面不要提这件事,更不要跟别人说。” “我懂了……”红俏微微低下头,看到了暮云手腕上的铃铛,便笑着问:“公子,这铃铛是姑娘送的吧?” 暮云也看了看铃铛,回答:“对。” “心上人吗?” 暮云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红俏笑着说:“看来是了。” “红俏,你很聪明,观察力很好。” 暮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天不早了,早些回去吧……明天以后,早上来吧。大晚上的,走夜路不安全。” “谢公子关心。” 从茶楼出来,暮云慢慢的走在湖边,心里一直拿不定主意。晨雾这段时间一直在催他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送出去,他何尝不想。但是顾虑太多,也不知道自己掌握的这些讯息是真是假,就这么僵持着。 两个侍女跟在他身后,其中一个突然说:“公子,你真心喜欢红俏姑娘吧?” 暮云回了一句:“不算喜欢。” 另一个笑着说:“咱们公子心里有人的。不过嘛,你心里的那个姑娘反正又没在,何不光明正大一些?比如,把红俏接到咱家里来?你在这里给红俏的每一笔打赏,茶馆都有抽成,不如直接把钱给她,听说她家里挺困难的。” 暮云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侍女:“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回答:“公子……不就是公子吗?” “你们从小被夜羽小筑养大,江湖上的一些事应该也接触过吧?” “接触过的……不瞒公子,我们在小筑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大人物,一般以女子居多。您这样一个俊公子,还是头一次。” 暮云点点头:“暮云这个名字,你们没听说过?” 两人摇头。 “那李凤岚这个名字你们听说过吧?” “当然,闲人堂的李姑娘这半年来可是名声大噪。” 暮云又点点头:“你这们这些日子一直在暗地里讨论,说我心里有个姑娘,还来这里沾花惹草。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就是李凤岚。” 多少有点儿意外。 下人们都知道夜羽小筑跟闲人堂之间的关系,年前还打了一架。既然双方是必分生死的关系,又为何派人保护这位闲人堂的贵公子呢? 暮云见两人不说话,便继续说:“那你们知不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 两人摇头。 暮云自问自答:“司夜。” 这个名字让两个侍女不由得一个哆嗦。 她们的任务不只是保护和伺候她,更多的是监视,要记录他每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原先只是以为这公子跟某些江湖势力有纠缠,但是没想过他就是小筑十二首领之一的司夜。 第一百八十七章 恃强凌弱 暮云拉了张椅子,缓缓坐下,他在想狠话。这种情况下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要么靠权势压下,要么靠武力压下。只可惜,他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从悬崖下醒来到今天,他根本就没放过狠话,没这个经验。 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侍女护着的红俏,笑着说:“别怕……你们出去吧。” 两个侍女不再犹豫,带着红俏出了雅间。 三个男子见人真走了,纷纷掏出兵刃,看样子非得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暮云问他们:“三位是?” 领头那人指了指自己衣服,嘲笑道:“这身衣服,不认识?” 暮云摇摇头。 “连我们点水派都不认识,你还敢强出头?” 暮云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点水派……确实没听说过,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卖我个面子,以后不再骚扰红俏,我倒愿意放你们一马。” 仨人气笑了:“你好大的口气,在此地,我们点水派说一,谁敢说二?” 暮云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我果然不适合这个。” 心里头晨雾说:“怎么?让我来?” “你注意把握分寸。” “知道了……我这个命,在李凤岚身边的时候脏活累活都是我,怎么你也给我干这种活。” “别废话了,快点儿解决吧。” 暮云微微闭上双眼,不多时,他睁开了眼睛,脸上那副温文尔雅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玩世不恭的笑容。 “点水派是吧?”晨雾戏谑地说,“很有势力吗?” “鄱阳湖一带,我们点水派说了算。” 晨雾伸了个懒腰,他已经快两个月没出来了,早就已经闲得受不了。再加上前段时间的憋愤,他早就想找人打一架了,最好是那种武功不太行又特别嚣张的,这样以后被李凤岚知道了她也不会怪罪自己。 晨雾伸出一根手指头,说:“第一,从今天起,你们叫点火派了,因为我的火气被你们点起来了。” 然后又伸出一根指头:“第二,千万别告诉我你们的名字,我懒得记。” 雅间里鸡飞狗跳,打斗声不断,不时传来瓷器被摔碎的声音。茶楼老板捂着心口,那些瓷器都是他花大价钱从江州买来的,这摔的哪是瓷器?这摔的是他的命啊。 一炷香后,雅间里除了一把椅子,其他的家具物件全部被拆了。那三个点水……点火派的蜷缩在墙角,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一个个被打得没了人形。 晨雾坐在那把完好的椅子上,龇牙咧嘴地甩着手腕,两只手的拳峰都破了皮儿,手腕也有些损伤。 “早知道跟琥珀学点儿拳脚功夫,疼死我了。” 长剑没在手,起先用扇子代替了一会儿,但终归是普通竹扇骨,没打两下就散了,之后就只能用拳脚功夫了。好在这仨人武功稀烂,被他单方面吊打。 暮云说:“……差不多行了。” “不行,我还有话没问呢,你等会儿出来。” 暮云用下巴指了指仨人,问:“我问你们,你们点水派在哪呢?” 领头的那个虽然被打得最狠,但是依然嘴硬,他一边咳血一边说:“小子,你有种。你别想活着走出饶州!” 晨雾站起来,冲着那人面门就是一脚,这一脚太重,直接踹断了他两颗门牙:“嘴挺硬啊?打输了还这么多废话?” 晨雾犹不解气,干脆抄起一把刀鞘抽打三人,一边打一边说:“得亏你们欺负的姑娘不姓李,要不然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服不服?!服不服?!”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叫司夜 回到宅子,暮云把丫鬟下人们全部喊了过来,几个人一字排开站在他面前,等候发落。 暮云说:“今天在茶楼惹了点水派的人,估计晚上他们就会来找麻烦,老实说,我信不过你们,你们也是拿钱办事,估计都不想把命搭上。” 下人们不说话。 暮云接着说:“那我给你们一个把命搭上的机会。” 这话让下人们不由得一怔,纷纷抬起头看着他。 暮云学着晨雾的样子微微一笑,问道:“我先前问过你们知不知道我的身份,对吧?” 他们默默地点点头。 暮云接着说:“我的身份不只是司夜,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你们想不想听?不过我先告诉你们,知道了我这个身份,以后就只能踏踏实实的为我做事了,如果被外人知道了……你们可是会被小筑灭口的。” 一个侍女急忙说:“公子!您的身份奴婢不想知道!” 说着就要往外走。 暮云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接了护卫我的任务,下场注定是被灭口的?” 刚走到门口的侍女身子僵住了。 “我的身份过于特殊,特殊到大首领冒着小筑被覆灭的风险也有接我回来。我这样一个人,越是了解我,就越危险。我还要在此地不知道待多长时间,你们跟我接触的越久,就知道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小筑就越不得不杀了你们。” 话音刚落,一众下人齐齐跪下。 “公子开恩!小的们只是奉命办事!您别为难咱们。” 暮云冷笑:“为难?干杀手这一行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得随时有掉脑袋的觉悟。被我吓了一下就成这个样子了?一群废物,我问你们几个,你们以前当真是我的手下?” 一个手下咬了咬嘴唇,回答道:“回公子……其实咱们都不是您的手下,我们都是从别的首领下面调过来……说实话,咱们谁也没见过您。” “那我以前的手下呢?” “不知道……不过又传言说,都被大首领秘密处死了……” “你看,我没骗你们吧?跟我沾上关系,下场会很惨……你们想不想活?” “我们想活。” “那就好,”暮云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你们听话,我会想办法保你们一命。小筑的情况相信你们清楚,我失忆这件事你们应该也有所了解,想跑是不可能的了,乖乖帮我做事……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送死的。” “谢公子恩典!” “当然,给庐州汇报的事情,你们该作还是要继续做。不过嘛,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希望你们分的清楚。” “属下明白……那……公子,今天这事?” “这事肯定要汇报的。行了,没什么事的话都下去吧,好好休息,晚上可能还有一架要打。” 这时候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您……还没说您的身份呢……” 暮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慢吞吞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没听见?需要我再说一遍?” “不用了!不用了!” 等下人们都走了,晨雾笑着说:“看不出来嘛,装腔作势这一套你学的很好。几句话就把他们降服了。” “表面顺从而已,哪有那么简单?不过这也够了,得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相与的。” “既然这样的话,红俏那边是不是可以用了?” “先把茶楼这边摆平再说吧。” … 饶州这地方没有什么有名气的大门派,毕竟有点儿追求的都跑鄱阳湖上当水匪了,点水派算是饶州为数不多的白道势力。仗着这些年江南武林整体低迷,他们甚至想过称霸整个江南。 虽说明面上只有几十号弟子,但是不要紧的,只要他们敞开了招人,两三年扩充到二百人不成问题。那个嵩山派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多人,就敢自称北方大帮会,甚至去年还召开了武林大会,点水派努力一下也能达成这样的成就。 谁知道,称霸江南的路还没开始走,门下三位弟子就在自己的地界上被人揍了。 掌门铁无情非常愤怒,抛开对错不谈,在自己的地盘上打自己的徒弟,那跟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但随即,铁无情就不愤怒了,转而有些高兴:这何尝不是个契机?下午的时候他派人打听了一下那小子,无非就是个会点儿功夫的公子哥,没什么人手,正好拿他耍耍威风,让周边各门派瞧一下自己的实力。 门内现有弟子四十六人,全叫上,又派人去鄱阳湖天水寨请了三十多人,这八十人的队伍倒也浩浩荡荡,一个个身材健硕,看起来倒是挺唬人。 收拾一个有点儿功夫的富家公子,够用了,至于他是谁家公子,无所谓,反正到了饶州地界,天王老子也得给他铁无情几分薄面。 入夜,八十多人高举火把,风一般地往暮云的宅子赶去。 去的路上,铁无情心想:听挨打的弟子们说,那个富家公子似乎是叫什么夜?算了,管他叫什么,先收拾了再说。人打一顿,打完丢鄱阳湖里,能不能爬上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 吃过晚饭,暮云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当间那颗柳树下,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闭目养神。几个手下分左右站在他的身侧,严阵以待。 不多时,看到乌泱泱的一片火把朝自己这边涌来了。 晨雾若有所思:“我说……这不像是四十多人啊?” “恩,看样子得有八十人。” “嘿!那仨孙子骗我!” “这不废话吗?人家可能说真话吗?” “这么多人咱打不过啊。” 暮云笑了:“你不是说了吗?打不过就跑。” “跑回洛阳?” “别老惦记着洛阳。” 胡思乱想间,那波人已经杀到了,为首的是个锦衣玉袍、面色铁青的中年男人。看他双掌厚实,应该是精通拳脚功夫的高手。 八十多人吵吵嚷嚷的,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安静下来,早有人放下一把椅子,面色铁青的男人跟暮云对面而坐,显得气度不凡。 “这位公子,”男人开口了,声音很低沉,“今天,你打了我的徒弟?” 暮云反问:“那三人是你徒弟?” “没错。” “哦,是我打的。” “敢作敢当,有种。” “还行。” “在我的地界,打了我的人,咱们是不是该说道说道?” “呃……还没请教,阁下是?” “点水派掌门,铁无情。” “……你这名字取的……哦,那铁掌门想怎么说道?” “道歉,自断一臂,从今以后不得靠近饶州。” 暮云点点头,说:“还行,可以接受。” 对面人有些纳闷儿:早上不是挺狂的吗?看己方来的人多,这就怂了。 暮云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问:“那,您看是您仨徒弟一人断一只手呢?还是一个人代表一下就行了?我无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此话出口,对面一阵哗然,合着说了半天,他以为这一大群人是来给他道歉的。 有人叫嚷道:“别跟他废话!直接剁碎了扔鄱阳湖里喂鱼!” 叫骂声此起彼伏,暮云不为所动。 铁无情冷笑:“你这府中,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号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别逼我们动手!” 说着他一拍扶手,发出了“啪”的一声,随着这一声响起,暮云身后传来了极细微的箭矢破空声,铁无情身边一人惨叫一声,只见他右眼眼窝插了一支箭。人倒地挣扎了两下就没了生气。 铁无情大怒:“你敢伤人?!” 暮云有些意外,没想到在此地暗中保护自己的竟然是一弓门的人。年前还跟这波人打了一架,知道他们箭法独特,最擅长暗中杀人。 那八十多人忍不了了,纷纷掏出兵刃,眼看就要打一架。 铁无情真的是气疯了,江湖规矩,先谈,谈不拢了再动手。结果眼前这个愣头青连个过场都不愿意走,直接放箭杀人。饶州武林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了,即便是水匪火并,那也得先四四六六的说清楚。 随着铁无情的大怒,四面八方又射来七八支箭,眨眼间又有六七人被射倒在地。 原先还挺张狂的一群人瞬间色厉内荏,这个富家公子不简单啊,看来情报是假的,他这府中根本就不止十来个人。看刚才箭矢射来的方向,是从几个不同的方位同时射来的。而且那俊公子只是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坐着,根本没有发号施令,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是怎么得到指令同时放箭的? 有人小声对铁无情说:“掌门,就算加上那些弓箭手,也不过二十多人,还是咱们占优势!” 暮云无奈地说:“谁说我这里是二十多人了?你们能不能见好就收啊?我早上不是报了我的名号吗?怎么还敢找过来?这么不怕死吗?” 铁无情想了一下,自己徒弟回来后好像是说了打他们的叫什么夜,可当时自己光顾着愤怒了,也没听清这个人名,只是在脑子里大致过了一下,现在江湖中有权有势的,似乎没有名字里带夜字的。 提防着暗处的弓箭手,铁无情也不敢擅自动手,他压着火气问:“敢问公子姓甚名谁?” 暮云摊了摊手,更加无奈了:“我叫司夜,听清楚了吗?” 铁无情如遭雷击,人显得有些木讷,他不解地问:“司夜?司夜不是已经死了吗?” 去年夜羽小筑的司夜首领坠崖死亡,这可是件大事,有头有脸的人都听说了。 暮云耸了耸肩:“很显然,我没死。” 第一百八十九章 砍瓜切菜 夜羽小筑,他们可惹不起。年前夜羽小筑跟闲人堂的那场大战传得沸沸扬扬,听说朔风首领甚至跟长风楼剑仙打了个五五开。而且一战出动一百多号精锐,这要是用来对付其他门派,那是绰绰有余,怎奈闲人堂和白家过于强大,这才没啃下这块儿硬骨头。 铁无情就很后悔,上年纪了,有点儿不听劝了,但凡中午的时候多一嘴问一下这位公子的具体姓名,也不至于搞的这么尴尬。 自己这边八十多人,还没动手就报销了七八个。而且就算今天打过了,他们要怎么面对夜羽小筑的怒火?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又有人小声说:“掌门,他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是在唬咱们。” 暮云还没说什么,晨雾先受不了了,直接抢了身体,大声说:“那就动手啊?你们怎么这么多废话?叫了这么多人是看戏的?在自己的地界上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你们点火派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我要是你,哪怕拼了这条命也得想办法找回场子。” 铁无情死死地握着拳头,这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不那么丢面子的解决办法。 “咱们双方这么多人,死的人多了,对双方都不好。” 晨雾翻了个白眼:“死多少人我都不心疼。” “不如,咱们两人单挑,公子意下如何?” “给你惯的!就凭你还想跟我单挑?几个菜啊?喝成这样?!老子上次单挑的是天字第五!你排第几?!” 铁无情哑口无言,放二十年前,他倒是有希望进地字高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新榜单里也没他的名字。他说单挑,无非就是不想输的太难看,司夜的实力整个江湖是有目共睹的,凭他的功夫估计走不了几个回合。 谁知道,自己拉下来的脸,人家根本不接着。 这下完了,不想打也得打了。 晨雾一伸手,抄起放在一边的长剑,“仓朗朗”宝剑出鞘,冷笑一声,说道:“有日子没杀人了,正好拿你们当开胃菜!” 说完,晨雾不顾身边下属诧异的目光,已经杀向了对面。 他看出来,这就是一群草包,靠着有么点儿实力抢男霸女惯了,根本就没跟人捉对厮杀过。刚才一弓门放箭射死几个人,他们那群人里有胆小的已经腿肚子打转了,明显是一帮没见过血的雏。 晨雾杀进人群,一弓门的人怕伤到他,没敢放箭。他一个人顶着七十多人打,砍瓜切菜一般,靠着一股狠劲愣是把对面吓破了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点水派留下了将近二十具尸体,四散逃窜了。 这一战就这么草草了事,属实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以后武林就没点水派的地位了。 不过这也让暮云意识到了一件事:李凤岚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武林围剿,完全是因为现在的江湖人过惯了平静日子,超过十个人的械斗就算是大规模斗殴了,有高手被打到吐血就已经是惊天一战。想李凤岚这半年多以来打的架,除了少数几场,哪一次没有丢了性命的危险?习惯了步步为营、刀头舔血的日子,眼下这种寻常武林的小摩擦,竟然让暮云觉得过于儿戏,太没意思了。 晨雾交回了身体,暮云重新坐回椅子上,拿出一块儿布片擦拭着剑上的血渍。 他对身边的几个下属说:“把这些尸体收拢起来吧,他们会来要的。” “是,公子。” 下属们开始打扫战场,这时候,一个身背弓箭的汉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司夜首领。” 暮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中年汉子,问:“有事吗?” “我等奉命保护你的安危,可没有帮你出头的义务。” “恩,我知道。” “以后这样的麻烦,还请首领少惹为妙。” 暮云只是摆了摆手:“以后这种小场面不需要你们动手。” 那汉子不再说什么,转身要走,这时候暮云突然问:“对了,跟你打听个人。” 汉子疑惑:“打听个人?” 他们从北边到南边,一共也才几个月,对于中原武林根本就没什么认识,这小子跟自己打听个人?打听谁呀? 暮云问:“周潇……你认识吗?” 那人虎躯一震,反问:“你认识?” 暮云摇了摇头,他只是知道李凤岚嘴里的周叔全名叫“周潇”,是翡翠的亲爹,也是当年一弓门的高徒。听李凤岚他们说,周潇好像为了陈佻跟一弓门决裂了。过于详细的情况他也没问过,毕竟不是个爱聊八卦的人。 那人盯着暮云看了一会儿,说道:“此人,与我们无关……不过,司夜首领如果知道他在哪里,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必定有所报答。” “你们不是没关系吗?怎么还想知道这人在哪?” “你这么说,是消遣我们吗?” “我确实知道他在哪……其实不光我知道,大半个江湖都知道,不过我肯定不能告诉你,当然我也劝你不要去找他麻烦。年前闲人堂那场大战,你在不在?” “在。” “后来来了一个中年女人,你有没有印象?” “有。” “她就是陈佻,朔风那么厉害,还被她碾压,我劝你们爱惜自己的性命,别给自己找麻烦。” “不劳首领费心。” 等一弓门的人走了,晨雾不满地说:“你没事提这个干啥?” 暮云回答:“我就是看看他们的态度嘛,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 暮云不再理会眼下的情况,站起身朝宅子走去。刚进大门,一个侍女迎了上来,低着头说:“公子,需要派人跟着点水派的人吗?” 暮云摇头:“不用了,他们不会再来了……对了,早上让你们护着红俏,没什么事吧?” “没事……不过。”那名侍女显得有些犹豫。 暮云问:“不过什么?” “是奴婢多嘴……奴婢看到,红俏小姐,似乎有相好的?” 想来是那个驾大车的年轻人,现在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早上刚“冲冠一怒为红颜”,现在听说红颜知己已经有了蓝颜知己,自己不做点儿什么似乎说不过去。 他叹息一声,说道:“今天事情够多了,明天再说吧……此事你们不要管,我亲自处理就好。” “是,公子。” 回到屋子,晨雾又开始喋喋不休。 “就算是装样子,咱们也不能过去跟人家打一顿吧?我看他们两个挺恩爱的。” “我也没说要揍人家啊。” “那你准备怎么办?” “嗯……我准备跟白三公子学一下。” “什么意思?” “把茶楼买下来,也算置办点儿产业。” “那人家要是不卖呢?” “抢。” 第一百九十章 榆木疙瘩 风沙很大,将原本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搅和得更加浑浊。 一座荒凉的西北孤镇,一男一女在漫天黄沙中艰难逃窜,他们身后不远处,一队人马高举火把,死死咬着他们。黑暗中,不时有箭矢掠过黄沙,射向这对儿男女。 “轻尘哥!这边!” 那女子忽然一拉身边的男子,躲进了一个破败不堪的宅院。 有黑夜和黄沙做掩护,两人总算是躲过了这群追兵。 马蹄声和叫喊声渐渐远去,躲在院子里的两人重重地松了口气。 不多时,风停了,连天上的乌云都已经散开,借着月光,两人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小院子很破败,不像是住着人。实际上这座孤镇空了大半,早年间有条河从镇子边经过,那时候小镇还很繁华。后来河水断流,没了水源以后,镇子渐渐就空了,过了没几年,连来往的商队都不会经过这个镇子了。 许轻尘的视线越过低矮的院墙,确认追兵已经远去,那些躲在暗处的弓箭手似乎也没注意到他们躲在这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谁知道心里刚有庆幸,身边的绫含突然转身,一拳打在了他的腹部。 许轻尘吃痛,不由得弯下腰来。 “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我们?!”绫含不顾刚刚脱离危险,大声教训着许轻尘,“怎么如此莽撞??你就算想复仇!难道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我的命呢?!也不要了?!” 月下美人一脸怒容,气得浑身发抖。 许轻尘理亏,小声说道:“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听到他的认错,绫含的气也消了,她一脸心疼地看着许轻尘,柔声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咱们还不了解情况,不要轻易动手,谁知道你一看到人就没了理智。你这样,别说给姚家报仇,自己不死都算是好的。” 许轻尘低着头,不再说话。 绫含心里清楚,这不能全怪许轻尘,毕竟任何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彡彡訁凊 他们两人到此地已经有半个月,一路风尘仆仆,到地方之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调查秦志阳。 秦志阳不算神秘,他在西北很有名,家住肃州,宅子很气派。两人在肃州隐藏了几天,期间偷摸潜入过秦志阳的家,通过搜集而来的各方信息,两人很快就确定了一件事:姚家被灭门,确实是秦志阳委托夜羽小筑的。 许轻尘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陷入了愤怒之中,今晚两人本来是想再次探查秦宅,等摸清了秦志阳的生活规律,再想办法下手报仇。谁知道今晚两人刚进秦宅,就看到秦志阳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许轻尘一个没忍住就杀了上去,绫含拉都拉不住。 谁曾想,秦志阳并非毫无防备,他的仇家很多,他身边时刻都有人暗中护卫。 那些护卫武功高强,甚至还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弓箭手。两人吃了大亏,靠着绫含的经验才没有束手就擒。 一路磕磕绊绊地逃出肃州,靠着夜色和黄沙的掩护才躲进了这座小镇。 绫含这时才注意到,许轻尘的胸口红了一大片。 绫含惊呼:“你受伤了?” 许轻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回答:“不碍事,被箭矢划伤的。” 绫含拉起许轻尘进了屋子,将门窗堵好,升起一团篝火。 这屋子里空空荡荡的,连家具都没有。好在绫含露宿荒野的经验很丰富,随身带着毯子,随便找了些干草,将毯子铺在上面,权当是个简易的褥子了。 “坐下。” 绫含心中还有气,说的话冷冰冰的。 许轻尘听话地坐在毯子上。 绫含又从包裹中取出伤药,转过身解开了许轻尘的上衣。 许轻尘张了张嘴,想说:受伤的地方又不是别扭的地方,自己伸手就能碰到,而且受伤不重,仅仅是表皮被割破了,不用别人帮自己看伤吧? 但是看到绫含埋怨的表情,他只好闭嘴,乖乖接受绫含帮他验伤。 用手帕沾了些清水清理了一下伤口,再涂抹上伤药,算是完事。那道伤口在胸口正中央,斜斜的一道,只有一根指头那么长。伤口太浅,也不用缝合,甚至包扎都不用。 绫含盯着眼前这具结实的身体,这时候心里的怒气才被完全治愈,心说: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我刚才不揍死你,冒冒失失的……不过这胸膛跟上次比,似乎更结实了一些啊。 绫含那直勾勾的眼神许轻尘当然注意到了,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慢慢将衣服拉上, 绫含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盯着许轻尘的双眼:“轻尘哥,你就那么想报仇啊?” 许轻尘点点头:“我当时确实有点儿忍不住……为什么他们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谈的?做生意无非就是谁赚的多谁赚得少,都可以商量的。为什么?而且,他找人灭了姚家满门,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我不明白。” 许轻尘的表情很认真,有赤子之心的人想不通人间险恶,总以为这个世间所有人都是讲道理的。尽管他已经在江湖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尽管也见识过人间险恶,但他说服不了自己,没法接受这些人的心安理得,更没办法原谅他们。 秦志阳这种人,能在睡觉前美美的喝一顿酒,还一脸的岁月静好,让他很不爽。 绫含看得出许轻尘内心的悲哀,也逐渐理解了他刚才的冲冠一怒。 绫含搂住许轻尘,侧着脑袋贴在他的胸口,柔声说:“越是想不明白,就越要沉得住气啊。你那么冲动,什么事也办不成的。现在咱们还有机会,你得答应我,后面不能再这么乱来了。” “恩……绫含,对不起,让你跟着我犯险。” “我不怕跟着你死,我就怕死得不值得,你明白吗?” “我明白。” “呐……还疼吗?” 许轻尘摇了摇头:“不疼,本来就是破个皮而已,就算不涂药,一会儿就结痂了。” “我是说我打你那一拳,疼吗?” “疼。” 绫含直起身子,又给了他一拳,不过这次没用什么力气。 这一拳也不是随便打的,有原因的。 绫含这一路上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倒贴得太厉害了? 主动表现自己的内心,主动投怀送抱,结果许轻尘……不能说是不为所动,对于绫含的所有示好,他照单全收,可却从未主动做点儿什么。 从潼关开始,绫含在他房间过了一夜,之后的每天晚上绫含都会偷偷溜到他的房间,极力避开李凤岚等人。当然,最后这事还是败露了,被李凤岚发现了。 一个女孩儿,每天晚上都跟你睡一块儿,还是主动的,这个意思,就连八岁小孩儿都能明白。但许轻尘愣是能做到:跟我一块儿睡?可以啊,欢迎啊。然后就温柔地搂着绫含睡一晚上,绝不越雷池半步。 有那么几天,绫含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什么吸引力?还是说真的胖了? 洗澡的时候她正正经经地观察过自己,很确定身上没有多一块儿赘肉,依然是那么婀娜。 那问题出在哪了呢?以前听嫂子说过,有的男人是不会对女人动心的。 许轻尘不会是这种男人吧? 那要不然还能怎么解释?肉都做好送到嘴边了,看了一眼又倒回锅里了,你是真的不饿吗?那不就是不喜欢吃肉吗? 许轻尘当然明白绫含的意思,从第一天晚上——不是潼关,而是荆棘门山脚下的那个荒村,他就已经明白了绫含的心意。 绫含的身子平常看起来很单薄,有些弱不禁风,但是吧,每晚从一侧肋骨传来的厚实而柔软的触感是骗不了人的。这对正常男人来说,是一种名为煎熬的酷刑。 谁不爱吃肉?之所以不吃不就是想这么好吃的东西留到以后吃吗? 几年前,绫含一个人闯荡江湖,时常露宿荒野,让她养成了可以随时入眠,但是睡眠很浅的习惯。处理好许轻尘的伤口,绫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跟往常一样,半个身子压在许轻尘身上,脑袋枕着他的肩膀,手脚如同抱着树干的金丝猴。 许轻尘微微抬头,看了看绫含的侧脸,她似乎。睡得很香,时而发出一两声梦呓。 他轻轻抚摸着绫含的头发,脑子里想着白天的事情,心里正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一旁的篝火噼啪作响,木柴快烧尽了。他想伸出手添根柴火,谁知道动作太大,惊醒了怀里的姑娘。 绫含睁开眼,问:“怎么了?” “没事,我添点儿柴。” 绫含撑起身子,随手往火中扔了两块儿木柴。松垮的贴身衣物随着重力坠下来,领口处一片春光荡漾。许轻尘急忙扭过了脑袋,绫含看到了许轻尘扭过去的头,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不雅”。 她握紧衣领,脸上带着两分羞涩和八分恼怒,一个翻身,背对着许轻尘躺下,顺便卷走了一大半的毛毯。 许轻尘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那是故意不故意的问题吗?那明明是你想不想看的问题啊。 不想看别看。 绫含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 许轻尘小声问:“生气了?” “没有!” 确实生气了。 “抱歉啊……” 绫含嘟嘟囔囔地说:“木头一样,还以为你开窍了,谁知道还是个榆木疙瘩。肉塞进嘴里你都要吐出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重回肃州 绫含又觉得委屈了,大姑娘撇开脸面为你做了这么多,换成别的女子,只怕你现在连拉小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让绫含愈发沮丧,深宫怨歌难过的不是无人来和,难过的是听到了装没听到啊。 许轻尘叹了口气,翻过身将绫含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到她的天灵盖上,轻声说:“我有时候觉得,让你陪在我这么一个榆木疙瘩身边,委屈你了。” “恩,委屈。” “我不会说好听话,在长安的时候,我听晨雾说,女孩子都喜欢听好听话的。” “哼,你们两个还真般配。一个什么也不懂,一个不懂装懂,他也没跟凤岚说过好听话,装什么过来人?” “那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我不听。” “真不听啊?” “真不听。” “那我不说了。” 就好像一盆热油,扔个火星最多让油着起来,但如果泼上一盆凉水,那就直接炸了。 绫含就炸了,她“腾”地翻过身,想要给许轻尘几拳。那女孩子的话能正着听吗?不都是反着听嘛?我不想听你就不说了?你怎么这么听话?跟谁学的? 绫含瞪着眼睛,大声说:“你……唔……” 刚转过身,火气还没撒出来,许轻尘就堵住了她的嘴巴。 那一刻,好像是待到了暖春的冬雪,一瞬间便在他的怀里融化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得到了回应,只是这回应过于炙热,让绫含的脑袋放空了好长时间。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团炙热已经烧遍了全身上下,他的抚慰过于轻柔,轻抚过肋骨的时候让绫含忍不住笑出声来。 “啊……你……痒啊……” 许轻尘没有说话,两只手在绫含小腹的上方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绫含红着脸小声问:“轻尘哥,你在干嘛?” 许轻尘的语气有些急切:“绫含……好像被我搞成死结了。” “笨……”轻轻骂了一声,她也伸手帮忙,通过四只手的不懈努力,终于彻底成为死结了。 两人都有些傻眼,许轻尘一不做二不休,俯下身子,手嘴并用去解那个死疙瘩。 绫含看着他猴急而又认真的样子,自信又重新回来了,但凡换成别的男人,还用等到今天? 就在许轻尘还在跟那个死疙瘩较劲的时候,绫含轻柔地解开了自己的上衣。 自己身体的优势她比谁都清楚。 上回在乌杨镇,她和李凤岚还有琥珀一起泡澡,刚开始脱衣服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李凤岚的腿和腰,顿时有些无地自容。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长、这么直的一双筷子?是从胸以下开始长的吗?还有那个腰,皮下边就是脊梁骨吧?没有胯骨吗?等到三人坦诚相见,绫含这才窃笑:不过如此嘛,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 也就琥珀能跟她一较高下。期间她悄悄靠近琥珀,暗地里比了一下,还行,险胜。 终于,许轻尘打败了那个死疙瘩。 “成了!”他一脸欣喜地抬起了头,下一瞬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他清楚绫含穿着衣服和脱了衣服是两种形态,但完全没想到差别竟然这么大。 绫含羞赧地看着许轻尘,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是那双水灵的双眸已经诉说了千言万语。 此刻的许轻尘感觉自己像一只饿了半个月的老虎,想要将眼前的女子连皮带骨一口吞下。 又起风了,屋内的篝火都被风牵引,火苗不断地跳动,在迷幻间不断变幻着形状,连木柴被烧着的噼啪声也变得欢快许多。随着篝火中的木材燃烧殆尽,窗外风声停止,似乎整个天地都重归寂静了。 … 肃州在整个西北来说,算得上是繁华所在,可是跟中原地区比起来就荒凉太多了。不论人、马还是房屋,甚至那些被家丁簇拥着逛街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都似乎蒙着一层黄沙,看起来非常的陈旧。 许轻尘和绫含换了衣服,在城外买了匹骆驼,打扮得像一对儿来采买紧俏物资的夫妇。 开春以后,商道上的人很多,商团们也有大有小,他们两人倒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进了城,两人牵着骆驼缓缓走着。 绫含拉下头巾,露出口鼻,小声对许轻尘说:“轻尘哥,这次你必须得听我的,不能冲动,明白了吗?” 许轻尘点点头,回答:“我明白了。” 昨晚,肃州做保镖生意的秦善人府上出了刺客,只知道刺客是一男一女,天太黑,没看清脸。秦善人出动了府里的半数下人追杀两人,但还是让他们在东边的黄水镇逃跑了。天亮以后,肃州街头出现了很多衣着劲装的人,他们一个个气宇轩昂,太阳穴高高隆起,都是练家子。肃州人明白,这些人都是秦善人的打手。 这些人在街头巷尾,毫不客气地盯着过往的行人,想从行人中找出那对儿男女。 见到如此警戒,绫含让许轻尘和她分开走,到城里的悦来客栈汇合。 客栈里,绫含看屋外没人,便悄悄关上了房门,身后的许轻尘刚把蒙在头上的黑色纱巾取下来。昨晚两人在荒废的屋子里过夜,沾了一身尘土,显得有些狼狈。 关上房门后,绫含抖搂着头发,把那些细小的黄沙从头发里抖出来。 许轻尘问:“接下来呢?” 绫含微微一笑:“消停几天。” “那这几天,咱们就在客栈待着?” 绫含摇着头说:“当然不是,咱们可以装作一对儿来此处游历的侠侣啊。” 许轻尘看了看窗外:“西北到处都是黄沙,有什么好游历的?” 绫含掏出地图,在桌子上铺开,指着地图说:“你看,这里是敦煌,有鸣沙山和月牙泉,这里还有玉门关。没听过那句诗吗?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我一直想去看看的,可惜上次只走到瓜州就回去了,太可惜了。从这里到敦煌也就四五天的路程,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绫含的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喜欢玩,尤其是作为张渊的师妹,更喜欢出去走走。年前许轻尘在天拳门见到绫含,绫含嘴上说在外面没意思,实际上是自己一个人没意思,如果跟着喜欢的人一起,她很乐意走遍大江南北。 跟许轻尘一起后,似乎每天都有事要做,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开开心心地游玩过。一时间,许轻尘觉得有些亏欠绫含。 许轻尘虽然急于报仇,但是看到绫含眼里的期待,他温柔地笑了笑,应许道:“也好,来回得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正好打消秦志阳的顾虑。” 听到许轻尘答应,绫含显得更高兴了。 “你说的啊,不许反悔啊。” “当然不会反悔……不过,绫含,你刚才进客栈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客栈掌柜子的眼神?” 绫含想了想:“秦志阳在肃州深耕多年,人脉肯定很广,你是说,掌柜子注意到咱们了?” “应该只是怀疑,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说来听听。” “等下我去找秦志阳的商铺,雇两个人护送咱们去敦煌。” 绫含睁大了眼睛:“灯下黑?” “对。到时候我就说去西域做玉石生意,跟大部队慢了一拍,只让他们护送到敦煌即可。” 绫含笑着说:“没想到你吃一堑长一智,变聪明了嘛。不过还是有些危险,你去的时候最好多长个心眼。” “我明白的……看你这一身沙尘,我看这客栈有浴堂,你去清洗一下吧。” 绫含脸一红,“呸”了一声,说:“你也得洗,这一路风沙,身上都能搓出泥了。” 许轻尘站起身:“我先去雇人,回来再洗。先在此地待一天,咱们明天就出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食酒楼 跟李凤岚分别前,李凤岚非常慷慨地送给两人一些钱财。李大小姐收到琥珀的彩礼后变得异常阔绰,给他们两人的钱足够挥霍几年,别说雇佣两个刀斧手,就算雇佣一整队人马也够用了。 许轻尘雇了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先付了定金,约好了第二天一早出发。又在肃州买了些物资,便回了客栈。 其实肃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荒凉,作为西北重镇,来往商贾很多,人口混杂,各民族的人都有。街上摆摊做生意就有很多长相各异的色目人,说的话也千奇百怪,不过相同的是,他们大都会说汉话。 两人在客栈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又美美地吃了一顿西域特色美食。这一通忙完,肃州已经华灯初上。入夜的肃州开始展现它多民族的特色,这里的人,夜生活比中原各地都要丰富,甚至扬州的十里烟花场都比不过。 古彩戏法、耍把式、耍猴,什么节目都有,热闹异常。当然,要说最吸引人的节目,那肯定是胡人舞姬们的胡舞了。有些灯红酒绿的场所养了一些胡人舞姬,他们临街搭了台子,配着不知西域哪国传来的乐器翩翩起舞。来往的客人们多有驻足,随着舞姬们曼妙的舞姿而欢呼喝彩。 胡人舞姬们的穿着大胆暴露,每经过有舞姬表演的地方,绫含都护食一般的捂住许轻尘的眼睛。 许轻尘无奈:“你干脆给我戴个眼罩算了。” 绫含斜瞥他一眼:“怎么?你想看啊?” 许轻尘微笑:“不想,没你好看。” 绫含一挑眉毛:“那是。” 这些舞姬们从小习舞,身材自然比寻常女子火辣一些。可跟绫含比不了,就算把绫含放到那些舞姬中间,她也是较为高挑的类型。虽说腿和腰比不过李凤岚,但也仅仅是比不过李凤岚而已。 两人走在街上,观赏着中原难得一见的西洋景,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两人眼帘。 那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衣着华贵,身材健硕,长了一张很正人君子的脸,身边跟着两个同样身材健硕的下人。 这人两人认识,正是秦志阳。 绫含一把握住许轻尘的手,用眼神告诉他:别冲动。 许轻尘微微点头,很听话的样子。 虽然昨天刚经历过刺杀,可是秦志阳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入夜后就带着下人在肃州城中四处晃荡,看样子是经常被仇家找上门,习惯了。 秦志阳带着下人进了一家酒楼,酒楼的招牌上由汉字和一种肃州常见的曲里拐弯的文字共同书写,应该是大食文字。 第一百九十二章 约法三章 绫含的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 许轻尘让绫含躺在自己的腿上,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问:“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勾引我啊。” “谁勾引……你了?” 两个人昨天才开了荤,昨天以前她还怪许轻尘不解风情,谁知道有过一次经验以后,他深藏于骨子里的那点儿男人的坏全暴露出来了。 许轻尘双眼满含柔情,轻轻捏起一块儿羊腿肉放到绫含嘴边,绫含乖乖地张嘴吃下。 “放心吧,不会有人看到的。” “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他微微一笑:“谁看到我就宰了谁。” 说话间,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那只手像一只灵活的响尾蛇,滑进了绫含的衣领。他的手由于常年握剑,有些粗粝的茧子,略微坚硬的触感让绫含有些喘不过气。 她将脸扭到许轻尘那边,羞赧地说:“别这样啊……我还、我还要帮你盯梢呢……” “不用盯着了,他只是来寻欢作乐罢了。” 那低矮的桌子挡住了绫含,即便有外人路过,也不太能看清隔间里的状况。随着手掌下移,能感觉到绫含的小腹在剧烈地起伏。酒楼依然人声嘈杂,西域的曲子欢快明亮,每个客人都在忙着自己开心,无暇他顾。 不知何时,酒楼里的烛火更暗了,似乎是有人偷偷熄灭了一些,他们这个隔间里,只有一盏油灯忽明忽暗,几乎快要看不清桌子上的酒肉。 隔壁隔间里是一个西域客商,他跟胡姬一直在用大食话交流,胡姬不时巧笑。两个人似乎做了什么,胡姬不再笑了,转而发出一阵阵轻微的、甜到发腻的喘息声。声音明明不大,但是穿透力很强,几乎盖过了酒楼的嘈杂。 听到那种声音,绫含的脸更红了,红得快滴出血来。 许轻尘的手更加肆无忌惮了,绫含只觉得身体一个机灵,脑子里霎时慌乱起来。 “别……” 许轻尘在她耳边小声问:“害羞啊?” “恩……” “也不知道谁昨晚比这声音还放肆。” “你再说……我生气了啊……” 许轻尘拿起酒壶,问:“要喝吗?” “恩。” 绫含张开嘴,甘甜的葡萄酒连成一条线滴落进少女的口中,又划过她的喉咙进到胃里,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扩散,让这具在燃烧边缘游走的身体变得更加滚烫。 兴许是为了让不让自己叫出来,绫含将手伸进衣服,用力按住那只肆意妄为的手掌,眼里带着求饶的神色。一向正经听话的许轻尘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很显然,他不想放过绫含。 绫含干脆拉过他另一只手,咬着他的手掌边缘,眼神里露出一股威胁。似乎是在说:你要是还继续的话,我就咬碎你的手掌。 许轻尘不为所动,用低沉的声音说:“你可以咬得用力一点,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拿去切碎了炖着吃都行。” 绫含有些无奈,她当然舍不得用力咬,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李凤岚,真敢一口咬个牙印儿出来。 “你好美啊。”这话像是撒进水里的石灰粉,让整个水面都沸腾起来。 他从未对绫含说过好听话,他那个脑子也想不到什么好听的。可单是这一句,就让绫含心中小鹿乱撞……不能说是乱撞,从刚才就一直在乱撞,现在这只思春的小鹿开始就得打滚了。 绫含的呼吸变得粗重,虽然不想用力咬,但还是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力。随着银牙越咬越紧,少女的身子也紧绷起来。最终,一阵沉重的呼吸从绫含的鼻孔打到许轻尘的手背上,少女的身子瞬间柔软下来。 他轻轻收回手,在绫含的樱唇上吻了一下。绫含半睁着眼睛,眼睛里似乎有水光。她的呼吸还不太平稳,两只手环在胸前。几个呼吸过后,心绪冷静了一些的绫含盯着许轻尘的双眼,有些埋怨和嗔怒。 过了小半天,整理好衣服的绫含坐起来,伸手在许轻尘胸口捶了一拳。正捶在刚刚结痂的伤口上,这阵刺痛让许轻尘不由地“嘶”了一声。 绫含急忙关切地问:“疼吗?没破吧?” 说着伸手去查看许轻尘的伤口,许轻尘笑着说:“没事的。” 见他没事,绫含恢复嗔怒:“许轻尘,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许轻尘无辜地说:“又怪我啊?” “难道还怪我啊?” “肯定怪你啊,谁让你跟芫荽一样。” “芫荽?你这是什么比喻啊?” “我爱吃啊。” “以后别吃了,我不爱吃……我们的约法三章。” “你说。” “第一,以后……不许大庭广众的……” “好。” “第二……我不同意你必须要住手。” “好。” “那先这样吧,你发誓啊,不准毁约。” “我发誓……不是约法三章吗?怎么就两条?” 绫含狠狠地掐了许轻尘一把:“当初谁说的约法三章就是个说法,没必要非得是三条的?” 两人说话间,注意到已经有客人搂着胡姬们向楼上走去了,那边的秦志阳应该是喝多了,一左一右环着胡姬的腰,跌跌撞撞地走向楼梯。 绫含厌恶地说:“两个……真恶心。” 许轻尘无所谓地说:“他们这些人,总有些奇怪的癖好的。” 绫含瞪了许轻尘一眼:“怎么?你羡慕啊?” 许轻尘摇头:“对付你一个就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 绫含又在许轻尘胸口捶了一下,娇嗔:“你还说。” 绫含低下头,红着脸说:“呐,咱们回客栈吧。” 许轻尘调笑:“这么急啊?” 绫含羞恼,双手捶了他十几拳:“什么急啊?……还痛呢……” 许轻尘抓住她的两只手,制止她继续捶打自己:“好了好了,天也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咱们回去吧。” 两人还未站起身,刚才给他们上菜的胡人女子已经走进来了,她跪坐下来笑着问:“公子,小姐,我家的菜还好吃吗?” 许轻尘喝了半壶酒,那条羊腿两人就吃了不到四口。绫含纳闷儿:她怎么知道我们要走的?难道是一直在一旁看着吗?? 许轻尘含含糊糊地回答:“恩,还不错。” 说着,丢下一块儿碎银子。胡姬笑着收起银子,又说:“两位,咱们楼上有房间的,您付的钱足够了,要奴家为您安排一间房吗?” 许轻尘摇头:“不用了,我们有住的地方。” 胡姬神秘地笑了笑:“我建议公子去看一看,咱们的房间跟你们中原可不同哦。” 两个人也明白她这话的深层含义,许轻尘说:“真的不用了。” “那就不打搅二位了。” 说着,胡姬走出了隔间。 绫含跪坐在羊毛毯上,若有所思地问:“要不……咱们去看看?” “你不痛了?” 绫含直接给了许轻尘一肘子。 经过那一番闹腾,夜已经深了,肃州街头也没有了游客和商贩。远处有风声传来,除了这风声,整个肃州城一片寂静。 绫含轻轻一跳,跃上许轻尘的后背,撒娇道:“背我回去。” 许轻尘笑着,将绫含的身体往上方抖了一下,宠溺地答道:“好。” x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李小姐在扬州 九连寨的几个苦力在随船队去双叶村的时候被人敲了闷棍。 这几个苦力扛了一天的包,累得要命,随便找了家饭馆吃些东西,结果刚出门没多长时间就被人从背后偷袭。几个人身上的钱财被搜刮一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江边躺着呢。 之后九连寨派人来双叶村讨说法,独眼水匪头子李天彪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这是什么世道?先是杀了自己的人,现在又来讹诈自己,不讲道理是吧? 面对咄咄逼人的九连寨使者,李天彪没惯着他们,把那几个人毒打一顿,扒光衣服又扔到江边去了。 这一下,九连寨和双叶村的矛盾再次升级,本来就已经剑拔弩张,现在双方都是快要炸毛的狗,不管谁踢一脚都会打起来。 当然,双方不是没想过沟通一下,可是派去沟通的人总是会碰上各种各样的意外,不是还没上岸就被人打了,就是吃饭的时候被人下了药。这当然被双方赖在了对方头上,双方都觉得对方无心谈判,一心开战,因此都绝了跟对方和好的念头。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操着一口北方口音的朱砂小姐,此时正端坐在河坞镇的小宅子里,盯着桌子上的地图,若有所思。 这下双方都没了退路,不得不打了。早上听出去打探消息的谭无双说,李天彪已经在集结人手,并且把老婆孩子送出了九江。九连寨那边自己还无法插手,目前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至于那几个金钱卫,还跟往常一样,似乎真的转行做了菜贩子。 正想得出神,唐百灵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朱砂小姐,这是这段时间江湖上发生的事,没什么大事,不过,有两件事你应该会感兴趣。” 长了一张狐狸脸的朱砂拿起纸条细细端详,突然就皱起了眉头。 “李凤岚在扬州??” 唐百灵笑着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白三公子的计策,想来是为了配合你吧。” 朱砂点点头:“也好……就是不知道现在假扮我的人是谁。” “不是琥珀就是翡翠。” 朱砂想了想:琥珀比自己矮一些,也比自己丰满一丢丢,不管她怎么打扮,只要见过李凤岚,一眼就能看出真假。翡翠倒是个不错的模仿者,俩人身材相仿,身高也没差太多。 她相信白叔禹,对于此事也不再纠结,再看下一条,朱砂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司夜在饶州,把点水派收拾了一顿,很高调。 饶州离这儿不远,走水路一两天就能到。 唐百灵问:“要去饶州看看吗?” 朱砂放下纸条,摇着头说:“不去。” “不在乎?” “不在乎,他自己要走的,死活跟我没关系。” 闹别扭的小两口,别人劝也没用。 唐百灵又问:“你是准备打起来的时候再走下一步吗?” “对,不过他们打起来也快了,就这一两天。唐姐姐,这几天你和谭胖子先别出去了,你们最近走动有些频繁,别被人记住了长相。” 唐百灵摇了摇头:“我可不怕被人记住脸。” “我知道,但是……”李凤岚笑了笑,“你其实不喜欢戴人皮面具吧?” 唐百灵讶异:“你怎么知道的?” “难受死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就只剩别扭了,昨天晚上摘面具的时候我感觉脸都快被撕下来了。” “不过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 “去汗毛。” “不会长痘痘吗?” “时间长了会。” 虽然现在她还有时间说笑,但是她内心清楚,真等到打起来了,局势可能会失控。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双方一定要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千万别是一边倒的局面。 至于扬州和饶州,暂时没时间关注,随他们做什么去吧。 … 扬州好风光,虽然三月已经过了,但依然风光旖旎。 正赶上细雨霏霏的时候,山水蒙上了一层薄雾,缥缈而美好。 当然,风景很不错,可眼下发生的事就不太美好了。 扬州城城西,一片葱郁的树林,这个树林不算大,但是古树很多,因此常年都有来此游玩的游人。林中原先有一片坟地,这片坟地是扬州李家的祖坟。十九年前那事之后,李家祖坟就被江南武林人士扒坟掘墓了,那些武林人士倒也没把事情做绝,还给李家留了个空石墓。 这座石墓规模挺大,里面排水沟、地宫什么的一应俱全。不过早已没了棺椁和陪葬,石墓外的石碑也不知道被谁砸碎了。有些游人出行到此,遇到刮风下雨,或者走累了,会进石墓里歇歇脚……反正都快二十年了,也没多少人记得这地宫原来是坟墓了。 闲人堂李凤岚小姐此次来扬州,不为别的,就是回外公家看看,顺便来祖坟遗址扫扫墓。 这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李小姐出谷这么长时间,没主动找过谁麻烦,一直都很讲道理,即便有不讲道理的时候,给钱就能让李小姐息火。 整个扬州周边江湖,对李凤岚此次来扬州都抱着“你爱来来,但是别来找我麻烦”的态度。 但是有一波人不这么想。 扬州黑水帮,名字虽然小气,但确确实实是个大帮会,不是点水派那种下三滥能比得了的。成立至今已经有七十多年,很有底蕴,门中内外门弟子算起来得有六百多人,且高手众多,算是整个江南武林的牌面。x 十九年前,在扬州一带围攻李家的主力就是黑水帮。当时黑水帮的帮主陈年跟扬州李家积怨很深,陈年第一个扛起反李家的大旗,也是第一个攻入李家的,杀李家人的时候最卖力。而且战后他们还霸占了李家相当一部分的财产,就连李家大宅也有一半归入他们手中。 这些事李凤岚很清楚,但是碍于黑水帮体量太大,她一直拿不定主意。 李凤岚三人还没进扬州城就被黑水帮的人盯上了,他们在扬州待了几天,什么也没做,今天突然来城外扫墓。黑水帮现任帮助陈东来觉得时机成熟,是时候动手了。 什么少林?什么清风观?管你什么武林泰斗,到了扬州也得低头做人,今天就得让你们知道知道,这扬州谁说了算!你不是来扬州试探吗?来了,就别走了。 黑水派出手阔气,直接派出还在门中的一百五十号弟子,全部杀进了城西的树林。 双方打了一阵,李凤岚没出手,全程都被清风观朱明玉,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年轻高手护着。在点水派死了五六个人后,闲人堂三人觉得不是对手,便退进了石墓中,看样子是不想出来了。 黑水帮的人在外面叫骂,扬言他们要是再不出来,就要放火烧了。 李凤岚,不是,琥珀现在很愤怒,小脸儿气得通红,要不是朱明玉拦着,她早就冲出去杀个血流成河了。 “琥珀你先冷静一下!”朱明玉拉着快要发狂的琥珀,“忍!你现在是李凤岚!如果你出去跟他们打起来,咱们不就露馅了?” 傅小虎说:“那什么……” 还没说完,琥珀抢着说:“我忍不了!太憋屈了!我要出去劈了他们!” “你先消消气儿,咱们可以先跟他们谈一谈,实在不行了再动手啊。” “还怎么谈啊?!他们都说要放火了!” 傅小虎:“不是……” 朱明玉抓住琥珀的两个肩膀:“清风观还是有些面子的,我出去跟他们说。” “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根本就不想谈!他们知道你是清风观的朱明玉!摆明了是要咱们死!” 傅小虎无奈:“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听我说句话?” 两人扭头看向傅小虎,见两人停了下来,傅小虎问朱明玉:“朱兄,为什么不让琥珀动手?” 朱明玉也疑惑了:“这不明摆着的吗?李凤岚不会武功,而现在琥珀是李凤岚,当然不能动手啊。” 傅小虎笑了:“谁说李凤岚不会武功的?” 这下不光朱明玉,连琥珀都疑惑了,她问:“岚姐姐……会武功吗?我怎么不知道?” 傅小虎耸耸肩:“不会。” 琥珀怒了:“不会你还说!” “但是,”傅小虎郑重地说,“别人不知道啊。” “啊?”朱明玉疑惑越来越深,“别人……不知道?不可能不知道啊。” 傅小虎找了个石砖坐下,耐心解释:“你们成天跟李凤岚在一块儿,可能不大了解这个江湖对李凤岚的评价。” “什么评价?” “闲人堂主人,李凤岚,面相姣好,机智过人,不知武功高低,但应该是天字高手。这都是我在碾子山下茶摊里听到的。” 朱明玉顿时觉得云开雾散:对啊,他们知道李凤岚不会武功,可是别人不知道啊。现在这个江湖中,除了跟他们熟络的,也就夜羽小筑几个跟他们接触过的杀手知道李凤岚不会武功。 想到这里,朱明玉直接把剑递给琥珀,说:“去吧,慢点儿杀,别累着。打不过你就喊一声,我们跟你一块儿跑。” 琥珀接过剑,一掀脸上的纱巾,摆出一副“老娘要出去杀你们个片甲不留”的表情。 朱明玉赶紧拿过纱巾,重新给她戴上:“还是戴上吧,别让人看到你的脸。” 琥珀豪气地说:“你们在这儿等我消息!” 说完,嘴里一边嘟囔着“剥皮抽筋”之类的话,气冲冲地走出了石墓。 傅小虎和朱明玉只听到出了石墓琥珀大吼一声“黑水帮是吧?!活腻了是吧?!”然后就是震天的喊杀声。 傅小虎皱着眉头问朱明玉:“你放心她一个人杀出去?” 朱明玉回答:“我之前,对于翡翠和琥珀的实力,一直是这么对比的……拿我来说,我感觉琥珀能打六七个我,翡翠可能打七八个我。而我,能打七八个黑水帮的小喽啰,可是琥珀不能打四五十个小喽啰,因为一个人和两个人的差距,不等于两个人和四个人的差距。” 傅小虎没闹明白:“你要说什么?” “我后来发现了,琥珀他们不是打不了四五十个小喽啰,而是这种小喽啰,她俩筋疲力尽之前,那是碰到几个杀几个。你对上五十个七八岁的孩子,有多少胜算?” “十成,再来一百个我也是十成。” “对喽,琥珀打他们也一样。” 第一百九十四章 琥珀大暴走 朱明玉说得不全对,但大差不差。对于黑水帮的底层帮众,琥珀真跟打小孩儿差不多。但问题是,黑水帮里也有相当一部分的高手,他们对于琥珀来说是个麻烦,怎么着也得三四剑才能杀一个。 一百五十多号人,他们如果各个儿悍不畏死,琥珀肯定是打不过的,毕竟她是人,又不是神仙。可问题是,他们怕死。 陈东来从父亲陈年手中接过黑水帮的时候,他发誓,黑水帮不光要镇江南,以后还要镇中原。他有这个豪情壮志,也有这个魄力。接手帮派后,短短几年就让黑水帮的实力翻了一倍。 但是吧,发展得越快,留下的病根儿可能就越多。 黑水帮就有这样的病症,比如说:一百多人是怎么被这个小丫头压着打的? 琥珀自从用上了巨剑,寻常刀剑在她手中都跟绣花针差不多,相对应的,现在砍人也跟以前割纸差不多。 一把长剑舞得跟车轮一样,加上凝气成剑加持,那些黑水帮的帮众沾到就伤、碰到就死。那些往常在帮派中颇为神气的高手们,在她面前也就能过几个回合。而且这女人杀人的手段也很骇人听闻,别人用剑杀人,往要害部位刺一下就行,她不,她把剑当刀用,全程都在劈砍。而且劈砍力道极大,被她杀死的要么身首异处,要么拦腰斩断。一时间,树林间的草地上血如泉涌,再加上霏霏细雨,血水都成河了。 在石墓等了半柱香的朱明玉到底是挂念琥珀,忍不住跑出石墓观瞧。只见琥珀那身白衣已经成了红色,那些围着琥珀的黑水帮帮众根本不敢上前,琥珀看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冲,杀人如割草一般。 傅小虎没见过血腥场面,看着地上的残肢断臂、肝花下水,一个没忍住,开始狂吐。 不大会儿,黑水帮的军心就被琥珀杀溃,那些人丢掉兵刃,开始玩命逃窜。 琥珀没打算放过他们,提剑就要追上去。朱明玉赶紧跑过去搂住琥珀。 “琥珀!琥珀!”朱明玉大声说,“可以了!” 琥珀扭头看着朱明玉,生气地说:“我气不过!” 看着琥珀那张气鼓鼓的小脸,朱明玉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在杀戮中迷失心智。 朱明玉笑着说:“好了,消消气儿,都杀了这么多了。如果你还想杀,咱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杀个开心。” 听到两人的对话,傅小虎对此次下扬州的正义性产生了严重的动摇:现在到底谁是反派?这个朱明玉以前不是修道的吗?他是怎么说出这么冷血的话的?李凤岚她们这大半年到底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现在琥珀杀人跟喝水一样吗?在这本儿书里,他们才是反派吧? 他点了点地上的尸体,数了一会儿便放弃了,太碎了,实在是不知道哪个跟哪个拼一块儿是个整人。不过粗略估计了一下,至少得有四十具尸体。 傅小虎绕过地上的尸体碎块儿走到两人身边。 琥珀看傅小虎脸色苍白,问道:“小虎,你没事吧?” 傅小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回答:“我没事……那什么,琥珀,朱兄,我想问个问题。” “问。”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就是,可能咱们现在表现得很像魔头?” 朱明玉认真想了想,回答:“确实,有点儿过了……琥珀,咱们立个规矩,明天如果要大开杀戒,你只能杀二十个人。” 傅小虎翻了个白眼,问:“明天我能不去吗?我觉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种地、打打猎挺好的。” … 琥珀不是杀人狂,如果不是过于愤怒,她才不想把人一分为二,上回不是说了嘛,她也犯怵。 但是对黑水帮,仁慈没用。主动找上门,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招,对于这样的敌人,只能赶尽杀绝。 三人放在树林里的马被刚才的打斗惊了,早已不知道跑哪去了,没辙,只能踩着泥水回扬州城,很是狼狈。 当然,最狼狈的还是黑水帮。 帮会大厅中,陈东来摇着头,双眼无神,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不可能,我不信,你在骗我。” 陈东来好歹也是个老江湖了,当年剿灭李家他是亲自上阵的,活到四十多岁,什么场面没见过?他明白,现如今北方武林人士普遍比南方武林人士功夫高一些,原因也很简单:北方多苦寒,吃不饱饭的人多,民风多彪悍,有时候得靠一双手打出个光明未来。南方各个儿山清水秀,尤其是扬州这种膏腴之地,随便干点儿啥都能吃饱喝足,因此不要命的人相对较少。 可即便如此,南北方差距能大到哪去?二十年前,天地字高手,南北方所占人数基本持平。整个江南武林,他就没听说过一人一剑能狂砍四十多人的,即便是四十个农夫也不可能。自己手下这帮弟子不是那些小门派的怂货,都是帮里的老江湖们亲手调教的,甚至有几个也算得上是武林翘楚。 所以,他不信,打死他也不信。 可是眼前这帮人一个个瑟瑟发抖,而且有几个自己喜欢的弟子没有跟着回来……不由得他不信。 “城西树林中血流成河……帮主,那个李凤岚,她不是人啊!你是没见到,一人一剑,杀人如同砍瓜切菜!我们……” “够了!”陈东来一拍桌子,“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好汉难敌四手!我黑水帮这么多弟子,难道奈何不了她?!来人!” “帮主。” “撒下英雄令,召在外弟子回帮!六百多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派人去城西树林,给帮众们收殓尸体,具体安抚事宜再做商量。这几天帮众严禁外出,人齐之前先守好家,不要主动招惹他们!” “是!帮主!” 明面上六百多人,但是仓促召集,能回来四百多就算不错。但即便是四百多人,打他们三个应该够了吧?如果到时候他们三个人打得过他们四百多人,那也算死而无憾了,至少死前见过神仙了。 陈东来交代完毕,大跨步走出大厅,站在宽阔的广场中,看着眼前鳞次栉比的建筑,心中不由得感慨:这地方,我已经住了十九年了,你们想拿回去,门儿也没有! … 三人回到客栈,琥珀的怒火烧干净了,这才感觉到累。对于她来说,一次对上那么多敌手够她喝一壶的,如果不是黑水帮的人先撤了,她也撑不了太长时间了。 琥珀正在屏风后换衣服,朱明玉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琥珀赶紧用衣服挡住身子,大声说:“谁啊!” 朱明玉回答:“我。” “你、你怎么不敲门啊?” 朱明玉看了眼屏风,回答:“我又看不到,你慢慢换吧。” 琥珀想了想:反正说不准哪天就成亲了,看就看吧。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什么事啊?” “有人来找咱们了?” “谁啊?” “三个人,你都见过,刘墩子,还有他的师弟和师妹。” “啊?那两个脑子不好使的兄妹?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是来找李凤岚的,在我房间,你换好衣服就过来一趟。” “我知道了。” 琥珀换好衣服,来到朱明玉房间,此时他的房间里已经有五个人了。 傅小虎正聚精会神地听朱明玉讲着跟这仨人的孽缘。 “就这些,”朱明玉一摊手,“也算不打不相识……不过,刘兄啊,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在我们闲人堂是有工作的吧?你这一声不吭地出来,可没工钱的啊。” 刘盾笑呵呵地说:“咱又不是真为了工钱,我看你们跟翡翠小姐聊完,第二天就动身往南边走,我就悄悄跟着了。怎么样?我的轻功还行吧?” 朱明玉点点头:“还行……那你师弟和师妹呢?” 蒋敬静回答:“我们本来要回大名府,但是半路被他遇到了,我们也不想来的,但是听说能帮到李凤岚……我们欠她人情,就干脆一块儿来了。” 刘盾说:“不瞒你们说,这两个小废物我是不想带着的,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哪怕帮你们挡刀也值了。” 琥珀踢了一脚他坐着的凳子,不满地说:“以后不准说人家两个是小废物。” 刘盾陪着笑说:“琥珀小姐教训的是,我以后不会再骂这两个小王八蛋了。” “你欠揍是吧?” 朱明玉制止琥珀发飙,说道:“你们也是一片好心……可是李凤岚并不在这儿。” “啊?”刘盾诧异,“她不在?那你们来这儿干嘛?” “我们有别的事要做,而且很危险。李凤岚一直以来都不希望不相干的人卷入到我们的恩怨中,所以,刘兄我劝你还是走吧。” “那不行,”刘盾一口回绝,“就算留下来帮你们,那也算是帮李小姐,说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朱明玉耐心解释:“就算用你们,那也不能告诉你们我们此行的目的。刘兄,我就不怕话说得难听了:李凤岚信不过你们,我们也信不过。而且我们的事关乎太多人的性命,你明白了吗?” 刘盾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傅小虎有些崩溃:“你们怎么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啊?李凤岚不是说了吗?不需要你们兄妹二人报答她。而且,你们见过血吗?见过人被撕碎吗?很恐怖的?” 蒋敬歌说:“您各位不用劝了……我们兄妹二人真的不想欠人情,你们用我们,我们也好早点儿还债。你们放心,我们就算死了也不怪您各位。” 琥珀点着下巴说:“好像可以啊。” 朱明玉问:“怎么可以?” “明天咱们不是要大开杀戒吗?那个黑水帮那么多人,凭咱们三个还是有危险的。而且,明天我肯定要用那把巨剑,我用了那个,身份不就暴露了吗?这位蒋……蒋什么……” “蒋敬静。” “这位静静姐姐轻功比我和翡翠姐还好,身段也跟岚姐姐相仿,让她扮演岚姐姐不正好吗?我也好放开手脚。” 朱明玉点点头,心说:反正现在打架缺人手,先让他们帮个忙也行,等事过去了打发他们走就是了。 朱明玉说道:“琥珀说的有道理,那这样吧,刘兄,你们师兄妹三人明天跟着我们,蒋姑娘你等下跟琥珀走,去试试李凤岚的衣服……明天你尽量别动手吧,虽然这个江湖知道她不会武功的人不多,但是今天琥珀已经开过一次杀戒,到时候被人看出了你们剑法上的不同就露馅了。” 听到能帮李凤岚,刘盾显得非常开心。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以貌取人 琥珀带蒋敬静回房间试衣服,四个男人坐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傅小虎看着有些呆头呆脑的蒋敬歌,问:“这位,蒋兄,你们这一路似乎吃了不少苦啊?” 蒋敬歌兄妹经过一路历练,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不像之前那么耿直了。 蒋敬歌回答:“走了不少弯路……实不相瞒,我们兄妹没什么江湖经验。之前的这么些年,一直陪在师傅身边。” 刘盾冷笑一声:“纪太行这个老王八蛋就是太惯着你们了,当宝贝疙瘩。” 朱明玉问刘盾:“刘兄,我看你说话语气以及行事风格,似乎是个老江湖了,怎么没听说过你的名号?” 刘盾回答:“我不往南边儿来,只在大名府以北活动……不过确实不喜欢出风头,没人听说过我也是正常。” 互相简单了解了一下,毕竟明天要一块儿上阵杀敌。 朱明玉对他们四个说:“明天要有一场恶战,虽然天还没黑,还是建议大家回房间养精蓄锐。这里咱们都是人生地不熟,晚上辛苦下各位,轮流守夜。今天刚揍了黑水帮一顿,保不齐晚上会来偷袭。” 安排了各人的守夜时间,朱明玉也觉得有些疲倦,下楼去了客栈大堂,要了两个小菜和一壶酒。 年三十在闲人堂喝了一次酒,去朝岚谷喝了一次,他虽然不是嗜酒如命的人,但也有些想了。 正自斟自酌,刘盾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看他跟个小孩儿一样蹦上长凳,朱明玉有些想笑。 “刘兄,不去休息会儿吗?” “嘿嘿,不累,多谢朱道长关心。我看朱道长一人饮酒颇为无聊,算在下一个怎么样?” “寡酒难饮,正好。” 两人碰了几杯酒,都打开了话匣子。 酒过三巡,微醺的朱明玉想到了一个问题。 “刘兄,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朱道长请问。” “你看啊,李凤岚轻功上的秘诀已经交给你了,难听话好听话也都跟你说过了,你还不肯走……是不是对李凤岚有什么想法啊?” 刘盾脸一红,但笑容依然大方。 “嘿嘿嘿,瞒不过朱道长……不瞒您说,我见李小姐那平地一跃,就已经心向往之。天底下怎能有如此仿若天仙的女子?那个轻功真是太漂亮了,越上枝头,像一只随风而起的白凤凰,太美丽了。” 刘盾在夸李凤岚的时候,一脸向往,话说得也很真诚。 朱明玉点点头,劝道:“你这心思嘛,男人都懂……但是,我还是得劝你一句,还是算了吧。” 刘盾点点头,无所谓地说:“我懂,我这样的人敢喜欢李小姐,那是奢求,那是不要脸。朱道长,不必在乎我的脸面,我穿着这身皮囊长这么大,什么难听话都听过,不生气的。我虽然知道喜欢李小姐是我异想天开,但是我觉得,真心总能有所回报,即便没有回报,那也算不负自己。她嫌弃我,没事,我掏心掏肺,她总能拿正眼瞅我。” 朱明玉摇着头说:“不是,李凤岚不会嫌弃你有缺陷,她不是那种人。她如果喜欢你,你就算长得没个人形也拦不住她。” “那是为什么?” 朱明玉点了点胸口,回答:“她心里有人。” 说完,又恶作剧般地补了一句:“两个人。” 刘盾大为震惊:“两个人?两、两个人?!怎、怎会如此啊?李小姐怎会是如此不专一的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朱明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哎,没事,反正那俩人也觉得无所谓。” 刘盾眉毛一拧:“无所谓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两个看不上李小姐??他们是什么货色?也配挑李小姐?!” 朱明玉摇了摇头:“也不是,俩人都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这句话让刘盾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白活了,小刀拉屁股,开了大眼儿了。她喜欢两个男人,而且两个男人也都喜欢她,并且两个男人还觉得无所谓。这是什么天打雷劈的关系? 看刘盾震惊得无以复加,朱明玉笑着说:“所以我劝刘兄你放弃,李凤岚玩得很花的。” 刘盾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不可能,我只要有了目标,就绝对不可能放弃!天下第一的剑客我要当!天下第一的轻功我要学!天下最好的女人我要娶!” 朱明玉看着身材矮小的刘盾,顿时觉得他现在有两米多高。朱明玉端起酒杯:“刘兄,有如此豪情,在下佩服。我不会再劝你放弃,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是这世上人,多数连南墙都没撞就回了头。我敬你一杯。” 两人满饮一杯,喝完,朱明玉说:“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李凤岚不是天下最好的女人,琥珀才是。翡翠也比她好。” “李小姐看人只看内在不看外表,这一点别的女人比不了。难道翡翠小姐和琥珀小姐也是如此吗?” 朱明玉摇了摇头:“翡翠我不清楚,但琥珀绝对是喜欢长得好看的,至少也得是我这样的,刘兄你就不要想了。” 刘盾笑着说:“好与坏,都在你我心中。” “这话我爱听……算了,我也不逗你。李凤岚喜欢的人,是两个人,但也是一个人。” “此话怎讲?” “两心一体。” “原来如此……他们两个都是怎样的人?” “一个是个老好人,看样子就不会说谎,对谁都很真诚。另一个嘛,就单纯的欠揍。你要是见到他你可以动手揍他,说不定我也会帮你一块儿揍……琥珀也会帮你。” 朱明玉看着一脸憧憬的刘盾,心想:如果李凤岚不是先遇到了他们两个,她会看上什么样的男人?刘盾可能有这个机会,他身体有缺陷,但是剑法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轻功更是能做到天下第三。要知道,达到这样的高度,他付出的远比正常人要多得多。 刘盾说得没错,李凤岚某种意义上来讲可能真的是天下最好的女人,聪明,做事有分寸,但不冷酷,充满温情,并且不会以貌取人。 … 入夜,河坞镇。 朱砂踩在一个男人的手背上,双手掐腰,恶狠狠地说:“凭你也敢觊觎本小姐??也不撒泡尿照一照?长得跟海夜叉转世一样!癞皮狗都比你清秀!你要是躺猪圈里过年保不齐得把你杀了!三寸长的嘴长了五寸长的牙!低个头门牙都能割喉!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你看王八王八也得纳闷儿!这人眼怎么比绿豆还小?!那鼻子不说别人还以为嘴上面贴了根油炸鬼呢!那耳朵是照着蒲扇长的吗?看你这张脸,峨眉山的猴子都比你彬彬有礼!你妈生你的时候没给稳婆发红包吗?拿你跟山魈调包了?你xxx是个什么玩意儿?” 大街上,一个红衣狐狸脸的妖媚女子正大声咒骂着,一条街的人都在驻足行礼。往常镇里的老太太骂街也不过如此。 骂得太难听了,有些带孩子路过的妇女全程捂着孩子的耳朵。 一旁的唐百灵和谭无双捂着脸,他俩现在就想跑,跑得越远越好,真丢不起这个脸。 谭无双无奈地说:“小姐,差不多可以了。” 他们仨本来打算今晚去双叶村看一眼,谁知道路过一家青楼的时候,一个喝醉了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凑到朱砂身边,要她陪酒——这其实不全怪人家,主要是她现在这张脸太容易让人误解了。 当时谭无双只是推了一下那个男人,谁知道他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本来趁乱走了就啥事也没了,谁知道朱砂不知为何突然暴怒,然后就是上面那一段儿了。 男人趴在地上抓着自己的手腕不住哀嚎,朱砂一直骂到完全消了气才松开自己的脚。 伸手拿出两块儿碎银子扔在地上,一脸嫌弃地说:“拿去看伤,以后长个心眼儿,见到本小姐躲远一点儿,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滚!” 男人捡起钱,千恩万谢地跑了。 三人继续赶路,朱砂面无表情,好像刚才那出没发生过一样。 谭无双小声嘟囔:“你也太暴躁了……骂两句就算了,怎么还来劲了?” 朱砂解释:“装个样子嘛,你不觉得我这张脸很适合泼辣的性格吗?” 唐百灵苦笑一声:“可是你刚才情绪太激动,你原本的声音都出来了。” 朱砂这几天跟唐百灵学了很多东西,包括改变自己说话的声音,以及走路的姿势。 李凤岚的声音穿透力很强,一堆人说话都能听清她的声音,走路姿势更不必多说,长年练习轻功,那步态,一步三扭,再加上杨柳细腰和纤纤玉腿,走路如同跳舞一般。这些太过“李凤岚”的风格,必须要改。 经过几天练习,朱砂说话的声音和步态终于跟李凤岚区分开了,不过由于学艺不精,说话声音大或者说话快的时候还是会露出马脚,但是也够用了。 这次他们去双叶村为的是重新会会李天彪。 刚进村,李凤岚就嗤之以鼻:“现在整个村子一股肃杀之气,傻子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兵者诡道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道理也不懂,真是高估这群水匪了。暗搓搓地集结人手,再打个出其不意不好吗?现在鄱阳湖里的鱼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唐百灵说:“他们蠢一点儿不正合你心意吗?” “说的也是。”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李宅门口,不出所料,现在李宅严防死守,护卫很多。x 守在门口的水匪见三个人走来,一个一脸凶相的水匪提着钢刀挡在三人面前。 “你们仨干什么的?” 唐百灵向前一步,说道:“见你们老大。” “你们算哪根儿葱,也想见我们老大?” “这位兄弟不必如此动怒,你且去跟你们老大通禀一声,就说我家小姐有办法助你们攻破九连寨。” “你家小姐谁啊?” “我家小姐叫朱砂。” 门口的几个水匪将信将疑,但是想到他们也就三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让人看住他们,进去通风报信了。 不一会儿,那水匪出来了,大声说:“我们老大让你们进去。记住,老实点儿,眼别乱看。” 三人在水匪的密切监视下走进了李宅,果不其然,这宅子里的女眷全部不见了,剩下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三管齐下 三人进了客厅,看到独眼龙李天彪大大咧咧地坐在大堂中央,一脸不屑地盯着朱砂他们。 朱砂微微一笑,施了个礼,说道:“小女子朱砂,见过李大当家。” 李天彪问:“你说,你能帮我攻打九连寨?” “是的。” “你在说笑?来路不明,我信得过你?” 朱砂向前走了两步,立马有人挡在两人之间。朱砂心中鄙夷:这点儿胆量都没有,水匪就是水匪。 “前几日李大当家死了几个手下,然后,一个绿衣女子跟你们有了接触,对吗?” 那绿衣女子就是她自己。 李天彪点了点头,但是没说话。 “那女子跟你说杀人的是个男人,杀完人就往九连寨方向去了,对吗?” 又点了点头,依然不说话。 “你被她骗了,杀人的既不是个男人,也不是九连寨的。” 李天彪问:“那是谁?” 朱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那女子是不是提了个人名?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所提到的人,跟李大当家关系很是亲密。” 李天彪瞳孔猛地一缩,大声喝道:“你们是一伙的?!” 朱砂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一伙的,我们跟那女子有过节。她的目标,就是尊夫人。尊夫人几年前有过一场杀身之祸,对吧?” 李天彪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没死,有些人不开心,至于是谁,抱歉,我现在不能说。那女子只身一人,断然打不过你们整个双叶村,但是为了达到目的,她想要挑起双叶村和九连寨之间的争斗。这一带,人人都知道李大当家跟九连寨有些过节。她杀了你的人,然后嫁祸给九连寨,加上你们双方之间的矛盾,她的计策就算是达成了。” 李天彪低头深思,缓缓说道:“你把真相告诉我,是想让我鸣金收兵,跟九连寨好好谈一谈?以化解这场厮杀?” 朱砂摇头:“没用的,化解不了。最近几天,你们双方都有些损失,谁也咽不下这口气。而且,九连寨这几年明摆着要吞并所有水寨,就算没有这个绿衣女子,你们还是会打起来的。我来,就是帮你赢。” “为什么?我们非亲非故。” “尊夫人身上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些,但肯定知道得不全。我话不能讲得太明白,我不希望尊夫人死,也不希望那绿衣女子计谋得逞,更不希望九连寨壮大,所以,我要帮你。” “哼,”李天彪冷笑,“我不知你身份,也不知你从何而来,凭什么信你的鬼话?” 朱砂转过身,有些不耐烦:“你们这点儿实力我可看不上,要杀你,你都不知道死了几次了。既然不信,你明天尽管打去九连寨——九连寨有两个渡口,但是岛西侧有个浅滩,你想从那个方向进攻,我劝你省省劲儿吧。” 李天彪大惊:“你怎么知道我的计划?” 朱砂又转回身斜瞥他一眼:“这几天你们悄悄派人侦查,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你不曾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九连寨都看得很清楚,就等着你们上门儿送死了。” 李天彪出了一身冷汗,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而且这计策都还没跟自己手下说过,只存在于自己的脑子中。这女子如果要害自己,完全可以不把这事跟自己讲。 朱砂又说:“我给你个建议,当然,只是建议,做不做,全看你自己。岛东边有一截悬崖,算是个天险,九连寨没有在那里安排人手。那悬崖看着挺高,但是攀岩上去算不得难。你们可以从那里……佯攻。” “佯攻?” “去做个样子就好了,如果不小心被他们发现就撤退。反正他们在那个方向没有人手,不敢追你们的,等他们人来了,你们早逃回来了。那绿衣女子很是聪慧,我这一手她应该想得到,如果我没猜错,她现在应该在帮九连寨出谋划策。” “既然没用,又何必出此计策?” “试探,”朱砂笑了笑,“李大当家,你们双叶村的实力是比不过九连寨的,硬打你们不是对手。关于你们明天这一战,最好的策略是不打。不过嘛,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听劝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建议你撞一撞,然后再考虑跟不跟我联手……反正你们也不会死人。”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李天彪忽然叫住她:“朱砂小姐,留步。” “李大当家还有指教?” “姑娘为谁做事?” “无可奉告。” “师承何门何派?” 朱砂莞尔一笑:“李大当家可曾听过‘合纵连横’?” “当然听过。” “鬼谷派,纵横一脉。我的老师,你也听说过。” “谁?” “张仪。” 说完,不等李天彪反应过来,三人已经出了屋子。 一直到出了双叶村,确定身后没人跟着,朱砂和唐百灵开始大笑,当然笑得很克制。 谭无双嫌弃地说:“鬼谷?纵横?张仪?你这鬼话人家信吗?哪有什么鬼谷派?张仪死了都一千多年了,这么夸张,人家又不是傻子。” 朱砂止住笑容:“越离谱越有人信。” 唐百灵也忍住笑容:“说得有道理。” 朱砂抬头看了看天,估算了一下时间,对唐百灵说:“唐姐姐,谭胖子,该你们了。记住,要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俩人点点头,没说什么。 三人出村不久便分开,朱砂回河坞镇,谭无双扯了块儿布遮住口鼻,重新返回双叶村。而唐百灵,则是换了一身绿衣服,带上一顶幂篱,划船去了九连寨。 … 李天彪信吗? 他在想:张仪?江湖上有这号人吗?鬼谷?这种门派不是只存在于历史和话本中吗?还纵横一脉?什么纵横?战国纵横术吗?等等,战国纵横术?张仪?秦国的那个张仪?活了一千多年?? 这仨人不会是来消遣自己的吧? 话说回来,那个朱砂能猜到自己的进攻方向,就能把这条消息告诉九连寨,如果自己还跟个没头苍蝇一样攻过去,怕不是会死的很难看。 可是又不能真的乖乖地听她的话,去爬悬崖,这条她也照样可以告诉九连寨。 李天彪想了半天,挥了挥手,叫来一个手下。 “老大,什么事?” “现在咱们集结了多少人了?” “快三百人了。” “叫上五十个兄弟,去东边悬崖,丑时就开始攀登,如果遇到阻碍,不管对面有多少人都要退回来。如果没人,那就放讯号,我带人从渡口杀进去。” “小的明白。” … 谭无双来到了前几天李凤岚投宿的客栈后面,根据朱砂所说,找到了那间临江的屋子。 捡起一块儿石头砸了一下窗户,没反应,又砸了一下,还没反应。 谭无双挠了挠脑袋,奇了怪了,难道人走了? 刚有了这个念头,客栈两旁突然杀出来四个人。那四人都穿着黑衣,行动相当矫健。 谭无双急忙说:“别动手!” 死人不理会他,手上攻击没有停。谭无双一边勉励抵挡,一边说:“先等一下!我是来传话的!为了救你们!” 这话出口,那四个人互相看了看,停下了手。 谭无双有些气急败坏:“也不看看是敌是友,上来就进攻,有你们这样的吗?”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地说:“兄台,你说你来救我们?” 谭无双不屑地笑了笑:“你们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九连寨早就注意到你们了。就那么大个市场,哪个商贩人家不认识?人家就等着你们露马脚呢。明天别去九连寨了,去了会被人包饺子。” 他们四人从长安出来,所做的事情无人知晓,可是眼前这个胖子似乎知道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想来这人暂时不想加害他们,如果真要他们死,直接找九连寨告密就行。 见那四人不说话,谭无双接着说:“我就是过来传话的,告诉你们一声,明天别去了。至于你们要怎么做,我管不着。” 话说完,转身就走。 “兄台请留步。”为首的那人叫住了谭无双。 谭无双扭头:“怎么?还想打?” “可否问下,是谁让阁下来传话的?” “我家小姐。” “尊小姐是?” “说了你也不认识……我家小姐叫朱砂。她还说了,如果你们打听她,就让我告诉你们,先在双叶村待着,会帮你们的。至于信不信,在你们。别的就别问我了,我家小姐不让说。” 说完,不再理会那四人,匆匆离开双叶村。 四人中唯一一个女子小声问:“四哥,此人的话是真是假?” 被叫做四哥的黑衣人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应该是真的,我们本以为身在暗处,谁曾想,竟然不知不觉地到了明处……先听她的吧,走一步看一步。” 有人说道:“四哥,我建议我们回长安,我们的身份应该暴露了。” 那人摇摇头:“兄弟们的后半生还要靠我们,这次的任务必须完成……天不早了,大家回去睡吧。” … 唐百灵划着一条小舢板,到九连寨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她悄悄上岸,九连寨里一片欢声笑语,赌坊妓院大门敞开,连路上都有喝醉了倒在地上的水匪。水匪们纵情欢愉,看样子是根本就不知道双叶村会打过来。 她一路走到寨子门口,才被守门人拦住。 “站住!什么人?!” 唐百灵停下脚步,学着李凤岚的声音说:“叫你们寨主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凭你也敢请我们寨主?” “不是请,是叫他出来,听不懂人话吗?” 守门的两个人觉得眼前的女子手头功夫应该不低,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人闯寨,立马吹了哨子,不多时,匪寨中火把四起,大门打开,出来了十几号人。街上妓院里、赌坊里的水匪们也听到了哨声,纷纷赶到大门前。 那个绿衣女子看着有些瘦弱,但是对上这么多水匪竟然一点儿也不憷。 一个看穿着像是小头目地人大声问:“什么事?!谁吹的哨子?!” 守门人赶紧低声下气地说:“是我。六当家,有人闯寨。” “闯寨?”那人看了看眼前的唐百灵,“就她?” “对。” 六当家直接赏了守门人一巴掌:“一个人犯得上吹哨子?!大惊小怪!” 说完,等着唐百灵,问:“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的?” “来救你们的。” 六当家笑了:“救我们?鄱阳湖这么多水寨,哪个不开眼的赶来找我们麻烦?” 唐百灵不太喜欢跟这种粗人讲话,她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寨子东边有个悬崖,后半夜会有人从那边爬上来,是双叶村的。你们这小岛东高西低,他们只要借势冲下来,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到这个,六当家眯起眼睛:“你说是我就信?当我是傻子?” 唐百灵撇撇嘴:“反正不聪明……话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听不听在你们。” 说完看了看四周围着她的水匪:“把路让开,你们几个长的丑的,以后不准出现在我面前,我犯恶心。” 六当家冷笑:“你想走?” 唐百灵回过身,向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脑子要是不灵光,就回去问问灵光的。现在时间尚早,你们可以派人去东边守着,看我说的话对不对……哦对了,我叫碧玺,把这个名字记住,我还会来的。” 她这一通话,把水匪们唬住了。态度过于猖狂,摆出了一副“一个人能把你们全杀了”的气势,这帮水匪竟然一时间不敢把她怎么样,而且真有人把路让开了。 唐百灵走了两步,有转过身说:“还有一件事……每天早上来这里卖菜的商贩,你们要留神,有四个人混进来了。”说到这里,唐百灵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是金财神的人。” 听到金财神三个字,六当家身子微微一怔,眼睛都瞪大了。这个表情没有逃过唐百灵的眼睛,她暗暗一笑,看来是被朱砂猜对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找茬 今日的扬州城,有些肃杀。 昨天城外发生了一场极为惨烈的厮杀,黑水帮四十多人命丧当场。黑水帮帮主陈东来不是个能吃亏的人,当天就撒下英雄帖,召回在外帮众。仅仅一晚上时间,就有百十来号人回帮。 可是这些人回来后,黑水帮并未杀回去报仇,而是紧闭大门,高挂免战牌。 街上,一辆马车行驶在江南烟雨中,马车上一个自来卷头发的男人驾车,三个……不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小孩儿骑着马跟在一侧。 这一队人缓缓走到了黑水帮大门口。 黑水帮的驻地,相当阔气,毕竟这是当年李家的院子。 当年的李家,在扬州那是绝对的大户,宅院面积极大,整个李家,不算家丁护院等下人就有近千号人。谁知道,这么庞大的一个家族,一晚上就死伤殆尽,连家族的巨大宅院也被烧了一大半。 剩下这一大半就被黑水帮霸占了。 到了门口,一个身穿明黄色衣服的少女提着一把三尺来长的巨剑跳下马车,随着她和巨剑脱离车厢,拉车的马都松了一口气。 几人纷纷下马,最后,一个脸戴纱巾的白衣女子从车厢里出来,但并未下马车。 她看了看大门,轻轻地挥了挥手。 黄衣女子见状,托着巨剑走到大门口,用力这么一挥。 他们到门口的消息黑水帮早就知道了,此刻黑水帮的大广场上,二百多人严阵以待。有经历过昨天那场厮杀的人嘴唇都吓的惨白,那场人间炼狱,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陈东来,拧眉瞪目,死死地盯着大门,只等着对方先叫骂。 谁知道,叫骂声没听见,倒是先听到了剧烈的碰撞声,然后就看到厚重的大门像是硬纸壳子糊的一样,被人从外面用巨物砸开了。 大门碎裂,门外站着六个人。 陈东来懵了:六个?昨儿不是四个吗? 琥珀托着巨剑走进大门,精钢材质的剑刃划在青石板上,拖出了一道火花。 长安回来以后,琥珀就喜欢上了出风头,靠言语和武力压人一头的感觉真的是太妙不可言了。 黄衣少女面带冷笑,将巨剑插入脚边的青石砖,大声喊道:“陈北来!出来!” 朱明玉在她身后小声说:“陈东来。” “哦……陈东来!出来!” 陈东来信了,这黄衣女子他认识……不能说是认识,而是听说过。前段时间在长安,这黄衣女子一把重剑力克天字第四齐南冬,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整个江湖无人不知。昨天李凤岚一个人就屠了自己四十多人,现在他们又聚集了这么多,连前段时间名声大噪的琥珀都来了,今天这一仗,估计悬了。 陈东来到底是大帮派的帮主,担当还是有的。 他走到众人面前,冷冷地问:“你们昨天杀了我那么多人,今天还敢主动找上门儿来?” 朱明玉走到他面前,大声说:“李小姐此次来扬州,无非是为了祭祖,你们纠结那么多人埋伏我们,还怪我们找上门儿来?” 陈东来冷笑:“祭祖?听闻你们在长安,可没有去给上官家祭祖。这次分明是冲着我们黑水帮来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速之客 朱明玉他们此次前来,本来就没想过闹得不可收场。收回家宅就已经够过分了,上来就要把这二百多人全杀了,这就太过分了。朱明玉相信这五十多人有这个本事,可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么干。 朱明玉挡在这些人前面,大声说:“站住!” 那些人根本就不听他的,眼看着人就要杀过去了,琥珀抄起巨剑挡在他们面前,大声说:“没听见让你们站住吗?!”尽显小宗师风采。 李凤瑶轻轻挥了挥手,制止自己的人,她一脸费解地盯着朱明玉和琥珀,问:“你们什么意思?” 朱明玉说道:“前辈,照你这个方法来,可成不了事。” “黑水帮,当年屠戮我族人的时候最为卖力,我这是报仇。报仇,有错吗?” “没错,但是……”朱明玉有些张不开口。报仇当然没错,可是有没有想过粗暴报仇的后果?真当长风楼、李家、白家是铁打的?十九年前扛不住武林围剿,十九年后就抗住了? 李凤瑶表情玩味:“你们跟我闺女真像,想法都是一样的天真。江湖就是打打杀杀,报仇就是要赶尽杀绝。不然你习武是为了什么?强身健体吗?” 朱明玉发现,李凤岚她娘是真不讲道理,还真跟她说的一样,这人已经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黑水帮的人有些捉摸不透,眼前以黄衣女子为代表的六个人本来是来跟他们打架的,然后又来了一拨人,然后这拨人也要打他们,然后这六个人就开始帮他们了。这太让人想不明白了。 这时候,刚才被琥珀拍晕的陈东来醒了,他吭吭哧哧地想要坐起来,等看到大门口那一大片人以后,他也疑惑了:这群人是哪来的? 见陈东来醒来,李凤瑶旁若无人地拔出朱明玉手中的剑,在两个手下的护卫下向陈东来走去。 黑水帮的人看到这女人向自己帮主走来,正要阻拦,朱明玉无奈地说:“你们分清形势好不好?三方势力属你们最没牌面,都别动!老老实实看着!” 当然,矛盾主次还是要分清的,单死一个陈东来,可以接受。 李凤瑶提着剑走到陈东来身边,歪着头看着他。陈东来按着疼痛无比的腰,问:“你是谁?” “不认识我?”李凤瑶笑了笑,“也是,我这张脸,很多人不认识了……我姓李,我已经死了十九年了。” 说完,不等陈东来明白过来,她一剑刺进了陈东来的喉咙。陈东来挣扎了几下,李凤瑶犹不解气,握着剑转了两圈,陈东来终于停止了挣扎,死得透透的。 这下黑水帮的人彻底傻眼了,帮主竟然在自己眼前被人杀猪一样地宰了。一时间,将近两百人噤若寒蝉。光那一个黄衣女子就已经让人吓破胆,再加上这五十多人,如果他们抵抗,一定会死得很惨。 朱明玉抓住时机,对黑水帮的人说:“别看了,你们滚吧,以后别再回来了。” “站住,”李凤瑶冷冷地说,“小道长,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这里,我还是说了算的。” “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朱明玉也冷下了脸,“你若再胡来,晚辈可就不顾及跟李凤岚的情分了,你这五十来人,贫道还看不上!”朱明玉憋着火说出的这几句话,全然不顾自己已经还俗了。 琥珀小声问:“真的……要跟她打吗?岚姐姐会怪我们吗?” “把她的爪牙剪掉,别让她坏了你岚姐姐的事。放心吧,她不会怪咱们的。” 傅小虎等人比黑水帮的人还懵,他们就是来打架的,谁能想到这些变故? 李凤瑶转过身盯着朱明玉,说道:“那就试试看。” 比冷酷,在场所有人都不是李凤瑶对手,她是真不把人当人看。 就在双方擦枪走火之际,忽然听到大门外有人说道:“好热闹啊。” 是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朱明玉和琥珀觉得有些熟悉。 看向大门口,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款款走了进来,看起来非常从容。 看到这女人,琥珀突然欣喜,冲她挥手喊道:“雨灼阿姨!” 李雨灼也冲琥珀招了招手,随着她走进院子,形势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李雨灼站在院子中央,跟李凤瑶一样,也环视四周,点点头说道:“这地方还跟以前一样,让人讨厌。” 说完,看向一旁的“李凤岚”,疑惑道:“假的?我外甥女没来吗?” 蒋敬静快疯了,她今天的任务就一个:假扮李凤岚。结果上来就露馅,一个人都没骗得了。 李凤瑶问道:“雨灼,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阻止你做蠢事。” “你拦得住我?” “看来你也知道你办的是蠢事……我当然拦不住你,但是我带来的人可以。” “你带了什么人?” 李雨灼拍了拍手,院墙外传来几声鸟叫,她笑着说:“这个打招呼的方式,姐姐你还记得吧?” 李凤瑶深吸一口气,把剑丢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罢了……也不是非要杀这么多人。” 朱明玉大声说:“听到没有?你们捡了一条命,还不快滚?” 黑水帮的人如临大赦,扶起地上手上的兄弟,乌泱泱地向门口涌去,路上无人阻拦。等这些人撤了,大宅院瞬间就空了下来。 看着这些人逃走,朱明玉松了一口气,说道:“李前辈,现在李家算是重回你手。这事,算您自己抢回来的,跟我们没有关系。”说完,转过头看向李雨灼:“多谢前辈再次相助。” 李雨灼嗔怒:“前辈前辈,我有那么老吗?跟凤岚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的嘴甜一点儿都没学会啊?喊姐姐。” 差了一辈儿呢,以后要娶李凤岚妹妹的,现在比她高一辈儿可不行。朱明玉汗颜:“还是……喊阿姨吧……” 李雨灼笑了笑:“我可没帮你们,她的那些人吓唬人可以,真打起来不一定是你们的对手。” 琥珀问朱明玉:“咱们现在……走吗?” 朱明玉点点头,对李雨灼说:“我们现在不便掺和这个,前辈,你跟我们走吗?” “走?”李雨灼笑了,“去哪?” 朱明玉有些懵,这话啥意思? 李雨灼向李凤瑶走去,笑着说:“姐姐,现在李家已经收回来了,妹妹我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 “商量什么?” “你是李家的女儿,我也是,哥哥们都死了,也没个侄子、侄女什么的,现在能继承这点儿家产就咱们两人。” 李凤瑶眯起了眼睛:“什么意思?” “这么大个宅子,你自己住也不方便。咱们分家吧,一人一半。” “我记得你可从来不把自己当李家人。” “那也没办法,我名字里还带个李字呢。再说了,姐姐你已经是上官家的人了,再回来抢家产,也不好看,对吧?” 对于自己的妹妹,李凤瑶一向没什么办法,她无奈地问:“你想怎么分?” 李雨灼伸出右手,比作刀的形状,高高举起,冲着正中央大厅缓缓劈下,回答:“左边是你的,右边是我的。” 李凤瑶叹了口气,对掀轿帘的妇人说:“就听你二小姐的,带大家伙进来吧,好好收拾收拾……对了,”指着陈东来的尸体说,“把他剁碎了喂狗。” “是,大小姐。” 李凤瑶不再理会李雨灼他们,带着人去了左半边。 琥珀凑到李雨灼身边,小声问:“雨灼阿姨,为什么要这一半啊?这一半屋子少啊。” 李雨灼小声回答:“傻丫头,这边有厨房。” 琥珀恍然大悟。 也算是解决掉了眼前的麻烦,朱明玉的意思是他们先回客栈,但李雨灼表示:“来扬州还能让你们住客栈?来我家住。” 不由分说,带着他们六个去了右半扇。 李雨灼走在原先李家的庭院中,目不斜视,似乎周遭的建筑跟她没有关系,看得出来,她对李家没什么感情。 一行人在一排连栋房屋前停下,这排房子规格不高,看起来像是下人住的。 她走到一间屋门前,停下脚步看了看,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十九年了,原先李家的布局早已打乱,现在这排屋子不住人,应该是当做账房来用了。 进了屋子,她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挥了挥手,也让他们坐了下来。 李雨灼打量了一下刘盾师兄妹和傅小虎,问:“这四位没见过啊。” 朱明玉解释:“这位是傅小虎,傅严合前辈的儿子,从谷里出来的。这三位是纪太行前辈的高徒,刘盾,蒋敬歌,蒋敬静,是我们的朋友。” 李雨灼诧异:“你可一点儿也不像傅严合,长得比他俊多了……纪太行?你们师父不是跟陈妖精打过架吗?怎么还能跟他们做朋友啊?” 刘盾三人一时无语。 琥珀眯起眼睛问:“陈妖精?是周婶儿吗?(说娘怕李雨灼不认识)” “对,她外号,”李雨灼说,“长得好看又会打架,身边男人们上赶着对她好,不是妖精是什么?不过,我说她外号这事你不要跟她讲,那女人开不起玩笑,而且打人可疼了。” 琥珀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李家 李雨灼看了一圈账房,叹了口气:“虽然改了很多,但这房子还在……有时间,把这排房子烧了吧,看着来气。” 琥珀小声问:“雨灼阿姨,你好像不喜欢李家啊。” 李雨灼点点头:“不喜欢……这正是我要跟你们说的。” 李雨灼的表情有些严肃:“你们要记住一件事,你们是帮长风楼报仇,而不是李家或者上官家。” 朱明玉问:“为什么这么说呢?李凤岚算是这两家的孩子啊。” “十九年了,太多事情不被人记得了。三家,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真的与人为善,也不会被人剿灭,是不是?” 朱明玉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们在白家,白家姐弟估计跟你们倒了苦水,说他们家这些年过得多么憋屈。放在十九年前,三家在江湖上绝对是横着走,哪个门派都不敢招惹他们,毕竟谁都有黑料被他们握在手中。这其中,又有李家最为过分。黑水帮在当年的围剿中为什么出力最多,你们可知道?” 众人摇头。 李雨灼解释:“同是在扬州,李家处处压着黑水帮。本来,只是被压着倒没什么,可是李家子弟极为过分,时常霸凌黑水帮的人。那个陈东来的爷爷,当年过八十大寿,李家跟黑水帮的宾客起了冲突,不顾人家在办寿宴,纠结一帮打手打上门去。陈老爷子八十了,还得拉下脸来道歉。这样的李家,只怕是灭得晚了。” 琥珀说:“可是雨灼阿姨,你也是李家人啊。” “我全身上下,最令我讨厌的就是这个李字……我并非我爹正房所生,也不是他的几个侧室的孩子,我娘只是李家的下人。我出生的时候,李家人说我娘勾引男人,说我是个不清不白的孩子,逼死了我娘。后来家中老人看我可怜,就让我生活在李家,不过是跟下人们住在一起,长大后做的也都是下人们的活。 “外人都说,李家二小姐成年后才回归李家……放屁,他之所以认我,是因为白若云喜欢我,如果我能嫁给白若云,那白李两家就能结成秦晋之好。当时,李凤瑶跟上官承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他不费吹灰之力,仅靠两个女儿就能将三家联合起来,简直是白捡来的便宜。” 想起了往事,李雨灼的话多了起来,也不在乎屋里的几个人听不听得下去。 “我那几个哥哥……全天下应该没有比他们更讨厌的人了,一个个满脑肥肠,整天琢磨的就是怎么花天酒地。你们别看我刚才跟李凤瑶唇枪舌剑的,但其实,整个李家就只有她对我好。她从小也知道我是李家的孩子,常常来看我,给我带她不穿的旧衣服,带我吃好吃的,还骂那些欺负我的下人。我很感激她,若不是有她在,搞不好当年武林人士围剿李家的时候,我会帮他们放火……长风大哥是上官家的养子,为什么改姓莫,你们知道吗?” 众人又摇头,李雨灼接着解释:“长风大哥也看不惯三家的所作所为,成年后就脱离了上官家,查明了自己的身世,便把姓改了回去。我刚才说,你们报仇是为了长风楼,确实应该如此……江湖人都说,之所以围剿长风楼,是因为长风楼当年当了三家的打手。其实不是的,长风大哥没这个意思,若不是我们跟他关系好,他也不想跟三家扯上关系。江湖人误会他,他也懒得解释,老好人一个。” 说着,李雨灼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这间屋子……我住了十几年,就这么小的地方,挤了八九个人。” 看李雨灼伤感,别人也不知道怎么劝她。 果然,打破尴尬这事还得是琥珀来。 “雨灼阿姨……你……饿不饿啊?” 李雨灼微微一笑:“我不饿,如果你们饿的话,可以去厨房自己做点儿吃的。如果嫌麻烦,就去找李凤瑶,这个肚量她还是有的。” 说着,李雨灼走到屋门口,转身对他们说:“这里我就不继续待着了,你们这段时间放心住在这里,别住客栈了,花那个冤枉钱。” 琥珀赶紧问:“雨灼阿姨你要去哪?” “我要去的地方有很多,刚才没顾得上问你们,凤岚呢?” 朱明玉回答:“她在九江,雨灼阿姨,你要去找她吗?” 李雨灼摇了摇头:“既然你们有人假扮她,想来她应该在秘密地做什么事,我就不去打搅她了……对了,你们在扬州做事,可以放肆一些。” 朱明玉疑惑:“为什么?” “我带了人来的,不过嘛,是长风楼的人。不多,有五六个,但都是好手。现在就隐藏在扬州城中,你们不用费劲找他们,有麻烦了他们自会出现的。” 说完,她推门走了出去。几个小辈儿们也赶紧跟了出去。 站在屋门外,李雨灼对他们说:“随便住哪间房都行,看你们心情。不过住之前要收拾一下,黑水帮的都是男人,他们住过的地方也不干净。” 琥珀点头如捣蒜:“我们知道啦。”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我走了……都别动,不用送我,我受不了墨迹。” 看着这个做事干脆利索、眼中黑白分明的女人走远,朱明玉心中感慨万千。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能一碗水端平的人,那应该就只有李雨灼了。 刘盾小声问朱明玉:“朱兄,刚才我就想问了,李小姐的娘亲和李小姐的姨娘,咱们不是应该帮她娘亲吗?” 朱明玉回答:“告诉你个秘密,如果你想追李凤岚,我建议你跟她姨娘搞好关系,李凤岚跟她娘可没什么感情。” 琥珀皱着眉问:“你要追岚姐姐?我警告你啊!不准追!她心里有人!” 朱明玉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累了一早上了,先找地方休息吧,我去厨房给大家做点儿吃的。” 临近中午,李凤瑶派人给他们送了一些饭菜。什么分家不分家的,她虽然疯,但不是小肚鸡肠,妹妹跟自己闹矛盾而已,这点儿小事她还是拎得清的。 不光如此,李凤瑶还送来了好几床干净的被褥,还表示如果他们人手不够,她可以派人帮他们打扫一下。 总的来说,李凤瑶除大是大非之外,是个很礼貌得体的人。 … 李家虽然被烧了一大半,但剩下的规模依然不是寻常人能想象得到的。虽说扬州地价比不上长安,但这么大一块儿地,就算是金财神也得心疼好几年。 下午,他们这一行人收拾出来几间房。由于地方太大,当年李家的各个旁支们都住在一块儿,他们六个人,一人住一个院子也绰绰有余。 朱明玉刚还俗没多长时间,还保持着许多当道士的习惯,比如吃过晚饭,临睡前会打坐。 现在扬州的气温刚好,下午挂了风,也没有那么潮湿。他找了张凉席,铺在屋外的草地上,盘腿打坐。入定后,他开始思想这段时间在扬州做的事。 毫无疑问,他们的首要目的是调查那张地图,可是还没着手调查,已经搞砸了一半。李凤瑶夺回李家,这事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传遍江湖,到时候,不管李凤岚做事再怎么怀柔,得到的结果也得大打折扣了。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麻烦,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要忘了自己是个怕麻烦的人了。 正想着,琥珀蹑手蹑脚地进了他这个小院。 往常琥珀这个点儿来找他,他总是在打坐。起先还会睁开眼睛跟琥珀打个招呼,时间长了,俩人有了默契,琥珀会等他打坐完再跟他聊天。 今天也是如此,琥珀并没有打扰他。 琥珀轻轻走到凉席边坐下来,然后躺在朱明玉的腿上,闭上了眼睛。小丫头这两天也很累,毕竟打架都是她在出力。 朱明玉感觉到了大腿上的触感,心说:打个屁的坐,老子又不是道士。 随即便睁开了眼。 他低下头,看着琥珀的脸蛋儿,小声问:“睡不着啊?” 琥珀点点头。 朱明玉笑了:“睡不着还往我这儿跑。” “明玉,”琥珀说,“我有些想不明白。” 朱明玉愣了一下。自他还俗以后,琥珀还称呼他“明玉道长”,过了一段时间,琥珀觉得他已经不是道士了,喊道长怪别扭的,可是又不好意思换别的称呼,一直以“喂、你、哎”这种称呼招呼朱明玉,今天突然变得这么亲近,让朱明玉有些无所适从。 “想不明白什么。” 琥珀睁开了眼睛,双眼中似乎有两汪湖水。 “她们是亲姐妹吧?为什么会这样呢?雨灼阿姨也说了,小时候就凤瑶阿姨对她好……可是姐妹两人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我年龄大了,到了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一定不会跟翡翠姐和岚姐姐变成这样的。” 朱明玉回答:“她们之间经历了太多事情,姐妹情也变得复杂了。你们不会啊,李凤岚和翡翠又不想你为她们付出什么,吩咐你做的事,如果你不愿意,她们肯定不会强求,以后你们的关系也不会变的。” “那……”琥珀有些犹豫,“等咱们成亲了,再以后,翡翠姐也嫁给白叔禹了……我们就要分开了啊,很可能好几年都见不到一面,时间长了,会不会把对方忘了啊?” “怎么可能会忘?她们两个忘了,你都忘不了。” 琥珀小声说:“明玉……我不想跟她们分开。”彡彡訁凊 朱明玉莫名心疼,说:“要不……成亲后咱们回朝岚谷住着?等翡翠跟白叔禹成亲了,也让他们去朝岚谷?怎么样?” 琥珀“噗嗤”一声笑了:“你是小孩子啊?你家那么大的事业,你爹娘舍得你住到外面吗?白家也一样啊。” 朱明玉也笑了:“没想到我被你教育了。” “呐呐,明玉,”琥珀半闭着眼睛,脸蛋有些红,“成亲以后……是不是就要生小孩儿啊?” 朱明玉没喝水,但是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清了清嗓子说:“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你看,晓晓跟周晋成亲没多长时间就怀孕了,现在估计已经挺起大肚子了。” “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我能都要吗?” 第二百章 点火 对于朱明玉的这个提议,琥珀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她思考了一会儿,回答:“我们先生一个男孩儿,再生一个女孩儿。” 朱明玉成功被琥珀逗笑:“这事咱们说了不算,看天意的。” 朱明玉说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琥珀的脸蛋,问:“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就是想问了,没有为什么。” 其实朱明玉期待琥珀问点儿更细节的东西,比如:怎么生孩子。虽然这事他也是一知半解,但多少知道一些。 在朱明玉心目中,对女男欢女爱这种事,琥珀是一点儿也不懂的。她太单纯了,男女关系都不会想,更不要说那种事了。俩人确定关系这么长时间,做过最亲密的事就是琥珀在他脸上啄一口,那还得看琥珀的心情,平常连牵手都很少。 朱明玉转念一想,俩人父母都已经答应了,板上钉钉的一对儿,开点儿过分的玩笑应该没啥问题吧? 于是他问:“你知道怎么生小孩儿吗?” 琥珀点点头:“知道啊。” 朱明玉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听岚姐姐和翡翠姐说的啊。” “她们俩……知道?” “对啊。” 朱明玉心说,成亲后必须不能在朝岚谷住,李凤岚这个人太危险了,天天教琥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愧是李凤瑶的女儿。 琥珀看着朱明玉的眼睛,神秘地笑着,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要一起睡觉的,对吧?” “还……有呢?” 琥珀坐起来,懵懂地问:“还有什么?” 看着琥珀这张求知欲如此强烈的脸,朱明玉觉得不做点儿什么有点儿对不起现在的氛围。他伸手捏起琥珀的下巴,轻轻吻上她的嘴唇。 一吻过后,朱明玉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琥珀,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说:“还有一些让你更加面红耳赤的事。别瞎想了,快回去睡吧。” “哦……”琥珀点点头,站起来朝院门走去,走了两步,她停下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扑进朱明玉的怀里,张开嘴,啃馒头一样地咬向朱明玉的脸。 小狮子扑过来的力道太大,朱明玉没坐稳,被扑在了地上,随后就感觉到琥珀在自己的脸上、嘴上一通乱啃,仿佛要吃了自己。 啃了半天,琥珀啃累了,趴在朱明玉的胸口上轻轻喘息着。朱明玉轻轻拍了拍琥珀的后背,说:“好悬没给我鼻子撞出血来。” “其实,”琥珀的声音很小,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涩,“我大概知道要做什么的。” 朱明玉又吃了一惊:“你们小姐妹们在一块儿连这个都聊啊?她们俩也没这方面经验吧?” “有些事情……想想就明白了吧……” “一天天瞎琢磨,别老想这些东西啊。” “你有想过吗?” “呃……没……没……” “没有啊……”琥珀有些失落,“听绫含姐姐说,她跟许公子睡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期待许公子能想到的。” 朱明玉恍然大悟,怪不得在长安客栈住着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能听到绫含房间的开门声,随后又能听到许轻尘房间的开门声。他还以为俩人晚上睡不着,一块儿出去玩儿了呢。那段时间他还在想:俩人天天晚上出去吗? 没想到啊,许轻尘看起来挺正经的一个人,玩得这么大的吗?没成亲能睡一块儿吗?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吧? 他用力低下头,这才发现琥珀趴在他的胸口一直看着他。从长安回来以后,他还没有仔细看过琥珀的脸,这张小脸儿似乎更加精致了,穿着打扮也更加得体了。经历过春花秋月的打扮,琥珀现在的妆容浑然天成,都看不出来化了妆。 朱明玉觉得自己有点儿该死,这么长时间竟然没发现。 他没想过跟琥珀发生点儿什么吗? 想得多了,只是不好意思承认而已。 此刻软玉温香在怀,由不得他想得更多。 他又清了清嗓子,说:“琥珀,要不……今晚在我这儿睡吧。” “好呀。” 嗯?答应了? … 天已经黑了,穿着桃红色衣服的翡翠又找了一整天,现在的她非常疲惫。 李凤岚到了九江以后如同石沉大海,这段时间她和几个白家死士每天都在找寻,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点儿影子也没有。她甚至想:要不就这么回去吧,谁想管她死活。 前面这个村子似乎是叫双叶村,村外有渡口,客栈酒楼也一应俱全。 翡翠牵着马走到一家还点着烛火的饭馆,将马拴在门口的拴马桩上,走了进去。 “客官吃点儿什么?”店小二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翡翠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有气无力地说:“随便来点儿什么吧,能填饱肚子就行。” “好嘞,您稍等。” 不多时,店小二给她端了一碗面。翡翠就早上的时候吃了点儿东西,一整天就喝了几口水,早就饥渴难耐,见到面上来,摘掉自己的纱巾就开始吃。 可是刚吃了两口,就听到了一阵驴叫声。 驴叫?怎么这么熟悉? 她放下碗筷,问店小二:“小二,你们这里有驴?” 店小二回答:“有,不过驴不是咱们的,前段时间有个姑娘来这儿吃饭,看咱们后院有马槽,就把驴寄存到这儿了。这驴可犟了,早知道就不答应她了。” 翡翠站起来说:“带我去后院看看驴。” 不由分说,直接朝后院走去。 到了马槽边,本来已经心如死灰的翡翠心头火又起来了:好,李凤岚,好,可算让我逮到你了,看我不给你扒层皮! 翡翠问:“小二,寄养这驴的姑娘去哪了?” “哦,现在应该在村东头的客栈住着,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哎?姑娘你上哪去?姑娘?姑娘?!饭钱还没结呢?!饭钱!姑娘!!哎?马?也行,不亏。” 翡翠风风火火地赶到客栈,跟客栈掌柜子打听了一下,得知前段时间确实有个独身女子住在这里。不过住了两天人就不知道去哪了,现在没有独身女子居住。 翡翠点了点头,往柜台上拍了一块儿碎银,嘱咐掌柜子给她留一间上房,就转身朝面馆走去。 等走到面馆门口,发现自己的马没了。 “小二!小二!我的马呢?” “呦,姑娘您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您吃霸王餐呢,就把马给你扣下了,刚牵到后院,您等会儿,我给您牵回来。” 再看自己刚才坐过的桌子,面也没了。 翡翠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算了,先别牵了。再给我来碗面……马先寄存到你们这儿吧。” 既然驴在这儿,证明李凤岚就在附近,既然她在附近,那翡翠觉得就没什么好着急的了,守着双叶村,李凤岚总会出现的。 … 虽然朱砂一开始的计策很好,靠着自己知道的信息牵扯住三方,然后再靠着唐百灵伪造的碧玺的身份,两个人将整个鄱阳湖搅浑。但是当计策真正实施的时候,纰漏就开始出现了。 先是双叶村这帮废物们,他们去爬悬崖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好在九连寨有操守,硬生生地等到了快天亮。双方打了个照面,九连寨的放了几发箭矢,有几个双叶村水匪受伤。这让李天彪更加怒不可遏,当天下午就要点齐人马再次攻寨,一看就是一点儿记性也没长。 就在朱砂赶往双叶村,想要劝一下李天彪的时候,九连寨隔壁的金湖寨突然发难,给九连寨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由于金湖寨人手较少,因此并未造成太大伤亡。金湖寨刚跟九连寨打完,隔壁两个跟九连寨关系不错的匪寨第一时间发表声明,说要跟金湖寨不共戴天。 按理来说,你的敌人跟别人打起来了,你这个时候上去帮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李天彪突然就不生气了,选择了按兵不动。 虽然大体上还是按照她写的剧本走,但是……走乱了啊…… 朱砂坐在书房里,仰着脑袋,双手捂脸。就非常后悔,在她心目中,什么令行禁止,什么风火山林,那不应该是基本常识吗?怎么到了这帮水匪手中,连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呢? 正苦恼着,一脸疲倦的唐百灵走进了屋子。 朱砂赶紧问:“唐姐姐,九连寨怎么样了?” 唐百灵进屋后先端起朱砂面前的茶杯,吨吨吨地喝了一气,没那么口干舌燥后,她重重地舒了口气,回答:“吵架,几个匪头意见不统一,自己都快打起来了,我听他们吵架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那吵出结果了吗?” 唐百灵摇摇头:“没有,说什么明天等大当家的定夺。” 九连寨大当家叫魏阳,是个挺神秘的人,不怎么露脸,只知道五十多岁,别的信息很少。 朱砂又问:“匪寨之间都离得不远,九连寨这几年表现出了很大的野心,吞并了这么多水寨,这次一天之内被两拨人偷袭,就这么忍了?” “没忍,只是没吵出结果罢了。一帮人说要打双叶村,一帮人说要打金湖寨,还有一帮说两个一起打。” 朱砂无奈地说:“我高估他们这帮人了……不行,这个脑子得换一换,不能把他们想得太聪明。这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猴子的执行力都比他们强。” 唐百灵问:“现在已经是这个局面了,你就算不从中作梗已经乱起来了,要隔岸观火吗?” 朱砂摇头:“不,我要让火烧的更旺一些,局势更乱一些。” 朱砂忽然笑了:“合纵连横嘛,咱们也搞一次。” “联合几个小水寨一块儿对付九连寨?” “对。” “我能问一下吗?你这么做到底什么目的?” “浑水摸鱼,”朱砂的眼神严肃起来,“我怀疑徐振彪没有死,九连寨的魏阳,搞不好就是徐振彪,或者说,跟徐振彪有关系。金钱卫此次来九江应该也是这个目的,不过他们是来收账还是来灭口,那就不得而知了。” 唐百灵点点头:“把局势搅乱,然后趁乱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还行……那这几个金钱卫怎么办?就让他们一直在双叶村?” “他们知道的比我多,等乱起来以后就让他们行动,到时候咱们偷偷跟着就好。” “行,”唐百灵伸了个懒腰,“那什么,朱砂,有件事我想说。” “你说。” 唐百灵看了看这间书房:“你这个藏身地就这么大一点儿,这段时间咱们三个人挤在这里,无双已经在厨房睡了这么长时间了。咱们是不是换个地方?” 说到这里,朱砂这才听见从厨房传来的震天的呼噜声。这段时间她们两个已经被谭无双的呼噜声洗脑了,往常耳朵都自动把这声音过滤了。这藏身点,就一个厨房、一个卧室、一间茅房,院子小到挤不下五个人。现在这间卧室还被李凤岚隔出来一点儿地方当书房用,俩姑娘在一张小床上挤了快一个月了。 男女有别,住的这么近,也不方便。 朱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忙,我都忘了……嗯……走。” 说着,拉起唐百灵的手往宅子外走去。 唐百灵问:“干啥去?” “今晚咱们睡客栈,明天我去租一间大宅子。” “那无双怎么办?” “他睡得这么香,别打扰他。” 这一整天,谭无双的腿就没有停过,来回跑,不断给朱砂传递消息。一天下来,朱砂觉得他好像又瘦了两斤。晚上饭都没吃,倒头就睡,天塌下来都喊不醒他。 第二百零一章 坑 黎明时分,天还很黑,但朱明玉已经醒了。 或者说,他这一晚上根本就没睡,辗转反侧,无比煎熬。 现在他很后悔,后悔的点主要有两方面。 第一,昨天就不应该嘴欠让琥珀睡自己这里。第二,既然琥珀已经答应睡他这里了,他就不应该说什么男女有别,然后自顾自地在床榻旁边打地铺。 临门一脚,怂了。 这个宅院应该是黑水帮哪个大人物住的,屋子里挂满了字画,桌椅板凳也都很考究。最值钱就是这张架子床,上好的红木打造,镂空雕花也都是名家手笔。手艺不错,就算是在床上闹翻天也听不到床身有半点儿响动。 他挨着这张床打地铺,理论上来讲,如果这时候有人站在床的正上方往下看,他跟琥珀也算是同床共枕。 他后半夜一直在默念清静经,但是脑子根本就没法清净。 说到底,朱明玉骨子里还是个比较教条的人,虽然生性活泼一些,但是师父的那些教导已经化作骨血,没法忘却。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心说:算了,成亲时再说吧。 随着这声叹息,床上传来了翻动的声音,不多时,朱明玉看到琥珀从床边探出了脑袋,正盯着他看,眼睛里是暧昧的笑意。 朱明玉问:“琥珀,你醒了?”往常不是挺嗜睡的吗? 琥珀悠悠地说:“我睡不着。” 朱明玉说:“躺一会儿吧,等会儿天就亮了。” 琥珀又一个翻身,人从床上掉了下来,整摔在朱明玉的怀里——当然是故意的——通过昨天琥珀的飞扑,以及现在的掉落撞击,朱明玉明白一件事:琥珀那些饭没有白吃,她好像真的比其他女子重一些,挺压手。 朱明玉心说:反正都这个点儿了,也没时间做什么了。 于是他把琥珀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琥珀呢喃着问:“明玉,你们家那么有钱,有钱人家的老爷们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吗?” 朱明玉一时语塞:“我爷爷倒是有几房,但是我爹……呃……实际上是有一房的。我小时候有一年我爹突然发病,吐血不止,我爷爷赶紧找了个姑娘让他们成亲,冲喜。” “你家还挺喜欢冲喜的。” “嗨,老传统了……我那个姨娘也是个苦命人,下人出身,长得五大三粗的,并不好看。她小时候老家闹饥荒,全家逃荒到我们镇上,为了不让全家人饿死,她爹就把她卖给我们家当下人了。手脚很利索,干活从来不说累,家里的下人都跟她关系很好。她嫁给我爹以后并没有把自己当家里的主人,除吃穿用度以外,还跟以前一样。我娘也明白这些,从没挤兑过她。她身体很好,从不生病,但是却先我爹一步去了。我小时候,她对我很好的,她死的那一年,我已经跟师父上山修道了。她故去了,我们全家都很舍不得……我爹把她葬在了祖坟里,还经常教育我们兄妹,不要忘了姨娘。她嫁给我爹以后,除了洞房那天,那么多年从来没跟我爹同床过。” 琥珀听完,小声问:“你们家人性很好啊,整个镇子都在夸你们。” “家里的教养好。” “那你以后会娶小妾吗?” “呃……不会……” “如果说,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苦命的女子,咱们不得不救她,然后她要嫁给你,你怎么办?” “呃……琥珀,你这小脑袋瓜挺能想啊?” “你回答我嘛,你会不会娶啊?” “当然不会啊,我也不敢啊。我现在感觉,如果我对你动手动脚的,要是被李凤岚和翡翠知道了,她俩一定会弄死我的。以后我要是敢娶小的,保不齐你们长风楼能杀到我家里来。”苏丹小说网 琥珀小声笑着:“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什么也不敢做。” “……这不是敢不敢的事……成亲以后再说吧。” 琥珀撑起身子,亲吻朱明玉。不是昨天的蜻蜓点水,也不是琥珀后来的饿虎扑食,这次的亲吻细腻了很多。朱明玉的坐怀不乱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在琥珀的香吻中沦陷,清静经瞬间在脑子里过了百八十遍,最终还是选择把道祖、三清什么的抛之脑后。 老子都还俗了,你们滚一边待着去,大不了被翡翠打个半死呗。 窗外渐渐亮了起来,屋内朱明玉还在感受着手上柔软而充实的触感,正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子外有人大喊。 “朱兄!醒了吗?” 两个人听到外面的叫喊声,仿佛两只受惊的野猫。朱明玉赶紧把琥珀藏在被窝里,琥珀也死死地搂着他,不敢出声。 喊话的是傅小虎。 朱明玉清了清嗓子:“啊……醒了!不是!还没起床!还在被窝里呢!你别进来啊!” 傅小虎纳闷儿:“我进去做什么?” “傅兄弟,什么事啊?” “西边来人了,说让你等会儿过去一趟,有事商量。” “行,我知道了。” “哦对了,琥珀不知道去哪了,刚才去她那边找她,好像没在屋里。” “她、她可能出去了吧。” “出去了?这么早?琥珀很懒的啊,怎么能起这么早?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放心吧,出、出不了什么事的。” “我还是有点儿担心,找找她吧。” “不用!她、她、她那么厉害,谁打得过?放心吧,没事的。傅兄弟,没事你就先走吧。” “行,你早点儿起。” 等傅小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朱明玉掀开被窝,只见琥珀正憋着笑看着他。看着此刻云鬓散乱、衣衫不整的琥珀,朱明玉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琥珀一边娇笑一边拒绝:“不要啦,啊呦,天都亮啦。” 朱明玉看了看窗外,天光大亮,顿时泄气。他抽了自己一巴掌,骂了自己一句:“朱明玉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琥珀坐起身子,赏了朱明玉一个吻,笑着说:“起床啦,改天再说吧。” 说完,也不等朱明玉表态,开始自顾自地穿起衣服。 看着琥珀丰饶的身段,朱明玉叹息一声:“常言道,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真没错。” … 朱明玉洗漱完毕,就向西面院子走去,刚出自己的院子就看到了傅小虎在练刀。他刀法娴熟,杀招绵密,光看架势就很上乘。 见到朱明玉走来,傅小虎笑着打招呼:“起床了啊,昨晚睡得怎么样?” 朱明玉心说:我睡个屁,差不多一宿没睡。 但他还是笑着说:“还行。” 傅小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皱着眉问:“你昨天打架受伤了?” “没啊,为什么这么问?” 傅小虎指了指自己的腮帮子:“你这儿一片红,会不会是昨天被不小心打到了?” 朱明玉脑子一懵,什么被打的?这明明是昨天琥珀啃得。 他打了个马虎眼:“呃……应该是不小心的,我也不记得。” 说完,匆匆忙忙朝西院走去。 早有下人在等候他,带着他去见李凤瑶。 昨天这帮下人一直收拾到后半夜,早上天还没亮,就又听到西院传来了打扫房间的声音,而且院子里堆满了家具,看样子李凤瑶不准备留着这些。 实际上黑水帮是有一些女眷的,昨天朱明玉护着那帮女眷离开,没让李凤瑶的人碰,他真怕李凤瑶疯病发作,把这些人一块儿杀了。 走了小半天的路,终于在一个气派的大院子前停下了,看样子应该是以前李家家主住的地方。 下人把他引进屋子就离开了,等了一小会儿,李凤瑶带着两个侍女进了屋子。 虽然昨天放过狠话,可毕竟是李凤岚亲娘,朱明玉还是给予了该有的客气。 抱拳拱手:“前辈。” “你们昨天住的还好吧?”李凤瑶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还好。” “坐吧。” 朱明玉坐在了客座,李凤瑶命人看茶,礼数很周全。 李凤瑶说道:“咱们不是仇人关系,说起来现在也算是目标一致,不用闹得太僵。” 朱明玉说道:“前辈既然这么说,那晚辈就不打哑谜了。从李凤岚出谷到现在,虽然打了很多架,但是除夜羽小筑外很少下死手。即便是在长安碰上了咄咄逼人的袁家,那也只是只过招不杀人。如此做的原因,相信前辈也了解。可是前辈你现在做的这些,让你女儿的布局,付之东流了。” “我知道,她在试探,我何尝不是?”李凤瑶的声音很轻,“只不过我试探的比较过分罢了。” “不止过分吧?昨天我听雨灼阿姨讲了一些三家的过往,当年的江湖对三家可是恨之入骨。如果晚辈不是李凤岚他们的朋友,我也不会站在你们这边。既然您想要报仇,想要重振李家,那就应该懂得退让。我跟李凤岚聊过,即便此事平息,三家、长风楼,都不会回到以前的规模了。您现在所展现出来的,不只是杀光所有仇人,还想要将李家恢复到鼎盛时期。您觉得可能吗?” 李凤瑶一挑眉毛,反问:“怎么不可能?” “您这么说,咱们就没得聊了。” 朱明玉说着就要起身离开,李凤瑶突然说道:“你们这次来扬州,根本就不是扫墓祭祖,我闺女都没来,做给谁看?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冲着李家地宫来的。” 朱明玉点点头:“没错,确实是这个目的。不过,我们准备回洛阳了,前辈你在这里,李家地宫肯定不会拱手让给我们。你是李凤岚娘亲,即便闹得再僵,你们也有这层关系在,我不便得罪您,只好离开。” 李凤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别那么急着走,如果我女儿知道我在扬州,一定会给你们派个新任务的。” “什么新任务?” “看住我。” 朱明玉有点儿想笑,这娘俩真是绝了,现在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都觉得对方有点儿碍事。 他笑着说:“前辈说的没错,像你闺女能干的出来的事。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晚辈就不打扰了。” 这时候,李凤瑶突然眯起了眼睛,问道:“小道长,你是个全真道士吧?” 腮帮子上这块儿太显眼了,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回答:“是……还、还俗了。晚辈告辞。” 走到门口,朱明玉突然转身说道:“李家地宫里的那点儿东西,都是十九年前的了,没有什么用处了。但如果江湖人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那就会出事了。” 李凤瑶面无表情地问:“那么,有人知道吗?” “有,您闺女也不都是好心眼儿,不管是给夜羽小筑挖坑,还是给袁家挖坑,总的来说,还是在给您挖坑。这东西,即有可能是白家的死穴,也可能是您的。” “不愧是我女儿。” 第二百零二章 安分 李凤瑶说的没错,在得知她重出江湖后,整个江湖都在震动。没过几天,朱明玉就收到了白叔禹的飞鸽传书,让他们暂时待在扬州,盯住李凤瑶。 这女人太不可控了,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让人心肝脾胃肾乱颤的事。 不过朱明玉等人倒也没什么怨言,毕竟扬州这地方太好了,身上也不缺钱,权当游玩了。说道李凤瑶,她收回李家后也没干什么事,整日在李宅待着,从不出门。 黑水帮陈东来死后,一个江南最大帮会就这么散了,见识过“李凤岚”的狠辣,连上门报仇的人都没有。虽然看似太平,但朱明玉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算上门把他们剥皮抽筋呢。 因此这段时间朱明玉交代下去,别单独出门,碰到找茬的就赶紧回来。 本来想得是这事完了就打发刘盾师兄妹三人离开,谁曾想李凤瑶、李雨灼俩人都出现了,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于情于理都不能放仨人走,他们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绑在李凤岚这条复仇的大船上了。 不过也挺好,朱明玉天天带着琥珀游山玩水,有点儿乐不思蜀了。 … 庐州,夜羽小筑。 陈子决看着眼前桌子上的线报,有些事情他搞不明白。 桌子那一头,迟骏清喋喋不休地讲着:“大致就是这些,人手能撤回来的都撤回来了。年后荆棘门就一直在召集人手,到现在都没停,整个荆棘门人数空前的多。您估计三月份发动对咱们的围剿也没进行,这都快五月了,我寻思着上半年应该平安无事了。” 陈子决低声说:“之所以三月没有来,是因为我们接走了她的心上人。李凤岚拿不准他的身份,不敢冒然进攻。做大事,还有儿女情长,这是她的弱点……二公子,这些线报你都看过吗?” 迟骏清点点头:“看过。”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有啊,李凤岚在扬州大开杀戒,一个人屠杀了四十多人,这不可能。根据咱们得到的情报,李凤岚应该不会武功,扬州的这个不是那个小狮子就是那个冷面仙子。” 陈子决深吸了一口气,问:“那么,她在哪呢?” “说不定还在洛阳。” 陈子决摇了摇头,在一桌子的线报里翻找着,一边翻找一边说:“把他接到小筑只能减缓他们的攻势,不可能打消他们的念头。李凤岚不像是个坐以待毙的人,白叔禹也不是,他们一定在秘密做着什么。什么事情,需要她抛开自己那么能打的小姐妹秘密进行呢?” “她不是两个小姐妹吗?” “有一个中毒很深,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在扬州的,是小狮子。她这个人极其爱惜身边人,不可能让另一个犯险。她现在应该是独身一人,或者说……身边的人不是之前那一拨……在长安,金财神一定跟她说了什么。如果有透露的话,那她只可能去一个地方。” 说着,陈子决点了点地图:“九江。” “九江?”迟骏清皱眉,“离饶州很近啊。” 陈子决的食指不断地敲着桌子,他在紧张的时候会有这样的习惯,只是这么多年,迟骏清没怎么见过陈子决敲桌子。 他忽然直起身子,对迟骏清说:“二公子,我等下去见大首领,之后可能要出一趟院门。有件事情我本来想慢慢教给你的,但是眼下时间不够,我就直说了,能理解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陈先生请讲。” 陈子决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是迟骏清没有见过的严肃。 他张开嘴,缓缓吐出两个字:“安分。” 迟骏清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随即笑着抱拳拱手:“谢陈先生指教,我一定好好琢磨。” 陈子决整理了一下衣冠:“这些日子我不在小筑,日常打理就交给二公子了。” “先生放心,我一定打理好。” … 庐州某个小宅子荒废很多年,由于位置较为偏僻,没人愿意买,就这么一直空着。 陈子决一个人进了宅子,意外的是,进去的时候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人,正在打开水井上的盖子。 “朔风首领?”陈子决问道,“你来找大首领吗?” “呦,陈先生?”朔风笑呵呵地说,“对,找他说点儿事。正好,一块儿吧。” 两人一块儿从水井下去,水井下并没有水,而是有一条密道。在水井下的密道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个极其开阔的地宫前停下了。 地宫一如既往地黑暗,只有两三盏油灯勉强散发着光芒。地宫中央,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也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似乎从来没有换过位置。 “稀奇,”魁梧男人低声说,“你们两个竟然一起来了。” 陈子决笑道:“在外面正好碰到的。” 朔风大大咧咧地找了把椅子坐下,说道:“陈先生先说你的事吧。” 陈子决点了点头,对大首领说道:“大首领,李凤岚,在九江。” 大首领沉默了,整个空间陷入死寂。 过了大半天,大首领问道:“为的什么事?” “我想……应该是徐振彪。” “仅此而已?” “不敢确定。” 黑暗中,魁梧男人扶住了额头,但眼神意外的明亮、恐怖。 “她知道了?” “也不确定。” “子决,你觉得,该怎么办?” “我亲自去一趟吧,不过,大首领,这步棋走完,可就永远慢了她一步。” “此话怎讲?” “不得不对李凤岚出手,但一定杀不了她,也不能杀她。可是只要出手,就很可能被她察觉。但是不知道她目的为何,不能放着不管。这步棋,必输一手。” “小筑输的起。子决,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 “属下明白。” 陈子决说完,冲两人作了个揖,转身出了地宫。 又是良久的沉默,等陈子决走的足够远了,大首领问道:“朔风,你有什么事吗?” 朔风笑着说:“十年零四个月了,我都免费送了您四个月。” 大首领又沉默了半天:“是啊,十年了,可真快……决定今天走吗?” “年前就想跟你说了,但是一直开不了口。” “你这一走,我们小筑,就有点儿输不起了啊。” 朔风伸了个懒腰:“我不是墨迹的人,有话就直说了……这么些年,我虽然帮你做事,但是并没有做的多好,很多时候都看自己的脾气做事,你也没怪罪过我。” “你跟他们不一样。” “那确实……我还是不习惯,做了十年都没习惯。师叔,你说当年你要是把钱拿出来光复门派,也不至于被绑到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现在婶子见不到,儿子们也都见不到,图个啥?” “一步错,步步错。我也不是个圣人,哪能想到这么多。” 一贯威严的大首领,声音忽然苍老了许多,言语中也没了往日的霸气。 朔风叹了口气:“门派的仇早就报了,当年报完仇您就应该直接撒手的。” “牵扯太多,不是想断就能断清的。” “结果越陷越深,这个岁数了,还得跟长风楼的几个小丫头较劲……我本来没打算走的,寻思着跟你这儿混一辈子完事,门派我也不指望了。但是,年后跟莫长风打了一架,我不甘心啊。” “这十年,你要是一直精进武艺,说不定能打过莫长风。” “不一定,但总有机会,至少跟那个剑仙持平不是?” 大首领顺手抄起了一件什么东西,丢给了朔风,朔风接住,是一坛酒。 “你到了小筑就没再喝过酒,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喝酒的。十五六岁就成了个酒蒙子。” “嘿嘿,”朔风笑的很腼腆,“喝酒误事嘛……如果当时我没醉,说不定还能多救俩人出来。” 朔风说着,已经拍开了封泥,一时间,地宫里酒香四溢。 “汾酒?师叔,舍得给我喝这个?” “喝吧,我这儿也不多了,还留着两坛,想等儿子们成亲的时候喝。” 朔风灌了一大口酒,痛快地打了个酒嗝,感慨道:“十年不喝,我还以为我真戒了呢。” 直喝了小半坛酒,朔风这才放下酒坛子,语重心长地说:“实际上,我之所以走,还有一个原因。” “说来听听。” “我看上一棵好苗子,筋骨,悟性,都不错。我想明白了,光复门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是光靠钱就能解决的事,最起码这身功夫得传下去。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跟我学。” “你在小筑这么长时间,物色了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让你满意的?” 朔风摇摇头:“一个都没有……师叔,天不早了,我得动身了。” “去吧,想回来,小筑随时欢迎你。” “嘿嘿,到时候我要是碰一鼻子灰,还得来你这儿蹭饭。” 朔风说完,站起来,一跪到地。 “师叔,我这就走了,您老上年纪了,注意身体。” “我知道了,你……路上慢点儿。” “是。” 地宫里只剩一个人了,空荡荡的,魁梧的男人似乎变得矮小了,有种难言的寂寥感。 第二百零三章 收买 这一路又是敦煌又是玉门关,绫含玩得很开心。这种大漠孤烟的粗粝风景让人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情,此番游历,许轻尘觉得不光长了见识,连胸襟都开阔了不少。他有点儿理解张渊夫妇了,人生苦短,要及时看到想看的景色。 再次回到肃州,相比于上次,现在的肃州安静了不少。路上已经没有了秦志阳的人,两人的身份也没人再怀疑。 “秦志阳的府邸很深,护卫很多,最好不要在他的宅邸动手。”客栈中,绫含小声跟许轻尘分析着。 许轻尘说:“我已经想好在哪动手了。” “在哪啊?” “那家大食酒楼。” 提到那家酒楼,绫含不由得脸红:“还要去那里啊?不能换个地方吗?” “咱们观察了几天,他就只有去那里的时候带的人少,防备也最松懈。而且……那天在大食酒楼我观察过,酒楼中的胡人女子大多不是自愿做这一行的,可以收买她们。” 想到那些女人手臂和腰上的伤疤,绫含不满地说:“你眼睛很不老实啊……都往哪里看的?” 许轻尘笑了笑:“无意中看到的,绫含,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好是好啦……不过,收买不成这个计划可就泡汤了。而且,也不是一两句就能搞定的事啊。” “咱们多去几次,跟她们多接触下,总能找到办法的。” “你、你还想去几次啊?” “你不想去的话,我一个人去也行。” “你敢!” 再次来到这间酒楼,两个人都有过经验,已经轻车熟路。秦志阳是这里的常客,有固定的隔间,他还在上次那个隔间中,甚至叫来的姑娘也是上次那两个。 绫含靠着许轻尘肩膀上,小声问道:“是不是可以从这两个女子身上下手?” 许轻尘点了点头。 这时候,一个胡人女子走到隔间,为两人斟满酒水,笑着问:“两位来点儿什么?” 还是上次那个胡人女子,许轻尘回答:“随便来点儿什么吧,够两个人吃就行。” 那女子笑着说:“上次两位似乎对咱们的酒菜不感兴趣啊,只吃了很少。” 许轻尘诧异:“你还记得我们?” “两位样貌出众,我们肃州几年也见不到您二位这般精致的旅人,奴家自然记得住。” 许轻尘点了点头,心说他们以后做事得小心点儿了,这两张脸太容易让人记住了。 胡人女子走后,绫含盯着许轻尘说:“先说好啊,这次可不能……不能过分……” “恩,我知道的。” 这顿饭两人吃得心不在焉,一直到酒楼再次调暗了灯火,秦志阳也搂着两个女子上了楼,两个护卫紧随其后。 绫含说:“他每天都来吗?每天都住这里,要家做什么?” 许轻尘笑着说:“肯定不是每天都来的,多观察几天,看他几天来一次。” “那……这段时间咱们也要每天都来啊?” “我发现你这小脑袋瓜最近很不好使啊,偷偷盯着就行,不用每天都进来的。” 说话间,胡人女子又来了,这次两人事先没吃过东西,所以上来的几个菜都吃得比较干净。 许轻尘又掏出一块儿碎银子,女子收好银子,笑着问:“两位这次在咱们这里过夜吗?” 绫含还没说话,许轻尘回答:“恩,收拾一间上房出来。” “早有准备,两位随我来。” 绫含的脸再一次烧红了,可是在外人面前她也不好抱怨。 两人随着胡人女子上了楼,等到了二楼,绫含只想将眼睛闭起来再也不睁开。二楼很昏暗,墙壁上挂着很多“画作”,内容都比较大胆开放,有很多两人想都不敢想的姿势。俩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即便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许轻尘都被结结实实地震惊了。苏丹小说网 绫含心说:这鬼地方真的不想再来了,许轻尘要是敢瞒着自己偷偷来这里,她一定狠狠地给他一脚。 秦志阳的两个护卫笔直地站在一间房间的门口,看样子,他和那两个胡人女子应该就在里面。 引他们上楼的女子打开一间房门,笑着说:“就是这里了,两位早些休息。” “恩,你先退下吧。” “奴家知道了。” 两人进了屋子,等关上房门,绫含狠狠地打了许轻尘一拳。 许轻尘问:“怎么又打我?” “谁让你自作主张来这里的?” “上次你不是想来看一看吗?” 绫含看着这间屋子里的各种装饰,感觉身上的血全部涌到脸上了。这地方跟中原一点儿都不一样,对于那种事的表现超出了汉人的接受范围。房间的架子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以及虽然不明白具体用法但是看一眼大致能想到其用意的……工具。那张西域风格的大床边竖立着两尊栩栩如生的雕像,雕像是一男一女,都没穿衣服。 绫含羞赧地看向许轻尘:“轻尘哥……咱们回客栈吧。” 许轻尘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往床上一躺,说道:“刚进来咱们就走,这不明摆着让人怀疑吗?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吧,闭上眼睛,这些东西就都看不到了。” 绫含走到床边:“这、这地方怎么让人睡得着啊?” 许轻尘一把把绫含拉进怀里:“睡得着的,这几天一直在赶路,虽然你玩得很开心,但肯定累了。再说了,在野外你都睡得着。” “不一样的……”绫含偷偷瞄了一眼雕像,“他们、他们怎么好意思做出这种东西来啊?色目人是不是……都是这么、这么……不知廉耻?” 许轻尘说:“咱们汉人也有春宫图这种东西,就不许人家有吗?” “春宫图也不像这样啊。” “你看过啊?” “我……没……” “我看过。” 绫含撑起身子盯着他:“你在哪看的?什么时候看的?为什么看?” “在姚家的时候我跟家丁们住一块儿,有几个色胚偷偷藏了些,不小心看到过。” “真的?不是自己想看的?” 许轻尘想了想,回答:“也不算特别想看,但还是有点儿兴趣的。” “那你好意思说人家是色胚。” “我这个年龄的大小伙子,怎么可能不感兴趣啊?不过,也就那样,那些画上女人的身体不如你好看。” 绫含羞涩地笑着,问:“真的啊?你真觉得我身子……好看啊?” 许轻尘点点头:“对,主要是我也没见过别的女人。” “说得你很想看别的女人一样。” “绫含,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你说吧。” “明天再来一趟。” 绫含有些不悦:“还来啊?” “恩,今晚过后,秦志阳最近应该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呃……男人是需要休息的。” “哦……那他都不来了,你来做什么?” “接触一下他经常光顾的两个胡人女子。” “啊?” “秦志阳武功不低,他的两个护卫也是精挑细选过的,如果咱们没有第一时间拿下他,后面就会非常麻烦。我想收买那两个女子,让她们帮咱们办事,到时候里应外合,成功的可能性高一些。” “那、那我在旁边你怎么接触她们啊?就算是演戏,哪个女子能接受自己男人左拥右抱啊?他们肯定不信的。” “所以明天我自己来。” 绫含生气了:“不行!” 许轻尘解释:“你相信我,我不会跟她们怎么样的。” 这里的环境,甚至是不知道哪里点燃的熏香,都让人产生意乱情迷的感觉。如果他们俩没发生过那些,绫含相信许轻尘坐怀不乱。可是俩人这段时间坦诚相见那么多回,让绫含认为男人都是天生色胚,平常就算表现得再正经,到了龌龊的地方就说不准了。两人越是亲密,绫含就越患得患失。 绫含从他身上翻下来,背对着他躺着,一言不发。 许轻尘把她掰过来,耐心解释:“我现在就想到这么个法子,这么做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顾及咱们两人的安全。如果你能想到别的办法,那我以后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绫含盯着许轻尘的眼睛,就这么看了半天,突然伸出手去解他的腰带。 许轻尘苦笑:“男人也需要休息的,今天就好好睡觉不好吗?” “不好。” 一晚上极尽所能地讨好绫含,尽量安抚这个暴躁小美人的不满情绪。两人食髓知味,又都是正当年,这些日子独处的时候早已没了之前的扭捏。再加上环境的刺激,让这个夜晚变得极为不平静,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偃旗息鼓。 怀里的姑娘暖暖的,搂着他的胸膛,枕着他的肩膀,早已沉沉睡去。 许轻尘想到年前他把绫含追回来的那个早上,熊三对他说的那句话“绫含这小身板这么能折腾的?”当时他没明白这话的意思,现在明白了,暗暗感叹了一声:这几天,好像又开始腰疼了。 第二百零四章 出事 后半夜许轻尘并没有睡踏实,他不时起床偷偷往外面瞄一眼。寅时左右,他看到秦志阳带着两个下人离开了,不多时,那两名胡人女子也离开了房间。 既然在这儿过夜,又不睡到早上,看来秦志阳的警觉性还挺高的。 绫含最近把多年养成的警觉性丢了个一干二净。之前她都是独身一人闯荡江湖,什么都得靠自己,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吵醒她。现在每天晚上有许轻尘陪着,让她放心了很多,以至于许轻尘半夜下了几次床都没能吵醒她。 第二天一早,两人从酒楼后门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客栈,而是找了个地方吃了些早点。 他看这绫含这段日子愈发红润的脸蛋,突然说了一句:“等这里事忙完了,咱们就去扬州吧。” 绫含问:“你不回荆棘门吗?你身为堂主,一下子出门好几个月,说不过去吧?” “我这个堂主就是个名字,手下一个人都没有。李姑娘说短时间内不会对夜羽小筑做什么,现在我回去也用不到我。再说了,跟大哥和嫂子已经半年不见了。” 绫含小声问:“这次去扬州……你真的要提亲啊?” “当然是真的。” “你不想等报完仇吗?” 许轻尘看了看街上渐渐多起来的人,回答:“认识你以前,我大概就只有报仇这一件事。现在身边有你了,我得考虑的多一些……到扬州后,等见了大哥大嫂,咱们就成亲吧。” 这话吓了绫含一跳,手里的馕没抓稳,掉在了地上。 “不、不是光提亲吗?” 许轻尘认真地说:“反正都要成亲的,早几天晚几天没什么区别。而且……我没什么亲戚朋友,不用奔走相告。” “那那那、那还有凤岚他们啊。” “过两天我就写信给闲人堂,等咱们到扬州,他们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 “可是、可是日子还没定啊。” “我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定日子就什么时候人齐什么时候算就好。实在不行找个离得近的好日子就行。” “你怎么这么着急啊?”绫含的婚前恐惧症突然发作,人变得异常抗拒。 许轻尘苦着脸郑重地说:“傻丫头,我也不想这么着急啊,可是你仔细想想啊,中间出了点儿事的。” 绫含一阵纳闷儿:“出了什么事啊?” 绫含饭量不大,刚才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见她还不明白,许轻尘着急忙慌地结了账,然后拉起她一口气回了客栈。两人进了屋,许轻尘关上门,小声在绫含耳边问:“之前我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不敢碰你啊?” 一说这个绫含又有点儿来气:“因为你是个榆木疙瘩。” 许轻尘叹了口气,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因为我真怕出事……虽然大哥嫂子极力撮合咱们,但是成亲前你肚子大了,以大哥那个脾气,会不会打死我?咱们把这里的事情忙完,再到扬州,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前几天凑巧中招了,到时候肚子大概就能看出来了。” 一说这个,绫含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天真。自从被许轻尘追到手,她发现自己的脑子就越来越不够用了。也就是师父死的早,如果师父还在世,俩人乱来的事被他老人家知道了,许轻尘再厉害估计也打不过师父和大师兄联手。 她很后悔,那天晚上为什么要赌气呢? 绫含支支吾吾的说:“怎、怎么办?如果真、真出事了怎么办?” 许轻尘气笑了:“我以为你豁出去了,合着一点儿也没考虑啊?还能怎么办啊?尽快回扬州呗。” “咱们可以现在就给大师兄写信!让他们在中间什么地方跟咱们汇合!没必要非到扬州的!对不对?这样能省出一个月的时间!” “哎……你冷静点儿,又不是说真的会出事。嫂子的那个身体,还经得起奔波吗?” 绫含彻底死心了,一脸无助地看着许轻尘:“轻尘哥……如果……真出事了,我会不会被他们笑话啊?” 许轻尘笑着说:“你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鬼点子也多,现在知道害怕了?那天晚上教训我的时候不是挺理直气壮的吗?这几天晚上不是……” 绫含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说!” 许轻尘拿开绫含的手:“放心吧,出事了也是好事,没有人笑话你的。等咱们到了扬州,成了亲,你就跟大哥和嫂子住在一起吧,不要跟我回荆棘门了。” “为什么?” “我去追你的那个晚上,杨帆跟我说,你也许已经有了跟我一块儿死的觉悟。那时候我觉得我明白了你的心意,就算以后要死在一起,也要接受你。可是这段时间我考虑的更多了一些,如果我出事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前些日子我做了傻事,差点儿让咱们两个都死在这里,这让我很害怕。我为姚家报仇,姚小姐钟情与我,你从来都不在意我在你面前提姚小姐。你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我不能糟蹋你这心意,也不能再要求你为我做得更多。接下来这几天,你好好在客栈待着,我觉得我一个人也可以。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如果实在是没法下手,咱们就直接离开肃州,至于报仇的事,可以往后推一推。” 绫含眼帘低垂,她认真思考了半天:“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你跟着我我更不放心的,乖,听话。” 绫含抬起头看着他:“我今晚允许你一个人去那里,不过,我得在外面守着。” “好,”许轻尘笑着说,“你总算是让了一步。” 说完,许轻尘将绫含抱起来向床上走去。 绫含惊呼:“喂!你……大早上的……” “为了让你晚上放心。” “你刚才不是还说怕出事吗?” “不差这一次的。” … 绫含换上了深色的衣服,在大食酒楼不远处的一间酒楼隐藏。她在二楼靠窗临街的位置坐下,面前放着一壶酒,眼睛时不时地瞟一眼大食酒楼。她所在的这家客栈的江湖气很足,来往的大多是佩刀带剑的侠客,她这一身装束倒也不算显眼。 门口处,许轻尘已经走了进去。 跟他想的一样,今天秦志阳并没有来。 前两次来这里,负责接待他们的侍女是同一个人,这一次竟然还是她。许轻尘四下扫了一圈,这才发现酒楼看似规模很大,但是客人算不得多,因此跑堂的就两个。 “公子这次来没有带那位小姐吗?”女子一边斟酒一边打趣。 许轻尘只是点了点头。 女子又问:“公子这次要吃些什么?” “还来半只烤羊腿吧。” “好的,您稍等。” 女子站起身,走到隔间口的时候又转过身神秘兮兮地问:“公子需要人陪吗?” “呃……”许轻尘装作犹豫的样子,“呃……不用了。” 女子小声说:“公子不必担心,您这样有家室的客人我们这里有好多呢。” “真、真不用了。” 女子继续劝道:“咱们这里的姑娘并不多,您再犹豫一会儿,可就要被别人挑光了喽。” “那什么,”许轻尘揉了揉鼻子,“你……给我叫两个来吧……不是,一个就好。” 听到许轻尘松口,女子两眼放光:“公子想要什么样的?” “就……都行,不是,我能挑一下吗?” “当然可以,您随我来。” 许轻尘跟着女子站起来朝后堂走去,他也趁机装作做贼心虚的样子四处打量,他在看那些被客人们搂在怀里的女子,想看看有没有伺候秦志阳的那两个。 后堂有一间大屋子,那间大屋子有窗户,但是没有贴窗户纸。屋内灯火通明,但是屋外黑黢黢一片。这么做是为了让屋里人看不清屋外的状况。 屋里的女人有很多,都是色目女子,无一例外的长相出众。她们有的聚在一起说话聊天,有的独自一人待着。许轻尘的眼光迅速扫视着屋子里的女人,试图找到秦志阳经常光顾的两个女子。 找了好长时间都没有找到,许轻尘有些纳闷儿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女子笑着说:“公子,您可以慢慢挑,但是咱们的姑娘们可等不了啊。” 许轻尘想明白了,看来这酒楼是看人下菜的。 他清了清嗓子,问:“还、还有更好的吗?” 女子神秘一笑:“更好的可不便宜哦。” 许轻尘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那女子,说:“不必担心钱。” 那女子将钱握在手中,喜笑颜开:“公子随我来。” 又跟着女子走了一段路,再次在一个大屋子前停下了。果不其然,这里有“更好的”,但是数量相较于上个屋子少了很多。 人少,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女子。 又装模作样地挑了一会儿,说道:“那个吧,穿蓝色衣服的那个。” 没敢一次把两个都叫上,怕人怀疑。 “公子,您去隔间稍等一下,姑娘一会儿就过去。” “好的。” 许轻尘回到隔间,不多时,他点名的那个胡人女子一步三扭地走进了隔间,体态非常妖娆。 许轻尘没敢抬头看脸,主要是怕绫含知道了生气。 那女子顺势坐到了许轻尘旁边,他急忙一闪身,说道:“坐到对面吧。” 胡人女子并不觉得诧异,在她心目中,头一次来这里叫姑娘的汉人男子都是这样的,起初会装得很老实,没多长时间就会跟那些熟客一样。 胡人女子乖巧地坐到了对面,熟稔地帮许轻尘斟酒。 许轻尘后悔了,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是那胡人女子知道,她们见过太多害羞的客人了,知道怎么撬开他们的嘴,让他们乖乖地敞开钱袋子。 第二百零五章 美男计 胡人女子带着魅惑的笑容问:“公子是哪里人啊?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吗?” 这女子的汉话不如跑堂的女子流利,带着些许西域口音,听起来有些别扭。 许轻尘回答:“汝南人,不是第一次来了。” 女子笑着说:“不是第一次来,还这么放不开啊?” 许轻尘干咳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沐娜,沐是三点水一个木字。” 许轻尘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强调一下这个字?” “因为阿丽亚姐姐说这个字在你们汉人的国家是一个姓氏,你们都把姓氏放在名字前面的。” 许轻尘点点头:“确实,沐娜,你来肃州多长时间了?” “来肃州半年了,不过来你们汉人国家有两年了,之前我一直在凉州。凉州那家店的老板回老家了,我被卖到了这边。” “你老家哪里的?” “吐蕃,具体哪个部落的我也不知道了。记事起就被人卖来卖去的。” 许轻尘叹息一声:“你是个苦命的女子,没想过以后在哪里安定下来吗?” 沐娜笑着问:“公子愿意买下奴家吗?” 她本意是开个玩笑,在这家酒楼里,她们被禁止谈论这个问题。之前也有客人有这个想法,但大部分汉人想的是“非我族类必有异心”,西域的客商们也嫌弃她们的出身,都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没有真心的。因此,每次碰到这种问题,她们都报以很职业的微笑,然后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谁知道许轻尘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多少钱?” 这让沐娜有些意外,不过,也有应对之法。每当她报出价格的时候,那些还有心思买她回家的客人们便打消了念头。 “三千两。” “三千两?” 沐娜笑着说:“公子,是不是觉得贵啊?我们这种金丝雀,在你们汉人那里好像比你们的花魁还要昂贵。” “不贵。” 这话让沐娜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换上了职业笑容,把酒端到许轻尘面前,笑着说:“公子,喝一杯吧。” 许轻尘意识到沐娜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他接过酒杯,慢慢喝了一小口。 沐娜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以打破尴尬的气氛,谁知道刚开口,许轻尘就说道:“每天都要接客吗?” “是的啊。” “有没有特别难缠的客人?” 沐娜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个俊俏的公子是“说(shuo)客”。中原有很多这类的客人,他们不爱动手动脚,就爱聊天谈心。这类客人是沐娜最喜欢的,他们往往出手阔绰,而且不用自己受罪。 对付这类客人,要看人下菜碟,有的人喜欢被迎合,有的人喜欢争论。 沐娜回答:“有的。” “有多难缠?” 沐娜做出单纯可爱的表情,想了一会儿,回答:“有的客人喜欢喝酒,还总喜欢我们陪着,奴家不是能喝酒的人,经常被灌到迷迷糊糊的。还有的客人性格乖戾,一个伺候不好就要动手打人的。不过这些……” 许轻尘接过她没说完的话:“这些你都习惯了。” 沐娜有些讶异,她本来想回答“不过这些都是正常的”,这样的回答显得没那么怠惰。 许轻尘自顾自地倒上一杯酒,缓缓说道:“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中原女子像你这般大的,还在闺阁中。你年纪不大,就已经尝遍人情冷暖……我这话也许不对,你可能没尝过人间温暖。” 这话让沐娜有些动容,但她还是笑着说道:“我听闻你们中原也有风月场的女子啊,也不都是如我这般大都待字闺中吧?” “若美貌如你,大多会被有钱人家买走,今后半生也许还会被人瞧不起,但总归是有了归宿。不像你们,金丝雀叫得再好听,也只是笼中鸟,供人玩赏。” 沐娜端起酒杯:“公子也太容易感伤了。” 许轻尘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按住酒杯边缘,将沐娜手中酒杯压下去。 “今天是我第三次见你。”许轻尘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但是这话却让沐娜心头微动。 “第三次?” “前两次你陪在别人身边。” 沐娜心跳的有些快,心里说:是偷偷关注我吗? 许轻尘接着说:“那人似乎经常光顾你。” “是……”沐娜小声回答,“秦大善人是咱们肃州的大户,他很喜欢奴家陪着。” “他有没有欺负过你?” “没、没有。” “看来是有的。” 沐娜的语气有些急切:“那些都……” “那些你都习惯了。” 许轻尘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儿银锭放在桌子上:“你本不该如此的。” 说着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走。 沐娜问:“公子还会再来吗?” “会的。” 许轻尘已经走到了隔间门口,沐娜又问:“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许轻尘回过头:“许木……木头的木。” 其实,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掉进了自己的套子里。 许轻尘是想让沐娜对光明的未来产生憧憬,给她脱离苦海的希望。而沐娜想的是:这种玩真感情的客人最容易被宰……当然,也最有可能兑现承诺。 … 客栈里,绫含用手指点着许轻尘的脑门,教训道:“许轻尘!你是怎么想的啊?!” 许轻尘赶紧安抚:“你别生气,我这么做就是想让她乖乖配合。” “我不是吃醋!”绫含的表情里没有半点醋意,“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啊?骗人家跟你走,然后呢?你可能带她走吗?你能兑现承诺吗?她在那种地方生存,一旦有了出逃的念头,如果逃出去还好,如果没逃出去呢?知不知道她的下场是什么?” 许轻尘瞬间回过味儿来了:刚才自己跟那些坏男人有什么区别? 许轻尘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怪我,没想那么多……不过她这种风月场长大的女人,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我吧?” 绫含继续用手指头戳他:“你看看你这张脸,你再想想你说过的话,好看的男人骗女人总是一骗一个准的!” 许轻尘试探着问:“那……咱们把她带走?” 绫含叹了口气:“我不是小心眼儿,我相信你不会三心二意,我也知道你不会对那些女孩儿动心,之所以不想你去哪种地方,是因为那里太下流了。你想想看,咱们把她带走,送到哪去?有人会接受她吗?总不能把人家放到中原任其自生自灭吧?” “那有没有路过的好心的西域客商,愿意收留他的?” “咱们哪里知道?” 许轻尘低下头思索着。 绫含劝他:“这个世上受苦的人有很多,咱们不可能哪个都帮得了的。单是那家酒楼,她这样经历的女人不知道还有多少。荆棘门势力不在此,甚至中原武林都不踏足这里……靠咱们两个,没那个能力的。” 许轻尘说道:“我不是那种能安心利用别人的人,先不想这个了,大不了到时候花钱把她赎出来,至于她要去哪,咱们就不管了。” “要花多少钱啊?” “三千两吧。”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 晚上绫含并不是单纯的盯梢,通过酒楼里客人们的聊天,她打听到一些信息。 这几年秦志阳的生意并不好做,来往商路比较太平,很多大商会都自己养了打手,只有一些小规模客商会找他们护卫。今时不同往日,当年他能跟各路马匪勾结,一个人赚两份钱。现在商路上哪里还有马匪的影子。倒是西域这几年连年战乱,各部族间攻伐不断,可是秦志阳的手又伸不到西域。而且由于战乱,这几年去那边做生意的人都少了很多。 更关键的是,对于此类种种,秦志阳似乎并不在意,看样子应该是前些年钱挣够了,不太关心自家生意。 秦志阳跟汝南姚老板的冲突似乎整个肃州都知道,只是这里离中原太远,加上姚老板并非江湖中人,因此这事没有传回去。去年姚老板运了一批瓷器去往西域,在秦志阳这里雇了几个护卫和向导。本来是一桩很普通的生意,但是雇用的护卫手不干净,黑了姚老板一些钱财。 气不过的姚老板就找上门来,要秦志阳给个说法。 当时这事闹的很大,大半个肃州都知道了。秦志阳一开始不认这事,但是随着事越闹越大,为了自己在这一行的信誉,他还是赔偿了姚老板的损失。本来这事就这么算了,但是很多人说,秦志阳暗中放出话来,要给姚老板点儿“好看的”。 他们第一次来肃州的时候,只是知道姚老板跟秦志阳有冲突,但并不知道具体冲突是什么。晚上绫含听人说闲话,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秦志阳在肃州口碑还算不错,经常接济穷人。有几房老婆,但是无儿无女。生平没什么爱好,最喜欢的就是光顾大食酒楼。 这些信息让绫含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两个人讨论了半个晚上,也没想到具体是哪儿不对劲。 第二天一早,两人去了秦宅旁边的皮货行,不为买皮货,就是找个由头靠近点儿偷偷观察一次。 秦宅的守卫一如既往的森严,上次两人来过之后,有些暗处还增加了一些眼线。跟之前的眼线不同,这次的眼线似乎更专业一些。 中午,两人找地方吃饭,绫含小声问:“轻尘哥,你还记得咱们被追杀那天吗?” “记得。” “追兵里有很多弓箭手,而且箭法很熟练。你有没有记得,凤岚说,去年年底,夜羽小筑围攻闲人堂,就有很多一弓门的杀手?” 许轻尘点点头:“你是说,那天追杀咱们的就有一弓门的人?” “我猜应该是的,一弓门人进中原以后处处跟着夜羽小筑的人,还没听说过他们为别人做事。” “这么说,那个迟骏雁说的是真的?说实话,我不相信他说的话,他大可以编个跟十九年前不相关的人,李姑娘也是这么想的。绫含,我觉得,有两个可能。” “哪两个?” “第一个,秦志阳确实跟十九年前无关,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一弓门是迷惑咱们的。他们并不知道咱们来此处的目的,可能以为是李姑娘让咱们来的。第二……夜羽小筑可能跟幕后主使不合,所以迟骏雁故意把这个名字透露给咱们。” 绫含点点头:“两个都有道理,不过咱们能问的只有秦志阳一个人。” 许轻尘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得想办法接触他。” “轻尘哥,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第二百零六章 将计就计 许轻尘停下吃饭,反问:“什么问题?” “你接触到了秦志阳,咱们抓住了他,你要怎么从他嘴里套话呢?之前你只是想报仇,杀了他,就好,现在他可能真的跟十九年前有关。虽说这个事跟咱们无关,但毕竟是凤岚的事,咱们也要帮忙的。” 许轻尘陷入沉思:拷打审问这一套他也不熟啊,而且他不是个残忍的人。在潼关前,李凤岚把迟骏雁埋在地里好几天他都不忍心看,心肠还没李凤岚硬。 他喃喃自语:“对啊,该怎么问话?绫含你有经验吗?” 绫含摇着头回答:“没有,我之前也没遇到过这种事……算了,先想办法搞定他再说吧。” … 入夜,许轻尘又去了大食酒楼,这次没有废话,直接点了沐娜。 “公子,您又来啦?”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笑容,看不出一丝的真诚。 许轻尘用下巴指了指桌子对面:“坐。” 沐娜还跟昨天一样,乖巧地斟酒。 这次许轻尘没有废话,他从绫含那里要来二百两银票——其实他对这么多钱没什么概念,出荆棘门的时候,沈香枝让账房给他拨了五十两,他自己身上还有二十多两银子,绫含身上没钱。这钱没怎么花过,毕竟在长安那段时间,不管做什么都是李凤岚出钱。后来跟李凤岚他们分别,李凤岚赠与二人三百两的银票。 这让许轻尘一度以为挣钱很容易,所以昨天沐娜说“三千两”的时候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当然,这二百两是敲门砖,他想试试能不能撼动沐娜的心。可是绫含肉疼,她虽然不是个小气的人,但是花钱从不大手大脚,这些年攒的钱全给了张渊夫妇,深知钱财来之不易的道理。 为了这二百两,许轻尘差一点儿再一次腰疼。 沐娜看着桌子上的钱,眼睛瞬间就瞪大了,表情有些惊惧。 “这些钱你先拿着,”许轻尘淡然地说,“我此次来这边没有带那么多钱,下次来估计要等几个月以后了。” “公、公子,”沐娜结结巴巴地说,“您为什么要给我钱?”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只是有点儿不敢相信。往常也有说要给她赎身的客人,但大多是嘴上随便一说。三千两,谁花钱这个冤枉钱买个不知道过了几手的金丝雀?汉人很在乎名节的。听说他们的那些花魁,赎身也不过几百两而已。所以每当有客人借着酒劲儿说要给她赎身的时候,她都会配合着演戏。毕竟演得越真诚,客官们打赏的就越多。 眼前这位公子不同,他可能真的想给自己赎身,这二百两银票看着也不像是假的。 沐娜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家酒楼的胡人女子有两个档次,当然是按姿色和身段分的。她是高档次的,这半年来为这家酒楼赚了不少钱。她曾经也憧憬过,真的有谁为她赎身。可是自打十二三岁被迫入行,已经好几年了,这期间受到过很多侮辱和非人虐待,那个真心为她赎身的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姐妹们中流传着几个段子,说哪年哪月,真的有富商花钱为哪个姐妹赎身。这样的梦她做过很多次,不求赎身后能成为富家太太,哪怕只是做个偏房、哪怕只是做个丫鬟,也比在这种人间地狱中好过。 许轻尘淡淡地说:“给你的,拿着吧。我不在肃州的这段时间你那这些钱打点一下,能不接客就不要接客了。” “为什么?”沐娜压低了声音,“我们只见过两次。” “四次了……沐娜,有些事是没有为什么的。” 沐娜摇着头说:“公子,这些钱我不能收。” “不能收?” “因为……我们不能私自藏钱的,”沐娜有些低落,“如果藏钱被发现了……” 她挽起自己的衣袖,将小臂露出来,手臂上有很多伤疤,看样子应该是鞭伤和烧伤。 沐娜接着说:“被发现了会挨打的……你几遍把钱给我,我也要上交的。您的心意,奴家领了……钱您收起来吧,不要费心思了,您没法给我赎身的。” 许轻尘眯起眼睛:“为什么?不是说三千两就可以吗?” 沐娜摇摇头:“我先前也相信这个说法,但是这几年我不信了。肃州、凉州、敦煌……在你们汉人的土地上,有很多这样的酒楼,做的生意也大致相同。每家酒楼的规矩都一样,都是三千两赎身。我听很多人说过,确实有人被赎身的,但是一个也没见过。我明白了,那不过是让我们安心的谎言。似我这般长相的金丝雀,在西域也是很罕见的,他们不会放我们走的……” 许轻尘沉默一会儿,问道:“你们这间酒楼的老板是谁?” 沐娜又睁大了眼睛,急切地说:“公子您难道是想?” “我的武艺还不错。” 沐娜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可!”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随即小声说:“我们老板跟秦大善人是好友,秦大善人在肃州的势力很大,你敢动他,不管你有多厉害都出不了肃州的。” 许轻尘装不懂,问:“秦大善人?” “秦志阳,做护卫生意的,不管是你们汉人的商队还是西域商队,基本都会雇用他的人,他手下有好几千人呢。你见过他的,就是……前两次你见我的时候,我……陪着的那个人。” 许轻尘虽然觉得有点儿负罪感,这么欺骗一个心中刚刚有了希望的女子,太不人道了。男人长得好看真有用,但凡换个长得丑的,都骗不了沐娜。一个游历风月场这么多年的女子,竟然能被自己骗到,怪不得绫含没事的时候就盯着自己看。 许轻尘问:“这位秦大善人,每次来你们这里都会叫你陪吗?” 沐娜点点头:“不只是我,还有我的另一个姐妹。” 许轻尘第一次盯着沐娜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温柔、色魅一些:“沐娜,你想不想去中原?看看青山碧水,无忧无虑,不用再伺候别人,下半生有自己的归宿。你愿不愿意?” 她当然愿意,但她更清楚这有多么的荒谬。 沐娜用力摇着脑袋:“公子莫要再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许轻尘快装不下去了,“只要你说你愿意,我会带你走。” “不、公子……”沐娜还在犹豫。 “你只回答愿不愿意就好。” 沐娜想哭,曾几何时,竟然连嘴上的痛快都不敢说了?她忍住眼泪,点着头说:“愿意。” 许轻尘松了口气,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纸包:“下次秦大善人来了,你想办法让他喝下去。要保密,不要被别人看到。” 沐娜被吓到了:“这、这是?” “十香软筋散,不害命的。至于你那个姐妹,你想办法说服她。当然,如果说服不了,我也可以带你们两人走。不过前提是,你的姐妹不能出卖我们。” 沐娜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白色粉末死死捏在手里,她抬起头问:“然后呢?让他喝下之后呢?” “每次喝完酒,你们都要上楼,在楼上的房间也是固定的吗?” “是的。” “那天我也会在楼上,我的屋门缝中会夹着一根红色布条。药效生效后他会浑身无力,无法大声说话,到时候你来我的房间找我。”苏丹小说网 “这之后呢?” “控制住他,咱们在肃州就是安全的。出了肃州,就是我的天下。” 说完,许轻尘站了起来,留下五十两银票,说道:“不用勉强自己,秦志阳来之前的这段日子,如果你不愿意还可以后悔,我不会勉强你。” 这是绫含教的:欲擒故纵。 留下低头盯着银票沉思的沐娜,许轻尘站起身走出了酒楼。 第二百零七章 人死账消 两人制定好了一个勉强可以使用的计划,但就细节上,有了一点分歧。 “我女扮男装陪你进去不好吗?我早就想扮男装了。” 许轻尘扶着额头说:“不像的。” “怎么不像了?你看朱道长,男生女相,不也没人说他是女的吗?” “我们两个男的进去,别人不会怀疑吗?” “好男风嘛,”绫含笑嘻嘻的,“这种人很多的。” 许轻尘无奈之下,低头看了一眼绫含的胸:“省省吧,收不进去的。” 绫含只好作罢。 之后的两天许轻尘没再去大食酒楼,而是每天跟绫含守在旁边的酒楼上,观察着大食酒楼的门口。这两天两人一直穿着深色的衣服,为的是到时候行动方便。 到了第三天晚上,入夜没多长时间,终于看到秦志阳带着两个下人走进了大食酒楼。两人对望一眼,跟着走了进去。 秦志阳还坐在老位置上,依然点了两个熟识的姑娘。这次许轻尘换了个位置,离他比较远,但是抬头一眼能看到。 跑堂的胡人女子非常懂事,见许轻尘带了人来,便没再问要不要叫别的女子。 两人也跟之前一样,随便点了些什么。期间许轻尘看了几眼秦志阳的隔间,他看到沐娜和另外一个胡人女子神色自然,看得出来心理素质很好。 绫含小声对许轻尘说:“轻尘哥,你紧张吗?” 许轻尘点了点头:“想一下还有什么纰漏没有。” “马车已经停好了,酒楼后院我也探查过,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只是不知道他在暗处有没有人守着,也不知道沐娜有没有跟他勾结……绫含,不管成功与否,今晚咱们都要离开肃州。” “我知道……到时候警醒一点,但凡有变动咱们都要离开……顾不得他人死活。” “恩。” 秦志阳喝了一会儿酒,便搂着两个姑娘上了楼,许轻尘两人特地等了半个时辰才上去。 他们选了一间离秦志阳较远的房间,需要拐个弯才能到,门口的两个守卫看不到他们的房间。 进了房间,许轻尘掏出一块儿红布条夹在门上,绫含打开了窗户翻身跳了下去。他们这间房没有临街,窗户下是一个幽暗的小巷子。绫含见四周没人,猫着腰迅速穿过两条街,将早已挺好的马车赶了过来,正停在窗户下面。 做好这一切,绫含又跳回窗户。 关上窗户,两个人坐在房间中,都有些紧张。 绫含舒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轻尘哥,你得答应我,这样的事可千万别有第二次了……我的心有点儿受不了,还不如直接开打呢。” 许轻尘摸了摸绫含的脑袋,笑着说:“放心吧,以后不会这么冒险了。” 一直到过了子时,秦志阳门外的两个守卫有些犯困。每过几天都要跟着自家老爷来一趟这里,守夜他们不怕,关键是其他房间里传出来的声响让两个汉子心里痒痒。 两人正无聊呢,身后的门开了,那个蓝衣服金丝雀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面色潮红,酥胸半露,两人看得眼都直了。心说自家老爷别看五十多的人,床上这点儿事却从来不含糊,老当益壮。 蓝衣女子冲两人笑了笑便向一旁走去。 两个守卫没有怀疑,兴许是解手,没什么好怀疑的。 沐娜知道身后两个守卫在看自己,她不敢东张西望,只能靠眼角余光打量着周围房间的门缝,直到自己拐了个弯才看到门缝夹红布条的房间。她再三确认后,推门走了进去。 “公……子……”第一个字说得有些迫切,第二个字有些疑惑,因为她看到屋里还有个女人。汉人女子,长得很漂亮,身材也不错。 见到沐娜进来,许轻尘示意她不要说话,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跟你那个姐妹说好了吗?” “说好了。” 许轻尘冲绫含点点头,绫含打开窗户,翻身跳了出去。 许轻尘把沐娜带到窗户边,外面绫含已经张开了双臂。 “跳下去。” “什么?” “时间紧迫,相信我。” 沐娜咬了咬嘴唇,坐在窗户上,看着下面的绫含。这姑娘看着很瘦弱,接得住自己?眼下没时间犹豫,反正就这么高,最多摔断腿。 一狠心,沐娜闭眼跳了下去,绫含稳稳接住了她。 “去马车里等着。” 女孩儿的声音很冰冷,但是嗓音很好听。现在的沐娜没有思考的时间,赶紧上了马车。绫含从马车里取出双刀藏在袖子里,再次上了楼。 绫含把自己的头发弄乱,丢给许轻尘一把短刀,准备妥当,许轻尘搂着绫含的腰出了屋子。 绫含尽力装出满足、羞涩的表情,许轻尘低头微笑着对她说着什么。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对儿刚偷吃完的侠侣,趁着夜深好快快离开这里,免得被人发现。 两个守卫看到一男一女朝自己方向走来,以为俩人是要下楼,只是多注意两眼,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 谁知道,两人在跟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暴起,不等他们发出声响,两把短刀就刺进了他们的喉咙。然后一人一个扛起两个尸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将尸体放下后,绫含再次走到窗户口,她犹豫了一下,转身跑到许轻尘身边,深深的吻了一下,小声说:“轻尘哥,别冲动……保命要紧。” “我知道了,你去吧。” 绫含点点头,跳出了窗户。 许轻尘再次走了秦志阳的门口,这次没人把手,他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屋子里,桌子上杯盘狼藉,窗户大开,柔和的月光洒了进来。一个胡人女子一脸紧张地站在床边,瑟瑟发抖。床上,秦志阳瘫坐着,浑身无力,用凶恶的目光盯着那女子。他一直在咒骂,只是声音太小,在门外根本听不到。 许轻尘对那女子说:“出门往右走,拐角第二个房间,进去后关上门去窗户边,有人告诉你要做什么。” 女子赶紧走出了屋门。 安静了,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许轻尘轻轻关上房门,然后静静地盯着床上的男人。 “你是谁?”秦志阳用尽量大的声音问着。 许轻尘并未回答,而是缓缓说道:“汝南姚家姚大老板,与人为善,教子有方,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要杀他?” 秦志阳大惊:“你说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他?这还不算,为什么还要灭他满门!” 不能大声说话,怕惊动酒楼里其他人,但许轻尘还是用出了此生最狠厉的声音。 “小子……”秦志阳有气无力地说,“你做了这么大个局,竟然只是为了姚老板一家?” “没错。” “呵呵呵呵,”秦志阳冷笑,“你错了小子,他们家,不是我杀的。” “对,你找了夜羽小筑的杀手。” 秦志阳尽力摇了摇头:“杀手也不是我找的,哼,年轻人,你被人利用了。” “少鬼扯,姚老板这么多年,只跟你有过过节。” “有过过节我就要杀他?”秦志阳反问,“如果谁惹了我我就杀谁,我还怎么做生意?” 许轻尘不懂做生意,在他看来,现在的秦志阳不过是在狡辩,为了获得求生的希望。 许轻尘缓缓抽出了袖中的短刀,低声说道:“我想在你身上割一万刀,想让你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但我不是你,我准备给你个痛快死掉的机会。” 秦志阳的脸抽动了一下:“杀了我,你们走得出肃州吗?” “走得出,你这里困不住我……我问你,十九年前,围剿三家以及长风楼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秦志阳的眼睛瞬间瞪大,随即开始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秦志阳止住笑容:“年轻人,你做的这一切倒也不算误打误撞,不过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罢了,事到如今,我也得保全自身了。我告诉你,姚老板不是我杀的,他惹了别的人。我去年跟他闹得不愉快,是因为我收下的刀客手不干净,黑了他的钱。这事我退了一步,我们已经解决了。当然,我知道他惹了谁。至于十九年前,我确实是为数不多知道的全面的人。只要你放过我,这些,我都告诉你,并且既往不咎。” “哼,”许轻尘冷笑,“这时候还在说鬼话?我不会跟你谈条件的。” 秦志阳使出全身力气,用力让自己坐起来,他一边坐一边咬着牙说:“我是枚棋子,现在你也是,杀了我,你以为报了仇,可实际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年轻人……” 秦志阳说道这里,许轻尘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感觉到周围有非常恶意的东西正在快速接近这间房间。他看向了窗户,窗户大开……不对的,窗户不应该开着的。 许轻尘冲秦志阳大喊:“别动!” 话音刚落,三支箭矢突然从窗户外射了进来,三箭精确命中了秦志阳的两只眼睛和咽喉,让他瞬间死去,一口气都没留。 一弓门的弓箭手来肃州,一方面是保护秦志阳,另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灭口! 许轻尘还未从震惊中走出,空气中传来了浓烈的焦糊味。酒楼的后院起了大火,火烧的很快,眨眼间整个酒楼后院就成了一片火海,他们所在的这栋楼也眼看就要波及。走廊里,胡人女子和客人们惊慌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许轻尘静静地盯着床上秦志阳的尸体,双眼快要喷出火来。如果,秦志阳是害死姚老板一家的人,他没有亲自动手,这让他极为震怒。如果,秦志阳不是害死姚老板一家的凶手,那……自己这一趟就白跑了。 他看向窗户,并没有急着躲避大火,有件事他想确认一下。 他慢慢走到了窗户边,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没有人攻击他,没有箭朝他射来。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他有十成把握能躲开射来的箭矢。 再次看向秦志阳的尸体,许轻尘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第二百零八章 长安还是洛阳 沐娜和另一个胡人女子坐在马车里面面相觑,驾车的女子很是干脆利索,两人上车后她便抽动马鞭,向城外赶去。马车刚到城门口,肃州街头便响起了敲锣声,打更人在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一时间整个肃州街头都乱了起来,大食酒楼方向,火光冲天。 马车一直出了城,直走了十里地,才在一个早已荒废的村庄里停下。 绫含掀开车帘对两个胡人女子说:“马车里有衣服,你们换上。” 她们本来就是胡人,在汉人地界中极其少见,穿的衣服也大胆暴露,这要是走在人堆里,肯定是万众焦点。 两人遵照绫含的吩咐,换了马车里寻常汉人女子的衣服。 “换好了就出来。” 俩人心说:这汉人女子怎么冷冰冰的? 绫含将马车停在一个小院里,带着两个女人进了屋子,没有生篝火,而是静静地坐在地上。 绫含一直盯着肃州方向,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回来啊。 沐娜鼓起勇气,问这个一身锐气的汉人女子:“姑娘,我……” 刚开了口,绫含就看向她,问道:“你叫沐娜是吧?” “是的。” “我替他向你道个歉。” 沐娜一愣,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 绫含接着说:“对不起,他骗了你,他没有那个意思。我们来肃州是有别的目的的,不过姑娘放心,为表歉意,我们带你们出魔窟,并且会把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沐娜心中明白,这几天一直接触的俊俏公子是有所图的。她听阿丽亚说过,这位公子前两次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两人看起来很恩爱,他也很老实。不到一天,这位公子再次来到酒楼,并且点了她。心中虽然疑惑,但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有钱赚总归是好的。 一直到两人提到秦志阳,沐娜隐隐觉察出了不对劲,但已经上了贼船,若真出事了,自己也逃脱不掉。何况她心中有了期望,这样的日子过够了,哪怕真被骗了,死在了肃州也值得了。 做她这一行的胡人女子有很多,风月场的女人老得快,二十六七岁脸上的皱纹就开始加深。一旦没了姿色,她们可就再也没机会接触有钱有势的客人了,只能屈身陪那些下九流的客人。等再过几年,连最后一点姿色都耗尽了……说实话,她不知道那些老去的女子去了哪里,她们似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沐娜惨惨地一笑,问道:“姑娘,你们要带我们去哪?” “有两个地方供你们选择,第一个是长安,那里胡人很多,你们两个女子到了那里不会引起怀疑。我们会出钱帮你们开一间店面,至于要做什么,就要看你们自己了。第二个是洛阳,我们在洛阳有些朋友,到了那里不需要你们做什么,能让你们安稳的过一段时间。” 长安那边可以委托朱明玉的妹夫,靠他们家的实力,弄一间小店面养家糊口不成问题。洛阳就更别说了,至少李凤岚肯定愿意帮他们两个。 两个胡人女子对中原并不了解,去过离中原最近的地方就是凉州。 另一个女子小声问:“哪个离我们比较近?” “长安。” 她看了看沐娜:“沐娜,咱们就去长安吧。” 沐娜咬了咬嘴唇:“我、我能跟着你们吗?姑娘你放心,我知道你和公子的关系,我不会有非分之想的。你们救了我们,我愿意陪在而为身边,为奴为婢!” 绫含摇了摇头:“我并非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我们此行危险重重……沐娜姑娘,咱们最好相忘于江湖,这对你们也好。” 沐娜还想坚持一下,但是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绫含起身抽刀,将两人护在自己身后。 “绫含,你们怎么样了?”是许轻尘,绫含松了口气,打开了屋门。 许轻尘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整个门遮住,连月光都透不进来了。 绫含回答:“我们没事,你呢?” “放心吧,我也没事的……此地不宜久留,连夜赶路吧。” 沐娜从侧面看着两人说话的表情,他们真的关心彼此,也相信彼此……如果不相信,哪个女人敢放自家男人去那种地方? 一辆马车孤独地行驶在深夜的西北商道中,朝着长安方向缓缓行驶。他们的身后,肃州大食酒楼的火已经停了下来。那些隐藏在城中的弓箭手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某个沙丘后,一个三个身背弓箭的汉子探出脑袋,远远地盯着那辆马车。 “师兄,不用咱们盯着吧?” “师叔让咱们看看他们去哪个方向,现在知道了,向东。咱们回去吧。” 另一个人问:“师兄,你说……师叔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咱们的任务不就是看着秦志阳吗?如果看不住了就杀掉,何必多此一举呢?”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师叔教训过你几次了?让你不要相信夜羽小筑,咱们的合作并不牢固,得给自己留后手。这两个人明显跟闲人堂那边有点儿关系,咱们不管是想在中原立足还是回蜀中,都得跟江湖打好关系,两方都做到位就行。” “我还是没听懂。” “慢慢儿想去吧你。” … 马车里,绫含见两个又惊又累的胡人女子相互依偎着睡去,她打开车帘走出车厢,坐在了许轻尘身侧。 许轻尘问:“你不睡吗?” “我哪里睡得着,说说吧,问出什么了?” 许轻尘摇了摇头,失望地说:“他还没说什么,就被人杀了。” 绫含惊诧:“被人杀了?什么意思?” “那些弓箭手,三箭毙命……他死前说,他确实跟十九年前的事有关,但是姚老板一下……不是他杀的。” “也许是临死前的狡辩?” “有这个可能。” “那些弓箭手为什么杀了他呢?他们不是在保护他吗?” 许轻尘回答:“可能不是保护,是监视。只是我搞不懂,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杀了秦志阳,偏偏我们找上门的时候才动手。而且,那些杀手对我不感兴趣,没有想要对我动手的意思。” 绫含沉思片刻:“会不会是……有能力杀,但是尽量不杀,除非我们查到他的头上才能动手?” “有这个可能……我脑子慢,但是我觉得有件事你说对了。” “什么事?” “夜羽小筑跟幕后黑手之间,并非铁板一块。告诉我们秦志阳这个名字,应该是在夜羽小筑的算计之中。”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许轻尘再次摇了摇头,掀开身上的黑色袍子,将绫含裹进来,为她抵挡了西北的大风。他小声回答:“我也想不明白,等见了李姑娘,让她想吧。” “喂。” “什么事?” “你明天亲自去给人家道个歉。” “我知道了。” 第二百零九章 局势 目前的鄱阳湖非常混乱,随着双叶村袭击九连寨,引发几大水寨互相攻伐。大家伙儿积攒了七八年的仇恨,一下子全点燃了。一时间你打我、我打你,根本分不清谁跟谁一拨。 朱砂本来还想搞个合纵连横,结果算来算去,发现就双叶村跟金湖寨之间没仇恨,其他的水寨之间就是一锅粥。九连寨那两个明面儿上的同盟,在开战第三天突然背刺,打了九连寨一个措手不及。实力最为雄厚的九连寨竟然受了欺负。 虽说是打,可战况也算不上激烈,每次一交手,只要超过二十人受伤倒地,双方就作鸟兽散了,甚至分不出谁高谁低。这连街头巷尾的小混混打架都不如。 这种规模的斗殴,最多再有半个月就消停了,这很不符合朱砂的预期。为了让战况激烈一些,朱砂使了点儿手段:她让唐百灵烧了金湖寨的粮仓。 这下金湖寨的急眼了,不顾双叶村劝阻,纠结了二百来人杀上了九连寨,这一战双方死亡人数就超过八十,单金湖寨这边就折进去六十多人。开战这么长时间,可算是见到流血了。一时间整个鄱阳湖都冷静了下来,这些过了几年好日子的水匪们终于又想起了一件事:江湖就是打打杀杀——没有实力,谁跟你谈人情世故? 开始有水寨暗暗积蓄力量。 往常在水面上有了冲突,冲突双方会先开骂,骂不过了动手,有人头破血流就鸣金收兵。现在不同了,双方先是非常克制,等忍耐到了极限,直接抄刀子砍人。不再是温情的你侬我侬,而是真刀真枪的生死不论。 “早这样多好?让我上火好几天,”朱砂看着窗外,表情愤愤,“这帮水匪是不是安稳日子过惯了?一点儿职业道德都没有,真的就安心扛包。干苦力能有什么出息?能挣钱吗?守着这么好的水道,抢啊,杀人啊,一天天跟过家家一样。” 身后的谭无双不满地说:“现在几处水寨死亡人数已经有一百五十多了,万一你身份暴露了,这些烂账可就要算在你头上了。” 朱砂强调:“他们是水匪,干的是打家劫舍的营生。他们就是对上同行的时候怂,见到普通老百姓和商队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手软,杀人越货的事没少干。我干的是好事,如果可以,把他们全灭了也不是不行。” 正说着话,唐百灵推门进来。 “朱砂!”进门就大喊一句。 朱砂问:“唐姐姐,怎么了?” 唐百灵有些焦急:“刚才有几个寨子派人去了九连寨,看样子是要讲和。” “讲和?”朱砂皱起了眉头,“这才刚开始,怎么又要讲和了?” 朱砂给唐百灵倒了杯茶,唐百龄一边喝一边说:“我也不知道,如果他们偃旗息鼓,你想象中的混乱可就来不了了。要不……把去讲和的几个人阴掉?” 朱砂摇了摇头:“他们不都是傻子,估计有人能猜到这事后面有人推波助澜,这种敲闷棍的打法不能再用,再用的话我这点儿小计谋就要被戳穿了。” “那总不能坐等他们放下仇恨吧?” 朱砂笑了笑:“我这段时间了解了一下,各水寨之间的仇怨不是几天就能解决的,何况九连寨这几年的扩张别人也都看在眼里。我猜今天去讲和的是那三个小水寨吧?” “对,他们三家实力不太行。” “九连寨的野心他们不是不知道,这时候讲和无非就是想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的实力而已,这事就交给我吧。唐姐姐,明天陪我出去一趟……胖子。” “啥事?” “你去雇条船,稍微大一些,明天一天咱们都要用,船工备齐,停靠在北渠镇就行。” 谭无双最近一段时间也习惯了朱砂发号施令,没发牢骚,乖乖出去雇船了。 等他走到门口,朱砂又喊了一句:“别在河坞镇雇,直接去北渠镇那边。” “我知道了。” 吩咐完这些,朱砂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屋子,在台阶上坐下。唐百灵坐在了她身边,小声问:“明天做什么?” “去游说那三个小水寨,跟他们痛陈利害。” “你这么抛头露脸的不太好吧?” “没事,就是要他们记住我。等这些事结束了,让他们找朱砂报仇去。” “那为什么游说他们三家呢?他们加起来也不到六百人,而且有很多老弱病残。” “蚊子再小也是肉,少了这些人,就不热闹了。” 说完,朱砂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李凤岚的脸。她看了一圈院子,这个宅子是她后来租的,一个寻常人家的院子,两间卧房,其他设施一应俱全,价格也不高。 “唐姐姐,”李凤岚笑着说,“咱们去划船吧。” “划船?” “对,练一练,必要的时候会用到。而且你也要练一练。” … 朱砂、碧玺,这两人的名字在水匪内部早已传开。混战的这几天,双叶村和九连寨的打法比其他小水寨严谨得多,最起码在时间这一块儿能拿捏准。水匪就是一大帮乌合之众,没什么高手坐镇,很多人甚至就是普通扛包工,战斗力跟地痞流氓差不太多。唯一的优点是:他们敢杀人。 如今这两个水寨表现出的实力早已超脱了水匪的范畴,说他们后面没有聪明人支撑,根本就没人信。 如此一来二去,朱砂和碧玺两个名字就传播开来。什么鬼谷派,什么纵横一脉,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起先朱砂编了个鬼谷派出来,仅仅是为了看起来神秘一些,谁知道经过水匪们口口相传,鬼谷派的一切设定都被他们补全了。 什么鬼谷派起源于春秋时期,他们内部不止纵横一脉。单纵横一脉就分出了“纵”、“横”两个派别。这两个派别的分歧要追溯到张仪、苏秦时期,两派之间争斗了上千年。这次出山的朱砂和碧玺是为了争夺鄱阳湖某处的秘宝,而秘宝的位置正好在双叶村和九连寨之间。 这下,连朱砂都懒得给自己找什么借口了,只要你说得够玄乎,就会有人帮你补全借口。 … 饶州鄱阳湖边的茶楼,暮云坐在靠窗位置,静静地盯着湖面。红俏在他身后轻声唱曲,一个手下站在他的身侧,低声汇报着什么。 “李凤瑶已经接管了原先的李家大宅,现在整个江湖都很忌惮她。不过听黑水帮逃出来的人说,闲人堂不想把事情闹大,一直在阻止李凤瑶杀人。” 暮云想了想,问:“那闲人堂的现在在哪?” “还在扬州,这段时间他们整日游山玩水,没有做别的事。” “还有吗?” “鄱阳湖的水匪们打起来了,在九江那边。起先都以为是水匪之间有摩擦,现在看来情况并不简单。听人说,现在的水匪们大致分为两个阵营,且每个阵营背后都有一个鬼谷派的传人出谋划策。” 暮云皱起了眉头:“鬼谷派?有这个门派吗?” “这个门派很神秘,千年来每当有江山易主的时候他们才会出现。” “江山易主?听起来像是干大事的,那怎么会对几股水匪感兴趣呢?” “听说是为了鄱阳湖某处的秘宝。” “什么秘宝?” “属下不知。” “就这些吗?” “还听说了那两个人名字,一个叫朱砂,一个叫碧玺。” 暮云默念两个名字:“朱砂……碧玺……” 晨雾突然大声说:“翡翠!琥珀!朱砂!碧玺!不会是巧合吧?” “看起来不像。” 他转过身,问那个手下:“闲人堂在扬州的事,你从头跟我讲一下。” 那手下将闲人堂在扬州这段时间的事讲了一遍,讲完,暮云很确定一件事:扬州的李凤岚应该是假的,搞不好是琥珀假扮的。 晨雾讥笑:“李凤岚会个屁的武功,一个人杀了四十多人,她哪有那个本事?” 暮云站起身,说道:“你去为我准备一条船,明天去一趟九江。” “是,公子。” 等手下退出去了,暮云问红俏:“找到信得过的人了吗?” “回公子,找到了。” 暮云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交给红俏:“把这封信寄往洛阳白家。” 暮云给红俏的信封是空的,第一次启用红俏这条线,他认为得小心谨慎一些。 红俏接过信:“公子我明白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对了,明天你跟我去一趟九江。” “是,公子。” 心里头晨雾大吼:“万一那个朱砂或者碧玺真的是李凤岚!看到咱们带个姑娘!会出事的好吧!” “掩人耳目罢了,她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女人。” “是!她就是!” 这家茶楼的老板很懂事,暮云把点水派收拾了一顿之后,饶州江湖老实了,你再能打,能打得过夜羽小筑?所以当暮云提出收购茶楼的时候,老板二话不说,立马点头哈腰地同意了。 但暮云还是心软了,他提高了歌女们的分成,并且每个月只从茶楼提四成利润。 他明明可以明抢,但还给老板留了利润,他真的很温柔。 自那天暮云跟手下以及侍女们讲过自己的身份后,那几个人老实了很多,每次给庐州方面通信都会提前给暮云看一眼。可即便如此,暮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这帮人,对他们总是做一半说一半,从不会让他们想明白。 至于隐藏在宅子周围的一弓门人,这段时间可遭了老罪了。 司夜是夜羽小筑十二首领之一,他杀过很多人,所以他有很多仇家。现在他挑明自己的身份,一时间想摸黑抹他脖子的数不胜数。 一弓门人仿佛又回到了北方深山老林里,每天跟打兔子一样,总能射中几个来寻仇的江湖人。 … 谭无双租了一艘还算气派的船,当然,租金让朱砂肉疼了好长时间。 这次的游说很不顺利,那三家都大门紧闭,根本不给她进门的机会。对此,朱砂不以为意,好像早就想到了。 逛完这三家水寨,天已经擦黑了。苏丹小说网 她一身红衣,站在船头眺望着饶州方向,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唐百灵从船舱里出来,走到她身侧:“朱砂,吃了闭门羹,你好像不是很在意。” 朱砂笑着说:“这是好事,最起码证明他们没有跟九连寨有来往。虽说不是真的想摆脱是非,但最起码不想跟在九连寨或者双叶村屁股后面。” “这算什么好事?” 朱砂回过头,表情神秘:“我现在去了哪里都会让人浮想联翩,他们说没让我进门,但是我偏偏在每个水寨门口逗留了一两个时辰。让他们自己想去,想置身事外?我才不给他们机会。等着吧,不出三天,他们不想打也得打。” “那你这次大摇大摆地出来,就不怕他们半路埋伏啊?” “空城计,之所以搞这么一条大船,就是想让他们猜疑我带了多少人。”说到这里,李凤岚莞尔一笑:“唐姐姐,你明天去九连寨吧,用碧玺的身份。得给他们点儿甜头了,每次都只告诉他们怎么规避风险,现在得让他们主动赢一次了。” 唐百灵点点头:“具体事回去再说吧,免得隔墙有耳。” 朱砂活动了一下脖子,准备回船舱休息,这时候,她听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铃铛声。 声音,很熟悉。 她停下回船舱的脚步,四下找寻着什么。 湖面上有几条船,有渔船也有商船。离她最近的那条船不大,船尾有个老人在撑船。船头上,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正掀开船舱的帘子向里面走去。 朱砂看她突然四下张望,便问:“怎么了?” 朱砂摇了摇头,表情略有失望:“没什么,听错了。” … 朱砂小姐的行踪不难查,暮云乘坐的小舢板刚到九江,就听过路的水匪说,朱砂带着人去了某某水寨。把那几个水匪揍了一顿,问了水寨的位置,他便急急忙忙地追赶过去。 不多久就找到了那艘气派的大船,一开始他不太确定,只是远远地跟着。 看到那条船在水寨前停下,一个红衣女子带着一个侍女下了船,只是离得太远,他看不清脸,只是走路姿势……不太像。 好不容易等到了入夜,朱砂的船似乎并不急着回去,在江面上形势的很慢。临近船坞,湖面上船多了起来,暮云便命令自己的船靠近些。 一个红衣女子站在船头,正在跟自己的侍女说着什么。 除了个头,其他哪里都不像。 李凤岚的脸没这么尖,眼神没这么勾人,也没这么丰满。当然,也不是翡翠。 按暮云心中所想,现在在扬州的李凤岚是琥珀假扮的,而九江的朱砂和碧玺应该是李凤岚和翡翠。 等真的见到人,暮云失望了,连晨雾都有些泄气。 “叫什么名字不好?偏偏从石头上取名字?花草树木不好吗?让人白跑一趟。” 暮云犹不死心:“再看看,万一用了什么易容术……” “你可拉到吧,她会个屁的易容术。而且那个胸……算了,咱们回去吧,我困了。” 暮云叹了口气,转身朝船舱走去。 红俏问:“公子,这就回去吗?” 暮云轻轻摆了摆手,回答:“回去吧,天不早了。”说完,他已经低身进了船舱。 手上的铃铛随着他手腕的摆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声响随着风声,传向了那艘大船。 第二百一十章 夜袭 这段日子,唐百灵去了很多次九连寨,但每次都隐藏在阴影中,对于九连寨的人来说,他们只见过一次碧玺。 那个神秘的绿衣少女自那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当下局势对九连寨来说不容乐观,联合起来的水寨已经对他们形成了合围之势。昨天三当家派人突围了一次,没能成功。 就在九连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个绿衣女子出现了。 还是在寨子前,这次她没进去,而是在门口静静地等着。守门人见过她,看到她人后急忙回去通知,不多时,一行人十来人从寨子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个一脸沧桑的中年人,身材不高,有些臃肿。 他冲唐百灵作揖,开口问道:“姑娘就是碧玺小姐吧?” 唐百灵点头:“没错。” “在下九连寨寨主,魏阳。多谢小姐前几日提醒,使我水寨不被偷袭。” “别那么客气,”唐百灵的语气很不客气,“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咱们互相利用罢了。现在你们已经被围起来了,若想破局,只有全力出击。西面圈子最为薄弱,可以从那里打。打穿以后不要逃跑,绕到南边,从他们后方进攻。你们寨子里留二十多人守着就好。至于什么时候动手,等他们进攻了你们就可以开始了。” 说完,唐百灵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说:“这么大个水寨,几年间吞并了这么多势力,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魏阳大声说:“姑娘请留步,在下还有事要跟姑娘请教。” 唐百灵没停,只是淡淡地说:“下次再请教吧,不过下回我来,最好让你们寨主出来见我。” 这句话说完,魏阳的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身旁一个邋邋遢遢的年轻人问:“魏叔,她怎么知道的?” 魏阳叹了口气:“想来是那金财神等的不耐烦了。小六,你派出去的人呢?” 年轻人一脸为难:“从开战到现在,我已经派出去十几个了,全部石沉大海。再说了,我那帮手下也没那个本事啊,又不知道那些人住哪。” 魏阳脸色有些不好看:“接着派人吧。” 有人问:“咱们真的要按这女人说的来吗?” “咱们想不出对策,不按她的来,下场只有死,试一试吧,死马当成活马医。” … 另一边的双叶村,朱砂在李宅的客厅里,李天彪大声说着什么,看样子气色很好。 “哈哈哈!多亏了朱砂姑娘啊!我原本以为,面对九连寨,我们只能束手待毙,有姑娘的计策在,竟然能将不可一世的九连寨逼到这种地步。” 朱砂半闭着眼睛,缓缓说道:“一时占上风而已,现在你们几个水寨将他们围了起来,暂时先别动手。” 李天彪狐疑:“为何?” “九连寨人很多,一次吃不下的。那小岛上荒凉的很,他们存不了多少粮食,围上十天半个月,自然就赢了。” “何不一鼓作气?” “你们没有一鼓作气的能力,老老实实围着吧。” 朱砂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似是要走。 李天彪问道:“姑娘,你到现在也没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朱砂抬起头看着李天彪,他在笑,不过这笑容里有股阴险的味道。 朱砂冷笑:“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听话,不要乱问,我做的事,你问不起。” 说完,转身出了李宅。 李天彪早就不爽这个红衣女子了,她虽然帮着双叶村出谋划策,但是态度极其傲慢,看他们如同俯视蝼蚁,时常摆出一副上位者姿态。而且,她还知道自家媳妇的事,这愈发让李天彪认为:此女不可留,等解决了九连寨,管她是什么鬼谷派的,老子先剁了她。 一个手下小声说:“老大,早上金湖寨的人来过,催咱们赶紧进攻,咱们真的要听这位朱砂姑娘的吗?” 李天彪阴恻恻地一笑:“这女人不希望咱们这么快拿下九连寨,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拿下九连寨。她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我总觉得,等咱们对她来说没有价值了,她会先对咱们不利。万万不可让她得逞,传令下去,入夜就攻打九连寨!明天天亮前务必给老子拿下来!明天中午,我要在九连寨吃午饭!” “是!” 出了李宅,朱砂对跟在身边的谭无双小声说:“你等下去告诉那四个金钱卫,等湖面上打起来,他们就可以动了。” “我知道了。” 朱砂认为,整个鄱阳湖的水匪已经被她捏在了手中,她完全可以操控局势。当下的情况于她而言,就像是她自己写的剧本,她想让剧情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但她不知道的是,这片不算大的战场上,有两股势力已经悄悄渗透进来,并且躲过了她的双眼。 … 某个小暗礁旁,一艘小舢板搁浅在这里,船上三个人趴在厚厚的雨布下,静静地观赏着湖面上的动静。 起雾了,视线不太好。 谭无双不耐烦地说:“李凤岚,咱们不用在这儿盯着吧?他们自个儿打就是了。” 早已摘下面具的李凤岚坏笑着说:“看人打架多有意思。” 唐百灵有些无奈:“现在雾这么大,咱们也看不清啊。” “嘘,”李凤岚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听,打起来了。” 水面上的战况似乎很激烈,喊杀声震天。有几艘船被点燃,烈火烧穿浓雾,远远望去,湖面上一片炽热。 李凤岚对他们两个说:“走,咱们去九连寨。” 唐百灵皱起眉头:“现在?” “趁乱。” 这艘小舢板小心翼翼地穿过了交战区域,有几次险些被人发现。负责划船的是李凤岚,这让谭无双非常意外。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李凤岚几斤几两谭无双很清楚。从小她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谁知道划起船来竟然有模有样的。 这段时间,她没事就上湖面上划船,昨天甚至把手都磨破了。 侥幸,船靠近了九连寨的悬崖。李凤岚吩咐谭无双留下看船,两个姑娘用着轻盈的轻功攀上悬崖。 “唐姐姐,你来过几次,岛上的布局都记得吧?” 唐百灵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说:“水寨规模很大,但是中心有一块儿区域人很少,寻常水匪都不敢靠近那里。你想找的人最有可能藏在那儿。” 九连寨的水匪很听话,还真就只派了十几个水匪守着寨子,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和几个水匪高层,在两个轻功高手面前,他们都不够看的。 李凤岚在轻功上的天赋与造诣绝对是天下第一,这段时间她求唐百灵教过她唐门轻功,那种轻盈、无声的步伐她没几天就学会了,甚至连一些隐藏身形的身法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两人一路潜行到水寨中央,如入无人之境。 李凤岚看着眼前这座大房子,心里有了计较。 “这房子看着大,但是门窗很少,显然是藏了什么东西。” 唐百灵点了点头,小声问:“要进去看看吗?” 李凤岚摇头:“不,如果这里真的藏了什么,肯定会有人在暗处守着。” “那咱们怎么办?就这么走了?” 李凤岚又摇头:“不用,咱们等人。” “金钱卫?” “对。” “你确定他们会来?” “不是很确定,但是眼下江面上这么乱,对于他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唐姐姐,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两人躲进了一间草料房,轮流盯着这间大屋子。不出李凤岚所料,一直到子时,他们终于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两人似乎已经在水寨里待了一段时间了,行动极为隐秘。 两位姑娘打起精神,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两个人。 与李凤岚想象一致,在暗处果然还有人守着这间屋子。就在那两个黑影靠近屋子的时候,突然听到暗处有人断喝一声:“什么人!” 紧接着,一个身高两米多的大汉铁塔天降一般出现在了屋门前。不光吓到了两个黑衣人,连李凤岚和唐百灵都吓了一个哆嗦,看他这个体型,俩人加一块儿都不够他一只手捏死的。这么大的一个人,他刚才躲在哪儿?两人竟然都没有发现。苏丹小说网 黑衣人也不含糊,抽出腰间兵刃就杀向了那个铁塔般的汉子。那个巨汉手握一根跟他身高差不多的铁棒,跟两个黑衣人打了个难解难分。随着巨汉的那声断喝,留守在水寨里的水匪们涌了过来。两个黑衣人见情况不妙,赶紧开溜。水匪们显然不想放他们走,紧紧跟了上去。 唐百灵问:“咱们过去吗?” “调虎离山,他们还有两个人。不过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九连寨肯定也还有后手,让他们双方耗着去,咱们当黄雀。” “呃……我记得黄雀后面还有人来着。” “领会精神。” 水匪们刚追出去没多长时间,果然又有一个黑影靠近了屋子。 这次李凤岚猜错了,她高估这帮水匪了,那个巨汉竟然是唯一一个盯梢的。 那个黑影见四周无人,靠近了上锁的大门,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在锁上忙活了一会儿,锁头竟然开了。 见他悄么么进了屋子,李凤岚冲唐百灵使了个眼色,两人爬到了窗户根。 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黑影应该在翻找着什么。 李凤岚又冲唐百灵使了个眼色,俩人离开了那间屋子,朝水匪们的小金库潜行过去。 这算是李凤岚的目的之一,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她带来的那点儿钱早就见底了,得想办法补充。两人在金库里一顿搜刮,要不是带不了太多东西,她都想把整个金库清空带走。 出了金库,李凤岚静静地听了听湖面上的动静,喊杀声小了很多,看来大战已经接近尾声了。 她俩再次回到刚才那间屋子,不错所料,黑影还在里面翻找。 李凤岚轻轻敲了敲窗户,翻找声瞬间停止。 “快走吧,九连寨的人要回来了。” 这句话没有变声,用了自己的本音。说完,两个人便潜出匪寨,去往悬崖那边。 悬崖下面,谭无双早就等的心急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意外 见到两人平安归来,谭无双关切地问:“你们没事吧?” 唐百灵回答:“没事。” “你俩拿的都是啥啊?” 李凤岚回答:“钱,别问那么多了,快划船。” “往那边儿划?” “划出交战范围。” 谭无双开始划船。 刚才那一幕虽然不算惊心动魄,但是李凤岚哪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在水寨的时候还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现在冷静下来了,她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渐渐远离战场,三人也安全下来,唐百灵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去看看那几个金钱卫找到了什么?” 李凤岚摇了摇头:“应该没找到什么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岛上没有他们想要找的人。我之所以盯着那间屋子,是因为那里最像藏了秘密的地方,相信他们也会一眼盯上那里的。” “那你今晚不会只为了钱吧?” “当然不是,今晚是为了打草惊蛇,逼藏起来的人出来。” 唐百灵伸了个懒腰:“朱砂,说真的,你准备付我多少工钱?” “唐姐姐想要多少?” 唐百灵摇了摇头:“我就是开个玩笑,不是真的要你出钱。” “出钱也应该的,唐姐姐这段时间帮了我这么多,光那张面具就值不少钱吧?” “对,光制作就要五十多两……先不说钱了,你制定的这些计划,在我看来都跟天方夜谭一般,竟然还都能成功个七七八八。” 谭无双鄙夷道:“那你是没见过她失败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小时候她因为自信挨了多少回打。” 李凤岚不满:“你就这么爱揭人老底?” “我说的是事实。那年你们三人跑林子里玩是你的主意吧?回来没被周婶儿揍吗?撺掇翡翠琥珀下湖捞鱼也是你吧?还有……” “你等会儿……”李凤岚站起来看了一眼周围,“谭胖子,咱们到哪儿了?” “啊?我不道啊。” “不是,我让你划出交战范围,没让你瞎划啊!” “那你早说啊!我又不会划船!” “不会你倒是说啊!现在咱们也不知道到哪了!” 看着两人斗气拌嘴,唐百灵不自觉地笑了笑,能跟儿时玩伴打闹,很美好不是吗? “好啦,”唐百灵劝道,“你们别吵了,往东划咱们就回去了。” 李凤岚问:“唐姐姐你记着水路呢?” 唐百灵点点头:“随时都得记得,我爹和我叔叔要知道我迷路了,肯定会骂我学艺不精。” 李凤岚和谭无双异口同声:“东边在哪?” … 这一战,金湖寨、双叶村损失惨重。金湖寨的包围力量最为薄弱,万万没想到九连寨蛇打七寸,还真的朝他们打了过来。李天彪设想得很好,一个合围,歼灭九连寨有生力量,一举拿下水寨。谁知道九连寨在吃掉金湖寨的防卫以后,转身就打散了双叶村的包围势力。 到底是最大的水寨,底力雄厚,高手也多,不是双叶村他们能比的。 战斗一直到了丑时,以金湖寨双叶村为首的联盟被打得溃不成军。当然,九连寨此战也损失惨重,但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天光大亮,鄱阳湖上十几艘破船飘荡着,湖水都被染红了大半。 据李凤岚推测,这一战至少死了二百多人。 李凤岚蹲在湖边,伸手掬起一捧水,轻轻拍打在洁白的脖颈上,洗掉脖子上的汗水。进入五月以后,天气热了很多,走两步就要出一身的汗。偏偏她还穿着朱砂的衣服,别提多难受了。 谭无双看着远处打捞尸体的船只,说道:“你说……你要是不来找人家麻烦,人家也犯不上死这么多人吧?” “关我什么事?”李凤岚很光棍,“这些水匪又不是什么好鸟,早死早超生,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唐百灵跳上小舢板,她已经换好了碧玺的衣裳,问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凤岚摇摇头:“唐姐姐,你就按我说的做就好……不过要注意自己的安危。” “我知道了。” 说完,唐百灵放下幂篱上的纱布,朝着九连寨方向划去。 李凤岚站起身,戴好面具,笑着对谭无双说:“谭胖子,咱们走。” … 李天彪有些寝食难安。 死的人太多了,尤其是金湖寨,本来就没多少人,这一仗下去,大半个寨子的人成了水鬼。其他两个小水寨也好不到哪去。倒是他们双叶村,竟然没死几个人。 这事就说不清了。前段日子双叶村表现得极为强势,几个小水寨视他为盟主。结果这一仗打完让人家觉得:好处你们双叶村的,送死的事我们来?是人干的事? 一大早,几个水寨的头头就堵到了李宅门口。 当然,这几个水寨由于死人太多,现在就算想发飙也没那个本事了,他们就是来讨个说法。 李天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大意了,飘了,昨天头脑发热,真以为自己是鄱阳湖总瓢把子了。虽说自己这边没啥损失,但是名声臭了啊,以后还有谁赶来投奔他?那几个见风使舵的小水寨本来就摇摆不定,这一仗过后,估计都得投到九连寨那边了。 正在焦急中,忽然听到有下人来报。 “老大!朱砂姑娘来了!” 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李天彪赶紧说:“快请进来!” 朱砂的脸上带着不屑、嫌弃、厌恶,唯独没有愤怒和埋怨。 她进了屋后便自顾自地坐在了大厅的椅子上,低头看着手上的指甲,一言不发。 李天彪陪着笑脸说:“朱砂小姐……你看,昨晚几个小水寨不听管教,私自进攻了九连寨……现在弄的局面很不好收拾啊……你看……” 朱砂头也不抬地问:“看什么?” “这个……眼下这个局面……” 朱砂抬起头看着李天彪,笑着说:“如果你双叶村有千八百的人马,你跟我打个马虎眼,我也就借坡下驴了。但你有那个实力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跟我说一下,昨晚,是怎么回事。” 李天彪虽然讨厌朱砂的强势和目中无人,但是他分得清轻重缓急,现在只能靠她的计谋才能挽回一城。如果任由局势发展,他可能就要把脑袋赔上了。 李天彪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讲了一下,讲完,朱砂的冷笑更浓了。 朱砂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刘邦都知道拿了天下以后再杀韩信。李老大,好好的机会被你浪费掉了。你现在考虑的应该是保命,而不是称霸鄱阳湖。” “是,”李天彪耐着性子说,“朱砂小姐,我现在该怎么做?” “据守此间,龟缩不出。” “除此之外呢?” “没了。” “没了?!”李天彪来气了,“金湖寨他们怎么办?我得想办法安抚他们吧!要不然他们会投靠到九连寨那边的!” “你安抚不安抚他们都会去九连寨,别花那个冤枉钱了。别怕,事情还有转机。” 朱砂说完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在我面前,别耍小聪明。” 看着朱砂远去的背影,李天彪快将牙咬碎,他在心里恶狠狠地说:“先由着你这小蹄子神气几天,等老子拿下鄱阳湖,嘿嘿……” 朱砂和谭无双回到河坞镇,本以为唐百灵会先到家,谁知道她竟然没回来。一直到了申时,还不见人回来,两个人有点儿慌了。 “不对劲!”朱砂说,“不应该这么长时间的。” “对啊,往常也就一两个时辰……李凤岚,百灵姐会不会暴露了?” “有这个可能。胖子,你会划船了吧?” “差不多吧……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救你的百灵姐!你去找两艘舢板,从北侧那边林地进入九连寨,我从悬崖那边进入。” 谭无双万分焦急,朱砂吩咐下来后他就要往外走,结果被一把拉住。 “记住!”朱砂大声说,“如果找不到就回来,别把命搭上。把这个拿上。” 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两枚烟花。 “如果找到人但是被困住了,点这个红色的。如果成功把人救走了,点这个绿色的。如果没找到,子时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回来,我这边也一样。你听明白没有?” “我听明白了!” … 九连寨有点儿不对劲,往常他们跟碧玺见面都是在寨子外面,没有要让她进来的意思,但是今天,他们竟然主动请她进去。 唐百灵心中有疑惑,但是现在拒绝的话肯定会将事端提前,无奈之下,她只好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跟着他们进了水寨。 水寨里有很多伤员,看来昨晚那一战很是惨烈。 寨主魏阳站在水寨大厅前,见到碧玺后便双手抱拳,笑呵呵地说:“多谢碧玺姑娘为我们出谋划策,成功化解此次危机。碧玺小姐,请。” 唐百灵站在大厅前,并没有进去,她用余光瞟了两眼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笑着说:“进去就不必了,在这里谈吧。” 魏阳笑了笑,说:“上次小姐来,不是说要见我们寨主吗?在下这就为你引荐。寨主就在里面,姑娘还是随我进来的好。” 唐百灵背着手,冷冷一笑:“你们信不过我。” “姑娘说的哪里话?” “不用见了,”唐百灵脸上笑容不减,“我这次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们下一步的该怎么走,至于你们寨主,下次再说吧。” 魏阳也不勉强,笑着问:“那小姐以为,下一步我们九连寨该怎么走啊?” 气氛已经极度压抑,九连寨对她的看法已经写在了脸上。她相信,只要自己说出李凤岚让她说的话,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 九连寨背后有人,这个人已经看穿了李凤岚的所有计策。 危险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营救 唐百灵手腕轻轻一抖,一个小药瓶从袖口里滑落到她的手掌中。她轻轻拔掉木塞,将瓶子扔在了地上。一股带着奇异香气的白烟从瓶口飘出。 有人惊呼:“这是什么?” 唐百灵微微一笑:“蚀骨,闻到即死。” 一众水匪急忙捂住口鼻,唐百灵趁着这个空档,转身逃窜。 唐门的轻功注重的是无声,在速度上比较一般。这段时间她跟李凤岚关于轻功交流过很多次,学到了一些诀窍,因此速度加快了不少。可是她深陷匪寨,水匪又早有准备,几个出口已经被水匪们堵了起来,这点儿速度有点儿不够看。 好在唐百灵久经考验,遇到这种情况不似李凤岚那般慌乱,还是能从容应对的。 在这之前,他们三人早已考虑过身份被人识破后该如何逃命,因此也不算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可奇怪的是,这些人似乎早已掌握了她的逃窜路径,一时间她只能带着围追堵截的水匪们在水寨里转悠。 唐百灵随身带了很多小玩意儿,有鸡鸣散、毒药、发烟弹等,至于刚才丢出的蚀骨,其实就是个不太剧烈的发烟弹,除了香气诡异以外,根本就没有毒性。 瞅准了时机,朝着身后扔出两颗发烟弹,浓烈的烟雾瞬间升腾起来,她靠着瞬间制造出的混乱,纵身一跃翻出水寨围墙。就在身体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后背和肩膀突然传来剧痛,身体一个趔趄,重重摔了下来。 好在她轻功扎实,及时调整了姿势,才没有让自己摔在地上。 她没工夫检查后背,不要命般地向远处逃跑。 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一直到身后没了追兵的声音,剧痛终于将她折磨得迈不动脚步,双腿一软,人摔在了地上。 唐百灵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肩膀,她摸到了一个箭杆,想来后背上的疼痛也是箭矢造成的。本想用随身带着的匕首割断箭杆,但是剧痛牵扯,让她根本抬不起胳膊。 忍受着剧痛,慢慢爬到了一处乱石密布的滩涂,费尽力气才爬到两个巨石之间。 意识正在渐渐丧失,她强迫自己不要睡着,可是身体根本不听她的,困累交加下,她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她看到了早已记不清样貌的父亲和叔叔,他们正在向自己走来。 “我跟你叔叔很早之前就商量过,攒点儿钱把你送给好人家养活。可是干我们这行的,哪里认识什么正经人家。只希望你把我们这身绝技学会,不图大富大贵,至少保命是够了。” 唐百灵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们:“我……我好似、一个、空盒子……爹、叔叔……你们没教过我怎么跟人共处啊……” “哎,要不说想把你送给好人家抚养呢?这些,我们也不懂啊……” 这时,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别动了,就这么死了吧,你这样一个小角色,活的时间够长了。” “穆梓……为什么?我从未背叛过你,我仅仅只是被人缠上了,你竟然……连一天都等不了吗?一天而已……就要杀我……为什么?” “生死与否跟对错没有关系,我说了,你是个小角色。你现在身处的位置,以及接触到的人,原本都是你所不配的。小筑里像你这样的人有多少?每年要死多少?哪个会被人记住?为什么你偏偏想要活着,还想要活得独特一些。看到麻雀了吗?那一群麻雀在一块儿才能活着,离群的会死去,也会死得没有价值。你是只麻雀,一只可有可无的麻雀。” 她再次抬起头,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她咬了咬牙,惨笑着说:“不一定吧……我将了你一军,在你手下活了下来,左右了你的选择……穆梓啊,也许你跟我一样,我们都是小角色呢?” 眼前的穆梓表情开始变得愤怒,挥手便向她拍来一掌,她没有能力躲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掌落在自己身上。可是手掌还未接触到她,眼前的人忽然变了,变成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胖子。 那只手掌缓缓落在她的肩膀上,那个胖子笑着说:“穆姐,你可以跟我们回朝岚谷的,九爷不会怪你,你的下半生能好好的度过。” 唐百灵笑了笑,身上的疲倦和疼痛开始消散,人也变得轻盈起来。 “傻瓜……我不是穆梓啊……” “你是谁都好。” 随着这句话结束,唐百灵开始耳鸣,那聒噪的嗡名声吵得她脑壳痛。随着耳鸣越来越响,原先轻盈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沉重。她有些胸闷,无法喘息。 就在快要憋死的时候,身体的呼吸器官突然通畅。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眼睛睁得老大,身体也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她在往前走,准确的说,是被人背着往前走。背着她的人身体有些瘦弱,走的很慢,一步一个踉跄。 唐百灵微微侧头,看到了一张精致脸,只是脸上挂满汗珠,并且有些狰狞。 “李小姐……”声音有些虚弱,说了三个字就已经累得不行。 “你、你醒了?”李凤岚并未停下脚步,还在尽力往前走。 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要说她比那些深闺小姐们哪里强,可能就只有身体好这一点了。唐百灵是比较高挑的身材,虽然瘦,但怎么也得百十来斤。李凤岚这个从来没干过重活的人竟然能背起自己,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放我……下来……” “哈、哈……你能、能走路吗?” “勉强、架着我……走就好了……” 李凤岚闻言,慢慢将唐百灵放下来。外人看起来,她比唐百灵还要虚弱。 李凤岚把唐百灵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个人艰难地行走着,李凤岚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俩人也没时间交流。 “李小姐,”唐百灵说,“他们、他们可能追来……你带着我,是个累赘……” “我要是不带着你,谭胖子会埋怨我一辈子的……别说话了,咱们得赶紧走。” 唐百灵嗅到了空气中的焦糊味,微微抬起头,才发现水寨方向有几处火点。看来李凤岚还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 李凤岚有点儿后悔,该把小舢板停靠的近一些的。她登陆的时候为了不被发现,特意把小舢板停在了离岸五十米处,靠着登萍度水的功夫飞到岸上的。现在她架着一个人,用不出绝世轻功了,两个人只好蹚着水朝舢板走去。 这是处浅滩,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水已经没过两人的腰了。 唐百灵有气无力地说:“为什么……” “别说为什么了,先逃出去再说吧。” “为什么……” “好了,唐姐姐,别问了,节省体力。” “不是、为什么……你不把我放到岸边,然后、然后把船划过来?” 李凤岚傻眼了,刚才太慌张了,连这种事都忘了。 她欲哭无泪地说:“算了,反正都走到一半儿了。”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于爬上了小舢板。李凤岚躺在船上,气喘吁吁。歇了一小会儿,她坐起来划动船桨,朝着河坞镇方向驶去。唐百灵看着月光下的白衣少女,问道:“你……哪来的力气?” 声音太小,李凤岚没听清楚:“你刚才说什么?” “你不会武功,身子又弱……哪来的力气把我背出来的?” “我也以为我背不动你,但是紧要关头,力气就使出来了。” “我只是、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何必冒险、冒险救我呢?我跟你们……没有什么交集……你救过我一命,我报答你……已经、两不相欠……” 本以为李凤岚会客气两句,谁知道她认真地说:“我本来是这么想的,老实说,唐姐姐,我一开始信不过你的。不光是你……如果暮云回来了,我也会信不过他。不是我冷酷无情,而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可是我觉得,人这种东西,是会变的啊。你当时走投无路,而且不想害谭胖子落入危险,我认为你本质上是个好人……咱们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也在偷偷观察你,怕你突然出卖我。你下午迟迟不回来,我跟谭胖子两个人乱了阵脚。我在此地就只信得过你们两个了,你死了我没有救你,我可能良心上会过不去。” “你我之间……跟、跟你对翡翠、琥珀、一样吗?” “恩……说实话,不一样的。她们两个跟我亲姐妹一般,谁也比不上的。唐姐姐,如果你愿意待在我们这边,咱们最次也算好朋友吧。” “这就够了……” 穆梓,你渴望的东西,我全都有了,我不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了。 李凤岚划累了,手上一点儿劲儿也没有了。 她看了看趴在船上的穆梓,肩膀和背部的箭杆往下滴落水珠。箭还在肉里,所以没出出多少血,但是唐百灵的脸色白的有些不正常。 她脑中一个激灵,小声问:“唐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困、很疼……” “箭上……会不会有毒?” “有、有这个可能。” “那、那我帮你拔出来吧,怎么拔?你知道吗?” 唐百灵早就发现了箭上有毒,不过毒性并不强,最多致人昏迷。而且她醒来之后,那药劲儿估计已经过去了。但是她不清楚这药还有没有后劲儿,最好的选择还是拔出来。可是李凤岚累的双手发抖,她不一定有那个力气。 “你可能、拔不动的。” “我试试,你教教我怎么做。” “我袖口里有金疮药和针线,你且取出来。” 李凤岚照做。 唐百灵接着说:“把你、外衣脱下来……割成布条。” 李凤岚再次照做。 “然后呢?” “拔……拔就好了……” “就、就着这个吗?” “对。” 李凤岚咬了咬牙,走到唐百灵身边,跪下来双手握住箭杆,一用力——没拔出来,唐百灵痛得呻吟了一声,但忍住没有叫出来。 “李、李姑娘……要用、寸劲……如果可以的话,你尽量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拔下来,我少遭点儿罪……啊!!” 李凤岚已经拔出来了,她看着箭头上的血液有些不知所措。 唐百灵痛的气喘吁吁的,她喘着粗气说:“对、对、就是这样,尽量不要……啊!!” 第二根也拔出来了。 唐百灵快要痛的昏死过去,不得不说,李凤岚在这方面有很高的天赋。、 她丢下箭,慌慌张张地问:“接下来呢?” “把伤口缝起来。” “缝??”李凤岚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干过针线活,没想到第一次拿针线就是帮人缝合伤口。 “对……最好快点儿,如果水进入伤口……会化脓的。” 李凤岚急的快哭出来了,一边就着月光穿针引线,一边欲哭无泪地说:“你早说啊,早说咱们就到岸上找大夫了。” 唐百灵突然笑了:“正好,拿我练练手……你们以后,可能还会遇到这种情况的……” 折腾了半天,李凤岚终于帮唐百灵缝合好了伤口。唐百灵两处箭伤,一共缝了四针。李凤岚没有箭伤,手上挨了八针。 第二百一十三章 计策 涂抹金疮药,简单包扎,做完这一切,李凤岚继续划船。天不早了,得赶紧赶回去了。 起风了,湖面有些风浪,船行驶得并不稳。这对唐百灵来说算不得舒服,可是眼下,在船上的这段时光竟然比之前的人生踏实了许多。有对自己真心的朋友,原来是这种感觉。 谭无双早就在岸边等的不耐烦了,一度想要驾船杀回九连寨。等看到李凤岚和唐百灵,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河坞镇街头,谭无双背着唐百灵发足狂奔,李凤岚跟在他们身旁。趴在谭无双后背的唐百灵觉得:果然还是后背宽一点儿趴着舒服,李凤岚的后背有点儿硌得慌。 回到宅子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李凤岚帮唐百灵换了衣服和药,唐百灵已经沉沉睡去。但是他们两人不敢睡死,保不齐身份已经暴露,万一有人杀来呢。 一直到日上三竿,他们认为不会再有危险了,这才顾得上休息一会儿。 唐百灵睡了很长时间,下午的时候才睁开眼。 她侧身斜靠在床头,虚弱地说:“九连寨背后应该有人示意他们这么做的。” 李凤岚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那两支箭呢?” 李凤岚一拍脑袋:“昨晚太慌乱,我给拉在船上了。谭胖子,你去取回来。” 唐百灵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看过那两支箭,是一弓门的。” 李凤岚心中警觉:“看来……夜羽小筑插手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双叶村背后的人是我。” “不确定……不过有件事可以肯定。” “什么事?” “徐振彪还活着。” 李凤岚点点头:“没错,看来幕后主使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所以才让夜羽小筑来保护他。我这次来九江至少这一点对了,不过……保不齐我的身份也暴露了,得想办法快点儿解决眼下的事情了。” “不可冒进,他们有了准备,你现在的计策可能是自投罗网。” “我知道,可有时候不得不冒进一些。” “你打算怎么做?” 李凤岚略微思索,如此这般地讲了出来。 … 九江清源镇,身着文生公子裳的男子面朝窗户站着,看着一望无际的湖面,背后的手在不停地摇晃着折扇。一个劲装打扮的下人走到他身后,抱拳说道:“陈先生,他们已经回河坞镇了。” 沉默半晌,书生自言自语:“棋差一步……心急了呀……他们住在河坞镇什么地方?” “小的们还没跟上去,就被人拦住了。” “几个人?” “一个人。” “一个人?武功很高吗?” “是的,剑法很厉害,是个女子,穿一身红衣,面纱遮脸,看不清样貌。” “啧,”似乎有些苦恼,“李凤岚啊李凤岚,可别真逼的我杀了你。把人都散开,在河坞镇周围放几个暗桩,尽量不要跟任何人起冲突,也不要有什么动作。” “是,属下明白。” 下属退出了屋子,陈子决长长地舒了口气。 李凤岚有掣肘,自己何尝不是? 现在,小小的一个鄱阳湖,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似乎每个人都心怀鬼胎。他真想快刀斩乱麻,把那些不确定的因素全部除去。 只可惜,不能这么干。 … 河坞镇的民宅空了,被两方势力暗暗盯着的三个人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鄱阳湖边上的某个茅草屋,唐百灵面色苍白地躺在木床上,谭无双熬了一些汤药,正推门进来。 “百灵姐,喝药吧。”说着,将唐百灵扶了起来。 唐百灵咳嗽两声,颤巍巍地接过谭无双手中的药,喝了一口,问道:“李姑娘呢?” 谭无双摇了摇头:“不知道,一大早就出去了,还不让我跟着。” “你们这位李姑娘,做事还是太心软了。” 谭无双说:“其实李凤岚这个人,虽然淘,鬼点子多,但没有坏心眼儿的,也算有情有义。我知道她为啥不带着我,无非就是怕我出事,也怕你出事。” “你不怕她出事?” “怕,谷主教育过我们,出门在外,要护着姑娘们,但李凤岚不一样,她脑子快,她干什么事我放心。” “但是过于莽撞,单凭昨晚救我回来这件事,就推断夜羽小筑现在不敢杀她,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想不通就先别想了,反正她说自己有办法。” 事到如今,也只好相信李凤岚了。 李凤岚走之前说过,她备好了船,一旦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三人就乘船离开九江,鄱阳湖的这些破事就不管了。 … 中午的时候,一则情报在水匪间传开了:碧玺死了,被九连寨杀掉的。 其他水寨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杀掉碧玺呢?难道不靠着她出谋划策了? 紧接着,一个猜想以同样的速度传播开:九连寨已经发现了那秘宝所在位置,所以才杀掉碧玺,他们想独吞。 这一下,不光水匪们盯着九连寨,就连那些跟水面没什么关系的江湖人也开始关注他们了。 … 朱砂去了双叶村,但没有去找李天彪,而是找到了那四个金钱卫。 “你就是那个朱砂?”一个脸长得四四方方的男人冷冷地问道。 朱砂微微一笑:“没错,前段时间暗地里帮助你们的就是我。” “姑娘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是拿下鄱阳湖的水匪们。” “为了那处所谓的秘宝?” “我也不知道谁传出去的这个说法,我不知道什么秘宝。不过嘛,咱们现在的目标一致,可以联手。” “一致?我可听不出来跟姑娘的目标有一致的地方。” “你们是为了徐振彪。” 这个名字说出口,金钱卫们明显愣住了。按理来说,听说过徐振彪的人不少,可是知道他还活着的没有几个人。这女人到底是谁?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不等金钱卫们询问,朱砂笑着说:“徐振彪碍了我的事,而你们……我不知道你们要杀他还是要账,这些我管不着,反正咱们眼下的目的都是他,不是吗?” 金钱卫中唯一一个女子冷笑:“杀了他,我们可收不回钱。再说了,朱砂小姐,你的身份过于神秘了,先前我们没听说过什么鬼谷派,而你所掌握的东西,也不像是长期隐居的人知道的。” 朱砂轻轻甩了甩衣袖:“这世上,谁都有秘密的。我知道你们有所顾虑,何不听完我的计划再考虑合作不合作?” “姑娘请讲。” “眼下九连寨身后多了一方势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夜羽小筑。他们在保护徐振彪,如果你们想要接触他,夜羽小筑会是你们最大的阻力。而且,现在徐振彪具体藏在哪里连我都不知道。各位虽然做的是侍卫的活,但是潜行侦查很有一套。后天晚上九连寨外会再次打起来,到时候我会出现在他们水寨里,牵制他们。而你们各位要做的,就是把徐振彪找出来。”苏丹小说网 “然后呢?” “我建议你们只找到他的位置就好,不要动手。” “为何?” “黎明的时候是最黑的,人将醒未醒,头脑最不清醒。而后天,不是黎明。后天大战正酣,看似混乱,可各方势力调度有序,都会防着对方找空子。等后天过去了,最好等个三五天,一切尘埃落定,这些人会多少放下戒备心理……这个时候才是你们出手的好时机。当然,这是我的建议,听与不听,全在你们。” 说完,朱砂转身离开,那四人竟然没有问她什么,眼睁睁地看她走远。 等朱砂的身影消失了,方脸男人小声问:“四哥,信得过吗?” 被叫做四哥的男人摇了摇头:“不好说,不过通过前几次的接触来看,她想害死我们随时都可以。先听她的吧,后天去九连寨看看。” “可是……前两天咱们已经探过了,一点儿踪影也没找到啊。” “再仔细找找吧,如果这次还找不到……咱们就回长安。” 这话说得非常落寞。 … 朱砂并未回去,而是去了李宅。 李天彪跟昨天一样,一脸焦急。 朱砂看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一点定力都没有。” “朱砂小姐!”李天彪迎了过来,“我早上听说了,碧玺死了!” “没错,确实死了。” “我们是不是纠结实力再打过去?” 朱砂冷笑:“你学聪明了不少嘛。” 李天彪尴尬的笑了笑:“但是眼下有个难题。” “人手不够?” “对……金湖寨他们已经跟我决裂,而且他们确实不剩什么人了。” “放心吧,有三个小水寨隐藏实力呢。你派人备上厚礼,悄悄去拜访他们,让他们集结人手,辅助你们双叶村进攻。” “为何是辅助我们?” 朱砂又翻了个白眼:“你刚刚让金湖寨他们损兵折将,还让别人打头阵,人家会相信你吗?这次你们双叶村主攻,不用包围,正面进攻就好。” “正面?九连寨实力不容小觑,这么做恐怕……” “刚刚一场大战九连寨死伤惨重,水寨里的高手有一半儿挂了彩,你这里没什么损失,那三家小水寨实力保存完整,正面能拿下。拿不下也不要紧,打不过就跑,你们跑的起,可九连寨跑不起。”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照我说的做,不然的话,不光是你,我的小命也不保。” 说完,不再理会李天彪,朱砂再一次离开了李宅。 即便是双叶村加上那三家小水寨,也不可能打得过九连寨,这一点朱砂很清楚。之所以让李天彪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她已经不想拿下九连寨了,她现在想做的就是制造混乱,越混乱越好。至于鄱阳湖黑道以后会怎么样,那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 第二百一十四章 诈 随着夜羽小筑的插手,李凤岚对本次九江之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原本还想隐藏身份秘密行动,现在自己的身份约等于暴露,摆在她面前的就只剩下两条路。要么离开九江,结束此次调查;要么拼一把,不管得到什么结果都坦然接受。 站在湖边的开阔滩涂上,随手抄起一根树枝,在滩涂上简单地画出当下形势图。 她轻轻点了点某个位置:“既能看到我,又要掌控全局……陈子决,你应该在这里。” 清源镇的地势最高,离九连寨也最近,如果要挑选一个最佳观战位置,这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那天晚上她把唐百灵救回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她在九连寨的所有行动似乎都在别人注视下。她登岛的时候看到水匪们正满岛搜寻,可就是没有人搜索那块儿碎石滩。她背着唐百灵回来的时候,原本有人搜索的地方却没了人影。好像是刻意避开她,演戏一样。 以及水寨里的那把火,不是她放的,也不是谭无双放的。 夜羽小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放着大好的机会放她逃跑。既然已经站在九连寨背后,那场大火应该不是他们放的。 那么是谁在偷偷帮自己? 李凤岚抬头望向清源镇方向,挑衅似的说:“既然你不杀我,可就别怪我给你找点儿罪受了。” 陈子决站在窗口,眺望着河坞镇方向,叹息一声:“李姑娘,见好就收吧,何必闹得这么僵?” 李凤岚闭上眼睛,仔细思索:“现在我死了,是不是会让你困扰?我懂了,我活着,能帮你牵制住某些人,某些会对夜羽小筑不利的人。” “为的就是让你想到这些,不过想到这里就够了,千万别往后想了。” “应该不止如此,让我牵制谁,你们夜羽小筑即便不来,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我究竟做了什么?会引得你亲自到场。我想我无意间做的某件事,让你感到害怕了。” “比我想象中聪明一些,应该能想到吧?” “差不多快想到了,陈先生,就看你能不能沉住气了。” “哎,一不留神,输了两步。” … 这两天,李凤岚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尽可能地让李天彪调动其他势力,准备跟九连寨来一场大的。 第二件事:等。 …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双方已经摆开了最终决战的架势。 九连寨没想到双叶村能这么快地组织起人手,双叶村也没想到九连寨竟然还抱有这么多有生力量。通过这段时间李凤岚对他们的暗中调教,这些原本懒懒散散的水匪们变得纪律严明起来,他们终于意识到了,现在面临的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几百条人命,双方手上都沾了血,这仇恨二十年内化解不开了。 傍晚时分,终究是李天彪没有忍住,先动了手,一时间,湖面上再次火光冲天。 看着眼前打成一片的水匪,李凤岚换好朱砂的装扮。她静静地伫立在船头,举起手中的木棒用力向前方掷出去,木棍落在水面上后又向前滑行了几米远,最终在离她将近二十米的地方稳稳停住。 她转身走进乌篷船,检查了一下放在里面的东西,又取出一支箭矢走了出来。 站在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下蹲,下一瞬,她整个人化作利剑,飞速向前方刺去。直到木棍漂着的地方,身形下坠,足尖在木棍上轻轻一点,同时掷出手中箭矢,人和箭同时向前方飞去。 靠着“御剑”轻功,半空中再踩踏一次箭矢,一个起落后,人已经稳稳地站在了九连寨小岛的岸边。苏丹小说网 落地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坦然自若地向水寨方向走去。 … 九连寨的一众高层聚在大厅中,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老六!你去看过没有?打得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看不出来,不过咱们好像没吃亏。” “寨主!要我说,咱们别等什么陈先生发令了,直接冲出去完事,就双叶村那点儿实力,咱们可看不上!” “别吵!”魏阳大喝一声,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揉着眉心说:“寨子里不能没有人,两天前,有人趁着大乱跑了进来,而且还是两拨人。不过除了库房丢了些东西,其他没什么损失。如果这次还是倾巢而出,保不齐他们还会来第二次。” 有人冷笑一声:“寨主,我就搞不明白了,咱们这水寨虽然在鄱阳湖上排得上号,但是放眼整个江湖,是个没人关注的小角色,怎么突然间来了这么多势力?我可听人说了,有些人是冲着老寨主来的。” 魏阳斜瞥那人一眼:“老寨主都死了多少年了?这跟前段日子有人说鄱阳湖有秘宝一样,都是无稽之谈!” 他们正吵着,全然没注意一个红衣女子已经走进了大堂。 “我说,各位,”那红衣女子开口了,“争吵什么呢?” 这大厅平日里没女人进来,这女子说话声音不大,但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时间,大厅内十来个人的目光全聚焦到了她身上。 是个狐狸脸的妖媚女子,独身一人。 有人大吼:“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你们这段时间应该听说过我的,我叫朱砂。”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愣住了。 先不说这个身份多么让人惊讶,她是怎么进来的?这大厅门口就有守卫,难不成是凭空变出来的?再者说,朱砂是双叶村的军师,孤身一人来九连寨,是找死吗? 魏阳大喝一声:“拿下她!” 朱砂鄙夷的一笑:“不急动手,反正我是一个人,何不问问我此行目的?” 魏阳示意准备上前抓住她的手下停手,他冷冷一笑,问道:“朱砂小姐来此何干啊?” “双叶村自然不是你们的对手,算上那几个小水寨也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们九连寨这些年积极吞并其他势力,其战力强大,早已不惧其他水寨联合。如果不是我跟碧玺来到此处,你们也不会损失这么多。” 说完,朱砂静静地盯着魏阳。 魏阳说道:“什么朱砂碧玺,不过是你们两人的化名罢了。” 朱砂莫名庆幸:看来,陈子决没跟他们说朱砂碧玺是一个人。 “没错,我们来九江不是为了什么秘宝,是为了一个人。” 魏阳不再说话,死死地盯着朱砂。 朱砂笑道:“看来你也猜到了我为了谁来,不过嘛,眼下我已经不打算见这个人了,我这次来,是为了跟你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们告诉我夜羽小筑跟你们的关系,我保你们一命,并且帮你们省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银子自然指的是当年徐振彪从金财神那里借的钱。 “朱砂小姐,两万两银子我听懂了,至于保我们一命,从何说起?” “我来九江,当然不会只靠着双叶村这些酒囊饭袋。不知道那位陈先生有没有跟你说我背后的势力?” “你背后的势力?难不成,你在这湖面上还隐藏了几十高手?” “你猜对了。” 魏阳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他把玩着眼前的茶杯:“朱砂姑娘,你可能想错了,你的筹码在我看来,不值钱。这个交易,我不做,来人!” 朱砂想骂娘的心都有了,这人怎么唬不住呢?不过没关系,反正她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徐振彪还活着,后面那些话纯粹为了多诈几句话出来。看着双方撕破脸没得谈了,朱砂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凭她的轻功,这地方她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可就在她准备开溜的时候,门口突然杀进来一个桃红色身影。 那人进了大厅后,两剑逼退靠近朱砂的水匪,然后静静地站在了她的身旁,一言不发。 朱砂静静地看着那个桃红色身影,是个女子,身材挺不错的,脸上虽然罩着面纱,但是看那双眼睛就知道,这是个美人。 朱砂快哭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我都准备跑路了啊! 来的人正是翡翠。 第二百一十五章 乌篷船 翡翠的出现让大厅里的人傻了眼,这女子的身法和剑法有点儿夸张了,快而准,而且是他们这帮草包想象不到的快和准。 魏阳冷笑:“没想到还带了帮手。” 朱砂看了一眼翡翠,发现翡翠正盯着她看。此刻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你一定是来做别的事的,没认出来我,没认出来我。 “咳,”朱砂清了清嗓子,“呃……我们不认识。” “不认识?” 翡翠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低声说:“你这张脸可真丑。” 李凤岚低眉臊眼地问:“真的很丑?” “恩,跟快饿死的狐狸一样。” “那是因为我脸瘦。” 有人大声呵斥:“你们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李凤岚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们先等一下。” 说完,拉过翡翠的肩膀转过身面朝大门,李凤岚低着头问:“你来做什么?” “救你。” “救我?我都安排好了啊。” “好个屁,有人埋伏你。” 魏阳一拍桌子:“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 无奈之下,李凤岚又拉着翡翠转回来,笑着说:“我们再说两句话,麻烦你们多等一会儿。” 随即又压低声音,低着头问:“什么人埋伏我?” “不知道。” “不知道?你没仔细看看吗?” “我又不认识他们,我总不能直接问人家是谁吧?” “别告诉我你是一个人来的。” “不是,我还带了一些白家死士,还有白家培养的一些暗桩。” “哼,”李凤岚有些嫉妒,“白家少奶奶好大的排场。” 翡翠转过身面对李凤岚,脸上的表情有些生气:“你竟然嘲讽我?” 李凤岚也转过身面对翡翠:“我哪里嘲讽你了?你这难道不是少奶奶的待遇?” “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带这么多人来?” “我哪知道?” “你是不分好赖吗?你以为我愿意跑这鬼地方来啊!” “我又没逼你来!在洛阳待着不好吗?还是你厌倦你的相好的了?” “那也比你强!某些人想见还见不到呢!” “谁说我想见了?!” “你想不想你自己知道!” 魏阳真的是忍不住了,再次拍桌子大吼:“你们说够了没有?!” 李凤岚扭头冲他吼了一嗓子:“闭嘴!吵什么吵?!” 魏阳气笑了:“你是搞不清楚状况吧?” 李凤岚看了一眼翡翠,问:“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七七八八吧。” “打得过这么多人吗?” “外面还有四十多人,现在的我打不过。” 李凤岚微微一笑,对魏阳说道:“本来还想跟你们好好说,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本小姐来硬的了!” 翡翠随手挽了个剑花,大厅里的水匪们心头一震,纷纷掏出兵刃。 又听李凤岚大吼一声:“跑!” 翡翠:“恩?” 说完不等所有人反应,她拉起翡翠的手就冲出了大厅。 两人速度很快,霎时间化作两道残影,守在外面的水匪们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五六丈开外了。 还是陈佻教得好,翡翠的轻功虽然不及李凤岚,但是在寻常江湖人眼中,那也是天仙级别的。 九连寨留守水匪们一股脑地来追两人,李凤岚拉着翡翠直冲上湖面。 按照李凤岚的轻功水平来说,这么点儿距离,自己踩两下水就过去了,但是翡翠没她那么厉害,还没到船边,她已经势道用老,整个人朝水面坠了下去。李凤岚只感觉手被翡翠狠狠地拉了一把,以至于她也被拽进了水里。 李凤岚觉得,小时候不听陈佻的话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了,由于经常偷偷摸摸地去朝岚湖里游泳,俩人水性虽然算不得多好,但不至于淹死。 两个湿漉漉的姑娘爬上不远处的乌篷船,然后并肩坐在船头,相顾无言。 终于,翡翠打破了沉默:“这就是你的逃跑路线?” “对啊。” “害得我掉进水里。”翡翠一边说着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 李凤岚觉得脸上的面皮开始松动了,摸了摸,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而且失去了弹性。唐百灵说得没错,这种面具沾不得水,沾水就报废。她索性把面具扯下来,揉碎了扔进了湖里。 翡翠又问:“然后呢?” 李凤岚站起来,将船向远处划了一段距离,确定没人追上来后,一言不发地走进乌篷中。 “你干嘛去?” “换衣服。” “你想到了自己会掉进水里?” “以备不时之需。” “准备了几套?” “一套。” “没给我准备吗?” “我又不知道你要来。” 说话间,李凤岚已经把湿衣服脱掉了。这时候翡翠走了进来,一把拽过她手里的干净衣服。 李凤岚不解:“干嘛?” “不准换。” “凭什么?” 翡翠没好气地说:“因为我衣服也湿了。” 翡翠突然的“有难同当”让李凤岚非常不理解。 “可就一套衣服啊。” “干脆都别穿。” “……我们两个没出嫁的姑娘,都光着好看吗?” “反正湖面上又没人。” 李凤岚无奈,披了一张毛毯走出了乌篷,重新坐在了船头。心里正想着事情,忽然感觉身上的毯子被人掀开了,紧接着,一具有些凉并且湿漉漉的身体挨着自己坐了下来,还分走了一半的毛毯。好在毛毯够大,能包裹住她们两个。 李凤岚无奈:“你在船舱里待着不好吗?身上这么凉……也不擦擦水。” “毛毯也是一张,而且我怕你又跑了。” “我啥也没穿,能跑哪去啊?” “李凤岚,”翡翠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说说吧,你是怎么回事?” 李凤岚有些心虚:“什么我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跑了?” “就、就是想出来散散心。” “散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凤岚不耐烦地说:“哎呀,罗里吧嗦的,老太婆一样……这事又没什么危险,不想带着你们,就一个人过来喽。” “没危险?今天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人剁碎扔湖里喂鱼了。” “哪有危险?这船我不是准备了吗?而且咱们俩用的是我的逃生路线,咱们不是没事吗?” “那是因为我跟白家死士把外面埋伏的杀手们解决掉了。” 李凤岚翻了个白眼,并不领情。 翡翠说:“你应该猜到了,夜羽小筑不想杀你,但是九连寨想杀你。他们两拨人的分歧还是挺大的。要不是那天晚上我放一把火,你们早就被他们抓住了。还有你们现在隐匿的地方,也已经被人发现了。” 李凤岚惊讶:“什么?那咱们赶紧回去,他们有危险。” 翡翠把作势要站起来的李凤岚拉回来:“没危险,我早就让白家死士们带着他们藏起来了……靠你一个人,没死在外面真是个奇迹……讲讲吧,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李凤岚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乖乖地把这段时间的经历讲了一遍。 听完后,翡翠皱着眉头问:“所以,你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徐振彪死没死?” “对。” “没了?不去找到他吗?” “有人帮咱们找。” “金钱卫?” “对。” “万一他们是来灭口的怎么办?万一这个金财神就是幕后主使怎么办?到时候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悄悄跟着他们就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嘛,现在唐百灵受伤了,谭胖子不懂盯梢,麻烦你让白家死士们把这个空缺顶上。” “行……李凤岚,”翡翠的语气变得柔软下来,“你不能再这样了。” “哪样啊?你们就是太不放心我,我这么聪明,肯定没事的。就算你不放那把火,我也有办法逃脱。” “那你总不能一声不吭地走吧?没了个男人而已,至于这样吗?” 翡翠的话不多,即便对白叔禹,她的话也是能省则省。但是李凤岚和琥珀不一样,在她俩面前,翡翠不介意把话说得详细一些。 李凤岚狡辩:“我来这里又不是因为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暮云现在就在饶州。你要是想,咱们划半天船就能到。” “不想,谁想谁是狗。”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李凤岚突然感觉有只手在自己的胸口抓了一把,她急忙双臂环胸,尽量离翡翠远一点儿。 “翡翠你干嘛?!” 翡翠自打前段时间暗中见到李凤岚开始,有一件事就让她很在意。起先她以为李凤岚是为了伪装,往衣服里垫了东西。但是刚才看她脱光……才发现没有垫。这不符合常理啊,俩人一共也就仨月没见,变化这么大?难道她是相思成胎,然后胎位上移了?她马上就是个二十岁的老女人了,竟然还能再发育一次? 通过刚才的手感,翡翠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她好像真的变大了。 见翡翠一脸仇恨,李凤岚忍不住开始笑,继而克制的笑容变得放肆起来。 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李凤岚比谁都清楚。刚才翡翠进到水寨大厅的时候,李凤岚第一时间把胸口往上挺了挺。什么阴谋诡计,都不如气一下翡翠重要。 李凤岚故意蹭了蹭翡翠,按捺不住小人得志的笑容:“翡翠,真的耶,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的,你要不要再摸摸看?羡慕不羡慕?嫉妒不嫉妒?” 翡翠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你这是胖了。” 李凤岚欠儿欠儿地说:“没胖,不信你捏捏我的腰。” “起开,烦人。” 见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李凤岚更开心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红翡绿翠 输谁不能输闺蜜,两人的得意与不服全写在了脸上。看着闷闷不乐的翡翠,李凤岚拿出了一样从刚才就一直拿在手里的物件。 “翡翠,送你的。” 翡翠看着李凤岚手里的东西,是个红色的手镯,接过来打量了一番:“这是什么料子啊?” “翡翠。” “翡翠?红色的?” “红翡绿翠,这可是翡翠里最好的料子,戴上看看。” 翡翠将镯子戴在手上,将洁白的胳膊伸出毯子,就着月光看了看:“还蛮好看的,送我这个干嘛?” “还有不到一个月你就要过生日了,提前送你。怎么样?姐姐好不好?” 翡翠紧了紧毛毯,轻轻靠在李凤岚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说:“你总算是干了件姐姐该干的事。这镯子从哪里来的?” 李凤岚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靠在翡翠的头上:“偷的。” “偷得?让我娘知道了,看她怎么收拾你。” “我偷水匪的,偷水匪的算偷吗?反正都是不义之财。” “我说……之后你要去哪?还要一个人偷偷溜走吗?” 李凤岚摇了摇头:“不了,我想去扬州。” “见你娘吗?” “谁想见她?琥珀他们在那里,一定是白叔禹派他们去的吧?” “恩。” “所以我要去啊,如果我不去,李家地宫就要被她一个人霸占了。朱道长哪儿都好,就是太讲道理了。” “我跟你一块儿去。” “你身子还没好,别跟着凑热闹了。” “好的差不多了,就算没好全,打个天字第五还是不成问题的。” “切,你是嫉妒琥珀打败了齐南冬吧?我跟你说,老莫说,你现在就算是巅峰状态,也不一定打得过琥珀的。前段时间我听人家说,她假扮我,在扬州一口气宰了四十多个人。这要是以前的琥珀,肯定办不到。” “我要是愿意,我也能。” “别嘴硬了。” “李凤岚,说真的,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翡翠戳了一下李凤岚的胸,李凤岚一个机灵:“别上手好不好?你真想知道啊?” “恩。” “嘿嘿……我不骗你,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自己长起来了,拦都拦不住。” “胡说,你一定偷偷用了什么方子。”x “天地良心,它们真的是自己长的。” 翡翠心想:九江这边水货多,她这段时间一定是鱼虾吃多了才长起来的……一定是这样的。 李凤岚将船划进了一片芦苇荡,现在双叶村和河坞镇都去不了,俩人决定现在船上将就一夜,明天天亮了再说。好在现在是五月份,夜晚不至于那么冷,俩人互相靠着,这一晚也不算难熬。 第二天一早,翡翠穿上还有些潮湿的衣服,这次她没反对李凤岚穿那身干的。 朱砂的身份已经暴露,那张脸也坏掉了,现在没必要保持这个身份了。李凤岚重新穿上了自己宽大的白色衣装。换完衣服后,她站在船头伸了个懒腰,然后觉得有些不舒服,衣服不舒服,感觉有些不合身。她左右看了一下,没什么不对劲的,但就是不舒服,难道是这段时间习惯穿紧致的衣服了? 翡翠从船舱里出来,问了一句:“怎么不带铃铛了?” 李凤岚恍然大悟,原来是脚腕上缺点儿什么。她从袖口里掏出自己的铃铛绑在脚腕上——然后更加违和了,才不到两个月,就已经不适应保持了十几年的习惯了? 李凤岚一愣,穿宽松的白衣服也好,脚上挂铃铛也好,这些习以为常的东西,短短两个月就能让她改掉。也许,忘掉一个人也是这么容易。 翡翠看了看她脚上的铃铛,问:“怎么就剩一个了?” “呃……那一颗,送给  暮云了。” “李凤岚!你拿我送你的东西送男人啊!” “我、我当时手头没别的东西嘛……你饿不饿?” “有些饿。” 李凤岚诡异的一笑:“走,我带你吃点儿东西去。” 划着船到了双叶村渡口,她带着翡翠去了那家存放驴的饭馆。 “翡翠我跟你说,他们家的面可好吃了。” 翡翠点点头:“恩,我知道。” “你吃过?” “你以为我怎么找到你的?” 说完,翡翠自顾自地进了饭馆。 见有客人进来,店小二笑脸相迎:“二位客官,吃点儿什么……哎?是你们二位?” 李凤岚找了张桌子坐下,问:“小二哥,我的驴怎么样了?” “给您照顾得很好,我寻思着这驴你们不要了呢。我跟您说,我姐夫天天惦记着红烧驴肉呢。” 李凤岚说:“行了,别贫了,给我们来两碗面,要大碗的。” “好嘞。” 店小二走了,翡翠问:“大碗?你吃得完吗?” 李凤岚小声说:“我最近饭量变大了……也许是它们两个知道饿了。” “哼”翡翠冷笑,“看来你就是胖了。” 等凉面上来了,店小二说:“您二位慢用。” 说着就要走,谁知道李凤岚微微一笑叫住了他:“小二哥,等下。”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您提醒提醒。” “我说,下次我要是带个姑娘来,你一定把你姐姐的事再讲一遍。” 店小二恍然大悟:“哦,您说这个啊,我记得呢。” 店小二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我们家这个冷面馆有几十年了,生意一直不错,味道也是最好的。我姐姐长得漂亮,出嫁前天天在面馆里帮忙,好多大小伙子就是冲着我姐才来这儿吃面的。那时候他们给我姐取了个外号,叫冷面仙子。” 话音刚落,翡翠伸手掐住了李凤岚的脸,尽管脸上很疼,但李凤岚依然笑得前仰后合。 两人吃过饭,顺道取了寄存的驴马,往西竹山镇去了。 一开始翡翠寄宿在双叶村的一家客栈里,住了几天后,带来的白家死士和暗桩们已经在此地打好基础,她就趁机会给白家置办了一处房产,反正花的白叔禹的钱,她也不心疼。 西竹山镇最大的酒楼叫醉香楼,也做客店生意。前些日子酒楼老板要回乡守孝,急着出售酒楼,翡翠就趁机买了下来,价格还算实惠。酒楼这种地方最方便搜集情报,安排了两个暗桩暗中打理,她就当了甩手掌柜。这段时间她就在酒楼里住着,谭胖子和唐百灵也被她接到了这里。 两人赶了小半天的路终于到了醉香楼。 后院有个独立的小楼,不对外开放。翡翠让人安排了两间房,两人跟谭无双、唐百灵见了个面就回房休息了。昨晚都没睡好,今天趁机补个觉。 翡翠在屏风后将身上刚刚干透的衣服脱下来,用一块儿湿毛巾擦着身子。 屋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翡翠似乎知道进来的是谁,并没有问。 那人进来后就坐在了桌子边。 翡翠问道:“昨天到的?” “恩,”是白叔禹的声音,“夜羽小筑不知道在搞什么,你们两人到西竹山镇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但是都不派人跟着。这有点说不通。” “有什么说不通的?李凤岚分析过,她说夜羽小筑此次前来是为了保护徐振彪,目标不是她。” 白叔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但愿吧。” 翡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从白叔禹身后环住他的脖子,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小声问:“你来九江,为什么不能告诉李凤岚?” “她能瞒着我们  一次,我就不能瞒她一次啊?别跟她说,让她自己猜去。” 说完,白叔禹转过身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翡翠顺势坐在白叔禹的腿上,用脸轻轻摩擦着他的脸颊,声音有些魅惑:“不算辛苦,反正是为了李凤岚。” 翡翠没穿太多衣服,擦完身子后就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衣,白叔禹轻轻拍了拍翡翠的后腰,笑着说:“你不是说,要克制一点吗?” “两个月没见,你不想我?” “想。” 翡翠那丝毫不加掩饰的欲望能让任何一个男人失去理智,白叔禹轻轻地抚摸、亲吻着翡翠,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两人正缠绵着,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 “翡翠!你在吗?” 是李凤岚,听到她的声音,白叔禹飞快地窜到了床底下,翡翠也赶紧整理一下头发。 李凤岚推门进来:“喊你怎么不说话?” “啊……我在换衣服,没顾上,有事吗?” 李凤岚在桌子对面坐下,苦恼地说:“你要是没来,我也没什么烦恼,可是你来了以后……我想的事情就多了。” “想什么了?” “呃……先别说我想什么了……你穿的这是什么啊?” 只有一件有些透明的绿纱衣,那紧致而美好的肉体若隐若现的。 翡翠有些尴尬:“这不还没换完吗。” “你平常里面穿得都这么大胆的吗?咦……我看了都觉得脸红。” “我要睡觉,穿那么多衣服干嘛?李凤岚你有事没事?” “有事啊,这不来找你商量了嘛。” “哎……”翡翠哪有心思听她说什么事,“你先回去睡觉,等睡醒了咱们再聊。” “不好,我就要现在说。我能在你这儿睡吗?” “不能!”翡翠突然发飙,“你给我回去睡!晚上再说!” 李凤岚嘟了嘟嘴:“不让就不让嘛,那么凶干嘛……” 说完,不情不愿地出了房间。 等李凤岚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白叔禹这才从床底下爬出来。 白叔禹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费解:“我怎么感觉咱俩跟偷情似的?” 翡翠站起身,把白叔禹扑在了床上。 白叔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哪天翡翠真的让他吃饱了,那算是他睡了翡翠呢?还是算翡翠睡了他呢? 翡翠在各方面的强势都是毋庸置疑的,她天生就像一个独断专行的暴君,做出的事不容置疑。白叔禹在翡翠面前是个很合格的孤臣,让干嘛就干嘛,从来不质疑,主要是不敢,怕挨打。 虽然两人之前玩得比较开,但是滚到床上还是头一次。白叔禹惊讶于翡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在紧要关头停下来,好像她之前那种快要把屋子点燃的欲望不曾有过一样。 她是真的累了,这几天李凤岚动作比较大,她不放心白家死士,便亲自盯着。截止昨晚,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昨晚好不容易睡一觉,但是李凤岚睡觉不老实,导致她没睡好。身上的毒给她留了些后遗症,比以前容易犯困。跟白叔禹缠绵了一会儿她便兴致缺缺,枕着白叔禹的胳膊沉沉睡去。 见翡翠睡着,白叔禹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给翡翠盖上薄毯,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准备出去。 还没站起身,就听翡翠悠悠地问:“要走了?” “恩,好好休息……你也不用那么拼命,很多事情李凤岚能处理好的。” “我知道了。” 回身看了看翡翠,她闭着眼睛,似乎没打算睁开。 白叔禹在翡翠脸上轻轻吻了一口,幽怨地说道:“陛下,臣妾就先跪安了。” “退下吧,记得把门儿带上。” “遵命。” 白叔禹偷偷摸摸地出了翡翠的房间,再三确认没被人盯着,这才出了醉香楼。 第二百一十七章 醉香楼 醉香楼的生意很好,虽说换了老板,跑堂的也是重新招的,但是酒菜还是原来的味道,加上新老板开业酬宾,消费比以往便宜,因此这几天人比以往更多一些。 “这家酒楼买的时候没花几个钱,每年能赚不少银子,正好白家在这边也需要有个据点。人手都是现成的,当甩手掌柜就好了,反正也没指着它挣钱。” 翡翠斜靠在二楼包间的窗棂上,跟李凤岚讲着这家酒楼的来龙去脉。 “可以啊你,”李凤岚揶揄道,“以前从来不喜欢管这些东西,自从成了准白家少奶奶以后,对这种事很上心嘛。” 翡翠冲她翻了个白眼:“你以后也要用这边的情报,嘴上积点德,别一天天跟谁欠了你一样。” 李凤岚托着腮帮子,双眼无神地盯着酒楼外西竹山镇的夜景。 翡翠说:“这个山镇是这一代最繁华的地方,酒楼、妓院、赌坊一应俱全,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最方便搜集各路情报。” “恩。” “这一带之前基本没有夜羽小筑的势力,但自从你来了这里,夜羽小筑的探子们开始在这里活动了。” “恩。”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我听着呐。” “李凤岚,你是在逃避,对吧?” 李凤岚扭头看向翡翠,反问:“我逃避什么?” “你想见到徐振彪很难,夜羽小筑的杀手们不只是为了保护他,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了他,为的就是防止你跟他接触。你这次来九江,可能什么也得不到,这点你心里很清楚。” “对啊。” “那你还要往这边来?还一个人来,不是逃避是什么?” 李凤岚又把头扭了过去,不说话。 翡翠叹息一声:“当断不断,必受其乱。”x “你跟白叔禹也没多长时间,怎么把他那点儿冷酷无情全学过去了?” 翡翠皱起了眉头:“他冷酷无情?” 李凤岚轻轻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吗?你这位如意郎君的坏心眼儿可比你想象的多。” “你不要胡乱猜测别人。” “你这是护食……”李凤岚看着翡翠的双眼,“翡翠,我不是跟你赌气。白家有件事情瞒着我。” “他们瞒着你什么了?” “对白家来说,他最大的敌人不是夜羽小筑,也不是当年的幕后黑手,而是李凤瑶。她从一开始就给白家下了圈套,那半张地图不过是一步明棋罢了,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到她的暗棋是什么  。白叔禹很怕我娘,连带着对我也不是完全信任。翡翠,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 “即便白家不跟咱们联合,他们想要恢复白家的情报网络,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 “不是难事?” “他们暗中豢养的死士无人知晓,即便后来江湖人知晓了,也不会对他们白家做什么。这个江湖能忍受夜羽小筑存在,自然也能忍受白家。如果他们家还像十九年前那样的行事作风,没什么人愿意花大力气对付他们的,只要一步步、循序渐进地做起来就行。可为什么偏偏要跟我们联盟呢?要知道,咱们可是瘟神,人人避之不及。” 翡翠想了想:“也许是他们心里没底,想借助长风楼的力量。” “十九年前,李家、上官家联姻,这件事直接导致了那场灾难。跟我们联盟,只会让江湖更加忌惮他们……翡翠,去年刚到白家,这件事我就想明白了:他们是想利用我的身份,暂时牵制住李凤瑶。倘若我真是白若云和姨娘的女儿,那最好不过,如果不是,那也不要紧,只要让李凤瑶觉得白家暂时乖乖听话就好。” “这就是他们瞒着你的事?” “对。” 翡翠换了个坐姿:“这都是你瞎猜的吧?” 李凤岚莞尔一笑:“但愿我猜错了……不过,要是有一天,白叔禹真的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你要帮谁啊?” “帮他。” “喂!你都不考虑一下就回答吗?” 翡翠微微一笑:“一个是我未来的夫君,一个是我的便宜姐姐,你说我帮谁?这不是明摆着的?你难道有他好看?” “白眼儿狼,把手镯还我!” “不给。” 两个姑娘在包厢里打闹起来,凭李凤岚的身手,那自然是被翡翠压着打。 俩人正打闹着,忽然听到街上一阵嘈杂,俩人停下嬉闹,并着肩趴在窗沿上俯视街道。 只见一个青衫书生正在发足狂奔,不远处,两个魁梧大汉正在追他,搞的街上一阵鸡飞狗跳,行人们不满的叫骂着。 李凤岚嘟囔了一句:“这怕是在人家家里吃饭没给钱吧?” 翡翠摇了摇头:“不是,这个书生被人追了好几次了。” “啊?你见过?” “前几天见过两次。” “啧,没意思,”李凤岚离开窗沿,“呐,翡翠,你想喝酒吗?” 翡翠看了看李凤岚:“你不是不喜欢酒吗?想喝了?” “反正这里是你  的地盘,喝多了也没事吧?” “……喝吧,反正这次没有听你说醉话的人。” 一醉解千愁,这是李凤岚心中所愿。 早上换了白衣,带上了铃铛,原本不会再想起的人突然又出现在了脑子里。他们现在相距不远,去见一面也就半天而已。但她不想去,她心中有气:给自己改名叫朱砂,让唐百灵扮演碧玺,不只是为了在名字上跟翡翠琥珀看齐,她更想让那个短命鬼猜到。 谁知道这么长时间了,她闹了那么大动静,也没见他来找自己。 太薄情寡义了。 李凤岚喝了两杯酒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她躺在翡翠腿上,举着酒杯高声说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翡翠,为什么会是三个人呢?两个是一对儿的话,多出来的那个咋办?” “多出来的那个……在一旁看着。” “又逗我,没劲。”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痴痴地笑着:“也不是那么难喝嘛……嗝……” 翡翠轻轻挥了挥手,扇掉李凤岚喷出来的酒气:“你再喝就醉了。” 李凤岚松开手,酒杯掉在了地上,她翻了个身,侧着脑袋枕着翡翠的大腿,闭着眼睛说:“翡翠啊……去年那三杯酒后……我好像就一直醉到现在……”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满街都是吗?再说了,人家也没说不回来。” “可我不知道他是谁……万一真的是司夜该怎么办?” “我听说,岳城前辈跟谷主关系很好,莫逆之交。如果岳城前辈真的是司夜杀的,那……你还是长痛不如短痛的好。你们俩之间也没发生过啥吧?经历过的那些生死,你同我们也经历过,他在你心中很特殊吗?” 李凤岚没回答,因为她已经睡着了。 翡翠叹息一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这时候,包间门开了,一个白家死士走了进来。 “翡翠小姐,我们探查过了,夜羽小筑的探子似乎只在双叶村和河坞镇布置了人手,西竹山镇暂时还没有。” “那四个金钱卫呢?” “按兵不动。” “鄱阳湖上局势怎么样了?” “昨夜的大战九连寨大获全胜,现在他们正在集结人马,准备反攻双叶村。双叶村水匪十不存一,没有反抗的余地了,水匪头子李天彪已经准备跑路了。”彡彡訁凊 翡翠挥了挥手:“继续盯着就好。” “属下明白。” “去吧。” “属下告退。” 第二百一十八章 赵寒 李凤岚忽然变得懒散起来,有时候在屋子里一待就是一天,不出门,也不跟人接触。 唐百灵的伤势好了许多,但是需要静养。反正九江这边人手够用,不需要他们帮忙,翡翠就安排人送唐百灵和谭无双回洛阳了。姐妹两人准备等几天,等金钱卫出手后再前往扬州。 终于,在李凤岚窝在屋里三天以后,翡翠终于受不了了,强拉着她上街。 正好赶上五月节,西竹山镇的夜晚很热闹,街道上挤满了出来游玩的人。李凤岚一脸不情愿地被翡翠拉着逛街,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天天懒在屋子里睡觉有什么用啊?男人能自己飞到你床上啊?”一边走,翡翠一边教训李凤岚。 “哎呀……大庭广众,你个姑娘家家的,说这话羞不羞?” “我反正不害羞,你再这么窝着人就要废了。” “我就是歇息两天,这几天每天提心吊胆的。” “现在不提心吊胆了?” “有你在,我怕什么?” 翡翠翻了个白眼,随手从旁边的小摊贩前取下两串糖葫芦,丢下两枚铜板,然后给了李凤岚一串糖葫芦。 李凤岚一边吃一边说:“我姨娘说,吃甜的容易发胖。” “那你还我。” “不给。” 一直逛了一个多时辰,俩人吃了不知道多少种小吃,一直到腿和嘴都累了才想起来要歇一歇。 湖边小茶楼,两人找了个靠窗的隔间,喝喝茶,消消食,聊聊天。 “那个桂花糕还不错哦,等下咱们回去的时候多买一点儿,给琥珀带一些。” “扬州那边好吃的更多,不用你操心。” 李凤岚看了看湖面,扭头问翡翠:“琥珀今年过生日,你好像还没送她东西。” “我给了。” “给的啥?” “没什么,一条手串……你送她什么啊?” “长命锁,好几百两拍的呢。” “我发现……琥珀跟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说?” “以前拿到礼物能开心两三个月,你送她东西,她见到我第一面肯定要跟我炫耀一番的。今年怎么回事?不声不响的。” “人家现在有了心上人,哪有时间考虑这个?姐妹哪有男人重要?” “确实。” “哼,你也一样,见色忘义。” 两人正聊着,隔间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翡翠第一时间把李凤岚打到自己身后,右手捏成了剑指,横在胸前。 翡翠不喜欢出门有人跟着,因此没让白家死士们在暗处护着。 正准备出手,才看到眼前是个青衫书生,仔细一想,正是前两天见到在街上被人追的书生。他脚步虚浮,明显不会武功。 只见那书生慌慌张张地关上门,对姐妹俩说:“姑娘,得罪……那什么,还求姑娘让小生在此处躲藏躲藏。” 李凤岚从翡翠身后猫出脑袋,皱着眉问:“你谁啊?”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了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声音正冲着他们这个包间来。书生来不及解释,急急忙躲到了门后。 刚躲好,门又被人推开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站在门口,客客气气地问:“请问两位姑娘,刚才可否见到一个文生公子闯进来?” 翡翠刚想开口,李凤岚笑着说:“没有啊,什么文生公子?长得好看吗?” 俩人抱歉地说:“打扰  两位了,抱歉。” 说完,带上门走了。听走廊传来的声音,他们应该是挨个儿包间检查了。 书生见彪形大汉离开,他一脸庆幸地出了口气。 “我的妈耶,可算让我摆脱了……哎呦,累死我了,”转而看到桌子上的茶水,他陪着小脸儿问,“恕小生无礼,两位佳人可否赏小生一杯茶喝?小生跑了半天,口干舌燥的。” 翡翠本来想赶这个书生走,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李凤岚玩心起来了,笑着说:“喝吧喝吧。” “嗨呦,多谢!” 那书生坐到桌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上茶水。 翡翠扭头看了一眼李凤岚,问:“什么意思?” 李凤岚笑着说:“没什么意思,看他长得好看,帮他个忙喽。” 其实并没有多好看,只不过穿着得体,皮肤很白,看起来文文弱弱的。 书生喝了一杯茶,笑着说:“多谢姑娘夸奖。” 李凤岚笑着摆摆手:“不打紧,一杯茶而已。” 此时李凤岚还趴在翡翠后背上,她把下巴放在翡翠肩膀上,问道:“公子姓甚名谁啊?” 书生作揖:“小生姓赵,单名一个寒。寒冷的寒。” “哦,赵公子啊……前两天就见你被人追,今天又见到了,你是欠了人家钱吗?” 赵寒不好意思地说:“没、没欠钱,小生家底儿还挺殷实的。” “那他们为什么追你。” 似乎是勾起了赵寒的伤心事,他一拍大腿,愁眉苦脸地说:“此事……说来话长啊。” “那你说说吧,反正现在有的是时间。” 翡翠瞥了一眼李凤岚:“我说你……真的很想男人啊?” “啊呦,你瞎说什么?感兴趣罢了。” 赵寒娓娓道来:“其实……小生并非九江人,哎……说来惭愧,那些人也不是在下的仇人,他们……嗨,他们是别人雇来的。” 李凤岚问:“雇来的?雇来杀你的?” “啊?”赵寒有些困惑,“杀我作甚?” “不杀你,难不成是保护你。” “差不多……更像是看押。” “此话怎讲?” 赵寒一脸苦涩地说:“小生本是个落第书生,久考不中,后来干脆放弃了,反正家里有钱,凑活过一辈子也行。但是我有个叔叔,年轻时闯荡江湖,见过不少世面,我从小就听他跟我讲那些江湖事。听得多了,就对江湖心生向往,这一向往,手就痒痒了,就想着……要不我自己写写看?鬼使神差地就动笔了。这一写不要紧,写出事来了……太多人喜欢看了。我本就是技痒练笔,可没想过写完呐。那些江湖人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我的住址,一大群人跑我家门口堵我。我实在烦得受不了,便离开了家。谁知道他们不依不饶,竟然花钱雇人看着我。去年他们抓到了我,把我囚禁在西子湖畔,虽说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是我真受不了被人看着,就寻摸了个机会逃跑了。谁知道我跑到九江他们也不消停,竟然又追来了……不是我给自己找借口,我是真写不出来啊!我又不是故意吊大家胃口。”彡彡訁凊 听他说完,翡翠一脸严肃地问:“敢问公子笔名是什么?” 赵寒乐呵呵地说:“随便取的,笑面书生。” 李凤岚瞬间瞪大了眼睛:“你那本书,可是叫《破魔传》?”  赵寒愣住了,他原本以为这两位是谁家府上的千金,没听说千金小姐还看江湖话本的啊。 不等他回答,李凤岚大喝一声:“翡翠!抓住他!”x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翡翠一个闪身,文弱书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反剪双手按到桌子上了。 李凤岚又大喊一声:“来人啊!快来人!” 赵寒急了:“不是,姑娘,这是为啥呀?” 翡翠按着他,咬着牙问:“血魔后来怎么了?” 李凤岚也问:“铁袈裟修好没有?!” 翡翠又问:“王子清到底能不能打过百列王!” 赵寒快哭了:怎么能这么寸?恰好躲到了这儿,恰好这俩姑娘也看他的书,恰好她们都会武功。 “两位!两位!”赵寒大声求饶,“有话好好说!求两位放了小生!小生一定备厚礼相报!” 李凤岚大吼:“谁要你的厚礼?!你这种人最没德行!要么别写!要么写完!写一半人跑了是个什么意思?!” 赵寒欲哭无泪:“小生不是不写啊,小生是真的写不出来啊!你们逼我我也写不出来啊!我比你们都想知道结局啊!” 正矫情着,门儿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那两个彪形大汉听到李凤岚的喊声就朝这边跑了过来。 李凤岚说:“二位,你们找的人在这儿呢。” 这俩人一脸惊慌地跑到桌子边儿,对翡翠说:“姑娘,您轻点儿,别给他胳膊弄出个好歹来。” 翡翠赶紧松开双手:“差点儿忘了,他得用手写。” 两个大汉把赵寒扶起来,苦口婆心地说:“赵公子,你这是何必呢?咱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你好好写就行了。你要出门儿也跟我们说一声啊。我们兄弟收了别人的钱得看住你,你人跑了我们怎么交差啊?” 赵寒急的快跪下来了:“二位,你们收了多少钱?小生双倍赔给你们好不好?求您二位放了我吧,我是真写不出来啊!” 一个彪形大汉笑着对李凤岚说:“多谢两位姑娘出手相助,给您添麻烦了。” 说着就要架着赵寒出去,李凤岚叫住了他们:“等下。”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李凤岚掏出一锭小元宝丢给其中一个大汉:“这点儿意思是送给二位的,您二位多费心,把人看住了。” 见到钱,两个大汉都很开心:“多谢姑娘打赏。” “对了,你们把他关在哪啊?” “镇子南边的飞来居。” “行,我知道了,你们早点儿回去吧。” 两个彪形大汉架着赵寒出了包间,期间赵寒在不断挣扎,嘴里还一直喊着“我写不出来!”“其实我不是笑面书生!”“我这是抄别人的!”诸如此类的。 茶楼里渐渐安静下来,李凤岚叹了口气:“以后我再也不看那些没写完就发出来的话本了。” 翡翠喝了口茶:“铁袈裟没修好。” “什么?” “没修好,扔了。” “你怎么知道的?” “中册上写着呢,你没看?” 李凤岚咬着牙说:“翡翠你很讨厌你知道吗?” 两天了,翡翠终于扳回一城,她冷笑一声:“谁让你不看的。” “呃……翡翠,白家暗桩还有空闲的吗?” “还有一两个。” “往那个飞来居外面安插一个。” 翡翠慎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第二百一十九章 老人 白家暗桩来信,说那四个金钱卫行动了,去的方向竟然不是九连寨。 李凤岚急忙叫上翡翠,两人悄悄跟了上去。 … 鄱阳湖局势算是定下来了,现在整个鄱阳湖黑道是九连寨说了算。不过这个“说了算”是打了折扣的,几场大战下来,让九连寨也损失惨重,未来两三年,他们是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了。其他水寨如果趁着这个时候崛起,九连寨也很难拦住。 魏阳让水寨六当家撑着一艘小舢板,两人穿过了层层芦苇荡,不知要去往何处。 平常魏阳不出门,即便出门,也会带上几个手下,但是这次出门只带了六当家。 九连寨六当家叫陈六儿,他爹当年是前任寨主的好兄弟,一次跟其他水寨的火拼中,为了保护老寨主不幸去世。老寨主无儿无女,便一直把他当亲儿子养,年纪轻轻就提拔他当了六当家。 “魏叔,”陈六儿一边撑船一边问,“咱这是去哪啊?” 魏阳叹了口气:“去见老寨主。” “哦,”陈六儿小声说,“上坟啊。” 魏阳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上坟?那咱们去哪?” “我说了,咱们去见老寨主。” “叔,您这话我没听明白。” “我问你,老寨主怎么了?” 陈六儿更加困惑了:“老寨主没了啊,几年前重症不治,这大家伙不都知道吗?” “那我再问你,老寨主叫什么?” “江大河啊。” “再问你,老寨主什么时候成立的九连寨?” “不是,叔你问我这个干啥?这大家伙都知道啊,十八年前啊。” 魏阳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今天该跟你说些真话了。” “啥意思。” “六子,老寨主不叫江大河。” “那叫什么?” “徐振彪。” 陈六儿皱起了眉头:“徐振彪?” 魏阳点点头:“你年纪小,以前的事没有听说过。老寨主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也还算有名气,一生行侠仗义,最起码人缘很好。他生在鄱阳湖边,家里以打渔为生,本来日子就这么凑活过去了。直到有一天,他父母打鱼时遇到了水匪,往常那些水匪不会为难他们这些寻常百姓。但是那天赶巧了,水匪们外出打食没有收获,回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他的父母,心情不好的水匪们顺手就杀了他的父母。” 陈六儿有些惊讶:“然后呢?老寨主报仇了吗?” 魏阳摇摇头:“那年老寨主不过十一二岁,养活自己都成问题,何谈什么报仇?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让老寨主痛恨上了水匪。之后他毅然踏入江湖,遍访名家,习得一身武艺。等他想回到鄱阳湖报仇的时候,才发现以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对抗这么多水匪。然后老寨主下了个决定,他想统一鄱阳湖水匪,当上十八路水寨总瓢把子,让这帮水匪们以后再也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陈六儿挠了挠后脑勺:“您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些年,打家劫舍咱们也没少干啊。老寨主在的时候也没少干。” “哎……”魏阳再次长叹,“这就是老寨主的无奈,水匪终究是水匪,本性难改。起先几年,他劲头很足,可是时间越长他发现越难管好这帮水匪,人就渐渐消沉了下来。你魏叔我,少林俗家弟子,手上功夫也还不错,当年就是受老寨主豪情感染,便许下跟他一同成就此事。当然,一同起事的还有你爹。” “那老寨主为什么改名江大河呢?” “干水匪不是什么正经生计,何况……何况当年因为一些事情沾染了一些因果。那几年老寨主一直对外宣称回鄱阳湖隐居,实际上是改名江大河成立了九连寨……再然后,就是假死了。” “假死?!”这让陈六儿倍感震惊。 魏阳  不满道:“小点儿声!生怕别人听不到!……哎,我之前只是跟你说,要警惕金财神,却没跟你说过为什么警惕。” “对啊,我也想不通。咱们在鄱阳湖,他在长安,有什么交集?” “小子,举大事是需要钱的,当年老寨主成立水寨的钱就是跟金财神借的。可惜,这钱还不上了,而金财神是为数不多知道他隐藏身份的人。金财神这人吝啬得很,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来要账,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谁知道到了今天,他还是找上门儿来了。” 说完,魏阳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那为什么偏偏现在找上门?” “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听说过闲人堂?” “听说过啊,不就长风楼余孽吗?听说他们派出来的仨小丫头个顶个儿的漂亮,要是让我在鄱阳湖遇见了,高低抓一个回来当老婆。” 魏阳不满地说:“正经点,老寨主的因果就跟长风楼有关。金财神这个时候来要钱,摆明了是怕老寨主出什么意外,让这笔债成一笔烂账。这老小子一定是出卖了老寨主,不过我猜,他透漏的情况应该不多。为的是敲山震虎,逼咱们还钱,如果不还……他可能会把当年的事对闲人堂和盘托出。” “那咱们还钱不就得了?” “还钱?你说得轻松,两万两!拿什么换?” 陈六儿咋舌,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跟你说这个,是因为整个水寨就你算自己人……等会儿见了老寨主好有个心理准备。” “哦,叔我知道了。” … 李凤岚和翡翠远远地跟着前方的小船,一直跟到上岸。 那四人穿着寻常人家的衣服,看不出是江湖人。 这里是一座水中孤岛,离大陆有个百十来米的距离,面积很小,岛周围是茂盛的芦苇,正好隐藏。姐妹二人将船停在芦苇中,透过芦苇缝隙观察着那四个人。四个人上岛后不久,姐妹二人便也上去了。 岛太小了,而且没几棵树,隐藏起来很费力气。她们俩人搞不懂他们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刚有了这个念头,只见为首的金钱卫走到了一块儿巨石前,用力将巨石推开,只见巨石下是一个隐藏很好的地洞。 留下一人守住退路,其他三人下了洞。 李凤岚小声问翡翠:“能不能悄悄打晕这个人?” 翡翠点点头:“你在这里别动。” 翡翠快速移动身体,悄悄绕后。留下的那名金钱卫警觉性很高,纵然翡翠身法精妙,但还是被他听到了脚步声。可惜,不等他回头,翡翠已快速出手,强劲的内力自指尖迸出,那金钱卫连翡翠的脸都没看到就晕了过去。 李凤岚跑过去:“翡翠,我下去,你在外面守着。” 翡翠摇头:“你一个人下去我不放心。” “那你下去。” “要是来人了你怎么办?你打得过人家?” “那你说咋办?” “一块儿下去吧。” 这是个很蠢的提议,当然,翡翠也知道这个提议很蠢,她就是嘴上这么一说。 谁知道李凤岚微微一笑:“翡翠,走。” 说着,李凤岚拉起翡翠跳进了洞窟。 刚跳进洞窟,两人就听到前方传来了打斗声。顺着漆黑潮湿的坑道往前走,一直到看见火光,两人才停下脚步,靠着洞壁观察前方情况。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挺大的空间,差不多有四间房那么大,而且是自然形成。洞壁上插着一些火把,较为明亮。 五个人打在一起,三个是金钱卫,剩下两个她们俩在九连寨见过。其中一个是九连寨寨主魏阳,剩下那个邋里邋遢的年轻人好像是几当家来着。 战况有些激烈,那年轻人看着其貌不扬,手上功夫竟然还不错。魏阳的武功是少林的路数,大开  大合,颇有气势。那四个金钱卫虽然功夫也不错,但是一时间竟然奈何不了眼前的两人,三对二,竟然打成了平手。 翡翠小声问:“咱们就看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种坚持不下的局面没撑过一炷香,金钱卫们突然互相看了一眼,趁着背对着另一个洞口,三人齐齐转身,朝洞里跑去。魏阳大惊,急忙追上。 李凤岚和翡翠也悄咪咪地跟了进去。 又通过了一段潮湿、狭窄的坑道,走了有个二三十米,在一个更加广阔的山洞前停下了。 这个山洞比外面的更加明亮,而且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看来有人长期生活在这里。 姐妹二人在洞口猫着腰,悄悄观察着里面的状况。 意外的是:他们不打了,只是在对峙。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张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一个穿着单薄衣衫的白发老人坐在床上。他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咳嗽。 就这么沉默了大半天,老人终于不咳嗽了,他开口说道:“行了,没必要打打杀杀的。都别站着了,自个儿找地方坐,站着不累吗?”可是没人动。 从声音能听出来,这老人中气不足,似乎是染上了什么病。 四方脸的金钱卫说道:“徐前辈,客套的话咱们就不说了,我们来此的目的相信您心里明白。” 老人苦涩地笑了笑:“明白……太明白了。” “既然您心里明白,您给个痛快话,这钱,还,还是不还?” 魏阳一甩衣袖,大声说道:“你们要债为何不光明正大一些?!偷偷摸摸地算什么英雄好汉?!” “哼,”金钱卫冷笑,“几年前前辈诈死,摆明了是想赖账。我们若不是找到了前辈的藏身处,这钱可就要打水漂了。” 魏阳还想说什么,老人挥了挥手制止了他:“十几年前,我陆陆续续地还了一些,至少有一万两了吧?” “一万两千两,还差八千里两。” “对,还差八千……呵呵呵……你们几个小子,被人卖了,只值八千两而已。”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盘腿坐在了床上,顺了顺自己的呼吸,开口说道:“这是个局,前些日子湖面上的事我听说了,什么鬼谷派……背后作祟的是长风楼,他们终究还是找上了我。你们的真实目的,并不是来要账。” 为首的金钱卫困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罢了,你们被人算计了。” 听到这里,翡翠皱着眉小声说:“怎么打哑谜呢?有话直接说不好吗?要不我直接把他抓过来算了,何必这么……” 翡翠说道一半突然住口,李凤岚知道翡翠是发现了什么,小声问:“怎么了?” 翡翠指了指头顶:“听。” 李凤岚闭上眼睛仔细听,空间里似乎只有老人说话的声音,不对,还有什么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绷紧了……弓弦拉动的声音! 李凤岚猛地睁开眼睛,冲洞内的几人大喊一声:“小心!” 她这句小心似乎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霎时间,无数支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目标正是洞内的六个人。 李凤岚的喊声成功惊到了洞中人,他们也看到了那些四处袭来的箭矢,开始慌乱地躲避。翡翠一把把李凤岚按在地上,拔出长剑开始警戒。 李凤岚没料到翡翠的动作,差点儿一头栽到地上。 这阵箭雨只持续了一瞬间,洞里的金钱卫、魏阳、以及那个年轻人都没受伤。 但是,床上的老人被那阵箭雨扎成了刺猬。老人似乎早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脸上带着释怀的微笑,人早已没了声息。 他们头顶上方,那些犬牙交错的石缝间,传来一阵阵辗转腾挪的声音。放箭的弓箭手似乎正在撤退。 第二百二十章 贵人 “翡翠!你去追上他们!” 翡翠看了李凤岚一眼,丢下一句:“你自己小心。”说完,便追着那些弓箭手朝着洞窟深处追去。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金钱卫和魏阳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一阵箭雨下完后,老寨主已经被扎成了刺猬,看样子人是活不成了。 魏阳冲李凤岚大喝一声:“你是何人?!” 金钱卫中的那名高大女子疑惑道:“李小姐?” 李凤岚站在他们面前,冷冷地说:“夜羽小筑根本就不是来保护他,必要的时候会杀了他,白痴。” 现在的李凤岚非常愤怒,这是她出谷以来离真相最近的一次,但是没想到大好局面被人破坏了。 “我叫李凤岚,长风楼的人,还有什么疑问吗?” 听到长风楼三个字,魏阳明显抖了一下。 陈六儿已经跑到了老人身边,大声喊道:“江伯!你怎么样了江伯?!” 心烦意乱的李凤岚不耐烦地说:“人已经死了,看不出来吗?” 陈六儿怒视李凤岚:“你说什么?!这些人是不是你带来的?!还有这三个人!是不是也是你带来的?” 李凤岚深吸一口气:“闭嘴,跟个白痴一样……我问你们,夜羽小筑是你们请来的,还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魏阳冷着脸问:“这与你有何相干?”x “徐振彪死了,可是他身上的问题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跟他亲近,你猜,我会不会把这份仇恨转嫁到你们身上?” 李凤岚瘦弱的小身板里似乎迸发出了惊人的能量,竟然只靠着一句威胁的话就镇住了魏阳。但陈六儿仍不死心,大声说:“魏叔!一定是这女人下的毒手!你不是说长风楼……” “住口!” 魏阳喝止陈六儿,随后叹息一声:“闲人堂李小姐是吧?” “是我。”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人的尸体:“这是我们老寨主,也是你们一直寻找的徐振彪,十九年前李家、上官家、长风楼被剿灭的幕后之人。李小姐,你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 李凤岚摇了摇头:“你这话骗鬼呢?如果他真是幕后黑手,夜羽小筑为什么杀了他?给自己找麻烦吗?他充其量是颗棋子。我们闲人堂是讲道理的,只找幕后黑手,其他人一概不追究。魏寨主,如果你知道十九年前的事,还请老老实实告诉我,否则的话……我可没什么耐心。” 陈六儿爆喝:“没耐心那就打啊!我要是服软你是我奶奶!” “你给我住口!”魏阳再次呵斥,压着火气对李凤岚说,“李小姐,十九年前的事,在下不知道,在下只是跟着老寨主闯荡而已。如果在下知道什么,那么刚才,我也会被杀。” “好,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夜羽小筑是不是自己找上门的?” “是。” “什么时候?” “前段时间,不到半个月。” “他们领头的是谁?” “领头人没有露面。” 李凤岚又看向那三个金钱卫:“你们三位这次来只是为了要账?” 方脸男人回答:“没错,奉我家主人之命,来此讨要十  九年前的债。” “你家主人早就知道他还没死对吧?” 三个金钱卫互相看了一眼,回答:“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 李凤岚揉了揉脑袋,又问:“这个山洞是不是还有个出口?” 魏阳回答:“就是刚才那姑娘追出去的方向……告诉你也无妨,老寨主人没了,这里也就不存在什么秘密了。” 魏阳这个时候才感到悲伤,他慢慢走到死去的老人身边。由于箭杆支撑着,他到死都保持着坐姿。 魏阳将老人身上的箭一根根拔下来,样子非常的寂寥。 李凤岚对三个金钱卫说:“你们走吧,守在洞口的那个被我们打晕了,没受伤。回去后给你家主人带句话。” “李姑娘请讲。”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十九年前的事,如果对我还有隐瞒,我剁碎了他!” 金钱卫愣了愣,抱拳说道:“一定带到……咱们走。” 李凤岚不太想理会这几个人了,他们是棋子的棋子,知道的东西更少。眼下要紧的是追上翡翠。她向着翡翠追出去的方向走去,刚走了没两步,听到魏阳说道:“徐大哥是个好人。” 李凤岚停下脚步,转身反问:“好人?好人为什么参与设计了十九年前的事?好人为什么当水匪?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魏阳已经拔掉了几支箭杆,将徐振彪的尸体轻轻放平,拿起枕巾擦拭着溢出来的血液。 他惨笑着说:“你还小,不懂当年江湖人对三家的看法,如果你了解过,你就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生啖其肉……至于当水匪,为的就是管住像你这样的人。” 李凤岚疑惑:“我这样的人?” “跋扈专横,视人命如草芥,处处以上位者自居,不可一世……” 李凤岚想反驳一句,但是想到他说的话,除了“视人命如草芥”这句,其他的好像都挺对的。 魏阳慢悠悠地说:“不知李小姐发现没有?这鄱阳湖的水匪有些费拉不堪,银样镴枪头,一打起来稍有逆势就溃不成军。” 李凤岚点点头:“确实。” “呵呵……十几年前可不是这样,那时候十八路水匪联合起来,整个武林都撼动不了。沿湖渔民想要安稳过日子,必须每月交租子,否则就是血腥报复。来往商船也饶不了过路费……平民百姓们苦不堪言。可是自打九连寨开始打压各路水匪,这鄱阳湖上的血案少了很多,这些年有不少水寨归到了九连寨名下,也有不少水寨解散。即便是这些还存留的水寨,也都没了什么势力,左右不了鄱阳湖的局势了。李小姐,猜猜看,这些是谁做的?” 李凤岚有些哑口无言,她小时候听陈佻、莫长风他们讲过很多江湖事迹,关于水匪的也有很多。那些故事中,水匪们都以反派形象出现,各个儿凶猛彪悍,杀人不眨眼。等自己亲自到了九江,发现这些水匪……有点儿菜的说不过去。 魏阳接着说:“这些,都是徐大哥做的……我知道,李小姐就是朱砂,也是碧玺,最近搅动鄱阳湖风雨的幕后人就是你。可惜了,十几年 彡彡訁凊  的心血付之东流,几年以后,水匪们卷土重来,只是那时候,再没有九连寨压着了,沿岸百姓可就苦喽。李小姐是个贵人,生来便是贵人。你身负血海深仇,你可曾知道这世上多少人与你一样也身负灭门之仇?只不过他们与你不同,你的仇恨,满江湖皆知,你的一举一动都被各方势力看在眼里。可是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大多默默无闻,到死都报不了仇,只得抱憾终生。徐大哥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魏阳已经给徐振彪的尸体盖上了被子,他站起身指了指陈六儿:“这孩子也是。他娘当年跟各大门派参与围剿长风楼,在朝岚谷外死在了剑仙陈佻的剑下。他爹死在了跟水匪的火并中……至少他爹娘的死比你们长风楼、上官家、李家死的值。”彡彡訁凊 陈六儿听到此话愣住了,呆呆地问:“叔,你不说我娘是病死的吗?” “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不让你去报仇……六子,放下吧,你爹娘手上也沾了不少长风楼的血,冤冤相报何时了。” 陈六儿瞪着李凤岚,似乎随时会冲上去跟李凤岚拼命。 魏阳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李小姐,你走吧。我们九连寨以后只能安心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无力统一各路水匪,还请李小姐以后手下留情。其实……你们若不来,魏大哥也没几天活头了,他今年才五十三,操了十几年的心,就老成了这个样子。” 李凤岚忽然有了一股负罪感,似乎做了天大的错事。 她犹豫再三,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多有得罪。” 说完,就追翡翠去了。 陈六儿大声对魏阳说:“叔!我气不过!” “我知道……六子,现在九连寨人心不稳,几个当家的都有自立门户的意思。你江伯走了,我也没心思再留在这里了,这些年叔我攒了些钱,你要是愿意,就跟叔走。我一辈子无儿无女,以后你就给我养老送终。你要是不愿意,趁着年轻多出去闯荡闯荡,不过到了外面闯了祸,叔可帮不了你,你也得隐藏身份,不能跟人说以前是做水匪的。” 听着魏阳语重心长地的话,陈六儿猛地摇头:“我不走!叔你也不能走!你要是走了,九连寨得散!我爹、我娘、江伯他们就白死了!” 陈六儿虽然名字里有六,但却是个很没六的人,做事毛糙,脾气倔强,很难成大事。魏阳没想到能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 陈六儿继续说:“不就统一鄱阳湖吗?又不难,咱们实力受损,其他水寨就好到哪去了?江伯五十多岁的人,老的跟七十多一样,他这些年为了啥?叔你不能让江伯寒了心啊,你得留在这儿,我也要留在这儿!咱们得把江伯的事干完!” 魏阳不由得老泪纵横,他拍了拍陈六儿的肩膀:“好,六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什么长风楼的姑娘,我刚才见了,也就那样,我还以为真美得跟天仙一样呢。” 魏阳看着眼前信誓旦旦的年轻人,欣慰的笑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师叔 徐振彪那张床的正后方,是一个比来时要宽一些的坑道。翡翠追着那几个弓箭手,顺着坑道一直追出去二三百米,经过了几次七扭八拐,终于从坑道里出来了。 外面是一片茂盛的芦苇荡,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能看到刚才登陆的小岛。原来另一个入口在岸上。 弓箭手们逃窜的速度很快,但快不过翡翠。 她看着七八道人影窜入芦苇荡,足尖一点,人如利剑出鞘,一把揪住了那个跑在最后的弓箭手。弓箭手略一吃惊,挥动长弓打向翡翠。翡翠见他近战的本事稀烂,连剑都没拔,手捏剑指,随手在他身上几个穴位上点下,人直接瘫软在地,站都站不起来了。 翡翠看着地上躺着的人,虽然脸上蒙了黑布,但从眼睛看,应该四五十岁了。 她冲芦苇荡说了一声:“不救你们同伴吗?” 回应她的是四支箭。 翡翠轻描淡写地将袭来的箭接在手中,脚尖一挑,把长弓挑到左手。随后搭弓,朝着箭射来的方向射回去四箭。这四箭她故意偏了一些,没想射中人。 箭射完,芦苇荡里传来几声惊呼。 躺在地上的中年人艰难地问:“你、你这箭法跟谁学的?” 翡翠冷冰冰地说:“师叔,让你的人出来,否则别怪侄女不讲同门之情。” “你是周潇的女儿!” 话音刚落,又有几支箭射来。翡翠低头看着地上的中年人,根本不理会射来的弓箭,右手跟长了眼一样,将那些弓箭尽数接住。 她冷笑一声,说道:“怎么?几位师兄,不出来见见我这个小师妹吗?” 无人应答。 翡翠干脆拉弓搭箭,将箭头对准了中年人的脑袋。 这时芦苇荡里传来一声叫喊:“且慢!”x 随后,几个高矮不一的男子慢慢从芦苇荡中走了出来。他们各个儿身背弓箭,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中年人气急败坏的大吼:“谁让你们出来的!我平常怎么教你们的?!都给我跑!” 翡翠收了弓箭,嗤之以鼻:“省省吧,我要是想追,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中年人问:“那你什么意思?” “两个月前,我爹写信给我,让我见到你们要网开一面,另外再教训你们几句。听好了,下面是教训的话:一弓门源自唐门,唐门传人如今十不存一,你们不想着光复唐门,竟然做了夜羽小筑的杀手,怎么对得起唐门列祖列宗?” “哼,”中年人冷笑,“他也配教训我们?不听师训,妄自前往中原,还娶了个中原女人,此等欺师灭祖……” 话没说完,翡翠抢着说:“欺师灭祖?哪儿欺师灭祖了?我爹是有辱师门了?还是干了什么不忠不义的事?光复唐门,嘴上喊得厉害,这些年你们敢往中原走吗?要不是我爹,中原几个人知道你们一弓门?娶我娘怎么了?我娘堂堂剑仙,下嫁你们一弓门,委屈你们了?倒是你们……对了,我爹还让你们给师爷带一句话:老糊涂了是吧?做了夜羽小筑的杀手,传扬出去,唐门就别指望复兴了。” 这几句话说完,给一弓门的几个人整不会了。 好像她说的……挺有道理的,当年周潇就是偷偷溜出了一弓门,之后也一直以一弓门人自居,从来没干过什么丢人败兴的事。掌门对于周潇的怨恨,好像就是怪他不辞而别…  … 中年男人张了张嘴,实在是不知道该反驳什么。硬打,好像也不是对手。 这时候,李凤岚突然跳出了洞口,看到翡翠正在跟几个人对峙,她赶紧跑了过来。 “翡翠你没事吧?!” “没事。” 中年男人皱着眉问:“你叫翡翠?冷面仙子翡翠?” 翡翠憋着怒火说:“就翡翠,没有冷面仙子。” 中年男人使了使劲儿,想要坐起来,但是翡翠点穴的力道很重,他根本使不上劲儿。他瞅了一眼身旁几个年轻人:“别光瞅着,扶我坐起来!” 有人赶紧跑过来将他扶起来,起来后他盯着翡翠的双眼,问:“那你准备把我们怎么着?” 翡翠回答:“不怎么着,你们走吧,以后离夜羽小筑远点儿。”彡彡訁凊 “哼,就这么放我们走?” “师叔,你们不讲同门情谊,我要讲的。” “那你可别后悔。” 李凤岚赶紧说:“等一下!先别走!” 中年男人又瞪向李凤岚:“你要怎样?” 李凤岚从翡翠的话里听出来了,这些人是一弓门的,而一弓门跟周潇的关系她也清楚。 李凤岚无奈地说:“都说了不怎么样,翡翠喊你师叔,我也得喊你师叔的。我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要问什么?” “我说,”李凤岚不爽地说,“你能不能搞清楚状况啊?现在是我们占上风,你能不能不要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我就是问几个问题,又不是害你。再说了,是周叔不愿意伤害你们,又不是我。年前围攻我们闲人堂这笔账我还记着呢……看什么?不服气啊?憋着!老实回答我问题。第一个,你们接到的命令是不是:只要徐振彪跟我接触就杀了他?” “对。” “第二个,为什么不杀我?” “不知道。” “第三个,你们想不想光复唐门?” “什么?” “我问你想不想光复唐门!” “你说呢?不然周潇为什么偷摸跑到中原?我们为什么跟夜羽小筑做事?” “好,”李凤岚笑了,“我看得出,师叔你们跟夜羽小筑也不是一条心。现在江湖还不知道你们跟夜羽小筑合作,你们不如先顺着他们来。相信我,夜羽小筑不会容忍你们抢他们饭碗的,有机会他们一定会搞死你们。不过嘛,只要你们跟我合作,看在周叔的面子上,光复不光复的不好说,我敢保证你们回到中原。” 中年男人一脸不信:“我怎么信你?” 李凤岚急了:“同门之情!同门之情!周叔从小就这么教育我们的,你们难道不讲这个吗?都二十多年了,周叔现在还会提起以前在一弓门的日子。翡翠不喜欢射箭,也不喜欢机关,周叔逼着她学,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你们的技艺能传下去吗?您还不到六十岁吧?怎么跟个老顽固一样?” 中年人有些动摇,但依然紧闭着嘴不说话。 李凤岚叹息一声:“算了,你自己慢慢考虑吧。翡翠,咱们走。” “等一下。”中年人还是开口了。 李凤岚问:“还有事吗?” “你们那个暮云,当然,现在叫司夜。他在饶州。还有,我叫唐金竹,跟我说话客气点儿。” 李凤岚撇了撇嘴,翡翠翻了个白眼。 李凤岚不屑地说:“臭屁的很,功夫这么差,怎么好意思摆师叔的架子的?” 说完,姐妹二人不再理会  一弓门人,转头就走。 可是刚走了没两步,就听有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说:“啊……那什么……” 两个人停下脚步,看向那个年轻人,他应该是这些人里年龄最小的。 翡翠问:“还有什么事?” “没、事,不是……我不是你师兄……我是师弟……”x 这话说完其他人都盯着他,年轻人急忙低下头。 翡翠点点头:“行,我知道了,师弟。” 等姐妹二人走远了,那年轻人畏畏缩缩地说了一句:“师姐、慢走……” 唐金竹费力的扭过头,皱着眉头看着年龄最小的那个:“你怎么回事?” “啊?”那年轻人回答:“没、没咋啊,我不是该喊师姐吗?” 旁边一个年轻人忍不住笑着说:“小师弟你是看上这个翡翠师姐了吧?但是不得不说,长的是真水灵,还有那个李凤岚,也挺好看的。师叔,要不然借着这个机会问问?看人家有没有婚配,我们哥儿几个都还没成亲呢。这要是嫁给我们其中哪个,周师叔跟师爷的关系也能缓和缓和。” “你给我闭嘴!一天天的瞎想什么呢?……愣着干嘛?扶我起来!” 他们南下以后,唐金竹管的厉害,这不让去那不让碰的,大小伙子们一个个儿憋得上火。突然间见到翡翠和李凤岚这种长得好看又落落大方的,一时间都有些想入非非。 唐金竹心里明白,周潇倒是不会背叛一弓门,可是他坏了一弓门的规矩,差点儿打破一弓门多年来的隐忍。想与他缓和,别说他嫁个女儿回一弓门,嫁十个也不太可能。刚才故意说软话,无非就是不想跟他们关系闹得太僵。毕竟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还有转机。 但是话说回来,当年一块儿跟师傅学的本事,他怎么能教出箭法这么好的闺女的? … 李凤岚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发泄一般地抽打着身旁的芦苇。 “又白跑一趟!又白跑一趟!” 翡翠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省点儿劲儿?” “好不容易接近了,人给我弄死了,要不是看在他们是周叔同门,我一定弄死他们!” “你有那个能耐吗?” “这不是有你吗?” “懒得理你。” 李凤岚突然泄了气,将树枝丢在地上,愁眉不展地说:“翡翠……我好像,好心办了坏事。” “为什么这么说?” 李凤岚将在山洞中同魏阳的讲话说与翡翠,翡翠听完后沉默了半晌:“你根本就没好心,就是单纯的办了坏事。我觉得,你应该跟你娘学一下。” “跟她学什么?” “纯粹点儿,报仇就是报仇,肯定会有无辜之人受牵连。再说了,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俩还真是般配。” 李凤岚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咱俩谁是她女儿……还有,你现在比白叔禹还过分一些,怎么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的?” 说完,李凤岚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喃喃自语:“有机会了我再帮你们收拾烂摊子吧。” 翡翠问她:“这里的事算是处理完了吧?” “恩。” “去扬州?” “恩。” “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吧……翡翠,我好累啊。” “一共才走了几步,就累了。” 李凤岚两只胳膊挂在翡翠肩膀上,耍无赖般地说:“你背我回去吧……我走不动了……” “不背,懒死你。” 第二百二十二章 沉不住气 双叶村客栈中,四个金钱卫围着一张方桌坐着,他们都有些沉默,气氛很压抑。 “行了,”方脸男人打破了沉默,“都别苦着脸了,收拾收东西,明天咱们回长安。” 有人说:“我不甘心,好不容易要成功了。” “哎……没什么不甘心的。” “四哥,咱们这群人,漂泊半辈子,该停下来了。这些年攒的钱应该够下半辈子了,停手吧。” 方脸男人摇了摇头:“不够的,咱们都是亡命徒,这江湖没给咱们留位置。钱只怕少,不怕多。兄弟们若是信我,就再撑半年,半年后不管咱们攒了多少钱,都不再跟江湖还有金财神有什么瓜葛。” 其他三人默默点头。 四人又沉默了,过了一小会儿,那名女子说:“我怎么感觉,这个李小姐有点儿熟悉?” “熟悉?不是在长安见过吗?” “不,我是说……她很像跟咱们接触过的朱砂。虽然声音和步伐有些差别,但我总觉得像。” 方脸男人点点头:“有可能是一个人,不过,这位李小姐似乎没有难为咱们。” 那女子说:“四哥,我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如果,咱们最后无依无靠,这位李小姐咱们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不可,她身上的因果比咱们还多。算了,都别瞎想了,都回去睡觉吧。” … 闷闷不乐的李凤岚回到醉香楼后就又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连晚饭也不想吃。 翡翠知道她现在正在纠结,纠结于要不要去一趟饶州。独属于女孩儿的矜持和骄傲在作祟,让她放不下身段主动去见他,可是内心又无比渴望那个短命鬼立刻、马上出现在自己房门外。如果这次就这么离开九江去往扬州,那俩人再想见面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快到子时,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李凤岚又偷偷摸摸地去到了翡翠房间。翡翠这几日过于忙碌,本来就有些缺觉,李凤岚来了以后她更睡不好了,被迫跟自己的便宜姐姐聊了半个时辰。 翡翠已经睡着了,李凤岚睁着眼盯着正上方,思绪很乱。 她在想,如果当时没有遇见暮云和晨雾,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好受些?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直到窗户外传来的诡异响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跟唐百灵学了一些潜入技巧,关于如何调整自己的呼吸之类的她懂了很多,现在自己窗外传出的声音……好像就是有节奏的呼吸声。 她悄悄捏了捏翡翠,被从熟睡中叫醒的翡翠刚准备发火,李凤岚就捂住了她的嘴,做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翡翠当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屋子外的动静。翡翠的听力比李凤岚好了不知道  多少倍,因此能听出更多的东西。 比如外面的呼吸声她不熟悉,而且不止一个。 醉香楼外围是有些白家死士暗中守护的,这些人能在深夜潜入这么深,证明那些死士可能已经遭受不测。 翡翠是个很干脆利落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所以她干脆拿起枕头下的长剑,翻身下床,一脚踹开了窗户。 窗户外的人略感震惊,但随即便对她发动了攻击。 令翡翠震惊的是,杀手有很多,数了数,足足有二十多人。 这让翡翠出了一身冷汗,这么多人摸到自己的房间,证明驻守此地白家死士……估计不剩几个了。 她冲李凤岚大喊一声:“躲起来!” 然后便跟这些杀手们打在了一起。 翡翠身上的毒伤还没好全,功力只能施展八成。这些杀手们训练有素,跟以往遇到的杀手截然不同。更让翡翠震惊的是,这些杀手们似乎用了什么奇怪的阵法,竟然压制住了翡翠,让她一时间无法击杀他们,更无法脱身。 之前在十里山的时候,翡翠听朱明玉说过,夜羽小筑中有种很奇怪的阵法,七八个人就能将他和琥珀压制。起先她还不太相信,现在她相信了。 李凤岚见翡翠对敌吃力,有几个杀手甚至绕过了翡翠向自己杀来。她知道,现在屋子外面还有不知道多少杀手,贸然冲出去肯定会中了埋伏,只好仗着身法在屋子里辗转腾挪,牵制住了几个来攻击她的杀手。 翡翠生来最讨厌被人压着打,越打越窝火。 就在翡翠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十几个白家死士从外围杀了进来。他们身上多有负伤,看来已经经历过一场血战了。随着死士们的到来,局面开始像翡翠倾斜。 一般来讲,这些杀手们一击不中就会撤退,再次寻找进攻时机。可是这些杀手似乎是冲着死来的,局势如此不利竟然死战不退。那奇怪的阵法在白家死士的冲击下也无法施展出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二十来个杀手竟然全部战死了,一个活口也没抓住。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尸体,白家死士也有五六人战死。 一个死士在翡翠面前单膝跪下:“翡翠小姐,咱们暗中藏起来的人马在半个时辰前遭到袭击,三十多个弟兄,就剩咱们几个了。” 翡翠问:“暗桩呢?” “有几个暗桩被拔掉了,但大部分都还在。” 李凤岚说道:“让你们的人全部聚到醉仙楼来,搞不好还会有一波。” 那死士只是跪着,没有回话,似乎是没听到李凤岚说什么。 翡翠将李凤岚的话重复了一遍:“把你们的弟兄们全部聚集起来,守住醉仙楼。” “  属下遵命。” 说完,带着人下楼了,只留下几个人打扫战场。 李凤岚皱着眉头看向翡翠:“你还真是白家三少奶奶啊。” “别讲废话,”翡翠面色冷峻,“你不是说夜羽小筑不会杀你吗?” 李凤岚点头:“对啊,前段时间一直是这样的啊……怎么突然派了这么多人来杀我?” 自打暮云被夜羽小筑接走以后,正如那个“陈子决”所说,之后夜羽小筑没有再找过闲人堂麻烦。这段时间夜羽小筑在江湖上没什么动作,甚至都不接杀人的单子了。到了鄱阳湖后,这些杀手们也没为难自己,摆出了一套想跟闲人堂和解的态度。 李凤岚非常想不通,难不成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麻痹自己?就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来个致命一击?说不过去啊。 天还没到黎明,这觉是睡不成了。翡翠去安排人防守,李凤岚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我今天接触到徐振彪,刺激到陈子决了?可是……要是怕我见到徐振彪,他明明有更好的手段啊,在我去之前杀了徐振彪不就好了?” 她感觉陈子决在走独木桥,路很危险,但是不得不过。x 那危险的是什么?不得不过的原因又是什么? “我做了什么事呢?”李凤岚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将这趟九江之行好好地捋了捋。 忽然间,脑子似乎一阵灵光,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件暮云早就想到的事。 司夜是夜羽小筑大首领的儿子,难道他只有一个儿子?如果他只有一个儿子,为什么养了两个靶子?迟骏清,迟骏雁……莫非,这老家伙有两个儿子? 李凤岚用力摇了摇脑袋,自言自语:“一个儿子也可弄两个靶标,三个都行,这事……” 李凤岚忽然瞪大了眼睛,随后,她笑了笑。 走到窗边,看向清源镇方向。 “陈先生,看来,是你沉不住气啊。” … “翡翠!” 李凤岚跳下楼,大声喊着翡翠的名字。 翡翠从前院走来,问:“什么事?” 李凤岚笑着说:“跟我出去一趟。” 翡翠抬头看了看天:“出去?这都后半夜了你要去哪?而且外面也不安全。” “放心吧,凭咱们两人的轻功,没问题的。” 李凤岚说着交给翡翠一个信封,翡翠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一个猜测,你把这信交给白家死士,如果天亮前咱俩没回来,你就让白叔禹把信上的事情公开。” 翡翠叫过来一个死士,把信交到了他手上,并且叮嘱一番。 随后,两人走上了空无一人的西竹山镇街道。 两人的速度很快,那些在暗中盯梢的杀手们几乎看不到两人行动轨迹。 第二百二十三章 无心之举 夜深了,整个西竹山镇都静悄悄的。 一白一绿两个身影快速地在镇子间穿梭,黑暗中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们,可是却没有人追上来。 飞来居,以前是本地某富商的宅子。今年二月份被几个外地人租了下来,一个富家公子带着几个下人居住在这里。 这位公子没什么架子,只有两个长随和两个粗使丫鬟,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公子没什么爱好,每天都窝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偶尔出去喝个花酒,生活很自在。 两道身影越过飞来居高墙,稳稳地落在院子当间。 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但是书房里还亮着烛光。 两人朝着书房走去,还未到门口,只见守在书房门外的大汉喝道:“什么人?!” 白衣女子笑着说:“是我们。” 那大汉略微惊愕:“是您二位?不知二位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啊?” 兴许是太困了,这大汉竟然没问问俩姑娘是怎么进院子的。 白衣女子回答:“来见赵公子的,不知赵公子休息没有?” 富家小姐喜欢上了有才华的公子哥,碍于家教森严只能深夜幽会,这种戏码太常见了。赵公子生得丰神俊朗,有小姑娘喜欢也是正常的。这大汉只是拿钱看着人,并不打扰赵公子的日常生活,见到赵公子有桃花上门,自然不拦着。 他笑呵呵地说:“没呢,自从跟您二位姑娘见过面后,赵公子这几日一直在闷头写作,似乎灵感源源不断。” 他刚说完,书房门开了,赵寒站在门里,欣喜地说:“原来是二位姑娘!快请进!” 说着,也不顾男女有别,将两位佳人迎进书房。 书房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写满字的书稿。 李凤岚进了屋就一直盯着赵寒的脸看,赵寒被盯得毛毛的,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姑娘,怎么了?” 李凤岚笑着回答:“不像。” “不像?” 李凤岚岔开话题:“赵公子啊,想到后面怎么写了?” 赵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人呐,就得被什么东西刺激一下。小生那天幸会二位后,思如泉涌,挡都挡不住……不过,二位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啊?” 李凤岚回答:“我们姐妹二人明天就要离开九江了,临走前想看看公子的书写得怎么样了。” 赵寒憨厚一笑,抄起一个手抄本递给李凤岚:“这是我刚写的,姑娘可以先睹为快。” 李凤岚接过来,装模作样地翻看。 翡翠找了张椅子坐下,一言不发。 赵寒似乎是入了魔,跟李凤岚说了两句话后就开始伏案写作。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眼圈漆黑,看来这两天确实是在奋笔疾书。 李凤岚有意无意地问道:“赵公子是哪里人士啊?” “我是杭州人。” “家中父老怎么样了?” “我爹常年在外,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我娘很早就不在了。” “有无兄弟姊妹啊?” “没,千顷地一根儿苗。” “这样啊……那,公子婚配否?” 赵寒抬起头看着李凤岚,红着脸回答:“几年前是成了亲,但是爱妻跟我成亲没多久就感染了顽疾,撒手人寰了。” “哦?”李凤岚似乎很感兴趣,“没想着续弦吗?” “续什么弦啊,”赵寒苦笑,继续低头写字,“一个人挺好的,偶尔喝喝花酒,也没人管。” 李凤岚翻了两页书,突然问:“这个百列王要是死了,故事是不是就结局了?” “啊?”赵寒又抬起头,“他也不一定是最终反派。”彡彡訁凊 李凤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恩……古人云,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百列王要是有儿子,会不会有人对他的儿子做什么啊?” 赵寒又抬起头,似乎是被李凤岚这句话点拨到了:“妙啊!如此一来,这故事还能多续几章。” 李凤岚放下了书,脸上的笑容很灿烂:“还可以这样的,比如说,他不止有一个儿子。在江湖的某个角落,他的两个儿子都隐藏得很好,不被外人知晓。” 赵寒的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干笑着说:“似  乎……可行。” 李凤岚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故事可以这样写,百列王有两个儿子,由于他前半生仇家太多,为了保两个儿子平安长大,就在他们很小的时候送与外人收养,让他们不与江湖接触。然后,他又收养了两个跟自己儿子同龄的孤儿,让外界以为那两个是他的亲儿子。” 赵寒突然咳嗽两下,声音有些紧张,看的出是在强压心头惊恐:“呃……似、似乎也可以,哈哈哈,姑娘的点子真不错。” “当然,我很聪明的。不过,我觉得这样还不够。” “还不够?” “恩,可以再加一点儿。比如说,他有个儿子不听他的劝阻,成年后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对内,他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身份。对外,他表现得很喜欢这个儿子,就像是前辈对晚辈的喜爱。别人都说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对他的喜欢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两个亲儿子,且有意把自己的位子传给他。” 赵寒不说话,低着头写字,但是肩膀和手都在抖。 一旁坐着的翡翠摆正了自己的坐姿,将长剑横放在膝盖上,似乎随时会拔出来。院子外,守门的大汉打了个盹儿,一个细小的吹箭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整扎在他的脖子上。吹箭上有很烈的麻药,大汉还没感觉到疼,人就彻底昏睡了过去。十几个黑影见大汉睡着,悄悄地围在了书房门口。 见赵寒不说话,李凤岚死死地盯着他,低声问:“赵公子,这么写,合适吗?” “不、不、”赵寒结结巴巴地回答,“不太……似乎……也还行……嘿嘿……呃,姑娘,其实、其实在下是考虑好了结局的。” “那么,公子考虑的结局是好结局还是坏结局?” “啊……挺好的,每个人都挺好的。” “那百列王呢?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呢?” 赵寒又一次抬起头,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惨白,呆呆地问:“姑娘,你认为呢?” 李凤岚提高了声音:“我认为,这个结局该由公子定夺。” “我、我定夺?” “从未踏足江湖,一辈子只想当个太平少爷,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还颇有才华,这样的人,大家都不想他死的。” 赵寒点头如捣蒜:“对!对的!” “可是,”李凤岚眼神冰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因果,他躲不开的。我们生在这事上,很多事情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比如说,有的人,生来就背负血海深仇。而有的人,生来就要继承父辈强加的仇恨。赵公子,你说我说得对吗?” 赵寒看着李凤岚的脸,呆愣了半晌,他忽然释怀地笑了:“他的父亲是个魔头,这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对于强加给他的因果,也许他早已有了觉悟。李姑娘,你与这本书有缘,我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觉得,他的儿子们该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李凤岚叹息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她想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快要黎明,她才抬起了头。 少女笑颜如花:“这一子,我是误打误撞落下的,胜之有愧。” 赵寒有些疑惑:“李姑娘,我没听懂。” “听不懂最好,”李凤岚看了看窗外天色,“天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公子了。” 赵寒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冷汗这个时候才想起落下来。他走到门口,打开书房大门,守门的大汉靠着门框睡着了,院子里空荡荡的。 赵寒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慢走,在下就不送了。” 李凤岚拉起翡翠向门口走去,笑着说:“赵公子,书要继续写下去,可不要写一半人跑了。” “一定的。” 两个姑娘刚走到院子里,赵寒就追了出来,大声说:“两位留步!” “公子还有事要讲?” “李姑娘,我想将你们二位写到书中,不知姑娘想当个什么样的人?” 李凤岚想了想:“你知道尹红霞吧?” “知道。”x “照着她那样写就行了。” “在下明白了,那翡翠姑娘呢?” “我没兴趣……不过  硬要写的话,就全书最漂亮的,武功最高的。” 赵寒深施一礼:“不会让二位失望的。” 走到院子门口,李凤岚又补了一句:“随便你怎么写都行,但是我不要跟百列王的儿子们有什么纠葛。” “明白了。” 黎明时分,姐妹二人出了飞来居。不似来时那般迅捷,回去的路上两人慢慢踱步,走得不紧不慢的。 翡翠轻声问:“他认出我们了?” “恩,认出来了。” “刚才院子里来了很多人,后来都走了。” “陈子决也在的。” “他们为什么走了呢?就不怕咱们把这个赵公子给抓住?” 李凤岚叹息一声:“跟他做了个交易。” “跟陈子决吗?什么交易?” “咱们离开醉香楼之前,我交给你的那封信,内容就是赵寒是夜羽小筑大首领的儿子。如果咱们两人有什么不测,就让白家将这件事散播开来。夜羽小筑的仇人也有很多,而这位赵公子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名人,找到他不难。所以陈子决不敢动咱们,就怕这位赵公子出什么意外。至于交易嘛……我保赵寒一命,他也要帮我保一个人。” 翡翠若有所思:“是身份还不确定的暮云吗?” 李凤岚点点头:“这样,即便暮云只是暮云,他短时间内就还是安全的。” “还说你不想男人……你是怎么发现的?” “见过徐振彪后,夜羽小筑突然对咱们出手,起先我以为他们觉得我知道了十九年前的真相。可是这太矛盾了,最好杀我的时候没有动手,等咱们回来了才冒险杀过来。我就在想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触动了他们……陈子决突然来到九江,他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亲自出手的,想来这里一定有让他们放心不下的事。而他们又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拿不准,所以一直在试探。可惜弄巧成拙,咱们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翡翠问:“你能不能说的清楚点儿?” “就是前两天让你往飞来居周围放几个暗桩,想来暗桩被陈子决发现了,他还以为我知道了赵寒的身份呢,所以才按捺不住的。” 翡翠皱起了眉头:“就这么巧?” “恩,就这么巧。现在他们更加不敢动我了,以后让白家把这个赵寒盯死一点,这颗棋子就永远是夜羽小筑的死穴。” “李凤岚,”翡翠看着一脸得意的李凤岚,语气有些犹豫,“你之前说白叔禹信不过你,现在你把赵寒的真实身份告诉白家……你就不怕他们家摆你一道吗?不顾暮云死活,直接以这件事对夜羽小筑发难,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李凤岚无奈地说:“白叔禹虽然心黑,但又没黑到那个地步。现在得罪了我,不就表示要跟长风楼作对吗?再说了,我觉得他心狠那也只是初见的时候,这段时间一块儿经历了那么多,他多少得念点儿共苦之情吧?再再说了……你不是还在我手上吗?大家互有人质罢了。” 翡翠戳了一下李凤岚的肋骨:“把我当人质?你心可真够黑的。” 李凤岚揉着肋骨说:“你轻点儿……我就这么一说,我发现你现在真把自己当白家人了,白家对你也真够意思。听你刚才在醉香楼发号施令的样子,真有少奶奶的派头。” “这不好吗?我牺牲自己跟白家联姻,还不能让你把心放肚子里?” 李凤岚忽然坏笑起来:“上次你说那个玲儿姑娘对白叔禹有意思,我觉得玲儿姑娘温婉可人,又善解人意。你这段时间不在洛阳,如果人家这个时候撬你的墙角,而且还撬走了,你要怎么办?白家也算江湖豪族,娶个七八房也是正常的吧?你说……” 翡翠打断李凤岚的话:“他要是敢,长风楼跟白家的结盟就算结束了。” “你说了又不算。” “对,但如果白家三公子被长风楼翡翠杀掉了,你觉得双方的盟约还有意义吗?” “嘿,你俩真有夫妻相,一个比一个心黑。” 暴君嘛,臣下不听话,杀就完事了,讲什么道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去扬州 翡翠将整个九江的事务交代下去,如今位于九江的白家各个暗桩已经能稳定运行,她此行的最大收获,就是白家的暗中势力再次扩张。 几天后,渡口的一艘大航船准备起航,船上是形形色色的旅人。 一白一绿两个苗条的身影站在船舷边,低头看着那些正在往船上搬运物资的苦力。 姐妹二人第一次坐船,冷漠如翡翠也难以掩饰兴奋的心情。 随着船缓缓开动,自脚底传来的晃动感让两人险些站不稳。 李凤来开心地说:“哇,在晃哎。” 翡翠白了她一眼:“少见多怪……坐船是不是很快啊?” “肯定比咱们骑着驴马要快得多。” 翡翠突然轻轻碰了碰李凤岚的胳膊,用下巴指了指渐渐远去的河岸:“有人在看咱们。” 李凤岚望向岸边,只见一个穿长衫、手执折扇的书生正在看着他们。那书生身边有几个随从,从身形判断,功夫应该不错。书生手上的扇子,一面是黑色的,一面是白色的,没有任何字画。 翡翠问:“认识吗?” 李凤岚轻轻笑了笑:“陈子决。” “要不要我现在过去把他抓来?” “别费那个劲了,他现在身边有高手。” 说到这里,岸边的陈子决收起折扇,冲着李凤岚深施一礼,看起来很虔诚。 翡翠又问:“冲你鞠躬呢,什么意思?” 李凤岚回答:“谢我。” “谢你?” “谢我让他一步,谢我不是白叔禹。” “那个赵寒,如果夜羽小筑把他藏起来怎么办?你这步棋让得就太臭了。” “放心吧,不会的。这算是君子之约,如果他们有要藏人的意思,我们会第一时间向江湖公布他这个儿子的动向。” “说真的,李凤岚,你是不是对这个赵寒有意思啊?” “你想什么呢?我像是那么三心二意的人吗?” “这么说,你老死也要等暮云回来喽?” “你……别瞎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给人家回个礼吗?” “回个屁,下回见到他,我弄不死他。” 西竹山镇醉香楼,白叔禹站在临湖的楼上隔间,眺望着那艘正在缓缓驶离的航船。他又低下头看了看手上李凤岚的那封书信,无奈地笑了笑。 “你们……过家家呢,一个顾虑太多,一个优柔寡断,没意思。” 一个死士推门进来,单膝跪地说道:“三公子,九江这边都收拾妥当了。” “恩,备马,我要去扬州。” … 迟骏清觉得,是时候了,该跑了。 他猜到了陈子决和大首领为什么那么紧张,能让他们俩人这么紧张的,就只有大首领亲儿子暴露这一件事了。 知道大首领有两个儿子的人不多,而偏偏他是其中一个。之前他跟“司夜”接触了好长时间,而“司夜”最近在饶州很不老实。不光想办法笼络了几个手下,甚至还发展了线人。如果大首领要怀疑是谁泄露了这个秘密,他一定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大首领对他们兄弟二人从来不留情,自己的儿子已经  暴露,假儿子就完全没了作用。迟骏清在夜羽小筑做的事,别人也能做,他并不特殊。几年前,自打司夜回到夜羽小筑,大首领对他们两人就越来越不耐心了。 必须要逃跑了,再不跑,自己可能会死。 他将一封秘密信件寄往饶州,然后趁着外出当借口,在庐州某个小巷里换上一身乞丐的装束,偷偷离开了庐州。 去扬州吧,也就李凤岚他们能帮自己。如果他们不帮忙,那他就只能去死了。 … 袁建康已经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样的衰老让他有些焦虑。 如今的袁家招惹了闲人堂,虽然闲人堂后来帮他们解了围,但是保不齐哪天他们会以此为要挟,让袁家做一些违心的事情。 他想要带领袁家继续走下去,可是身体越来越不允许。 天已经很热了,可是袁建康的房间窗户紧闭。他怕冷,也怕风。前两天出去遛了个弯儿,回来身体就有些不适,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椅子上铺着松软的垫子,老头斜靠在椅子上,看起来很没精神。 大管家袁立站在他身旁,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除此之外,其他商线也不太好,这几年上缴的钱财越来越少了。尤其……是西域这条线。” 袁建康皱了皱眉头:“启勇刚接管这条商线,可能有些不适应,给他一两年的时间,慢慢打理吧。” 袁立摇了摇头,小声说:“家主,这条线是家里最挣钱的一条,之前启刚少爷打理的很好。可是启用少爷接受以后……这钱财有点儿太难看了。” 大管家话里有话,袁建康当然听得出来,他伸出手:“账本给我。” 大管家将早已准备好的账本交给袁建康,袁建康细细翻阅。 一炷香后,垂暮之年的老人突然暴起,将账本狠狠地摔在地上。 袁立将账本捡起来,劝慰道:“家主,何必这么动怒啊,小心身体。” 袁建康一脸怒容:“袁启勇有点儿太不像话了,他儿子死了,我知道他心中有气,也允许他多拿一些。两成,三成,我都可以接受。这一下子拿了五成!他袁启勇多大的胃口?!” 吼完,老头开始咳嗽。袁立赶紧过去帮忙拍打后背。 “家主,启勇少爷这边……敲打敲打?” 袁建康摆了摆手,无奈地说:“敲打?算了,等过半年吧。如果半年后他还不知道收敛,我要让他知道,我人老了,手段可没老!” 主仆俩正说着,一个小丫鬟小跑着过来:“家主,风铃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吧。” 袁风铃这段时间被禁足在家,她表现的也很听话,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看着跪在眼前的袁风铃,袁建康冷笑一声:“起来吧。” “是。”袁风铃乖巧地回答,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叫你来,要跟你说的事,相信你已经知道了。” “回爷爷,孙儿知道一些。” 袁建康点点头:“卫正阳这个人,一根筋,没什么手段。而且上次你们在长安闹过以后,六阳派也不太喜欢这孩  子了。前几天我跟齐老聊了聊,觉得你跟正阳这孩子不太合适。” 袁风铃抬起了头,虽然脸上的表情尽量平静,可眼神中还是能看出一丝丝喜悦。 袁建康笑了笑:“六阳派陈宗主的儿子,叫……叫什么来着?哦,叫陈兴。这孩子挺不错的,也有脑子。我跟你爹也商量过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给你做了这个主。风铃啊,把你嫁给他,你愿意吗?” 听到“陈兴”两个字的时候,袁风铃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炸雷。卫正阳的傻,是因为一根筋,且过于耿直,但大体上来说还是个正常人。而这个陈兴……是个傻子,真正意义上的傻子。袁家跟六阳派交好很多年,对于六阳派的一切袁风铃都知道。 六阳派宗主儿子陈兴的是她更清楚,这家伙小时候发烧,烧成了傻子。偏偏陈宗主就这么一个儿子。想那陈宗主也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怎么能能厚着脸皮来提亲的? 袁风铃知道,自己对于袁家来说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值钱了。从朱明玉到卫正阳,再从卫正阳到陈兴。她一直都是各方势力的交易筹码,什么玉风铃,什么长安第一美人,都是假的。钱,袁家只认钱。他们给每个人都标好了价格,只要价钱够,他们什么都会卖。 一个给家族抹过黑的孙女而已,换六阳派未来几十上百年的修好,这笔买卖袁建康觉得很值。 袁风铃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脑子一片空白。 见她一直不回话,袁建康冷笑着问:“风铃,愿意,还是不愿意啊?”话语中已经有了威胁的意味。 袁风铃回过神来,她轻声回答:“风铃不敢有异议。” “呵呵呵,”袁建康干笑几声,“你不愿意。说实话,你若是个男娃,我很乐意以后把袁家交到你手上。你有手段,够狠,连自己都敢利用。想你几个叔叔伯伯,包括你爹,跟你比都是怂包。可惜了,你是个女娃。” 袁风铃挤出一个笑容:“家主说笑了。” 袁建康挥了挥手:“退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袁风铃施礼,缓缓退出袁建康的卧房。她还没走到门口,袁建康就已经把头转向了袁立,低声问询:“把西域商线的事仔细跟我讲讲。” 当然,这话被袁风铃听到了耳中。 回来的路上,袁风铃一言不发。此刻她的脑子里,怨恨和不服在不断交织。 凭什么?凭什么要听你们的?凭什么随便几句话就要我去委身一个傻子? “小姐,”身后的琉璃小声问,“您怎么了?” 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小花园里站了半个时辰了。 袁风铃笑了笑,转身对琉璃说:“琉璃,如果我的下场凄惨,你也不会好到哪里吧?” “琉璃会随小姐一生,什么结果,琉璃都甘之若素。” “好,你这个想法很好……琉璃,我不想任人摆布。” “琉璃知道,小姐从小都不喜欢被人摆布。” “如今袁家辜负了我,我要毁掉袁家,你会不会帮我?” “会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遇刺 “乖乖隆地咚!”琥珀手里举着半块儿点心,一脸幸福,“这个也太好吃了!” 朱明玉忍俊不禁:“乖乖隆地咚?你从哪学了这么一句?” 琥珀把剩下半块儿塞进嘴里:“前几天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小姐姐,我听她说的,很可爱啊。” 朱明玉打趣:“人家是用扬州话说的,你北方口音太重了。” 两人在逛街,这段时间他们把扬州美景看了个遍,最后发现还是吃好吃的更加惬意一些。朱明玉觉得,在扬州的这段时间,琥珀的小脸儿好像圆了一些。 琥珀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小茶肆笑着说:“明玉啊,那边有个茶肆,咱们去歇息会儿吧。” “走吧。” 朱明玉感觉最近自己懒散了不少,扬州的水土养人,这段时间也没仇家找上门。他甚至想,以后要不在扬州置块儿地,干脆在此常住得了。这里可比关中住着舒服。 临近中午,两人干脆点了几道菜,不回李家吃了。 虽然李凤瑶和李雨灼姐妹俩分了家,但那就是嘴上说说,为的是给他们找个住的地方。他们住了没几天,朱明玉就找到李凤瑶,嘴上说请她派几个人把那半边收拾收拾,实际上是默许了这半边给李凤瑶的人打理。李凤瑶也很给他们面子,以贵客相待,这段日子不光吃喝不愁,还派了几个下人供他们驱使。 饭菜还没上来,琥珀看到街上有卖小玩意儿的走货郎,便一个人跑出去挑选自己喜欢的物件了。 朱明玉有些百无聊赖,他打了个哈欠,一只手撑着脑袋,打算小憩一会儿。 走货郎卖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玩具,面人、拨浪鼓什么的。琥珀从小没有玩过这些东西,出谷以后闲暇时光不多,在扬州的这段时间她收集了很多小玩具。朱明玉喜欢她的天真烂漫,对这件事持支持态度。 她正挑选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小狮子,好久不见啊。” 琥珀心头一震,这个声音她至少听到过三次了。 想都没想,一肘磕向身后,意料之中,这一击被身后的人挡住了。 那人有些着急:“怎么刚一见面就动手啊?” 大街上人来人往,琥珀本不想闹出大动静,可身后这个人是朔风,犹豫不得。她将手里挑好的小物件丢还给走货郎,反身就是一掌。 朔风一手刁住琥珀的手腕,冲不明所以的走货郎报以一个歉意的笑容:“我闺女跟我耍脾气呢,小哥儿,东西我们不买了。” 走货郎只好挑着走了。 琥珀瞪了朔风一眼:“松开我!” 朔风竟然乖乖松手了:“你先别激动,我不是来打架的。” 琥珀根本不听,当着满大街的人冲着朔风拍出去好几掌。掌劲雄厚,剧烈的破空声引得不少路人围观。 朔风确实不想跟琥珀打,但是眼下小狮子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只得出手招架。 茶肆里的朱明玉被街道上传来的打斗声吵醒,他睁开眼,有些不明所以。刚想起身去外面看看,这时候,两个乞丐走到了他身边,哀求他的赏赐。朱明玉随手丢出几枚铜板,茶肆老板也赶紧过来赶乞丐出门。 朱明玉没了乞丐的纠缠,站起身要出门。可就在这时,忽然感受到身后有劲风袭来。他一个转身招架住偷袭,有些惊讶,攻击他的竟然是他刚刚施舍过的乞丐。这俩乞丐不会武功,靠着一股蛮力在攻击  朱明玉。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攻势杂乱无章。 刚醒来的朱明玉还没搞清楚状况,但是也明白他被人盯上了,而琥珀又不在自己身边,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搞不好外面的打斗声就是琥珀发出来的。心中挂念琥珀,朱明玉懒得跟两个乞丐纠缠,一人赏了一脚,将两人踹飞。 转身要出门,可刚一转身,只觉得眼前一黑,似乎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他还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腹部一痛。 低头一看,一柄利刃已经捅入腹中。 瞬间慌乱过后,朱明玉一把抓住那人手腕,不让他的匕首再前进一步。 忍着痛抬起头来,大量着眼前的人,有些熟悉。他思索了小半天才想起这人是谁。 “是、是你?”身体的力气在快速流失,他不得不用两只手抓住这人的手腕。 那人伸出另一只手掐住朱明玉的脖子,用有些神经质的语气说:“朱明玉,嘿嘿,今天,是你的死期!” 眼前的人,是卫正阳。 朱明玉痛到冷汗直流,身子在不停地发抖,卫正阳用力握着匕首。六阳派精于内力,此时朱明玉已经受伤,搞不好内脏也遭到破坏,根本无力跟卫正阳抗衡。 他死死地咬着牙,想要喊琥珀进来,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茶肆里的客人被这一瞬间的慌乱惊到了,待看到有人被捅,客人们惊叫着跑出了茶肆。 外面琥珀还跟朔风打在一起,朔风在不停解释,试图让琥珀停手。但是小狮子一脸怒容,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朔风看到了琥珀身后的茶肆,客人们鱼贯而出,似乎里面出了什么事。不多时,两道灰色身影快速冲入茶肆中。 朔风急忙提醒:“小狮子,你的情郎有危险!” “你骗谁呢?!” “真不骗你!”朔风有些着急,“你回头看看啊!” 琥珀不相信朔风,但是听到朱明玉有危险,让她心性有些动摇。琥珀咬了咬牙,停手,扭头看向茶肆,只见客人们都已经跑出来了。心下大惊,急忙冲了进去。 茶肆里,朱明玉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两个灰衣人一左一右地制住了一个手握匕首的蓝衣年轻人。 琥珀顾不上许多,急忙跑到朱明玉身边。 “明玉!你怎么了?!” 朱明玉捂着肚子,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不断有鲜血从他嘴里流出,黑眼珠上翻,身体不停抽搐,情况不大妙。彡彡訁凊 朔风也跟着进了茶肆,他蹲下来按住朱明玉的伤口,对琥珀说:“小狮子!去找些布条来!” 琥珀一把推开他:“你别碰他!” 朔风刚准备说句什么,一个黑衣人一记手刀砍在蓝衣年轻人的脖子上,将他打晕,然后快速走到琥珀身边。 “琥珀,让我来。” 琥珀一抬头,看向灰衣人,脸上立马露出惊喜的表情:“傅叔叔!” 另一个灰衣人也过来了,这人琥珀也认识:“张伯!你们怎么在这里?” 傅严合撕开朱明玉的衣服,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丫头,先别说话,这小子现在还很危险。” 琥珀急的哭了出来:“傅叔叔!你一定要救他!” 不多时,简单包扎完伤口,傅严合冷静地说:“老张,琥珀,你们带他回李家,他们家有好大夫。快去!还有得救!” 琥珀想都不想,抱起朱明玉就开始向李家狂奔。 琥珀前脚刚离开,朔风后  脚就要跟上去,结果被傅严合一手拦住了。 “别动!”傅严合眼神冷傲,死死地盯着朔风。 朔风有些无奈:“我真不是来跟他们作对的。” “你就是朔风吧?” “没错,正是在下。刚才,小狮子喊你傅叔叔,我猜……阁下就是天字第四傅严合吧?”x “正是。” 朔风激动地搓了搓手:“哎呀,我这个运气……不行不行,现在情况紧急,我得赶过去看看,万一那小子出什么事,小狮子一定跟我没完的。不行不行……”他自言自语,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 再看看傅严合,他眼神不变,根本就不信朔风的话。 朔风一拍手,高兴地说:“我运气好啊,不打不行了!傅兄!出手吧!” … 好在他们距离李家不远,不到半柱香就赶回来了。进大门的时候,两个看大门的家丁都吓了一跳。身材矮小瘦弱的琥珀小姐抱着身量高大的朱公子狂奔,要不是这两个家丁见过琥珀单手提起百十斤的巨剑,俩人指定以为见到鬼了。 琥珀冲那两个家丁大喊:“把你们家最好的大夫叫来!快!” 两个家丁很懂事,急忙回去传信儿了。 琥珀抱着朱明玉一路冲回他的小院,路上傅小虎看到后也跟了过来,待看到朱明玉的惨状后他吓了一跳,急忙询问琥珀发生了什么。 琥珀脑子很乱,只是不停地哭,根本无法组织语言。 一同回来的灰衣中年人说:“俩人在街上被人埋伏,这小子不留神被人捅了一刀。” 傅小虎点点头,皱着眉说:“原来如此……不是,张伯??你怎么在扬州?” 张伯全名叫张金安,长风楼老人,十九年前同大伙儿一块儿进入朝岚谷,傅小虎他们是他看着长大的。 张金安回答:“我跟你爹在扬州好一段日子了,一直暗中护着你们。” 傅小虎还没来得及问自己爹在哪,李家的大夫已经匆匆赶到了。 两个须发花白的大夫进屋后没有废话,第一时间查看起朱明玉的伤势。朱明玉已经昏迷了,全身上下都被鲜血染红,只有脸和嘴唇是惨白的。 检查过伤势,两位大夫从随身的医药箱中掏出一大堆工具,其中一个大夫对众人说:“还请各位回避。” 不由分说,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琥珀抱着腿坐在门口,早就哭成了泪人。她很后悔,当时如果没有跟朔风打架,她一定能觉察出茶肆里的异样的,朱明玉也不会被人捅。 刘盾师兄妹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三人也赶到了院子。进来的时候发现三个人在门口守着,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傅小虎一脸焦急,琥珀小姐坐在门口哭。 刘盾问:“怎么了这是?” 傅小虎回答:“朱兄遇刺了,肚子上被捅了一刀,现在很危险。” 刘盾怒喝:“哪个王八蛋这么不长眼?!敢刺杀我朱兄!” 傅小虎还算冷静,知道现在的琥珀说不出什么,便问张金安:“张伯,能详细说一下吗?” 刚才在街上,傅严合和张金安看到琥珀跟人打了起来,一开始不想出手,毕竟能打过琥珀的人不多。可是他俩过了两招,傅严合看出来琥珀不是那人的对手,正准备出手帮忙。就在这个当口,看到茶肆里朱明玉已经被人捅了。那个神秘中年人不太想伤害琥珀,一直在让招,两人权衡利弊,便决定先就朱明玉。之后就是上面那段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命悬一线 傅小虎听张金安讲完,问道:“那……刺杀朱兄的人是谁?还有我爹人呢?” 话音刚落,一个灰衣中年人肩膀上扛着个人走进了院子,他随手将肩膀上的人扔在地上,说:“我在这儿呢。” 傅小虎一见傅严合,当时就差点儿没忍住掉眼泪,跟亲爹已经大半年没见了。 “爹!”他喊了一声,跑到亲爹身边,“爹你没事吧?” “没事,跟人过了两招,活动了下筋骨。朱家小子怎么样了?” “大夫正在里面看呢,还不知道结果……爹,这谁啊?” “不认识,就是这小子动的手。” 琥珀一听这句话,站起来就冲到了地上的年轻人身边,傅严合急忙出手阻拦:“琥珀!别动手!要是杀了就找不到幕后黑手了!” 让人意外的是,琥珀根本就没冲动,她已经停止掉眼泪,脸上写满了凶狠和冷静。 “傅叔叔,我没冲动,我只是想看看是谁。” 傅严合将趴在地上的年轻人翻过身来,由于点了他全身所有大穴,他不能动弹,也不能开口说话,只是眼神里满是不羁和骄傲。 琥珀大为意外:“是你?!” 感到的意外的不止有琥珀,刘盾也是同样的心情,他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踹了那人一脚:“是你小子?!李小姐放你一马你怎么就不知好歹?!还敢来找我们的麻烦!” 傅严合问:“你们认识。” 琥珀点点头:“他好像是叫卫正阳,是什么六阳派的,跟袁家走的很近。” 傅严合若有所思:“六阳派?也算是数得上的大帮派了,你们怎么惹上他们的?” 琥珀还没回答,就听小院门口传来一个懒散的中年人的声音:“这小子喜欢袁家的那个丫头,被人家蛊惑了几句就替人家送命了。” 众人看向门口,只见朔风靠在月门边,看起来很悠闲。 傅严合无奈地说:“本来想拦下他,但是我打不过他。不过,看他似乎不想伤人,我就懒得跟他纠缠了。” 琥珀脸上怒容又起,冲上去一拳直取朔风面门。 朔风没躲,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脸上,直打的他鼻血长流。 琥珀有些震惊:他怎么没躲开? 朔风弯下腰,捂着鼻子一脸痛苦地说:“解气不?不解气你再捅我两刀,是我不对,我早点儿或者晚点儿出现这小子都不会被人捅,我的错,我的错。” 傅小虎他们纳闷儿:这人谁啊?是得罪过琥珀吗? 但是眼下有急事,大家也都懒得理他。 琥珀现在难得镇定,她用她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分析着眼下的情况,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先等等看朱明玉情况怎么样,如果朱明玉死了,她一定先劈了朔风跟卫正阳,然后去长安屠了袁家满门,从此终生不嫁。 此刻的琥珀非常无助,虽然有值得信赖的大人在,但她无比渴望李凤岚和翡翠在她身边。她相信,如果两个姐姐在,一定发生这样的事的。 一直焦急等待了一个多时辰  ,屋门终于开了,两个老大夫一脸疲倦地走了出来。 琥珀迫不及待的问:“他怎么样了?” 一个大夫点点头:“暂时保住命了,不过失血过多,还是很危险。你们在这儿守着,先不要进屋,我们去取点儿药过来。” 刘盾怕两个老大夫腿脚慢,急忙说:“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说着,跟着俩老头出了院子。 得到这个结果,其他人才稍稍放心。 傅严合转身对朔风说道:“阁下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朔风不好意思地说:“我来是有点儿私人的事……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跟夜羽小筑已经没关系了。我知道你们不信。但是你们想想,刚才我在街上有好几个机会杀了这丫头,我不是没动手嘛。而且我现在要动手,凭你们各位也很难拦住我。” “哼,”傅严合冷冷地说,“大言不惭。” 朔风又搓起了手:“在下一辈子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跟高手过招。我知道傅兄成名绝技是双刀,刚才交手的时候你手中无刀,自然打得不尽兴。哎……算了算了,眼下这情况,跟你过招有点儿煞风景,过两天再说吧。” 傅严合冲傅小虎一伸手:“小虎,刀给我。” 傅小虎急忙抽出腰间双刀丢给自己老爹。 傅严合接过双刀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朔风又一拍手:“今儿就是今儿吧,傅兄,得罪了。” “且慢,这里施展不开。” 朔风冲着月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傅兄挑地方。” 傅严合对张金安说:“张大哥,咱们不便出现在这里。现在朱家小子情况安定了,还是离开李家为妙。” “我知道。” 傅严合对朔风说:“跟我来。” 说罢,提起双刀跳出院墙,朔风急忙跟了上去。 见两人走了,张金安对傅小虎他们说:“这段时间我们还会在暗中护着你们,不过你们自己也小心点儿。” “张伯,我们知道了。” 说完,张金安也离开了李家,现在院子里就剩几个年轻人了。 蒋敬歌看着地上的卫正阳,问:“怎么处置他?” 琥珀回答:“先把他关起来吧,等明玉醒了再说。蒋大哥,静静姐姐,麻烦你们二位看守他。” 蒋敬静点点头:“放心交给我们吧。” 说完,兄妹二人架起卫正阳出了院子。 琥珀透过门缝看着朱明玉,他躺在床上,面色依然白的吓人,但是腹部已经被包扎好,看胸口的起伏程度,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之后大夫又来了两趟,一直折腾到将近子时,大夫才正是宣告朱明玉已经脱离危险,之后只需精心调养即可。 琥珀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子。 本来李凤瑶是安排了人来伺候朱明玉的,但是被琥珀拒绝了,她一个人在屋子里照顾朱明玉。 傅小虎和刘盾守在院子门口,怕再生事端。 琥珀趴在床边,静静地盯着朱明玉的脸,喃喃自语:“你一定要好起来呀……” “放心吧,这  小子功夫不错,没那么容易死的。 琥珀猛地扭头,只见朔风已经推门进来了。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看着作势要打过来的琥珀,朔风急忙说:“冷静,冷静,我真不是来打架的……刚跟傅严合打了一架,跟他打了个平手,这不代表我就这水平啊。上回在长安外面,我被你拍了一剑,现在伤都没好呢。我要是好利索了,你们这个傅叔叔可不是我的对手……他都相信我没有恶意了,小狮子,求你也信我吧。” “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眼下巨剑没在手边,即便在手边,琥珀也打不过他,而剩下的其他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还赖着不走,这让琥珀非常头疼。 朔风不好意思地说:“我都说了是为了私事,但是现在这么个情况我也没法开口。过两天等这小子没事了再说吧。” “你现在说吧,我没耐心等你两天。” “哎,好吧……小狮子(琥珀:不准喊我小狮子!)你悟性不错,根骨极佳,我这套拳法你看一遍就会了,这种天赋实属罕见。我这个人啊,生平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有才能的人。不瞒你说,这些年我也一直在物色悟性、根骨都不错的年轻人,找来找去,发现就你合适。” 琥珀盯着他,一言不发。 朔风又搓了搓手,语气有些促狭:“那什么,就是、就是……小狮子,你有兴趣收个师父吗?” “啊?”琥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朔风,“你有毛病吗?我没兴趣!” “我说真的!咱们第一次交手你不是感受过我这套拳法的威力了吗?当时你打到后面明显内力不济,那是因为你没有用我的内功心法。只要你学了我这套内功,我保你三个月内吊打巅峰状态的我!还有你们楼主,他那套内力能成倍放大招式威力,缺点就是过于消耗内力,你想想,你把我们这两套心法融会贯通一下,这个江湖,你想锤谁就锤谁!” “我说了,我没兴趣!滚!” 琥珀说完,看样子又要动手,朔风赶紧出去把门儿带上,到了门外他犹不死心:“小狮子!你再考虑考虑!别这么快拒绝嘛!” “滚!” 一时半会儿没法说服发怒的琥珀,这让朔风有些泄气。 院子里,傅小虎和刘盾揉着脸上的淤青,傅小虎龇牙咧嘴地说:“前辈,没事的话您就走吧,朱兄需要休息。”x 朔风扭头看着俩人:“你俩也不错,虽然跟小狮子比差了许多……你们有没有兴趣跟我学拳啊?刚才你们也见识到我这拳法的威力了,揍你们就一人一拳的事。想不想学?想学我肯定教!” 傅小虎和刘盾一脸郁闷,刚才俩人在外面守门,看到朔风进来就出手阻拦,谁知道这家伙二话不说,上来就把俩人揍了一顿。他的拳法刚猛有力,刘盾剑法比朱明玉还要高许多,傅小虎武功也不差。两人联手在朔风面前竟然走不了几个回合,还被人家揍得鼻青脸肿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阵 朱明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睁开眼,由于失血过多,导致他双眼模糊,根本看不清东西。 听到床榻上传出身体扭动的声音,趴在床头的琥珀立马精神了起来,她握住朱明玉的手,带着哭腔问:“你醒了?疼不疼啊?” 朱明玉脑子乱哄哄的,回想了一下昏迷前的情况,明白过来自己得救了。 “不……疼……” 琥珀端来汤药,轻轻扶起朱明玉上半身:“来,把汤药喝了,喝了能好得快一些。” 现在的朱明玉又饿又渴又疼又虚弱,顾不上汤药苦涩,一口气全干了,喝完才感觉身上暖和一些,也有力气说话了。 “琥珀……我、我睡了多长时间?” “快一天一夜了,大夫说你已经没有危险,调理调理就好了。” “哦……那就好……让你担心了。” “是我不好,如果我当时没跟人打架,你也不会受伤。” “别瞎说……不是你的错……刺杀我、我的人,是卫正阳。” “我知道,我们抓住他了。” 朱明玉艰难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先关着吧……琥珀……我……中招的时候好怕。” “别怕,没事了。” “我不是怕死……我怕见不到你了,怕不能孝敬爹娘。晓晓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还没见到外甥……也可能是外甥女……好冷啊。” “你失血过多,这几天会冷一些。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那些吃的。大夫说你这几天只能喝粥,你先忍几天,等你好了,咱们再去吃好吃的。” “嘿嘿嘿……”朱明玉忽然笑了起来,“我没那么虚弱呢,你怎么说话一直带着哭腔啊?大难不死,应该高兴才对……疼疼疼……” “你快别说话了。” “没事,说句话而已。”说着伸出手摸向琥珀的脸蛋,现在在他眼里,琥珀的脸是模糊一片。琥珀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这温润的触感让朱明玉松了口气,老实讲,从刚才醒来到现在,朱明玉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等踏踏实实的摸在了琥珀的脸上,他才确定自己还活着。 “我现在看不清,你的眼睛一定哭红了吧?” 琥珀摸了摸眼角的泪水:“没有的。”昨天她哭了很长时间,又一晚上没睡,双眼早就肿成核桃了。 到底是年轻人,在床上静养了三天,朱明玉的精气神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不能随意下地,现在跟人说话谈天都跟没受伤的时候没有太大差别。 卫正阳被关了三天,三天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小子心中还有执念,并不想死,因此给什么就吃什么,但是始终不开口说话。 现在他们这群人里朱明玉是主心骨,他倒下了,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卫正阳。本来傅小虎的意思是去问问李凤瑶,但是想到李凤岚亲娘的脾气,让她做主,估计就俩字,“杀了”,因此也没有去问她的意见。 朱明玉受伤后李凤瑶也没来探望,不过该有的照料一样没差,还特地让人给他做了补身子的药膳,面子上说得过去。x “哎呀,你再吃一口嘛。” “琥珀……”朱明玉面色痛苦,“其实就是肚子上开个口子,肉长好了就没事了。而且我现在哪哪儿都没问题,不用这么吃。再说了,大夫不是让我吃得清淡点儿吗?” “这是李阿姨特意给你准备的  药膳,考虑过你的伤的,快吃快吃,张嘴,啊……” 朱明玉一边躲着琥珀递过来的勺子,一边哀求:“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啊,这才一早上,我都吃了三顿了。肚子撑大了对伤口也不好啊。” 琥珀一想:“也是……那下午再吃吧。” 朱明玉终于松了一口气。 琥珀没有照顾过人,在她心目中,所谓照顾就是玩命喂好吃的。在朱明玉记忆深处,自己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似乎就是这么对他的,到奶奶那里没别的,就是给好吃的,恨不得掰开嘴往嗓子眼儿里倒。 如今老人已经离世十多年了,朱明玉再次感受到了隔辈儿亲的恐怖。 这时候傅小虎推门进来:“朱兄,人带来了,就在院子里。” 朱明玉点点头:“劳烦傅兄弟在外面等会儿,我准备一下。” 琥珀问:“要干嘛啊?带谁来了?” 朱明玉并未回答:“来琥珀,扶我起来。” “起来?你要下床啊?” “恩。” “那不行!”琥珀拧起了眉毛,“你伤还没好呢,不能轻易下床。” 朱明玉哭笑不得:“我只是受伤,又不是瘫痪了,没事的,我就下来一会儿。”他指了指屋子里的椅子:“就在椅子上坐着,哪儿也不去。” 费了半天劲才说服了琥珀,琥珀小心翼翼地架起朱明玉,让他坐在了椅子上。 就走了两步,牵动伤口,让朱明玉出了一脑门儿的冷汗。 “傅兄弟,把人带进来吧。” 不多时,傅小虎提溜着被五花大绑的卫正阳进了屋子。 卫正阳看起来非常狼狈,但是脸上傲气不减。 琥珀帮朱明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盯着卫正阳看了半天才开口:“卫兄,何必呢?” 卫正阳冷笑,不回答。 朱明玉笑了笑:“如果我死了,你猜猜,这口锅要扣在谁头上?你不开口说话,无非就是想表现下自己对袁风铃的衷心。你省省劲儿吧,袁风铃这女人,爱玩心计,但不善功于心计。也就你这样的白痴能进她的套。这种人,我劝你敬而远之。袁家不敢跟长风楼作对,你们六阳派也不想惹麻烦,刺杀我这事要是败露了,最后丢人败兴的还是你们。” “哼,”卫正阳不太想听朱明玉说话,“你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朱明玉摇了摇头:“你死在我手上,那也是你自己活该。但我不想杀你,你也算是被人利用。” “你这话说的,是要放我走?” 朱明玉点点头:“没错……不过,我朱明玉才修道十几年,这颗道心算不得纯粹,没有祖师爷们的豁达。卫兄,做了错事,要付出代价的。” 他看向琥珀:“琥珀,麻烦你出手,废了他的内功。” 听到朱明玉的话,卫正阳大喝一声:“你不如杀了我!” 琥珀走上前,冲着卫正阳的天灵盖拍下一掌。卫正阳登时七窍流血,丹田内刀绞一般的疼痛。人蜷缩在地上不停颤抖,疼到说不出话来。 朱明玉又对傅小虎说:“傅兄弟,把他带下去吧。等下写封信送到六阳派,让他们来领人。” 傅小虎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提着卫正阳出了屋子。 琥珀笑着问朱明玉:“我刚才故意让他受点儿罪,你心里好受点儿没有?” 朱明玉笑着回答:“我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过还是谢谢你。” “恩,回床上躺着吧。”  “别别别,”朱明玉急忙说,“我都躺了三天了……那什么,今天天气不错,你让我出去晒晒会儿太阳吧。” 又一通好说歹说,琥珀终于答应让他去院子里坐会儿了。 这几天天气不太好,一直阴沉沉的,偶尔还下下雨,根本就没有太阳。但是能出屋子,对于朱明玉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琥珀的呵护过于小心,似乎现在的朱明玉是一朵娇花,娇弱到无法承受江南的风雨。 琥珀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闭上眼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朱明玉轻轻拍了拍琥珀的脑袋:“那个朔风今天没来烦你啊?” 琥珀摇摇头:“没有。” “我觉得他的话应该是真的,他拳法高明,咱俩人都见识过。你不妨跟他学学。” “我不要,他都打不过我娘,我放着那么好的剑法不学,为什么要跟他学拳法?” “你现在遇到真高手,比如说齐南冬那样的,想要胜出只能拿那把巨剑。可是又不能随身带着,多不方便啊。” “你为什么想让我跟他学拳啊?”琥珀很费解,在她的小脑袋瓜里,对于一个人的喜欢和讨厌全凭第一印象。如果第一次见面观感不差,琥珀可能会越来越喜欢这个人。如果第一眼观感很差,那没办法,琥珀不活劈了这个人都算好的。 朱明玉还想劝一句,就听身后墙头上一个中年男人笑着说:“朱小兄弟说得在理啊,小狮子,你再考虑考虑。” 琥珀站起来冲着墙头大喊:“你给我滚远一点!” 朔风没滚,他跳到两人面前,一脸的讨好谄媚:“小狮子,别这么凶嘛。我这拳法百利而无一害。” 琥珀摆出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姿态。她是很嫌弃朔风的,但是撵不走,又打不过,这让她很不爽。 朱明玉笑了笑:“前辈,求人办事得拿出点儿诚意来,你不妨试着拿点儿东西跟琥珀做交易,说不定我们琥珀就答应了。”彡彡訁凊 朔风“嘿嘿”一笑,在一旁的假山上坐下:“朱小兄弟,我知道你的意思,让我讲讲夜羽小筑的事呗。我说实话,夜羽小筑大首领于我有恩,我当年答应在他手下效力十年。如今十年之期已满,这才退出夜羽小筑的。做人得厚道,我退出的时候说了,不与夜羽小筑为敌,也不透露夜羽小筑的秘密。” 朱明玉问:“那如果我们跟夜羽小筑有了冲突,而你就在旁边,你会怎么办?” 朔风一摊手:“两不相帮呗。” “那没办法了,您这绝世拳法跟我们琥珀无缘了。” “别呀!”朔风急忙说,“讨价还价嘛,我这都还没开口你们就不买了怎么行?” 琥珀不耐烦地说:“哪有你这样强买强卖的?” “怎么能算是强买强卖?我这是……”朔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样吧,我再拿出一样东西来。” 朱明玉饶有兴致:“什么东西?” 朔风站起来,用脚在地上画了个圈,然后围着圈走了几步桩,又虚空打了几拳。 朱明玉不明所以,琥珀恍然大悟:“是阵法!” 说完赶紧捂上自己的嘴,差点儿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她之所以什么招式看一遍就会,那是因为她打心眼儿里喜欢练武,虽然懒,不愿意练习,但这跟喜不喜欢不冲突。在武功上的高超天赋,注定了她下意识的会被精妙的招式吸引。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七绝 朔风自然是看出了琥珀的内心想法,笑着问:“想不想学?” “哼,”琥珀不屑地说,“已经学会了,不劳烦你教。” “我就展示了一部分,剩下的还多呢。” 朱明玉似乎想起了什么:“当日在十里山,我跟琥珀两个人被四五个杀手压制住,他们用的就是你的阵法吗?” 朔风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没错,不过我在夜羽小筑没几个手下,而且他们大多愚笨,阵法也就只能学个皮毛。” 朱明玉大感震惊,要知道,琥珀是能一人一剑连屠四十多人的魔头,当日两人联手还被那四五人压制。要是只有琥珀一人,可能她都出不了那个阵。再如果,那几个人如果学得再精妙一些,那天他俩可能都交代了。 琥珀装作没兴趣,但朱明玉对这套阵法有了兴趣:“前辈,我想学,能教我吗?” “别老前辈前辈的,我今年才整四十……话说回来,我听说江湖上年轻一辈儿里,你也是很有天赋的。” “恩,琥珀、翡翠她们出道以前,我、荆棘门杨帆、白家大公子,江湖人称我们三人为三杰。我敢打赌,年轻一代里像我们仨这样的,最多还能加两个。您要不考虑一下?” 朔风暗搓搓地问:“那你能拜我为师吗?” “那不行,我师父肯定不同意。” “那免谈。” 朱明玉笑着问:“您为什么一定要收徒弟呢?我发现,您在这方面好像有很深的执念啊。” 朔风叹息一声:“听没听说过七绝派?” 朱明玉用力坐直身子,琥珀赶紧搀扶。他顺了两口气说:“七绝门?二十多年前的大门派,门派里有拳、剑、刀、棍、鞭、指、掌七门绝学,所以叫得名七绝门。可是……这门派二十四年前就被灭门了啊。听说,是门内弟子叛乱,自相残杀。最后门内弟子死伤殆尽,七门绝学也失传……难不成,您是七绝派的?” 朔风点点头:“没错,门派出事那年我才十七,跟小狮子年龄差不多。那时候我的拳法已经成型,这二十多年来没什么长进。” “所以,您想将门内绝技传下去。早些年我就听说过朔风的大名,虽然是个杀手,但是特别喜欢跟人切磋,遇到功夫好的目标,有时候还会放人一马。” “嘿嘿,就是想找几个好苗子。不瞒你说,早些年我相中的是白家白伯驹,听说这小子拳脚功夫了得。但是考虑到白家跟夜羽小筑的关系,我就没找过他。哎……我们这一派,门内势力纷杂。七绝,分了七股势力,谁也不服谁。老掌门死了以后,大家伙就乱了,都想将门内的绝学独占。哎,不说了。” 提及伤心事,朔风有些难过。 他叹了半天气,又问琥珀:“小狮子,跟我学不?” 琥珀笃定地说:“不。” “不是,我说得这么伤感你就一点儿也不感动吗?” “不感动。”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就学一学,不拜师都行。” “不学。” 朱明玉打趣:“算了吧,可能琥  珀真的跟您这套拳法无缘了。” 三个人正说这话,刘盾突然跑了进来。 “朱兄!我抓住一个鬼鬼祟祟的乞丐!” 这时候三人才注意到,刘盾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刘盾将那人扔在院子中央,笑着说:“昨天我就发现了,这家伙鬼鬼祟祟的,一直在李宅附近转悠。今天我检查了下,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这一身是装的。” 朱明玉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我朱明玉有那么金贵吗?喂,谁派你来的?” 那人似乎是被刘盾揍了一顿,正侧躺在地上揉着胳膊,听到朱明玉的话,他抬起头来,急迫地说:“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随即看到了朱明玉身边的朔风,他瞪大了眼睛大声说:“朔风首领?!你怎么在这儿!?” 其他人扭头看向朔风,只见朔风也一脸惊讶:“二公子?嘿嘿,奇了怪了,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琥珀制止住刚要说话的乞丐:“你等一下……我们见过你,你不是那个陈子决吗?就是你把暮云带走的!上回在长安外你俩人一起的!” 这个乞丐正是乔装打扮过的迟骏清,他解释道:“我不是陈子决,我上回是假扮他,不信你们问朔风首领!”x 朔风摇了摇头说:“不要喊我首领了,我已经退出夜羽小筑了,他确实不是陈子决,他叫迟骏清,大首领的假儿子之一。另一个你们认识,被你们宰了。” 迟骏清苦笑:“不瞒您说,我这次来扬州就是为了寻求庇护。” 朱明玉问:“寻求我们的庇护?” “对!”迟骏清忽然大声说,“我发现了大首领的秘密!如果我不跑的我就死定了。现在整个江湖能保护我的就你们了。” 琥珀冷笑:“我们凭什么保护你?你们夜羽小筑的都怎么回事?一股脑地往我们这儿跑,蹭饭来了?刘墩子!” “小的在!” “弄死他,扔外面去!” 刘盾提起迟骏清的后脖领子就往外走,迟骏清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等下!等下!好看!好看!” 刘盾停了下来,其他人都疑惑地看着他,朱明玉问:“什么好看?” “司夜……不是,暮云告诉我的啊,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就让我说这两个字,说了你们就相信了!” 琥珀朱明玉面面相觑,朱明玉问琥珀:“你知道这是啥意思吗?” 琥珀摇摇头:“不知道。” 迟骏清气急败坏:“暮云你他娘的耍我!亏老子还给你送了密信!哎呦你坑死老子了!” 朱明玉摆了摆手,示意刘盾把他放下来,又问:“你发现了大首领的什么秘密?” “他另一个儿子!就在九江!” 琥珀小声说:“岚姐姐和翡翠姐就在九江啊。” “对!”迟骏清挣扎着站起来,“李凤岚到了九江,这一举动把大首领和陈子决吓到了,他们觉得李凤岚知道了大首领儿子的身份。现在陈子决已经到九江了,就是为了对付李凤岚!我这个都说了,你们信我了吧?!” 朱明  玉摇了摇头:“不能,我们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那你们怎么才能相信我?” “怎么也不会相信你。” 迟骏清看向朔风,近乎哀求地说:“朔风首领,您替我说句话啊。” 朔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咋说呢,我现在也是寄人篱下。出来的时候就带了几两银子,这段时间早花完了,现在一日三餐,包括住的地方都靠人家施舍呢。现在这小狮子特想赶我走,我咋给你求情?” “那、那、那你们可以先把我关起来啊!你们这段时间去问问李凤岚,就能证明我说的是真是假了啊!而且!我还有情报!” 朱明玉说:“那你先把情报说来。” “我不!我说了你们把我宰了怎么办?……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们不知道这俩字啥意思,暮云当时跟我说,让我把这俩字说给李凤岚听,感情这话只有他俩知道。除非见了李凤岚!否则我不会说出我知道的!我可告诉你们,陈子决猜到了你们三月份会发动攻击,也猜到了你们攻击推迟!我知道的这件秘密可是关乎你们所有人生死的!” 这话让朱明玉心头一凛,三月份发动攻击这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陈子决竟然能猜到,看来,陈子决比想象中难对付的多。 朱明玉点点头,对刘盾说:“刘兄,麻烦你把他关起来……就跟卫正阳关一块儿吧。琥珀,给白家写信,确认一下他刚才说的。” 受伤后的朱明玉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了,前段时间的慵懒被一扫而空。这段时间的安逸让他忘记了目前身处波云诡谲的江湖,要知道不久前琥珀刚刚活劈了四十多人,整个江南江湖对他们是绝对的心有芥蒂的。 即便已经不再懒散,可朱明玉还是感觉到了独木难支。以前他是个闲云野鹤的人,心里不装事,最让自己心烦意乱的就是回家成亲。可是现在好几条人名在自己手上握着呢,这让朱明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到扬州这么长时间,李家地宫没有去探索,跟江南江湖也没搞好关系,一时间朱明玉竟然有些自责。 该做点儿什么了。 这几天他时常拿出那半张地图看,这半张图没有入口,也看不出是在哪座深山,只标注了几个比较隐秘的机关。 想来李家地宫不会离李家太远,要不然不利于随时调取信息,也不利于看守。 当年李家被灭门后,江湖人也曾在扬州外搜寻过,可最终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去问过李凤瑶,李凤瑶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她是个女儿身,自小家里不让她接触这些。而且她夺回李宅的这段时间整日待在家里,根本就没出过门,看样子对李家地宫不太关心。 朱明玉都能想到,如果此时李凤岚或者白叔禹来到扬州,指定不会给他好脸色,这段时间除了游山玩水,什么正事也没干。 当然,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现在手里有夜羽小筑的“二公子”迟骏清,希望他真的知道些关键性的东西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链子 其实暮云在饶州所做的一切都在陈子决的眼皮子底下,包括控制住了这帮下人,以及发展了自己的眼线。这一点暮云自己也很清楚,他就是想知道夜羽小筑能容忍他到什么时候。 早上他收到了迟骏清的密信,信上的内容让他大感震惊。他不知道上次给白家送的空白信件有没有寄达,红俏这条线的安全程度很低,可是眼下手头的信息过于炸裂,如果不及时送出去,闲人堂、白家、荆棘门都会有很大的危险。 “内鬼?”晨雾的语气有些不大信任,“白家这些人不都是他们自己培养的吗?哪里来的内鬼?”彡彡訁凊 暮云说:“说不准,迟骏清应该不敢骗我。” “那就赶紧给李凤岚送去啊!这可是大事!”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红俏这条线安全不安全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说:“来人!” 一个侍女款款走进屋子,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跟我去……等等,你是谁?”眼前的这个侍女他没有见过,不是之前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 觉察到了危险,暮云一把抄起了桌子上的长剑。 那侍女微笑着鞠了一躬:“回公子,我们是陈先生派来替换您之前的手下的。” “你们?什么意思?我之前的人手你们全部换下来了?” “是的。” “什么时候换的?” “昨天晚上。” 连晨雾都觉得震惊了,晚上,一直伺候自己的几个人被不声不响地换掉了,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可想而知,之前的那帮手下估计已经死了。 那侍女笑着问:“公子还没说您的吩咐呢。” 暮云咬了咬牙,说道:“我要去茶楼,没你们什么事了。” “公子是去见红俏小姐吗?” “怎么?”暮云冷笑,“我要见谁,需要你们同意?” “那倒不是,不过,奴婢提醒一下公子,还是不要去见红俏小姐了。因为,您见不到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劲装打扮的下人走进了屋子,手里提着一个麻布口袋,里面鼓囊囊的放了什么东西。 进屋后,那人将口袋里的东西倒在了地上。两个圆形物体滚了出来。 是两颗脑袋,红俏和她的情郎。 看到这两颗脑袋,暮云心头火起,拔出长剑刺向眼前的一男一女。这一刻,他自己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暮云还是晨雾。这两人根本就没有还手,被他两剑刺穿喉咙。他冲出大堂,大声喊道:“都给我出来!” 不多时,二十来个家丁丫鬟聚集到了院子里,他们各个儿神情冷漠,好像没有看到屋子里的两具尸体。 暮云大声质问:“红俏,是谁杀的?!” 一个下人回答:“回公子,杀红俏的人已经被您杀了。” “是谁的命令?” “是陈先生的命令,对了,陈先生让小的转告公子……还请您在饶州安分一些,毕竟我们不能杀您。咱们小筑跟闲人堂李姑娘做了个交易,您是绝对安全的,当然,前提是您就在此地,哪里也不要去,最好谁也不要见,也不要跟谁写信。” “哼,”  换上了晨雾,“如果我不鸟你们呢?” “小的们会尽力拦住公子的。” 晨雾提着剑走到这人身边,挥剑斩掉了他的脑袋。如此残忍行径,暮云竟然没有制止,看来眼下的暮云也已经怒发冲冠。 晨雾的语气有些颤抖,那是强压怒火的表现。 “以后……这里还是我说了算,还有,我不喜欢你们站着跟我说话。” 下人们齐齐跪下:“是,公子。” 他们没有害怕,表情依然冷漠。他们与之前的那几个下人不同,他们更加冷酷,对小筑更加衷心。暮云和晨雾在心中略作盘算,这些人的武功高低他不清楚,想来不会太差。如果自己强行突破,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喂!暮云!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不是很有主意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 这句话暮云是大声喊出来的,下人们还在他面前跪着。他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喊出了这句话,不过,这与他们无关。 自己的这些小聪明全没有派上用场,还害得红俏两人身首异处,可怜了这个小姑娘。 暮云颓唐地坐在台阶上,盯着眼前默默跪着的人群。威胁他们没有用,他们不在乎生死,一个个冷漠的如同行尸走肉。夜羽小筑已经没耐心看他做小动作了,原先承诺不会干涉他的自由,现在也已作废。 暮云有些动摇,他怀疑,自己真的是司夜。 李凤岚信上的内容,他们两个不信,一开始就不信。之所以说自己相信,那是因为他们认为李凤岚不会骗自己,她没有那么歹毒,对自己不会这么残忍。 可是现在他动摇了,就在这个院子里,即便他们把他杀了,李凤岚也不会知道。可是他们没有这么做,容忍自己做的一些小动作,即便到了现在,他盛怒之下杀了三个人,他们也没对自己做太过分的事。 也许一开始跟迟骏清走就是个错误,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坚持一下,或者干脆找个地方躲起来,都要强过现在。 说什么都晚了,如今的他就像是被拴上链子的孤狼,爪牙依然在,可是谁也伤不了了。 … 荆州,六阳派。 宗主陈天丰坐在帮派大堂中,看着手中信件,笑得合不拢嘴。 “好事!好事啊!”他不由得感叹着。 大长老齐南冬坐在一旁,只是低头喝茶,对宗主的笑声置之不理。 “齐老!”陈天丰大笑着说,“此事能成,还得感谢您老人家!” 齐南冬放下茶杯:“正阳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有些愚笨。我早就看得出来,袁家大小姐对他没有那个意思,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吧。兴儿虽然有些缺点,但身为宗主你的儿子,还是配得上袁大小姐的。” “齐老您说的是啊!来人!去把兴儿叫来!” 陈兴是个傻子,当然,不是天生的傻子。六岁以前的陈兴天资过人,比别的孩子聪明许多。可惜六岁那年发了场高烧,高烧退后,人……就变得奇怪起来了。 他时常说胡话,喜怒不定,有时候会盯着一样事物看一天,有时候一刻  也闲不下来。六阳派暗地里都叫他傻子——说傻子其实有些过了,他只是单纯的不正常罢了。 身材矮小的陈兴进了帮派大厅,衣服皱巴巴,身上沾满了草叶和泥土,眼神有些痴呆,嘴角挂着一串口水。 陈天丰笑着给儿子掸了掸土:“兴儿,上哪儿玩去了?弄了一身土。” 陈兴看了看自己的老爹,没说话。 陈天丰继续说:“兴儿,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爹给你找了个媳妇。” 听到“媳妇”两个字,陈兴明显来了兴趣,哈喇子都吸了回去。 “媳妇?什么媳妇?” “长安袁家的大小姐,叫袁风铃。你袁师兄的堂妹。” “好、好看吗?” “哈哈哈,江湖里可没有人比她漂亮!” “咦!好!漂亮媳妇!” 陈兴开心得像个孩子,在大堂里上蹿下跳的。 齐南冬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老朽就先告退了。” 说完就退出了大堂。 陈天丰不容易,如今的六阳派在江湖中很有威望,打理这么大个门派让他有些力不从心。自己的独子脑袋还有问题,头几年他拉下脸来给儿子找媳妇,谁都知道他儿子的情况,任他拿再多的彩礼也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儿子。 陈天丰高低是个宗师,总不能干强抢民女的事。所以儿子的婚事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前些日子传功堂长老齐南冬带着门内得意弟子卫正阳去长安,本意是撮合卫正阳和袁风铃,谁曾想在长安出了点儿事,连齐南冬都受了伤。最后回门派的只有齐南冬一人,卫正阳下落不明。回来后的齐南冬突然说卫正阳跟袁风铃不合适,转而撮合陈兴和袁风铃,这让很多人想不明白。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一直视袁风铃为掌上明珠的袁家家主竟然同意了这门儿婚事。 陈天丰一下子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他都没考虑到。 如果袁家想跟六阳派进一步搞好关系,何必献上自家这个名满江湖的玉风铃呢?随便找个袁家其他闺女不就好了?袁风铃明显有更大的作用啊。 当然,眼下的陈天丰心里只有喜悦,他根本顾不上想别的。 这一切的推手就是齐南冬,整个六阳派,他看上的苗子也就卫正阳一个人。袁家出的那点儿事,虽然严防死守,但是齐南冬门儿清。袁有寿怎么死的?是被袁风铃害死的啊,一个人歹毒到什么地步才会毒害自家人? 卫正阳玩不过这女人的,为了自己喜欢的晚辈不被荼毒,他跟袁建康商量了几天,本意是推掉这门婚事,谁曾想袁建康竟然主动把袁风铃送给了陈兴。这摆明了让袁风铃发挥最后一点儿价值,能为家族谋求多大的利益,就谋求多大的利益。 齐南冬叹息一声:袁风铃的狠毒还真是有传承啊。 想到这里,齐南冬停下脚步,他看向扬州方向。前些日子有传言称李凤岚、朱明玉等人在扬州,想来自己的乖徒孙也追到那边去了吧。 哎,终究是年轻。也罢,碰一鼻子灰就知道老实了,长这么大,该吃个亏了。 第二百三十章 大小姐回家 本来李凤岚和翡翠用不了几天就能到达扬州,但是路上两人贪玩,换乘几次船,看了几处风景,一段路走了小一个月的时间,到扬州的时候都快六月了。 姐妹二人,一人骑马一人骑驴,晃晃悠悠地朝扬州城走去。彡彡訁凊 跟琥珀一样,第一次到扬州的两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她们从小在北方长大,去过最南的地方就是药仙谷,这种江南水乡只听长辈们讲起过。进了城的两人这瞧瞧那看看,都快忘了此行的目的了。 一直快到日落时分,两人才到了李家门口。 两人提前下了驴马,朝着大门走去,守门的两个家丁拦住她们。 “两位姑娘,您找谁啊?” 李凤岚不满地说:“谁也不找。我叫李凤岚,听明白了吗?” 俩家丁一愣,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两个姑娘已经进门了,白衣姑娘还嘟囔着:“你家大小姐都敢拦,不长脑子。” 一个有眼力价的家丁急忙追上来,陪着笑脸说:“不知道孙小姐回家,真是该死,那什么,您随我来,我去跟我家小姐汇报一声。” 李凤岚头也不回地说:“不用跟她汇报,朱明玉他们住哪?” “住这边。” “带我们去。” 跟着下人朝院子深处走去。 李凤岚还没到李家的时候李凤瑶就已经知道了,早有探子传回了消息。不过听说闺女来了李凤瑶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让人给两位姑娘准备了些换洗衣裳、床褥被子什么,就没什么表示了。 李凤岚和翡翠的到来让朱明玉松了一口气,这几天他让琥珀他们在扬州内外找了好几趟,试图找到隐藏起来的李家地宫,可全都无功而返,正考虑着要不要回洛阳呢,谁知道离家出走的李凤岚竟然亲自来了。 李凤岚惊讶于刘盾师兄妹三人也在此处,琥珀也简单的讲了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朱明玉居住的小院了。 朱明玉坐在屋里,没有出去迎接。主要是他这段时间伤没好利索,加上天气炎热,怕出汗导致伤口溃烂,这段时间他是能不动就不动。 “呦,朱道长,”进屋后,李凤岚调笑,“挂彩了啊。” 朱明玉无奈地摆了摆手:“一不留神中了招,没大碍了,再休息个半个月就不影响活动了……我说,你这次离家出走,查出什么没?” 李凤岚看了看屋里的刘盾师兄妹三人,朱明玉说:“不用避着人家,他们现在跟你绑一块儿了,也是无奈之举。” 李凤岚看着这一屋子的年轻人,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没查出什么,无功而返。” 这时候,刘盾献殷勤般地说:“李小姐!李小姐!我们在扬州可是抓到两条大鱼呢!” 李凤岚有点儿反感刘盾,没好气地问:“哪两条大鱼?” “一条是夜羽小筑的二公子,迟骏清。” 琥珀解释:“就是咱们在终南山下见到的那个‘陈子决’,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迟骏清。” 李凤岚点点头:“怎么抓到的?” 朱明玉回答:“不算抓到,他自己找上门儿的,说是来寻求我们的庇护。人还关着呢,就跟卫正阳关一块儿。你现在要不要见见他?他说他知道一些事情,只有见了你才肯说。” 李凤岚摇摇头:“不见,今天累了,明天再说吧。另一条鱼呢?” 刘盾急忙回答:“夜羽小筑第一高手!朔风!” 李凤岚眯起眼睛:“就是年前把琥珀打伤,终南山下又被老莫和琥珀揍了的朔风?你们怎么抓住他的?”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个  男声:“什么叫抓的我?我可是自己送上门儿来的。” 李凤岚看向门口,表情变得极其不可思议,她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儿转不过来。看朔风的样子,怎么想都不像是被抓了,他穿得干干净净的,精神头也不错,靠在门框上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 琥珀白了朔风一眼:“他跟夜羽小筑脱离关系了,脑子抽风跑咱们这儿蹭饭的,岚姐姐你别理他。” 谁知道朔风自己凑了上来,直走到了翡翠面前,嬉笑着问:“这位肯定就是翡翠姑娘了。” 翡翠面色不善:“没错,是我。” “有没有兴趣跟我学拳啊?我的拳法很厉害的,不信你问小狮子。” 这段时间,他逮谁就问谁要不要跟他学拳,他也早就听说过翡翠剑法比琥珀还厉害,可是没人跟他说翡翠仅限于剑法强于琥珀。 翡翠皱起了眉头,她没听懂“小狮子”是谁。 琥珀站起来把朔风推出屋子:“你出去!我们商量事情呢!别偷听!” 李凤岚和翡翠更疑惑了:他们现在这是个什么关系? 李凤岚看着气鼓鼓的琥珀,突然间觉得……琥珀好像成熟了许多,但具体哪儿成熟她又说不上来。 屋里人聊了半天,主要是讲讲扬州现状。不多时有下人来报,说李凤瑶为刚来的两位小姐准备了接风宴。 两人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但是李凤岚不想见李凤瑶,就说自己不饿,让他们先去吃了。朱明玉肚子上的伤口没好全,不能大鱼大肉,他也没去,现在屋子里就他们俩人了。 “我说,”朱明玉说,“她好歹是你娘,你真不去见见?” “不去。” “我发现你这个人挺死要面子的。” “我死要面子?” “对啊,当初在终南山下,你但凡求一下暮云,他们也不会走。现在你亲娘就在隔壁住着呢,你去跟她好好谈谈,念及母女之情她肯定会听你的。你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遭了多少罪,你这个亲娘可太厉害了,办的事让我心惊肉跳的。” “哎,辛苦朱道长了。” “甭喊道长了,我都还俗多长时间了?现在琥珀都不喊我明玉道长。” “是啊……都快四个月了。” “我听说,暮云就在饶州啊,现在大半个江湖都知道他在哪里。前段时间你就在九江,去找他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怎么不去?” “我懒得去,又不是我让他走的,怎么?还指望我把他接回来?” “说实话,没晨雾在我身边抬杠拌嘴我还挺不适应的。” “你不应该高兴吗?他不能给你拆台了。” “以前我怕他拆台,是因为还没跟琥珀表明心意。现在我跟琥珀一撇一捺全有了,当然不怕了……嘿嘿,他要是在,我高低得给他拆几次台。” “搞不懂你们男人,奇奇怪怪的胜负心……这段时间跟琥珀还好吧?” “挺好的,琥珀一直都很乖,我受伤这段时间她天天照顾我,人都瘦了。” “我们琥珀喜欢上的东西肯定会尽心呵护的。” “那是。” “那个朔风,是不是想教琥珀拳法啊?” “对,但是琥珀不想学,琥珀挺嫌弃他的。” “哦,这样啊……琥珀胸挺软的。” “恩,确实。” 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李凤岚大吼:“朱明玉!” 朱明玉赶紧说:“你听我解释!” “你要解释什么?!你们还没成亲呢!” “我知道!我、我、我隔着衣服呢……” “隔着衣服也不行!你好大的胆子!让周婶儿知道了你等死吧你!” 朱明玉  忽然笑了:“李凤岚,我又发现了你一个缺点。” “什么缺点?” 朱明玉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琥珀和翡翠都是宗师级别的高手,她们不用你那么担心。你有些胆小,十里山那次我就看出来了,害怕身边人受伤害,便想着把她们保护起来。这次离家出走也是,你是有目的的,但是又不想我们跟着犯险,就一个人去了。你过于相信自己,又过于不相信身边人,患得患失,优柔寡断。” 对于这个批评李凤岚不置可否,她坐在椅子上轻轻揉着太阳穴,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朱明玉看了一眼李凤岚,忽然想到,她年龄和自己妹妹相仿,但是身上却背了这么大的事。 朱明玉揉了揉肚子,站起来说:“天不早了,我得休息了,琥珀不让我熬夜……李凤岚,风停雨止,青山依旧啊。” 李凤岚抬起头看着他,问:“你老是说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希望你们守住本心……前段时间听你姨娘讲了讲以前三家的事,说实话,我本人是看不惯以前三家的做法的。你们三个本质上都是善良姑娘,做不来心狠手辣的事,知道的真相越多,可能就越下不了手。我总觉得,你们的复仇,到最后会草草收场,不了了之。即便结果不尽人意,我希望你们不要太失望,也不要因此有什么极端想法。” “你想多了,我从未想过为李家或者上官家报仇,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李凤岚站了起来:“朱……大公子,就不打搅你休息了,小女子告退。” 朱明玉撇撇嘴:“你这个语气,怎么跟晨雾越来越像了?明明话没问题,怎么听着这么欠揍呢?” “别提他,我心烦。” 说完,李凤岚自顾自的出了朱明玉的屋子。 出了屋子后,李凤岚才有时间看一看李家,这是她姥爷家,这家里的一切对她来讲都很陌生,可又跟她息息相关。 光着脚踩在刚刚被雨水浸润过的青石砖上,二十年前,这个家应该很繁华的。 三家以前做的事,李凤岚了解过,越是了解,就越觉得三家被针对是活该。如果自己生在那个时候,说不定还要帮着江湖人对付三家,只可惜,她天生与三家有牵连,无法切割。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最终脚步停在了一个破败仓库前。仓库门口有个女子靠着门框闭目养神,是蒋敬静。 李凤岚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说话声吓了蒋敬静一跳,她睁开眼看向李凤岚皱着眉问:“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随即看到了李凤岚光着的脚:“你怎么不穿鞋?” 李凤岚看了看自己的脚底板:“不喜欢穿。” 蒋敬静若有所思:“不穿鞋就能跑得更快吗?” “呃……不知道,也许吧……还没说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蒋敬静回答:“卫正阳,还有迟骏清,他们两个关在这里,我和我哥负责看着他们。我哥吃饭去了,一会儿过来替我。” 李凤岚点点头:“你帮我们做事,似乎没什么别无所求啊,真的是跟我报恩。”彡彡訁凊 “是。”蒋敬静其实不太喜欢李凤岚,要不是她救过他们兄妹,蒋敬静是真的不想跟李凤岚说话。 李凤岚笑了笑:“想不想知道我走路为什么没声音?” “不想……为什么?” “唐门的轻功,行路无声。你想不想学?” “你说什么?” “我问你想不想学。” “不想……你肯教?” “有什么不肯的?你就说你想不想。” “想……” 第二百三十一章 钩子 李凤岚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竟然真的开始教蒋敬静唐门轻功。她发现蒋敬静在轻功上的天赋非常好,她随便讲两句蒋敬静就能听懂。学轻功的蒋敬静很认真,李凤岚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教别人东西,因此也很认真。 蒋敬静一边点着脚尖走着直线,一边问:“一直这样吗?脚跟不落地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唐门轻功是为了暗杀才研究出来的,本来就不是为了长时间使用……你学得很快啊。” “掌握诀窍之后就不算难了……你……为什么想教我?” “是你想学。” “不是,是你想教的。” 李凤岚耸耸肩:“闲着也是闲着……你们本来跟这件事无关,稀里糊涂地就卷进来了,我这个人心善,教你这个算是给你的报酬。以后被人盯上了,可以靠这个逃跑。” “以我的轻功,除了你,也没人追得上我。” “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总以为只要不被人追上就是安全的,但大部分时候,他们会给你个逃不掉的理由。” 蒋敬静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李凤岚,咽了口唾沫,问:“那个能不能教我?” “哪个?” “就是咱们第二次比试的时候,你逃跑时用的那个。” “什么叫逃跑?!我那是逃跑吗?!” “反正就是那个,在半空中踩飞剑的那个。” 李凤岚靠在门框上说:“那个很难的,翡翠和琥珀学了好长时间都没学会,周婶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教,只能给我们演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总之就是,首先你要快过飞出去的剑,然后想像自己变得很轻,能在剑上起跳就行。” 蒋敬静皱着眉问:“就这个?” “恩……对。” 蒋敬静低头思考她这句话,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太假了,这也太唯心了。 正在四周一片寂静的时候,李凤岚突然听到门框后传来一个幽幽的男声。 “李……小姐,好久不见啊。” “啊!!” 李凤岚尖叫一声,化作一道白光,倏地就跑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 “什、什么东西?!” 蒋敬静无奈地说:“就是那个迟骏清。” “嘿嘿嘿,”迟骏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刚才我就知道李小姐你到了,但是怕打扰你们,一直不敢说话。现在你们聊完了吧?我能开口了吧?” 迟骏清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谄媚。 李凤岚觉得有些心悸,她刚才差点儿被迟骏清的声音吓哭。现在夜已经深了,这小院里连一盏灯都没有,突然迸出这么一句,李凤岚觉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彡彡訁凊 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走进破仓库,看到里面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杵在没了窗纸的门窗上。 李凤岚看着那双眼睛,冷笑:“觉得自己对夜羽小筑没用了?干脆跑到我这儿来了?” “嘿嘿,是,李小姐说的是。在下虽然没啥本事,但是写写算算还是可以的,在小姐手下当个账房先生,或者代笔师爷都行。不用给工钱,管饭就行了。” “我凭什么收留你。” “好看。” 李凤岚纳闷儿:“什么好看?你是说你长得好看?” “不是,”迟骏清摇了摇头,“是暮云让我说的,他说如果你不信我,就让我提这两个字。” 说到这个,李凤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又想起了在长风楼遗址酒后失言的事。她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个?这话是随便跟外人说的吗?一点儿分寸都没有,我不要面  子的啊?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窘态,李凤岚清了清嗓子,说:“行……我相信你了,不是,我是相信暮云。我听朱明玉他们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对!”迟骏清点头如捣蒜,“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个条件。” “不就是保护你安全嘛,你说吧,我尽量做到。” 迟骏清压低了声音,低到跟自己同屋的那个病痨鬼听不到的地步。 “白家,有内鬼。” 李凤岚只觉得心头一震,她稳住心神:“你说的是真的?” “我发誓,绝对是真的。这个内鬼是骏雁发展的,被陈子决借去用了。我只知道这么多,具体是谁我可说不准。这人在白家应该有一定地位,因为就是他告诉陈子决你们三月份要发动进攻的。” 李凤岚出了一身冷汗,还好计划推迟,如果当时执意三月份进攻,届时只要夜羽小筑设下埋伏,自己的人可都要交代了。 想想都觉得后怕。 李凤岚问:“也就是说,陈子决知道了我们获得了夜羽小筑的点位图?” 迟骏清回答:“不光知道,而且还是故意让你们知道的。你们长风楼的那个林泉还有秦沛然,他们两人的藏身处十几年前就暴露了。前几年陈子决故意让他们获得那个点位图的,当然,图是假的。嘿嘿,这招李小姐应该很熟。” 李凤岚又问:“那你有真图吗?” 迟骏清摇着头说:“没有,我真不骗你。小筑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点位图……这么说吧,庐州那边其实只知道几个首领的动向,他们手下的杀手从来都不过问,为的就是怕被人一锅端了。李小姐我且问你,人人都说夜羽小筑是当世最大的杀手组织,可是你知道怎么找小筑下单杀人吗?” 李凤岚回答:“不就是去庐州找陈子决吗?” “所有人见到的陈子决都是假的,去庐州下单的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即便小筑不透露他们的信息,没多长时间他们自己也会暴露在仇人面前。我就不打哑谜了,小筑接生意,靠的是主动找上门。” “你说明白点儿。” “当年三家的情报系统很厉害,小筑不遑多让。这个江湖谁得罪了谁,小筑可能比当事人还要先知道。我们会根据这些恩怨的大小主动找上门、主动报价的。” 李凤岚沉默半天:“还有别的吗?” “有,虽然李小姐一直没问,但是我猜李小姐最关注的应该是这个了……暮云是不是司夜……我不知道,我就小时候见过一次司夜。后来他回归小筑之后,我也没见过他的脸……我也不敢,大首领对我们特别狠的。” 李凤岚又沉默了半天。 迟骏清小心翼翼地问:“李小姐?你相信我不?” 李凤岚不说话。 “那什么,还有一件事……就是大首领其实有两个儿子。” “我知道。” “李小姐果然冰雪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嘿嘿,前段时间您在九江,陈子决得知此事后就马不停蹄地去了九江,我猜,大首领的另一个儿子很可能就在九江。” “恩。” 李凤岚说完,转身朝外面走去。 迟骏清急忙说:“哎哎!别走啊!李小姐我真没骗你啊!你好歹给我换个地方啊!这小子一直咳嗽!吵得我睡不好觉啊!” 李凤岚没搭理他,路过蒋敬静身边的时候,李凤岚低声说:“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儿守着了,他不会跑的。” 两个人一起走出了院子,蒋敬静走在她身侧,突然问:“  暮云,就是上回跟我哥比剑的那个吗?” “是。” “他是你心上人?” “不是!” “看你这个反应,应该是了。” … 李凤岚和翡翠刚到扬州没两天,六阳派的人就来了,他们这次来是为了接卫正阳。 刺杀张成庆的高徒,这事让陈天丰头疼了一段时间。继而联想到朱明玉跟袁风铃的关系,以及卫正阳跟袁风铃的关系,他更头疼了。一旦自己儿子跟袁风铃成亲,这个卫正阳说什么也得派出去,不能让他再在门派里待着了。 来接卫正阳的是两个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师徒关系。两人在六阳派里是出了名的会说话。陈天丰的意思是让两人来好好地赔礼道歉,毕竟张成庆在江湖的地位他们六阳派还是不敢小觑的。 这俩人也挺会办事,事先备好了厚礼,先把人情做到位再说。既然朱明玉他们没有杀卫正阳,那就证明清风观还不想跟六阳派撕破脸,一切都还能周旋。 中年人叫裴清,名字不太行,听起来像是做买卖赔干净了一样。 “我们宗主派我们两人来接我这个师侄,多谢朱道长深明大义,留他一命。年轻人爱冲动,回去后我们一定严加管教,不会再给各位添麻烦了。” 裴清站在院子中,脸上陪着笑。那名年轻人听自己师傅说完,赶紧捧上早已备好的厚礼。 院子里除了这师徒两人,就只有李凤岚姐妹三人和朱明玉。 朱明玉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实际上他身体已经没啥事了,但是听了李凤岚的建议,还是装得惨一点儿比较好。 他咳嗽两声,面无表情地说:“前辈破费了,这礼嘛,我们就不收了。” “还请朱道长一定手下。”裴清很坚决。 朱明玉对李凤岚使了个眼色,李凤岚喊了一声:“把人带上来!” 早就等在外面的刘盾和傅小虎架着奄奄一息的卫正阳进了院子,随手丢在了地上。 那年轻人赶紧过去查看。来前他们想到了卫正阳现在不会好过,不打个残废就算好的,因此看到他这么惨也没觉得意外。 卫正阳艰难地睁开眼,虚弱地说:“裴师叔……张师兄……你们……” 那年轻人说:“卫师弟,先别说话。” 说着,伸手给卫正阳输送内力,给他顺下气。可是这一股内劲下去,年轻人皱起了眉头,连忙拉着了还在跟李凤岚和朱明玉客气的师父。 “师父,您看……” 裴清觉得自己这个徒弟今天有点儿没眼力价,没看到自己在跟人说话吗? 他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年轻人在裴清耳边耳语几句,裴清面色大变,顾不上跟李凤岚和朱明玉客气,急忙跑到卫正阳身边为他把脉。 在得知自己这个六阳派最有天赋的师侄被人废掉内力后,一向沉稳练达的裴清脸上有点儿架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瞪向朱明玉:“朱道长!这是何必?!” 朱明玉轻轻咳嗽两声:“我差点儿被他杀了,废了他的内力,很过分吗?” “你!”裴清怒不可遏,“我这师侄可是六阳派最有潜力的孩子!” “巧了,”朱明玉面无表情,“我也是清风观最有潜力的。你这师侄捅了我一刀,伤及内脏,下半辈子都得调理改善。我废他内力,咱们扯平了。” “好!”裴清一抱拳,咬牙说道,“不愧是张道长的高徒!行事果然狠辣!” 朱明玉冷笑:“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师傅行事乖张辣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泛舟荷上 仗着师门强大就拿话压人,这事朱明玉也干得出来。他在清风观挨了这么多年饿,得到的最大的福利就是打不过别人的时候报自己的师门。一报一个准,谁吃顶了惹张成庆这个老怪物?张成庆虽然是个正直的人,但是爱徒(虽然已还俗)被人捅了一刀,这事他肯定是帮亲不帮理的。 何况这事朱明玉还占着理呢。 裴清被朱明玉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于情于理都是卫正阳错了,没打死他都算好的。 裴清冷冷地“哼”了一声,抱拳说道:“诸位,在下不便叨扰,这就告辞了。” 说完,跟徒弟搀起地上的卫正阳,向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朱明玉说了一句:“我废了他对你们六阳派是个好事,他不是个听劝的人,而且还被人迷了心智。如果任由他仗着这点儿能耐惹事,到时候连累的可是你们六阳派。” 师徒二人只是顿了顿,没表示什么就匆匆离去了。 等人走了,朱明玉恢复了神态,问李凤岚:“你觉得袁风铃是个威胁吗?” 李凤岚回答:“之前我不觉得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你说她到底哪儿好了?卫正阳犯得上为她出生入死吗?” 朱明玉叹息一声:“袁风铃有没有你聪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比你会玩弄人心。你但凡有人家一半的本事,暮云也不至于走了。” 李凤岚气的直跺脚:“玩弄人心是什么好事吗?” 朱明玉不想跟她吵架,话题一转:“接下来要做什么啊?还要找李家地宫吗?” 李凤岚摇着头说:“不找……我从来没就没想过要找,这东西毁掉比留着有用。” “那咱们回洛阳?” 李凤岚回答:“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琥珀突然说:“还有一件大事的!” 李凤岚问:“什么大事啊?” “昨天本来想说的,但是我给忘了。前几天白家送了信来,说许公子和绫含姐姐要来扬州。他们来扬州成亲的哦。” “成亲?”李凤岚讶异,“这么快?绫含不是说她挺害怕成亲的吗?俩人去了趟西北,怎么回来就要成亲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信里还说,如果咱们先到扬州了,可以去找扬州张渊,是许公子的结拜大哥,让他给咱们安排住处。” “想来他们不知道咱们早就到了扬州,算了,等等他们吧,正好也亲口问问他们在西北查出了什么。” 对于朱明玉处理卫正阳的方式,李凤岚觉得没啥问题。这个人一根筋,认定的东西一定会做到,何况还被袁风铃迷得这么深,留着他就是个祸害。但是六阳派的实力水平不是黑水帮这种货色能比的,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徒子徒孙遍布江湖,真把他杀了就闹大了。 废了内功正好,听琥珀说,她也没有残忍的彻底打断卫正阳的武道,还是给他留了一线生机的。如果六阳派以后好好培养他,说不定过个十五六年还能恢复到现在的水平,也不怕他那个时候再来刺杀,鬼知道再过个十几年琥珀的功力会成长到何种恐怖的程度。 至于跻身天字榜高手,那就别想了,这辈子也没这个希望了。 … 李凤岚不再让人关着迟骏清,恢复了他的自由,不过这自由有代价。李凤岚让他交代了他所知道的关于夜羽小筑的一切,除此之外对他的人身自由就没有什么限制了,好像不怕他偷偷跟谁传递信息。 一连在扬州住了四五天,几天里从来没跟李凤  瑶见过面,李凤瑶也没找过她,母女二人都摆出了一副不在乎对方生死的样子。 本来琥珀提议去见见许轻尘的结拜大哥张渊,但是李凤岚长安之行从绫含那里了解过张渊夫妇,知道他们二人从不参与江湖纷争,为了不让他们陷入恩怨中,李凤岚认为还是跟人家少接触的好。 当然,眼下最大的事就是迟骏清所说的“藏在白家的内鬼”。 李凤岚是个有分寸的人,虽然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跟白家保持结盟的关系,但是她从不会对白家的行事作风指手画脚。有内鬼这事她只是让已经给成了半个白家人的翡翠转告,只陈述事实,真假与否让白家自己判断。 刚刚从李凤岚那里学会撑船的琥珀正开心的撑着一条小舢板,扬州城中水网随不及杭州密布,但是这种处处是沿河街道与房屋的景象她们三人前十几年未曾体验过。 李凤岚和翡翠相视而坐,正在说着什么。 “如果迟骏清说的是真的,那么白家的所有布局都可能被泄露出去。”李凤岚显得忧心忡忡。 翡翠沉默一会儿:“这事情我已经给白家写信告知了……你觉得,他们家谁可能是内鬼?” “我哪知道,我跟他们家人接触又没你深。你说……会不会是那个陈玲儿啊?” 翡翠摇着头说:“不可能是她?” 李凤岚失笑:“回答的这么肯定?为什么?” “其实对于她的身份,白叔禹有些猜想,她可能是任何人,也肯能有各种小心思,但唯独不可能帮着夜羽小筑对付白家。白叔禹跟我说的那些我没太记着,总之不可能就是了。” 李凤岚哂笑:“人家现在说不定正在挖你的墙角,你这么维护她啊?” 翡翠叹息一声:“李凤岚,你能不能成熟点,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被儿女情长左右。” 李凤岚嗤之以鼻:“说不会的都是没经历过。我之前不是问过你吗?如果哪天白叔禹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你帮谁?” “我不是回答过了吗?” “你那是开玩笑,我是说认真的,你帮谁?” 翡翠又叹息一声:“你老是把问题想得这么两难吗?” “你别逃避,回答我啊。” 翡翠沉思了一会儿:“如果他利用长风楼,连跟我在一起也是计策,我亲手剁了他。” 李凤岚有点儿吃惊:“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上次在药仙谷你就说了,说我被大家看光了。” “那是开玩笑。” 李凤岚“嘿嘿”一笑:“不愧是好姐妹。” 琥珀已经将船划出城,在一片长满了荷花的河塘里停下了。这片河塘景色不错,恰逢傍晚,河风微凉,岸边游人不少。琥珀丢下竹篙,轻盈地跳到李凤岚身边,挨着她坐下来。x “翡翠姐,岚姐姐,这里风光很好的,前些日子我经常来。” 看着一脸天真笑容的琥珀,翡翠撇了撇嘴:“不是一个人来吧?” 琥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李凤岚抓住琥珀地手,语重心长地说:“琥珀,姐姐得提醒你啊,你得学聪明点儿,不能让某些坏小子占了便宜。” 琥珀更加不好意思了:“哪有……” 翡翠撑着脑袋,看着周围的荷叶、荷花,心不在焉地说:“搂搂抱抱,亲一下什么的,也不算占便宜的。” “翡翠!我发现你现在……说这些话都不脸红的啊,什么就搂搂抱抱?还亲一下,你们还是大姑娘呢,  都矜持些啊。” 翡翠头也没回地说:“怕是某些人嫉妒吧?长这么大连男人都没抱过。” 李凤岚刚想反驳,就听琥珀说:“岚姐姐抱过啊。” 李凤岚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露馅了。 翡翠来了兴致,问琥珀:“你怎么知道的?说来听听?” “我听明玉说的啊,在长安的时候,从鎏金坊回来那次,他看到……唔……” 李凤岚捂住琥珀的嘴,哀求道:“好妹妹,别说了。” 翡翠不怀好意地笑着:“这下大家扯平了。” 李凤岚问:“什么扯平了?” “谁也不准跟我娘告密,否则咱们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哎!这不公平吧!我只是抱了一下!你们……谁知道你们还干了什么。” 翡翠说:“你但凡多做点儿什么,他才舍不得走呢。我跟你说,男人这种东西,只要尝过点儿好处就会对你死心塌地的。” 琥珀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岚姐姐就是这么教我的,很好用啊。” 李凤岚欲哭无泪:“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用了啊?” 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一片荷花中有说有笑,岸边不时有游人投来青睐的目光。这时候,一艘小船缓缓靠近了他们,船上有两个人,一个划船的,一个站在船头,都是富人家的下人打扮。 看着他们靠过来,翡翠和琥珀不由的警觉。 站在船头的那人冲三人抱拳拱手,开口说道:“打扰下三位姑娘。” 翡翠问:“有事吗?” “我家公子看三位游玩甚是寂寥,想请三位上岸一叙,小酌两杯,还望三位赏光。”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见李凤岚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她问道:“为什么请我们呢?” “三位上了岸,我家公子自会告知的。”说着指了指岸边。 姐妹三人顺着这人的手指望过去,只见河岸边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下,有一个穿着华美的文生公子,他的周围围着几个下人,有男有女。凉亭的小石桌上还摆放着几碟小菜、一壶酒水。 李凤岚笑着问:“我们要是不去呢?” 那下人面无表情地说:“提醒下三位,我家公子,姓刘。” 李凤岚小声问琥珀:“琥珀,你在扬州这么长时间,听说过什么姓刘的大户吗?” 琥珀摇摇头:“没有啊。” 翡翠有些不耐烦:“揍一顿完事了,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啥意思啊?玩心又起来了?” 李凤岚的笑容有些古灵精怪:“闲着也是闲着嘛。” 她清了清嗓子,笑颜如花:“如此,小女子就不便推脱了,还请两位大哥带路。” 「近来工作很忙,广告行业就是这样的,忙起来没个边儿。本来想断更几天的,毕竟我对这本书的最大要求就是写完,还有就是给我赚个烟钱,可是我发现好像还是有那么几个读者的,一直在给我投票,实在是不好意思辜负大家的好意。 但还是要给大家道个歉……因为说不定真的会断更几天。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中午抽空看了看小说,发现前几章有些明显的逻辑上的错误,而且节奏也有些不对,我有时间了尽量改吧。另外我时间不太多,写的比较匆忙,错字什么的也比较多。我在纵横这边是改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渠道上很多没改过来,我抽空去问下编辑。而且大家在章节留言什么的,我这边后台也看不到,如果没有及时给您回复,还望谅解。」 第二百三十三章 纨绔 高邮刘家,很有势力。如今武林上出了名的大家族有三家,蓬莱江家,建安侯家,高邮刘家。青州穆家出事以前,四家并成为“武林四家”。如今穆家没落,排得上号的就只有这三家了。二十年前,天字榜高手里,四家的人加起来有六个。 刘天明是刘家新一代里的翘楚,点穴的功夫很好。前两年切磋的时候甚至险胜天字第十二高手罗非。若不是他久不在江湖,三杰就要变成四杰了。 他骨子里有世家弟子的自负与高傲,明面上不屑跟江湖人争第一第二,也不大喜欢别人给自己取名号。可是内地里,对于险些跟自己齐名的朱明玉、杨帆、白伯驹很是看不上——什么档次,也敢跟我齐名。 年前听说药仙谷有一场比试,比试结束后就出了一份榜单。长风楼的两位姑娘横空出世,一个第一,一个第二。还有一位没有显露功夫的姑娘,江湖人猜测她的武功也不会太低,至少天字高手。 这令刘天明很不爽,怎么着你们就第一第二了?问过我刘天明吗?更可气的是那个天上高手,沈香枝一共出来没几天,战绩少得可怜,单凭打败了长风楼翡翠就位列天上高手了? 可笑,可笑至极。 前些日子,远在高邮的刘家收到一条消息:黑水帮被人灭了,闲人堂李凤岚一个人连屠黑水帮四十多人。实力可见一斑。 对此,刘天明嗤之以鼻。黑水帮那帮废物,放到自己面前,来一百个都不够他收拾的。 在家中越想越气不过的刘天明决定来扬州会会这个李凤岚,他倒要看看这女子武功有多好。 可是到了扬州几天,刘大少爷流连烟花柳巷,根本没心思找她比个高低。 春风十里扬州路,刘天明有些乐不思蜀,渐渐地忘了此行目的。反正家里有的是钱,他的本事也足够高,家里人不怕他在外面出事。 这一日在烟花柳巷厌倦了的刘天明带着几个下人在扬州城外赏景,走得倦了便找了处凉亭休息。赶走了一对儿在此处打情骂俏的小情侣后,刘天明让人摆上了随身带着的酒菜。喝着小酒,看着扬州风光,很是惬意。 恰巧,他看到了一片荷花从中,一艘小舢板在缓缓行驶,乘船的竟然是个长相俏丽的黄衣少女。船上的乘客只有两人,一个白衣少女,一个绿衣少女。相同的是她们都有一种超脱凡尘的美貌,不同的是,这美貌各不相同。比起烟花柳巷的庸脂俗粉们,这三位俏佳人如同天上下来的仙子。 一时间,刘天明爱美之心难以言表,连着说了两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然后就命令家丁去把那三位佳人请来。 “高邮刘家”这四个字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的,那三位佳人不敢怠慢,乖乖跟着自己的家丁来到了自己的凉亭。 离近了一看,刘天明的眼睛珠子都快掉了下来。远看飘飘摇摇,近看更是各有千秋,刘天明心说:本公子今晚有福了。 那家丁轻声说:“公子,人带到了。” 刘天明轻轻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挥退了下人后,刘天明微微一笑,颇有风度地说:“冒昧请三位姑娘前来,还请赎罪。三位,快请坐。” 黄衣女子和绿衣女子比较害羞,没敢看他的脸,倒是那位白衣女子很是大方,进了凉亭后就大胆地盯着他的脸看,一点儿也不认生。 他刚想客气两句,谁曾想,那位白衣女子先开口了:“公子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刘天明。” “刘天明?这个名字不错哎,夜尽天明,寓意很好嘛。” “多谢小姐夸奖。” “小女子刚才听公子的下人说,说您姓刘,暗地里的意思好像是公子家世显赫。我们姐妹三人刚到扬州,对此地不太熟悉,公子啊,贵府在扬州很出名吗?” 刘天明心说:原来是三个外地的,那更好糊弄了。 他笑着摇摇头:“非也,我家并不在扬州,在下是高邮人士。” 白衣少女懵懵懂懂地点点头:“高邮啊……高邮在哪里啊?” “扬州往东百十里路。说起来,高邮风光也不错,如果三位有时间的话,不妨去高邮看看。我刘家虽不是什么大门户,但也小有家资,届时在下做东,保证让三位玩得开心。” 白衣少女眼睛放光:“真的吗?那太好了!”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哦,我们三人是亲姐妹,洛阳人。我爹姓周,我叫木兰,她是我大妹绿云,她是我小妹连翘。” “三位姑娘好名字啊。” “哪里啦,我爹娘喜欢花草,就给我们按着花草取名字喽。对啦,公子,为什么邀请我们过来呢?” 刘天明回答:“在下生平最喜欢的东西有三样,第一样是诗,古往今来,豪情柔情,都在诗歌里。第二样,是酒,见了美酒我就走不动道。第三样嘛,是美人……哈哈,三位不要觉得在下是什么登徒子,在下结交美人,就仅仅是结交而已。” 白衣女子若有所思:“哦~原来公子是看上我们的美貌了啊?” “正是。” 白衣女子又问:“公子既然是高邮人,来扬州做什么呢?是跟我们一样来游玩的吗?” 刘天明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我们刘家是武林名门,在下这次来本意是找人决斗。” “啊呀呀,”白衣女子一脸惊讶,“与人决斗?公子你这么瘦弱,会打架吗?” “哈哈哈,姑娘莫要小瞧在下。当今武林,能胜得过在下的,恐怕不超过十个人。” “你这么厉害啊?那你要决斗的人是谁呀?” “三位不是江湖中人,可能不太了解……不过嘛,前些日子,扬州出了一件大事。有个叫李凤岚的女子在城外石墓边一口气杀了四十多人。我此行就是来找她对决的。” 白衣女子的表情更惊讶了,连带着另外两名女子也抬起头看了看他。 刘天明又笑了笑:“当然,就是过过招而已。在下怜香惜玉的很,肯定不会下重手的。” “公子……你觉得你打得过她?我们这些日子也听人说了,那女子杀伐果断,残酷的很呐。” 刘天明轻蔑一笑:“以讹传讹罢了,江湖人大多都是如此。” “那如果公子打不过她怎么办?” “哈哈哈哈!”刘天明仰天大笑,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可能,如今江湖,与我年龄相仿的,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这时候,绿衣女子突然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地对白衣女子说:“你玩够了没有?” “没有。” 黄衣女子笑着说:“还蛮有意思的。” 刘天明有些不解:她们仨说啥呢? 刚准备开口问,绿衣女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觉得没有意思,你俩跟他玩吧。” 刘天明伸出手中折扇阻挡住绿衣女子,绿衣女子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姑娘且慢,如果嫌这个话题太沉闷的话,咱们可以换个话题。” 白衣女子也帮腔:“就是就是,绿云,跟这位公子聊聊嘛,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啊。” 绿衣女子无奈地说:“你别没事找事好吧?” “我哪有找事?” “从九江开始你就一直在惹事。” “要不是我惹事咱们还找不到那个人呢。” “那现在呢?这明显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纨绔子弟,你指望从他这儿能套出啥啊?” 纨绔子弟?刘天明最讨厌别人说自己是个纨绔,刚刚营造的温文尔雅人设差点儿因此崩掉,刚准备发火,又听黄衣女子说:“你们别吵啦,兰姐姐喜欢玩咱们就陪她一会儿嘛,反正又费不了多长时间。” 绿衣女子翻了个白眼:“听他说肉麻话啊?你别忘了,你情郎还在扬州城呢。” 黄衣少女很豁达:“没事的,他不生气的。” 刘天明干咳一声:“我说……” 绿衣女子打断他:“你别说了,我怕我忍不住揍你。” 绿衣女子展现的极其不耐心,这却让刘天明起了很强的征服欲。长这么大,他就喜欢性子烈的。 刘天明长的还行,外表比较硬朗,再加上他长年书生打扮,五分文气,五分英气,还是挺受一般女子喜欢的。当然也有不喜欢的,不过那些不喜欢的也被他想办法拿下了。 “姑娘初到江南,可能还不大清楚吧?”刘天明打开折扇,一边扇风一边笑着说,“我刘天明在江南倒有几分薄面,我若想留住谁就能留住谁。” 绿衣女子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平复心情。 她看向刘天明:“放到三个月前,你这样的人,我懒得说一句废话。” 白衣女子笑着接过她的话茬:“但是现在不一样啦,马上会成为别人家的少奶奶,做事得有分寸。不过嘛,这个高邮刘家是个绣花枕头,你若不开心了就揍一顿。放心吧,他们不敢找上门的。” “出事了你负责。” 白衣女子点点头:“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刘天明更蒙圈了:几个意思? 看他还没明白过来,白衣女子笑着说:“你也够笨的,你看看我们仨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再想想前段时间扬州出的事,有点儿江湖经验的早该能想到了。也就你这么笨的还没发觉,还真是极品笨。” 白,绿,黄。 刘天明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想:这仨……闲人堂的? 随即他开始大笑:“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你们自己找上门儿来了。” 黄衣女子皱了皱眉:“不对啊,你说你在扬州好几天,我们哪儿也没去啊,你大可以找上来的。而且,是你让我们过来的啊,怎么算我们找上门?”苏丹小说网 刘天明“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对上你们我就不绕弯子了,我看你们长的还不错,别逼我动手……” 话没说完,翡翠一巴掌抽了上去。意外的是,这一巴掌竟然没打中。在翡翠出手的一刹那,刘天明的折扇在翡翠扇过来的胳膊上飞快地点了三下。 那条胳膊当时就一阵麻木,没了力气。 翡翠略微惊讶:“打穴笔?” “这就害怕了?” 翡翠瞪起了眼睛:“我最讨厌的就是打穴笔!” 随后一甩手腕,内力瞬间冲开了穴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揍纨绔 刘家的几个家丁丫鬟守在凉亭不远处,正好能看到亭子里的人,也正好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这是个很有分寸的距离。 自己公子喜欢美人,家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往常在外面遇到了有姿色的姑娘,他们都会给自家公子留出空间。要说自家公子还是很有魅力的,大部分女子被他挑逗几句就会开心得不得了,然后心甘情愿地跟着公子走。 当然,眼下这种一次看上两三个姑娘的情况也有几次,每次都没被公子得手。 几个下人们小声讨论着今天公子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拿下这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正讨论着,忽然间听到了凉亭里传来了打斗声。也不意外,总有些不识相的敢忤逆公子的意思。听话的少受罪,不听话的,那自然要多受罪喽。 没想到自家公子竟然用上了真功夫,看来这三位也是练家子。公子优势很大,公子抢先进攻,公子故意让招,公子有点儿逆风,公子且战且退,公子进退维谷,公子……被踹飞出去了? 这下下人们惊了,赶紧向自家公子跑去。 凉亭里,翡翠拍了拍手,转过身瞪着李凤岚说:“打一架,你开心了?” 李凤岚笑着说:“当然,扮猪吃老虎最有意思了。” “你说清楚点儿,是你扮猪,我吃老虎。” “咱们姐妹不要分得那么清。” 李凤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出亭子,看了看躺在地上喘不过气、浑身哆嗦的刘天明,笑着说:“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动手。” 一个下人怒视李凤岚,大声说:“打伤我家公子!你们别想活着出扬州城!” 李凤岚抱着胳膊,佯装天真:“就是说想让我死在这儿喽?呐呐,你们回家问问自家长辈,看他们有没有胆量惹闲人堂。不就高邮刘家,装什么大伴儿蒜?回去跟你们家主说,老老实实地偏安一隅,别给自己找不自在,滚吧。” “还请姑娘留下大名!” “李凤岚,你记住了?” 那家丁瞳孔猛缩:“李、李凤岚?!前段时间在扬州城外杀了四十多人的白屠?!” 李凤岚疑惑:“什么白屠?” 翡翠面无表情地说:“你的外号。” 李凤岚气得直跺脚:“谁取的?!琥珀!都怪你!” 琥珀笑着吐了吐舌头。 看那家丁还想放狠话,李凤岚瞪了他一眼:“别废话,小心姑奶奶活劈了你!滚!” 下人们搀起刘天明,狼狈逃窜。 等人走了,翡翠教训道:“你偏偏爱惹一些有点儿家底儿的,这个刘天明骨子里有股阴狠,这片是人家的地盘。再者说了,以后又多了一个敌人,你就不怕人家给你使绊子?” 李凤岚满不在乎:“怕什么,现在扬州是我娘的地盘。” “你现在知道喊娘了?” “又没当着她的面,从小就没照看过我,让她给我收拾烂摊子怎么了?她应该的。” “哼,你比刘天明还纨绔。”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到了船边,天不早了,日暮西陲,该回去了。 划船划到一半,一艘小船斜刺里靠了过来,差点儿撞上来。李凤岚刚准备发飙,就看清了船上的人,怒火瞬间就消了。 “傅叔叔!张伯!” 船上的两人正是傅严合、张金安。 傅严合冷着一张脸,趁李凤岚不注意,他抄起一根小竹竿敲了一下李凤岚的脑袋。 李凤岚一捂脑袋,一脸不解:“叔你干啥?” 傅严合用竹竿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教训道:“你说我干啥?刚才人家让你上岸你就跟着去了?小姑娘家一点儿也不知道危险,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李凤岚不满地嘟囔:“那翡翠和琥珀也去了啊……” “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你的鬼点子。那小子是高邮刘家人,真找上门来你怎么解决?” “解决不了就打呗。” “什么都靠打?你就不怕翡翠琥珀出事?” “行啦,”李凤岚有些不耐烦,“都这么爱教训我,这不是没出事吗?” “还嘴硬。” 翡翠打圆场:“是我没看好她,傅叔叔,你们就是因为这个事出来的?” 傅严合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张金安笑着说:“不是,教训岚丫头只是顺便,主要是为了……借点儿钱……” … 老哥俩这段时间节衣缩食,出谷的时候身上本来就没带多少钱,倒不是莫长风出不起他们的盘缠,主要是傅严合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本以为靠着自己的江湖经验,一点儿点儿钱就够俩人隐藏了,谁曾想,十九年没出谷,这刚一出来实在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吃了几顿好大餐,喝了几顿大酒,俩半大老头手里钱就花干净了。 这给李凤岚气的不轻,你要钱就直说,犯得着上来先训我一顿吗? 李凤岚干脆把俩人请到了李家,反正现在扬州也没什么暗中势力,没必要一直藏着。 傅严合自不必多说,当年天字第四的高手,说是名震江湖不过分。张金安跟傅严合比差点儿,但那也是天字二十三。现在这俩当年名满天下的大宗师吃起饭来一点儿不顾形象,狼吞虎咽。 傅小虎在旁边看着,皱着眉说:“爹,你饿了几天啊?” 傅严合咽下嘴里的饭菜:“别瞎说,我这是饿吗?我这是想吃好吃的。” 一桌子年轻人看着他俩,有些无语。 朔风跟迟骏清俩人端着碗筷蹲在门口吃,琥珀不让他俩上桌——其实是不让他们跟自己坐一桌,没让他们蹲地上吃。但是朔风这段时间在讨好琥珀,一到饭点儿就端着碗筷上琥珀门口蹲着,琥珀撵了几次就懒得理他了。迟骏清心里有鬼,他怕夜羽小筑的暗杀,待在朔风身边是想让他保护自己,现在恨不得晚上跟朔风睡一个被窝。 俩人在门口蹲着吃饭,各种意义上的可怜兮兮。 傅严合回头看了看他俩,对李凤岚说:“朔风怎么着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你们这么对他不好吧?”苏丹小说网 “都说了,不是我让他们蹲门口的……叔你别说了,赶紧吃吧,等会儿我让人给你俩准备房间。” 朔风一听傅严合开口,立马端着碗筷坐到了傅严合身边,装作熟络地说:“还是傅兄会办事,不像他们年轻人,一点儿尊师重道的道理都不讲。” 琥珀瞪着他说:“什么尊师重道!” 朔风就当没听见,笑呵呵地问傅严合:“傅兄,上回跟你过招后,老弟我回味无穷,老哥你的刀法可太精妙了。” 他突然的恭维让傅严合很不适应:“不是,上回我也没打过你啊,你赢我还是挺轻松的啊。” “哎~此言差矣,切磋嘛,没必要太讲究输赢。我跟傅兄一见如故啊,你看,咱俩喝一杯?” 傅严合心下明了,这一说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酒虫,立马扭头问李凤岚:“岚丫头,你这儿有酒吗?” 李凤岚无奈:“刘盾,去那边要点儿酒,别多要,一壶就够了。” 听到李凤岚使唤自己,刘盾很高兴:“好嘞!”说着就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朱明玉急忙说:“可以……多要点儿……” 琥珀一拍他的胳膊:“你伤还没好利索呢。” “少喝两杯没事。” 很显然刘盾没那么听李凤岚的话,没多大一会儿就抱着两坛酒颠颠儿地进屋了。 屋里的气氛很热闹,迟骏清背对着众人坐在门槛儿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这种低人一等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 李凤岚他们跟傅严合快一年没见过面了,这顿酒宴一喝起来时间就长了。 酒宴结束的时候都已经亥时了,傅严合今天喝的很痛快,但是没有罪。这时候李家的下人们在打扫大厅,李凤岚和傅严合坐在门口台阶上聊天。 “当年,你叔我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侠,一生行侠仗义。你婶儿就是看上了我的豪迈才嫁给我的。” 傅严合一边儿剔牙一边儿吹牛,李凤岚静静地听着。忽然间,李凤岚意识到一件事,她好像从来没问过以前的长风楼是怎样的。不光是她,谷里的年轻一代们都不大知道,大人们也没讲过。 现在她想问问了。 “傅叔叔,以前,长风楼是什么样的啊?” 傅严合叹息一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吧,长风楼以前并不是个帮派。” “啊?那是什么?” “你在洛阳待了那么长时间,长风楼遗址你肯定去过了,你看它像个什么?” “我看不出来,太破旧了。” “是一家酒楼。” “酒楼?!”这很令李凤岚吃惊。 傅严合笑着说:“莫老大还叫上官长风的时候,就已经名震江湖了,而且为人不错,结交了不少朋友。我是最早跟在他身边的那批人,那时候,还有岳城,小七……其实楼主不喜欢江湖纷争,跟看不惯的是三家的做派。厌倦了行走江湖,就跟白若云借了点儿钱,在洛阳开了那家长风楼。但是他这个人吧,是真的不会做生意。那时候江湖人都以为他要开宗立派了,纷纷前来道贺,搞的他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自己是开酒楼的了。来往的都是各路大侠,他也不好意思收人家钱,开业半年,赔的饭都吃不起了。” 李凤岚忍不住大笑:“死要面子活受罪,哈哈哈!” 第二百三十五章 烟雨 傅严合接着说:“后来我就提议,说掌柜子你别搞酒楼了,干脆整个帮派算了。那时候周潇等人早就慕名而来,酒楼里跑堂的伙计都是高手,说出去谁信他要干酒楼?” 李凤岚问:“周叔和周婶儿是一块儿来的吗?” “嘿嘿,”傅严合坏笑着说,“不是。其实我们跟你周婶儿、周叔认识还挺传奇的,当时我们在蜀中跟人打架,恰巧碰到了去蜀中寻根的你周叔,他不小心被卷入到纷争里了。当时阿佻路过蜀中,看我们以多欺少她就跟我们打起来了,嘿,你周婶儿手真黑,要不是我机灵,当年就被她一剑戳死了。” “后来呢?” “后来楼主起了爱才之心,跟阿佻比试了一场,俩人打了七百多招,不分上下。不过我们能看出来,阿佻比楼主弱了一头,再打下去就会输的。再后来嘛,大家把话说开了,发现是误会。之后我们同行了一段时间,你周叔周婶儿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看对眼儿的。后来楼主成立长风楼,周潇没几天就找上门儿了。我们都知道,他是在等阿佻,他认为阿佻会来。谁曾想,阿佻真来了。” 李凤岚忍着笑意说:“看不出来嘛,周婶儿也有动心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一直心如铁石呢。” “你周婶儿只是不善于表达……而且还有点儿虎。” “啊?有点儿虎?啥意思?” 傅严合一拍大腿:“你听没听说过一件事?当年长风楼在西域有生意,但是生意被肃州秦志阳搅和了,于是我就跟阿佻俩人去断了他的爪牙。” 李凤岚点着头说:“听说啦,还听说了好几个版本呢。” “我跟你说为什么阿佻这个人虎,你别跟你周婶儿说。” “放心,我嘴严得很。” “当时楼里的弟兄们多了,人一多吃饭就成了问题,我们寻思着做点儿买卖。好在楼里奇人异事不少,有懂行商的,干脆就往西域做起了买卖。本来好好的,可是有一次跑商的伙计在肃州跟秦志阳起了点儿冲突,人被他扣下了。于是楼主派我跟阿佻过去跟人谈判。我跟你说,当年的长风楼做事就俩原则:一,有事了,先让我去谈。我脾气好啊,也爱讲道理,别人也给我面子。谈不拢了我就亮点儿武力。二,如果我都没搞定,那就让你周婶儿上,你周婶儿可不爱跟人讲道理,不爽就直接开打。” 李凤岚深以为然,撇着嘴说:“就是,跟翡翠一样一样的。” “那回让我俩去,主要是怕我谈不拢了,一来一去的浪费时间,干脆派我俩一块儿去了。好家伙,双方还没聊几句,你周婶儿直接跟人掀桌子了!” 傅严合越说越来气:“我也没招啊,那就打呗。本来我想的是,打就打嘛,收拾一下在场的几个人算了,谁知道阿佻不依不饶啊,她一个人追着秦志阳的百十来号人打。别人都说什么:莫长风派出手下两大高手断了秦志阳的爪牙,实际上是你周婶儿一个人干的啊!我就在后面跟着苦劝!我没动手啊!我真没动手!” 李凤岚笑得肚子疼,出谷前陈佻还教育她,让她在外面别惹是生非,感情二十年前她比谁都会惹是生非。 “我又打不过她,我也不敢劝,我怕她连我一块儿揍了。回来以后我就再也不跟她一块儿出去了,我怕我被她吓得背过气去。” 李凤岚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还有吗?还有吗?” “恩……别的应该没啥了……哦,对了,还有,李雨灼,就是你的那个姨娘,她跟你周婶儿不对付。” “不对付?为什么?” “你姨娘那时候美若天仙,你周婶儿不遑多让。李雨灼这小妮子妒忌心强得很,不知怎么的,反正只要俩人一见面就明着暗着呛对方。李雨灼喊阿佻陈妖精,阿佻喊李雨灼李狐狸,俩人聊着聊着就能吵起来。当时我们都说这是‘陈李之争’。” “争什么?争谁漂亮吗?” 傅严合摇着头回答:“不是,争谁不正经。” 喝了酒的傅严合话很多,跟李凤岚讲了很多以前的事。那时候长风楼的人很多,那些人都是冲着莫长风的面子来的,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就像现在的李凤岚他们一样。眨眼间十九年过去了,名噪一时的长风早已暗淡,虽说很多人还在,可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那天晚上之后,傅严合和张金安两个人又不知道躲到哪儿猫着去了。只不过李凤岚听说,刘天明在回高邮的时候,半道上被人揍了一顿。很不留情,招招冲着脸来,把一个本来挺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揍得跟个猪头一样。 眨眼间,六月到了,天气越来越炎热。 以前在朝岚谷的时候,夏天没这么热。去年她们出谷的时候夏天已经到了尾巴上,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潮湿加闷热,琥珀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待在冰窖里。 到底是江南山水养人,朱明玉觉得,这么长时间住下来,几位姑娘越来越像江南女子了。聪慧如李凤岚,甚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说扬州话了,出了比一般女子高一些,平常走在扬州的巷弄里,没人能看出来她是个北方长大的女子。 想想也是,她毕竟是李凤瑶的女儿。 说道李凤瑶,母女二人到现在也没见过面。有几次李凤瑶亲自过来看望看望他们,李凤岚都提前找了个由头跑了。 年轻人们发现,李凤瑶只要不谈论报仇的事,确实是个很亲切的人。原先翡翠琥珀对李凤瑶还有些戒备,拉着俩人唠了几次家常,俩人真就把她当自家姨娘看待了,这让李凤岚气愤不已。 这天李凤瑶又来了,李凤岚不顾外面正下雨,一个人溜了出来。顺着街巷漫无目的的走着,雨越下越大,她不得不跑到一间茶肆避雨。站在二楼的连廊上,看着烟雨中的扬州城,格外的心旷神怡。 正看的出神,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谄媚的声音:“李小姐一个人赏景啊?” 是刘盾,李凤岚懒得搭理他,就没回话。 刘盾跑到李凤岚身侧,本来想潇洒一点趴在栏杆上,谁知道栏杆到他脖子,他只能把下巴搁上去。 过了小半天,李凤岚忍不住了:“你是没事干吗?” “这下雨天的,我能有啥事。” “没事干也别赖在我身边。” “我看小姐你现在挺无聊的,就过来陪陪你。” “用不着。” 面对冷冰冰地李凤岚,刘盾一点儿也不气馁,疯狂寻找话题:“我听蒋敬静那小王八蛋说,你教她轻功了?” “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刘盾依然笑呵呵的,“就是……能不能教教我啊?” “你学了没用。” “为啥没用?” “我教她的是唐门的无声步,你身子轻,用轻功的时候本来就没什么动静,没必要学。” 刘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是小姐不教我,而是对我没用。” “不,我确实不想教你。” “李小姐,能不能求你件事?” “不能。” “我想跟翡翠小姐学剑法,你能不能帮我说个请?” “我说了不能,而且,翡翠年前中毒可是拜你们所赐,她现在没弄死你们师兄妹你就开心去吧,还指望她教你剑法,你想的还挺美。” 刘盾依然不死心:“我听说,剑仙前辈的意思是,她的剑法,谁有本事谁就学去,她不计较。” “对,那你学去。” “没人教啊。” “偷学。” “偷学?那仙子剑那般精妙,偷学怎么学得会?天下哪有天资那么高的人?” 李凤岚忽然笑了,笑的很骄傲:“当然有,不光学会了,还融会贯通,自己改了一套剑法出来。他那么聪明才学会,你就别想了。” 刘盾纳闷儿:“他?谁啊?” 李凤岚刚想回答,但紧接着翻了个白眼:“懒得告诉你。” 刘盾若有所思:“不会是……小姐的那个心上人吧?” 李凤岚突然扭头瞪着刘盾:“他不是我心上人!” 看李凤岚这个反应,刘盾有些怅然若失:“看来真是……” 李凤岚气儿不打一出来:“你们师兄妹都这么爱瞎琢磨是吧?装什么聪明?什么就我的心上人了?本小姐像是儿女情长的人吗?” 刘盾点点头:“像。” “你……”李凤岚有些气结,“算了算了,懒得搭理你们……一个个跟我无冤无仇的,突然就出现在我身边,撵都撵不走,好像我欠了你们的一样。来就来吧,非要跟我掰扯不清,走就走吧,走的不干不脆的。都当我好脾气是吧?没见过我杀人是吧?” 刘盾问:“李小姐杀过人?” “杀过,两个。” 想到第一次杀人,李凤岚就有些心烦意乱。虽然年前在长风楼,李凤岚嘴上说不怪晨雾,但是刚杀人那几天,她恨不得把晨雾活活骂死。那段时间她经常做噩梦,甚至于到了现在还是会偶尔梦到。 刘盾小声问:“第一次杀人挺不好受吧?” “就那样吧。” “那第二个呢?” 想到第二个,李凤岚更觉得心烦意乱了。要不是看当时暮云失了神,她才不想杀人呢。自己也是的,当时脑子突然抽筋儿了,听到迟骏雁说出那句话,她想都不想就拔剑把他捅死了,以至于忘了自己还有话没有问。 李凤岚皱起了眉头:这么一想,自己两次杀人都是因为他们。 两个该死的短命鬼,让姑奶奶糟了多大的罪。 刘盾看李凤岚在想什么想不通的问题,就问:“李小姐,怎么了?” 李凤岚回过神来:“没什么。” “是不是第二次杀人更难受啊?” 是啊,第二次更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胸口崩碎了一样,张嘴吸气的时候都感觉有碎瓷片在嗓子里翻滚。 刘盾笑着说:“我当时要是在小姐身边,绝对不会让小姐动手杀人的。” 这话她信,当时不管是谁在她身边都不会让她动手的。 “哎,”李凤岚叹息一声,“杀都杀了,走都走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刘盾突然一拍栏杆,吓了李凤岚一跳。他信誓旦旦地说:“其实我知道小姐说的是谁,放心,下回我见到他,我一定替小姐你揍他一顿。” 李凤岚急忙说:“轮不到你动手!” 刘盾“嘿嘿”一笑:“我把他绑到你面前,让你揍。” “这还差不多。” 第二百三十六章 睚眦 烟雨江南,白衣美人。李凤岚不炸毛的时候还是很有魅力的。 刘盾看傻了眼,犹豫了半天,鼓起勇气问:“李小姐,你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啊?” “我说了我不喜欢。” “那我换个说法,小姐你愿不愿意为他牺牲点儿什么?你不用回答,自己想答案就好了。” 李凤岚看着刘盾,突然觉得这家伙还挺善解人意的。她仔细想了想:愿不愿意为他们牺牲点儿什么呢? 大概是愿意的吧,如果回到终南山下,她愿意当着他的面掉两滴眼泪,应该就能挽留了吧?我李凤岚脸都不要了,应该能骗个男人回头吧? 看着想得出神的李凤岚,刘盾长叹一声,摇着头说:“还是我想的简单了啊。” “什么你想的简单了?” “不瞒李小姐,在下不信命。长成我这样,信命能活的更好一些。我家虽然不如朱兄他们家那么有钱,但是在大名府一代也是数得上号的。我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他们都是健全人,你应该能想到我爹娘多不待见我。我从小他们就说我,能好好走路就算老天爷没绝我的路。我偏不信,拜了个师傅学剑法、学轻功,我偏偏要比正常人做得好。我都成了,我剑法不错,轻功也不错。然后我就不信命了,老天爷给了我什么,我就要要什么?门儿也没有!越是不给我!我越要抢!” 李凤岚点点头:“没看出来,你还挺要强的。” “但是……我发现,有些事还是认命吧。” “我刚夸完你。”苏丹小说网 刘盾抬头看着李凤岚,眼神很认真,但是在李凤岚看来他的表情有些滑稽。 他认真地说:“李小姐,其实,我心中有你。” 李凤岚愣了一会儿,随即感觉全身上下都在长鸡皮疙瘩,随后开始脸红。 “呃……啊?你、你……你说啥?” “我心中有你,自打那天咱们比试完轻功,在下心里就有了你了。我跟朱兄聊过,我说自己只要努力够了,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但是刚才跟小姐聊完,我发现我想错了。小姐你看似嫌弃他,但心里都是他。” 李凤岚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别误会……我、我、我心里真没他……当然!我也不是说我会喜欢你啊!我谁也不喜欢的!” 刘盾点点头:“我懂,若小姐你换了个人喜欢,那才会让我失望。毕竟在我心中,李小姐你是完美无瑕的,所以不可能三心二意。” 李凤岚快哭了,心说:但凡暮云或者晨雾有人家一半会说话,他们也不至于腻腻歪歪这么长时间啊。 “你……太抬举我了,我这个人脾气差,平常咋咋呼呼的,还爱迁怒别人。而且还不坦诚……还总是不懂装懂……还、还喜欢纸上谈兵……还有些自大。我真没那么好的……” 李凤岚这时候非常佩服翡翠,她是怎么做到理直气壮地拒绝,然后还把跟她告白的人揍一顿的? 刘盾豁达一笑:“罢了,罢了,人生总是要有点儿缺憾的。” 李凤岚松了口气:“我这个人不太擅长聊这个……我说你这个人,听蒋敬静说,你是个很蛮横无理的人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怎么在我们这边这么长时间,跟蒋敬静说的一点儿都不像。” 刘盾憨厚一笑:“看对谁,如果我想弄死谁,我一定不择手段。我现在不是站在您这边儿嘛,您应该不喜欢不择手段的。” 李凤岚认真地看了他两眼,确实,长成这个样得认命,要不然活得太累了。刘盾如果一心闯荡江湖,怎么着也能崭露头角。优点很明显,缺点也很明显,目的性太强。 李凤岚咂咂嘴,问道:“你真想跟我学轻功?” 刘盾两眼放光:“李小姐肯教我了?” “我先说好,我可不保证你学不学得会。” “只要李小姐肯教就行。” “你肯定是达不到我这种地步了,不过嘛,‘御剑’你倒可以试一试。” “御剑?”刘盾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你要教我这个?” “别那么惊讶,我也教你师妹了。” 李凤岚说完,从袖口里拿出一枚铜钱,用力掷了出去。 刘盾不明所以。 “看到铜钱了吗?” “看到了……现在看不到了。” “我刚才把它扔出去,如果我扔的同时你向前飞奔,能不能比铜钱快?” “呃……三五米还行,远了话我就追不上了。” “练吧,什么时候追上铜钱了,什么时候再来跟我讨教。” “我懂了!” 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麻烦,李凤岚突然感觉,有时候,被人喜欢上了也是种负担啊。 刘盾正跃跃欲试,不顾下雨,想要跑外面扔铜钱玩。这时候,突然一个家丁打扮的人跑到了她身边。 那人抱拳拱手,急切地说:“小姐!” 李凤岚认出来了,这人是李家家丁。 李凤岚问:“什么事?” “家里来刺客了。” … 此刻是冲着迟骏清来的。 这点李凤岚早就想到,夜羽小筑不会放着迟骏清不管。不是怕他把知道的东西告诉李凤岚,而是怕他向江湖散播大首领儿子的事。 几个杀手暗杀的功夫相当了得,他们混在李家家丁中,中午送餐的时候突然动手。连李家总管都不知道这几个杀手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好在朔风眼尖,及时发现了杀手,这才让迟骏清逃过一劫。 “六个杀手,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朱明玉指着院子里的尸体说,“被发现后稍作抵抗就自杀了,拦都拦不住。” 雨还在下着,李凤岚蹲下身观察着尸体,琥珀在一旁给她打伞。除傅小虎和刘盾师兄妹外,其他人都在。 她检查了一圈,站起身说道:“跟我们之前见过的杀手都不同,他们一个个都太普通了……跟唐百灵一样。” 一旁大树下的朔风笑着说:“李小姐好眼力。” 李凤岚看向朔风,笑着问:“朔风前辈,这些人的消息,能不能跟小女子透漏下?” 朔风摇摇头:“不是我不说,我说了互不相帮的……我帮这小子认出杀手已经破格儿了。” 李凤岚不做计较,琥珀先忍不住了:“你在我们这儿吃住可都没花过钱,这点儿事都不愿意透露?” 朔风刚想解释,就听李凤岚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唐惊天,原先唐门的高手。自打唐门遭难后就从江湖上消失了,这些年虽然努力隐藏行踪,但是从一些事中还是能找出些他走过的蛛丝马迹。夜羽小筑十二首领,这些年死了几个,又重新加入几个,一直保持在十二人。并不是夜羽小筑大首领对十二这个数字有多深的执念,完全是因为凑巧了……唐惊天应该是二十年前加入夜羽小筑的,如果我没猜错,睚眦就是他。这人还活着,不过由于年龄太大,很少亲自出手了。” 朔风干笑一声:“这都是你自己猜到的啊,不是我说的。” 李凤岚摇摇头:“不是我猜到的,说实话,整个夜羽小筑里我最忌惮的就是这个人。他培养出来的杀手,暗杀能力比其他人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朔风前辈,其实,关于夜羽小筑,我知道的可能都比你们知道的多。” 翡翠白了她一眼:“尽说大话,还不是靠着白家的情报。” 李风浪莞尔一笑:“当然不是,这些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找人把他们埋了吧,天热,存不得尸体。” 一旁的迟骏清终于忍不住了:“不是,李小姐,你等一下。” 李凤岚看向他,问:“你有什么事?” 迟骏清指着地上的尸体说:“他们都打上门儿了啊,你能忍?李小姐这不符合你的风格啊。” “我什么风格?” “恃强凌弱!痛打落水狗!得理不饶人!这才是你的风格啊!” 李凤岚皱起眉头:“江湖都这么说我的?” “对啊!” “哦……那看来我得改改了。”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迟骏清再一次拦住她:“你等会儿啊,我还没说完。” “那你快说。” 迟骏清表现得跟个佞臣一样:“李小姐,这事不能忍啊。忍一时不能忍一世啊。这次他们敢往李家派杀手,下次呢?你得主动出击才行!” 李凤岚哂笑:“这些人是来杀你的,又不是来杀我们的。我跟陈子决的约定还作数,夜羽小筑不会来找我麻烦,我也放过他们一马。” 迟骏清苦苦哀求:“我都是您这边的人了,您得对属下的命负起责任吧?” 李凤岚似乎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她停下脚步,盯着迟骏清的眼睛,问:“我猜,江湖对我的评价应该还有一句,但是你没有说。” 迟骏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啥?” “心狠手辣。” “啥意思?” “你想活对吧?想让我保护你对吧?” “对呀!要不然我来这儿干嘛?” “行,躲得一拳开,引得百拳来。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得主动出击。如果你想活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你活的时间久一点。” “你……要让我干啥?” “把睚眦引出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定亲 李凤岚这女人不光心狠手辣,她还薄情寡义。 这是迟骏清目前的唯一想法。 夜羽小筑对李凤岚有一套评价,说她足智多谋,但是顾虑太多,做事有些畏手畏脚。这个评价还算中肯。自己身上的优缺点李凤岚也很清楚,不过嘛,对于“引出睚眦”这件事来说,这些缺点都不存在。 迟骏清跟自己有个屁的关系,死不死的关她李凤岚什么事。 此刻的迟骏清,两个李家家丁正把他的“行李”丢出来。实际上他根本就没行李,李凤岚为了演得像一些,特地这么安排的。 “迟公子,我家小姐说了,拿上您的行李滚远一些,以后不准靠近李家。” 迟骏清弯腰捡起地上的行李,身影有些可怜。 但是他嘴上一点儿也不可怜,一直在小声嘀咕:“娘的李凤岚,老子好歹是带着有用信息来的,就这么赶老子走?多危险啊?我要是死了,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呸,薄情寡义。” 不过仔细想想,他跟李凤岚之间也没啥情谊,一个月前还是敌人呢。 站在李家小阁楼上,一旁的朱明玉问:“能成吗?” 李凤岚点点头:“不知道。” “我说……你不知道你点什么头啊?要是不成,他人可就没了。” “死就死喽,正好让陈子决对我的忌惮少几分。” 朱明玉无奈地笑了笑:“佯装把他赶出去,引诱夜羽小筑的杀手动手,然后你坐享渔翁之利。你不觉得漏洞百出吗?” “如果你是睚眦,你会不会继续暗杀?” 朱明玉摇头:“不会,我会先观望一阵。” “恩,就是让他观望一阵,迟骏清能多活几天。” 朱明玉劝道:“人家是来投靠你的,而且我认为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相信你也不怎么怀疑他。刘盾师兄妹不也是投靠你吗?之前不也是你的敌人吗?你连半个自己人都出卖,传出去了以后谁还跟你合作?” 李凤岚耐着性子解释:“我说了,我会尽力保他性命的,能不让他死就不让他死。” “那你能说说你的后手吗?” “没有后手。” 朱明玉费解:“没后手?那你怎么保他?” 李凤岚看了看西院:“睚眦当年参与围剿上官家,这事李凤瑶知道的。其实我一开始不清楚是不是睚眦的人,甚至都不知道睚眦来没来扬州,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就是让她听见。朱明玉,你不想知道李凤瑶藏了多少力量吗?” 朱明玉摆了摆手:“你以为谁都跟你们母女俩一样啊?天天算计那么多不怕变老吗?你看琥珀,脑子里不装事,等她三十岁了还长得跟小姑娘一样。” 李凤岚皱眉:“你最近离了琥珀不会说话了是吧?三句不离琥珀。” 朱明玉伸了个懒腰,转身朝楼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那是,毕竟琥珀在我身边守着呢,不像某些人,想见都见不到。” “你这样很没意思你知道吗?” 朱明玉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李凤岚,坏笑着说:“我这是报仇呢,反正晨雾不在,就让你听喽。” 这让李凤岚很是无语。 … 前后赶了两月路,许轻尘和绫含终于看到扬州城了。 “我以前经常来扬州的,”绫含骑着马,笑着说,“那时候我还小,师傅经常外出访友,他不在的时候就让师兄带着我回扬州。” “都说扬州好风光,我刚下山的时候就想来这边的,但是身上钱不够,就先挣钱了。” “轻尘哥,咱们等下进了城,先去找师兄和嫂子,明天了再去李家,好不好?” “好。” 两人在路上也听到一些江湖传闻,李凤岚扬州城外屠杀四十多人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俩人当然也听说了,当然,他们知道李凤岚不会武功,这事应该是翡翠或者琥珀干的。 张渊家在扬州城中间最繁华的地段。想当年扬州张家也是绝对的大户,但是张老爷子和张老太太去世后,他们的好大儿张渊不太会打理家业,张家渐渐没落了。去年张渊回到扬州城,开始从新操持家业,竟然将一个快要陨落的家族慢慢做回来了。 两人到了一个挺气派的宅院门口,还没下马,在门口坐着晒太阳的老头就看到了马上的绫含,随后表情变得欣喜。 “啊呦!妮儿啊,你来啦!”老头腿脚不利索,但还是努力走得快一些。 绫含赶紧从马上跳下来搀住老头:“秦爷爷,你慢点儿,别摔着。” 老头笑呵呵地打量着绫含:“可有两三年没来过了,都长成大姑娘了。” 这时候老头注意到了绫含身后的许轻尘,问:“这位是?” “哦,他是大师兄的结拜兄弟。” “哦哦,”老头恍然大悟,“我听说了,少爷回来后说是有了个结拜兄弟,天天念叨呢。” 许轻尘行礼:“见过秦爷爷。” “哎呦,别客气,快快上家里来。” 说着,拉着两个人进了院子。 张家宅子是很典型的江南宅院,很精致。 老头进了院子后就大喊:“少爷!少夫人!你们看谁来了!” 不多时,一个铁塔般的魁梧汉子走了出来。 “秦爷,谁来了啊?这么高兴……呦!” 看到进了院子的两人,张渊喜上眉梢,大跨步迎了上去,不由分说地将两人揽进怀里:“绫含!轻尘!让为兄好等啊!” 这么热情给许轻尘整得挺不好意思,倒是绫含满不在乎,亲昵地说:“师兄,好久不见啊,嫂子呢?” 张渊推开俩人,上下打量一番:“好好,都挺好。跟我进屋见见你嫂子!秦爷!让人上美食居订一桌子酒菜!让他们送家里来!” “好嘞!” 然后一左一右拉着俩人像后院跑去,还没进后院张渊就开始喊:“家里的!看看谁来了!” 一路喊着,拉着俩人进了卧房。卧房里,靳花颜半躺在床上,正看向门口。她脸色有些苍白,看来身子骨不如去年。 看到自家男人拉着的一对儿璧人,靳花颜的病容有了一丝喜色。 “绫含,轻尘,你们俩怎么来了?” 绫含跑过去握住靳花颜的双手:“嫂子,想你们呗,特地来看看的。” 许轻尘走上前抱拳鞠躬:“轻尘见过嫂嫂。” “轻尘啊,还是那么客气。” 绫含问:“嫂子,你……脸色有些不好啊。” “前些日子老是下雨,有些着凉,不碍事的……你们两个相处怎么样啊?” “挺好的。” 四人寒暄了一会儿,张渊赶紧给俩人安排了住处,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天已经擦黑了。下人们已经从美食居领回了一桌子美味佳肴,正好给两人接风洗尘。 靳花颜身体不如去年,但坚持要跟他们坐一坐。 “这么说,你们这一路去了不少地方啊。”张渊喝了几杯酒,变得愈发健谈。 绫含掰着手指头说:“先去了长安,又去了肃州,后来还去看了敦煌、月牙泉……我们这一路走了有半年呢。”苏丹小说网 靳花颜笑着点点头:“俩人一块儿出去走走也好,正好磨合磨合。” 这话让绫含有些羞涩。 张渊大声问:“绫含从小跟着我长起来的,轻尘是我兄弟,当着你俩面,我就不绕弯子了……你俩人,对对方有意思吗?” 这让绫含更加羞涩了。 张渊夫妇知道他们俩人年前就见过面,之后绫含随许晴去了荆棘门也知道,年后俩人还一同寄了信回来。只是不知道俩人有没有互生爱慕。 许轻尘清了清嗓子:“正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 许轻尘说完,拉着绫含站了起来,张渊夫妇有些不明所以。 许轻尘抱拳说道:“大哥,嫂子。我跟绫含一样,都是孤儿。绫含从小跟您一块儿长大,您带她如亲妹妹。去年您二位在汝南救了我,如同再造之恩。今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哥、嫂子答应。” “轻尘,你要说啥?这么正式。” 许轻尘面带微笑,拉起绫含的手,在两人面前跪下。 “常言道,长兄如父。我跟绫含都无父无母,终身大事,就要请大哥和嫂子做主了。大哥,我爱慕绫含,绫含也请来与我,还请您二位做主,答应将绫含嫁给我。” 张渊听完,呆愣了半天,直到靳花颜推了他一下:“说话呀,俩人求你呢。” 张渊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兴奋地直拍手:“好啊!好啊!我当然答应!家里的!你答应吗?” 靳花颜眼嘴轻笑:“答应。” 许轻尘和绫含相视一笑,冲张渊夫妇叩首。这次磕头张渊没拦着,大大方方的接下了。 磕完头,张渊扶俩人站起来。一对儿金童玉女站在他面前,张渊别提多开心了,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张渊搓着手说:“你俩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早几个月我跟你嫂子就犯嘀咕,俩人到底走到哪一步了,也不来个信儿。不瞒你说,我都准备给绫含在扬州物色一个了,还好你们回来的早。” 许轻尘笑着说:“这段时间我俩一直忙着赶路,也没时间写信……对了,大哥,还有个事。” “什么事?” “我们想成亲。” 张渊疑惑:“刚才咱们不就是在说这个事吗?我跟你嫂子不是答应了吗?” “不是,”许轻尘摇了摇头,“我们的意思是……现在成亲。” 这下更加出乎张渊夫妇的意料了,俩人寻思着,怎么着不得再过个一年半载再成亲啊。绫含从小自由惯了,突然让她嫁人她才适应不了。谁知道许轻尘开口就是“现在成亲”,给两口子整不会了。 靳花颜问:“这么急?” 许轻尘挠着后脑勺说:“早点儿成亲呗……我俩也老大不小了,路上我跟绫含商量过,大哥和嫂子没孩子,我们俩多生几个,给您过继俩。” 绫含脸一红,掐他一把:“咱们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靳花颜一听:“也行啊,趁早呗。你俩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咱们找人就近看个好日子吧。” 张渊用力点点头:“我看成,明天就让人把家里收拾收拾,咱们得赶紧置办……对了,轻尘啊,还有个事。” 许轻尘问:“啥事?” “你看这个彩礼……” 绫含大声说:“师兄你行了啊!什么彩礼不彩礼的?” 张渊忍不住大笑:“成,还没过门就开始为自己男人着想了,不错不错!” 第二百三十八章 罗网 这顿接风宴并没有进行太长时间,主要是照顾靳花颜的身体。 张渊虽然长相豪迈,但是自打成亲以后,除了重要日子,基本不喝酒。倒不是靳花颜管得严,当初她能看上他,就是冲着他的豪迈去的。妻子身体不好,几年前大夫就叮嘱过,她身边离不了人。张渊怕真出事的时候自己醉酒耽搁,因此戒了酒。 四人吃过饭后坐在小花园中聊着天,主要讲一讲许轻尘和绫含这一路的遭遇。 “大哥,”许轻尘轻声说,“关于荆棘门和闲人堂的事,小弟不能说太多。你们二位疏离江湖已久,不想把你们拖进来。” 张渊笑呵呵地说:“还跟去年一样,不想麻烦别人。” 绫含笑着说:“他跟谁都客客气气的。” 靳花颜说道:“不过,闲人堂的这位李姑娘也是个狠人啊,刚到扬州没几天就杀了四十多人。你大哥本来想去拜会一下,毕竟去年那朵雪莲还要感谢人家。可是见到这个阵仗,想想还是算了。” 绫含摇了摇头:“嫂子,李凤岚这个人挺好的,杀人的不是她,是她的一个小姐妹。” 靳花颜也笑了:“眼都不眨就杀了四十多人,跟这种女子做姐妹,想来这位李姑娘也不简单。” 聊了一会儿,靳花颜脸上疲态尽显,绫含赶紧说:“嫂子,是不是累了?” “有点儿?” “那你们赶紧休息去吧,天不早了。” 张渊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那边是给你俩留的屋子,你们先休息去吧,你嫂子等下还要吃药呢。” 两人跟张渊夫妇作别,一前一后地回房间休息。 许轻尘走在前面,绫含跟在后面。绫含不自觉地跟着许轻尘走到了房间门口,许轻尘刚准备推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绫含。 绫含抬头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随即也明白过来了,着急忙慌地说:“轻、轻尘哥,你早点儿休息!” 说完,赶紧跑到隔壁门口,匆匆忙忙地进了房间。 这一幕正好被张渊夫妇看到,靳花颜掩嘴轻笑,张渊的表情有点儿复杂。 “这还没成亲呢……” 靳花颜掐了自家男人一把:“俩人正当年,一块儿在外面漂了半年多,挺正常的。” 张渊叹了口气:“我说怎么一回来就急着成亲,合着是俩小东西乱来怕出事。” “行啦,咱们也回屋吧。” “哼,照这个架势,不出三五年,还真能给咱俩过继两个过来。” … 夜深了,李凤岚已经睡得很熟。突然间,她被急促的开门声吵醒。得益于前段时间她独自闯荡江湖,惊醒后她并未惊慌,而是第一时间抽出了压在枕头下的匕首。 看清了来人后,她松了一口气,不满地说:“翡翠,大半夜的,你来我这儿干啥?” 翡翠快步走到李凤岚床边,一把将她从被窝里薅起来,不由分说地开始往她身上套衣服。 李凤岚挣扎了一下,制止翡翠:“你干啥啊?” “你娘动手了。” “啥?” 翡翠一边耐心解释,一边在床上翻找她的衣服:“有人去杀迟骏清,可还没动手就被你娘的人……” “你就说‘李凤瑶的人’就好,别你娘、你娘的,跟骂人一样。” “李凤瑶没等夜羽小筑的人动手,她先出手了,现在正打的不可开交。” 李凤岚推开翡翠往她身上套衣服的手:“哎呀你停下……就这个?” “就这个。” 李凤岚往床上一躺,被子蒙头:“睡觉去吧,懒得管。” “她亲自带着人出去的。” 李凤岚猛地掀开被子:“这女人疯了吗??” 李凤岚一下来了精神,急急忙穿上衣服,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了屋子,翡翠赶紧追上去。 “她带着人去了哪个方向?” “一开始在悦来客栈打,现在已经打出成了。” “等下,咱们去叫醒朱明玉他们,让他们趁乱在扬州搜寻下,看看还有没有隐藏起来的杀手。” “除了琥珀和朱明玉,其他人我早就通知了。” “为啥不叫他俩?” “朱明玉伤还没好全呢,不宜有大动作,琥珀……没在自己房间。” 李凤岚不由得停下飞奔的脚步,一脸不可思议:“啥?!” 翡翠拉起她往城外跑:“别纠结这个了,咱们赶紧走。” “等我回来一定好好教训她!” 李凤岚想得不错,睚眦在扬州城,这事李凤瑶忍不了。而且,她耍的小把戏也没骗过睚眦的人,迟骏清前脚在客栈开好房间,屁股还没坐热,后脚杀手们就已经到了,突出一个兵贵神速。 睚眦的手下近战功夫不太行,被李家的人马打了个措手不及。二十来个杀手慌里慌张地逃出了扬州城,可没成想李家早就在城外布置了伏兵,这波杀手眼看着就要被拿下了。 此刻杀手们借着城外密林躲藏,倒也能撑个一时半会儿。 李凤岚和翡翠还没出城,李凤岚突然停下了脚步。现在是后半夜,街道上很安静。 翡翠转身问她:“怎么了?” “迟骏清在哪?还在客栈,李凤瑶派了几个人守着他。” 李凤岚微微一笑:“不出城了,城外是小场面,大戏在悦来客栈。” 两人掉转头开始往悦来客栈方向赶路,翡翠一边飞奔一边问:“你不问问你娘在哪吗?” “她爱去哪去哪……她也在悦来客栈周围,不用管别的,咱们乖乖看戏就好。” 姐妹二人躲在了悦来客栈旁的某个屋顶上,偷偷瞄着客栈方向。此刻整家客栈已经戒严,周围到处是带着刀剑的李凤瑶的护卫,可是看不到迟骏清的人影。 客栈正门口,有一顶轿子,轿子帘掀开,里面坐着一个怀里抱着猫的女人,正是李凤瑶。 翡翠小声说:“李凤岚,你一直都很不坦诚。” “我哪有不坦诚?” “你这个人性格别扭,喜欢和在乎都不愿意明说。你内心深处是关心你娘的,偏偏拿看好戏当借口。” “我没有,我是……” 翡翠不等她说完,接过她的话:“此次夜羽小筑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迟骏清,如果要杀他,迟骏清至少已经死了两次了。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你娘,而你娘也顺水推舟,跟着他们的戏码演了下去。李家总管功夫不错,观察力不会差,怎么可能没认出那两个杀手?今天这事她根本不必亲自来,现在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拿自己当诱饵罢了。这些,你也猜到了对吧?” 李凤岚盯着翡翠,很纳闷儿:“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 “你不是个喜欢考虑这些的人啊……” “别说没用的,咱们就这么看着?” “恩。” “她要是有危险,我上不上?” “不上。” “行,到时候别求我。” 翡翠还趴在屋脊上观察着客栈门口的情况,李凤岚躺在另一侧的屋顶上闭目养神,似乎真的不在乎李凤瑶的死活。 一直快到黎明也没有刺客到来。 翡翠伸了个懒腰,躺在李凤岚身侧:“我觉得……不可能有人来了。” “为什么?” “现在客栈门口重兵把守,哪个不长眼的自投罗网?” 李凤岚闭着眼睛,悠悠地说:“李凤瑶顺着杀手们的戏码往下演,人家也会的。为的就是让我们所有人感到紧张,等天亮了杀手还没来,那时候我们都会放松下来,而这个时候就是出手的最佳时机。我之所以跟着来,是跟着他们一块儿演,让他们以为我也会放松下来。” “你认为他们会在哪动手?半路上吗?” 李凤岚睁开了眼睛:“李家。” … 一直到天光大亮,苦苦等待的杀手们依然没到,李家众人只好打道回府。李凤岚和翡翠两个人也偷偷跟着回去了。 昨晚在扬州城暗地巡查的傅小虎他们早就回来,如李凤岚所预料的一样,毫无收获。 回到李家,李凤岚一脸疲倦,想要回屋补觉。 翡翠一把拉住她:“你不是说会在李家动手吗?” “对啊。” “怎么没人?” 李凤岚有气无力地说:“李凤瑶不傻,她自己心里清楚,戏陪她演完了,咱们该谢幕了。” “李凤岚,”翡翠的表情很郑重,“我们从头到尾没有跟你娘沟通过,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万一她没你想象的那么聪明,她可就有危险了。” “有就有呗,关我什么事?” “你总要这样吗?”翡翠开始失去耐心,“总这么死要面子?丢了个男人,还想把亲娘也丢了?下次丢谁?丢我跟琥珀吗?” 李凤岚一跺脚:“行啦!教训我你很开心啊?我帮她还不成吗?” 说完,气鼓鼓地朝西院走去。 西院下人们见到李凤岚都急着行礼,这个大小姐回家后跟自己亲娘就没见过面。想来是昨天动静太大,大小姐忍不住了。 从下人们口中得知,李凤瑶回来后并没有回屋休息,而是在大厅坐着。 姐妹俩人进了大厅,只见李凤瑶端坐在大厅主位上,一个中年侍女正在为她沏茶。 见到一脸不耐烦的李凤岚,李凤瑶笑着说:“还是忍不住来见我了?” 说着,端起了茶碗,吹了吹茶叶沫。 李凤岚快步走上前,一巴掌拍掉了她手中的茶碗。 第二百三十九章 帮忙 看着被打翻在地的茶碗,李凤瑶只是略微惊讶,并未生气。 她笑着看向李凤岚,眼神似乎是在询问。 李凤岚没说话,扭头向翡翠走去,不满地说:“现在我帮了她了,咱们回去吧。” 说完,拉起翡翠就快步走了出去,一刻也不想多待。 中年妇人小声说:“小姐,这……” 李凤瑶看着走出大厅的两个少女,无所谓地说:“没事,她这是来帮我的,茶里有毒,不光是茶……等下让人去厨房检查下,把所有食物和佐料全部换一遍,这几天在扬州城好好搜寻……算了,别搜了,派人跟着东院的人就行,让他们查吧。” “是,小姐。” … 姐妹俩人从大堂出来向东院走去,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蒋敬静和琥珀两个人走了进来,琥珀一脸困倦,正打着哈欠。 李凤岚问:“琥珀,你干嘛去了?” “啊?”琥珀纳闷儿,“不是昨天晚上翡翠姐让我们出去的吗?” 翡翠也纳闷儿:“我到你那的时候你不在屋子里啊,就没通知你。” 蒋敬静说:“我叫的她。” 李凤岚翡翠恍然大悟。 李凤岚笑着牵起琥珀的手:“昨晚累不累啊?有没有查出什么?” “什么也没有,在城里转了半个晚上,困死了。” “那快去睡觉吧。” “恩……我去休息了。” 看着翡翠和蒋敬静走远的身影,李凤岚和翡翠俩人深深地松了口气。 李凤岚心有余悸地说:“我就说嘛,朱明玉没那么大胆。” 几个人半晚上的搜寻并非一无所获,刘盾还是发现了一些猫腻的。凌晨的时候,他和傅小虎在悦来客栈附近发现了一个可疑人。两人没有打草惊蛇,偷偷跟着他们到了一处小宅子外。 “我看那人目不斜视,只是赶路,身上的衣服齐齐整整的。那时候天还没亮,谁这个时候出门儿?而且也不像是从城外进来的,我跟傅兄弟就追上去了。” 刘盾自豪地讲述着。 李凤岚问:“知道宅子里有几个人吗?” 刘盾摇头:“我俩怕惊扰他们,没敢离太近。” 李凤岚点点头:“果不其然,昨晚那些出城的杀手只是个幌子,这扬州城里应该还有相当数量的刺客。先不惊扰他们,昨晚你们太累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打发众人回屋休息,翡翠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她也挺累的。可是不等她出门,李凤岚就拉着她跑了出去。 “李凤岚!你带我上哪儿去?” “咱们去看看。” “你不是说不惊扰吗?” “只是离远点儿看看。” “我真的困了。” “哎呀,回来再睡嘛。” … 昨晚李家的动静很大,不过这对于扬州居民来说没啥大不了的,毕竟前段时间那个大宅子刚发生了一些事情,这时候有寻仇的很正常。 早上刚起床的绫含和许轻尘也听说了此事,正好他们打算今天去李家拜访,索性去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吃早饭的时候和张渊夫妇聊起了这件事,张渊一直紧锁着眉头。 绫含问道:“师兄,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张渊点点头:“隔壁二郎街有咱家一处宅子,废弃多年。前段时间我过去看了看,发现宅子旁边换了住户。” 绫含疑惑:“这跟咱们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是李凤瑶夺回李家后才住在那的,而且……一家五六口人,没有女人,似乎都是练家子,你们不觉得怪吗?当初我没想那么多,现在咱们聊起来了,我感觉跟你们那位李姑娘有点儿关系。” 许轻尘沉思片刻,放下碗筷:“大哥,把位置告诉我,我去看看。” 张渊说道:“我建议你先去李家,把这事跟李姑娘说说,商议后再去。” 许轻尘笑了笑:“没事的,我先瞅一眼。你们先吃饭。” 说着站了起来要往外走,绫含也赶紧站起来:“我跟你一块儿去!” “你在家吧,万一有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嘛?反正就是看一眼。” 说服不了绫含,许轻尘只好带着她一块儿去。 … 这处宅子看起来很普通,两人装作路人从门前经过,路过门口的时候仔细听了听,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绫含纳闷儿,小声说:“轻尘哥,里面,好像没人。” 许轻尘疑惑:“没人?你怎么知道的?” 绫含突然坏笑:“轻尘哥,得罪了。” “得罪?你跟我客气什么?还有你要得罪我什么?” 绫含没回答,突然推了许轻尘一把,许轻尘没防备,身子朝那宅子的大门倒了过去。他倒是没有摔倒,而是重重地扶在了门板上。可是结实的支撑感并未出现,大门竟然被推开了。许轻尘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绫含装作关心,惊讶地问:“轻尘哥!你怎么了?” 说着,上前扶住许轻尘。 许轻尘有些无语,但还是努力装作淡定:“没事,脚底滑了一下。” 按理来说,突然有人推门进来,这时候这家的主人听到声响应该出来了。可是俩人都说了半天话了,愣是没人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朝院子里走去。 如绫含所料,这里已经没人了。二进院,规模不大,只有四五间房,里面的生活用品也极其简单,不像是有人长久居住的样子。 一无所获的俩人准备悄悄溜出去,这时候,他们似乎听到有人进了院子。 … 姐妹二人到了那个宅子的时候,发现大门打开,院子里空荡荡的。两人离得老远,观察了一小会儿。 翡翠问:“大门敞开……他们不会跑路了吧?” 李凤岚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不过这时候他们出城的话肯定会被发现的……翡翠,咱们进院子看看。” “喂!”翡翠一把拉住跃跃欲试的李凤岚,“你说了,咱们只是过来看看。” “万一人跑了可就麻烦了。” “你等会儿!咱们先说好,等下我进去,你在外面望风。”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李凤岚乖乖地守在门口,翡翠小心翼翼地进了院子。 果不其然,这宅子里似乎没人,前院大堂干干净净的,甚至连一把椅子都没有。 检查完前院,翡翠决定去后院看看,可是刚走到月门边,就听到了门后传来了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翡翠最不喜欢拖拖拉拉,她一个闪身进了后院,一个手持双刀的粉衣女子出现在她面前。翡翠没做考虑,直接拔出佩剑——因为粉衣女子没给她考虑的时间,她已经率先动手了。 两人刚过了三五招,就听到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住手!” 女人的声音是李凤岚,男人的声音她似乎在哪听过。眼前的粉衣女子立马停手,翡翠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长相颇为俊秀的男人正急急忙忙跑来,很眼熟,好像见过。 这时候李凤岚也已经跑来,她脸上带着亲昵的笑容。看到李凤岚后,那粉衣女子也笑了起来。她丢下双刀,和李凤岚手拉着手,很是亲密,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姐妹。 “绫含!许公子!你们什么时候到扬州的!” 翡翠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叫许轻尘,在药仙谷见过。 许轻尘回答:“我们昨天到的。” 绫含笑着说:“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这位……就是翡翠吧?” 翡翠回答:“我是。” 绫含仔细打量了一下翡翠,笑着说:“早听凤岚和琥珀说过你,真跟她们说的一样,长的很漂亮啊。” 李凤岚撇嘴:“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漂亮。” 翡翠点点头:“这点她没说谎……先别寒暄了,此地不宜久留。” 四个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个院子。 由于怕张渊夫妇担心,绫含先回去报了个平安,之后跟着李凤岚和翡翠去了李家。 其他人早已睡下,为了不打扰他们休息,四个人在李凤岚的小院里小叙,将各自知道的讲一讲。 “我听我大哥说,这户人家似乎跟你们昨晚的动作有关,我就跟绫含过来看了看。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李凤岚点了点头:“看来他们已经意识到被人发现了,不过应该没有出城。狡兔三窟,没猜错的话还在扬州城某处躲着……”说道这里,李凤岚话锋一转,笑着说:“你们二位去了趟西北,来到扬州就急着成亲,看来路上发展很快嘛。” 绫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年纪也不小了,到了成亲的时候了,不想再拖了。对了,凤岚,我们回来的时候听说……司夜,不是,暮云在饶州啊,你没去找他吗?” 李凤岚撇了撇嘴:“谁要去找他,他爱怎样就怎样,跟我没关系。” 翡翠白了她一眼:“死鸭子嘴硬。” 绫含语重心长地说:“凤岚,要我说,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 “我才不要服软……不是,这跟服不服软没关系,他那么大个人了,该做什么他自己清楚。哎呀,别说他了,心烦,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许轻尘回答:“早上大哥找人看了看日子,六月十六这天不错,我们决定这天成亲。” 李凤岚掰着指头算了算:“那还有十天啊,我们得赶紧趁着这十天好好玩一玩,等你成亲了,就只剩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绫含深以为然:“对呀!成亲前我想去杭州看一看,咱们一块儿去吧!常言道,杭州美景盖世无双,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扬州,不去以后会后悔的。” 李凤岚一脸欣喜地看向翡翠:“翡翠!咱们一块儿去吧!正好我也有事去杭州。” 翡翠说:“还有十天人家就要成亲了,这段时间肯定很忙的。” 绫含摇了摇头:“不忙的,一切从简。我们在扬州也没什么亲朋……实际上我们在哪也没什么亲朋,不用准备的那么麻烦的。” “那说好喽!恩……明天咱们准备准备,后天就去吧!” “喂,”翡翠又泼了凉水,“昨天刚遇上刺客,这些事还没解决呢,你玩心怎么这么大?” 李凤岚开始冲翡翠扭捏撒娇:“啊呦,这里不是有李凤瑶吗?再说了还有朱明玉啊,我天天盯着会变老的。好翡翠,陪姐姐一块儿去嘛,求你了。”苏丹小说网 翡翠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昨晚她们忙了半宿,绫含和许轻尘知道她们要休息,不便打扰,约好了晚上一块儿逛扬州城,两人就先回去了。 站在李家大门口,看着走远的两人,翡翠突然说:“也就那样吧,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李凤岚明白翡翠说的是啥意思,她笑了笑:“那是你没见过她脱了衣服。” 翡翠不屑:“差别能有多大?比琥珀还大?” 李凤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恩,确实比琥珀还要大上一圈。” “……你逗我玩吧?怎么可能?” “不信的话,我明天想办法让她脱衣服,你自己看。” 第二百四十章 老天不公 绫含觉得自己跟翡翠和琥珀的相识太戏剧性了,跟这俩姐妹第一次见面都打了一架,而且都被碾压。第一回差点儿被琥珀把手腕震碎,第二回许轻尘和李凤岚喊得早,她早就被翡翠捅了个对穿了。 走在回张渊家的路上,想到跟翡翠过的那几招,她还有些心有余悸。 许轻尘看了看绫含,问:“你想什么呢?脸上怎么变颜变色的?” 绫含回答:“我觉得我虽然不算什么天之骄子,但是手上的功夫还是挺不错的,同年龄中,不管男女都鲜有敌手。认识你以后,身边怎么就多了这么多怪物呢?凤岚是她们姐妹仨里年龄最大的,也就是说,翡翠和琥珀都比我小,她们怎么那么厉害的?” 许轻尘揉了揉绫含的脑袋:“人跟人不同,有的人天赋高,有的人天赋低,没什么的。” “更可气的是,咱们听说李凤岚在扬州城外屠杀四十多人这件事的时候,你跟我谁都没有惊讶。轻尘哥,一个人一口气杀了四十多人,这事放到去年以前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要知道,去年你们门主出道的时候,一个人杀了十几个臭鱼烂虾都足够让江湖震惊了。” 许轻尘微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我总觉得,以后让这个江湖震惊的事还多呢。” … 还未入夜,绫含如约来到李家,拉上姐妹三人逛扬州城。 自打早上李凤岚见到绫含开始,她就觉得怪怪的,这种怪怪的感觉不是第一次有。在九江遇到翡翠的时候,在扬州见到琥珀的时候,她都有过这种感觉。咋说呢,她感觉小姐妹们有点儿不一样了,似乎……都变得成熟了? 而且成熟的程度还不大一样,琥珀和翡翠是青果泛红,而绫含……好像是熟透了。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 她扭头看了看有说有笑的三个女孩儿,脑子里在胡思乱想着。 突然间,灵光一闪,她明白了,她悟了。 许轻尘和绫含两个人朝夕相处了半年,从进长安前开始,绫含就偷偷摸摸地跟许轻尘睡到一块儿了。当然,绫含自己说许轻尘没有胆量做些出个事……可是话说回来,绫含那个身材,李凤岚身为一个姑娘都忍不住想要捏两把,许轻尘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每天晚上搂着这么个尤物,真能如柳下惠般坐怀不乱? 开玩笑,肯定不能。 再联想下之前绫含对于成亲这件事的态度,以及刚到扬州就着急忙慌地要成亲……该不会是出事了吧?熟得这么厉害,肯定是男人滋养的。 抽了个空子,李凤岚悄悄拉过绫含,小声问:“绫含,你最近……有没有特别想吃酸的?” 绫含脸一红:“瞎说什么啊……没有的……” 正说着,琥珀突然凑过来问:“岚姐姐,咱们出来怎么不叫上静静姐姐啊?” 李凤岚回答:“我喊了她的,她不来。” 她跟蒋敬静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好,可琥珀这段时间跟人家相处得不错。都是年龄相仿的姑娘家,把人家一个人撇下太说不过去了。因此下午的时候李凤岚去问过蒋敬静,谁知道蒋敬静跟看傻子一样看着李凤岚,并且问她:“逛街有什么意思吗?” 李凤岚觉得自己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暗自发誓以后离蒋敬静远点儿,这女人不识好歹。 晚上四个人又是赏灯又是听曲,一直玩到子时才恋恋不舍地分别。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绫含就又来到了李家,这次是商议杭州之行。跟之前的出行不同,这次纯粹是为了玩,所以准备的东西要多一些。几个姑娘备了一大堆东西,准备在杭州住几天。 一切准备妥当,时间快要晌午。 绫含看了看天色:“今天就到这儿吧,咱们明天见喽。” 李凤岚拉住绫含,笑着说:“别急着走嘛,我有样东西要送你。” “送我东西?什么啊?” “见到你就知道了。” 她们跟着李凤岚去了她的房间,李凤岚把绫含带到自己床前,床上拉着帷帐,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李凤岚笑着说:“你要成亲了,我昨天让人准备了这个,想来这东西你应该会喜欢,而且也很需要。” 说着,她拉开帷帐,三人看到,李凤岚的床上摆放着一套精美华丽的凤冠霞帔。 看到这一身,绫含先是双眼放光,紧接着有些诚惶诚恐:“这……也太贵重了吧?而且我嫂子肯定为我准备了的,这个我可不能收。” 李凤岚说:“一辈子就成亲一次,你嫂子肯定没我准备的这套好,你就收下吧。” 绫含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让她拒绝,可是自己的内心又无比想要。 李凤岚太懂了,春心萌动的少女马上就要嫁给自己的挚爱,这套华美无比的凤冠霞帔真是太应景。绫含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不得不承认,手感太好了。而且她那艳羡的眼神也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绫含问:“花了多少钱啊?” “没花我的钱,花别人的……先穿上试试。” “试试?” “对啊。” 绫含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用现在穿吧?还有好几天呢。” 一旁的琥珀劝道:“一眨眼的事,而且如果尺寸不对的话咱们还有时间改,绫含姐姐,快试吧。” 没办法拒绝她们的好意,绫含只好答应她们试一试。 这玩意儿看着好看,但是穿起来非常麻烦,姐妹三人也没穿过这玩意儿,更没伺候过别人穿,七手八脚地折腾了半天才让绫含穿上。 屋里面,李凤岚和琥珀还在兴高采烈的给绫含打扮,翡翠却悄悄出了屋子。 站在门口,她抬头看着天,默默地说了一句:“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李凤岚说得都是真的,亲眼看到的时候翡翠只觉得自己脆弱的内心被巨锤砸了个稀烂。 有些人,自己注定是一辈子也赢不了了。 … 对于李凤岚抛下扬州这一切,带着翡翠琥珀跑去杭州游玩这事,朱明玉颇有微词。 “说走就走,夜羽小筑的刺客还在扬州呢。她走了不要紧,还把翡翠琥珀带走了,咱们这儿一下子又少了两个能打的。”朱明玉皱着眉头,有些愤愤不平。 一旁的许轻尘笑着说:“这不把我借过来了吗,这段时间有事朱兄你吩咐。” 傅小虎等人早就跟许轻尘见过面,前段时间也听琥珀讲过他的来龙去脉,因此也熟络了一些。 傅小虎笑着说:“许兄马上就要成亲了,有危险的事朱兄肯定不会安排给你的。” “哪里的话,该我做的事,我肯定不推脱。” 许轻尘往椅子上一坐,揉了揉还未完全愈合的肚子:“倒也没什么危险的,反正夜羽小筑是冲着李凤瑶来的。李凤岚自己都不在乎她这个娘亲的死活,咱们能帮多少帮多少,尽力就行了。反正也没别的是,各位这段时间在扬州走走看看,多注意下有没有可疑的人就行。” 这时候,几个年轻人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哈欠声:“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也不睡个懒觉。” 朔风出现在门口,正伸着懒腰,身后还跟着神经兮兮的迟骏清。前两天遇到过杀手后,这小子就一直这样了,看谁都像是杀手,一步也不肯离开朔风。 朱明玉突然问:“朔风前辈,这段时间你有什么事吗?” 朔风笑着回答:“我能有什么事?继续求小狮子呗……我刚才去她那边看了看,人没在,李凤岚和翡翠也没在,她们干嘛去了?” 朱明玉回答:“上杭州玩去了,过几天才回来。” 朔风一拍大腿:“你咋不早说?我徒弟要是出事了咋办?不行,我得跟着去。” 说着就要出门,朱明玉急忙说:“翡翠和琥珀在一块儿呢,这江湖能打过她俩联手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而且人家几个姑娘出门游玩,您这么大岁数的大老爷们儿,跟着合适吗?琥珀现在对你挺有意见的,你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朔风只好悻悻地收回脚步,他问:“你刚才问我有事没事,是有事要请我做?” “对。” “我猜,是让我帮着防夜羽小筑吧?” “对。” “甭费那个劲,我说了两不相帮。” 朱明玉耸耸肩,早知道是这个答案,他也没指望朔风真的答应。 朱明玉看向蒋敬静:“蒋姑娘,李凤瑶身边虽然都是他信得过的手下,但是那帮人里没有高手。我们几个都是男人,不方便守着她,劳烦姑娘这段时间在她身旁护卫。” 蒋敬静说:“我倒是不反对,可是……我有点儿怕她。” 蒋敬静这话说的没错,李凤瑶那么一个不知道何时会犯神经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还真不敢接近她。 朱明玉打包票:“你放心去吧,我等下亲自跟她说一声,你只负责她白天的安危就行,只要她对你有半点儿意见你就回来。” “行,我知道了。” 安排下来个人的任务,大家伙就散开了,唯独刘盾还留在屋子里,没有走。 他往常是个话很多的人,但是从早上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 朱明玉觉得有些奇怪:“刘兄,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 刘盾点点头:“朱兄啊,兄弟我想问你件事。” “刘兄请问。” “那个暮云,在饶州对吧?” 朱明玉琢磨了一会儿:“确实是在饶州,刘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去趟饶州。” “你……不会是想弄死暮云吧?我跟你说啊,你追李凤岚这事我赞成,但你最好别对暮云有什么想法。到时候李凤岚一定会先弄死你的,而且我跟暮云关系不错,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找他麻烦啊。” 刘盾笑着回答:“朱兄多虑了,我并不是去弄死他的。不瞒朱兄,前两天我跟李小姐聊过,聊过之后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朱明玉一头雾水:“你这么说,我更不明白了。” “哎……”刘盾长叹一声,“在下前半生,执念很重,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可是见识过绝顶的轻功、绝顶的剑法,以及最好的女人以后,我认为,人生还是有点儿缺陷的好。” “你别,你这话说的像是去送死一样。” 刘盾摇摇头:“那不能,活着多好?我想为李小姐做点儿事,李小姐这个人有个缺点,没办法,白玉微瑕嘛。她不坦诚,我听得出来,她是喜欢暮云的,并且心里也放不下别人了。我感觉,什么仇怨,都过了十九年了,不该他们俩人承担。我决定去饶州,把暮云这小子抓回来。” 朱明玉愣了半天,感慨道:“刘兄……你太伟大了。” “朱兄抬举在下了。” “不过夜羽小筑肯定在暮云身边安排了很多人的,你这一去太危险了,还是等李凤岚回来再说吧。” 刘盾哈哈一笑:“朱兄误会了,兄弟我可不是跟你商量啊,是通知你一声。” 第二百四十一章 江南四公子 扬州到杭州算不得近,走了将近三天才到。路上很太平,虽说她们这趟出行没有隐藏行踪,也没带人手,但是现在也没谁敢来找她们四个的麻烦。 到达杭州,先找到住处。当然,这个住处是李凤瑶提供的。她前两年在此地隐居过一段时间,有一座不算大的宅子,只是久为有人居住,显得荒凉一些。好在四个小姐妹都不是矫情的姑娘,到达此处后先简单收拾了一下。 四人计划在杭州玩三天,然后赶回扬州成亲。 三天时间根本就看不完杭州美景,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是出来玩,开心了就好。 第一天逛了扬州街市,第二天才去了闻名遐迩的西子湖。 “杭州都有什么好吃的啊?”琥珀趴在西湖边的某个酒楼二楼栏杆上,懒散地问着。 翡翠拍了拍她的脑袋:“姑娘家家的,出门就想着吃。” 绫含笑着说:“这家酒楼的饭菜就不错啊,我先前来过的,等下咱们就在这里吃。” 李凤岚斜靠在栏杆上,轻摇手中团扇,看了看楼下湖景,又看了看身旁的三个女子,笑着说:“咱们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的,等下会不会有什么纨绔子弟来请咱们吃饭啊?”苏丹小说网 翡翠白了她一眼:“在扬州惹了高邮刘家,你还想在杭州作什么妖?要不是傅叔叔他们上高邮敲打了一下刘家,人家可能真的找上门来。” 李凤岚不屑一顾:“怕什么?这次咱们不用真名字不就好了?” 往常绫含和琥珀都是干脆利落的打扮,这次出门游玩,特地换上了精美华丽的衣裳。翡翠更别说了,她到扬州后几乎每天都是大小姐的打扮,出谷的翡翠比以前更爱美了。李凤岚也一改往日装扮,身着白色绸缎大袖衫,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梳着时下流行的发髻,金银首饰一样不少,她那点儿野气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外人看来,这四位应该是哪家府上的大小姐,携手出门游玩来了,一般的登徒子是不敢上前的。 姐妹四人正有说有笑,忽然听到远处一阵阵聒噪,似是有许多女子在齐声欢笑。 她们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湖上的游舫上、河堤边的凉亭中,以及沿路两旁,许多女子在朝着一个方向欢呼。这些女子有跟她们打扮一样的千金小姐,也有短衣劲装的女侠。 李凤岚眯起眼睛看了看,好奇:“这些女人怎么了?” 绫含朝那边看去,看了一会儿,笑道:“哦,是他们啊。” 翡翠问:“他们?谁啊?” 绫含反问:“你们知不知道江南四公子啊?” 李凤岚想了一会儿:“听说过,好像是四个江南才俊。” 绫含点点头:“对的,就是他们。他们在江南一带很出名的,经常一块儿游览西湖,很多大家闺秀、江湖侠女都倾慕他们的。我前两年在这里见过他们一次,那次更夸张,女人们扎成了堆儿,争先恐后地围着他们。又是丢手绢又是念情诗的,别提多肉麻了。” 琥珀问:“那绫含姐姐……他们长得好看吗?” 绫含拖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还行吧,算得上美男子。” 翡翠问:“他们很能打吗?” 绫含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不过里面有两个是行走江湖的。我猜是不太能打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婚礼 “调戏”完江南四公子,姐妹四人顿觉兴致缺缺,在酒楼随便吃了些东西,便换别处游览。 刚过午时不久,李凤岚突然说:“绫含,翡翠,你们两个去玩吧,我跟琥珀去办点事情。” 琥珀纳闷儿:“咱们去做什么啊?” “去见个人。” 翡翠想了想,有琥珀保护她也出不了什么问题,便说:“你们去吧,记得早点儿回去。” 李凤岚回答:“知道啦。” 说完,拉起琥珀朝远处走去。 绫含问:“你不问问她去做什么吗?” 翡翠摇摇头:“懒得问。” 绫含笑道:“你们姐妹间信任感很好啊。” 翡翠叹息一声:“李凤岚老是说我不听劝,其实她才是最不听劝的那个,任性妄为。她如果想说,肯定会主动告诉咱们的,她不说,我也没法撬开她的嘴……算了,不管她们了,咱们下面去哪?” “断桥!” … 西湖边有个沉烟居,居住在此间的是一位画家,名叫柳彦龙,绰号柳筋骨。相传他画人物最传神,似乎能让人看出所画人物的筋骨,因此得了这个外号。 李凤岚站在沉烟居门口,敲了敲门环,不多时大门打开,一个看起来比张成庆还仙风道骨的老头出现在门框里。 他看着门口两个娇滴滴的小丫头,问道:“二位是?” 李凤岚做了个揖:“小女子长风楼李凤岚,特地前来拜访柳前辈。” “哦!”老头很是惊讶,“你就是李凤岚啊?闺女快进来!” 说着,将两个人引进了院子。 这沉烟居规模不大,柳彦龙身子骨硬朗,家里连个下人都没有,但是打扫得很干净。 院子里摆着张桌子,一幅山水画刚画了一半。 老头窘迫地说:“我这宅子别无他物,实在是寒酸了些,让小姐见笑了。” 李凤岚笑着说:“您哪里的话,柳前辈两袖清风,不喜金玉,令晚辈佩服。” 柳彦龙拿来茶壶茶碗,给两位姑娘倒茶,琥珀很懂事地接过茶壶,不让老头干活。 柳彦龙笑呵呵地说:“老朽虽然不在江湖,但是这两年也听到些风声,听说你们长风楼现在重出江湖了?” 李凤岚摇摇头:“还有些恩怨没有解决,楼主他们还暂居朝岚谷。” 柳彦龙感慨道:“想当年,我也打算加入长风楼,但是莫长风说我闲云野鹤的当个画匠挺好,极力阻止我。哎,我何尝不清楚,这孩子是怕我沾惹是非,才不同意我加入的。” 李凤岚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江湖习性,楼主怕影响了您的画途。” 柳彦龙笑着摆摆手:“这些我都懂,当年听闻你们遁入朝岚谷,老朽甚是担心……闺女啊,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前辈是想问秦沛然前辈吧?” “对对,这老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李凤岚哀伤地摇了摇头:“秦前辈去年……不幸去世了。”她没说秦沛然是被人杀掉的,是为了不让柳彦龙难过。 柳彦龙叹息一声:“没办法,人这一生,总有这么一天的……这老小子当年的画工跟我齐名,他本来是画山水的,看过我画的仕女图后就转行画人去了。还专门挑漂亮女子画,哎,这么大岁数了,老不正经的东西。我听说,他死缠烂打进了长风楼,没几天就被楼里的女子们嫌弃了,逮到漂亮的就要给人家谁画。” 李凤岚笑着说:“当年事晚辈也不大清楚的。” “我听说,你是李凤瑶和上官承的女儿?” “是的。” “哎,世事难料啊,想当年我去李家为李老爷子画一幅山水,那时候通过你娘认识的莫长风,这一晃,都二十来年了啊。” 李凤岚心念一动,但表情不变:“是啊,都这么多年了……前辈,当年江湖知道你同李家的关系,他们有没有为难您。” 柳彦龙摇了摇头:“我一个画匠,谁来为难我?” 李凤岚笑了笑:“那就好。” 之后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李凤岚就匆匆告辞了。 出了沉烟居后,琥珀发现李凤岚的表情有些古怪,似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了心智,有些魂不守舍。 琥珀小声问:“岚姐姐,你怎么了?” 李凤岚没反应,好像没听见。 于是琥珀又问了一遍,李凤岚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反问琥珀:“怎么了?” “我在问你啊,看你想东西入了神。” “哦,没什么。”打了个马虎眼。 之后四位姑娘又在杭州待了一天,婚期将近,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她们还是起身赶回扬州了。 琥珀的情感没那么敏感,绫含对李凤岚还不太熟悉,两个人都没看出李凤岚的藏了心事。唯独翡翠看出来了,那天从沉烟居回来以后,李凤岚就时常陷入沉思中,老是走神。翡翠问她在想什么,她也不回答,总是搪塞过去。 翡翠了解她的心性,知道她如果想要隐藏什么,别人也问不出来,干脆不再询问。 … 一路无话,四人回到了扬州。 张渊已经请人来家里收拾了,也早早地请了戏班。还有两天就是婚期,张渊已经迫不及待地让人贴上喜联,挂上了红灯笼。 绫含也被靳花颜禁足在家,马上就是成亲的人了,可不能天天往外跑了。 李凤岚回来之后根本就没去询问扬州的事,至于有没有抓住杀手,还有杀手有没有再下手她都没过问,似乎不太关心这事。回来后就拉着翡翠琥珀满扬州跑,说是给绫含买礼物,祝贺她成亲。 朱明玉有点儿不开心了,这时节你当什么甩手掌柜啊? 趁着姐妹仨人中午回家吃饭的空档,他本来想拦住李凤岚聊一聊,结果李凤岚跟条泥鳅似的,进了大门人就跑没影了。 朱明玉气儿不打一处来,问眼前的翡翠琥珀:“李凤岚呢?” 翡翠摇了摇头:“刚进门就不知道她跑哪去了。” “她是不是不想管这些事了?” 翡翠想了想:“我也看出来她这几天有点儿不对劲,问她什么,她也不回答,好像是在逃避什么。” 朱明玉气急而笑:“她以前也这样吗?突然就不管不顾了。” 琥珀回答:“不是的啊,她以前不这样的……我去好好问问她。” 朱明玉一摆手:“别找她了,让她自己别扭去吧。” 说完一把拉走琥珀,一边走一边说:“这两天别找她,让她自己想去。” 朱明玉的火气大家都能理解,本来他就是个顶缸的,李凤岚来了就应该把这摊子事交给她了。谁知道李凤岚到扬州以后一直心不在焉的,啥也不想管。她来之前还说到扬州有事要做,结果放着李家地宫不管,也不去见自己的亲娘,对于一些迫在眉睫的事更是无动于衷。受了几个月罪的朱明玉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瞎折腾了,伤也白受了,自然气儿不打一出来。 “哎呀,你别生她的气嘛,岚姐姐可能心里有事,等过几天她想通了,自然就变回来了。”翡翠在努力抚平朱明玉的情绪。 朱明玉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李家阁楼,无奈地说:“他们俩人陷入了同样的困局中。” 琥珀问:“啥意思啊?” “暮云不知道自己是谁,李凤岚知道,但是李凤岚不认可。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她自己出谷那天就应该清楚了吧?怎么到了现在才迷茫起来?” 琥珀踮起脚尖亲了一下朱明玉的额头,笑着说:“想不通就别想了嘛,明天绫含姐姐成亲,什么事等过去了再说。” “好,就听你的。” … 这场婚礼算不得盛大,张渊在扬州没啥亲戚朋友,绫含和许轻尘就更别说了。本来事前通知了荆棘门,可是由于门内事务繁杂,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来参加他俩的婚礼,沈香枝只让人送了封信表示了一下。 婚礼在形式上也简单许多,接亲队伍就是从张渊家东院走到西院而已。 人虽然不多,但是光张府的家丁护院就将院子挤满了。李凤岚他们站在人群最外面,点着脚尖看着里面的情况。 许轻尘穿着状元衣,身旁跟着盖红盖头被两个丫鬟搀着的绫含,他们缓缓向大堂走去。 昨天晚上,李凤岚姐妹三人溜到绫含房间,陪了她半宿。临近事上的绫含非常紧张,早早穿好的凤冠霞帔也让她觉得极为不舒服。想到在华州的时候她和李凤岚一块儿劝琥珀,自己想想都觉得搞笑。 看着少女曼妙的身姿进入大堂,此刻的绫含虽然盖着红盖头,但依然挡不住她的光彩夺目。 琥珀小声感叹:“姑娘家成亲这一天才是最漂亮的时候吧?” 朱明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别羡慕,到时候我找人给你做最好看的嫁衣。” 许轻尘和绫含两人无父无母,张渊夫妇代替高堂的位置。夫妇俩人由衷地觉得幸福,似乎比看自己亲儿子成亲还高兴。随着婚礼的进行,张渊这个魁梧大汉都忍不住两眼泪——师妹可算是嫁出去了,妹夫不赖,师父,您老在天有灵,可要眷顾他俩啊。 随着执宾一声高亢的“送入洞房”,婚礼达到高潮,门外的李凤岚他们跟着起哄,众人簇拥着这对儿新人到了新房门口。 之后张渊大摆宴席……实际上也没几桌,主要是除了闲人堂这帮人,也没别的宾客。 坐在一张桌子上,张渊端起酒杯,对李凤岚说道:“李小姐,前些日子本来想去拜访,但是……” 李凤岚端着酒杯说道:“张大哥,我们懂的。” 夫妇二人早已跟江湖无关,让他们少沾惹点儿因果也是好的。 虽说宾客不多,但朱明玉和傅小虎没有放过许轻尘,直给他灌了个酩酊大醉才罢休。许轻尘前段时间爱饮酒,但是酒量不济,撑死了跟暮云打个平手,喝多了以后连直线都走不了了。 绫含独自坐在床上,紧张地直搓手。俩人这小半年里已经不算是偷吃,赶路的这段时间别人都以为他们是两口子,打尖住店也都是一间房,可这跟洞房比不了啊,这是正式的。 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直到绫含坐得腰都酸了,房间门终于被人推开了,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个杂乱无章的脚步,踉踉跄跄地走到她身边,然后一头趴在了床上。 然后就没动静了。 等的有点儿不耐烦的绫含自己掀开了盖头,只见许轻尘趴在床上,一身酒气,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轻尘哥。”绫含小声喊了他一声,没动静。又上手推了推,许轻尘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我……在哪儿呢这是?啊对了,我今天成亲!”说着站起来就要往门外面跑。 绫含一把拉住他:“回来!你上哪去?” 许轻尘眯起眼睛凑到绫含面前,仔细地敲了敲,然后傻笑着说:“哦对,哪儿也不去,夫人在这儿呢。” 绫含看着眼前这张因为酒而红透了的脸,心疼地说:“喝了多少啊?” 说着拉他坐下来,拿出手帕擦着他脸上的汗水。 许轻尘含含糊糊地说:“朱道长说……喝酒要尽兴嘛,还有那个傅兄弟……嗝。” “下次可不准喝这么多了啊?” 许轻尘突然狡黠一笑:“还有下次?下次跟谁啊?” 绫含拍了他一下,红着脸说:“没下次啦!” 许轻尘搂住绫含的腰,重重地压在了床上,把脸埋在绫含的胸口,小声嘟囔着什么。 绫含仔细听,才听清楚他嘴里的话。 “我很喜欢扬州啊,等以后,我们在大哥家旁边置办一处房产,你想什么时候来看嫂子就什么时候来。江湖没有什么意思啊,打打杀杀的没有什么意思……我们要生几个孩子,要、要给大哥过继两个……我怕他们百年时膝下无儿无女……就、就两个男孩儿、两个女孩儿……不对,先生两个男孩儿……不对……” 絮絮叨叨的醉话,已经听不出什么逻辑。 绫含轻轻拍打许轻尘的后背,想想这半年,路算不得坎坷,但总有一种修成正果的成就感。 绫含红着脸小声说:“恩……生吧……” 然后就又听到了许轻尘的呼噜声。 第二百四十三章 吵架 双宿双飞,让人羡慕。 好像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自己,可枕边人还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这对目前的李凤岚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 绫含与许轻尘成亲后,一共隔了不到十天,许轻尘就匆匆赶回荆棘门,留绫含在扬州跟张渊夫妇生活。许轻尘的意思很明确,他不希望绫含跟着自己赴汤蹈火,他想让她过安稳的生活。绫含也理解许轻尘的想法,没有反驳。 婚礼后的半个月,李凤岚变得更加孤僻了,前些日子偶尔会叫上翡翠她们逛逛街,最近几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不怎么跟人交流。 对于李凤岚没来由的消沉,翡翠终于受不了了。 午后时分,翡翠来到李凤岚的小院前,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她干脆推门进去,却发现李凤岚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出神地想着什么。 翡翠有些来气:“你听不到我敲门吗?” 李凤岚没精神地回答:“听到了。”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是碰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没有。” 摆出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这愈发让翡翠火大。 “你肯定不对劲,从九江开始就不对劲,到了扬州后更不对劲了。你到底怎么回事?身边事不闻不问,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 李凤岚说:“因为没什么想关心的。” 翡翠坐在石桌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些:“七月了,咱们出谷已经整整一年了。” “我知道。” “如果你没有头绪,我能理解……可是……” “翡翠,我不太想说话。” “那你什么时候想说?” “不知道。” 翡翠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被李凤岚惹火:“刘盾走了。” “走就走吧。” “他找暮云去了。” “去呗,我又没拦着她。” “李凤岚!”翡翠终于发作,“到底谁招惹你了?” “没人。” “我信吗?你是小孩子吗?还任性?到底哪儿不对你胃口,你好歹说出来。” 李凤岚扭头看着翡翠,叹了口气,说:“翡翠,我感觉……身边没有真实,全是谎言,所有人都在骗我。所以我不想说话……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谁在骗你?白叔禹?李凤瑶?” “有他们两个,但不止他们。” “那我和琥珀呢?我们两个也骗你吗?” 李凤岚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她盯着翡翠的眼睛,缓缓开口:“不见得。” 翡翠“腾”地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骗了你?!” “翡翠,你说,白叔禹什么时候到扬州的?” 这话说完,翡翠不由得愣住了。李凤岚的那个眼神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是埋怨,而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外人,不是她在质问李凤岚,而是李凤岚在质问她。 翡翠愣了半天,回答:“这不是骗你。” “这不算骗?” “你在洛阳不辞而别,白叔禹就是想吓你一跳,没有别的意思。” “从九江到扬州,他一直跟着我,你猜猜看,他的目的是什么?翡翠,你不信任我。” 翡翠觉得李凤岚有些不可理喻:“他能有什么目的?无非就是怕你定不下心而已。我不信任你?我几时不信任你了?” “如果你信任我,何必每次有事都要去问一问白叔禹呢?这么长时间,你们两人秘密相见,很辛苦吧?” 她依然没有任何调笑的意思,一本正经地讲着这一些。翡翠觉得,她们两人之间,好像出现了一层东西,将两个人远远地隔开了。 翡翠也盯着李凤岚的眼睛,没有任何退缩。过了半天,她猛然转身出了院子。 看着翡翠离开的背影,李凤岚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从小到大她跟翡翠吵过很多次架,小时候也没少打架,可她从未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但现在不同,以前的种种在她心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好的都变成了虚伪的,那些坏的都变本加厉地反馈给内心。 他们一定都知道的,唯一一个不知道的人就是自己。 李凤岚没来由的觉得疲倦,她想要离开的,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回到屋子,关上房门,七月天,有些闷热。 不知道在床上坐了多长时间,小院里传来两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不多时,房门被人推开,翡翠拉着一个人进了屋子。 她拉着的那个人是白叔禹。 翡翠把白叔禹往屋子中间一推,冷冷地说:“你自己跟她讲。” 说完,独自出了屋子,徒留一脸尴尬的白叔禹站在屋子中间。 李凤岚并没有觉得意外,她抬眼看着白叔禹,没有开口。 白叔禹挠了挠后脑勺:“那什么……我真没别的意思……” “你跟着我们去了杭州,你没发现吗?” 白叔禹叹了口气:“发现了……但我觉得你不能太武断,万一……万一柳彦龙没想起来呢?十九年了,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那为何后来提到李凤瑶的时候,他还是没想起来?我这张脸,想要记不住很难吧?” 白叔禹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最起码能证明你娘是长风楼的人。” “那我娘到底是谁?!”李凤岚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是李凤瑶的女儿!我娘就那么见不得人吗?她是死了还是走了?!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这我哪知道?那个傅严合不就在扬州吗?你去问他啊,他肯定知道吧。” “你觉得他们会告诉我?!骗了我十九年!我去问他们就说了?!说不定……翡翠知道这些,琥珀知道这些,甚至你也知道这些!你们都不告诉我!利用我帮你们复仇!把李凤瑶真正的女儿藏起来!以此牵制她!我只是一件工具!鬼知道你们以后会怎么对我!” 白叔禹无言以对。 李凤岚继续大吼:“还有那个李雨灼!跟我装什么亲密!还说是我半个娘亲!我懂了!怪不得在药仙谷的时候李凤瑶见我第一面就说‘原来如此’,怪不得李雨灼也这么说!她们都知道我的身份是假的!也乐得见我被骗!” 白叔禹劝道:“你先冷静下……我打包票翡翠和琥珀不知道,她们绝对不会骗你的。你现在谁也不信,容易产生误会。你这样,你跟我合作,我帮你查出你的身世,你就当你不知道这一切,怎么样?” “我自己的事我凭什么不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白叔禹!从去年在洛阳相见,从那天起你就不信任我!白家的真实实力你跟我隐瞒!你们家的几个旁支回归你也不告诉我!你从来就没信任过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叔禹无奈地解释:“我是有点儿不信任你,是对你有点儿不放心,但那仅限于去年啊。咱们一块儿经历过生死,你让翡翠救过我,我白叔禹又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是,我承认我这人有时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我从来没害过你啊。没跟你说是因为我知道你知道,仅此而已啊。” “没说那就是欺骗!” “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理啊?” 李凤岚到了气头上,抄起床头柜上的茶碗就砸向了白叔禹,正冲脑门儿。 白叔禹还没躲,只见面前绿光一闪,一个绿衣女子已经出现在他面前,接住了砸来的茶碗。 翡翠冷冷地盯着李凤岚:“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 翡翠随手把茶碗丢在地上,拉起白叔禹出了屋子,留李凤岚一个人在屋里生气。 翡翠走得很快,白叔禹勉强跟着,他问:“翡翠,我跟她的对话,你听到多少?” “从你说你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开始。” “前面呢?” “没听到。” 白叔禹松了口气。 翡翠突然甩开白叔禹的手,转过身盯着他的双眼,质问:“你们两个说了什么?为什么她气到用茶碗砸你?” 白叔禹想了想:“没什么,她不信任我,以为我会害她,仅此而已。” “是吗?” “是。” “那你会害她吗?” “不会。” 翡翠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李凤岚的屋子里传出了打砸东西的声音。她看了看那座孤零零地小院,闭着眼睛想了想,喃喃自语:“她也不是这几天啊,发什么疯?” 白叔禹问:“什么不是这几天?” “没什么。” 说完,又拉起白叔禹走远了。 … 一屋子的瓷器被砸了个一干二净,博古架和桌椅板凳也没幸免。愤怒的李凤岚一直砸到这间屋子里没有可砸的东西才停手。 天黑了,没人来房间里看过她,连一向体贴的琥珀也没来过。 对,肯定不会来了,谎言揭穿了,她们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李凤岚抱着腿坐在床上,看着满屋子的狼藉,不住地流着眼泪。 秦沛然屋子里挂的那幅画,画上的人就是她自己,或者说,是她娘。柳彦龙见过李凤瑶,跟她还很熟,可是刚见到自己的时候竟然没有认出来。这就表明,她和毁容前的李凤瑶没有半点相似,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亲娘。 怪不得她对自己冷漠,怪不得她让自己犯险,不是亲生女儿,何必呵护?苏丹小说网 朝岚谷里那么多人,他们肯定见过画上的女人,可没人告诉自己真相。以往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不真实的。跟陈佻形同母女,跟莫长风和周潇形同父女,朝岚谷里的每个长辈都对自己很好,前几天见到傅严合,虽然他教训了自己,但那也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翡翠和琥珀从小跟自己一块儿长大,如同亲姐妹一般,保不齐她们从谁那里听说了真相,这么些年一直陪自己演戏罢了。 假的,都是假的。 不管从哪个方向看,暮云和晨雾都是司夜,他们不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了。连最愿意相信的这个人也不真实起来了。 李凤岚突然有种莫名的孤独感,像是被人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被人逗弄着,还以为是人家的一员。 夜深了,弦月高悬,她觉得,还是离开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 伤神 东院大堂里,几个年轻人有些愁眉不展。 朱明玉看着众人,小声问:“就因为这个嘛?李凤岚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 白叔禹说:“怪我,早点儿现身的话她也不至于这样。” 琥珀说:“岚姐姐砸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肯定累了啊……下午也没吃饭,我去给她送点儿吃的吧。” 翡翠突然大声说:“谁也不准去见她!让她自己想!她肯定不只是因为这个生气的,还有别的原因,她不说,我们怎么知道?从小就任性,暮云走后老以为谁欠了她。” 傅小虎觉得有些费解:“虽然她从小就刁蛮任性,但没这么不讲理过啊。翡翠你要不要再去问问她?好好跟她说,说不定她愿意讲出来的。” “下午我好话已经说尽了,她不听……算了,天也不早了,大家休息吧。说不定明天她的气儿就消了。” 翡翠不善表达,也不喜欢向谁示弱,明明敞开心怀就能说通的东西,但是在翡翠面前比登天还难。谁都知道她是关心李凤岚的,虽然嘴上说她是自己的“便宜姐姐”,可每次出事都愿意听她。 当然,这事也不怪翡翠,李凤岚表现出来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情绪,换了别人可能还不如翡翠处理得好。 回房间休息的路上,翡翠走在前面,沉默不语,白叔禹跟在她身后,一脸尴尬。 路过李凤岚的小院的时候,翡翠往里面看了一眼,没点灯,也没有声音。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没有停下脚步。 白叔禹试探性地问:“翡翠,这事……怪我吗?” “不怪你,她就是找个借口发火,你就算没来她也会跟我闹别扭的。” “我觉得你们还是好好谈一谈。” “犟得跟头驴一样,怪不得朱明玉的驴跟她关系好,他们是同类。” 此刻翡翠身上的气场也挺让人不敢接近的。 翡翠突然问:“你们真的只聊了那些?” “恩。”白叔禹觉得,关于李凤岚的身世还有很多疑点,如果这个时候告诉翡翠,可能会有些意想不到的误会。但愿李凤岚明天起床也不要提这件事,也希望她能顾全大局。 “那什么……”白叔禹问,“李家也没给我准备地方啊,我还是回我的藏身处吧。” 翡翠突然转身,一脑袋扎进白叔禹的怀里,白叔禹赶紧搂住。 他轻声问:“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都想的少了,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她下午跟我说话的时候,很陌生,好像……好像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一样。她跟我置过气,也跟我打过架,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我总感觉,我好像真的骗了她。” “别担心,你那最多是瞒着她,而且还是我让的,跟你没关系的,你别太往心里去。” “不,她认真了,比以往都要认真……我想不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比我聪明,你能想到吗?” 白叔禹轻轻拍了拍翡翠的后背,抬头看着天上的弦月,小声回答:“不能。” … 第二天早上,李凤岚还是没出屋子,内心担忧的琥珀耐不住了,跑去李凤岚的小院,想去劝劝她。 “明玉!翡翠姐!” 琥珀慌慌张张地从院子里跑出来,大声喊着其他人。 朱明玉等人闻声赶来,只见琥珀一脸焦急,看表情似乎快哭了出来。 翡翠抓住琥珀的双手,安抚她的情绪:“你先别急,怎么了?” “岚姐姐她、她不在屋子里!” 翡翠听完,拔腿冲向李凤岚的小院,其他人也急忙跟上。 李凤岚的屋子里一片狼藉,遍地都是碎木屑和碎瓷片。她的床很整洁,被子好好地叠着。翡翠打开她的衣柜,果然,她的行李已经不见了。 这次连封书信都没留。 看样子她应该是昨晚走的,翡翠突然有些自责,如果昨晚路过小院的时候去里面看一看,说不定能拦下她的。 还是白叔禹反应快。 “朱兄!你去通知西院,让他们派些人出去搜寻。我这次来扬州也带了些人手,一块儿找找。” “算了,”翡翠看着空荡荡的衣柜,低声说,“她想跑,没人能追得上……算了。” 说完,转身独自出了屋子。琥珀急忙跟上去,带着哭腔说:“翡翠姐,那我们怎么办啊?她这次带着气走的,万一做傻事怎么办?她又不会武功。” 翡翠淡淡地说:“没事的,她轻功很好,谁也追不上她的。” 琥珀犹不死心:“那我们也不能放着她不管啊。” 翡翠停下脚步,对琥珀说:“琥珀,我们不是小孩子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要负责的。她能跑两次,就能跑十次。真心想走,我们谁也拦不住。” 她转过身对朱明玉等人说:“大家都回去收拾下吧,我们回洛阳。” … 李家小阁楼上,李凤瑶跟白叔禹并肩站着。扬州又下雨了,这次的雨很大,瓢泼一样,不时伴随着闪电。 一声霹雳过后,李凤瑶开口:“白家小子,你就别绕弯子了,有什么就直说吧。” “李凤岚确实不是您的女儿,至于是谁的孩子,我们白家已经不在乎了……如今我们跟长风楼的结盟已经岌岌可危,没有李凤岚,长风楼难堪大用。” “所以呢?” “前辈,如果白李两家再次联手,江湖人会怎么想?” “随他们怎么想,不过,你怎么肯定我会答应跟你们白家联手?” “我知道前辈手上有制约我们白家的东西,那张地图不是所谓的李家地宫图,也不是我们家的命脉。说实话,我的首要目标是保住我们家,次要目标才是复兴白家。如果您肯放我们家一马,白家愿意为李家打打下手。” “哼,”李凤瑶笑了笑,“你比你爹还圆滑,也更能隐忍。小子,我也信不过你,你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惜自降身价。不过,眼下我也没什么好的选择,可以同你们联盟。” “多谢前辈。” “别急着谢我,说说看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夜羽小筑确实没有什么点位图,但是他们几个首领的行踪我们还是掌握得了,以及庐州夜羽小筑总部也已经被我们勘察到。眼下只要人手够了,一举歼灭他们不成问题。” 李凤瑶点点头:“不错,白家现在还挺有能耐的。我也能为你提供些人手,不过嘛,即便加上荆棘门,没有长风楼的力量,估计还是不够。” “我会想办法让长风楼出手的。”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前辈就不要明知故问了。” 李凤瑶又笑了笑:“到时候,看你们白家的表现了……没什么事的话就走吧,跟你们白家人待在一起,我浑身不舒服。” 白叔禹微微一笑:“彼此。” … “公子,把眼睛睁大一些。”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站在暮云面前,手边是医药箱,看样子是个大夫。 暮云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睁大了眼睛。 老大夫看了半天,点了点头:“应该是脑袋撞到硬物,导致失忆。我给公子开副药吧。” 暮云站起身:“开吧。” 说完就走出了屋子,不再理会大夫。 这段时间来给他看病的大夫有很多,又是扎针又是开药的。但是那些要他没有喝过,下人们也不逼着他,似乎只要他不出这个大门就没人会把他怎么样。 出了门的暮云突然疑惑起来,自言自语道:“我要干什么来着?” 最近也许是憋闷的厉害了,他老是忘东西。 晨雾揶揄道:“你最近是添了什么毛病?忘东忘西的。” 暮云揉着脑袋想了想:“我记得……对,剑。” 他想起来了,自己要去擦剑的。 这段时间他把手腕上的铃铛和李凤岚送的长剑擦了无数遍,黄铜铃铛都已经被擦得锃光瓦亮的了。 坐在台阶上,拔出长剑,左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遍,喃喃自语:“怪了,放哪了?” 晨雾问:“你找什么呢?” “细布啊。” “刚才你不是拿在手上吗?” “对啊……放哪了?……哦,找到了。” 原来是被自己放到了台阶上,他拿起细布,轻轻擦拭着剑身,脑子在胡思乱想着。 不多时,一个侍女捧着汤药过来,轻声说:“公子,该吃药了。” 暮云头也不抬地说:“倒掉吧,以后不用熬药了。” “奴婢知道了。”那侍女没说什么,转身把汤药倒进了花丛中。 擦了半天剑,暮云又愣住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来着?” 奇了怪了,这两天健忘的毛病似乎更严重了,这让他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直到日落时分,暮云还是没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漫无目的的在房间里踱步,他在努力想起要做的事。 正想着,有下人把他的晚饭端了上来。看到晚饭,暮云听到自己的肚子传来了“咕咕”声。 “怎么饿得这么快啊?中午吃的不少啊。”晨雾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 暮云反问:“我们中午吃饭了吗?” 晨雾愣了一会儿:“肯定吃了啊,我记得是吃了的。” “不对啊,我中午的时候说没胃口,就没吃啊。” “没胃口不是昨天中午吗?不对,应该是前天中午……算了算了,管他什么时候呢,快吃饭吧。” 确实是饿了,俩人不再纠结有没有吃午饭的问题,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今天的晚餐比较丰盛,一个汤,两个菜。 他喝了口汤,跟以前一样鲜美。也许是健忘的影响,让现在的暮云有些多疑,他努力记着东西,记着一切自己能想到的事,怕再忘了。 他开始回想以前的事,那些跟李凤岚在一起时候的种种。比如长风楼遗址,比如潼关前的那个小镇。记得在那个小镇他第一次拥抱了李凤岚,不对,是晨雾抱的,自己应该是第二次……也不对,第二次还是晨雾来着。 他又想到了晨雾在李凤岚嘴巴上闻了一下,然后就被她一脚踢在了迎面骨上,当时可真疼啊。 想到这些,他不自觉的笑了笑。她嘴巴上的味道很好闻,有酒的香气,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药香,就跟现在闻到的味道一样。 等等,现在闻道的? 他突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饭菜,随即一愣……“我刚才……想到了什么?” 等等等等,我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来着?就刚刚想到的啊,怎么忘了呢? 晨雾突然焦急地说:“你刚才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对,我确实想到了什么。” “我感觉出来了!很重要的!你是不是忘了?你再好好想想!” 暮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表情有些痛苦,喃喃自语:“我确实想到了什么的……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忘了?” 晨雾大声说:“我也忘了!你刚才想那些的时候我也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但是我跟你一样!也忘了!咱们捋一捋,你先想到了长风楼,又想到了那个、那个小镇叫什么来着?” “对,是这个……然后呢?我想到你抱过她两次。” “对,第一次她踢了我们一脚!” “不是,第一次她没有踢我们,第一次是掐。” “哦,对对对……那踢我们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在她嘴巴上闻了一下。” “对!就是这个!你刚才就是想到这个的!” “然后呢?” “对啊……然后呢?” 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都在努力回想着。这时候他们又听到自己的独子“咕噜”了一声,暮云不自觉地拿起汤匙想要喝口汤,可是汤刚到嘴边,他想起来了! “对!就是这个!”晨雾在欣喜地大喊着。 暮云感觉自己的双手在发抖,抖到拿不住汤匙。 “汤里……有药……” 晨雾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这个药跟咱们闻到的一样!叫……叫……叫什么来着?” 第二百四十五章 蓝颜知己 这段时间的暮云是迷茫无助,而此刻是他这辈子最坚定的时刻。 李凤岚没有骗他,他确确实实不是司夜。现在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回到她的身边。 但他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天他杀了三个下人,不到两天就又补上了三个。伺候他,不是,看守他的人始终维持在二十人,有男有女。这些人手上功夫都不错,他一个人没办法打过。可是眼下没有别的选择,多在这里待上一天,他变成傻子的可能性就会加大一分。 暮云准备推门出去,晨雾问道:“让我来吗?” “我来吧。” 推开门,门口的两个下人问道:“公子要去哪?” 暮云没有回答,快速拔剑,更快地出剑,眨眼间两剑刺出。这两个守卫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刺穿了喉咙。 随着他突然进攻,暗处有人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霎时间,宅子里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们开始行动了。 最重要的是逃离,而不是缠斗。 暮云一个起身越过院墙,朝着外面狂奔。可是刚跑了没两步,斜刺里就有两个黑衣杀手向自己杀来。暮云挥剑砍去,但是被格挡。略作停顿后便再次攻击,令他意外的是:他虽然知道这些杀手很厉害,但是一两个自己还是能短时间内解决掉。 一交手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两个杀手的站位很诡异,竟然能将他的身法和剑法封死。 心下吃惊,但随即明白:他们用了什么奇怪的阵法。早在去年十里山的时候,他就听朱明玉说过,那些杀手会用奇怪的阵法,七八个人就能将他和琥珀封死。 如果连琥珀都无法突破,他就更不可能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些杀手们快要靠近了。心急之下的暮云打得更没有章法,更令他烦躁的是,随着他不断催动内力,他的脑子开始逐渐混乱,进而发痛。 这个状态下更不可能逃出去了,不过他没有退缩,始终在咬着牙战斗。即便现在死了,也好过变成傻子。 杀手们的援兵到了,十八个杀手将他团团围住,原先缠斗在一起的两个杀手也跳出了战圈,只是围着他,没有人动手。 有人说道:“公子,跟我们回去吧。” “呵呵,”暮云冷笑,“回去?我若不答应呢?” “我们只能强留下公子了。” 暮云也懒得废话,再次冲向这些杀手。 两个人就已经让他手忙脚乱,何况眼下这十八个。 他们的得到的命令是让暮云待在这个宅子里哪也不能去,至于在宅子里是傻了还是残了,那无所谓,只要人不死就行。 暮云打得很不要命,可惜这种打法没起到太大作用。一个不留神,只觉得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一柄柳叶刀插在了他的肩胛骨上。他顾不得血肉疼痛,用力甩掉柳叶刀,转身就是一剑。 这样的困兽之斗无非就是拉长了战斗的时间,根本无法扭转战局。 不到半柱香,他身上就已经中了五六刀,鲜血直流,全身上下都被血水染红了。更要命的是,头疼加重,重到他睁不开眼睛。 终于疼痛不已的暮云再也握不住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抱着脑袋抽搐不已。 带头的杀手冷冷地说:“带回去吧,既然已经撕破脸,没必要演戏了。” 两个黑衣人走到他身边,将他架了起来。 脑仁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着,痛到快要窒息。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反抗,有人把他架起来,可是不甘心就这么束手就擒。 这时候,他听到了手腕上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 要回去的,死也要回去的! 就这么一瞬间,脑子里的疼痛突然消失,连心灵也清净了不少。他趁杀手们不注意,一把挣脱架住他的人,顺势将地上的长剑挑起,一剑捅右边那人的心窝,再用左手锁住左边人的喉咙,往自己怀里一带,挡住了自己的正前方。 “看来你还有力气,”带头的杀手说,“何必受这个罪?你知道你跑不了的。” 此刻的暮云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股久违的杀戮欲望自心底翻腾。被他抓着的那个杀手早就被他捏碎了喉咙,现在是单纯的当挡箭牌来用。 暮云没有说话,因为他没空说话,他在听晨雾讲。 “这个阵法咱们以前听人说过,忘了是谁……咱们知道很多东西的,精于拆解,拆解任何招式,包括阵法。只是我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这个阵的阵眼在哪儿,你拖延一会儿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我知道了,”暮云轻声说着,这句话是直接说出口的,“好,我想办法。” 那杀手还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公子想通了?” 暮云摇了摇头:“没有,我想不通……我只是有件事想问你们。” “公子请问。” “算了,不问了,我还没想好要问什么。” “消遣我们?动手!” 说着,杀手们又要围过来。 这时候,暮云听到晨雾笑着说:“我想起来了,交给我吧。” “好。”说完,暮云闭上了眼睛。 正要攻过来的杀手忽然停下了,因为他们听到眼前的这只困兽在笑,不是惨笑,而是贱笑,很欠揍的那种。 “嘿嘿嘿,哈哈哈,不过如此嘛。” 暮云的变化让杀手们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人是受伤太重脑子出问题了?还是伤神起作用了? “七绝阵是吧?”晨雾笑着说,“我破给你们看看!” 朔风留下的七绝阵是夜羽小筑的一大财产,早些年只有朔风的几个手下有幸学到。他的那几个手下武功一般,轮单打独排不上号。可是一旦他们三五成群,纵然对面有上百人也无法撼动。只有鸩和饕餮联手才能对付他们。 前两年朔风将这套阵法献给了大首领,大首领并未将此阵法传给所有人,而是让自己的直系手下练习。 眼前的这些杀手都隶属于大首领,其他首领无权调动。 随着晨雾放完狠话,战斗再次打响。 眼前的这只困兽有点不对劲了,他总能预判到杀手们的走位,剑法也变得游刃有余起来。在损失了四个人后,杀手们明白过来了,这套阵法,这个人似乎也会。在武功高出了他们一大截的情况下,加上对于破阵的理解,十几个人面对一个受了重伤的人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带头的杀手心理素质很好,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大喝一声:“别用阵法了!” 这个判断没错,还按着这套阵法打下去,他们会像桑叶一样,被他一个人蚕食掉。 放弃使用阵法的杀手们让晨雾头疼不已,他可不是翡翠和琥珀,一打二十个夜羽小筑的精锐,根本不可能。不多时,身上又添了几处刀伤,动作也不像一开始那样迅捷了。 越打越吃力,且战且退,最终身靠院墙,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一个杀手不顾死活向他压来,他一剑捅穿杀手的胸膛,杀手的钢刀也给他的肋部来了一刀,伤口很深,痛到身体一个哆嗦。 晨雾用力抱着那个死去的杀手,让他的尸体挡在自己的正前方。 双方已经打了半个时辰了,那些杀手们的素质不如晨雾,而且本来只是精于暗杀,这样的正面对抗也让他们有些吃不消,一时间,双方谁也不动了,都在剧烈地喘息。 第二百四十六章 刺青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直跑到了天亮,流了半个晚上的血,到了天亮的时候,他终于撑不住了,一脑袋栽倒在地上。 还在鄱阳湖边,他并没有跑出去多远,后半夜的时候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挪步”来得实在。 还没完全失去意识,他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向前爬行,前方似乎是个小镇,只要到了那个镇子,就还有救。 可惜,他真的没力气了。 就在昏迷前,他看到一个身背弓箭的大汉走到了他身边。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一间茅草屋,他睁开眼睛看着屋顶,脑子很混乱。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到了这里的?我又是怎么受伤的?头疼啊,似乎自己忘掉了很多东西。 想到这些,他用力坐了起来,这时候思绪渐渐回归的他听到了木柴被烧着的噼啪声,寻声望去,只见不大的屋子里还有个人,正蹲在灶火边,往里面添柴。 那是个身量高大的中年人,中年人听到了他坐起来的声音,并没有扭头,而是冷冷地说:“醒了?” “醒了……”两个字说完,发现自己嗓子干得要命,“阁下是?” 中年人看向他,眼神有些诧异:“不记得我了?” 这个中年男人确实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他用力拍了拍脑袋:“我、我们见过?” “贵人多忘事,司夜首领,你这是闹哪一出啊?” “司夜?”他皱起眉头,“我叫司夜?我不是……我……我叫什么来着?” 奇了怪了,怎么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他记得他有名字,而且还有两个。等等,好像……好像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时候,心底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喂,喂!有人吗?!有人没有?!” 他问那个人:“你……谁?你在哪?” “恩?我是谁?我不是……完了,我忘了,完了完了……” 这时候,中年人突然说:“早听说你有失忆症,没想到忘得这么彻底啊?” 他沉默不语,在用力回想。他跟一群人因为什么打了一架,然后有人突然出现救了他,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中年男人站起身:“算了,你们的事情我不感兴趣。那两个丫头喊我一声师叔,放了我一马,这份人情我得还。你好像是叫暮云来着,你的事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说完,中年男人走到屋子门口:“这里很安全,有些吃的,也有药,你可以在这儿躲几天,至于之后你要做什么,还请自便。” 说完,中年男人出了屋子。 暮云大喊:“前辈!等下!” 中年男人没理会他,已经走远了。 虽然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钻心的疼痛还是让他下不了床。 这时候,心里的那个人大声说:“你叫暮云!我叫晨雾!我想起来了!” “我也想起来了。” “你还想起来什么?我记得我们是从哪杀出来的,我们要去找谁来着!” 暮云揉了揉脑袋:“找谁?” 是啊,找谁? 他忘了很多事情,只记得他们的名字,知道他是两心同体,还知道自己要去找谁。可是死活想不起要去找谁。刚醒来的那一整晚,他都在盯着手腕上的铃铛发呆,这颗铃铛不大,怎么看都不像是男人佩戴的。 可为什么会被他戴在手上呢? 这间茅草屋在鄱阳湖边,孤零零的。暮云和晨雾在这里一连住了三天。三天里他很少吃东西,大部分时候都在回忆,以及跟心里那个人聊天。 之前的人生似乎一片空白,可又没那么空白,记忆里是有几个人影的,那些人影很模糊,有男有女。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看到那些人影在自己的面前站成一排,中间隐约有个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似乎在说着什么,突然间,那女人冲了上来,冲进了他的怀里,然后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很怕,好像会被那女人吃掉。他用力推开女人,从梦中惊醒。 紧接着,肩膀开始疼痛,他蜷缩着身体,捂着自己的肩膀。 心里的人说:“怎么回事?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肩膀上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他摸了半天……好像……是牙印?为什么会有牙印呢?被谁咬的?被那个女人吗?她为什么咬自己呢?” 三天后,身上的一些小伤口已经结痂,肩膀和肋部的伤口还没好,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大早他穿好衣服,拿上自己的剑走出了茅草屋。他要离开这里,至于去哪里……他想不到。心里的那个人也不再说话,因为他也很迷茫。 忽然间感觉自己是湖面上的浮萍,随水而动,且没有根。 他一边浑浑噩噩地走着,一边盯着手里的剑。似乎这把剑跟自己也有关联……到底是什么呢?想到快要发疯。 直到一阵金属断裂声将他的思绪拉回,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集市,周围人头攒动,道路两旁是各种商贩。旁边的铁匠铺里,老板在教训打下手的小学徒。 “你怎么回事?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淬火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又断了吧?” 断了?在记忆最深处,某个漆黑的夜晚,某处断崖,两把相撞在一起的剑,然后两把剑都断了。想到这些,他的脑袋又开始痛了,身子也有些站不稳。 这时候,一个手拿糖葫芦的七八岁的小孩儿蹦蹦跳跳地朝自己这边走来,随着他身体一个趔趄,那个小孩儿撞在了他身上。他下意识的抱了一下那个孩子。 孩子以为是自己的冒失撞到了人,急忙道歉:“对不起!” 说完,就又跑开了。 四周的喧哗跟他有些格格不入,他喃喃自语:“我们……是不是抱过谁?” “是,抱过的。” “是谁?” “铃铛……我记得,那个人给了我们铃铛。” “还咬了我们一口。” “还送了我们剑。” 说到这里,他拿出佩剑,拔出一截,只见剑身上用小篆写着两个字。 “凤仪。” “凤仪……凤仪……有凤来仪……”喃喃自语。 心里的那个人突然欣喜:“快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凤字!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我们一开始要去一个地方,从悬崖下醒来的时候……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你还记得是哪吗?” “朝岚谷!是朝岚谷!我记起来了!” “凤……朝岚谷……凤、凤岚!是凤岚!” “对!”那个声音已经呆了哭腔。 那一瞬间,似乎拨开了高悬于心上的迷雾,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中。 “李凤岚!” 他忽然笑了起来,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里,笑的像个傻子一样。 对呀,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她! 他想跑起来,随便朝哪个方向都行。可是刚动腿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骂道:“不长眼睛啊!”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不,是三个人,他们一身劲装,看起来像习武之人。他呆呆地盯着他们。 被他撞到的那人推了他一把,喝道:“问你话呢!不长眼睛啊?” 他呆呆地问:“你知道李凤岚吗?” 那三人有些纳闷儿,互相看了一眼,说:“你有毛病吗?我问你是不是不长眼睛。” 心里的那个人大声说:“让我来!” 然后接管了身体,接管身体后,不由分说的拔出长剑。那三人本来就是想出口气,谁能想到眼前这小子突然动刀子啊。 还没来得及反应,三人就被这小子打倒在地,领头的那个人开始求饶:“好汉饶命!误会!都是误会!” “喂!你们知不知道李凤岚!” “知道!知道!这江湖谁不知道李凤岚啊!” “她在哪?!” “在……”那人表情很难看,“这、这我们也不清楚啊……前段时间听说在扬州来着……” “扬州?扬州在哪?” 仨人觉得这小子脑子有问题吧?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指了个方向:“那边!” “多谢!” 那小子收了剑,开始朝那个方向走。走了没几步,身体的使用权就被抢了回去。 “你干嘛?” “那边有个刺青馆。” “你啥意思?” 他径直朝刺青馆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追上了那三个武林人士。 “你们别走!” 仨人真快哭了:“好汉,还要干嘛?” “有钱吗?!” 拿了钱,进了刺青馆,刺青师傅迎上来问:“这位爷,纹身呐?” 他坐在椅子上,点点头。 “您要纹什么?” “纹个名字。” “什么名字?纹哪儿?” “三个字,李凤岚,木子李,凤凰的凤,山风岚。纹胳膊上,倒着纹。” “好嘞。” 随着刺青师傅动手纹身,不断的有刺痛感从手臂上传来。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臂看,看着那个名字慢慢出现在胳膊上。血珠不断地从针眼里冒出来,连那个名字也变成了红色的。与此同时,他也在不断的默念这个名字,只希望这辈子都把这个名字记在心中,再也忘不掉。 跟她分开有多长时间了?隐约记得,似乎……快半年了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歹毒 齐南冬无比震怒。 作为六阳派资历最老的人,宗主也得给他几分脸色。他看上的苗子,竟然被清风观的朱明玉毁了。 听回来的裴清说,卫正阳被朱明玉打断经脉,还毁了丹田。倒不是不能回复,不过,想要恢复到现在的水平,起码得十几年起步。齐南冬得知这个消息后便陷入了震怒状态,一连砸了几十个瓷器才罢休。 此刻的齐南冬坐在独院石凳上,一脸的怒容。院门外,一干弟子低头站着,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宗主倒是来劝过,不过说了两句话就走了。一个弟子而已,卫正阳又没有显赫的家世,还刺伤了人家朱明玉,差点儿把人给杀了。不就毁了一身修为嘛,说得过去。宗主现在很忙的,儿子跟袁家大小姐马上就要成亲,很多事需要他做主。 一个弟子端了一杯茶来,畏畏缩缩地说:“师爷……您……喝茶。” 齐南冬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徒孙。这个徒孙姓袁,叫袁有福,是袁风铃的堂兄。 如果不是袁风铃,卫正阳何至于此?都是袁家,没有这个什么劳什子袁家,也不至于这样。 袁有福看到师爷的眼神,急忙下跪,将茶杯举过头顶:“师爷!您喝茶!” 不由得不害怕,这个师爷脾气不好,动辄就会打人。 更让齐南冬生气的是,卫正阳并没有跟裴清回来,半道上人就跑了。至于去了哪,他心里很清楚,袁家呗,还能去哪。 鬼知道袁风铃这个女人还会让卫正阳做什么。 齐南冬虽然乖戾,但并不是冷酷无情的人。这些年他去哪都要带着卫正阳,连卫正阳的正牌师父都嫉妒他的境遇。这孩子已经承受了不该他承受的,不能让他失去更多了。 齐南冬指着袁有福,咬着牙说:“宗主说什么时候去长安提亲了吗?” “明、明天!” “去跟宗主说,我带人去。” “是、是!” 齐南冬猛地看向院门口,大声喝道:“都看什么?!回去练功!” 弟子们赶紧作鸟兽散,袁有福还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他斜瞥了袁有福一眼,冷冷地说:“滚!” 袁有福像是遇到了特赦,急忙起身跑开,伺候这位师爷太可怕了。 袁家跟六阳派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们家好几代人师出六阳派,而且每年给的供奉不少。外人都知道六阳派跟袁家是铁打的关系,这时候贸然上门兴师问罪,那是万万使不得的。 齐南冬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袁风铃,小妮子有手段,等你到了六阳派,看我怎么对付你!” … 袁家花园里,一身邋里邋遢的卫正阳双眼无神地站在假山旁。他的到来是个秘密,除了袁风铃和琉璃没人知道。 他已经在花园里等了一个时辰了,有些不耐烦。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身新衣的袁风铃在琉璃的陪伴下快步走进花园。卫正阳赶紧起身相迎。琉璃没有进院子,而是守在了花园门口。 袁风铃脸上带泪,还不等卫正阳开口问好,她已经一脑袋扎进了卫正阳的怀里。 “卫师兄!”袁风铃哭着说,“你让我等的好苦!” 卫正阳一阵心疼,轻轻拍了拍袁风铃的后背:“风铃,苦了你啦……对不起……我、我没能杀了朱明玉。”这话里满是自责,自责到快要哭出来。 袁风铃仰起挂着泪珠的俏脸,摇着头说:“没关系,人回来就好。” 卫正阳只觉得心里一阵温暖,若不是琉璃在一旁,他真想一口吻下去。 袁风铃哭着说:“卫师兄,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杀朱明玉的,当时是我一时心乱,对不起!对不起!” 卫正阳笑了笑:“说什么傻话,我几时怪过你……是我学艺不精。” 袁风铃一擦眼泪,略带急切地说:“先别说这个了……琉璃!” 琉璃跑到两人身边,低声说:“小姐,您吩咐。” 第二百四十八章 我不服 听到父亲的呵斥,袁风铃没往心里去,依旧笑着说:“爹,我没瞎说,这事是真的。” “我比你了解他!他会记仇不假!但不敢对家主做什么?!他这人生来就懂得忍耐,不然不会在家里窝这么多年还不声不响!” 袁风铃说道:“爹,这事可以是真的。” 没人比袁启刚更懂自己的女儿,他隐隐约约觉得,女儿似乎做了什么更过分的事。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袁风铃继续煽风点火:“那几个叔叔伯伯并不是真的服他,只是知道他这人心眼小,怕他得势后找自己的麻烦。爹,您本来想得是趁家主还活着,安稳几年,再攒攒钱,然后出去自立门户,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但是……爹,没有时间了,您得快点儿做决定了。” 袁启刚咬着牙问:“死丫头片子,你做了什么?” “过几天家主大寿,那天袁启勇会动手。” “什么?!你……你找了什么帮手?!你以为你那些叔叔伯伯是傻子吗?他们会相信你找来的人?!” 袁风铃摇摇头:“不信的,但是他们想袁启勇死。爹,你到时候带头演戏就好了。” “你……风铃,”袁启刚苦口婆心,“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一旦不成功,咱们全家可就……” “可就什么?”袁风铃突然瞪起了眼睛,“如果不做,我们又能得到什么?我嫁给一个傻子,要被这个傻子玩弄一辈子,还有被人取笑。您真以为您和娘能安稳过完后半生?袁启勇让吗?等你们脱离了袁家,要杀你们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你们死了,女儿我就彻底没有仰仗了。六阳派陈宗主是个庸才,我记得启风叔跟陈宗主是同辈,而且在六阳派中颇有威望。您说,他会不会利用袁家的关系挤掉陈宗主,到时候……咱们家,可就真的没有翻身仗了。” 这话很在理,袁启刚有些动摇,有些不知所措。 袁风铃继续说:“前些日子我去见家主,您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 “说了什么?” “他说,若我是个小子,他很乐意把袁家交到我手上,因为我够狠,比您,比那几个叔叔伯伯都够狠。爹,您想一想,家里那些不对外人提起的事,几十年前,家主为了掌权,屠了多少同族?” 袁启刚当然想到了,当年的袁建康本来就是家族旁支,没有什么人脉势力。愣是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做掉了家里的几个掌权人,之后记得几十年稳坐钓鱼台,地位无人敢撼动。 袁风铃向自己的爹走近一步,低着头小声问:“爹,您为什么不能是袁建康呢?” 这句话仿佛是一把钥匙,“啪”地一声打开了袁启刚内心深处的枷锁。 对啊,我为什么不能是家主? 可是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随即他便猛烈地摇了摇头,抓着自己女儿的肩膀说:“风铃,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不要做傻事!” 袁风铃轻轻一笑:“爹,晚了,你需要往前走一步了,咱们家三口人的性命,可全在你手上。” 这话让袁启刚如遭雷击。 他不是没想过当家主,出那档子事之前,他袁启刚是很有这个希望的。 难道,自己从高处跌落谷底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再回巅峰,还是因为自己的女儿? 袁风铃并没有给袁启刚回答的时间,她丢下一句:“爹,您好好想想吧。” 说完,便走出了书房,独留袁启刚一人在屋子里发呆。 … 当然,袁风铃手里的牌不止卫正阳和袁启刚,她还有一张牌没打。只是这张牌过于珍贵,不到万不得已,万万用不得。但是现在当成自己的一条退路还是可以的,毕竟对于几天后的动作,她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卫正阳虽然在花园里虽然说得雄心壮志,但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好主意。在扬州刺杀朱明玉的时候就是他所能想到最精妙的点子了。 袁风铃让琉璃及时找到了躲在某家客栈的卫正阳,病跟他讲了讲她的计划。 琉璃去之前觉得自家小姐的这个计划有些异想天开,倒不是能不能成功,而是能不能说动卫正阳,这个计划只要脑子正常点儿的人都能看出来是在出卖卫正阳。 卫正阳没让袁风铃失望,琉璃刚讲出计划,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六阳派前来提亲的人马是掐着点儿来的,就是想赶在袁建康大寿这天到,好弄一个双喜临门。 这事双方都知道,无非就是讨个彩头。 但是六阳派带队的齐南冬不这么想,他恨不得长出一对儿翅膀飞到长安,他真怕他那个笨徒孙做傻事。可即便心里想的再好,这一大队人马,这么多聘礼,赶到长安的时候正好是袁建康大寿这天。 到了袁家,他就马不停蹄的去找袁风铃,但是得知袁风铃在家主那边,不便见客。急的齐南冬抓耳挠腮的。 现在的袁风铃明面上还是袁家的掌上明珠,此刻正陪着袁建康在家族大堂里接待四面八方赶来祝寿的客人。 齐南冬没辙,只好让弟子递上了名刺,先去拜访下袁建康。 今天的袁家格外热闹,到处都是走动干活的下人,以及接待各路客人的袁家子弟,大堂上有头有脸的人更是不少。饶是齐南冬再担心自己的宝贝徒孙,那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问袁风铃吧?那也太不像话了。 他痛袁建康两人寒暄了几句,眼睛有意瞟了瞟面带无懈可击笑容的袁风铃,心说还是等袁建康的寿宴结束后再问吧。 袁建康每年过生辰都要搞一次寿宴,以往负责挑大头的是袁启刚和几个受待见的兄弟,但是如今,袁启勇得势,今天挑头管事的竟然只有他一个。外人们觉得,袁老家主年纪大了,看来已经选好接班人了。苏丹小说网 他们有点儿不明白,往年颇受倚重的袁启刚怎么做了冷板凳?甚至连大堂都没进,只是在院子里招呼那些没资格进堂祝寿的客人,身份地位甚至都不如他闺女。 而袁风铃相较于众人要看到的更多:比如说,那些被安排接待客人的叔叔伯伯们,眼神里藏着隐忍和无奈。 天时地利人和,今天这事,能成。 来祝寿的人太多了,毕竟袁家这种大家族,如果不是精于经商,进江湖四大名门是不成问题的。接待一直从中午到了晚上,满屋宾客早就入席,只等着老寿星讲两句,就能动筷子了。 袁建康被家中晚辈以及下人丫鬟们簇拥着走到了大堂正中央,所有宾客们都不再说话,目光齐齐看向袁建康。 袁建康老了,但是精神头很足,前两天有传言称袁老家主身体欠安,看来是谣传。 “诸位,”袁建康朝四周抱拳拱手,“承蒙厚爱,来参加老朽寿宴。” 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应答声,袁建康慈祥地笑着,直到没有人说话了,他才继续说:“黄土都埋到眉毛了,身子骨也一天不如一天。我跟孩子们说,寿宴啥的,就算了,让大家跑一趟怪麻烦的,可是小辈儿们不答应,偏偏要给我整这一出。” 这话说的很诙谐,成功逗乐了大家。 一旁的袁风铃递过一杯茶水,袁建康接过茶杯高高举起:“前几日大夫说老朽不宜饮酒,今天就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说着,满堂客人跟着举起酒杯。随着袁风铃喝了一口茶水,客人们将杯中酒引尽。 袁建康笑着挥了挥手:“都坐下吃吧,今儿个都吃好喝好!” 随着这句话说完,大堂里热闹起来,交杯换盏、猜拳压枚声不绝于耳。 袁风铃和一个丫鬟搀着袁建康回到属于家族的那一桌,老头颤巍巍地坐下,然后笑着对袁风铃说:“风铃啊,去那边跟齐老聊一聊,伺候好了,毕竟你以后就是六阳派的媳妇了。” 袁风铃微微一笑:“是,家主。”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走来为老家主斟茶。袁建康看着为自己斟茶的家丁的手,心下疑惑:这手上的茧子很厚,似乎功夫不错……自己家里有这么厉害的家丁吗?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家丁的脸,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不等他喊出声,家丁忽然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一刀攮进了老头的脖子里。 这一下惊到了桌子上的家族子弟,袁风铃反应最快,她一把搂住身体摇摇欲坠的袁建康,带着哭腔大喊:“家主!” 大厅里瞬时安静了,反应过来的袁启勇指着那名家丁大声喊道:“抓住他!”喊完他就想冲到家主身边,可不等他过去,离得最远的袁启刚竟然先冲过去了。 “家主!您怎么了?!快去叫大夫!” 袁建康还没死,他捂着脖子上的匕首,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看着袁风铃。 袁风铃哭着说:“家主您撑住啊!” 袁建康忽然笑了,缓缓说道:“妮子,你真不错。” 袁风铃问:“家主您说什么?!”说着装模作样的凑过去耳朵,小声说道:“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服。” 这句话说完,援疆康气数散尽,不过死前是带着笑容的。 袁风铃猛地抬起头,看着慌乱的大厅,以及那个被人制住的刺客,她冲着袁启勇大喊:“勇伯!为什么?!” 袁启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了:自己是被袁启刚父女摆了一道,他们家果然不服气,想用这种方法绊倒他。袁启勇觉得这父女二人傻得有点儿天真,你们觉得有人信吗? 这一桌子袁家子弟没人信,但是……他们愿意信。 宾客们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袁老家主怎么就被人刺杀了? 袁启刚站直身子,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着袁启勇大吼:“袁启勇!你如此歹毒!竟敢刺杀家主!”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家主 听到袁启刚喊出这声,袁启勇先是惊愕,随后便安下心来:“哼!启刚,歹毒的是你们父女吧!家主将你那条商线交给我,你不服,想用这种腌臜手段栽赃与我!” 袁启刚说:“明明是你贪墨商线利益一事败露!怕家主秋后算账!所以就用了如此手段!这事在座的各位谁心里不清楚?!” “是啊。”不知道谁附和了一声。 袁启勇望向说话的人,可是头还没扭过去,就又听到有人附和。紧接着,这桌子除了他和他未成年的儿子,其他人都在附和。 这一刻袁启勇明白了,那些巴结他的人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服他,他们巴不得自己倒下! 袁启刚大喝一声:“袁立!” 大管家袁立快步走到袁启刚身后,大管家的表情很冷静,似乎没看到脖子上插着刀的袁建康。 袁启刚大声问袁立:“前些日子家主是否与你商议过袁启勇的事?!” 袁立抱拳回答:“启勇少爷过分贪墨,家主早已记下他一笔,这事……估计是被启勇少爷的人听去了。” 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客人们又闹不明白了:合着袁老爷子不是被仇家杀的,是被自己的继承人杀的?这个袁启勇是不是有点儿太心急了?这事不对劲啊。 这是袁家私事,也轮不到别人说什么。 袁启勇的表情变得慌张起来,他此刻有些孤立无援。 袁启刚看向被人按在地上的刺客,那刺客长相老实,年纪应该不大,但是嘴上的那撇胡子看起来很出戏。 这人正是卫正阳,虽说卫少侠在江湖中有一定的名气,可是见过他的人不多,别人知道他那也是通过齐南冬,因此没人认出来跪在地上的人是卫正阳。 但是齐南冬认出来了,这人不是自己的宝贝徒孙还能是谁?! 他想冲过去护住自己徒孙,可是眼下情况复杂,不能这么干。再说了,你六阳派的高徒,杀了袁家家主,这事传出去他不好听啊,何况六阳派里袁家子弟可不少呢。这事能捂一会儿是一会儿。 老头急得抓耳挠腮的。 袁启刚大声质问卫正阳:“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 卫正阳低着头,不说话。 袁启刚大手一挥:“拖下去!砍了!” 卫正阳猛地抬起头,冲着袁启勇大喊:“袁老爷!救我!” 袁启勇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他哪里认识这个刺客? “你、你、你……”袁启勇指着卫正阳,气得手直抖,“你莫要胡说!我不认识你!” 这时候,袁启刚这一辈儿的老大袁启智冷笑一声,说道:“来人,拿下袁启勇!” 不愧是这一辈儿的老大,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早就侯在一旁的护院们不由分说地按住了袁启勇,袁启勇有口说不出,只能不断挣扎。 客人们也都不是傻子,这么蹩脚的陷害大家早就回过味儿来了。合着这是大家族内斗啊,今天可是看了好戏了。 护院们把袁启勇和卫正阳押下去,袁启智站起身冲宾客们抱拳拱手,客客气气地说:“家中突遭变故,不便招待各位了,还请各位赎罪。”这套做派颇有家主风范。 客人们倒也识相,从大堂鱼贯而出,谁也不想卷入到袁家的这场纷争里。 现在大堂里只剩下袁家骨干和齐南冬了,齐南冬一脸怒容向袁风铃走去,袁风铃默默地看着他,伸出手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齐南冬身子一僵,竟然没有前进分毫。 袁风铃的意思很简单:“别出声,别闹事,我能保他一命,若你执意把事闹大,你这个徒孙,我可就保不了了。” 齐南冬狠狠地一杵乌木杖,带着弟子们走出了大堂。 剩下的袁家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袁风铃微微一笑,看了看还呆愣着的袁有祥(袁启勇的小儿子),对他说道:“有祥弟弟,你是不是害怕?” 袁有祥哆哆嗦嗦地点点头。 袁风铃喊道:“琉璃。” 琉璃走进大堂,站在袁风铃身侧。 袁风铃吩咐道:“带有祥出去。” “是,小姐……有祥少爷,跟我来。” 震惊中的少年不知所措,提线木偶般跟着琉璃走出了大堂。 袁启智看着袁风铃,突然笑了:“风铃,你胆子不小啊。” 宾客们不认识卫正阳,但是袁家的高层哪个不认识他?前段时间随着齐老到了袁家,奔着提亲来的,他那张脸大家都记住了。今天不只是给老门主过寿,六阳派还要借着这个日子重新提亲。这个卫正阳摆明了是被袁风铃蛊惑的。 袁风铃将家主的椅子拉到自己这边,不顾叔叔伯伯们鄙夷的目光,她缓缓坐下,低头看了一眼袁建康的尸体,抬起头来笑着说:“叔叔伯伯们,袁家如果散了,你们手里的那些财富,可就什么也不是了。” 袁启刚坐在了自己女儿身边,表情严肃,只是不说话。 袁启智问:“那,风铃,你什么意思呢?” 袁风铃拿出一根小木棒轻轻磨着指甲,看似心不在焉:“今天这一出,谁都知道是我们陷害袁启勇。” 袁启智纠正:“是你陷害,不是我们。” 袁风铃挑了挑眉毛:“但他们可不这么认为,江湖人只道是袁家子弟看不惯袁启勇,怕家主传位于他,便在家主大寿这天杀了他和家主。谁会怀疑到我一个弱女子身上?智伯,您说是吗?” 这话倒也没错,江湖人只知道袁风铃长相美若天仙,有点儿大小姐脾气,至于狠毒到杀自家人,这可就没人知道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家主的位置给我爹来做,锅我们家背。三年后,等堵住了悠悠众口,那时候咱们再分家。” “你年纪轻轻便心狠手辣,你觉得我们信得过你?” 袁风铃耸耸肩:“那家主的位子给智伯坐喽,我们还要回我们的商线,怎么样?” 袁启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在座的几个堂兄弟都知道,现在袁家家主这个位子,谁坐谁一身骚。而且,家主只是个名头罢了,没有袁建康的手段,谁把家主当回事?只不过现在的袁家必须装出“齐心协力”的样子给外人看,即便是要散,也得等他们各家立稳之后再散。 袁启智忽然笑了:“我赞成启刚当家主。” 其他人互相对视,也都默认下来。他想当就给他嘛,他们父女能坑死家主和袁启勇,别人就不能坑死他们?倒不如安稳夯实自己的基础,等时机成熟了,一块儿做掉他们家便是。反正袁启刚这一支人丁不旺,除了袁启刚自己,他们家连个带把儿的都没有。 这一夜,袁家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老家主袁建康被刺客刺杀,接着便传出派遣刺客的人是前段时间风光无限的袁启勇。袁家子弟得知真相后合力捉拿袁启勇,袁启勇一脉做困兽犹斗,最后在袁家子弟的齐心协力之下,终于铲除了袁启勇这一支。 短短一个晚上,袁家三十六人被杀,袁启勇这一支一个活着走出来的都没有。 长安一家叫做西来客的酒楼最近一段时间生意火爆,店老板是两个西域来的漂亮姑娘,前段时间刚在长安落稳脚。听说她们找到长安富商周家借了笔钱,在此地开设酒家。因为纯正的西域风格受到了广大长安人士的喜爱,再加上周家做后盾,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成为了长安最火酒家。 今天中午如同往常一样,西来客酒楼座无虚席,两个老板娘亲自招呼着客人。虽然她们忙得汗流浃背,但脸上却挂着开心的笑容。 两位姑娘落落大方,不似中原女子那般文静,来往的男客商很是喜欢。 酒楼这种地方是最容易传闲话的,西来客也一样。 老板娘沐娜将一整条烤羊腿端到客人桌上,那桌客人跟老板娘调笑两句后,便接着聊自己的话题。 “听说没有?昨晚袁家出事了。” “听说了,这么说吧,袁家人这次做得可真够下作的。” “下作?不是铲除家中叛乱势力吗?怎么算是下作?” “你还不知道吧?那袁启勇本来就是袁老家主钦定的接班人,他的几个堂兄弟不服气,这才害了他们。你想想看,袁启勇都是接班人了,袁建康也没几年活头了,何必这么心急?而且,为什么选择袁建康大寿这天动手?” “为啥?” “兄弟你笨啊,昨天在外袁家子弟悉数到场,袁启勇的亲信们自然都在,这个时候动手,可不就是一网打尽?如果选别的日子,保不齐袁启勇的那些人还会作乱。” 酒楼里的其他桌客人,大抵也都围绕着这个话题进行着讨论。 在某个角落里,两个长工打扮的年轻人专心致志地吃着饭,但是却把酒楼里客人的对话挑重点记了下来。 不多时,两个年轻人吃完了饭,结账走人。 他俩刚出酒楼,一辆马车快速从眼前经过,两人只好等马车先过去了。可是马车路过两人的时候,突然从车厢里伸出了两双手,将二人一把拽了进去。不待二人反应,两把刚到便洞穿了他们的胸膛。 大街上车水马龙,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袁家,袁风铃静静地站在窗前,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总有些白痴以为袁建康死后“袁家家主”只是个称号,昨晚的让步就是最大的纵容,有她袁风铃在,谁也别想好。 卫正阳并没有死,而是被她关押在了袁家地牢中。这时节,没人在乎刺客的身份是谁,因为没人在乎。 早上的时候六阳派的人来了,说齐南冬要见袁风铃,但是被袁风铃拒绝。这也说的过去,袁家如今多事之秋,能不见外人就不见外人。齐南冬也没辙,只能心急如焚地等着。他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也不想这个时候闯入袁家要人,若是被外人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孙是因为争风吃醋才杀了袁建康,那六阳派以后就不得不跟袁家切割了。再者说了,袁风铃这歹毒女人的脸不算什么,自己这个徒孙的面子还是要保下来的。 好歹齐南冬分量足够,量她袁风铃也不敢杀了卫正阳。 这时候,琉璃走进屋子,将一封信交到袁风铃手上。 “小姐,您的信。”苏丹小说网 袁风铃拆开信封,仔细读了读信件,会心一笑:“如此,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去跟下人们交代一下,让他们动作麻利点,务必两天内将白家在长安的暗桩全部拔除。算是交个投名状。” “是,小姐。” “这事你交给别人做就好,先陪我去趟地牢。” 第二百五十章 毒刃 卫正阳在地牢中生活得很好,袁大小姐交代下来,不准谁为难他。 虽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但卫正阳依然寝食难安。这都已经第二天下午了,风铃还没来看自己,不会计划失败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他听到了地牢门口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 卫正阳急忙趴在地牢门口,努力朝外面张望。不多时,一个身着浅褐色衣服的少女朝他快步走来,那少女天姿国色,虽然一脸笑意,可是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水。 “风铃!”卫正阳大喊一声。 袁风铃跑过来紧紧握住卫正阳的手,哭笑着说:“卫师兄,你受苦了。” 卫正阳问:“成功了吗?” 袁风铃用力点头,她擦了擦泪水:“家主和勇伯都死了,现在我爹当了家主。” 卫正阳笑了,笑得很开心:“是吗?那太好了!快放我出去,我要去跟你爹娘提亲!” 袁风铃摇了摇头:“卫师兄,你先别着急,这两天你先在这里委屈一下。” 卫正阳疑惑:“怎么?” 袁风铃解释:“我爹已经答应咱们俩人的婚事了,但是……齐爷爷昨晚也在,他看到了你的脸,” “师爷他……找过你们吗?” “从昨晚就一直要来见我和我爹,但是……我们不敢见他,他武功高强,而且跟老家主交情匪浅,我怕他……” 卫正阳想了想,冷静地说:“他急着见你并非是为了提亲。” 袁风铃疑惑:“那是为了什么?” “我了解他,他只是想知道我在哪,然后杀了我,好永远不让外人知道刺客是我,否则的话会给六阳派抹黑……哼,他心里就只有六阳派。” 袁风铃有些害怕:“那怎么办?如果他执意要杀你怎么办?他那种人,不见到你的尸体是不会放弃的……正阳哥,别说了,晚上我就放你出来。你出去躲一段日子,等家里的事都安稳了,等我爹娘安全了,我就去找你。”这声“正阳哥”让卫正阳觉得心里一暖。 卫正阳苦笑着摇摇头:“跑?跑不掉的……风铃,我已经杀了你们家主,我不在乎多杀几个。” 袁风铃一脸焦急:“正阳哥你瞎说什么?!他武功那么高!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别说傻话了!” 卫正阳的眼神变得阴狠且毒辣,他缓缓开口:“风铃,给我一把刀,然后带他来见我。” 袁风铃用力摇着头:“不!我不能这么做!” “风铃!”卫正阳突然抬高音量,“别傻了!他不死我们都过不好!乖,听我话,去给我准备一把匕首就好,其他的,交给我。” 袁风铃似乎是被卫正阳吓到了,她怯生生地点点头,小声说道:“好……我去给你准备……但是……” “没什么的但是的,去吧,风铃。” 袁风铃只好照他说的做,转身走出了地牢。 地牢门口,琉璃静静地等候着,见自家小姐出来,忙迎上前去。 “小姐,您说的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袁风铃笑着回答:“你去准备把匕首,短一点,交给卫正阳。然后去找齐南冬,让他明晚一个人偷偷来这里。” “是,小姐。” 说完,琉璃便匆匆离去。 袁风铃转身看了一眼地牢门口,鄙夷道:“白痴一样。” … 往常齐南冬来长安,袁家人会早早为他准备好居住的地方,最次也得是袁家的某处别院。这次到长安,除了到袁家拜寿,不光没安排住处,甚至不曾派人来问候。从昨晚到现在,他已经派了几波人上袁家,但都吃了闭门羹,一个袁家高层都没见到。 现在袁家传出的消息,只知道袁启勇极其党羽被杀,其他的一概不知,更别说他的宝贝徒孙了。 带来的徒子徒孙里,袁家子弟都被召回,没一个在身边的。 这让齐南冬恨恼不已。 正一个人坐在客栈里生着闷气,一个徒孙推门进来,大声说:“师爷!袁家来人了!” 没有训斥徒孙的无礼,齐南冬大声说:“叫进来!” 不多时,琉璃进了屋子,抱拳拱手说道:“见过齐老。” 齐南冬现在看到袁风铃主仆气儿就不打一出来,自己的徒孙被搞成这个样子,全拜他们所赐,可是生气也没法把人家怎么着,只得耐着性子问:“哼,袁家终于肯见老朽了?” 琉璃回答:“我家小姐说,让齐老您子时去一趟,最好您自己去。” 齐南冬冷笑:“怎么?袁风铃这小丫头片子打什么鬼主意?” “回齐老,现在袁家是非之秋,刺杀一事另有隐情,还请齐老见谅。” “回去吧,我晚上会去的,不怕你们耍什么花招。” 齐南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袁风铃胆敢对自己的徒孙做什么,他一定拉下老脸来跟袁家干一场。虽说六阳派袁家子弟众多,没关系,死就死了,他袁家真当自己是武林望族了? 一直快到子时,快要沉不住气的齐南冬终于只身前往袁家。 袁家现在虽然防守森严,但是对齐南冬来说这算不上什么。 袁家后院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影站在院子中。 齐南冬落地后就一脸怒容地盯着那个人影。 “袁风铃,老朽先前只当你有些小姐脾气,是老朽看走了眼,你这等女子,真是心狠手辣。” 袁风铃深施一礼,面无表情地说:“卫师兄就在地牢中,齐老,您带上他赶紧离开长安吧。” “离开长安?”齐南冬恶狠狠地说,“娃娃,你怕是忘了,我们六阳派此次来长安,可是有事要做的。” “算了吧齐老,”袁风铃依然面无表情,“如今袁家名声一落千丈,您六阳派估计不太想摊上我们。” 齐南冬笑了:“袁家与六阳派交往颇深,你家世代都有子弟来我六阳派学艺。昨天你们家弄这么一出,整个江湖也看了我们六阳派笑话。娃娃,怎么能说得这么生分?你以后,会是我们六阳派的一员。” 袁风铃只好笑了笑:“晚辈只是提个建议,具体要怎么做,还是袁老您自己拿主意。随我来吧。” 袁风铃带着齐南冬向袁家地牢走去,齐南冬不怕他们家耍什么花招,凭他的本事,袁家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多时,两人到了地牢门口,袁风铃指着里面说:“卫师兄就在里面。” 说完,拿出一把钥匙交给齐南冬。 齐南冬接过钥匙,问:“你不跟老朽一块儿进去?” 袁风铃淡淡地笑了笑:“我进去了,怕卫师兄不愿跟您一块儿走。” 齐南冬一甩衣袖,独自进了地牢。 袁风铃静静地看着齐南冬的背影消失在阴影中,心中冷笑:“齐南冬,我给过你机会了。” 地牢中,只有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卫正阳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齐南冬打开大门,丢下乌木杖,跑过去扶起卫正阳。看着徒孙那张憔悴的脸,齐南冬不自觉眼窝发热。 “正阳,苦了你啦。”齐南冬一辈子没有向谁服过软,也不曾对哪个晚辈用过如此关爱的语气。 卫正阳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人,他艰难地笑了笑:“师爷……” “傻孩子,快别说了,跟我走,咱们离开这是非之地。” 卫正阳并未挪步,而是惨笑着说:“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瞎说什么?!”齐南冬怒喝,“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丹田还算完整,怎么能是个废人?!你有底子,六阳派的内功心法你已经练过,再练也不难……傻孩子,别灰心。” 卫正阳摇了摇头:“我这身功夫,我不心疼,能不能练回来,也不打紧。师爷,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有什么问题咱们出去了再说。” “不,还是现在说吧……您为什么主张毁掉我和风铃的婚约?” 齐南冬一时语塞,心头火都快被勾起来:“你、你……你糊涂啊!袁风铃这丫头利用你!她心里没你!此等恶毒女子,让她嫁给你是害了你!你们这一辈儿里就你有天赋,以后六阳派宗主的位子饶不了是你的,你这么在乎一个女人做什么?” “你们不懂,”卫正阳低声说,“你们都说风铃利用我,都说风铃对我不是真心。可只有我看的出来,风铃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她只信任我,所以才让我帮她做那些。” 齐南冬急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先跟我出去!” 说完,不由得卫正阳反对,一把刁住他的手腕就往外拖。握着徒孙这没有半点儿内力反应的手腕,感受这虚浮的脉搏,齐南冬一阵心痛。好个朱明玉,好个袁风铃,以后一定有你们好看的。 他心里正盘算着以后怎么对付两人,忽然间感觉肋下一痛,低头一看,一把匕首已经插入了他的肋部。 这一瞬间,齐南冬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徒孙,彻底废了。 齐南冬挥出一掌拍飞卫正阳,伸手封住自身穴位,捂着涓涓流血的伤口,怒视着被自己打到墙角的卫正阳:“小兔崽子!你中毒之深无可救药!” 伤不算重,虽然见了血,但还不如那日在鎏金坊被小狮子拍的那一剑。他这种武功臻至化境的高手,一两处刀伤算不了什么。 那一掌很重,齐南冬已然起了杀心。这个徒孙已经不值得自己浪费干净了。 卫正阳倒在墙角,口吐鲜血,但依然笑着:“杀了你,杀了你就没人能阻止我和风铃在一起了!咳咳!” 齐南冬咬着牙,睚眦欲裂,他想走过去一拳打死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有些不受控制,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已经变成黑色的了……匕首上有毒。 “你……你……糊涂啊……”齐南冬说完,已然发不出声音。 这时候,牢房外传出轻盈的脚步声,袁风铃款款走了进来。 她看了看地上倒着的两个人,卫正阳一脸热切的看着袁风铃,而齐南冬连动下眼珠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袁风铃蹲下来,微笑着看着齐南冬:“把别人的前途捏在手里,好玩吗?太好玩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河岸 袁风铃说完,又站起来走到卫正阳身边。 卫正阳一点儿内力也没有了,那一掌下来他根本扛不住,此刻他浑身发抖,只觉得骨头缝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袁风铃笑着说:「你做得很好啊。」 「风、风铃……这下……没人能、能打扰我们了……」 袁风铃俯下身,小声说:「六阳派的得意弟子杀了六阳派的长老,这事情传出去,整个江湖都容不下你。卫师兄,如果我还跟着你,那些六阳派弟子会不会连我也杀啊?而且,你也保护不了我了。」 卫正阳咽了口鲜血:「没、没事的……只要、只要我死了……就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了……」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谢谢你啊卫师兄,到死都在为我考虑。」 卫正阳艰难地笑着:「风铃……要、要好好活下去……我、我、我没力气帮你、帮你杀朱明玉了……」 袁风铃摇了摇头:「我那么爱他,怎么舍得让你杀了他呢?」 这句话让卫正阳有些不敢相信,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袁风铃站起身,笑着说:「卫师兄,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卫正阳呆呆地看着袁风铃。 「死在这里吧,不声不响的,算是帮我最后一个忙。」 卫正阳忽然笑了,说出了他这一生最后一句话。 「风铃,好好活下去,下半辈子,还要像个大小姐一样。」 「会的。」 … 用六阳派的刀,杀了六阳派的人,这让六阳派吃了个哑巴亏。好在齐南冬和卫正阳的死还没外人知道,秘不发丧是最好的选择。 这事怎么跟外人说?说自家高徒争风吃醋,不光杀了袁家家主,还杀了齐南冬?不止如此,整个袁家也因为这出刺杀闹得鸡犬不宁。 可这对六阳派宗主陈天丰来说算不得坏事,六阳派也不是铁板一块,内部势力错综复杂。他虽然贵为宗主,但是齐南冬仗着资历以及袁家子弟们的簇拥,从来没把他这个宗主放在眼里。 虽说是明面上的天字第五,无所谓,死就死了,反正这老家伙也没几年活头了。 遗憾的是袁家出此大事,儿子跟袁风铃的婚约暂时没戏了。不过不要紧,改天他亲自去一趟袁家,把这件婚事说成。再者说,现在袁家当家做主的正是袁风铃的爹袁启刚,儿子娶了袁风铃,那袁家在六阳派的子弟们能不听他的? 双喜临门。 … 从扬州出来后,翡翠让朱明玉带着其他人先赶回洛阳,她和白叔禹要拐弯去趟滁州。 滁州白家早已运作起来,而且状况良好,也很隐蔽,并未被江湖人知晓。 七月流火,但暑气未退,大太阳晒得人头脑发昏。 翡翠骑在马上,马走得很慢,她一言不发。 出扬州前先去跟绫含作别,为了不让李凤岚再次离家出走的消息泄露,他们只说李凤岚有事先行离开了。 翡翠不善于说谎,当时瞒着李凤岚白叔禹的行踪,只要李凤岚多问两嘴她就会说出来的。绫含问她李凤岚怎么不在时,她有些张不开口,可还是把谎话说了出来。这本来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谎话,翡翠却憋了半天。 当时李凤岚看她的眼神满是质问,仿佛是在拷问一个说谎成性的人。 翡翠暗暗发誓,这一点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李凤岚。 白叔禹看着翡翠落寞的背影,欲言又止。 谁曾想,翡翠先开口了:「你要说什么?」 白叔禹叹息一声:「李凤岚挺机灵的一个人,九江之行你也能看出来,她能保护 自己的。」 「我不是担心她。」 「你们以前也这样闹矛盾吗?」 「没有。」 白叔禹夹了一下马腹,走到翡翠身边,笑着说:「别那么难过,她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不懂事。等过两天气儿消了自己就回来了,说不定她已经自己回洛阳了。」 「但愿吧。」 「我说,咱们歇会儿吧,从早上走到下午,午饭都没吃。咱们扛得住,马还要歇息呢。」 「好。」 不知不觉走了快一天了。这两天翡翠心里也不大好受,虽然当时嘴硬,说直接回洛阳,但她还是在扬州待了几天。她本来以为李凤岚闹完脾气就该回来了,可是几天下来连人影都见不到。上次她离家出走,白叔禹还能猜到她去了九江。这次没人知道她去了哪,连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傅严合都没见到她。 两人下了马,来到一条小河边。白叔禹在饮马,翡翠呆愣愣地坐在河边的一块儿鹅卵石上,看着河水发呆。 四周只听得到蝉鸣,再加上这时节的路旁深林,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白叔禹饮完马,在翡翠身边坐下,小声问:「你饿不饿?」 翡翠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河边,脱掉外衣和鞋袜,噗通一声跳入河水中。河水有点儿深,岸边的水就已经淹没了她的胸口。翡翠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凉爽的感觉瞬间让她燥热的脑袋清爽了不少。 她内功虽不及琥珀,但也颇为深厚,这口气憋的时间很长。一直到白叔禹想要跳入水中将她捞出来,她才从河底站起身,然后便开始深深地喘息着。 白叔禹将翡翠的外衣和鞋袜归拢了一下,便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翡翠在河水中翻腾。 其实白叔禹现在的淡定都是表面上的,他真怕翡翠知道了那天他和李凤岚的对话内容。李凤岚在觉得自己被欺骗的时候会选择离开,翡翠要是知道自己被骗了,保不齐是要杀人的。 翡翠并不是在玩水,她只是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直在重复憋气、换气这两个动作。她怕自己头脑一热,然后把不知道躲在哪的李凤岚揪出来活活打死。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但是在翡翠这里,第一次没有打死你,你就偷着乐吧,竟然还敢来第二次。 不知道在水底憋了几次气,直到白叔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她才停下。回头看向白叔禹,只见白叔禹双腿跪地趴在河岸上,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翡翠问:「怎么了?」 白叔禹抬头看了看天:「天都快黑了,从水里出来吧,再泡下去会生病的。」 翡翠并未从水中出来,而是转身环住白叔禹的脖子,轻轻咬住他的嘴唇。这突如其来的拥吻让白叔禹一个重心不稳跌入水中。 两人拥吻着沉入水底,让白叔禹呛了好大一口水。刚站起来咳嗽两声,翡翠那温润的双唇又迎上来了。 天要黑了,太阳跌入群山之中。 那种戛然而止的激情对于白叔禹来说是一种煎熬,对翡翠来说又何尝不是?她先前只是觉得做些亲密的动作挺好玩的,次数多了,连她自己也渐渐沦陷在那种粘腻的交融感中。她内心清楚,有那么几次她是想把自己交出去的。 凉爽的河水压不住她无处发泄的怒火和***,白叔禹也觉察出了翡翠的不对劲,感觉此刻怀里抱着的不是翡翠,而是一块儿燃烧着的熔石。 前些日子翡翠在疯狂吃鱼,原因白叔禹也猜得到这是为什么,只能说……没有任何成效。但没有成效不代表她这具身体是没有吸引力的。 沾了水后仅仅贴在身体上的衣服,将少女的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往常看着那么高挑的 翡翠此刻显得那么娇小,似乎用点儿力气就能把她揉碎在怀里。 翡翠脱下了贴身的衣物,随手丢在了河岸上,细腻而结实的***好似一件精美的瓷器,有冰凉而润滑的触感。 孤臣是最懂君心的,就像现在的白叔禹明白翡翠想要做什么一样。 天黑了,蝉鸣也小了很多。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少女鼻间发出的粗重呼吸声。 篝火旁,白叔禹光着上身,随手用木棍拨弄着柴火。翡翠身上披着还干着的外衣,斜斜的靠在白叔禹的肩膀上,微微闭着双眼。头发还没干,发尖有水珠滴落,那些钗饰被她丢在一旁,有种落拓的美感。 白叔禹忽然笑了。 翡翠没睁眼,问:「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在想,等到了滁州,估计得吃我堂姐的白眼了。」 翡翠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不止你堂姐。」 「还有谁?」 翡翠觉得这个时候打哑谜已经没什么意思了,索性放开了说。 「还有陈玲儿。」 白叔禹皱眉,呆愣了半晌,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只是内心想到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翡翠……你太敏感了,不可能的。」 「眼神骗不了人,」翡翠轻声说,「她每次偷偷看你的时候,那眼神几乎将你吃掉,就跟你偷偷看我时一样。」 白叔禹挠了挠后脑勺:「可是、不能啊,怎么可能呢?我也没那方面意思啊。」 「我知道,你有时候迟钝的跟李凤岚一样。」 翡翠的语气没有半点儿吃醋或者生气的意思,只是在平淡的讲述着。 翡翠继续说:「我前段时间明白了一件事,被别人喜欢是一件好事,至于回应不回应,以及怎么回应,就另当别论了。我从不觉得女人就一定要比男人弱,我娘从小就是这么教我的,但是我觉得,有些时候,男人还是要聪明一些,主动一些。」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再回滁州 翡翠的话让白叔禹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问:“翡翠……你说的,我有点儿听不明白。” “你做错了,你早该明白陈玲儿的想法的。拒绝也好,答应也好,都该早些说的。她是个苦命人,你救过她,你是她生命中唯一仰仗。白叔禹,这样的女子甘心为你做事,真的只是为了报恩吗?有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错。” 白叔禹沉默一会儿:“所以你总是能发现那些喜欢你的人,在他们对你更加不能自拔的时候打消他们的念头。” “对,我希望你跟我一样干脆。” 白叔禹苦笑:“有些人的念头不是那么容易打消的。玲儿姑娘很聪明,你能看出来的问题,她也能看出来的。这件事上,你让我自私一点吧。” “怎么个自私法?” “让玲儿自己走出去,她会想通的,我了解她。” 翡翠不再说话。 白叔禹笑道:“还有一些人,你把他揍死,他都不会改变内心想法的,喜欢就是喜欢,即便得不到回应,也不会变。” “谁呀?” “有两个人,一个是刘盾。一个,是赵顺来。” 翡翠坐直身子,眯着眼问:“赵顺来?” 白叔禹点点头:“我听朱明玉说,上回他们回朝岚谷遇到赵顺来。人家说这辈子非你不娶,你要是喜欢上别人了,比如说我,他就活不下去了。琥珀还跟我说了,即便我以后娶你,我最好还是不要去朝岚谷,否则真的会被人打死的。” 翡翠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我还是打得轻了。” 白叔禹替翡翠掖好衣服,挡住中间从上到下露出来的那一大片美好。 “翡翠啊,”白叔禹说,“其实……你不用那么卖力吃鱼的,李凤岚那个可能只是个意外。你以前不是爱喝鱼汤吗?也没啥作用不是?现在就挺好的,别为难自己。” 翡翠反问:“好吗?” “好。” “你撒谎。” “我……真没撒谎……真的……你别瞪我,我说的是实话……你这就没意思了啊,说实话也是错吗?我真不在乎这个……我求你了,别瞪我好吗?我真怕……别别别、别咬!疼疼疼疼!!” … 这大半年来,白霜儿望眼欲穿。期间跟洛阳通过几次信,只是她没好意思问白叔禹跟翡翠怎么样了。 白霜儿自小骄纵,身为家里的千金,爷爷和爹爹都由着她胡闹。十六岁以后家里给她张罗婚事,说过几家公子,但是都被白霜儿撒泼打滚地拒绝了。去年见过白叔禹后,白霜儿好像是换了个人,家里给介绍大小伙子她不反对,反而很积极。 半年前跟东城冯家的大公子定了亲。冯家大公子长相一般,人挺老实,比白霜儿大了两岁。 白霜儿的改变还不止这些,她喜欢上了画画,这段时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画画,从一开始的鬼画符到现在初见成效,进步很大。 不画山水,不画花鸟,只画人物,而且总是画一男一女。男的白衣飘飘,手执折扇,女的腰悬佩剑,英姿飒爽。 白林举见过自家妹子的画,只道是妹子看上了三公子,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得在一起,只能画画来纾解心情。 又看到自家妹子在小花园中画画,白林举不由得叹息一声。 “霜儿。” 白霜儿放下画笔,扭头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大哥。 “哥,你怎么来了?” 白林举没说话,走到书桌旁,看着画上眉目愈发清晰的一对儿男女,不由得有些心疼。霜儿还是放不下白叔禹,答应冯家的婚事,看来……是赌气啊。 白林举仔细看了看画,说道:“霜儿,别老是窝在家里,出去走走,散散心。你都好几个月没找你那些小姐妹了。” 白霜儿笑着摇摇头,重新拿起画笔:“没什么意思,还是在家里吧。” “霜儿,你跟哥说,你是不是不想嫁到冯家?只要你不乐意,哥一定去说服爷爷和爹。” 白霜儿有些纳闷儿:“为什么不乐意啊?冯家大公子人挺好的,有书卷气,而且冯家家世也不错……哥你啥意思啊?以前巴不得我早早嫁人,现在怎么又不乐意了?” “妹儿啊,你要知道啊,你踏出去这一步可就回不了头了,下半辈子都不能……”白林举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开口。 白霜儿笑了:“你在说啥啊?” 兄妹二人正说这话,突然有小厮跑来,对白林举说道:“公子,洛阳三公子来了。” 白林举还没来得及说话,自家妹子已经一溜烟地跑出去了,他急忙追上去。 兄妹二人跑到大堂的时候,爷爷白海潮和父亲白彦钊正坐在大堂中跟白叔禹聊着天。这次白叔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绿衣女子。 “叔禹!你怎么来了!”不顾爹爹和爷爷正在说话,白霜儿欢快地跑到了白叔禹身边。 白叔禹急忙起身行礼:“见过霜儿姐。” “哎呀,别那么客气嘛……翡翠妹妹,你也一块儿啊?” “是的。” 后脚跑进大堂的白林举一把拉过白霜儿:“霜儿!胡闹!没大没小的。” 白叔禹冲白林举行礼:“见过林举哥。” 白海潮笑着说:“都是自家人,都坐。” 往常白霜儿根本不掺和家里事,何况她一个女儿家也不太适合出席这种场合。但是现在的白霜儿很不对劲,她挨着翡翠坐下,似乎要加入到聊天中来。 好在不是在密室中,男人们没有聊关于白家的事,只是在唠家常。 众人聊了半柱香,白霜儿终于有些耐不住了,她对白海潮说:“爷爷,你们聊吧,我带翡翠去家里看看。” 翡翠有些纳闷儿,带自己出去?啥意思? 白海潮笑着挥挥手,巴不得白霜儿赶紧退场,好让他们聊正事。 白霜儿挽着翡翠的胳膊,快步走到了自己的小院。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翡翠很不适应。 “翡翠啊,最近你一直跟叔禹在一块儿吗?”一边走着,白霜儿一边问着。 翡翠点点头:“恩,一直在一块儿。” “那叔禹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啊?” “没有。” 说这话,两人已经到了小院。白霜儿拉着翡翠在花园凉亭里坐下,笑着问:“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啊?我知道你们要做的事很危险的。” 翡翠回答:“有几次,但都有惊无险。” “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苏丹小说网 “会的。” 白霜儿从进了小院开始,就一直拉着翡翠的手,到两人坐到凉亭里,她的手也没分开过。翡翠有点儿搞不明白,这个白霜儿到底是个啥意思?这不像是对情敌该有的样子啊。想那陈玲儿,虽说是不惹麻烦的性格,但是往常两人之间还是有过几次言语中的交锋。此刻的白霜儿压根儿就没那个意思。 翡翠心说:难不成是我段位太低,听不出人家的言外之意? 因此白霜儿说的每个字她都认真听,希望从这些话语中听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敌意。 白霜儿表现的像是翡翠多年不见的好姐妹,一直在嘘寒问暖。这在翡翠看来,明明是敌人攻势太强,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没聊几句,白霜儿表示给她准备了几身衣服,叫上两个丫鬟,然后拉着翡翠回房间试衣服去了。 这更加让翡翠费解了:试衣服?这些衣服什么时候做的?她怎么知道我要来?不会是准备趁我换衣服的时候害我吧? 当然,白霜儿根本就没想害翡翠。 她为她准备的那些衣服似乎是放了很长时间了,折痕很深。在换衣服的时候翡翠想到了白雪言,在白家住着的那段时间,白雪言隔三差五的给她添置衣服,也是这样不厌其烦的让她试穿。不过不同的是,白雪言为她购置的衣服都是大家闺秀该穿的,而白霜儿……给她的衣服都像是从江湖话本里抠出来的,极其不自然。 翡翠感觉自己穿上这些衣服能登台唱戏。 翡翠是个爱美的人,她不介意试穿新衣服,但是这些衣服有些太离谱了,试了两身之后她就有些不耐烦了。 “霜儿姐,”翡翠面无表情地说,“这些衣服……不太适合穿出门。” 白霜儿有些脸红:“我、我也不知道你们行走江湖要穿什么啦,就凭着印象做了几身。” “做?”翡翠困惑,“你自己做的?” 白霜儿猛地点头:“对啊,手艺不错吧?” 翡翠看了看衣服上的针脚,确实有些粗糙,不像是老手做的。 这让翡翠更加想不通了:到底是个啥意思啊?难不成真把自己当弟妹看待了? 换回自己的衣服,从屋子里出来,白霜儿又拉住了她的手,笑嘻嘻地问:“翡翠,你上次来滁州也没好好看看,我带你逛逛滁州怎么样?” 翡翠是个直脾气,她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问:“为什么呢?” 白霜儿也有些疑惑:“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逛逛滁州呢?而且,你为什么给我做衣服呢?” 白霜儿回答:“我们滁州景色很好啊,我觉得你适合穿这些衣服,就做了。” 翡翠差点儿就说:你要是也喜欢白叔禹,我不介意跟你打一架,不要这么假惺惺的。 但是话到了嘴边又给咽回去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只好说:“多谢霜儿姐好意,我今天有些累了,不想逛街,而且,我的衣服够穿。” 这样冰冷的话语并没有打消白霜儿的热情,她又拉着翡翠走到凉亭中:“那我们在这儿歇会儿,等下就吃晚饭了,吃完饭再休息。” 翡翠深吸一口气,刚准备继续询问,就见白霜儿将脸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问:“翡翠,跟叔禹到哪一步了?” “呃……”翡翠有些哑口无语,“就……还好吧,刚开始……” 听到这句话,白霜儿一脸激动,眼睛都发光了:“你会嫁给他吗?” “他……他要是愿意娶的话,我、我自然愿意嫁。” 第二百五十三章 脑子缺根弦的堂姐 这话其实说反了,她要是愿意嫁,白叔禹不敢不娶。 白霜儿表现得特别欣喜,揪着小手绢说:“那真是太好了呀!你们成亲的时候,姐姐我一定要去的!对了对了,姐姐成亲你们也一定要来啊。” 翡翠问:“成亲?霜儿姐定亲了?” 白霜儿点着头说:“城东冯家的大少爷,是个挺老实的人。我以前见过他,除了有点儿木,其他的都挺好的。” 翡翠的疑惑更深:看她现在这么高兴,不像是装的啊,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白霜儿对白叔禹不是那种感情? 翡翠问:“你跟这位冯大少爷,熟吗?” 白霜儿脸一红:“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有什么机会见男人啊?” 随即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对,急忙说:“没有说你啦,你是江湖侠女,自然不能跟我这种普通女人做比较。” 在翡翠看来,喜欢一个人,跟一个人成亲,在这之前两人一定要互相了解。她明白那些繁文缛节,但是并不赞成,从不认为那样做是对的。嫁给一个自己都不熟悉的人,这也太憋屈了吧?现在她明白了,白霜儿对她的白叔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单纯的出于姐姐对弟弟的关心而已。 两人聊了好长时间,直到下人来叫她们去用餐。 白老爷子让人准备了丰盛的饭菜,白霜儿和白霜儿她娘也出席了。 吃完晚饭,白霜儿不由分说地拉翡翠去了自己的卧室,说要同住。翡翠长这么大,除了跟李凤岚、琥珀两个好姐妹外,没跟别的女人躺过一张床,这让她很抗拒,但是又架不住白霜儿的好意,只得跟着她回了房间。 白叔禹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不住咋舌,心想:霜儿姐不会是想抹黑弄死翡翠吧? 看着白叔禹的眼神,白林举叹息一声,似是下了什么大的决心,问道:“禹弟,你跟这位翡翠姑娘?” 白叔禹回答:“我钟情于她,我姐和我哥他们也都很喜欢翡翠,我寻思着等眼下的事情结束了就上她们家提亲。” 这话白林举听着不是个滋味,在他看来,自家妹妹相思成疾,又清楚这辈子也不可能嫁到洛阳,心灰意冷之下随便找了个人嫁了。白林举是个识大体的人,知道妹妹跟这位禹弟纠缠不是个事,可是内心又实在不爽:我们家为了你们家,重新踏入江湖,保不齐全家人性命都要搭上,你竟然还看不上我妹妹。 白林举说:“你霜儿姐还有半年就要成亲了。” “啊?”白叔禹一脸不可思议,“成亲?这么快?” 看着白叔禹的反应,白林举气儿不打一出来:怎么?你小子还对我妹妹贼心不死? 白林举回答:“对。” 白叔禹忽然松了口气:“挺好,挺好,叔禹提前祝贺。到时林举大哥一定要提前给信儿,我家一定备上厚礼。” 白林举皮笑肉不笑:“你有这份儿心就行。” … 晚上,躺在白霜儿的床上,翡翠觉得浑身不自在,真后悔自己没有果断拒绝。 白霜儿侧着身子看着翡翠,笑着说:“其实我不太想嫁人的。” 翡翠问:“那为什么答应人家定亲?” “我年纪大了,也该成亲了……都二十岁了,老姑娘了。” “若没有找到挚爱,四十岁也不应该嫁的。” 白霜儿突然愣住了,随即赧颜一笑:“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潇洒的……我得顾及家人的颜面。再说了,我也不一定不喜欢冯大公子。城里人都说,冯大公子是个很好的人。” “这种事情,怎么能光听人说呢?把希望寄托给别人,跟赌命有什么区别?若那冯大公子不是个正经人,霜儿姐你要怎么办?” 白霜儿躺平,看着架子床顶,喃喃地说:“不能怎么办吧……我有个闺蜜几年前成了亲,丈夫酗酒,对她动辄打骂,她家里人也只是劝她忍耐。” 翡翠忽然认真起来了:“我问你,你是因为得不到某个人才心灰意冷随便找了个人嫁了吗?” 白霜儿愣了一下,笑着反问:“翡翠,你不会以为我喜欢叔禹吧?” 这倒让翡翠说不出话了。 白霜儿摇了摇头:“不喜欢的,我只是那天看到你们共同御敌,忽然觉得……有些事情我这辈子也无法体会了。仗剑江湖,锄强扶弱。好后悔啊,如果小时候就跟家里的护院们学武功,或者让我爹花钱雇武师教我,我现在会不会过着不一样的生活呢?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循规蹈矩的。翡翠,我白霜儿虽然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但是我心里清楚,我即便再刁蛮,那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笼中雀,翅膀扑扇地再厉害,也出不了笼子,一辈子不能做出格的事情。在他们允许的范围内,我可以胡闹,但出了这个范围,就由不得我了。” 听完这席话,翡翠忽然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白霜儿问:“翡翠,你做什么?” 翡翠面无表情地说:“你穿好衣服,我们去做点儿离经叛道的事。” 白家后院围墙里,白霜儿看着高高地围墙,有些失神。 第二百五十四章 离家 白霜儿是真的不情不愿,如她所说,不管她怎么刁蛮任性,她还是个大小姐。 而大小姐是要脸面的。 “翡翠!”白霜儿苦苦哀求,“咱们回去吧!这多不好意思啊!” 无奈翡翠力气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开翡翠的手。 翡翠头也不回地说:“你不想下半生过得好受一些?你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半年多不见,怎么突然转性了?安心别人强加给你的命运?下半辈子后悔了怎么办?枕边人不是你的意中人,你要到七十岁的时候才反抗吗?嘴里说着如果怎样就会怎样,但却从没争取过,你凭什么跟人诉苦?” 这话让白霜儿哑口无言,她默默地跟在翡翠身后,心里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更加迷人了。 恍惚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冯家的院墙外。 翡翠停下脚步,问白霜儿:“你知不知道冯大公子住哪里?” 白霜儿摇了摇头:“我……哪知道啊……” 翡翠作势又要起跳,白霜儿急忙拉住她:“你等下!我胳膊痛!” 翡翠想都没想,拦腰抱起白霜儿,身体轻盈地落在墙头上,站稳后并未放白霜儿下来,而是打量着冯家大院。 白霜儿搂着翡翠的脖子,原先以为的再也不会有的体验又来了,只是这次翡翠的身上没有汗水味。 她真的很好闻。 翡翠虽然怀里抱着一个人,但是体态依然轻盈。冯家的规模不如白家,只有四个院子,根据院落的风格推断,冯大公子的卧房并不难找。 确定了方位后,翡翠如同鬼魅般在冯家的屋脊上穿行,然后稳稳地落在冯大公子所在的院落里。 他们家也不如白家那么阔气,没什么家丁奴仆,这个时间点院子里一个站岗的都没有。 翡翠将白霜儿放在地上,白霜儿只是觉得害怕,手一直在发抖。 卧房还亮着烛火,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在屋中来回走动,应该是在读书。 拉着白霜儿走到房门前,伸手敲门。 屋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谁啊?” 两人没有回答,白霜儿紧张地躲在了翡翠身后。 不多时,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眉目有正气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看到门口有两个陌生女子,不禁纳闷儿:“两位姑娘是?” 翡翠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点点头:“长得还行,说得过去。你就是冯大公子?” “正是在下……两位是?” 翡翠把白霜儿从身后拉出来:“她是白霜儿,你未过门的媳妇儿。” 冯大公子大惊失色:“霜、霜、霜儿姑娘?你……怎么……怎么……”这话不知道该怎么问,因为怎么问都显得很失礼。 白霜儿的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始终不敢抬头。 翡翠有些不耐烦,一推白霜儿的后腰:“人家问你话呢,说话。” 白霜儿鼓起勇气:“见、见过冯公子。” 冯大公子急忙回礼:“见过霜儿姑娘。” 气氛有些尴尬。 翡翠又推了一把白霜儿,差点儿把她推进冯大公子怀里,她不客气地说:“去他屋里跟他聊聊,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白霜儿,这次机会是我给你的,也是你自己争取的,可别浪费。” 见两人不动,翡翠一把把两人推进屋子,替他们关上了门。 关上门心里还嘀咕了一句:不就是个男人吗?喜欢就拿下,不喜欢就踢远一点,有那么难吗? 进了屋的两个人更加尴尬了。 “呃……霜儿姑娘,你要喝茶吗?” “不喝。”声音细弱蚊蝇。 “哦好……那……你要不要坐下?” “不坐。” “那个,这么晚来,是为了……” 翡翠的话还在脑袋里转悠,白霜儿终于鼓起勇气,拿出了大家闺秀的刁蛮任性当底气:“我来是为了见见你。” “见在下?” “对的,我们要成亲的,所以我来见见你。” 冯大公子纳闷儿:自古以来也没这个规矩啊?哪有大家闺秀成亲前自己来探路的? 白霜儿终于敢抬起头了,眼前的这个男子自然没有白叔禹长得好看,但是……也不算差吧。 “冯公子,恕小女子冒昧,我这次来、来……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想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吧?成亲了要在一起一辈子的!如果我们没有了解过彼此,就那么稀里糊涂地成亲了,如果我们性格、脾气不合,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吧?” 冯大公子点点头:“小姐说得没错……在下此前听闻小姐是个爽快利落的人,没想到,小姐的爽快利落超出了在下的想象。” “不是的!”白霜儿急忙解释,“我没这个胆子来你家的!是……是我那个姐妹非要我来……” 冯大公子笑了:“也好,小姐,想了解在下什么?” “你、你、你喜欢什么?爱不爱看书?爱不爱跟人聊天?喜不喜欢听曲?有没有不三不四的朋友?还有、还有你家规矩大不大?” 冯大公子愣了一会儿,笑着回答:“喜欢的事嘛,读读书,画画,打理家里的生意。朋友不多,没什么聊得来的。不爱丝竹。朋友有几个,都是读书人。我家的规矩,自然是没有小姐家里的大的。” “画画?”白霜儿眼睛一亮,“你喜欢画画?” 冯大公子点点头,指了指墙上的画:“这些都是我画的。” 白霜儿顺着手指看向那些画,有花鸟,有山水,也有人物。虽然比不上名家,但是秒杀自己这个半吊子是没有问题。苏丹小说网 白霜儿呆呆地看着画,身后的冯大公子忽然问道:“小姐你呢?喜欢什么?” 白霜儿转过头,回答:“喜欢看书,看……江湖话本,也喜欢画画,不过画的不好。” “小姐很喜欢江湖啊?” “很喜欢的。” “有机会的话,在下带小姐去看看江湖。”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门外的翡翠已经昏昏欲睡了。她的听力不及朱明玉,但是听清屋里的对话还是没问题的,可她没听。 一直快到后半夜,屋门终于开了,白霜儿款款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 冯大公子也跟着出了屋门。 白霜儿扭头对冯大公子说道:“冯公子,我们这就回去了。” “我送送小姐。” “不用了,被人看到怪不好的。” 看着白霜儿的表情,这事大概率是成了。 翡翠没有废话,拉着白霜儿走到了院墙跟,刚准备抱起白霜儿跳出去,身后的冯大公子突然问:“白小姐!以后……你还来吗?” 白霜儿回过身,粲然一笑:“不来了,你家院墙高,我一个人跳不进来的……但你可以来我家找我啊。最东边那个小院就是我的。” 冯大公子没有说话,深深作揖。 翡翠抱起白霜儿,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要洞房完才会出来。” 白霜儿耳朵都红了:“翡翠,别瞎说。” 话音刚落,翡翠已经抱着她跳出去了。 看着眼前拔地而起的少女,冯大公子震惊不已:自己的这个未婚妻……不会是狐仙吧? … 两人出了高墙,翡翠发觉白霜儿明显高兴了许多,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翡翠问:“聊了什么?这么开心。” 白霜儿笑的有些甜蜜:“没聊什么,就是些生活琐事。他是个很笨的人啊,话都不会说,结结巴巴的。” “大晚上的找上门,他这种家教严的大公子,肯定吓到了。” “你还说呢,谁拉着我来的啊?” “这下安心了?” “恩……没有特别安心,但总归不算坏。” 两人边聊边走,不觉间已经快到白家了。这时候她俩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到一票人马打着火把匆匆赶来。还来不及看到这群人都是谁,就听有人喊:“公子!小姐在那呢!” 白霜儿懊恼地说:“完了完了,咱们偷偷出门被我爹和我哥知道了!” 翡翠满不在乎:“怕什么,又不是出去做坏事。” 人群中,翡翠准确地发现了白叔禹。只见白叔禹冲她无奈的耸了耸肩。 白林举快步朝妹妹跑来,急切地问:“霜儿!大晚上的跑哪去了?” 白霜儿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们……” 翡翠突然开口:“霜儿姐觉得有些闷,我们就出门逛了逛街。” 白林举看着翡翠,那表情的意思是“你看我很像傻子吗”。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一些:“翡翠姑娘,逛街可以白天去。你们两个姑娘家,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翡翠依然满不在乎:“滁州城里没有能伤到我的人,大公子可以放心。” “那你们可以走门嘛,翻墙头做什么?” 这时候白彦钊也匆匆赶来了,看到闺女没事,他也松了口气。其实大家心里明白,自家大小姐虽然刁蛮,但是从没干过大半夜出门的事,肯定是旁边这绿衣女子撺掇的。毕竟是江湖人,野性大。 白彦钊也没时间教训姑娘,只好说:“快回去休息吧,这都什么时候了……翡翠姑娘,我让人重新给你安排了房间,姑娘自己住也方便一些。” 翡翠挑了挑眉毛:“多谢。” 可不能让自家闺女再跟她住一块儿了,这才半晚上就大半夜离家,住两天自家闺女还不得上房揭瓦? 回去的路上,翡翠没搭理白叔禹,也没有任何做错事而愧疚的样子,似乎很天经地义。 折腾了半宿,白叔禹终于能安稳睡个觉了。结果刚有困意,房门被人推开了,翡翠走了进来, 白叔禹看向翡翠:“大半夜不睡觉……” 后半段还没说,翡翠已经爬到他的床上了,侧着身子盯着白叔禹,冷冷地问:“你告的密?” “不是,真不是我……你俩出去也不关房门,丫鬟看到了就去屋里查看,发现你俩没在屋里。我伯伯和堂兄急坏了,都没敢告诉我七爷。我看他们那么着急,只好告诉他们了……话说你俩去哪了?” “你别岔开话题,为什么告密?” 白叔禹叹了口气:“这不是告密,你一身功夫人家不担心,但我堂姐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弱女子……你俩到底干啥去了?” 翡翠不再纠结白叔禹告密,她躺平身子,回答:“去冯家。” “冯家?我堂姐马上嫁过去的那家?” “对。” “不是,去人家里干啥?”白叔禹很费解。 “她头脑一热随便找个人嫁了,自己心里又没底,我最不喜欢别人拖拖拉拉的,干脆拉着她去看看未婚夫什么样。” “那……什么样?” “你堂姐说挺好的,她很满意。” 白叔禹忽然笑了,笑的停不下来。 “笑什么?” 白叔禹止住笑容:“没什么,就觉得你这个性格挺别扭的。” “我性格别扭?” “你跟琥珀是两个极端,琥珀想对谁好全写在脸上,你是尽量不让别人知道。你前段时间说李凤岚不坦诚,你也一样啊……关心就说出来吗,干嘛装得自己很满不在乎?你们姐妹俩可真像。” 翡翠没反驳。 白叔禹说:“那什么……回你房间睡去吧。” “撵我走?” “我哪敢?明早让人看到你从我房间出来,你不怕别人背后说你啊?” “我不怕。” “哎,不怕就不怕吧。” 说着抬起了自己的手臂,翡翠很配合的抬起自己的脑袋,白叔禹把胳膊垫到她脑袋下面。 翡翠轻轻侧过身,问:“咱们在滁州住几天?” “三天吧,我了解下目前滁州周边的状况,之后咱们就回去……李凤岚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们家,还有李家,都撒下人找她了,相信能很快找到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东沙的结局 这一晚对于白霜儿来说是极其难以入睡的,大家闺秀,深夜幽会,这在常人看来是如此的离经叛道。 但是很刺激。 辗转难眠之余,白霜儿也在感叹,真希望自己会武功,那样就可以跟翡翠一块儿闯荡江湖了。 之后的三天,白叔禹和翡翠居住在滁州白家,此间事了,两人起身返回洛阳。白霜儿跟两人依依惜别。 又过了两天,熟睡中的白家人突然被后院传来的吵闹声惊醒。 白彦钊急匆匆起床,询问了下人后明白了,原来是有个小贼闯入了自己家。本想把这贼打一顿了事,但是下人们说这个贼穿的很考究,看起来不像贼。 于是白彦钊让人把那贼人带进大堂,等看到了那人,白彦钊大惊失色。 “快快把他放开!”白彦钊冲下人大吼,快步走过去将那人搀起来。 那人被吓到了,正发抖呢,脸都吓白了。 这人正是冯大公子。 白彦钊有些疑惑,问道:“贤侄?你怎么……出现在我家啊?来就来吧……白天不能来吗?我家也没拦着你啊。” 冯大公子支支吾吾地说:“小侄前来、前来……是为了……见白小姐……” 身后的白林举气笑了:“我说冯老弟,你跟我妹妹的婚事咱们两家已经谈好了啊,你这大半夜来见我妹妹,说不过去吧?” 白彦钊到底是过来人,想到前几天闺女跟那个翡翠半夜出门,保不齐是见这小子的。苏丹小说网 但是话又不能直接问,于是白彦钊换了个问法:“贤侄,我且问你,你跟我闺女最近见过面?” 冯大公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破案了,那天晚上就是见这小子的。但是说不通啊,为什么呢?俩人的婚事双方家长都很满意,犯不上大半夜来吧?就这么心急吗? 白彦钊无奈地说:“咱们家又不是老古董,你要是想来见霜儿,你白天来嘛,从正门光明正大的来不好?你从小读书,没干过体力活,我家围墙也不矮,你怎么翻进来的?有失斯文啊。” 冯大公子羞得脸都红了。 未来姑爷闹了这么一出,白彦钊父子颇有微词,但也无话可说,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然后让人护送着冯大公子回了家。 大堂屏风后面,白霜儿一直在偷听,期间不住地捂嘴偷笑。 这个男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 九江水匪大战后,双叶村势力被剿灭,水匪头子李天彪一路向北逃窜。 其实并没有人追杀他,因为整个鄱阳湖水匪谁都没有力气派出人手,但他心里疑神疑鬼,一路乔装打扮,几次改变路线,磕磕绊绊地到了德安。 开战前他就把老婆孩子藏到了这里,这些年他手上存了不少钱,安稳过好下半辈子不成问题。 但他心中还是不爽,只差一步,他就能统一整个鄱阳湖的水匪。 德安郊野,大雨倾盆。李天彪在一处破庙避雨,站在破庙门口,看着连成线的水珠,叹息一声,惆怅万千。 这时候他看到了头顶横梁,上面停着一只湿漉漉的乌鸦。 他觉得自己就跟这乌鸦一样,落魄,如丧家犬一般。 好在老婆孩子还在,生活也算有奔头。 一滴水从横梁滴落,正好落在他的额头上。他伸手擦拭,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染红了,仔细闻了闻,才明白滴落在自己头顶的不是雨水,而是血液。他又抬起头看向正上方的乌鸦,那只乌鸦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 李天彪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乌鸦……这乌鸦,死了吧?身上的羽毛不全,很多皮肤裸露在外,鸟喙处还挂着鲜血,头顶上的血液正是从那里滴落的。 这鸟怎么回事?死了为什么还站着。 突然,鸟头动了一下,两只灰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天彪。李天彪只觉得一个机灵,仿佛自己被死人看了一眼。 庙外天色渐晚,加上大雨,天黑的很快。随着天边亮起的闪电,让这破庙看起来更加阴森了。 李天彪暗暗地说:“还有二十里就能见到老婆孩子了,淋雨往回走吧。” 他不再看那只鸟,准备离开破庙,可是视线刚放平,就看到前方雨幕中隐约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灰白色长衫,背着手,低着脑袋。 李天彪咽了口唾沫,眼下的情形有点儿诡异,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穿好蓑衣,戴上斗笠,李天彪低头走出破庙。 刚走了两步,他忽然看见了眼前地上出现一双脚,顺着脚往上看去,正是那个穿灰白色衣服的人! 那人刚才里自己至少有五丈远,怎么就低了个头的功夫他就到我面前了? 李天彪心中惊骇,准备转身逃跑。不等他动腿,那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力气很大,让李天彪几乎窒息。 灰白衣服的人慢慢抬起了头,一张如恶鬼般可怖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半脸俊美异常,一半脸没有脸皮、嘴唇、眼睑。 “是、是你!”李天彪用尽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眼前的人露出了森然笑容,低声问:“娜卡在哪?” 李天彪的身体开始哆嗦起来,那人将他丢在地上,脸凑近了,又问:“为什么离开九江?你们见了谁?” 李天彪已经被吓的没法正常说话:“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们没有见谁啊!” “是吗?我怎么听说,有个疤脸女人找到了你们?你婆娘是不是把当年的事告诉她了?” “爷爷!您饶命啊!我们真的什么也没说!真的!我们也没见过什么疤脸女人啊!” 那人站直身子,抬头看着不断跌落地雨水,又问道:“你婆娘在哪?” “她、她……”李天彪虽然怕,但是他清楚,他了解这个男人,一旦说出了老婆在哪,那他的老婆孩子就死定了,于是他决定撒个谎。 “她死了!我不该骗您的!是、是有个把脸女人!她杀了我老婆!求您!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那人发出了恐怖的笑声,“穆梓,你为什么那么想死呢?” 说完,他一挥手,不知道躲藏在哪里的漫天飞鸟突然出现,将李天彪团团围住。李天彪惊恐地驱赶那些已经开始腐烂化脓的飞鸟,飞鸟们啄食着他的血肉。不到半刻钟,李天彪就已经站不住,人跌在了地上。飞鸟们把他肠穿肚破,将一块儿块儿皮肤撕烂,把内脏全部拖出体外。 又过了半刻钟,李天彪已经被飞鸟们啄的不剩多少血肉了。 雨很大,可是掩不住空气中呛人的腐臭气息。 一个下属跑进雨幕,来到他的身边,抱拳说道:“首领,刚才有兄弟来信,说找到疤脸首领的下落了。” “她去了哪?” “她似乎在跟着您,距离此地不到二十里。” “就她一个人吗?” “她的手下都在。” 他又笑了,笑声尖利而凄惨。 “穆梓……你果然急着死……摆出这个阵仗,是要跟我拼命?” 他看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点齐人马,去找疤脸。” “是!” … 德安府外的某处农家院落,四十几个黑衣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子中,他们的衣服已经湿透,但是没人说话,也没人抱怨。 雨小了,只是夏夜的闷雷声还在响。 戌时,不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有几十个黑衣人骑着马冲向这边,将小院团团围住。除领头的灰白衣年轻人外,那些人也都穿着黑衣,跟院子里的黑衣人打扮一致。 灰白衣年轻人跳下马,慢慢走进小院。他身上有杀气,且极为炽烈。 院子里的黑衣人并没有阻拦他,而是主动让出了道路。 年轻人做了个手势,让手下们停下脚步,一个人朝唯一一间木屋走去。 他心里清楚,屋里人做出这个阵仗,是为了跟他一对一。 推门进去,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非常昏暗。桌子边坐着一个带着半块儿面具的红衣女子,桌子上摆着一个木匣。 他又笑了,阴恻恻地问:“穆梓啊,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死呢?你只要老老实实地活着,我就能让你苟活一世,为什么……非要惹怒我呢?” 最后两句话,他的声音已经压制不住的愤怒。 穆梓笑了,笑的很好看,她伸手轻轻抚摸木盒:“按理来说,我是要谢谢你的。你救了我,给我疗伤,我没有理由伤害你……可是,我们两个太像了,我们靠仇恨活着,即便仇人死了,也要给自己定下一个仇人,好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空虚。” 鸩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穆梓。 “我不想杀我爷爷了,我明白了许多事情……可是我想杀你……我知道,跟你说这些话有些矫情了,但我还是要说。只有杀了你,我才能跟过去作别。当然,我也不指望有什么新的人生,我只是想摆脱掉仇恨……我太累了。” 鸩握紧了拳头。 穆梓扭头看向他,笑着说:“别急着动手嘛,你应该也想了解下我所知道的事情吧?” 鸩依然不说话。 穆梓轻轻打开木盒,将一个圆形物体抱了出来。 那是一颗女人的脑袋,鸩认识那个女人。 穆梓将脑袋抛给鸩,鸩抓住脑袋上的头发,提到自己的眼前。死去多日,但是埋在石灰粉中,因此还未腐烂,只是肉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头发也已经开始脱落。 是娜卡。 鸩开口了:“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我想想啊……说了一个幼稚的人,因为做了一件有悖人伦的事,羞愤之下杀了自己的全家。又因为可怜的自尊心,谎称家里人不是他杀的。给自己虚构了一个仇人,独行千里寻仇,可不知道为何,他还保留一丝良心,竟然没杀了那个虚假的仇人。大概就这些吧。” 鸩笑了:“还有呢?” 穆梓又想了想:“他还挺在乎自己的族人的,不过嘛,现在不用在乎了。” 鸩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我也忘了那个寨子叫什么,有几十户人家。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啊,热情地招待我,给我吃的,给我驱散毒虫的药……都是好人啊,他们那么淳朴,只可惜他们没有自保的能力。鸩,我明白了我那些仇家的感受,原来看人被活活烧死那么好玩。” “你……找死!” 鸩已经无法忍受,他丢掉人头,将内力聚集到右手,整个手掌变得异常通红。窗外,鸟的叫声响起来了。 他一掌拍向穆梓的面门,可就在快要接触到那张脸的一瞬间,穆梓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随着一声惊雷,鸩看到了面具下的脸。 没有伤疤,那是一张完整的脸,倾国倾城的穆梓,也是自己的姐姐。 鸩一瞬间失神,但这并没有打消他杀掉穆梓的念头,他继续杀向穆梓。 穆梓缓缓开口。 “东沙,我是姐姐啊。” 东沙停下了,泪流满面。 这样的停手是致命的。 姐姐脸上带着笑容,那是苗疆最美丽女子的笑容。他看着这个笑容长大,此刻,满满的幸福感再次涌上心头。这就够了,还能看到这个笑容,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这就够了。 姐姐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洞穿了他的胸膛。 穆梓手上的力气不减,直到把鸩定在墙上才停下来。她慢慢走近东沙,摘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同样狰狞地半张脸。 “我以前一直很怕你,不敢杀你。但是我发现……我想通了以后,杀你竟然这么简单。” 东沙“呵呵”地笑着,艰难地说道:“穆梓……我解脱了……我、我原谅……自己了……你呢?” 穆梓从袖口中拿出一把短匕首,慢慢插进东沙的喉咙,一边插一边低声说:“我从来就没怪过自己,哪里有什么原谅呢?” 将那颗脑袋割下来后,穆梓提着脑袋走出了屋子。 外面有很多人,他们惊恐地看着穆梓手上的人头,开始窃窃私语。 鸩的手下们一时间慌了神,自己的首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么他们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穆梓看着眼前的人,轻声说:“都走吧。” 听到她说出这三个字,鸩的手下们开始慢慢离去。没了首领坐镇,他们是打不过疤脸首领和她的手下们的。 等鸩的人散了,穆梓又叹了口气:“你们也散了吧,不用再跟着我了。” 整个夜羽小筑,论管理手下,睚眦第一,疤脸第二。他们常年生活在穆梓的高压统治下,早就变得不敢质疑,首领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不敢有任何怨言。 看着退去的手下,穆梓举起人头仔细看了看,突然灿烂地笑了。 “挡住半边脸的话,你长的蛮英俊的嘛。” 第二百五十六章 陈紫阳 德安府有个空了好多年的小院子,据说是南方哪个富商买下的别院,只是一直没有居住。 几个月前,一个身材胖胖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和几个下人住进了这里。他们家男人似乎还在外地经商,并没有一同居住。 女人很低调,基本不怎么出门。 已经子时了,穆梓出现在了这家门口,她的手上和身上都是血,没戴面具的那半张脸有些憔悴。 伸手敲门,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一脸困倦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应该是这家的下人。 “姑娘你找谁?”那个下人有些警戒眼前这个红衣女子。 穆梓笑了笑:“我从九江来,见你们主母。” 那个下人更加警觉了:“见我们主母?你是什么人?”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不见了。这位大哥,帮我给你家主母带句话。” “什么话?” “东沙死了,安心活着吧。”说完,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放在了门口。 布包里是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留着没什么用了,就送给屋里那个可怜的女人吧。 看着红衣女子走远,那个下人捡起布包,嘴里嘟囔着关上了大门。 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穆梓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人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 凌晨时分,汉江上一艘航船缓慢行驶着。 船舱里没几个客人,一名白衣少女趴在船舷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双目无神地看着流水。渡口就在前面了,船正在慢慢靠岸。 船工敲了两下锣,大声喊道:“到襄阳了!各位客爷!收拾东西下船吧!” 白衣少女背上自己的行囊,牵上老马随着客流下了船。 天还未亮,客人们找寻着渡口边的客栈、茶肆。白衣少女与他们不同,她骑着马向着襄阳城方向赶去。 这段时间她有一种很充实的寂寞感。看过很多风景,但是身边没有能分享的人。 这匹马已经很老了,如果不是她出钱买下,马估计已经变成盘中餐了。老马体力不济,骑一刻钟就得歇一刻钟,与其说是坐骑,不如说是她给自己找的伴儿。 近来襄阳周围不太平,听说有群北方来的山匪抢了个寨子,时常骚扰过路的行人。 “要不,”少女对老马说,“咱们也落草为寇吧,凭我的聪明才智,两年内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不成问题。我跟你说,前段时间在九江我就是这么干的,如果我愿意,我大可以自己起个寨子。” 老马又累了,少女跳下马背,牵着它找了块儿草地。坐了一宿的船,这畜生早就被江水的风浪颠得七荤八素了。 东方开始变白,太阳要出来了。她并不急着赶路,索性放开缰绳,任由老马在草地上闲逛,她找了个大树,靠着树干坐下来,歇歇脚。 正想着襄阳周围有什么可以游览的名胜,忽然听到了身后大路上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她寻声望去,看到七八个脏兮兮的汉子迈着大步走在大道上,各个腰间悬着粗糙的大刀片,这造型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少女叹息一声,心说自己就是这个命,到哪都会遇到麻烦。她从怀里拿出丝巾遮住自己的脸,只希望这几个夯货没注意到自己。 可偏偏事不遂人愿,一个身段苗条、白衣飘飘的少女这个时间点坐在大路旁,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那几个大汉互相看了一眼,便带着猥琐的笑容围了上来。 为首的大汉清了清嗓子,吐了口痰,笑着问:“小娘子,赶路啊?” 少女握紧袖口里的匕首,头也不抬地说:“你们怎么都跟自己过不去?好好活着不好吗?没事来招惹我做什么?知不知道姑奶奶是谁啊?” 这话成功把几个大汉逗乐了。 “呦,够蛮,爷喜欢。说说吧,叫什么?” “我叫李凤岚。” 几个人愣了一会儿,随即开始大笑:“你是李凤岚?那爷们捡到宝了,正好抓了你。” 李凤岚抬起头笑了笑:“别说姑奶奶没给你机会啊。” 李凤岚已经打定主意,等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自己就跑,至于老马……对不住了,希望这群歹人不会把你下锅。 “小丫头片子嘴挺硬。” 看来这群人她是吓不住的,还是开溜吧。 可还不等她开溜,身后突然响起衣袂翻飞的声音,一道青色身影挡在那几个歹人面前,不由分说拔剑就刺。那青衣人剑法很高明,七八个大汉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见不敌他,便夺路而逃。 青衣人背对着李凤岚,潇洒收剑。 然后转过身看着李凤岚。 竟然是个女子,长相很温和。 李凤岚站起身,抱拳说道:“多谢姐姐相助。” “姐姐?”那人开口说话,语气有些不屑,“我长得像你姐姐吗?” 李凤岚大吃一惊,因为那人说话的声音是个男人! “你是……男的?” 那人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生气:“不像吗?” “像……像……” 这时候李凤岚才注意到,确实是个男人。刚才他打架的时候身型动作都是个男人,但是一转身李凤岚就把他看成了女人。朱明玉只是男生女相,这人老天爷把他的脑袋和身子搞错了,不配套。加上他身材纤瘦,猛地一看还真是个女人。 年龄应该不大,至多十五六,但是长得很高。白面无须,喉结也不明显,还在变声期,说话声音很难听。 那人教训道:“看人注意点儿,女孩儿家的别一个人到处跑,现在多危险。”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句:“大姐你可以等官道上人多了再跟着走。” 李凤岚被“大姐”两个字刺激到了,可是又无话可说,毕竟人家帮了自己。 李凤岚大声问:“多谢公子相助,只是公子姓甚名谁?小女子好以后报答。” 那少年停下脚步,转身回答:“我叫陈紫阳,就是襄阳人。还有,大姐,岁数那么大就别自称小女子了。” 李凤岚用力忍住火气,默默地对自己说:忍住,人家帮过咱,不能生气。 陈紫阳说完就转身继续赶路,他背着手,长剑在手中随意旋转……这个转剑的姿势,李凤岚见过,并且很熟悉。翡翠会有些下意识的小动作,比如拿着剑赶路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地拿着剑转花玩,这个动作是跟陈佻学来的。而她们两人的动作,跟这少年如出一辙。 陈佻是襄阳人,这小子姓陈,难不成…… 李凤岚急忙骑上老马,追上陈紫阳。 陈紫阳听到脚步声回头瞧了一眼,皱着眉问:“大姐你跟着我干嘛?” 李凤岚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小弟弟,你今年几岁啊?” 少年一脸嫌弃:“十五,怎么啦?” “你说你是襄阳人,姐姐问你啊,你这剑法是家传的吗?” 少年警觉,停下脚步,拔出长剑,剑尖直指李凤岚:“你是什么人?!” 李凤岚微微一笑,一撑马背,整个人轻轻跃起,足尖点在马鞍上,缓缓蹲下身:“猜出来了吗?” 陈紫阳瞪大双眼:“这个轻功……你是翡翠!” “你傻啊?你看我穿什么颜色衣服?” 陈紫阳面色冷峻:“别跟着我,我跟你们没关系。” 说着快步朝前走去,想要甩开李凤岚。李凤岚跳下马背,一个闪身来到陈紫阳面前:“别跑啊,你如果是陈家子弟,你还得喊我一声姐姐呢。” 陈紫阳纳闷儿:“我姑姑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我是干女儿。” “那也跟我没关系,我姑……你娘有辱家门,已经不是我们陈家人,别乱攀亲戚。” 说着又要走,李凤岚再次拦住他:“什么有辱家门?” 陈紫阳冷笑:“她没跟你们提过?” 李凤岚摇头。 “你自己问她去,我懒得告诉你。” 再次闪过李凤岚,少年的脚步更快了,这次李凤岚没追上去。 她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也是……我跟他们都没关系了,在乎这点儿又有什么用呢?” 说完,拨转马头朝襄阳城方向走去。 那少年听到了她那句自言自语,竟然再次停步。 “你说……你跟他们没关系?他们是指长风楼吗?” 李凤岚回答:“是的。” “可是我听说李凤岚一行人在扬州啊,没听说你一个人来襄阳啊。” “我不是李凤岚,我叫朱砂。” “可是我听到你刚才跟他们说你叫李凤岚啊。” “听到你还问!” 李凤岚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们陈家发生过什么事,既然已经远离这场纷争,就别卷进来了。你今天没见过我,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全忘掉吧。” “喂!”陈紫阳喊道,“你来襄阳做什么?” “没什么,路过而已。” “你……能不能……跟我回趟家?” 李凤岚纳闷儿:刚才还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怎么突然又邀请自己去他家了? 看李凤岚不解,陈紫阳解释:“我爹叫陈天河,是陈婉如的弟弟。” “陈婉如?谁呀?” “就是陈佻,她自己改了名字,以此展示跟陈家断绝关系的决心。” “她以前……叫这个名字吗?”挺温婉的一名字。 “对的。大姐,你到底去不去我家?” “你刚才不是不想跟我扯上关系吗?” “但你说你跟长风楼没关系啊……你跟我去见见我爹吧,虽然族中人不待见陈婉如,但我爹这些年很想念她的。你等下跟我悄悄进门,把她这些年的事跟我爹讲一讲就行……老头这几年身体不太好,怕撑不了几年了。” 陈紫阳说的言真意切,李凤岚不好拒绝,只好说:“带路吧。” 其实陈紫阳是个话挺多的孩子,就是有点儿这个年纪的男孩儿特有的臭屁。 “大姐我跟你说,你也算半个自家人,跟你说这些应该没问题……其实当年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她为父报仇,又怎样怎样的。我爷爷跟人家切磋,不小心被伤到了,仅此而已。我们陈家一向不招惹是非,她一个人捅出那么大篓子。爷爷气不过,就把她逐出家门了。那些年她还惹了那么多仇家,这些年不少人打上门来的。我们家家训就是……离你们远一点,永世不得来往。但我觉得太过了,不至于这样,我觉得我爷爷就是斗气,他们都这样,我爹,我爷爷,还有她,听说脾气一个比一个倔。都这么多年了,至于吗?你说是不是啊大姐。”苏丹小说网 李凤岚终于忍不住了:“你喊我一声岚姐能死啊?一口一个大姐,我今年四十吗?” “不是,二十岁以下的我都喊大姐,二十岁以上的我喊阿姨。” “你这样能找到媳妇吗?” “我娘说我生的好看,不缺媳妇的。” “你有空去趟终南山,找到清风观,里面有个叫展天宏的道士,你去跟他聊聊天。” “为啥?” “……没啥。” 第二百五十七章 襄阳陈家 陈紫阳是个挺热血的孩子,主要是跟家族教育有关。陈家人的教条虽然迂腐,但是教出来的孩子各个儿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家里人丁不兴旺,早年间也出过些名震江湖的大侠。自打二十多年前陈佻崭露锋芒后,陈家反而没什么人物了,这些年一直都寂寂无名。 陈紫阳自小跟父亲陈天河学剑,年纪轻轻就将陈家剑法吃得透彻。李凤岚虽然不会武功,但是经常见翡翠、琥珀舞剑,能看出仙子剑和陈家剑法源自一脉,可是又有许多不同。 陈家剑法稳重老成,多有慈招,不到万不得已不下杀招。而仙子剑锋芒毕露,打起来招招戳人要害。 进城的这段路李凤岚跟陈紫阳聊了一路,放下戒备心的陈紫阳变得很健谈。 他对他没见过的姑姑和表姐很感兴趣,去年听说朝岚谷出来三个姑娘,其中一个是剑仙陈佻的女儿,后来又听说三个姑娘剑法超绝,不到一年时间就创造出许多神话。这些都令陈紫阳心驰神往,可惜碍于家族教条,他们族人不得离开襄阳地界,也不许跟朝岚谷有来往。 进城后,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街上行人多了起来。 李凤岚骑在马上,问陈紫阳:“你说你们族人不得离开襄阳,你昨晚干啥去了?” 陈紫阳小声回答:“出去行侠仗义。” “行侠仗义?” “对,你应该没听说过,最近襄阳外面来了一伙土匪,时常为祸乡里。昨天我跟着他们跑了一路,但还是跟丢了,这不现在才回来啊。” 李凤岚问:“你找到这伙土匪准备怎么着?” “教训一顿。” 傻的有点儿可爱。 看着李凤岚忍俊不禁,陈紫阳问:“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人被教训一顿就能改邪归正,这个世道就太平多了,哪还会有那么多恶人?” “你说得没错,”陈紫阳深以为然,“但是我家家训就是不让杀人。” “那你把他们教训一顿,完事他们继续为祸乡里,你不等于什么也没干吗?” 陈紫阳一拍大腿,李凤岚的话他极为认同:“可不是嘛!有些人就是怀坯!只有死了才不会祸害人!我跟我爹他们提过,结果叔叔伯伯们打了我一顿,还说我这是恶道,不是正途,打打杀杀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李凤岚挑了挑眉毛:“我知道周……你姑姑为什么脱离家族了,你们这种大规矩的家族,换我我也受不了。” 陈紫阳鄙夷道:“你当然受不了,扬州城外,一言不合就杀了四十多人。我虽然认为有时候该杀人,可是不能像你这样滥杀。” 李凤岚无奈地说:“扬州城外杀人的不是我,是你另一个表姐。” 陈紫阳来了兴趣:“琥珀?” “你带上‘姐姐’行不行?你们家家教不是挺好的吗?直呼姓名多没礼貌。” “是有家教,要待人礼貌。可家规里明确说了,对你们不能客气的。” 李凤岚翻了个白眼:“那你还让我去你家,等会儿到了你家可别逮住我打一顿。” 陈紫阳摇了摇头:“不会的,我家就我、我爹、我娘仨人。” “啊?”李凤岚疑惑,“你刚不还说你有叔叔伯伯吗?” “是啊,又没住一块儿,早就分家了。我们又不是穆家、袁家那种大家族,几百人住一块儿。我们是小门小户,抛开这身功夫,和普通百姓一样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一处宅院的后门。 陈紫阳小声说:“你等下跟我悄悄进门。” 李凤岚疑惑:“你不是说没跟你那些叔叔伯伯住一块儿吗?怎么还这么小心?” “他们就住隔壁和对门,从正门走肯定要被看到。我跟你说,我有个大娘,事儿特别多,碎嘴得很,让她看到了全家族就都知道了。” 陈紫阳说着话,悄悄推开了门。 确实不是什么大户,只是寻常百姓家的院子。两人进了后门,李凤岚听到前院里传来洗衣服的声音。到了前院,看到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女子坐在大木盆边洗着衣服。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女人回过头,露出一张被岁月侵蚀过的脸来。 看到儿子,女人很高兴:“阳儿回来了?昨晚去哪儿了?……哎呦,这姑娘谁啊?” 陈紫阳跑到女人身边,小声说了什么,女人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李凤岚做了个揖,轻声说道:“外甥女凤岚见过舅妈。” 中年女人站起来随意擦了擦手,并未接李凤岚的话,而是一脸责备地看着陈紫阳:“阳儿,你疯了?要是让你大伯知道了怎么办?趁现在没人发现,快把她送走。” 然后转头看向李凤岚:“闺女,不是舅妈撵你,家里就是这么个状况,你来了会惹事端。” 陈紫阳急了:“娘!爹都那个样了!你就让他见见吧!” 李凤岚觉得自己处境很尴尬。 这时候,他们听到卧房里传来一阵咳嗽,紧接着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阳儿回来了?你们娘俩吵什么呢?” 陈紫阳听到父亲的声音,不顾母亲劝阻,快步跑到卧房。陈紫阳的母亲也赶紧跟了进去。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陈紫阳的父亲大声说:“什么?!还不快请进来!” 不大会儿,陈紫阳一脸兴奋地跑出屋子,对李凤岚说:“大姐,进来吧!” 李凤岚只好进了屋子。 屋子有些昏暗,摆设也很简约,看样子,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很普通,算不得富饶,也算不得贫穷。 一个苍老的男人半躺在床上,正眯着眼睛看着李凤岚。 这男人就是陈天河了,他比陈佻小两岁,今年应该刚四十岁,但是看起来得有六十多。头发花白,皱纹堆累。 李凤岚想了想,干脆磕了个头:“舅舅、舅妈在上,外甥女凤岚给您磕头了。” 陈天河听到李凤岚的声音,一个激动,两行老泪流了下来。 既然已经见到人了,陈紫阳他娘也不好再说什么,急忙过来搀起李凤岚:“闺女快起来,离近点儿说吧,你舅舅眼睛快看不到人了。” 说完,拉着李凤岚走到了床边。 陈天河眼泪止不住地流,冲着李凤岚伸出双手,李凤岚赶紧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这些年我们家不便脱身,这么晚才来拜见,不知道舅舅受了这样的苦。” 陈紫阳说:“我爹前两年被歹人暗害,中了毒,这几年……就这样了。” 陈天河颤巍巍地问:“闺女,你娘,还好吗?” “我娘她身体很好,谢谢舅舅挂念。” “哎,”陈天河叹息,“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你姥爷也死了这么多年了,家里实在是没必要再守着这些规矩。闺女啊,回去后跟你娘说,让她回家看看吧。” 李凤岚虽然为难,但还是答应下来:“有机会我会说的。” “闺女,你爹是谁啊?” “我爹叫周潇。” “周潇?人怎么样?” “我爹人很好,我娘这些年也过的很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 之后舅甥二人又聊了许多,大多围绕陈佻的旧事,看的出来,陈天河很开心,人也变得精神起来。 陈天河一定要让李凤岚在家住几天,但被李凤岚拒绝了。她怕惹出麻烦来,万一害了陈家就不好了。一直到陈天河的身体快扛不住,两人才结束对话。 从卧房出来,陈紫阳母亲一脸抱歉地说:“闺女,别怪舅妈无礼,我这家实在是没法给你住。” 李凤岚点点头:“舅妈,我明白的。这次我来襄阳,若不是在城外遇到紫阳,说什么也不会来打扰二老的。” “现在天还早,阳儿,带你表姐出门吧,给你表姐安排个住处,记得小心点儿,别被你大伯他们看见。” 陈紫阳回答:“娘你放心吧。” 说完,姐弟二人便又从后门出去了。 李凤岚从拴马桩上解开缰绳,对陈紫阳说道:“行了,你回去吧,最好离我远点儿……我身上麻烦太多。” 陈紫阳不解:“你身上麻烦那么多,为什么还要跟你那几个歹人表明身份?” “我就是看他们信不信,很显然,他们不信。” 陈紫阳捏着下巴想了想:“可能是我想多了,大姐,你隐藏功夫的手段不错啊。我除了能看出你的身法,其他的我一概看不出,你怎么做到的?” 李凤岚无语:“告诉你个秘密,我只会轻功,不会武功。” “啥?” 李凤岚翻身上马:“多的别问了,咱们就此作别……如果以后有机会,等这些事都……算了,以后再说吧。小弟弟,咱们就此作别吧。” “你等下,”陈紫阳拉住缰绳,“你说你不会武功?那我可不放心你走,万一出什么事了,我爹可是会怪罪我的。” “你放心吧,我武功很好的。” 陈紫阳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那不行,你一个弱女子。” 李凤岚想了想,笑着说:“这样吧,你带我在襄阳转一转,我正好想买处宅子落脚,不用太大,反正就我一个人住。” “住下?”陈紫阳纳闷儿,“你还没说你来襄阳干嘛呢。” “恩……没什么,我退出江湖了,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住着。会在襄阳住几年,然后换别的地方。” “你说你跟长风楼没关系了,不是说着玩的?” “怎么可能?” 陈紫阳点点头:“也好,至少安全点儿……大姐,死过人的房子你住吗?” “价格合适肯定住啊。” “东街有个老头独居,上个月刚死,他侄子要把房卖了,但是别人闲晦气,没人买,所以价格特别低。两进院,你一个人住挺合适的。” “走吧,带我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楚娇儿 陈紫阳说的院子还不错,周围挺僻静,适合一个人独居修身养性。 原主人死了不到一个月,小院还算干净,李凤岚很中意。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被李凤岚一百两拿下。 买完宅子,时间还没到中午。 陈紫阳刚刚帮李凤岚把院子归拢了一下,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着说:“下午再收拾收拾,添置点物件,晚上你就能住了。” 李凤岚说:“不急,快中午了,姐姐请你吃饭。” 陈紫阳挠了挠后脑勺:“不用了吧,又不是啥大忙,我也没出啥力。再说了,你到襄阳,是客人,我还没请你呢。” “小孩子年龄不大,倒是挺会客气。姐姐请你吧,你身上应该没几个钱。” 陈紫阳有些不好意思:“我爹娘管得严,平常不给我什么钱的。” “走吧,上襄阳最好的酒家。正好跟姐姐讲讲襄阳一带的趣事。” 姐弟二人说说笑笑地朝酒楼走去。这个堂弟除了不会喊人,其他的李凤岚都挺喜欢。一腔热血,见不得恃强凌弱,还很有同情心,就是有时候嘴巴有点儿毒。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两人到了酒楼,李凤岚点了一桌子好菜。这段时间她到处乱窜,没什么时间好好吃饭,现在逮住机会了,准备大吃一顿。前段时间她对自己的身材挺在意的,现在身上没什么负担了,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也不知道给谁看,倒不如先让自己舒服了再说。彡彡訁凊 陈紫阳没成年,长身体的最后阶段,昨天他饿了一天,又跑了一晚上,早上又没吃饭,早就饿了。姐弟二人见饭菜上来,顾不上客气,开始报仇雪恨般的干饭。 李凤岚吃了没一会儿就饱了,静静地看着陈紫阳狼吞虎咽。 “那什么,”李凤岚问,“你家哥哥姐姐们都怎么称呼你啊?” 陈紫阳顾不得咽掉饭菜:“都喊我小名儿的。” “你小名儿叫什么?” “盘盘……大姐,你可不能喊我小名儿,我都十五了,太显小。” “行,不喊。” 陈紫阳海吃一通,放下碗筷歇会儿,他问:“大姐,你说你跟长风楼没什么关系了,又摆出一副隐姓埋名的架势,可是别人还没问你你就报了真名,这不就没意义了吗?” “都说啦,我试试他们信不信,不信最好。要是信了我再换个地方呗。” “那以后别人问你叫什么,你该怎么回答啊?” 李凤岚笑了笑:“我有个假名字的,叫朱砂,怎么样?” 一听这个名字,陈紫阳瞪大了双眼:“前段时间在鄱阳湖搅弄风雨的就是你??” 李凤岚瞬间泄气:“这名儿也传开了啊……那以后我叫木兰算了。还有,如果不想让我叫你盘盘,你以后老老实实地喊我兰姐,听到没有?老是大姐大姐的,多显老。” 陈紫阳点点头:“成。” 说完继续干饭。 俩人正吃着,李凤岚忽然听到了街上传来了打骂声,她望向酒店门口,只见一个看起来年龄比陈紫阳略大的俏丽女子正  追着三个男人打。 陈紫阳看了一眼,见怪不怪地说:“又来。” 李凤岚问:“你认识?” “她叫楚娇儿,她爷爷跟我爷爷关系很好的,她爹娘也经常跟咱家走动。十年前她爹娘染病去世了,我大伯一直养着她来着。” 李凤岚问:“这么说跟你关系很好啊。” 陈紫阳眼神闪躲:“还行吧,就普通兄妹呗。” 李凤岚暗笑,有猫腻儿,又问道:“她跟人打架呢,你不去看看?” “不用管,她有些身手的。被她打的那三个是本地的泼皮无赖,饺子经常教训他们,他们挨打都挨习惯了……大姐你还吃吗?” “我不吃了,我饱了。” “那咱走吧。” 两人结了账,从酒楼出来,正看到刚才打人的楚娇儿正气冲冲地朝酒楼走来。 陈紫阳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楚娇儿看了看李凤岚又看了看陈紫阳,问:“这位姐姐谁啊?”语气不善,李凤岚听得出那隐隐不安的醋酸味。 陈紫阳回答:“昨天我追那帮歹人,路上遇见的,叫木兰。” 李凤岚故意要抖一抖他们两人,她朝陈紫阳靠了靠,笑着说:“刚刚还听紫阳说起你呢,你就是楚娇儿妹妹是吧?” 看着李凤岚故意做出的亲密动作,让楚娇儿妒火中烧,她没理李凤岚:“盘子,大中午的不回家吃饭,蹭别人的饭,小心婶儿骂你。” 陈紫阳解释:“我帮木兰姐个忙,人家请我吃的,我不好推脱。” 楚娇儿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还紫阳,还木兰姐,叫得倒是亲切。” 说完,不理陈紫阳,转身朝自己家走去。 李凤岚憋着笑一推陈紫阳:“傻愣着干嘛?还不追上去?没看到人家吃醋了?” 陈紫阳纳闷儿:“吃醋?吃的谁的醋?”彡彡訁凊 “听姐姐的,赶紧追上去说两句好话,给哄开心了,否则你一辈子也讨不到媳妇了。” “那你那边咋办?” “我这么大个人,还照顾不好自己啊?快去吧。” 陈紫阳赶紧追上了一肚子气的楚娇儿。 李凤岚看着这对儿少年少女的背影,少女生气不理人,少年讨好般地劝慰着,明明是很美好的画面,李凤岚却不由得有些羡慕嫉妒。 … 下午李凤岚采买了一大堆东西,床褥、锅碗瓢盆全换了新的,油盐酱醋、柴米油盐也添置了些新的——是的,李凤岚想自己做饭吃了。 离开扬州的时候她带了些钱,省着点儿花够三五年的,但是保不齐这期间发生点儿啥事,她一个女孩儿家没什么谋生手段,钱得省着花。 自己收拾了一下午,小院终于收拾齐整,正准备歇一歇,就听到了敲门声。 “谁啊?” “兰姐,我。” “进来吧。” 让李凤岚意外的是,楚娇儿竟然一块儿跟来了。 李凤岚问:“怎么来我这里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以后少往我这儿跑。” 陈紫阳笑着说:“别人又不知道你是谁,怕什么?” 陈紫阳指了指楚娇儿:“你的事我都跟小饺子  讲了。” 李凤岚一扶额头:“到底是小孩子,怎么就藏不住话呢?我是尊瘟神,别到处跟别人讲,免得惹麻烦上身。” 陈紫阳摇了摇头:“小饺子不算外人。” 楚娇儿抱拳说道:“见过木兰姐姐,中午小妹唐突了,还望姐姐见谅。” 李凤岚笑道:“哪里唐突了?” 楚娇儿羞红了脸。 看来这个表弟还是有些手段的,及时解除了误会。 李凤岚问:“晚上来我这里做什么?” “哦,没啥事,就是看你收拾完没有,没有的话我们帮你收拾下。” “我都打理完了,不用帮忙了……我说,饭点儿过来,是想再蹭我一顿饭吗?” 陈紫阳急忙说:“不是的,中午才刚让你破费,我们就是来帮忙的。” 李凤岚神秘一笑:“姐姐我确实有个忙需要你们帮。” 李凤岚根本就不会做饭,长这么大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下要省着花钱了,不能天天在外面吃,身边也没有会做饭的,可得靠自己了。 但是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没有信心,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有厨艺,以至于厨房的这些家伙事她都不知道该是个什么价位。下午买东西的时候被小商贩们坑了不少钱。彡彡訁凊 正好,有俩愿意献身试菜的,李凤岚觉得自己何不利用这次机会锻炼下自己的厨艺。 随着李凤岚在厨房忙了一个多时辰,四道看起来就很邪魔外道的“佳肴”被她端上桌。 看着桌上的饭菜,俩孩子脸都绿了。 之后的三天,襄阳城居民发现两件很奇怪的事:往常追着地痞流氓满街跑的楚大小姐没再上过街,好像是病了。井水街的漂亮小子陈紫阳也卧病三天,听说三天里家里去了好几个大夫。听过去瞧病的大夫说,俩孩子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一直喊着“救命”、“别给我吃”什么的。家大人甚至想出城请道士做法驱魔了。 … 这几天李凤岚在襄阳住得还可以,除了自己做饭实在难吃以外,她发现独自生活并不是什么难事。 从小在陈佻身边长大,她们姐妹三人襄阳话说得很利索,一个人住在城里,没人觉得她是外地人。 陈紫阳很喜欢这个表姐,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缠着李凤岚跟他讲自己遇到的那些趣闻,有时候楚娇儿也会跟着一块儿来。李凤岚不禁感慨,半年前认识绫含,那时候琥珀缠着绫含讲她遇到的有意思的事,眨眼间半年过去,自己也成了表弟眼里的老江湖了。 夜深了,襄阳城一片寂静,万家灯火熄灭,只有天上的点点繁星发出些许光辉。 李凤岚坐在堂屋的屋脊上,手边放着一壶酒和一个酒盅,她呆呆地看着天上那轮弦月。好像自己的酒量变高了,以前喝三杯就要说胡话,现在一个人了,竟然喝了一两多还没醉。都说借酒消愁,这酒怎么越喝越愁了呢? 七月到底了,马上就要八月,再过半个多月,又要过生日了啊。只是这次生日身边没人陪着,再也收不到礼物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处理内鬼 李凤岚的再次离家出走让白家姐弟们极为恼火,往常他们对李凤岚有什么意见,碍于翡翠在,他们不太好意思说。现在自家三兄弟和翡翠都还没回来,家里都是自己人,说起话来便随意一些。 白伯驹看着白叔禹发来的信件,眉毛都拧成了川字:“这个李凤岚怎么又来这出?” 白仲炼叹了口气:“说是叔禹偷偷去九江和扬州没有通知她,让她觉得这是欺骗……可我总感觉不止这些。如果她觉得叔禹骗了她,何必一个人走呢?翡翠琥珀又没有骗她。” 白雪言说道:“终归只是个小丫头,心思敏感一些。夜羽小筑的布点图是假的,这下咱们大半年的布局全部泡汤了。”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陈玲儿说道:“不算泡汤,得益于咱们撒出去的人手,以及长风楼给出的情报,那些个首领们的位置不难确定。而且,庐州那边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再有些时日,就能找到夜羽小筑真正的总部了。” 白雪言点点头:“总归是有些收获……这个内鬼,现在处理吗?” 陈玲儿回答:“去年白家搬家开始,她就已经露出马脚,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有惊动她。现在迟骏清投靠咱们的事夜羽小筑肯定知道了,这个内鬼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白雪言对白伯驹说道:“伯驹,你来处理吧。” 白伯驹点点头,放下书信出了屋子。 等白伯驹出去了,白雪言忧心忡忡地说:“我总感觉,叔禹是不是瞒着咱们什么?” 陈玲儿笑道:“三公子心中家人最为重要,即便有什么瞒着你们,也是为你们好的。” 白仲炼无奈地笑了笑:“叔禹城府深,什么东西都藏着。姐,别担心了,相信他。” 白雪言轻轻点头,不再说什么。 其实她内心有些不安,如果三兄弟跟李凤岚之间还有别的问题,那翡翠这个板上钉钉的弟媳妇可就不好说了。 … 白伯驹来到侧院,看到莲容跟一个丫鬟正在打理花草,她们俩很专心,没注意到白伯驹的到来。 “莲容。”白伯驹轻轻喊了一声。 两个少女急忙起身行礼:“见过大公子。” 白伯驹轻声说:“你跟我来一趟。” 说完,想了想,又对另一个丫鬟说:“你也跟我来。” 两个少女跟着白伯驹出了侧院,莲容笑着问:“大公子,让我们做什么啊?” 白伯驹淡淡地说:“跟我去拿点儿东西。” 三个人走到了白家禁地,现在这里很幽静,周围没有人。 莲容有些纳闷儿,白家禁地是禁止他们这些下人进来的,今天大公子怎么带她俩来了呢? 正准备开口询问,白伯驹突然出手,一把掐住了那个丫鬟的脖子。白伯驹拳脚功夫了得,单手全力握持不属于琥珀,被卡住脖子的丫鬟挣扎了没几下,便被掐得七窍流血,没了声响。 白伯驹丢下丫鬟的尸体,一旁的莲容瑟瑟发抖,脸色已经惨白。 他转过身看着莲容,莲容一下子趴在丫鬟的尸体上,哭着问:“大公子!为什么?!” 白伯驹知道,这个丫鬟跟莲容关系很好,亲如姐妹。他叹息一声:“莲容,家里的下人一直都是你在管理。秦老也说过,你天资过人,甚至不输于玲儿姑娘。” 莲容呆呆地看着白伯驹,有些不明所以。 白伯驹继续说:“她潜入白家这么长时间,你没有发觉吗?” 莲容的瞳孔猛地缩小,支支吾吾的说:“公、公子……你说什么啊?她怎么可能是内鬼?!不可能的!她一直都很乖的!” “站起来吧,”白伯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让人来把尸体处理掉,以后做事要警醒一些。” 莲容木讷的回答:“莲容知道了。” 白伯驹不再理会莲容,独自离开了禁地。 白家大公子,江湖人只知道他是个闲散贵人,一向不过问家事和江湖事,为人谦逊温和。可事实是,早些年洛阳白家那些不服管教的旁支,都是他亲手做掉的。他比别人想象中冷酷残忍得多。 莲容看着少女狰狞的脸庞,擦了擦眼泪。 她并未找人处理尸体,而是去库房取了把铁锹,一个人在禁地里挖坑。她不会武功,在白家虽然是下人身份,但从未干过重活,刨坑这事对她来说是件难事。 一直从中午刨到了晚上,莲容终于没有力气再挥动铁锹了,两只手掌也被磨得血肉模糊,终于,那个简易的坟墓完成了。 稍作休息,她又独自将尸体拖入坟墓,再次用麻木酸痛的两只胳膊挥动铁锹,将少女的尸体掩埋。 藏书阁上,白雪言静静地眺望着那个在禁地中忙碌了一下午的人影,忽然间觉得鼻子有点儿酸。 站在一旁的白仲炼递上方巾,小声问:“怎么了?” 白雪言轻轻擦掉眼角的泪水:“仲炼,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白仲炼摇了摇头:“算不得残忍,大哥这么做自有他的意思……莲容是个很好的帮手,但是心性不太坚定,有些优柔寡断。这么一来也好,咱们白家需要冷酷点儿的人。” 白雪言转过身扑进白仲炼的怀里,悠悠地说:“现在家里事都是叔禹和玲儿负责,你也只是管理下家里的用度……这个家已经不太需要咱们了……仲炼,我……” 白仲炼轻轻拍了拍白雪言的后背,笑着说:“还需要咱们的,不论怎么讲,都要看到尘埃落定那天……慈不掌兵,这些年你逼着自己果断,辛苦你了。等叔禹回来,我跟他商量下,以后家里的事,你尽量不要参与了。” 白雪言没有说话,只是搂得更紧了。 … 陈玲儿的书房如同往常一样,深夜时分还亮着烛火,她的案头有许多文案胡乱堆放着。往常这些纸张会被莲容打理得整整齐齐,但是今天中午以后,莲容一直没有来过。 陈玲儿正低头出神地看着一份密件,屋门被人推开了,她没抬头。 莲容手上缠着绷带,双手捧着茶壶茶碗,走到陈玲儿身边,如往常那样帮她斟茶。 陈玲儿放下密件,轻轻握住莲容那双因为过度劳作而不断发抖的手。 “莲容,辛苦你了。” “不碍事的。”莲容的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出她在尽量压制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 陈玲儿拉过一把椅子:“坐。”苏丹小说网 莲容坐下后,陈玲儿慢慢拆开她手上的绷带,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药膏帮莲容涂抹。 “这样难受的事,以后还会有很多,”陈玲儿的声音很平静,“其实……你不太适合做这些。白家上下都很喜欢你,你大可以放掉手中事,专心做白家其他的活。” 莲容摇了摇头:“秦老救了我,我要报恩的……我不怪公子小姐他们,我怪我自己没早些发现。” 陈玲儿已经涂抹完了药膏,拿出新的绷带给她包扎上:“你发现不了的,这个人是夜羽小筑培养的探子,她们自小就接受训练,隐藏、潜伏都做得天衣无缝,很有唐门的风采。我跟三公子也是好长时间后才发现的……这并不怪你。” 莲容看着手上包扎好的伤口,呆呆地问:“玲儿姑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你到底……是谁啊?”莲容问得很小心。 陈玲儿的身份很神秘,神秘到自己的公子小姐们都不知道。 陈玲儿笑了笑:“你想知道吗?” “姑娘不想说可以不说的……莲容知道姑娘的身份是个秘密。” 陈玲儿站起身走到窗前:“什么秘密不秘密的,这些年三公子没有问过,但是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莲容,我告诉你也无妨……我以前,是夜羽小筑的人。发生了一些事,夜羽小筑要灭我的口,恰巧被三公子和秦老救了。” 莲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走到陈玲儿身边,小声问:“那……姑娘你肯定知道很多夜羽小筑的事吧?” 陈玲儿摇摇头:“知道的并不多,实际上我对夜羽小筑没有什么威胁,只是我爹身份尴尬……他们认为我有威胁罢了。” 莲容有些疑惑:“姑娘……应该不是因为我问才告诉我的吧?” 陈玲儿点点头:“你同那个姑娘有感情,我告诉你吧,这感情是假的。小筑对于下属杀手没什么感情,说杀就杀,他们培养出来的人也是一样的。你若心中真的有气,不必气恼大公子杀了你的小姐妹,你应该气恼他们现在才告诉你。这大半年来,你的处境是最危险的,天天跟一个杀手在一起。你还记得半年前我教你的错骨手吧?” 莲容有些不好意思:“莲容笨,都没怎么学会。” “教你那个,就是想让你用来自保……这是三公子的意思。莲容,你在白家算半个家人,不是其他下人比得了的。” 莲容有些脸红,问:“那姑娘你呢?” 陈玲儿笑了笑:“我只是个外人罢了。” … 朱明玉一行人一路颠簸,终于在七月底赶回了洛阳。 站在闲人堂外,朱明玉感慨万千。 “这一走又是好几个月……哎……” 琥珀看到闲人堂大门后就飞快跳下马,离弦之箭一般的冲进了院子。 “岚姐姐!”进了院子的琥珀就开始大喊。 门房小厮看着黄衣少女,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位算是家里的女主人,好像是叫琥珀小姐来着。 那小厮赶紧迎出来。 “恭迎小姐回家!” 琥珀扭头问下人:“李小姐回来没有?!” 下人回答:“没有啊,这几个月里没人回来。” 琥珀突然变得沮丧,这时候,腊梅从后院跑了出来,看到琥珀后他激动得快哭了出来。 “哎呦!小姐!公子!小的可算等到你们回来了!” 琥珀心情烦躁,懒得搭理他。 这时候朱明玉等人进了院子。 腊梅有些纳闷儿,公子小姐们走的时候一共没几个人,这次回来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蒋敬歌兄妹,傅小虎,朔风,迟骏清,一下子多出了五个人。 腊梅赶紧让人帮着搬行李。 往常清净的闲人堂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章 给事堂 闲人堂的构成是这样的:李凤岚,绝对的闲人堂主人。翡翠、琥珀,次一级,可以理解为副主人。朱明玉以及几位新来的,食客。白叔禹,来串门的。 至于暮云、晨雾,不是闲人堂的。 现在李小姐不知道去了哪里,翡翠小姐还没回来,当家做主的理应是琥珀。 可是此刻琥珀愁眉不展地坐在大堂前的台阶上,呆愣愣地望着门口,望眼欲穿。 其他人朱明玉已经吩咐腊梅给他们安排了住处,除傅小虎外都先回房间休息了。这一路上由于挂念李凤岚,他们走得很快,大家都很疲惫。 傅小虎见众人收拾妥当,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碾子山,连口水都没喝。 朱明玉忙完手里的事,在琥珀身边坐下,安慰道:“别难过,她鬼精鬼精的,不会出事的。说不定等过一段时间气儿消了,自己就回来了。说不定她跟上回一样,有事情要做,对不?” 琥珀闷闷不乐地说:“这一路上你一直是这么说的。” 朱明玉弯腰侧着脑袋看着琥珀的小脸蛋儿,笑着问:“琥珀,你从小到大有没有跟她们两个生过气啊?” 琥珀想了想,摇着头回答:“没有,我从来没跟她们生过气……倒是她们两个经常拌嘴。” “也许,你现在该生下气了。” “生岚姐姐的气嘛?” “对啊,这已经是第二次不告而别了。她这么做一点儿也不在乎你们俩的感受,我不是挑拨你们姐妹关系……下次见到她,你该说些气话了。” 琥珀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法生她们的气……明玉,其实,岚姐姐没那么聪明。” “你是说她笨?” “我去年就看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她有些力不从心,有些事情处理起来很吃力。她之前从不逃避的,不管是认错还是遇到困难,她都会顶上去。但是年后她有点儿不一样了,或者说,从药仙谷回来以后她变了。害怕身边的人受伤害,对暮云和晨雾拿捏不清。她老是说自己成长了,但其实没有的……她一直都不太敢面对分别和死亡。明玉……其实,我内心深处,有点儿不希望她回来。” 朱明玉沉默了一会儿:“只要不回来,就不会再遇上这些事情,就不会再为难,对吗?” “对的。她并不是没有习武天赋,她只是不喜欢。娘说,轻功天赋那么高的人,没道理学不会别的武功。她内心深处很温柔的啊,不想伤害任何人,学轻功只是为了逃跑的时候方便一些。跟我不一样,我对人命很冷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几个晚上我一直期待自己会做噩梦、会被吓得哭出来。可是都没有……万一,岚姐姐在外面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啊?” 琥珀的话说得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朱明玉不由得发笑:“那你到底是希不希望她回来啊?” “我也不知道,很矛盾啊。” 正苦恼着,两人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小狮子,天天这么愁眉不展,可是会长皱纹的。” 琥珀随手向后打了一拳,朔风稳稳躲开,晃悠到琥珀面前,笑着说:“你放心吧,我出来之前,小筑的意思是不动她,就跟 在终南山下我们说的一样。只要她隐藏好身份,人再机灵点儿,不会有事的。” 琥珀白了他一眼:“你滚远点儿,我不想见到你。” 朱明玉有些纳闷儿,问:“为什么?只要她死了,夜羽小筑不是省了很多麻烦吗?” “一来的顾及司夜的感受,因为她弄得他们父子不和可不行。当然,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司夜。二来嘛,这事我要是说了可算是违背誓言了啊……背后金主放弃了,没人给钱,自然就停止了呗。” 朱明玉又问:“金主到底谁啊?”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 从去年开始,朱明玉就一直有个疑问:这么大个江湖,有权有势的就那么几位,花得起钱的也不多。要说谁跟长风楼有仇,都有,不管怎么看,那些大门派都像是幕后黑手。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就是李凤岚以及白家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不得不跟整个江湖为敌,之前的种种示好政策都会是废纸一张。 可如果说哪个人或者帮派对三家最为恨之入骨……那可就不好说了。 朔风问琥珀:“小狮子,咱们都回到洛阳了,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学拳啊?可以先不拜师的。” “不学!” “你这么的,拳以后再学,内功心法可以先练着。我来你们这儿蹭吃蹭喝的我也不好意思,就当我交的伙食费,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现在就搬出去!闲人堂不欢迎你!” 朱明玉无奈地说:“她不学,你可以演示嘛,我们琥珀只要看到,不自觉地就会了。”彡彡訁凊 “这主意不错!” 琥珀气地拍了朱明玉一下:“别给他出主意!” 琥珀不开心了,连朱明玉一块儿凶。凶完朱明玉,琥珀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琥珀走远,朱明玉望向朔风,笑着问:“前辈,你什么打算?” “没啥打算,我就是想重振七绝门。” 朱明玉想了想:“长风楼的好苗子很多,前辈不妨去朝岚谷寻觅一番,再者说了,现在朝岚谷里还有很多高手,切磋收徒两不误。” 朔风笑着摇了摇头:“我懂你的意思,但我身份尴尬,还是不给你们找麻烦了。反正在你们这儿挺好的,有吃有喝的。” 说道吃喝,朱明玉有些发愁。 李凤岚第一次离家出走前买了几个下人,而且许下的工钱还不低。蒋敬歌兄妹俩也不能让人家啊白干活,多少得表示一下的。这么一算,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虽说闲人堂的盈余很多,可是坐吃山空,撑不了一年半载的。 现在李凤岚跑了,整个闲人堂没有别的谋生手段,总不能让朱大公子一直跟家里要钱吧。二月底跟二老说要成亲,这眨眼间快八月了,成亲遥遥无期,哪好意思回家要钱去。 朱明玉愁得直挠头。 … 时隔半年,再次回到荆棘门,门里多了许多许轻尘不认识的人。 沈香枝早就知道他要回来,早早地派人在山脚下接应他,上山的路上也跟他讲了讲荆棘门这段时间的变化。 经过了半年时间的扩充,荆棘门人数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人。放眼整个江湖,这都是个不容小觑的势力。再加上入门条件苛刻,因此三百多  人基本都是精兵良将。 许轻尘回来后先去找门主复命。 沈香枝如同往常一样,独自待在书房里,门中大多事务交给冯耀和杨帆打理。 推门进屋,沈香枝抬头看了许轻尘一眼,又低下头看着手上卷宗,淡淡地问:“刚成亲就把你喊了回来,不介意吧?” 许轻尘回答:“岂敢。” “没带着绫含一块儿回来?” “我怕她遇到危险,让她在扬州跟我大哥、嫂子住一块儿。” 沈香枝放下卷宗,抬头看着许轻尘:“先说正事吧……从正月到现在,给事堂的位子一直空着,我这里没有合适的人选。本来是想让绫含接管的,但是她现在不在。轻尘,给事堂你来打理吧。” 许轻尘有些诚惶诚恐:“门主,我怕我……” “没什么好怕的,”沈香枝又低下头看起了卷宗,“你再不善于打理,也强过我。” “门主说笑了。” “你去找冯师爷吧,让他把给事堂的事跟你交代一下。” “属下遵命。” 许轻尘准备出门,突然想到了什么:“门主,这半年来……” “我都知道。”x 许轻尘不好再说什么,推门出去了。 冯耀最近忙得火烧眉毛,门里忠肝义胆的人不少,高手也不少,但是心思细腻的不多,满打满算也就杨帆一个。但是最近杨帆身体很差,已经卧床半个月了,冯耀也不好往死了使唤这个年轻人,只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许轻尘的回归让冯耀轻松不少,他前脚进了冯耀的书房,冯耀后脚就拉着他到了给事堂驻地。 目前给事堂五十多人,先前在庐州的那些人也都被分到了他的麾下。除了在庐州一块儿共事过的老人,剩下的三十多人都是新晋帮众。 冯耀让大家伙聚到一块儿,认识认识新堂主。 众人见过面后,冯耀又把许轻尘拉回书房。 “轻尘啊,之前咱们也是按照李小姐给的布点图安排人手,现在知道图是假的,只好召回了各地门众,这一下子人就多了起来。给事堂这个位置很重要,主要负责门内采购事宜。这事很繁杂,除了你和杨帆,其他人做不来。” 许轻尘点点头:“轻尘一定不辱使命。” 冯耀轻轻笑了笑:“你也不必如此认真,事一上手你就知道怎么做了。我拉你过来,是要跟你说件事。” “冯师爷请讲。” “你从扬州出来的时候正好没赶上……闲人堂的李姑娘,又离家出走了。” 许轻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离家出走?我看她没什么事啊,怎么突然走了呢?” 冯耀摇了摇头:“这个咱们也不清楚。之前咱们是跟闲人堂结盟,并没有跟白家接触过。现在李小姐不在,你认为,这个白家,咱们信得过吗?” 许轻尘摇了摇头:“如果半年前您问我,我肯定说信得过,因为我信得过李小姐。但是现在嘛……咱们最好自己确认一下。” 冯耀欣慰地笑了:“那你认为,该怎么确认啊?” 许轻尘回答:“双方透一下底,就看白家愿意说多少了。” 冯耀点点头:“是个办法……成了,给事堂的事很多,我不留你了,你赶紧忙去吧。” “晚辈明白。”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迷糊 许轻尘回到荆棘门后脚不沾地儿地忙了一整天,一直到吃过晚饭才有时间去见见门中相熟的朋友。 熊三被沈香枝派到了外面,没在门中,值得探望的就只有杨帆了。 杨帆的状况很不好,双颊内陷,眼窝发黑,嘴唇惨白,好好的一个俊俏公子哥现在看起来如同一具干尸。彡彡訁凊 “杨兄,怎么病得这么重?”许轻尘关切地问。 山上虽然气温低一些,但终归是七月天,随便动一动就一身汗。可即便天这么热,杨帆的房间窗户依然紧闭,他身上披着一条毛毯,正坐在桌边喝药。 听到许轻尘的询问,他放下药碗,苦笑一声:“每年都要病几次,今年已经是第二次了。” 许轻尘朋友不多,对于身边人他格外在乎。 “大夫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吃药,调养,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 “这肺痨就治不了吗?” 杨帆摇了摇头:“药仙谷的神医们,什么奇毒怪病都治得了,可是对这肺痨毫无办法。” “那……有没有想过退隐江湖,回家静养?” “想过的,但是眼下沈门主要做的事是老门主未竟之事。若不是老门主,我早几年就死了,多出来的这几年我已经很满足。与其回家默默等死,不如临死前报还老门主恩情。” 许轻尘劝道:“你有恩必报自然是好事,可是你这身体实在是拖不得。” 杨帆脸上挂着豁达的笑容:“早些年我习武,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有一套叫‘大圆满’的心法能减缓我的病症,练得好了,说不定能去根儿。那几年我一直在找寻,后来嘛,我想通了。没有这套功法,不过是师父为了找了个活下去的由头。轻尘啊,所有能活下去的法子我都用过了,你不用劝我了。” 许轻尘却陷入了沉思,良久,开口说道:“你说的这个大圆满心法……我知道的。” 杨帆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光辉,但随即又熄灭了,他苦笑着摇头:“你不用骗我的,我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由头了。” 许轻尘解释:“不是的,是真有这么套功法,我师父说过的。” 杨帆坐直了身子:“你可别唬我啊,我这身子骨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我哪里有心思骗你?我们这一门的功法注重拆解,对各门派的武学都有研究。我师父确实说过有这么套心法的,不过这心法不太好练,而且除了健体没有别的作用,因此没什么人练,渐渐地就失传了。听说是寻真门的武功。” “寻真门?”杨帆呢喃了一句,“这门派几十年前就没了吧?” 许轻尘笃定地说:“最起码证明有这套功法,杨兄,你早些休息,等最近的事情忙完了,我亲自帮你找寻这套功法。” 对于许轻尘的好意,杨帆并没有推脱:“好,那为兄这条小命可就握在你手上了。” 许轻尘说有这么套功法的时候,杨帆确实萌生了一点点希望,但这个希望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清楚自己没几天活头,能再活一年都算是奢侈的,一年的时间,许轻尘根本找不到这东西,即便找到了,自己能不能学会呢? 不过嘛,许轻尘有个想法,就已经让杨帆觉得欣慰。 终此一世,还有人惦记着自己的生死,这是一件幸事。 … 许轻尘在西北经历的一切沈香枝早已知晓,可这除了让当年那事显得更加迷雾重重外,没有任何帮助。 徐振彪死了,秦志阳也死了,当年那场发起围剿的两个人都已作古,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沈香枝觉得很累,被药物催化得不堪重负的身体和被强迫运转的大脑都让她困倦不安。她不适合与人厮杀,也不适合领  导众人,这些年一直在强迫自己做这些。 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天上月,手缩在袖子里,轻轻摩挲着一方小印章。 印章上用小篆刻着一个“月”字。 她有些不耐烦了,自己没多少时间了。但偏偏这个时候长风楼和白家都停止了动作。 这么多年了,她不知道还要等几年。 等不了几年了,她的身体不允许。 … 夜深了,一辆囚车缓慢地行驶在山道中。赶车的是个一脸横肉的大汉,周边还有几个带刀大汉护卫着。 囚车里有四个人,他们都是劲装打扮,看样子都是练家子,不过都被人用锁链锁了起来,身上也多有负伤。 一个长相俊秀的灰衣年轻人靠在一个角落,双眼紧闭,好像是睡着了。 山道并不平坦,车轮不小心压到了一块儿石头,剧烈的颠簸让囚犯们震了一下,这一震,震醒了年轻人。 他揉着发痛的脑袋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他一脸困惑地看着周围。他思考了半天,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便大声喊道:“这是哪儿啊?你们是谁?!” 一个带刀汉子用刀鞘抽了一下年轻人,恶狠狠地说:“老实闭嘴!找死吗?!” 年轻人脸上有怒容:“你找死是吧!” “小子嘴还挺硬!车门打开,我先宰了他!” 这话说完,马车停下了,有人在翻找囚车牢笼的钥匙。年轻人身边一个岁数差不多的人冷笑着对他说:“你可把我们害惨了,总在关键时刻找麻烦,认识你可真晦气。” 年轻人看向他,一脸困惑:“我认识你?” 一个年长的囚犯不耐烦地说:“你理他干什么?这小子指定有病!” 年轻人来气了,刚准备骂几句,牢笼的门被打开了,一只大手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出来。 年轻人跌出牢笼,由于双手被锁,一时间竟然没有站起来。 那个大汉拔出钢刀,指着年轻人的脑袋,恶狠狠地说:“你小子身手最刁钻!干脆砍了你!不等老大发落了!” 说完,举起钢刀砍向年轻人。 年轻人反应很快,用手腕上的铁链挡住钢刀,随后一脚踢出,正中大汉小腹。踢出一脚的同时用两掌用力夹住刀身。大汉被踹出去两米远,年轻人将钢刀朝空中一丢,单手握住刀把,一个探身劈向大汉头顶。大汉来不及反应,脑袋被切了个对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囚车里的人和押送他们的人都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反应过来的大汉们纷纷拔出兵刃杀向年轻人,年轻人虽然双手被制,但依然毫不费力地解决掉了眼前的敌人,就连两个准备拔腿开溜的都被他拦住杀了。 囚犯们看傻了,纷纷大喊:“兄弟!救我们出去!” 年轻人没理他们,在那些人的尸体上翻找着钥匙。 找到钥匙后他先解开了自己手上的铁索,然后走到牢笼旁,冷着脸问:“你们是谁?” 那中年囚犯也很疑惑:“咱们同行半个月,你不认识我们?” “废话,认识你我还问吗?” 中年囚犯耐心解释:“半个月前咱们在徽州相遇,然后一块儿来到这边。结果半道上被歹人劫道,本来这些人咱们对付得了,你功夫高,一个人都没问题。可是打到一半儿你突然捂住了脑袋,然后咱们就被人家抓了。” 年轻人觉得有些头疼,之前的事他全不记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脑袋跟一团浆糊一样。x 他似乎没什么耐心,将钥匙丢进牢笼,然后走到马车驾驶位,那里放着一个包裹,他隐约记得包裹里有自己的东西。 包裹里是四件兵刃,和一些银两。他拿出一些银两,眼神落在了那柄长剑上。 这把剑似乎是自己。 抄起  长剑,左手拔出一截,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剑脊上刻着两个字。 “凤仪……”他喃喃地念叨。 这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左臂上,那里纹着三个字。 “李……凤岚?”年轻人想了想,自言自语,“谁呀?” 其他三个人已经解开了身上的禁锢,他们也走到包裹边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 年轻人一把拉过那个中年人,问道:“我跟你们来这儿做什么的?还有,我是谁?还有,李凤岚是谁?” 中年人耐心回答:“你跟我们来这儿发财来的。” “发什么财?” “半个月前在徽州,我们三人遇到点儿麻烦,你出手相助,你说你叫暮云。那个时候你就像现在这样,说自己忘了很多东西,也问我们李凤岚是谁。我寻思着李凤岚可能是你的仇人,毕竟现在这个江湖,跟她有仇的人很多……我们跟她也有仇。” “不是,你等下,你刚才说的发财是啥意思?”x “两个月前,扬州黑水帮被李凤岚覆灭,我们三个就是黑水帮的,但当时我们没在帮里,要找她寻仇。可是我们到扬州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后来有人告诉我们她是往西走的,到徽州的时候又有人告诉我们她已经到了襄阳。正好你也找她,咱们顺路,就一块儿了。” “那发财呢?” “有人答应我们,只要抓住了李凤岚就给我们一大笔钱。我们寻思着靠我们仨人不太可能,就让你跟着了。” 年轻人又捂住了脑袋,头疼的更厉害了。 他自言自语:“我跟李凤岚有多大的仇?甚至不惜把她名字纹在身上……这说不通啊……” 那三人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最年轻的那个说道:“兄台,多谢你又救了我们,不过……接下来的路咱们就各走各的吧。” 这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是时常发病,今天更是能原地失忆。下回他再失忆把他们当成敌人,这可让人受不了,不如早早撇清关系。 那三人见他不理自己,于是便不再废话,转身朝山下走去。 年轻人的头越来越痛,开始有一些零散的记忆出现在脑子里,他身体有些摇晃,渐渐地开始站不住,便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刚刚被他杀死的尸体上。 随着他一屁股做下去,下面的尸体竟然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头不那么痛了,低下头问屁股下的人:“你们又是谁?” 那人伤的太重,没几刻钟活头了,听到身子上的年轻人问话,便一边吐血一边回答:“我、我们……是、是白云寨……” “哦,山匪啊。你们寨子在哪呢?” “上……上……” “山上面?” “是……” 年轻人拔出长剑,随手将剑插在这人的喉咙上,结束了他的痛苦。 暮云,晨雾,李凤岚。 这是他脑子里闪现出的记忆,他隐约记得自己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叫暮云才对。 他烦躁的揉了揉脑袋,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手腕处传来。他看向铃铛,仿佛一粒火星掉入干草堆,记忆如大火般燃烧起来。 慢慢的,他想起了更多的东西。他记得他们出了九江,要去扬州找李凤岚,然后自己就没记忆了,一直在一个黑暗无比的地方待着。这大半个月,身体应该是被暮云控制着。 “暮云!暮云!”他喊了两声。 无人应答。 “暮云!”他加大了音量。 这才听见内心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 “我们……在哪?” “我不知道啊,我还想问你呢!我们不是说要去找李凤岚吗?你怎么跟要杀她的人凑到一块儿了?” “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咱们跟她的关系……晨雾,我们似乎正在忘掉很多东西。”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入伙 对于暮云的回答,晨雾显然不太乐意。 「这不是忘不忘的事吧?」 暮云沉思了一会儿:「我想想啊……我当时想的可能是,‘跟着他们能找到李凤岚,大概是这个。」 「行了先别说了,咱们现在咋办?」 「我觉得弄清楚咱们在哪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商议了半天,决定往山上走,到山匪寨子问一问。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虎的决定,晨雾这种莽撞的性格倒可能干出这种事,谁曾想连暮云都认为问问山匪比较好。 借着微弱的星光,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上走。 走了一个时辰,他们后悔了,这啥时候才能找到匪寨啊? 正在他们决定下山的时候,看到了半山腰发出的点点烛光,显然有人居住。 两人一阵欣喜,朝着匪寨冲了上去。 这匪寨别看其貌不扬,防守倒也严密,他们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潜入进去。 进去后直接找了一间看起来最气派的木屋,踹开屋门走了进去。 进了屋,听到床上有人大喊:「什么人!」 那人喊完,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也响了起来。两人心说可能找对地方了,索性关上房门,冲着床上两个漆黑的人影低声说道:「闭嘴,再让我听到一点儿声音,你俩必死。」 刚才那人的大喊惊动了山匪们,这时候屋子外已经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有火把亮了起来。 床上那个男人冷笑着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话还没说完,晨雾拔剑刺去,那男人也不含糊,抽出枕头下的刀就跟晨雾打了起来。只可惜,他刀法太差,再加上从梦中惊醒,只两个回合就被晨雾用剑架在了脖子上。 「现在能闭嘴了吗?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如果还不听话,我把你剁成臊子拌面条吃!」 男人果然不说话了,女人躲在男人身后瑟瑟发抖。 有人敲门,大声问:「当家的!你没事吧?!」 晨雾不耐烦地说:「想让他没事你们就安静!让我听到动静,连你们也剁了!」 门外瞬间没人叫喊,只是能听到一些交头接耳的低语,显然是他们正在想办法。 晨雾收回剑,找了张椅子坐下,他问床上的人:「我问你一句,你回答一句。」 那人点了点头。 「这是哪?」 「白云山。」 「白云山在哪?」 「啊?」这个问题显然有些离谱。 「回答!啊什么啊?」 「在……襄阳北边,离襄阳有百十里路吧。」 晨雾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咱们还真到襄阳了啊。」 男人鼓起勇气,问道:「敢问英雄深夜闯寨所为何事?」看書菈 「没啥事,就是找你们问点儿事……你们寨子有多少人?」 「五十二人。」 「都在寨子里?」 「早上有八个人下山,说是跟人打了起来,现在还没回来。」 「哦,回不来了,都死了。」 「你杀的?」 「对……我听你口音,西北来的?」 「是的。」 「西北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金主被人杀了,兄弟们来这儿讨生活的。」 「干什么不好,干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再问你,认不认识李凤岚?」 「啥?」这问题更离谱了。 「听不懂吗?」 男人赶紧回答:「认……不认识,但是听说过。」 「那她在哪儿呢?」 男人真的无语了,无语到想哭,这人从进门儿到现在,问得问题全不挨着。要不是他武功高强,男人肯定以为这人是个疯子。 「英雄……兄弟们刚到中原不到俩月,这李凤岚我们也只是听过路的江湖人提起过,跟我们真没有交情。咱真不知道她在哪。」 晨雾往椅背上一瘫,闭上眼睛,揉捏着自己的鼻梁骨,似乎是在头疼什么事。 外面的火把更亮了,看来全寨人已经围到了门口。 床上那男人见晨雾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敢问英雄,来咱们寨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晨雾叹了口气:「是啊,为啥呢……你看要不这样吧,你觉得我身手怎么样?」 「您武艺高强,我生平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 「那我入伙怎么样?」 「什么?」 「我说,我入伙怎么样?」 「莫不是消遣在下?!」男人有些恼火,感觉一直被人戏耍,他已经准备鱼死网破了。 「我看起来很闲吗?我很认真的。」 男人无语了:「您这种高手,犯不上落草为寇吧?」 「我乐意,我问你,你床上这女人是不是抢来的?」 「不是,她是我媳妇。」 「那女的,你真是他媳妇?」 那女人唯唯诺诺地回答:「真的,我俩成亲好多年了。」这女人说话也是带着浓厚的西北口音。 晨雾信了他们,他点点头:「我现在入伙了,以后这个山寨我说了算。」 男人终于忍不住了:「可不要欺人太甚!」 晨雾站起身走到门口,一脚把门踹开,屋子外面果然围了不少人,粗略算了下,得有二十多。 那些人盯着晨雾,有人大声问:「你把我们当家的怎么了?」 「喊什么喊?」晨雾有些不满,「人人好好的,没动他。这就是你们跟老大说话的态度?」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有毛病吧?抢寨子来了? 晨雾拔出长剑,睥睨众山匪:「这样吧,我们你们也不服我,干脆一块儿上吧,我把你们打服!」 这话有点儿托大,他认为自己能一挑二十。 山匪们见他放下狠话,二话不说就杀了上来。就连刚才被堵到床上的山匪头子也提着钢刀跑了出来。 这一仗打得鸡飞狗跳,硬生生打了快两个时辰,一直到东方泛白,这群人才停下手。 山匪们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一个个儿累得快吐白沫了。 晨雾也好不到哪去,他坐在木台阶上,背靠着山匪头子的卧房门,单手拄剑,浑身是汗,头发都打绺了。他剧烈地喘着气,感觉肺都快炸了。 「服、服了没有?」 山匪头子用力坐起来,盯着晨雾的双眼:「没、没服。」 「来,不服继续打啊。」 山匪头子无奈了:「不是,你到底要干啥?」 「我不是说了吗?我入伙!」 山匪头子挥了两下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你……要不这样吧,我也不计较你杀了我几个人,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做行不行?不带你这么玩的,仗着武功好欺负人是吧?过分了吧?」 晨雾刚想说什么,身后屋门开了,山匪头子的女人举着一个酒坛跑了出来,冲着晨雾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只听「哗啦」一声,酒坛跟脑袋来了个亲密接触。酒坛碎了,酒水撒了晨雾一脑袋。 这 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晨雾舔了舔嘴边的酒水,点了点头:「酒不错。」 然后摸了摸头顶,见血了,又点了点头:「打了半个晚上可算见血了,你们还不如个女人。」 山匪头子冲那女人大吼:「你个败家娘们儿!回屋里待着!」 女人又赶紧跑回了屋子。 刚才女人砸的这一下让晨雾有些精神恍惚,隐约间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洛阳,大雪,长风楼。 他「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好看,哈哈!好看!」 众人看着他失心疯般地笑着,更加确定他是个疯子。 他笑了半天,终于停下了:「那个谁……对,就是你……给我弄点儿吃的,找身干净的衣服,还有给我找个干净的屋子。」 山匪头子觉得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刚才那场架这人没动真格,甚至打起来以后他就还剑入鞘了,一直在拿剑鞘戳人。如果他真用剑,保不齐自己这边儿得交代十几个。 山匪头子挥了挥手,让人给他安排去了。 晨雾起身去换衣服的时候,扫视了一圈匪寨。规模不算小,那些窗户紧闭的木房子里,隐约能看到女人和小孩儿双眸,他们正偷偷打量着战场。 又是拖家带口的,这世间哪个坏人都有两三个不死的理由。 换好衣服吃了点儿东西,晨雾不顾暮云的劝阻,倒头就睡。暮云有理由相信,那个伤神肯定影响到他们的脑子了,现在两人的想法都有点儿反直觉和不正常。 让人意外的是,他们睡觉的这两个时辰,竟然没有人来打搅他……主要是他一个人打二十来人这事太匪夷所思了,在山匪们眼中,他的剑法已臻化境,这种人睡梦都警醒八分,偷袭不得。 这一觉睡得不太舒服,起来之后浑身酸痛,看看窗外,好像快中午了。 推门出来,伸了个懒腰,寨子里那些正在做活的男男女女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晨雾眼神落到一个梳小辫儿的小孩儿身上,问:「你家大人呢?」 小孩儿默默地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大房子,看起来像是议事厅之类的地方。 晨雾朝那间房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小孩儿说:「让你妈给我准备点儿吃的,送那边去。」 … 议事厅中,几个有分量的山匪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正中央的宝座上,山匪头子也是同样的表情。 半晌,终于有人开口:「这人……有病吧?」 有人附和:「八成有病,这么好的功夫跑咱们这儿当土匪?说不通啊。」 山匪头子一拍扶手:「我不想知道他是不是有病!我就想知道怎么弄死他!」 有人提议:「他吃喝用咱们的,下毒呗……」 众人点头,认为此方案可行。 正商量着,那个神经病竟然自己走进了大厅,守在门口的山匪根本不敢拦他。 他进了大厅后径直走到当家宝座前,瞅了一眼山匪头子,不满地说:「下去!」 山匪头子赶紧离开宝座,晨雾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结果调整了好几个坐姿都觉得不太满意。 「我说……你这座子是不是有点儿问题啊?怎么坐怎么不舒服。」 山匪头子无奈地说:「是……还有点儿硌屁股。」 晨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随便找个地方坐。 晨雾扫视了一圈,看着那些脸上写着无奈、痛苦、找倒霉的匪头们,他就觉得好笑。 于是他笑了笑,问:「你们昨天打了半个晚上,都不睡觉,在这儿唠什么呢? 」 山匪头子决定破罐破摔:「商量怎么弄死你。」 「商量出来了吗?」 「没。」 说话间,一个女人端着一盘肉和一壶酒走进了大堂,眼神躲闪,似乎很害怕。 她把酒肉端到晨雾面前,小声说:「您、您的吃的……」 晨雾把酒倒进粗瓷大碗中,随便指了个匪头,说:「你,过来。」 「啥事?」 晨雾一指酒碗:「喝。」 那匪头有些狐疑,但还是端起了碗。结果酒还没到嘴边,就听女人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别喝!」 晨雾叹了口气:「去吧,给我准备点儿没放毒药的吃的。」 女人慌里慌张地回答:「是、是……」 女人重新准备饭菜的功夫,晨雾对那些匪头说:「我就想不明白了,良禽择木而栖,跟着我混不好吗?你们也看到我的功夫了,而且我也有手段。相信我,跟着我,咱们迟早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第二百六十三章 做大做强 再创辉煌 这大概就是痴人说梦了。 什么统一襄阳黑道,然后统一中原,号令江湖莫敢不从。 匪头们听着宝座上那个年轻人滔滔不绝地讲着,现在他们得出了一个新的结论。 这小子,病得很重。 「就这,」晨雾一拍手,「你们觉得可行吗?」 「哎,」山匪头子叹息一声,「咱们说点儿实在的吧,你昨晚问了我李凤岚,你是不是要找她?」 「对。」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也懒得知道……前段时间我有几个手下见到过一个自称李凤岚的女人,我今天早上才想起来。」 晨雾双眼放光:「谁见的?快叫上来!」 山匪头子一摊手:「叫不上来了。」 「怎么叫不上来?」 「昨天让你杀了。」 晨雾懊恼地一捂脑袋,随即开始用左手抽打右手:「手欠!手欠!暮云你怎么不拦着我?!」 暮云也很无奈:「我当时没意识。」 山匪头子接着说:「你就别消遣我们了,你武功很好,而且也不像是个坏人,当然,你脑子可能真有问题。算我求你了,你走吧。我那几个手下就是在襄阳外面见的她,你上城里打听打听,说不定就见到了。」 晨雾沉思片刻:「你们这段时间有没有听说过李凤岚在襄阳做了什么事?」 「没。」 晨雾喃喃自语:「这就代表她在襄阳有要紧事要做,可能还隐藏了身份。往常她去哪都要搞得满城风雨……哎?她都干过什么事来着?算了算了……得找到她,而且不能打扰到她。」 晨雾朝着虚空点了两下手指:「你们派人去襄阳城,找一个女人,穿白衣服,长得挺好看的,但是很不耐看,瘦,皮包骨头那种……呃……还有,脚上绑着铃铛。」 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手腕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跟我这颗铃铛一样,明白的话就去吧。」 山匪头子摇了摇头:「不行。」 「怎么不行?老大的话都不听?」 「咱先抛开你是不是老大这个事,你要知道,我们是需要吃饭的。而吃饭,是需要钱的。」 「你们没钱吗?」 「哼,」山匪头子冷笑,「谁有钱还当土匪?我们人多,花销大,半个月不出去劫道大家就都得挨饿。你刚才不是说什么做大做强吗?让我们办事可以,先让我们吃饱。」 晨雾捏着下巴想了半天,他哪知道什么挣钱的营生,出去打劫更不可能。他隐约记得李凤岚是很讨厌这种行径的,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干了劫道的买卖,她生气了怎么办? 想了半天,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那什么……你们这儿就你们这一股山匪吗?」 山匪头子摇了摇头:「周边几座山头是有几个寨子的,汉江上还有几路水匪,规模都不算大。」. 晨雾一拍手:「咱们去打他们。」 山匪头子气笑了:「首先,黑吃黑这事有背江湖规矩。其次……您觉得咱们这山寨算大吗?」 「我觉得还行,而且你们功夫不错,不像是草包。」 「功夫另说,就咱们这二十来号人,够打谁啊?旁边那个鹞子寨规模也不大,但好歹还有六十多人。」 「你昨晚不是说有五十二人吗?」 「那是包括女人和小孩儿的。」 晨雾愁得直挠头,这时候,暮云叹息一声:「让我来吧。」 晨雾乖乖交出了身体控制权。 暮云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自己好像很长时间没 有活动过了。 他低声说道:「我的功夫你们见识过,我若大开杀戒,几十号草包还是不在话下的。这样吧,你告诉我这个鹞子寨的位置,我试着看能不能拿下来。如果拿下来了,你们以后就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们。如果没拿下来,我也不会说我是白云寨的。至于江湖规矩,大家都落草为寇了,讲那么多规矩做什么?按照规矩,各大门派应该来剿灭你们的。」 匪头们面面相觑,倒不是震惊他这话的内容,他们想不通的是:他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一样?说话都温文尔雅并且有条理起来了。 见众人不说话,暮云问:「你们觉得怎么样?」 山匪头子干咳一声,回答:「行吧……反正我们也打不过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反正也不用他们送死,这尊瘟神死了更好。 鹞子峰离白云山不远,也就小半天路。暮云跟白云寨的山匪们交代了一下,让他们半夜派几个人去鹞子峰查看情况。如果拿下了,就跟他一块儿收拾战利品,如果没拿下,他们以后该干嘛干嘛。 交代完,暮云要了一匹马,带上剑朝鹞子峰去了。 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让白云寨山匪们久久不能平息……就跟做了场梦似的。 暮云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他一直在努力回想起一些事情,倒是想起来一些,但都断断续续的,根本连不起来。 比如他想起自己在某家客栈拥抱过某个女人,还是她自己迎上来,结果没抱多长时间,那女人突然扯开他的衣服,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咬完又给他胯下来了一膝盖。一想到就觉得疼。 这女人好像就是李凤岚……可她为什么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啊?她不会比自己病得还重吧? 正胡思乱想着,他已经骑着马到了一处山寨的入口。 这座山寨明显比白云寨气派很多,砖石做的围墙和屋子,还有一座箭楼,围墙和箭楼上都有手持弓箭的匪徒守卫。 见到有人骑马前来,看门的守卫冲那人大喊:「来者何人?!」 暮云反问:「这里是鹞子寨吗?」 「是,你什么人?!」 「我有事找你们老大。」 「什么事?」 暮云跳下马,拿着剑走向守卫。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们这山寨平常干不干坏事。」 守卫们反应过来了,这人是来找茬的。 不等问话的守卫反应,暮云已经长剑出鞘,一剑削掉了守卫的脑袋。箭楼和围墙上的弓箭手们大惊,纷纷搭弓射箭,还有人吹响了哨子。 暮云在用轻功翻过围墙的时候想到了一件事:非要这么打进来吗?就不能智取吗? 暮云感觉自己的思维好像不知不觉间跟晨雾重合了一些。 山匪们没什么功夫,远不如白云山的那群西北大汉。他们平常打家劫舍也只是靠着狠劲儿和人多,现在来了个剑法高超又不怕死的高手倒让他们没辙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有六人命丧他手。 暮云并不清楚自己使用的剑法叫什么名字,只是感觉自然而然地就用出来了。这套剑法杀力很大,凌厉干脆,直取人要害,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废招。 如同砍瓜切菜地剁了十几个人后,这群没什么组织力的山匪们竟然被他杀溃了,四十多人逃窜,只留下一地尸体——以及三十多个面黄肌瘦的女人。 他好像记得听谁说过,说他们师兄弟没钱的时候会打劫山匪,钱财一部分接济穷人,一部分留着自己花。这人谁来着?好像挺喜欢跟他斗嘴的。 看着眼前跪成一排 瑟瑟发抖的女人们,暮云将剑插在地上,随意找了个东西坐上去,开口问道:「你们都是良家妇女吗?」 一个中年女人壮着胆子回答:「我们大多是被他们绑来的,也有被他们从窑子里买来的。」 暮云点点头:「你们走吧,现在你们自由了。」 这些女人眼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更多的是惊恐。 暮云看他们不信,便说:「我说的是真的,你们走吧。」 突然,有个女人放声痛哭,随着她大哭,其他女人也跟着哭了起来。这是在极端压抑、痛苦以后最直观的释放方式。暮云也不制止她们,由得她们痛哭流涕。 一直哭了快一个时辰,女人们的泪水流干了,这才停了下来。 而这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暮云找了两个年纪比较大的女人,跟她们问询了一下基本情况。 鹞子寨的头子在暮云杀了八九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带着老婆孩子跑了。剩下的这些女人在匪寨里没有地位,几个上年纪的甚至已经被困在这里十几年,由于早已人老珠黄,只能在寨子里做些杂活。山匪们不把她们当人看,动辄打骂,更有甚者被活活打死。鹞子寨盘踞此地十几年,被他们打死的女人不计其数。 这些女人们有几个刚被抓来一两个月的,她们山下还有亲人,而那些待了好几年的,早就没有可以投奔的亲人了。 暮云觉得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们。 这时候,白云寨来探风的山匪来了,他们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暮云让他们再叫些人来,把鹞子寨留下的金银财宝转移到白云寨,又把这些女人一并接去,并承诺,等天亮了,去留由她们自己决定。 …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目前来看,这句话似乎不再是空话了。 这个年轻人,两天时间,收服一个匪寨,打散一个匪寨。放眼整个江湖,前五十年、后五十年,这功绩都是可圈可点的。 坐在白云寨大堂宝座上,下面的匪头们的眼神里除了惧怕,还多了一丝敬畏。 暮云摊了摊手:「你们也看到了,切实可行。说说吧,这一趟收了多少钱。」 山匪头子激动地说:「银共计五百两,金八十两,还有许多首饰、布匹、马匹没有估价,当家的,发了。」 连称呼都改了。 暮云点点头:「那些带回来的女人,你们问问她们有没有想回家,有想回去的,你们给护送回去,想留下的就让她们留下……寨子里男人多,让她们做些杂活。切记,善待她们。我要是听说有人欺辱她们,我亲手剁了他!」 匪头们高呼:「属下遵命!」 暮云又想了想:「这几天大家辛苦点儿,做好防御,说不定有人来报仇。你们卡点守卫做的不错,这方面我就不说什么了。抢回来的钱先入库,以后禁止无度行乐,得攒钱。行了,就这些吧,大家先去休息吧。」 「您等下!」山匪头子笑呵呵地说,「您来了两天了,还没说您叫什么呢。」 暮云张了张嘴,刚准备说自己叫暮云,可这时候,一个名字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喃喃地念到:「寒……寒露。」 山匪头子没听清,问道:「您说什么?」 「哦……我叫寒露,二十四节气的寒露。」 这是个很怪的名字,而且听起来不像是男人的名字。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说话的晨雾突然低声说:「寒露……这个名字……」 暮云说:「很怪吧?这个好像是我们本来的名字。」 「那暮云和晨雾不是我们的名字吗?」 暮云面色凝重:「说不定……很早以前,没有暮云,也没有晨雾……我们就是一个人。」 「那……算了,先不说这个了,你说你叫寒露,李凤岚又不知道咱们这个名字,传出去她不知道是咱们怎么办?」 「我们从饶州跑出来,肯定会有人追杀我们,不如换个名字方便行事。至于李凤岚那边,她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的。」 看着新任当家的在失神,山匪头子小声问:「当家的?当家的?」 暮云回过神来,反问:「怎么了?」 「没事,我就想问问,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不会攻打谁了。咱们人手太少,短时间内不宜得罪太多人。哦对了……你们……都叫什么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 独善其身 秦志阳死后,西北商道,乱了。 他所谓的护卫生意其实只是个名头,实际上来往客商是以花钱请护卫的名头交过路费,收上来的钱用来打点盘踞在商道上的马匪。这些马匪见到商队里有秦志阳的人,自然不去劫掠。 但他一死,马匪们失去了收入,过往客商们可就倒了大霉了。 “我叫郭山,原先在秦老板手下做事,干的时间长了,自己也养了些兄弟。几个月前秦老板被烧死在了妓院里,他无儿无女,没人能接他的买卖。兄弟们没了收入,可总得活着不是?原先我们想在商道上寻个地儿,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就没我们的位置。这几个月我们辗转各地,终于在此处安身。” 暮云静静地听郭山讲着。 等他讲完,暮云问道:“按理来说,秦志阳的买卖应该不缺人干,他死了应该会有人接手他的生意吧?” 郭山苦笑:“接手?当家的,您怎么还不明白?他这生意不是有人就能干的,靠的是面子,整条商线的马匪都给他面子,这买卖才能做起来。” 暮云沉默半晌,喃喃地说:“我是不是听过秦志阳的名字?” 郭山解释:“秦老板在西边无人不知,中原商队都会用他的人,您听说过他,不奇怪。” 暮云不打算继续想这个人,他从宝座上站起来。大堂里的几个头领他都已经认识,通过交谈能了解到:这群人虽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过他想要暗中打听李凤岚的下落就必须得有人手,目前只能依靠这些人了。 他对众人说道:“都回去看好自己的手下,不要下山劫掠……你们挑几个机灵的去各山头转转,把周边黑道的势力摸清楚,然后汇报给我。” “是!属下遵命!” 暮云点点头,发现自己还挺有管理天赋的。等以后回到闲人堂,大管家的位置得给他留着。 等下,闲人堂?那是啥? … 李凤岚在院子的树荫下放了一张大竹床,大到她可以在上面打滚、后空翻。 落日时分,天气有些凉爽,李凤岚趁太阳没下山,斜靠在竹床靠背上,阅读着一本话本。 正看的入神,大门被人推开了,两个人影闪进了大门,并且快速关上了门。 李凤岚没有看大门方向,只是无奈地说:“你们不用跟做贼似的。” 楚娇儿小声说:“兰姐不是说要你的身份要保密吗?我们经常来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你们两个,跟我的身份没有什么冲突吧?” 楚娇儿脱了鞋爬上竹床,凑到李凤岚身边:“兰姐在读什么啊?” “《盗玉记》。” “我看看。”说完,跟李凤岚一块儿读了起来。 陈紫阳站在床边不满地说:“饺子,咱们这次来是有正事,等会儿再玩。” 李凤岚放下话本,看向这个比少女还要美貌几分的表弟,问:“正事?找我能有什么正事?” “兰姐你听说没有?” “没有,我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能听说啥啊?我就知道昨天隔壁老两口又打架了,茶壶都飞到我院子里了。” 陈紫阳摇了摇头:“襄阳周围前段时间来了一伙新山匪,西北来的。他们跟别的山匪不同,行事作风更狠辣一些。咱俩初次在城外相见,我那时候就是去调查他们的,跑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李凤岚挑了挑眉毛:“然后呢?” “他们那个山寨叫白云寨,但是最近,鹞子寨被人屠了。” “你等下,这俩山寨的前后关系你是不是要先跟我解释下?” “鹞子寨在此地已经有十几年了,有传言称,是白云寨屠了他们。但奇怪的是,白云寨只抢了鹞子寨的财宝,却把鹞子寨抢的那些女人放了。” 李凤岚点点头:“然后呢?” 陈紫阳有些急:“兰姐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是无恶不作的山匪啊,钱财、女人,一直都是这些人的目标。他们把那些女人放了是几个意思?” 李凤岚想了想:“是有点儿说不通,但我对这些事又不了解,你跟我说我也想不出什么啊。他们还干了什么事没有?” 陈紫阳重重地点点头:“有,还有别的事,这事就更奇怪了。白云山南三十里有个逍遥寨,这个寨子人很多,但大部分都是走投无路的农户,自家田地被人霸占,或者被村匪恶霸欺辱才落草为寇的。逍遥寨前段时间也被白云寨袭击,可是这次不同,白云寨没杀人,而是收编了这伙山匪。有些想从良的,他们甚至给了遣散费。” 李凤岚来了兴趣:“说不定这些人想学好了呗,这是好事啊。” 陈紫阳摇了摇头:“我不信,狗改不了吃屎,他们一定在计划什么大动作。” 看着未成年的小表弟这认真的表情,李凤岚有些想笑:“你觉得他们有什么大动作?” “装仁义,扩充人手。待到时机成熟,一把统一襄阳黑道!” 李凤岚忍不住笑了:“谁这么无聊?又不是话本,还统一黑道。知不知道为什么山匪、水匪、马匪们的势力都算不得大?” “不知道。” “白道容不下太大的黑道势力,他们有冒头的就会被打掉。白道的实力一直都比黑道强,千百年来容着他们作恶,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 “天下无贼,富人家还需要有人看家护院吗?” “那自然不需要。” “对喽,黑道没了,白道就没有意义了。双方就是这么别扭的关系……白云山这伙人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走正道,那还好说。如果是想做大做强,那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毁灭了。” 陈紫阳说:“如果他们想不开,真的做大做强了,那时候才去剿灭他们,会死多少人?” 李凤岚重新拿起话本,摆了摆手说:“别管他们了,自己作死别人拦不住的。” “可我不能看着无辜之人白白送死。” 李凤岚再次放下话本:“那盘盘你准备做什么?” “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喊我盘盘!我都十五了!” “行,紫阳,你准备做什么?” 陈紫阳蹲到床边,小声说:“他们在扩招人马,我想打入他们内部。” 李凤岚卷起话本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教训道:“你疯了?跑匪寨里当卧底?知不知道多危险?你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出事了怎么办?你爹身体都那样了,你想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陈紫阳嘴硬:“我们家家训说了,身为武人,要见义勇为,决不能看着无辜之人赴死!” 李凤岚扭头对楚娇儿说:“回去跟你婶儿说,这几天看看住他,他要是敢出城,你就告诉家大人。” 楚娇儿回答:“兰姐我知道了。” 陈紫阳气得一跺脚:“兰姐!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出谋划策!你怎么不支持我?” “废话,支持你送死啊?你那三脚猫的剑法欺负两三个地痞流氓还行,到了匪寨里真出了事,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走过江湖吗?接触过几个人啊?你以为江湖是什么?黑道是什么?谈情说爱、请客吃饭吗?没点儿经验还敢这么狂?” “你们去年刚从朝岚谷出来不也什么都不怕吗?刚出来就招惹那么多人,我就招惹个山匪都不行?” “你比翡翠厉害?你比琥珀能杀人?你比我聪明?” “我怎么差了?她们俩不也学的我家剑法?我能差到哪儿去?”说完背对着李凤岚气鼓鼓地往地上一蹲。 李凤岚耐心劝导:“你家那个剑法跟翡翠和琥珀练的早就不是一个东西了,只是有些形似而已。朱明玉你知道吧?他那么厉害都不敢有你这么虎的想法。姐姐知道你想锄强扶弱,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穷则独善其身。你现在没能力改变什么,不如安下心来打磨自己的功夫,等以后有实力了再说。” 陈紫阳不说话。 李凤岚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弟弟,真生气了?” 他一把拍开李凤岚的手:“没生气。” 李凤岚觉得刚才那些话太打击人了,陈紫阳还小,需要的是鼓励,而不是一味地否定。 “这样吧,”李凤岚笑着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不用当卧底,还能调查他们。” 陈紫阳一听这个气儿立马就消了,转过身问:“真的?你快说!” 李凤岚想了想:“听没听说过探营?” “探营?” “晚上去白云山,离远点儿看看他们的布防情况。” “就这?” 李凤岚又用话本敲了他一下:“笨啊?举一反三会不会?先查清他们的布防情况,然后看看他们跟什么人有来往。” 陈紫阳有些委屈:“他们都是山匪,能跟谁有来往?”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现在不下山打劫了,山匪不打劫靠什么养自己?劫掠别的山寨的那些金银财宝,得换成米面粮油吧?山匪会大摇大摆地下山采购吗?肯定偷偷摸摸的啊,你先去把这个查清。” 陈紫阳站起来,兴奋地说:“兰姐!我知道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 李凤岚大声问:“你干嘛去!” “不是你让我调查吗?” “又没让你今晚去!你做准备了吗?干粮带了吗?水带了吗?清醒丹、疗伤药、解毒草带了吗?” 陈紫阳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没……” 李凤岚跳下竹床,赤脚踩在石板上,问道:“你轻功怎么样?” 楚娇儿嬉笑着说:“他轻功特别烂的,小时候家里教他轻功他死活不学,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打不过就跑算怎么回事。” 李凤岚冷笑一声:“跟你亲表姐真像……我教你两招身法,好好学。” 李凤岚将唐门的无声步伐传授给陈紫阳,一旁的楚娇儿也跟着学了学。陈紫阳在轻功方面的领悟力实在是不行,李凤岚觉得正好,他学不会这个身法就不让他上山,可以拖延他几天。小孩子吧,就那几刻钟的热度,说不定热血下去了他就不想上山了。 教了小半天,天已经黑了,李凤岚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天色,笑着说:“都这个点儿了啊,正好在我这儿吃完饭吧,我跟你们说,姐姐我最近刚学了一道菜,你们有口服了……人呢?” 回过身的时候俩孩子早跑没影了,木兰姐人挺好,聪明有趣,说话也很风趣……就是菜做的太上头,后劲儿大,吃一顿三四天缓不过来神。 … 几天后,准备妥当的陈紫阳决定动身了。 当然,就是他自己认为准备妥当了。李凤岚教给他的轻功学了个七七八八,只准备了干粮和水,他认为疗伤药什么的太麻烦了,干脆没带。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十五六的男孩儿该有的所有毛毛糙糙的缺点。 “兰姐!兰姐!” 入夜后在竹床上小憩的李凤岚被少女的叫喊声吵醒,她睁开眼,看着面前一脸汗水的楚娇儿,问道:“娇儿,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盘子……盘子!” “他怎么了?” “盘子去白云山了!一个人偷偷溜出去的!现在叔叔和婶婶都在找他!兰姐!怎么办啊!” 楚娇儿急的快哭出来了,她跟陈紫阳青梅竹马,这小子身上的毛病她全知道。做事冲动不讲后果,上回追查白云寨的事回来后就被家大人教训了,这次竟然还是没长记性。 李凤岚气的一拍竹床,对楚娇儿说:“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衣服。” 李凤岚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利索的深色衣服,又拿出两块儿方巾,丢给楚娇儿一块儿。 “娇儿,跟我走,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冲突,哪怕盘盘让人打死了你都不要冲动,听我指挥,明白吗?” 楚娇儿用力点了点头。 第二百六十五章 杠 夜深了,白云山一片寂静。 本来陈紫阳刚入夜那会儿就能到山脚下的,但是中间走了两次岔路,耽搁了。 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少年在山上转了好多圈,一直到下半夜才摸到了山寨外面。 他站在树杈上看着那个规模不大的山寨,这个时间点,山寨里黑黢黢的,没有一丝亮光。山寨虽然小,但是……他看不懂,他不知道山寨里的那些建筑是干嘛用的,只好把房屋数量记了下来。至于山寨布防,他认为这个山寨是没有布防的,因为他一个人也没发现。 心中窃喜:到底是土匪,没什么见识。这不挺简单吗?兰姐还让他小心,还拦着他不让他来。就这破地方,自己摸黑进去把他们老大脖子抹了他们都发现不了。 正暗暗高兴,忽然间他听到了侧方传来破空声,急忙蹲下身子,一支飞箭掠过他的头顶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他暗道不妙,被人发现了。 年轻人虽然虎,但是这个时候应该撤退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于是陈紫阳跳下树杈,朝山下跑去。可刚跑了没两步,左右两方各有一人提着刀向他杀来。不得已,陈紫阳只得与他们交战。 这两人的武功不如陈紫阳,但陈紫阳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获胜。僵持之下,又有两人杀了过来。 其实陈紫阳武功并不差,在十五六的年轻人里,他绝对算拔尖的。但是对敌经验没多少,往常也就在襄阳城欺负欺负地痞无赖,没有真刀真枪地跟人打过。 可是现在生死关头,陈紫阳竟然爆发出了超强的战力,这四个过惯了刀头舔血生活的山匪竟然一时半会儿拿不下他。 一个山匪觉得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大声说道:“点子扎手!”说完,用力吹了个口哨。 这一刻,陈紫阳有些绝望,完了,他们这是摇人了。 不多时,山寨里亮起点点火把,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地从山寨里涌了出来,将陈紫阳团团围住。 陈紫阳的手有些发抖,手中剑都快握不稳。 他看到山匪中间走出来一个年轻人,二十岁左右,一袭灰衣,身材匀称,长得很俊俏。 那人挥了挥手,示意山匪们停止对陈紫阳进攻。陈紫阳死死地盯着这个人,不敢有半分懈怠。 那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陈紫阳不说话。 “鹞子寨的余孽?” 陈紫阳还是不说话。 那人有些不耐烦了:“算了,拿下再说吧。” 说完,那人拔出长剑,闪电般向他刺来。陈紫阳大吃一惊,他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勉力格挡两下,发痛的手腕就再也握不住长剑。待到长剑脱手而出,斜刺里冲出来两个山匪,将陈紫阳用力按在了地上。 灰衣人收了剑,不满地说:“你们下手轻点儿,人家一个姑娘家。” 陈紫阳咬着牙说:“姑娘家?我还是你娘呢!” 灰衣人皱起了眉头:“男的?长得这么俊,跟那谁一样……我问你,你今年几岁了?” “你猜。” “你小孩子吗?!还猜!……算了,我懒得跟你置气,你上我们山寨外面干嘛来了?” “哼,”陈紫阳冷笑,“你们这群奸党恶徒,人人得而诛之!小爷我来就是为了灭了你们!” “嘿,口气挺大。晚上探营,穿了一身白,不会是个刚出江湖的雏吧?” 灰衣人挥了挥手,让手下放开他。 “小子,我这次放你一马,以后别来了。下次再敢来,我活劈了你。” 说完,不再理陈紫阳,带着人转身朝山寨走去。 陈紫阳一看机会来了,用脚尖勾起长剑,飞快地刺向灰衣人后背。那灰衣人好像后背长了眼睛,看都没看一眼,长剑随便这么一扫就格挡开了陈紫阳的剑。随后一个肘击,陈紫阳被磕飞三米多远。口中喷出一股血箭,内息翻涌不已,肋骨好像断了。 他捂着胸口躺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灰衣人头也不回地说:“不长记性,赶紧滚。” 陈紫阳用尽力气喊道:“你、你!你叫什么名字!” 灰衣人停下脚步,但依然没回头:“听好了,老子叫寒露,欢迎找我报仇……下回记得白天来,扰人清梦。” 少年从小到大哪受到过这种屈辱,哪怕被人杀了,他也不希望自己被人放了。 那个灰衣人剑法过于霸道,强得不讲道理。 陈紫阳躺在地上缓了好长时间才站起来,肋骨折断,内伤,他现在连走路都变得很困难。 … 收拾完一个不长脑子的、来探营的热血青年后,晨雾打着哈欠进了山寨。 “郭山!”他愤怒地喊道。 郭山赶紧跑了过来:“当家的,您什么吩咐?” “下次再有这种半吊子探营的,别惊动大家伙,你们几个人把他收拾了就行。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是是是,属下明白。” 晨雾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小子的剑法自己是不是见过?算了,见过就见过吧,反正他觉得什么武功他都见过。 暮云小声问:“下手是不是重了点儿?” “重就重吧,年轻人嘛,死不了的。正好让他长个记性。” … 李凤岚和楚娇儿两个人先是骑马赶到白云山,到白云山的时候都后半夜了,两匹马已经累得吐白沫。两人把马拴在山下,开始朝山上走。如果只有李凤岚一人,她用不了几个呼吸就能窜到山顶,但是楚娇儿轻功不行,为了照顾她的速度,李凤岚不得不减缓了自己的步伐。 俩人在山上一通搜寻,直找到快要天明,楚娇儿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兰姐,盘子他……他……不会遇害了吧?”楚娇儿的带着哭腔问。 李凤岚坚定地说:“别自己吓自己,这小子命大,不会有事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这句话,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白色亮点儿正在缓慢朝山下移动。 李凤岚一指亮点儿,大声问:“娇儿!你看是不是他!” 楚娇儿看了看那个方向,随即大喊:“盘子!盘子!” 那人也看到了她俩,明显愣了一下。 李凤岚和楚娇儿赶紧向陈紫阳跑去,等跑近了,看到了陈紫阳的状况,俩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陈紫阳的下巴、脖子、胸口上都是鲜血,拄着剑一步一个踉跄,眼神有些涣散,显然是受了重伤。 两人赶紧扶住他,楚娇儿哭着问:“盘子!你没事吧?” 见到了认识的人,陈紫阳终于撑住不了,身子一软,瘫倒下来。俩女人用力扶着他走到一棵大树下。 楚娇儿没经历过这种事,光顾着哭了,李凤岚好歹有一年的江湖经验,自己也受过伤,多少知道该怎么处理当下情况。 好在在朝岚谷的时候被侯神医逼着学过些岐黄之术,简单的诊脉会一些。她帮陈紫阳诊了下脉,明白他受了内伤,而且伤的不轻。 陈紫阳睁开眼睛,艰难地说:“我、我被人……打伤了……” 李凤岚呵斥道:“先别说话!娇儿,咱们先带他下山,此地不宜久留。” 俩人扶着陈紫阳,艰难的朝山下走去,一直到太阳出来,三人才下山。 到山下后先就近找了个镇子,请镇子上的大夫帮陈紫阳看了看伤。索性只是断了肋骨,内伤算不上重,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姐妹二人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钱,李凤岚索性把两匹马卖了,换了一辆骡子车,亲自驾车往襄阳赶。 “那人武功很高?” 车里的陈紫阳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是很虚弱,楚娇儿扶着他的肩膀,帮他调息内力。 陈紫阳点点头:“非常厉害,我在他说下过不了几回合。” “那人为什么没杀你?” “我不知道,他只是让我滚……说话很冲。” “废话,”李凤岚来气了,“大半夜跑人家山头,人家能不生气吗?盲目自信,从小打到没跟别人拼过命,你以为你是天字高手?” 往常李凤岚教训陈紫阳的时候他都会很不忿地还嘴,但是今天不同,李凤岚教训完他,他竟然没说话,看来今天的教训起作用了。 这时候听到车厢里的楚娇儿小声说:“盘子,你哭啦?” 陈紫阳擦了擦眼角,倔强地说:“没,我就是不甘心,他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凭什么那么厉害?” 李凤岚听到陈紫阳的话里带着哭腔,气儿消了不少:“你琥珀姐姐也就比你大两岁,打天字第五跟闹着玩一样,人跟人之间是有差距的。不过也挺好,人越吃亏就越会成长。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办事上点儿心。你看看你穿的这一身,晚上在山林里跟只大白耗子一样。我没说让你穿夜行衣,我还以为你有这点儿常识呢。” 陈紫阳轻声说:“兰姐,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你没事,我跟娇儿现在很放心。你想想回去怎么跟你爹娘交代吧。” 楚娇儿也跟着说:“就是……还有跟大伯交代,我一晚上没回去,大伯肯定骂我的。” 这段时间李凤岚跟楚娇儿聊过自己这个便宜表弟,陈紫阳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造成这种心态的原因是他的相貌。由于过于阴柔,从小就被街坊邻居家的小孩儿欺负。十三四岁的时候还被城里的纨绔子弟调戏,这对陈紫阳来说都是屈辱。所以他从小就努力学剑,把那些欺负他的人都打了回去。 昨天晚上以前,陈紫阳一直认为自己在二十岁左右的武林人士中算排的上号的,谁知道被一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人碾压了,自尊与自信差点儿全垮了。 但是说到白云寨的那个高手,比陈紫阳打不了几岁,用剑……李凤岚琢磨了好长时间,把自己知道的武林人士数了个遍,除了他们闲人堂,好像外边江湖真没有类似高手了。 李凤岚问:“盘盘,你说跟我说一下,把你打伤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剑法有多厉害。” 陈紫阳这次没有纠结李凤岚对他的称呼,他梳理了一下思绪,娓娓道来。 “那人二十岁左右,比较高,比我高大半个脑袋。剑法非常厉害,可惜我们过了没几招,我看不出他的路子。内功也不错,一下就能将我震伤。别的没了……他好像长得还挺好看的。” 李凤岚两眼放光:“有多好看?” “……兰姐你这个关注点不对,就一般好看吧。” 李凤岚顿时没了兴趣,盛世美颜她都见过几个了,一般美男子可入不了她的法眼。 陈紫阳想了一会儿,又说:“他好像……叫什么,韩路。” “韩路?”李凤岚默念两遍这个名字,好像确实没听说过。 李凤岚其实也是个很护犊子的人,在亲与理之间她肯定选亲。这个叫韩路的高手让她平静的内心起了一层波澜。这段时间太平静了,也太无聊了,她忽然想找点儿乐子。 李凤岚问道:“盘盘,想不想姐姐帮你找回场子?” 陈紫阳回答:“我……我想自己找回场子。” “放心吧,到时候姐姐给你安排跟他单打独斗的机会,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好好收拾他一顿。” 李凤岚望向白云上方向,冷笑道:“韩路是吧?成,敢打伤我的人,姑奶奶跟你杠上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捧杀 这一晚陈家人快找疯了,俩孩子都不吭不响地跑了。前几天陈紫阳夜不归宿,已经让家里大人上火好几天,这次还带着楚娇儿一块儿跑出去,陈家长辈们寻思着他俩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 隔了两条街李凤岚就下了马车,让楚娇儿驾车回家,并且叮嘱他们不要把自己的事说出去,就说是楚娇儿一个人找到陈紫阳的。 到了家,看到陈紫阳身受重伤,家大人们不好发作,反正现在孩子安全了,等伤好了再收拾也不迟。 李凤岚回到家后先补了一觉,睁开眼天已经黑了,她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出了城。 今晚她准备再去一次白云山。 虽然陈紫阳跟她说过白云寨的布局,但是李凤岚不太相信他,这小子冒冒失失的,肯定会看漏很多东西。 李凤岚凭借着自己的轻功在白云寨周围转了半个晚上,把这山寨的布防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甚至把山匪们换岗的是时间都摸清楚了。 可惜的是没见到那个韩路。 忙碌一晚后,李凤岚下了山,但并没有回襄阳城,而是拐外去了四十里外的大青寨。 襄阳一代的黑道势力,大青寨是数一数二的。寨主方北当手下兄弟逾二百人,且有不少好手,祸害襄阳周边二十余年。期间有不少白道人士想要打掉这座山寨,可惜大青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上方北当手下的好手,这些年没人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李凤岚的想法比较简单,白云寨根基不稳,虽然有个很厉害的老大,但是其他手下武功也就那样。虽说前段时间吸收了逍遥寨的一众山匪,但是人数顶天八十人。她只要煽动其他匪寨对白云寨出手,白云寨是撑不了几天的。 煽风点火这事李凤岚很在行。 大青寨的暗桩们看到一个身段高挑的漂亮姑娘上了山,一路直奔山寨,观她轻功精妙,大青寨山匪们以为她是个高手,便急忙安排人手拦截。 李凤岚被山匪拦住以后倒也没有慌张,拿出早已准备好信件丢给眼前的山匪,留下一句:“给你们当家的。” 说完便施展轻功,飞也般的离去了。 这女子轻功过于诡异,山匪们不敢怠慢,急忙将信件转交给方北当。 方北当今年五十多岁,身材粗壮,天生一张恶人脸。他坐在大青寨聚义厅中,看着手中的书信,表情有些漫不经心。 一旁的军师小心翼翼地询问:“当家的,信上写的啥?” 方北当放下书信,心不在焉地说:“前几天白云寨办了点儿事,先是灭了鹞子寨,又吞并了逍遥寨,这事你知道吧?” “属下知道,这事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 方北当点点头:“送这信的女人叫木兰,说是什么鬼谷派的,让我小心白云寨。” 军师皱起眉头:“鬼谷派?前段时间在鄱阳湖闹得沸沸扬扬的鬼谷派?” 方北当冷笑:“装神弄鬼,弄乱了鄱阳湖,又来搅和襄阳黑道……告诉兄弟们,再见到这女人直接打杀,别跟她废话。” 军师说道:“可是当家的,我觉得这个白云寨咱们也得提防。” “你说的没错,这帮西北人刚到襄阳就打出了名堂,不得不防。让兄弟们最近去白云山转一转,碰到白云寨的就敲打敲打,让他们懂点儿规矩。” “是。” … 李凤岚当然不相信大青寨的山匪会相信她,她现在的目的就一个:让其他山寨重视白云寨。所以她花了两天时间跑遍了襄阳周边的几个大山寨,给每个寨主都送了一封信,信上内容无非就是把白云寨狂吹一通,让人对他们产生忌惮。 之后李凤岚又找到了本地丐帮,花钱让他们在襄阳周边散播一些讯息。 大抵是吹嘘白云寨多么仁义,不打劫不扰民,还打击其他黑道势力,妥妥的名门正派作风。一时间襄阳周边的田间地头,乃至于襄阳城都开始有人传颂白云寨的优良作风。甚至有些乞丐把讨饭用的莲花落都改成了歌颂白云寨的词。 这就是李凤岚的第二步,捧杀。 做完这些,李凤岚已经在外面跑了四天,人都快累散架了。心说以前有翡翠和琥珀在身边真好,至少有人帮她做这些事。 … 站在白云寨大门前,看着满天红霞,晨雾觉得心情很好。 听这两天下过山的兄弟们说,山下都在传白云寨多么多么好,他们俩人心里都乐开了花。 “暮云,你说,李凤岚要是知道寒露就是咱们,她会不会很开心啊?你看咱们做了这么多好事。” 暮云忧心忡忡地说:“你这么说没错,可问题是咱们也没干多少好事啊,无非就是放了一些人回家,还有就是没有下山打劫……我总感觉这事有点儿蹊跷。” “有个屁的蹊跷,你就是太小心。你想那个谁……叫啥来着?他不也是占了个山寨吗?然后天天做好事,现在都自立门户了……哎?谁来着?” “你还真想在这山上开宗立派啊?” “也不是不行,等咱们找到了她,就让她跟咱们上山,凭咱们的功夫,开宗立派没问题的。” “先办正事吧,现在人手够用了,该打听她了。” “恩,明天就派人下山。” 正想着呢,他看到有两个人一瘸一拐的朝山寨这边走来了。 这俩人都是白云寨的弟兄,晨雾有些纳闷儿,等俩人走近了,他问:“你俩这是咋了?脸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 一个兄弟愁眉苦脸地说:“我俩今天下山采买粮食,结果被大青寨的人打了……钱还被他们抢了。” 晨雾顿时怒火中烧:“什么?!道上规矩!不能黑吃黑!他们不懂?!再说山下是咱们的地盘!” 这话说的就没良心,他也不想想他们就是靠黑吃黑起家的。 两个手下不说话,晨雾大声问:“抢你们的是几个人?” “十二个人,都是好手……他们还说……让咱们以后注意点儿,说见咱们一次就打一次。” 晨雾气的直跺脚:“没王法了是吧?!给我牵匹马来!” “当家的您要干嘛?” “干嘛?当然是找回场子!” “您先别生气,大青寨可是咱们这块势力最大的匪寨,咱们恐怕……” “恐怕个屁!牵马去!你们俩跟我一块儿下山!” 尽管暮云一个劲儿地劝,但晨雾根本听不进去。他本来就是个急性子,虽说山匪们的生死他不是特别在乎,但现在的问题是有人骑在他脖子上拉屎,这让他无法接受。 三个人骑马飞奔下山,朝着大青山方向追去。 大青寨派来找麻烦的十来个人还没走远,天刚擦黑就被晨雾带人追上了。 远远看去,十二人、十二匹马不慌不忙地赶路。晨雾离着还有二十米远就冲那些人大喊:“前面那几个!给老子站住!” 大青寨的山匪们听到身后有人喊话,纷纷停马回看,待看到身后只有三个人后,不由得笑了。他们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三个人这么冲,是不怕死吗? 离着还有十来米,晨雾就已经跳下马背,拔出长剑就杀向那十二人。见到这不要命的拼命三郎,大青寨的山匪们愣了一下,但也就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纷纷拔出兵刃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可双方一交手,他们发现不对劲儿了,这小子的剑法太邪门儿了,三两招就能砍倒一个。 晨雾虽然暴怒,但是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这时候不宜跟人起冲突,随便教训一下这些人完事,没必要闹出人命来,大青寨的底子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些个山匪里虽然有一两个好手,但是在晨雾面前完全不够看,不到一炷香时间,十二个人就被晨雾全部打下马,一个能站起来的都没有了。 有人问道:“阁下哪条道的?我们哪里得罪了你?” 晨雾还剑入鞘,招呼来自己的两个弟兄,冷冷地问:“他们都谁动手欺负你们了?” 手下回答:“当家的,他们都动手了。” “去,给我打,打到我解气为止。” “是!” 大青寨的山匪们无语了,白云寨这帮人这么虎的吗?不懂什么叫吃亏吗?连隔夜气都没有的?他们前脚刚收拾完白云寨的俩人,后脚他们就追上来找回了场子。 直到自己的两个手下打的气喘吁吁,晨雾才让他们停下来。 晨雾大声问道:“你们谁是头?”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咬着牙说:“是老子!” 晨雾冲着他面门就是一脚:“跟我说话小点声!听到没?!” 刀疤大喊面目狰狞,瞪着晨雾,一句话也不说,但是眼神里满是杀气。 晨雾又踹了一脚,大汉眼神不变。他干脆把这大汉活活踹晕,又大声问:“除了他,还有谁说了算?” 一个龅牙大汉小声回答:“我。” 晨雾笑了:“行,你倒是乖……我问你,为什么打我的人?” “没有为什么,咱们就是起了点儿口角。” 晨雾问自己的手下:“你们有没有跟他们说你们是白云寨的?”苏丹小说网 “回当家的,说了的。” 晨雾看向龅牙:“我的人说了,你们也听到了,江湖规矩,离了自己的地盘,要夹着尾巴做人。你们几位挺有能耐啊?过江龙是吧?敢打老子的人,活腻了?” 龅牙忽然冷笑:“想必您就是白云寨当家的,韩老大,对吧?” 晨雾心说,感情这帮人以为自己姓韩。不过他也懒得解释,点头说:“没错,是我。” “韩老大,兄弟劝你一句,江湖规矩不是您这么玩的。您刚立棍,就灭了一个山寨,吞并一个山寨。树大招风……我们大青寨不是您能惹得起的,依兄弟所见,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们回去好交差,您也出了气,何必闹大呢?” 晨雾叹了口气,在龅牙大汉面前蹲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我这个人有点儿任性,刚才也是一时冲动,兄弟你别往心里去。” 龅牙大汉咧嘴笑了笑:“韩老大哪里的话,咱们兄弟武功不济,折在您手上,不冤枉。兄弟们还得感谢韩老大教训呢。” 晨雾点点头:“兄弟你这话说的在理,但是我刚才从你的话中听出来了,你是受你们老大任命,特意跑我地盘上找事来的,对吧?” “韩老大,看破不说破,咱们也是奉命行事。” 晨雾站起身:“常言道,挨打要站稳,我看兄弟们各个都是好汉,我就不为难你们了……来人,他们一人给我剁一根手指头,要右手大拇指!” 两个下属齐声回答:“是!” 说完,纷纷拔出了刀子。 那龅牙大汉色厉内荏地大吼:“韩老大!一点儿摩擦!不至于吧!” “不至于你娘个腿!欺负到老子头上!没弄死你们都算老子有仁心!这个兔牙,给老子剁他两根手指头!昏迷的那个剁条腿!回去给你们那个狗屁老大带个话,再敢来白云山撒野!老子把他脑袋当夜壶用!” 解气一时爽,一直解气一直爽。 剁了右手大拇指,这帮人算是废了。 回去的路上晨雾只觉得通体舒畅,要是李凤岚在身边,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干的,巧的是,李凤岚这不是没在嘛。 暮云叹了口气:“你刚才,有点儿过分了。” “怕个鸟,大不了咱们跑呗。” 说话间,三人已经回到山寨门口,郭山早就在大门口等着了,此刻他正来回踱步,看起来有些焦急。 晨雾走近了问:“你在门口转悠啥呢?” 郭山一把拉住缰绳,仰头问道:“当家的,您刚才把大青寨的人揍了?” 晨雾漫不经心地回答:“一人剁了一根手指头而已。” 郭山一捂心口:“当家的,咱们山寨拿得动刀的现在也就七十多人,逍遥寨过来的兄弟们大多是农户出身,除了一膀子力气,根本就不懂武功。大青寨在此地耕耘二十多年,那方北当是个高手,手下还有二十几个高手,不是逍遥寨这种小角色比得了的。把他们惹恼了,他们带人杀过来,咱们可抵挡不住啊!难不成到时候还靠您一个人杀过去?” 晨雾撇了撇嘴:“他们二百多人呢,我一个人杀过去,你当我是琥珀啊?”说完自己愣了一下,琥珀是谁来着? 第二百六十七章 借头 听到当家的根本就没想过后路,郭山一摊手:“那咋办啊?” 晨雾一耸肩:“你怕什么?” “我当然怕了!当家的,咱们兄弟的命可都在您手中握着呢!” 晨雾打了个哈欠:“你放心,没事的。” 说完,不再理会郭山,径直进了山门。 在回自己卧房的路上,暮云问道:“如果大青寨真打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晨雾耸了耸肩:“不知道……不是,出谋划策不是应该你来吗?” “哎,我就知道……算了,咱们今天晚上出去一趟吧。” “去大青寨,弄死那个方北当?” “能弄死最好,弄不死的话就探查一下他们的实力。” “完了,今晚又睡不了了……等下,我感觉你最近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 “往常我要是冲动的话,你都会阻止我,最近你好像都不怎么劝我了。” 暮云沉默了一会儿:“刚才在山下,你发怒的时候,我感觉我好像跟你重合在一起了……那一瞬间,咱们是一个人。” 晨雾无所谓地说:“爱咋咋吧,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去大青寨。” “好。” … 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的十一个弟兄,还有一个因为断了条腿只能躺着的,十二个人,被人全给废了。 方北当很生气。 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豪杰,不会气到砸东西,但是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已经很能说明一切了,身边的亲信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儿都不敢喘。 “韩路,”方北当低声说道,“胆子很大嘛。” 龅牙大汉痛哭流涕:“当家的!小的们给您丢人了!” “都回去养伤吧,不怪你们。”虽然方北当也觉得自己这几个手下有点儿过于废物了,十二个人被人家一个人收拾了,太说不过去了,但这也说明了这个韩路不是个俗人,而且必要的风度还有的,他原谅了这些手下。 联想到前段时间鹞子寨被灭,那些来投奔他的鹞子寨山匪们也说过,突袭他们鹞子寨的是一个人。他一开始以为这些鹞子寨的废物是被吓到精神错乱了,现在想想,这个韩路,还是有点儿扎手的。 当然,这对于当年天字第二十一的方北当来说,不算个事。 等那几个手下退下了,方北当一拍椅子扶手,用力之大,直接将扶手拍了个粉碎。 看到自家老大发飙,小弟们更加不敢吱声了。 “韩路,好小子,”他依然压着怒火,“给我点齐人马,明天一早攻杀白云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我不要看到白云寨有一个活物!” “是!”手下们齐声回答。 等手下们都退去了,军师小声劝道:“当家的,您这么做……怕不是着了那个叫木兰的女人的道。” “就算没有这个木兰,我也早就想看看白云寨的深浅了。不必劝我,你去备上好酒好菜,让弟兄们吃饱喝足,明天……要来个大的。” “是,当家的。” 在方北当看来,白云寨韩路之所以敢搞他的手下,无非就是自己人在自己地盘被人收拾了,面子上过不去而已。他内心深处根本就没把白云寨放在眼里,一群西北来的土鳖,混口饭吃罢了。起先他也不想找麻烦,他年纪大了,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有冲劲儿了。年轻人想要发展壮大,他愿意给这个机会。可是这个韩路有点儿给脸不要脸了,不弄死他难解他心头之恨。 大青寨确实易守难攻,且防备森严,但是防备森严说的是二十年前,这二十年来江湖上没什么风雨,也没人敢来攻打大青寨,再加上这些年方北当做事很收敛,因此跟白道之间的关系还算和谐。如今的大青寨夜晚只有少数弟兄守夜,防备实在是有些稀松。这跟白云寨不同,这些西北人人生地不熟的,所以做事很小心。 就连晨雾也对大青寨的防备情况不由得咋舌,这也太心宽了。前段时间他潜入白云寨的时候还费了些功夫,这大青寨他差点儿就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进了寨子之后他发现了一件更让他大跌眼镜的事:这群山匪们一个个喝得五迷三道的。他甚至碰到了一个出来解手的,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过他身边,都没问下他是谁。 晨雾小声说:“暮云……我觉得吧,统一襄阳黑道好像不是什么难事。” “行了,别贫嘴了,赶紧办正事。” 大青寨的规模比白云寨大好多,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寨主方北当的住处。 此时的方北当没睡,他在擦刀。 实际上攻打白云寨一事,并非为了出口恶气、找回场子,更多的原因是:他手痒了。二十年来,虽然没有丢下这一身功夫,但是也没有跟任何高手交过手。他是个强者,天字榜的强者,内心都是不甘寂寞的。 这个韩路虽然年轻,但是从手下们的描述来看,至少也是个天字高手。 想到明天能杀个痛快,方北当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可是这笑容戛然而止了,因为他听到了屋门口传来人体倒地的声音。 他停止擦刀,站起来盯着屋门。 屋门开了,一个年轻人拖着两具尸体进了屋子。那两个死人是给他看门的手下。 年轻人将尸体丢在地上,从容地关上屋门,然后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看,看了半天,年轻人笑了:“你就是方北当啊?” 方北当慢慢走近年轻人:“你就是韩路?” “对,是我。我听说,你派人来找我的麻烦。” “没错。” “老小子,你胆儿挺肥啊。” “我很多年没见过你这么狂的年轻人了。” “那能请你自裁吗?我这段时间杀人很多,杀人多了,有人会不开心的,她不开心了,你们就更该死了。” 方北当开心地笑了:“我有点儿喜欢你了。” 韩路叹了口气:“你们这种人为什么就不能直接点儿?装出一副爱才的样子,有意思吗?” 方北当轻轻抚摸刀刃:“这把刀跟了我三十多年了,它尝了不少英雄好汉的血……自打我当上什么天字高手,就再没人找我拼命了,很没意思啊。” 韩路皱着眉问:“你天字第几啊?” “二十一。” “还行,不算高。” 两人微笑着盯着对方,一个是嗜血般的鬼笑,一个是轻蔑嫌弃的微笑。 屋外吹来一阵风,风钻过门缝,将屋内的唯一一盏油灯吹灭。随着灯灭,两人的交手开始了。 屋内响起了密集的刀剑碰撞声,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屋子里快速穿梭、交织。如此剧烈的交战,没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被碰到,两个人身法如同鬼魅,总能精准地避开所有障碍物。 三十招以后,开始有血点飞溅到窗户和墙上。两个人都不说话,甚至连运气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仿佛在憋着气打架。 一百七十招后,一条断臂砸破窗户飞到了外面。 二百招后,打斗停止了。 方北当的双眸在黑暗中投射出骇人的光芒,他面前的年轻人没有看着他,而是在仔细打量着剑身。 “小子,剑法不错。” “你也还行……挺懂事的,没有伤到我的剑。” “你这剑法跟谁学的?” “忘了,好像是我自己领悟的。” “不错,不错。” 方北当松开手,钢刀掉落在地,他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慢慢低下了头,可眼睛还睁着,只是眼中光芒在慢慢熄灭。 韩路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借人头一用。” 说完,挥剑斩掉他的脑袋,然后提着脑袋走出了屋子。 … 第二日一早,大青寨军师让人敲钟,叫醒了还在宿醉的山匪们,点卯完毕,人基本到齐了。二百多人列队站好,还挺壮观。 可奇怪的是不见当家的出来,当家的这人一向很守时的,于是军师派人去屋中喊当家的出来。 不大一会儿,派出去的兄弟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了,嘴里还带着怪叫。 军师暗道不妙,赶紧问:“你喊什么?!当家的呢!” “当家的……当家的死了!脑袋不见了!胳膊也断了一只!” 军师只觉得瞳孔猛震,还不等他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大门的弟兄也跑了过来,失魂落魄地说:“军师!门口有个脑袋!” 军师急忙带人跑向山寨门口,只见山寨门口立了一根长枪,长枪顶端插着一颗脑袋。 赫然正是大青寨大当家——方北当。 脑袋下挂着一条白布,白布上用鲜血写着一行字。 “白云寨,寒露。” 大青寨的山匪们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两件事,一,大当家昨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二,白云寨的大当家不姓韩。 … 郭山很焦急,因为早上的时候他发现当家的人没了。他只道是当家的惹了大青寨后悔了,于是连夜逃窜了。这一大摊子又交到了他手上,早知道一开始就跟他拼命算了,等大青寨打来,他们这群人还是要死的。 正在他急的抓耳挠腮的时候,看到不远处一人一马慢吞吞的走了过来,离得近了,发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当家。 郭山心中一喜,赶紧迎上去。 “当家的!您上哪去了……您这是怎么了?” 当家的浑身是血,衣服上又两处刀口,他面色苍白,看来受伤不轻。 暮云跳下马背,这一跳只觉得内脏一阵蠕动,不由得咳嗽一声,嗓子里有铁锈味。扭过头冲旁边的空地吐了一口鲜血,然后擦了擦嘴。 “不用担心了,方北当死了。让人来我房间给我包扎伤口。” “是!”郭山急忙接过缰绳。 那个刀法太厉害了,如果不是方北当受制于黑暗和年龄,这场比试,还不一定谁赢。虽说晨雾当时占尽上风,但是为了破解他的刀法,晨雾耗尽了心神。大战之后晨雾一直在沉睡,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一天白云山和大青山都挺太平,无事发生。 第二百六十八章 浑水 襄阳城里的天香茶楼在这一代闻名遐迩,茶叶很地道,价钱也适中。李凤岚这几天很喜欢来这里,一来可以喝喝茶,二来还能探听到一些江湖传闻。 茶楼二楼,蓝衣少女点了一壶紫笋,摘掉脸上的纱巾,轻饮两口。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 她的身后有两个短衣劲装的江湖人,他们正低声讨论着什么。 “听说没有?大青寨方北当被人砍了脑袋。” “听说了,好像是白云寨大当家韩路做的,一个人潜入大青寨,手起刀落,整个大青寨都无人发觉。” 两人正聊得起兴,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的蓝衣少女一个咳嗽,上好的茶水被喷了半张桌子。俩人只是微微皱眉,并未多看两眼。 李凤岚一边擦着嘴角的茶水,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个韩路到底是何方神圣?方北当不是天字二十一吗?杀个天字高手都这么轻松?天字高手里没听说过他这么一号人物啊。” 身后两个江湖人的聊天还在继续,李凤岚听他们说,现在周边几个山寨开始跟白云寨示好,甚至有不少寨子主动献礼。马上过八月节,听说有几个寨子要联合搞一个英雄大会,还特地请了韩路,看样子是准备推举他当盟主。 李凤岚很郁闷,自己花大手笔找人捧杀他,没想到是给他做嫁衣了? 不过李凤岚也就郁闷了一会儿,她很清楚人心的复杂性,那些山寨这个时候对白云寨示好,并不是他们真的服,而是单纯的惹不起。方北当这种猛人都能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砍了脑袋,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白云寨根基不稳,越是崛起的快死的就会更快。 想到这里,李凤岚结了账,重新戴好纱巾离开了茶楼。 这几天她一直在城外跑,家里米面粮油该补充了,索性先去了粮油店。 从粮油店出来,她雇了一个脚夫,带上她那一堆货物。正往家的方向走着,李凤岚看到前方有个长相彪悍的人正跟街边小贩打听着什么。 “劳驾,您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衣的姑娘,个儿挺高,长得挺好看的,脚上挂着铃铛。” 小贩摇摇头:“没见过。” 然后那大汉就又去问别人。 听到大汉刚才的问话,李凤岚只觉得心头一震:这不明摆着是在找自己吗?这人是谁? 李凤岚掏出几枚铜钱丢给身后的脚夫,吩咐道:“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地址,你把东西送到东边那个院里,跟那家老夫妇说这些东西是隔壁姑娘买的。” 脚夫接过钱,没说什么,自顾自地背着货物走远了。 李凤岚看了看周围人,没人注意自己,她放缓自己的脚步,装作在沿街小贩那里挑东西的样子,实际上是暗中跟踪那个彪形大汉。 这大汉一直打听到午后,依然一无所获,便出了襄阳城。 李凤岚一路尾随,直到天快下山,大汉走进了白云山李凤岚才停下来,并没有跟进去。 白云山的山匪,为什么会找自己? 难不成……这个韩路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木兰? 让李凤岚想不通的事情有很多,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又卷入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里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城外奔波,没有好好睡过觉。从白云山回来以后她倒头就睡,一直到自己被敲门声吵醒。 李凤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到卧室门外有人小声而急切地呼喊着:“兰姐!兰姐!” 是楚娇儿。 李凤岚披上外衣打开房门,看到了门口一脸焦急的少女。 “娇儿,你怎么来了?” 楚娇儿进了屋子,拉着李凤岚的手小声说:“兰姐,我们家人知道你来襄阳了。” 李凤岚疑惑:“怎么知道的?” “这几天有人在城里打听你,虽然没说你的名字,但描述的是你在江湖上流传的形象。白衣,铃铛……大伯他们已经知道了。” 李凤岚问:“那你家里人是什么意思?” “长辈们的意思是不要跟你接触……盘子还被禁足,我昨天才被允许出家门的。兰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实在不行的话就来我家吧。咱们怎么说也是亲戚,把话挑明了,家里人会保护你的。” 李凤岚摇了摇头:“你不懂,我现在去了你家只会害了你们。娇儿,外面打听我的人多吗?” “多,前天大妈上街买菜,被两拨人问过。而且那些人语气不善,显然是想害你。” 李凤岚低头沉思片刻:“娇儿,你现在赶紧回家,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往我这里跑。” “那怎么可以!我答应盘子要保护你的!” “你放心,你兰姐我机灵着呢……你把我的马牵走,我这段时间可能不常在家里,帮我喂一下。” 楚娇儿见说服不了李凤岚,便不再坚持。 少女走后,李凤岚陷入了后悔与自责中。来襄阳不是个好主意,擅自给白云寨设套也不是个好主意。如果那些来找她的人想到了她与襄阳陈家的关系,只怕陈家会受到牵连。 八月,天气已经开始凉爽。 李凤岚盘腿坐在院子里的竹床上,运功调息。 她其实是会一套内功功法的,只不过她练的稀烂,主要作用是维持自己的轻功,在受到内伤的时候也能调养一下。当然,现在这套功法的最大作用就是让她心情平静下来,好更深邃地思考问题。 既然身在襄阳消息已经传开,那不如借势将这一池春水搅浑。 常言道,浑水好摸鱼。 李凤岚微微一笑,睁开眼睛,轻轻弹掉肩上落叶。 谁找我麻烦,我就弄死谁。 … 暮云和晨雾两人受的伤不轻,除了几处刀伤外,还有相当程度的内伤,一连歇了七八天才缓过劲儿来。 这段时间他哪儿也没去,甚至连屋门都少出。 觉得身上的伤好利索了,他才从屋里出来。 天色还早,索性把手下头头们聚起来,问问他们最近打听得怎么样了。 “兄弟们在襄阳城找了好多天,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郭山恭恭敬敬地说着,“没人见过什么白衣女子。不过咱们也不是完全没收获,有兄弟说……还有两拨人在打听李小姐。” 暮云皱起了眉头:“还有两拨人?这两拨人是谁?” “有几个被咱们抓住了,他们说是找李小姐寻仇的,另一波很诡异,兄弟们跟踪不到他们,总是被他们跑了。” “先把抓到的那几个带上来。” “是。” 不多时,几个手下押着三个人来到大厅,看到这三个人,暮云还没开口,晨雾直接抢了身体的控制权。 晨雾失笑:“呦,是您三位啊。” 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晚上跟他关在一块儿的三个人。这段时间俩人恢复了不少记忆,想起了前段时间跟三人同行的事。 那三人看到晨雾,不由得大喜:“暮云兄弟!是你!” 喊完,仨人有些纳闷儿:什么情况?这小子从徽州就跟他们一块儿同行,没听说他是那个山寨的老大啊?看他现在的做派,俨然一副山寨匪头的样子。 晨雾问他们:“你们找到李凤岚了?” “没有,我们正在找,就被……就被你的人抓来了,咱们目标一致,何必如此啊?快些把我们放了吧。” 晨雾摇了摇头:“你们怎么不懂?我什么时候跟你们目标一致了?你们要杀她,我不一样,我要抓她回来当压寨夫人的。” 仨人傻眼了,同行一路,他可没说过是因为喜欢李凤岚才在手臂上纹了她的名字的。 晨雾挥了挥手:“不过相识一场,我也不想杀你们,但也不想现在放了你们。” “你到底要怎样?” “告诉我,是谁跟你们说李凤岚在襄阳的?” 领头的中年人有些为难:“是有神秘人告诉我们的,我们跟那神秘人不认识。” “不认识?那为什么告诉你们李凤岚的下落呢?” “实际上……那人应该不只告诉了我们,江湖上想要李凤岚性命的人里,有很多都收到了消息。” 晨雾心头一震,暮云顺势抢过身体,大声问:“有多少人!” “我们不知道,这段时间在城里打听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很多人,他们都在寻找李凤岚,哪里人都有。” 从这三人嘴里问不出什么了,暮云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好生看管,暂时不取他们性命。 暮云觉得有些烦躁,生平第一次有点儿埋怨李凤岚:一共半年不见,你从哪惹了那么多人? 正在发愁,郭山小声说道:“当家的,还有三件事。” 暮云问:“还有什么事?” “前些日子周边各大山寨纷纷来送礼,礼物贵重不一,但都是心意。” “送多少就收多少,如果不收,他们心里会不安。” “第二件事嘛,大青寨几个当家的前几天打了一架,元气大伤。” “随他们去吧,只要不来找我麻烦就行。第三件事呢?” “马上八月节,黑道上的弟兄们说要做个英雄大会,邀请您参加。我找人打听过,这个什么英雄大会已经有十几年没办过了,我想,他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巴结您。” 暮云沉思片刻:“参加,这场大会在哪里举办?” “三湾水寨,在汉江上,就是八月十五这天。” “举办大会是假,鸿门宴是真。不过看样子,我还必须得参加,如果不参加,鬼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我。准备准备吧,今天初几?” “初七。” 暮云喃喃地说:“还有九天啊……” 郭山提醒:“当家的,是八天。” “我知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引蛇出洞 白家最近一段时间很忙,先是李凤岚出走,重新布局的事落在了白叔禹一人头上。然后长按暗桩一夜间就被人连根拔起,之前的努力几乎白费。 整个白家的氛围变得压抑起来,每个情报系统的人都在超负荷运作着。 翡翠目前所做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她的长项,但她坚持主动做着。 陈玲儿的书房中,正对着她书桌不远处,又添置了一张桌子,那张桌子现在是属于翡翠的。翡翠正伏在桌案上,翻看着各地送来的情报,将有用的情报归拢出来,无用的放置一旁,之后会统一销毁。 陈玲儿放下案牍,揉捏了一下鼻梁骨,抬头看了看一脸认真的翡翠。 轻轻喊了一声:“翡翠姑娘。” 翡翠抬起头看向陈玲儿:“怎么了?” 陈玲儿走到翡翠桌前,翻了一下她挑选过的情报:“休息下吧。” 翡翠重新低下头:“我不累。” 陈玲儿挑出两张纸,轻轻点了点:“你已经找到了你想要的情报了啊。” 翡翠瞥了一眼那两张纸:“并非是我想要的。” 陈玲儿将那两张纸拿起来:“李姑娘在襄阳,夜羽小筑的人也在襄阳,我知道,你很关心她的。” “她是个大人了,做什么事就要负什么责任。何况我们现在没能力把手伸那么远,帮不了她。” 陈玲儿笑了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令堂是襄阳人,现在襄阳陈家虽说人丁不旺,但好歹还有些人在。如果……” 翡翠摇了摇头:“她做事有分寸。” 两人正说着,屋门开了,白叔禹和端着茶水的莲容一块儿走了进来。 莲容笑着说:“两位姑娘,喝口茶休息会儿吧。” 白叔禹看着正在对话的俩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以白家的能力,完全可以给翡翠腾出一间房来,但是不知道翡翠怎么想的,硬是跟陈玲儿挤一块儿。按翡翠的脾气,她是不担心白叔禹跟陈玲儿接触的,也不会小心眼儿到离这么近监视着陈玲儿。她就是单纯地认为:这么做方便向陈玲儿请教关于情报上的问题。 白叔禹说道:“你俩休息吧,明天以后这些事情不用你们两人做了。” 白叔禹早就跟陈玲儿说过,太琐碎的事不需要她来处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陈玲儿闲不下来,所有事都要亲自过一遍才安心。至于翡翠——她虽然表现得很认真,但在情报这事上她做得实在不太行。每天都把自己搞得昏昏沉沉的,半个月的时间把她这辈子要看的字都看完了。 陈玲儿打了个哈欠,笑着说:“是啊,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翡翠姑娘,明天咱们去洛阳城转一转吧,还可以带上琥珀姑娘。” 陈玲儿从来没有对翡翠发出过邀请,翡翠本想拒绝,但是看到陈玲儿那坚持的眼神,只好答应下来。 陈玲儿说道:“我去休息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说完,跟莲容一前一后地出了书房。 现在屋里就他们俩人了,白叔禹刚想说些什么,翡翠先开了口:“我该回去了。” “我送送你。” 走在回闲人堂的路上,翡翠沉默着。实际上翡翠这段时间一直这么沉默,她老是说不关心李凤岚的死活,但表现出来的却是比谁都关心。李凤岚在襄阳这事白叔禹也知道,他以为翡翠知道李凤岚在襄阳后会像上次那样,也马不停蹄地去襄阳,谁知道这次的翡翠非常冷淡,根本没有要去的意思。 第二百七十章 杀人 但眼下是不过三对一,胜率很大。 杀手们刚有了这个念头,身后不远处又杀来一个白衣少女,这下变成二对三了。这两个白衣少女自然不算绝顶高手,但也绝对不容小觑,一时间五个人竟然打成了平手。 这让杀手们大为吃惊,情报里说,李凤岚是一个人来襄阳的,这两个白衣女子明显不是李凤岚,但也不可能是翡翠和琥珀,那她们是谁?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又一个白衣少女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三人身后,打闪认针的功夫,少女手中的匕首已经捅穿了其中一人的腰子。 少了一个人,那三人的攻势瞬间弱了下来,不多时便被两个少女制住。这两人很干脆,眼见败局已定,纷纷舔掉被凿空的后槽牙,准备吞掉里面的毒药。 可那个用匕首的少女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她用匕首握柄猛地敲击两人的后脑勺,让他们把药丸吐了出来。见赴死的技术被人识破,两人顿时面如死灰。 李凤岚面带微笑,蹲下来看着两个被制住的杀手:“你们陈先生破坏约定,看来咱们之间的协议要作废了。” 一个杀手冷笑一声:“李小姐,咱们是奉命办事,多的我们可不知道。麻烦小姐给个痛快的,反正您放了咱们,咱们也是死。” 李凤岚脸上微笑不变:“陈先生有没有跟你们说,我李凤岚光看人的眼睛就能看出很多事情?” 说完,李凤岚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人的眼睛看,半晌,她开口说道:“决战在即,陈子决等不了了。在襄阳的不止你们三个,但人不会太多……你们人手不够了。” 那人大惊失色,突然张口咬向李凤岚,李凤岚从容不迫地伸出匕首,那人的脖子正好撞在匕首上。 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身后抓着他们的两个白衣少女明显身子一怔。 李凤岚看向唯一一个存活的杀手,那个杀手立马闭上眼睛,把脑袋扭到一边。李凤岚将匕首捅入那人嘴中,但并未深入,而是将他的脑袋别到自己这边。 李凤岚冷笑着说:“看人眼睛猜东西这事我确实不会,但从你们的表情来看,我猜对了。谢谢你,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猜到了更多。散布我在襄阳的消息,引得那些跟我有仇的人来杀我,夜羽小筑的虚弱超乎我的想象,你们连独自完成任务的能力都没有了。看来……一弓门也不再跟你们合作了。我有个提议,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儿,如果你答应,就睁开眼睛。” 那人依然死死地闭着双眼,李凤岚叹息一声,把匕首架在那人脖子上,冲两个少女使了个眼色,她们急忙闭上了双眼。 一刀下去……今天的李凤岚杀了三个人。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三具尸体,有些恍惚,什么时候……自己可以这么从容不迫地杀人了? 她看了看手上的匕首,这把匕首本来是陈佻送给琥珀的,让她对上不那么厉害的敌人的时候使用。可是琥珀一共也没用几次,大部分时候都留在李凤岚身边防身用。遥想第一次杀人,紧张到手指僵硬,无法松开匕首。 到现在如此从容,或许事情已经不遂朱明玉的愿,青山已改啊。 她从眼前的尸体身上割下一块儿布,擦拭着匕首上的鲜血。 两个少女……不是,少年和少女这个时候才有时间弯腰呕吐,极度的恐惧,触发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俩孩子一直把昨天的饭全吐出来才好受一些。 第二百七十一章 英雄大会 “哎呀,你别动!”李凤岚和楚娇儿用力按着不断挣扎的陈紫阳。 “兰姐!饺子!我堂堂七尺男儿!我不!” 李凤岚一边从抓起梳妆台上的胭脂,一边好生劝慰:“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嘛?再说了,你难道希望你兰姐我出事吗?” “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啊!” “来不及了,你姐我身上就那点儿钱全部给丐帮了。如果这单生意做不成,我就得加入丐帮了。好弟弟,听话!” 楚娇儿憋着笑,在一旁帮腔:“就是,盘子,你就听兰姐的吧。” 最终,陈紫阳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镜子前,任由两个女人摆布。 李凤岚的化妆技术还不如楚娇儿,好在陈紫阳属实生得阴柔,这化完妆还真是个英姿飒爽的江湖女侠。 李凤岚盯着陈紫阳的脸端详半天,点头说道:“恩,有我三分美貌,还有你翡翠姐的七分气质,不错。” 陈紫阳有些无奈:“那你怎么不让饺子假扮呢?” “你傻啊?你们两个平常形影不离的,万一被人发觉怎么办?再说了,娇儿还小,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十四五的小丫头……来,站起来走两步。” 陈紫阳更加无奈了,不过也只能听李凤岚的。 李凤岚又点点头:“还不错,有那个意思了……但还是缺点儿东西。” 说完,伸出手拍了拍陈紫阳的胸口:“太平了,你等下。” 不一会儿,李凤岚拿出两个布包,陈紫阳鄙夷道:“你有那么大吗?” “谁说我没有的!穿衣不显不知道吗?” 这时候楚娇儿发现了盲点:“兰姐……其实,盘子没必要非得打扮的跟你一样吧?他只要不像他自己就好了啊。” 李凤岚一想:“也是哦……是让他假扮木兰,又不是假扮李凤岚。” 陈紫阳彻底烦躁了:“那折腾我这么长时间干嘛?!” 李凤岚赶紧安抚:“盘盘乖,等下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你这是恩将仇报!” … 眨眼间,中秋到了。 今天三湾水寨热闹非凡。 寨主邱显荣今年二十三岁,穿了一身利索的短打,结实的肌肉将衣服撑得鼓囊囊的,一张英武不凡的脸上写满了喜悦与骄傲。他虽然年轻,但是做事非常老道,道上的兄弟都很服他,因此他牵头搞这个英雄大会的时候,大家都积极响应了。 日落时分,各个山寨的大佬们陆续赶来,邱显荣带着几个人在门口迎接。 这是襄阳黑道十几年难得一遇的盛会,邱显荣非常重视,为了办这场大会,他都快掏空家底儿了。 老大们被迎进了聚义厅,厅中,二十来张矮桌围成了一个圈,圈里面有舞女在跳舞,丝竹声不断。 一直到各路老大都到场,暮云才姗姗来迟。不是他故意耍大牌,而是半路上被一伙乞丐拦住了。乞丐们围着他要钱,暮云没辙,一人赏赐了几个铜钱才打发了他们,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 就耽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不少人窃窃私语,都认为白云寨韩老大刚有了名头就开始讲排场了。 到了水寨门口,看到三个人迎了上来,为首的那人块儿头很大,脸上的笑容很有亲和力。 “韩寨主!久仰大名!”那人说话的语气非常大气,看起来不太在乎他的迟到。 暮云翻身下马,抱拳拱手:“想必这位就是邱寨主了,久仰久仰!” 邱显荣大方地一揽暮云的胳膊,大笑着说:“大家伙都到了,就等着你呐!快随我进来!那个谁,给白云寨的兄弟们安排地方,好酒好肉备上!今天他们要是没喝够!明儿我饶不了你们!” 暮云还在纳闷儿,这人的慷慨大方到底是不是装的,就已经被邱显荣拉进了聚义厅。 随着两人进入大厅,原先嘈杂的人声与丝竹声忽然停止了,那些个跳舞的舞女们也被请了出去。 邱显荣抓着暮云的手,大声说:“各位!介绍下!这位就是这段时间声名鹊起的韩路!韩寨主!” 暮云只好冲众人作揖:“在下韩路,见过各位寨主、各位老大。”这话没带什么感情,毕竟他本人也不太适合应对这种场合。 随着暮云和东道主邱显荣落座,这场英雄大会正式开始了。 所谓英雄大会,自然不能跟白道的武林大会比。武林大会的节目一般都是展示下各门派的神兵利器,然后再搞个擂台比武,之后大家吃一顿、喝一顿,完事。黑道的英雄大会稍微简单一些:吃一顿、喝一顿,完事。 至于摆擂台,黑道中人嘛,没什么高手的,打起来也不好看。再说也没有哪个黑老大是单凭个人勇武霸占一方的。 暮云其实没有读过几本书,但是那温文尔雅的气质多少带了些书卷气,跟这一屋子大老粗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上他酒量不济,只是吃了些东西,滴酒不沾,更让他看起来像个异类。 就在暮云觉得无聊的时候,邱显荣突然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各位!听兄弟我说几句!” 他嗓门儿洪亮,一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邱显荣端着酒碗站起来,笑着说道:“这个英雄大会,是兄弟我起的头,至于为什么搞英雄大会,相信大家心里明白。咱们黑道中人,一向……” 话刚说到这儿,忽然听到有人冷笑:“英雄大会?哼哼,这名字取得不对啊。” 所有人看向说话的那人,只见那人看起来四十多岁,长得干巴瘦小,下包两寸山羊胡,酒糟鼻,绿豆眼,皮肤黝黑,面相不太好。 邱显荣风度不减,笑着问:“那……依刘寨主的意思,该改叫什么名字啊?” “狗熊大会!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刘寨主忽然笑了起来,“被一个西北来的外人打断了脊梁骨,整个襄阳黑道没有敢跟人家叫板的,为了讨好人家才弄了这么一出,你们好意思叫英雄大会?” 暮云揉了揉额头,心说:麻烦,还是要给自己找事。 这时候晨雾不爽地说:“换我来!我揍不死他!” “你冷静点。” 邱显荣指着山羊胡对暮云说:“韩寨主,我来介绍下,这位就是大青寨现任寨主,刘老四。” 晨雾更不爽了:“你听这个名儿,该死找倒霉的样子。” 晨雾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轻轻摩擦着酒碗边缘,不紧不慢地说:“刘寨主是吧?” “没错,正是老子。” “你们大青寨窝囊,没必要拉上在座的各位,”暮云没打算给这人留脸,“在下武功不济,本来想跟天字高手切磋一下。谁曾想,你们那个……叫什么来着?哦,方北当是吧?”说道这里,暮云摇了摇头:“哎,虚有其表,是怎么靠着天字高手的名头招摇撞骗的?” 往常说出这种话,就是要掀桌子打架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他说完这句话,刘老四当场炸毛。他从座位上跳起来,手按住腰间长刀,大声吼道:“小子!别逞嘴上痛快!跟老子打一场!” 暮云打了个哈欠,刚准备答应,就听邱显荣一声爆喝:“够了!刘老四!老子给你个面子,喊你一声刘寨主!要不是你们大青寨几个当家的自相残杀死光了,这大青寨轮到你来当老大?!你那三拳两脚谁不清楚?!你也配跟韩寨主比试?!”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追 听到邱显荣这么说,那边刘老四面如死灰,这次他想找事都没有由头了。其他土匪头子一个个儿露出“我懂”的表情。 晨雾费解:“不是,他们好像都很明白似的,到底啥意思啊?” 暮云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两人的这场比试算是给这场宴会添了个彩头,之后那些土匪头子对暮云不敢再有什么偏见,毕竟人家这个功夫在这儿摆着呢,而且还是在邱显荣的地盘上,谁也不好发难。 暮云来之前本来打算的是不喝酒,他们的酒量太差了,与其装慷慨,不如滴酒不沾,不然喝醉了就有大麻烦了。手下小弟们他也交代过,不让他们饮酒。 大会结束,各个寨主们陆续离开。三湾水寨倒是有地方给他们住,可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谁都不放心。 白云寨是最后走的,因为邱显荣一直拉着暮云的手不让他走,看得出来,这个肌肉发达的汉子是英雄惜英雄,跟暮云天南海北地聊了一大堆。一直快到后半夜,邱显荣见实在是留不住暮云,只好送他出寨子。 白云寨的人马早在寨子外等候了,暮云和邱显荣并肩往外走,边走边聊。 “韩寨主,你今年几岁?” 暮云想了想:“不是二十二,就是二十三,我自己也不清楚。但大抵是这个岁数。” 邱显荣笑了笑:“其实吧,我这个人很羡慕你们能闯荡江湖的。” “邱寨主本就是江湖人,此话怎讲啊?” 邱显荣叹息一声,惆怅地说:“我这寨子有几十年历史了,我爹年轻的时候带着一帮兄弟做起来的。他老来得子,有我的时候他都六十多了。十岁那年,我爹死了,我一个人顶着各方压力撑住了寨子,这一待就是十三年。我有心闯荡江湖,见见世面,可惜被束住手脚,哪里也去不得。我知道,韩老弟你不是西北人,跟白云寨的其他山匪们也不算一路的。我更知道你应该是隐藏了姓名,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不得透露真身。” 这话暮云不置可否。 已经走到水寨门口,两人停下脚步,四目相对。 暮云说道:“邱寨主留步,咱们就此作别吧。” “韩老弟你等下,兄弟我有个不情之请。” “邱寨主请讲。” “咱们岁数相当,我与你一见如故,如不嫌弃,咱俩拜个把子吧。” 昏昏欲睡的晨雾瞬间来了精神,大喊道:“别答应他!干啥呢?还攀起亲戚来了?” 暮云有些为难:“呃……邱寨主确实是个爽快人,也挺对我胃口……只可惜,兄弟身上有大因果,若与我走的太近,恐怕会连累到三湾水寨。” “不碍事,”邱显荣一脸大度,“兄弟我不是个墨迹的人,三湾水寨是我的产业,为你而毁掉,值得!” 虽然邱显荣态度坚决,但是暮云态度更坚决。原因很简单——他们不熟啊!怎么着突然就要结拜,俩人刚认识不到半天。 看着暮云拒绝自己的结拜请求,邱显荣颇为失落,但也明确表示不会因此嫉恨白云寨,从今以后他们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俩人又在水寨门口墨迹了半天,这才分别。 … 话分两路,中秋节这天晚上,天香茶楼里人很多。 往常这种节日,天香茶楼都关门谢客的,毕竟谁中秋节跑外面喝茶啊,店伙计都还要回家团聚呢。 可今天不同,因为一条在城中流传的信息,导致今天茶楼人满为患,老板都不舍得关门。只是茶楼伙计各个心怀怨怼,好好地假期,泡汤了。 今天来茶楼的还都是江湖人,他们彼此间应该不认识,但是碍于人太多,不得不拼桌。有的八仙桌旁甚至坐了十来个人。可即便人这么多,二楼正中央依然空出了一张桌子,这张桌子是留给今天的主角的。 时间到了后半夜,各位江湖人士们快绷不住了。 那个木兰姑娘还没出现,他们不会是被人耍了吧? 就在众人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楼梯处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两个少女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 走在前面的那个少女一身丫鬟打扮,一张纱巾从额头蒙到了下巴。这个丫鬟身后的姑娘穿着一身紫色衣裙,头戴一顶幂篱,从脖子到手腕,没有一丝皮肤露出,甚至双手都带了一双薄薄的紫色手套。 两个少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紫衣少女在中间空着的那张桌子坐下,小丫鬟娴熟的拿起茶壶茶碗斟茶。 紫衣少女端起茶杯,轻轻掀开幂篱,喝了一口茶水。围观的江湖人不由得感叹,这少女长的真好看——至少露出的那点儿下巴很尖。 这主仆二人像是没注意到身边这么多人一般,从容地喝着茶水。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大声问道:“姑娘可是鬼谷派木兰。” 紫衣少女没说话,那小丫鬟倒是开口了:“一千两。”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小丫鬟补充道:“想要知道李凤岚的下落,拿一千两出来。” 这就是胡扯,首先,人家又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木兰。其次,即便你是木兰,别人凭什么相信你?张口就是一千两,鬼才相信呢。 见众人不信,小丫鬟笑着说:“我家小姐知道各位不信,所以可以先免费送大家一次情报。” 说到这里,小丫鬟清了清嗓子:“明天李凤岚会离开襄阳,应该选择从西城门出去,大家可以先去西城门等着,看看我家小姐说的是不是真的。当然,如果各位运气好抓住了她,那就算各位赚了。如果没抓到,下次想找我家小姐买消息,可就要两千两了。哦对了,我家小姐下次来是三天以后。” 丫鬟说完,紫衣少女已经站了起来,两名少女又一前一后的出了茶楼。 茶楼里,那些江湖侠客们面面相觑,良久,终于有人开口。 “各位,大家目的相同,何不联手?” 有人附和:“就是,反正大家都有仇要报。” 这时候,不知道谁阴阳怪气了一句:“不止如此吧?各位都是被人许了重金才出现在此地的吧?” 此话一出,茶楼陷入了寂静。 那笔钱确实不少,可是这么多人分……就不值当了。 躲在屋顶的少女听完茶楼里众人的谈话,轻悄悄地跳下了屋顶。 主仆二人刚出茶楼,在一楼喝茶的两个神秘人互相对视一眼,悄悄跟了上去。可让他们意外的是,那两个少女的行踪竟然比他们还神秘,刚出茶楼就没了身影。正在他们觉得疑惑的时候,听到街道拐角处传来两个人对话的声音,他们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黄衣少女搂着一个少年的胳膊有说有笑地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那黄衣少女笑得很开心,只不过少年微微低着头,眼神有些闪躲。看来只是约在黄昏后的一对儿小情侣。 那两个神秘人见已经找不到那主仆二人,便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茶楼。 等他们走远了,黄衣少女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她对少年说道:“盘盘,你和娇儿赶紧回家,我们明天早上见。” 说完,她一把撤掉了披在身上的黄色外衣,露出了一身深蓝的衣装来。 少年一脸担忧:“兰姐,你一个人没事吧?” “没事的,快回去吧,回去的晚了又该被禁足了。” “恩,你小心。” 李凤岚自从学会了唐门轻功后,盯梢、追踪的本领直线上升,两个夜羽小筑的上位杀手竟然没有发觉被她跟了一路。 一直到摸清楚这两人藏匿的据点,李凤岚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李凤岚的计划非常精密,每个时间点儿都卡得很准。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陈紫阳和楚娇儿赶着一辆马车到了李凤岚家门口,李凤岚跟他们叮嘱了一些事,俩孩子就赶着车出门了。两个时辰后,李凤岚换好了衣服,朝西门方向赶去。 … 这一夜暮云并没有睡好,四更天的时候他被郭山叫醒,这让他有些不满,最近一段时间他内伤没恢复,晚上本来睡得就浅。 “什么事啊?” 郭山低声说:“当家的,打听到李小姐的消息了。” “说来听听!” “刚才有一个留在城里的兄弟回来了,有个叫木兰的女人向那些打听李小姐的人散播了一条消息,说明天李小姐会从襄阳西门离开,只是不知道真假。不过听说这个木兰是什么鬼谷派的,很有一套。” 暮云当然听说过木兰,几个时辰前在三湾水寨,邱显荣跟他说过,他偷袭鹞子寨和收编了逍遥寨以后,就有个叫木兰的女人联络了各个匪寨,并且向他们阐述了白云寨的野心。 晨雾恨的牙根儿痒痒:“这个叫木兰的女人必须死!” 暮云顾不上说什么,穿好衣服,独自一人下了山。如果那个木兰说的是真的,那天亮以后李凤岚很可能出不了襄阳城! 咋可能出不了,因为李凤岚根本没走城门,而是从城墙上越过去的。 凭她的轻功,能追上她的人还没出生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金蝉脱壳 李凤岚根本就没听到他的喊声,也没去什么渡口。 甩开身后的江湖人士后,她一头扎进了身侧的密林中,那里停了一辆马车。 楚娇儿看到赶来的李凤岚,赶忙掀开车帘:“兰姐!快!” 李凤岚刚进马车,楚娇儿放下车帘,陈紫阳就挥动马鞭,朝着东城门方向赶去。 车厢里李凤岚在换衣服,楚娇儿掩饰不住的兴奋:“兰姐!好像很轻松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紧张。” 李凤岚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一边换衣服一边说:“轻松啥呀?一步出问题咱们就都有危险了。跟我说说,你昨晚都听到了什么?” “就听到了一点重要情报,这些人来杀你实际上是为了钱,好像是什么人出了大价钱,而这些人并不知道金主找了多少人。” 李凤岚点点头:“怪不得这帮人自己就打起来了。” 陈紫阳问:“兰姐,你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襄阳呢?你之前不说了吗,离开这里更好一些。” 李凤岚回答:“走不了的,西边的渡口应该有人把守,不光那里,其他一些要道都有人的,何况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有别的事要做。” 换完了衣服,李凤岚走出车厢,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说:“有个叫唐百灵的姐姐说过我,说我的计划总是太想当然,可却总是能达到一些出其不意的效果。” 陈紫阳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昨晚想了很长时间,还是有些闹不明白。” “闹不明白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我打扮成木兰呢?我一句话也没说啊?就算你怕被认出来,可是我觉得你随便打扮一下,再加上你能改变自己的声音,昨晚你自己去不就好了吗?” 李凤岚先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一个人不太好甩开跟踪我的夜羽小筑的杀手。” 然后伸出两根手指,笑着说:“至于第二嘛……” 说到这里她捧起陈紫阳的脸:“盘盘,你不觉得你穿女装很好看吗?” “哎呀,”陈紫阳羞愤地打开李凤岚的手,“很没意思的你知道吗?” 楚娇儿从车厢里探出脑袋,小声说:“兰姐,盘子很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女孩儿的。” 李凤岚笑着说:“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不会让你扮女孩子了。” 陈紫阳突然低声说:“对了,早上我和饺子听到了一件事,昨天晚上三湾水寨举办了英雄大会。那个韩路跟三湾水寨的邱显荣打了一架,韩路赢了。现在他手里的剑出名了。” “剑?”李凤岚纳闷儿,“是什么神兵利器吗啊?” 陈紫阳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听说,那把剑好像叫什么……凤仪,有凤来仪的凤仪。” … 渡口处,暮云一无所获,只有几个暗戳戳的守在这里的江湖人。 晨雾泄愤般地把那几个人杀掉了,杀完后一个人骑着马往回走,有些失魂落魄。 “她搞什么呢?仗着轻功好瞎跑!我们喊那么大声!她听不到吗?!” 暮云不说话。 “你也是!你该全力追赶他啊,你跟那些人打什么?” “我就算不打那些人,咱们就能追上了?” “烦死了!”晨雾的脾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你前几天说有办法让她自己来找咱们,人呢?人呢?” “昨天我才布局完毕,她今天都不一定收到消息。” “布局?你昨天布局什么了?” “咱们的剑。” 想到暮云当时突然秀了一把自己的武器,晨雾恍然大悟:“你是想让她通过剑想到咱们?” “对,夜羽小筑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直接把名字暴露出来,别说保护她,还会给她添麻烦。她当然不知道韩路是谁,但总不能忘了凤仪剑吧?” … 然而,李凤岚真忘了…… 马车里,李凤岚皱着眉问:“凤仪?谁会给兵器取个这么吉祥的名字啊?” 陈紫阳附和:“一般不都是什么赤霄、太阿什么的吗?比较有杀气那种的。” 李凤岚深以为然,她记得翡翠现在用的那把剑好像叫“蛇牙”来着,她搞不懂为什么陈佻要给自己的剑和内功用蛇身上的器官来命名。 她当然想不起“凤仪剑”了,当时情况紧急,要去救人。再说她大病初愈,又不要命地跑了一晚上,又累又困又饿,只是随便在铁匠铺买了把剑,她才懒得记名字。但是这对暮云和晨雾来说,已经是“定情信物”级别的礼物了。 回到襄阳城后,李凤岚开始着手对付白云寨。其实前段时间,当她知道自己在襄阳的消息泄露后,她对白云寨就没什么兴趣了。毕竟陈紫阳只是吃了点儿亏,内功筋骨都没受伤,休息几天就好了,算是给年轻人个教训。而一旦自己被人认出来,身死事小,连累了陈家可就麻烦了。眼下她已经有办法收拾掉襄阳城内的夜羽小筑,那些呆头呆脑的江湖人已经对她构不成威胁,而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白云寨就成了最大的威胁(实际上是她自己这么认为的),不管他们有没有欺负过陈紫阳,李凤岚都要想办法搞掉他们。 第二百七十四章 男人 两天以后,凑齐了钱的江湖人再次来到天香茶楼。不过这次木兰姑娘没有来,代替她来的是个失聪的老婆婆。她收下了钱,留下了一张字条就走了。 字条上有个地址,下面附了一行字,大致意思是:李凤岚已经离开襄阳,但是藏匿在这个地址里的人知道李凤岚在哪。 带头大哥读完这段话,一屋子江湖人士便乌泱泱地杀去了纸条上标明的地址。 那里的人当然不知道李凤岚在哪,那儿就是夜羽小筑的据点。 大半夜,一群不明所以的江湖人突袭了一群更加不明所以的人。 结果就是夜羽小筑据点里的七八个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连逃脱密道都没来得及使用。这群人被抓住以后先是搞清楚了为什么被抓,明白过来以后极力解释他们不是李凤岚的人,可是又不敢说自己是夜羽小筑的。 江湖人们认定了这帮人嘴硬,上了一堆刑罚。 夜羽小筑的规矩是:被抓了要第一时间自杀。可问题是,这么自杀有点儿太窝囊了。 最后,夜羽小筑的杀手和探子们不堪折磨,纷纷吞药自杀。反李凤岚联盟的这群人只能可惜己方损失了两千两银子。 后来的几天他们还去过几次天香茶楼,可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木兰小姐了…… … 自己的身份已然安全,接下来李凤岚决定全心全意的对付白云寨了。 九月以前,白云寨实力再次得到扩张。先是三湾水寨宣布跟白云寨结为兄弟帮,之后又有两个小山寨投靠。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白云寨竟然一跃成为襄阳周边最大黑道势力。 李凤岚搞了几个小手段,让两个之前恶贯满盈的匪寨跟白云寨起了几次冲突,但都被白云寨轻松化解。黑道行不通,她开始打白道的主意。 要说襄阳一代最大的武林门派,非鹿门派所属。 鹿门山鹿门派,算起来已有百年历史。百十年前,武林大乱,老门派十不存一,即便是存活下来的老门派基本上算是换了一茬人。鹿门派、少林、昆仑等几个门派人员保存相对完整,门派绝学也还留着。这百年间,投到鹿门派的武林人士有很多。硬要说的话,整个襄阳一带,大部分武林人士往根儿上倒,都能追溯到鹿门派。 就连襄阳陈家也跟鹿门派有些关系。 剿灭黑道本来就是白道该干的事,挑拨鹿门派跟白云寨打一场不算伤天害理。 问题是:怎么让鹿门派出手呢? 李凤岚想了个馊主意。 “既然他们那么想要杀我,我何不利用这次机会呢?” 天气转凉,院子里的黄杨树叶已经开始变黄。李凤岚躺在竹床上,伸手接住了一片落叶。 听着她突然迸出的这句话,在院子里练剑的陈紫阳有些疑惑:“兰姐,我没听懂。” 李凤岚说:“我自言自语呢,听不懂没关系。” 坐在一旁的楚娇儿问:“兰姐,你七月份的时候就说要帮盘子找回场子,这都九月了。” 李凤岚笑道:“别急嘛。” 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襄阳城中还有些没离开的江湖人,前些日子,鹿门派弟子有在襄阳城出没。我想让他们两股势力掺和进来。白道剿灭黑道,天经地义。” 陈紫阳收了剑:“那你怎么让他们出手啊?” “很简单,我就说白云寨跟李凤岚有勾结。” “人家信吗?前段日子白云寨和那些江湖人可是一起找你来着。” “你记不记得抓我的人自己打起来了?还打了两回。” “记得啊。” “我就说是白云寨故意挑起的争端。” “我还是觉得人家不信。” “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人信了。有人信了,自然就有人找他们麻烦了。” 楚娇儿恍然大悟:“兰姐还是想用丐帮帮你散播信息?” “还是娇儿聪明,不过也就能用这一回了,再来几次会有人怀疑到我的。” 李凤岚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口走去,走到大门边,插上门栓,落上铁锁,回头冲两人莞尔一笑:“哎呀,又到饭点儿了,这也太巧了,前几天我刚好学了一道菜。” 楚娇儿急忙从竹床上坐起来:“就不麻烦兰姐了!大伯和大娘给我做了饭的!”说着就往门口跑。 那边陈紫阳也跟着跑:“我娘今天特地给我做了炖肘子!我得回家!” 李凤岚一左一右地抱着俩人大腿:“来都来了!不吃顿饭就走多不好意思?!姐姐我也是一片好意!” 陈紫阳大吼:“兰姐!强扭的瓜不甜!” “没尝过怎么知道甜不甜?!” 楚娇儿快哭了:“大娘说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乱吃的!” “怎么能是乱吃?!你看姐姐我的身材!吃了我做的饭就能长成我这个样子的!” “也这么平的话还是算了吧!” “死丫头!你要是不吃!把前两天我给你俩的零花钱还我!” “全花光了!没有了!” “一人一百两?!你们怎么花得完的?!” 最终,在李凤岚的苦苦哀求下,俩人还是答应她留下来吃饭。 其实是他们俩人应激反应太强,李凤岚悟性很高的,一个人生活了快两个月,除了少数几次,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做饭吃,厨艺早就有了长足的长进。 一顿饭李凤岚炒了三个菜,这次做的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三道菜就做好了。卖相上来看……还是有些难以下咽,但是当俩孩子尝了几口之后,竟然表示……还行,至少能吃,比第一回吃的那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要强的多。 李凤岚一脸期待地看着吃饭的两人,问:“怎么样?好吃吗?” 楚娇儿点点头:“还行,这次吃完我没想吐。” 李凤岚一脸得意:“你兰姐我还是很有天赋的。” 说完,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俩人吃饭。 陈紫阳问:“兰姐你不吃吗?” 李凤岚回答:“我吃不下。” “你也知道难吃啊?” 李凤岚拿起筷子打了一下陈紫阳:“瞎说,我是不饿。” 楚娇儿放下碗筷:“兰姐,你现在这么有钱了,雇个人给你做饭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做呢?我知道你其实不会做饭,也不怎么会做家务的,这段日子好像在逼着自己做一样。” 李凤岚笑了笑:“这些钱是用来做事的,不能乱花……姐姐我以前,虽然生活在朝岚谷里,没有大小姐的身份,但是和大小姐也差不多了,十指不沾阳春水。你们姑姑和姑父不逼着我们干活……倒是你翡翠姐姐,从小就显得她最勤谨,又是洗衣服又是做饭的,都不知道她演给谁看。” 陈紫阳皱着眉头说:“这不挺好的吗?人家眼里有活。” “哼,你们不愧是一家人,话说的都一样……”说到这里,李凤岚有些惆怅,“其实,我想……有一天我还能回去,告诉他们我现在可以一个人生活了。会做饭,会洗衣服,会好多事情……” 陈紫阳问:“兰姐,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到底因为什么跟长风楼脱离关系的?” 李凤岚想了想,回答:“他们骗了我。” “骗了你?” “我刚来的时候说我是你姑姑的干女儿,其实不是的。虽然她拿我当女儿养,但从来没让我改过口。去年出谷的时候,他们跟我说我是李凤瑶的女儿……但我不是,他们肯定是知道的,而且也知道我娘亲是谁,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养了我这么多年,骗了我这么多年,我有些害怕,害怕这么多年他们对我的好都是演戏。” 楚娇儿说:“不可能吧?人怎么可能演那么长时间的戏?养个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兰姐我不是说你是小猫小狗啊。” 李凤岚不在乎:“骗人很难受的,我骗过一个人,我不知道再次面对他的时候该怎么办。” 陈紫阳笃定地说:“那就实话实说,谎言总是越抹越黑的,不如及时把真话说出来。” “是啊,是这个道理……别光说话,快吃啊。” “兰姐……吃不下了……” “大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吃不下?快吃,锅里还有呢。” “真的,差不多的了,剩下的留着你晚上吃吧。” “我最近胖了,要少吃,全是你们的。” … 寒露最近很烦躁,烦躁的原因有两个。 一,李凤岚根本没来找他,现在整个襄阳地界都知道他的剑叫“凤仪剑”了,可是李凤岚始终没有出现。 二,有人闯寨。 三十多个武林人士突然杀进了寨子,还好现在的白云寨防守得当,没有吃亏。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个兄弟受伤。那些武林人士没讨到好处,留下了几具尸体便逃之夭夭了。 看着地上的几具尸体以及手下受伤的弟兄,暮云皱着眉问郭山:“当山匪是不是经常受到正派人士的攻击?” 郭山沉吟片刻:“这个咋说呢……混黑道我不比您早多长时间,在西北的时候反正没听说有什么白道找麻烦。” 暮云想了想:“会不会是那个木兰搞的鬼?” “有这个可能。” “你找几个长得不那么凶神恶煞的,让他们去襄阳城打探消息,只要是江湖上的消息就行。这段时间山寨防守严密一些,大家都上点儿心。” “是!” 两人正说着,忽然看到一个手下从大门儿外跑了进来。 “当家的!邱老大来了!” 暮云远远地看到乌泱泱一片人朝白云寨赶来,为首的正是邱显荣,这家伙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大刀,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韩老弟!”还没进寨子,就听到了邱显荣洪亮的嗓音,“听说你这儿有人攻寨!” 喊着话,人已经到跟前了。 暮云解释道:“确实有人攻寨,不过已经被打跑了。” 邱显荣上下打量了一下暮云,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关切地问道:“你没受伤吧?” 暮云摇了摇头:“没有,倒是有几个兄弟受伤。” 他又看了看邱显荣身后那一票累得气喘吁吁的小弟,问道:“邱老大,你这是……来给我助拳的?” 邱显荣一拍大腿:“对啊!中午我就听说有人朝你这儿来了,我这不就点齐人马过来帮忙了嘛。” 这突如其来的客气让暮云有点儿举足无措,但是人家给面子自己也得接着。 于是他吩咐道:“那什么……郭山,安排邱老大的弟兄们休息,准备上好酒好菜。” “是。” 邱显荣急忙说:“别!不用破费,我就是来看看你这儿有没有危险,既然没事,我们就回去了。” 暮云赶紧劝:“邱老大别这么说,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邱显荣再三推辞,暮云再三礼让,最终还是答应留下来喝顿酒再走。 邱显荣是个豪爽的人,喝起酒来也很豪爽。暮云酒量不太行,好在这次是在自己地盘,也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邱显荣搂着暮云的肩膀说:“老弟啊,你最近风头正盛,可得长点儿心,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呢。” 暮云点点头:“确实,前段时间我过于锋芒毕露了,最近我得收敛一下,老是被人惦记着可不行。” 邱显荣自顾自地倒上一杯酒,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老兄我问你件事,你别怪我多嘴。” “请讲。” “我前段时间听说,你在找李凤岚是吧?” 暮云微微皱眉:“邱兄怎么知道的?” “嗨,”邱显荣闷了一口酒,“你的人不是干这事的,不好使,大家都知道……我的意思是,周边的小寨子都知道。” 暮云不由得警觉:“那……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找李凤岚不是为了杀她,跟前段时间在襄阳城埋伏李凤岚的人不同,你跟她没仇。” 身子突然被晨雾抢了,他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都知道,”邱显荣忍不住笑了,“这事岸上都传开了。” 晨雾诧异:“传开了?” “对啊,”邱显荣有些纳闷儿,“你没听说吗?那个叫木兰的,就是鬼谷派的那个,她说你跟李凤岚关系不一般。不然你以为今天来攻寨的那些人是为了什么?现在道上有个悬赏,要的是李凤岚的人头,价钱不低,不知道多少亡命徒来到襄阳。” 晨雾和暮云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先前他只是觉得鬼谷派是个唬人的玩意儿,现在他不这么想了,说不定这个江湖真的有一股暗中势力在操控局势。 这个木兰应该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得尽早除掉她。 暮云问邱显荣:“邱兄,如此说来,现在应该很多人盯上我了。” “对啊,咱刚才不一直在说这件事吗?” “这种情况下,你来我这边,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邱显荣将酒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拧着眉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千金易得,知己难寻。我邱显荣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我也是讲义气的人。咱们有兄弟之盟,你出事我跑了,这不是人干的事。” 暮云抱拳说道:“邱兄仗义。” 邱显荣一拍暮云的后背:“客气啥?都是兄弟,来,喝!” 一直喝到邱显荣话都说不利索了,这场酒宴才结束。站在白云寨门口,两个大当家的在做最后的告别仪式。 “韩老弟,”邱显荣搂着暮云的肩膀说,“我能猜出来,你跟这位李凤岚之间是有关系的,虽然你极力隐藏,但我还是看到了,你胳膊上纹着她的名字。咱不怎么关心白道,没听说过李凤岚有什么蓝颜知己,但我觉得你像……多的不说了,你肯定要对付木兰的……嗝……只要你说话,哥哥我这儿的人你随便儿用!管他什么黑道白道!哥哥都陪你得罪!” “邱兄,多谢了。” “都说了,别这么客气……咱们就不客套了,天不早,我得回去睡觉,你也早点儿休息。” “慢走。” “别送!” 站在山寨门口,看着邱显荣的人渐渐远去,暮云这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邱显荣这人很慷慨,很仗义,但是他总觉得在这人身边有点儿累。他搞不明白邱显荣这没来由的示好,实在是习惯不了他的慷慨。 看着暮云眉头紧锁,郭山小声问:“当家的,您怎么了?” “哦,”暮云回过神来,“没事,天不早了,大家早点儿休息吧。” “当家的,我有点儿事要跟你说。”郭山显得忧心忡忡的。 “你说。” “您刚来那会儿,让咱们搜集各匪寨资料,这事您还记得吧?” “记得。” “后来我们把这些资料编成了个小册子给您了,您还记得吧?” “也记得啊。” “那……那小册子您看了吗?” “最近没工夫看。” “是这么回事啊……”郭山显得很为难。 暮云有些不耐烦了:“有什么你就说什么。” “是,我明白……就是……咋说呢……就这个邱寨主吧,关于他有一条传闻,咱们也不知道真假,但是听其他寨子的兄弟说,八成是真的。” “什么传闻?” “他不喜欢女人。” 暮云只感觉脊梁骨一阵寒意,刚才喝的那点儿酒全变成汗水滋出来了。现在他明白了,八月十五那天在三湾水寨,为什么那些人一副“懂了”的表情。 心里头晨雾开始没心没肺地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一旁的郭山小心翼翼地说:“说实话,您这相貌绝对算得上俊美……” 暮云烦躁地一挥手:“行了,你给我闭嘴。” 说完,自顾自地朝自己卧房走去。 晨雾笑的上气儿不接下气的:“哈哈哈哈!我就说嘛!谁会这么好心!合着是这个意思!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咱们是一个人。” “反正我又没跟他说几句话。” 暮云叹息一声:“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出谋划策的是你,别问我……不过我觉得吧,邱显荣这人手下小弟不少,咱们可以利用,不就牺牲下色相嘛。”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缘分 之后的一段时间,白道势力数次攻伐白云寨,但进攻都被白云寨抵挡下来,并未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白云寨的麻烦不止于此,几个跟白云寨结盟的山寨不太老实,虽然寒露明确跟他们说过,禁止再行恶事,可这些山寨阳奉阴违,背地里依然行苟且之事。一时间江湖传闻纷纷,说寒露这个人只是伪善罢了,山匪就是山匪,还是要靠劫掠为生的。 麻烦到这里还没结束,本来白云寨有些家底,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库房逐渐空虚。眼下这些个山寨对白云寨一个个俯首帖耳的,寒露也不好意思攻打他们。因此“抢土匪,吃饱饭”这条路子算是堵死了。 就在寒露为钱财抓耳挠腮的时候,三湾水寨邱显荣又派人送钱送粮过来。考虑到邱显荣的性取向,寒露本来是要拒绝的,可没有钱手下这帮人就又要下山劫掠了。不得已,他只得捏着鼻子收了这些捐赠。 这下,关于邱显荣跟寒露之间有猫腻的传闻不知不觉间又传开了。 李凤岚听着楚娇儿讲的这些信息,笑得肚子疼。她捂着肚子躺在竹床上大笑,活像个小孩子。 一旁的陈紫阳皱着眉说:“兰姐,你这是不是有点儿过火了?” 李凤岚努力憋笑:“哪里过火了?他一个大老爷们,被人误以为喜欢男的,难道不搞笑吗?” 楚娇儿想了想:“不搞笑吧?我觉得喜欢什么人,是自己的自由。” 李凤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被人误会,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这滋味儿可不好受。你想想,等他手里的钱花完了怎么办?主动送到人家床上吗?哈哈哈哈哈!” 陈紫阳说:“老实讲,我已经不想找回场子了。” “那不行,”李凤岚神态坚决,“欺负我的人,必须得付出代价。” 陈紫阳无奈:“可是他确实没做啥坏事啊,他收拾掉的那个鹞子寨,算是襄阳周边做事最恶劣的匪寨,而投靠他的两个小匪寨说白了都是走投无路的平头老百姓。” 李凤岚笑着问:“你之前不是说这人包藏祸心,还要统一襄阳黑道什么的吗?” “我一开始是这么说来着,但是……你想啊,如果他真的不安好心,这段时间早就放任人马下山劫掠了。那些个江湖人不停骚扰他们,最近他们下山买药很频繁,而且鹿门山的高手们也放出话来要收拾他,他那边日子应该很难过的,已经是生死存亡之际了。” 李凤岚翻了个白眼:“啥好话都让你说了是吧?” “我就事论事嘛。” “好好好,”李凤岚妥协般地说,“反正我的棋已经走完,能不能破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今后不给他下绊子就是了……不过也挺奇怪的。” 楚娇儿问:“哪里奇怪了?” “我说他们白云寨跟李凤岚有关系,这人怎么不反驳呢?好像默认了一般。” 第二百七十六章 阴谋 李凤岚和暮云之间的闹剧总归是要收场的,可白叔禹手边没有能干这件事的人,想来只有武功高强又闲得没事干的翡翠和琥珀适合了。 让姐妹二人去襄阳,朱明玉老大不乐意的,但是拗不过人家姐妹情深,只好放人。 之后朱明玉就被白叔禹借到了白家,帮忙处理些事情。 “没意思,”朱明玉把手边的小册子一扔,“太没劲了,你天天盯着这些东西,不怕看出病来嘛?” 白叔禹的小院里,朱明玉已经抱怨了一早上了。 这几天天气凉爽,白叔禹让人把手头的一大堆文案搬到了院子里来,正适合办公。朱明玉在陪着白叔禹整理了两天以后就想撂挑子。 白叔禹头也不抬,笑着说:“朱兄,老老实实做吧,你可别忘了是怎么答应琥珀的。” 朱明玉无奈道:“说实话,我这个人其实挺懒散的。” “确实,你们两口子还挺像的。” 朱明玉重新捡起小册子,扇着风说:“你说,我是不是该逼紧一点儿了?” 白叔禹抬起头:“此话怎讲?” 朱明玉凑近白叔禹,压低声音说:“我总感觉,我被她们姐妹忽悠了。” “忽悠?” “你看啊,从长安开始,李凤岚就答应把琥珀嫁给我,后来我也去见了她们爹娘,他们也答应了我。” “这就不算忽悠啊。” “问题就在这儿啊,他们说,等这堆事结束了就答应我俩成亲。可是这事看起来没个头啊,我外甥都快满月了,前两天我爹娘又来信催了……你说,李凤岚她们一家是不是只看上我的钱了?让琥珀在这儿钓着我玩呢?” 白叔禹被逗笑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还是要劝你放宽心,琥珀这丫头怎么会骗人呢?不可能的。” “哎呦,”朱明玉伸了个懒腰,往桌子上一趴,“咱们连襟二人都是苦命人啊,出钱出力的,一点儿好处没捞着。” 白叔禹放下纸笔,眉头紧锁:“你这话的意思……所谓好处是指?” 朱明玉没回答,只是报以一个“你懂的”笑容。 白叔禹思索良久,问:“你跟琥珀这么长时间,八字儿都写完了,啥也没发生过?” “也不能说啥也没有吧……拉个小手啥的还是有的。” 白叔禹暗自感叹:还是我们翡翠慷慨。 第二百七十七章 苦战 琥珀突然冲翡翠一笑,随即脚下步法转变。她那个平常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瓜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破阵之法。 看着琥珀逐渐突破压制,翡翠也会心一笑。 其实翡翠学东西也挺快的,只是没琥珀那么变态。 两人使出了逆转七绝阵,让围攻的杀手们吃惊不已。但这些杀手训练有素,面对这样的场景并不慌乱,不知道谁打了个呼哨,原先用七绝阵围攻两人的杀手们开始且战且退。 姐妹二人知道他们做了个“请君入瓮”的局,但是二人艺高人胆大,根本就没在乎。一路追着杀手们进到了镇外树林。 一路上各种暗箭、各种机关,但都被轻松化解。直到进了树林,这些机关暗器才有了些新花样。那些极细的丝线开始随处可见,这极大地延缓了二人的攻势。 幽深的树林中,一双苍老而有神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个小宗师,将她们的剑招一一记下。 攻其不备为上,若攻势被人察觉,剩下的就只能靠真功夫了。 红髯魔一脉极其注重招式的拆解,虽然五十多年来他这一脉早就被稀释在江湖里,但总有那么一两支保留了五十年前的神韵。 狴犴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很多人都说他有红髯魔的风采。过去了五十多年,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如今老态龙钟,身子骨大不如从前。可是对上这两个小宗师,他有信心。 仙子剑不过如此,三板斧罢了,过了一开始的惊艳,剩下的便索然无味。 不难拆解。 一道黑色身影绕过了树林中密布的丝线,像一条深水潭中的黑鱼,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姐妹二人身后。那条黑色人影的手中,两把涂了黑炭的匕首刺向了姐妹二人的后腰。 那是她们身法的薄弱点,只要抓住这个点位,就能破得了仙子剑。 但是他失算了,就在他的剑快要碰到两名少女的时候,那两人竟然突然转身,一剑逼退了他。 姐妹二人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个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的黑衣人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难不成,这是个首领? 两人不多耽搁,见两剑落空,便一个踏步跟上去又补了两剑。 意外的是,快若奔雷的两剑竟然被他格挡开了。 “嘿嘿,仙子剑不过……”苍老的声音还没把话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绿衣女子好像消失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已经绕到了他的左侧。 天下怎会有如此快的身法? 急忙举起匕首护住左侧,右侧脖颈就传出一阵剧痛,原来是那黄衣少女的剑刺进了他右侧脖子。还不等他感叹一句“好快的剑”,他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随后开始天旋地转。 哦,原来是脑袋被人削掉了……不甘心啊,要是能再年轻五十岁就好了。 琥珀一阵失望:还以为是个首领呢。 当然,狴犴还是很强的,至少强过朱明玉。朱明玉不可能在她俩人手下走过三剑地。 更深处的黑暗中,一个人低声冷笑:“快八十岁的人了,还是这么冲动,真是活该。” 另一个人也低声嘲笑:“这两个小家伙联手,世上没有她们打不过的人。狴犴这老棺材瓤子哪来的自信?” “你我联手也不太可能赢,我听饕餮说,去年在药仙谷外,若不是他们先手偷袭,而她们对敌经验又不足,饕餮和鸩那次就要交代了。” “狻猊,别说废话了,快上吧。” “你怎么也犯这个毛病?先等等,等她们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上。反正现在消耗的是狴犴的人。” 一直打了一个多时辰,翡翠脚边已经躺满了哀嚎、抽搐、昏死过去的杀手,而琥珀那边,死人已经堆成了小山,粗略估算的有二十多人。 翡翠觉得自己成长了,从扬州开始她就成长了:赢不了的东西就别挣了,没用的。比如胸,比如杀人。 没有杀手再杀过来,好像是死光了。 琥珀一甩长剑,剑上的鲜血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许多尘土。 翡翠从怀里掏出一方细布,仔细擦拭着手中剑。 琥珀松了口气:“可算完事了。” 翡翠看着琥珀身边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尸体,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琥珀,其实……” 琥珀瞪着大眼睛问:“其实啥啊?” “其实……只要人死了就行,没必要把人切得这么碎吧?” “我控制不好力道嘛。” 看着姐妹二人悠闲地聊着天,黑暗中的两个人影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这俩女孩儿……不会累吗? 翡翠一脚将一个受伤较轻的杀手踢醒,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翡翠,嘴里在不断地吐着鲜血。 翡翠冷冷地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那个杀手凄惨地一笑,随即将手放在了胸口,翡翠注意到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小瓶子。随着杀手剧烈的咳血,他的手松开了瓶子,紧接着便是“呲”的一声,一股青烟从瓶子中冒了出来。 姐妹二人大惊失色,急忙掩住口鼻,远离那股青烟。 可是他们刚远离,身边的尸体和那些倒地不起的人身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呲”声,一股股青烟冒了出来,眨眼间,整个树林仿佛是起了一层薄雾。 这些青烟非常刺鼻,想来是毒药一类的东西,眼看着毒雾将两人包围,翡翠指了指头顶,琥珀心领神会,两人拔地而起,稳稳地站在了两个树杈上。 等上了树杈,让她们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树林中那些尸体开始急速腐化,那些受伤的人闻到毒气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随后也开始腐烂。 翡翠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刚才手臂沾到了毒雾,竟然有些发红、刺痛。 翡翠从怀里拿出两方纱巾,又往上面倒了些药水,丢给琥珀一块儿。 捂住口鼻后,这才敢放心呼吸。 琥珀喃喃自语:“不惜死这么多人也要埋伏咱们啊。” 翡翠提醒:“先别说这个,认真点儿,他们还有后手。” 似乎是印证了翡翠的这句话,四面八方突然射来无数箭矢。这些箭矢不长,且没有尾羽,想来是通过机关发射的。姐妹二人被这些箭矢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由得分开了。 在树枝上跳跃躲避,那些箭矢如同附骨之疽,紧随不舍。 可如果光躲避这些箭矢也算不得难事,两人只要跑回镇子就行,但偏偏枝头被人布满了那些削铁如泥的细线,一时间两人的轻功被极大牵制住。 躲在暗处的人并不急着攻击,有意消耗她俩的体力。 翡翠的战斗智商比琥珀高出许多,眼下这种糟糕的情况并没有让她觉得沮丧,她在想办法找到那些躲在暗处操纵机关的人。她循着射来的箭矢找去,往往在能听到机关转动的声音时却被密密麻麻的丝线阻挡了去路,渐渐地,冷静沉着的翡翠也有了些急躁。 琥珀那边情况更糟,小狮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压着打,加上今天晚上没睡好觉——没睡好觉的琥珀是最难接近的状态。 地下又毒雾,枝头又细线,从出谷到现在,似乎没有比现在更糟的时候了。 随着时间一步步推移,两人的体力正遭受着巨大的考验。 马上,更糟的情况出现了。 就在琥珀躲过一波箭矢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地面上的毒雾里传来,一个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脚下,那人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地向她刺来。琥珀靠着精妙绝伦地身法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另一旁的翡翠也是相似遭遇,有高手在放冷箭。 就这么躲了将近一个时辰,两人的体力终于快到临界,翡翠已经开始喘起了粗气。 她背靠着一根粗壮的树枝,闭上眼睛,想要短暂休息一下。正在这时,那个无处不在的高手又对她发动了攻击。翡翠一个招架不急,被人从枝头打落。好在她的衣裙在下落时吹散了周围的毒雾,让她暂时免受毒雾蚀骨之苦。 躲了一个多时辰的琥珀终于抓狂,她发泄似的一掌拍碎身边的树枝,然后又一掌打向了在毒雾中穿梭的黑色人影。剧烈的掌风将密布的毒雾吹出一块儿空地。琥珀顺势站在了那块儿空地上。 小狮子将长剑插在地上,然后深吸一口气,紧接着,没有打开禁制的狮子吼如同丢入水面的石子般,将毒雾吹出一圈圈的涟漪。 她突然一转目光,看向一处涟漪有异象的方位,冷冷地说:“找到你了!” 翡翠落地后稳稳站住,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随手挡掉两只射来的箭矢。毒雾正在朝着她聚拢,但是翡翠不为所动,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某棵巨树。 “如果你是睚眦,说不定你们会赢。”说完这句话,翡翠双手举起长剑,迅雷般下劈,充盈的剑气被甩离剑身,笔直地劈向那棵巨树。毒雾被他的剑气劈开了一条直线。 这道剑气的杀伤力不足,但足以让普通人感受到被人打了一拳的力量。 巨树下,一个黑色人影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快速分开的雾气,不待他躲开,只觉得从额头到裆部被人抽了一鞭子,身子不由得靠向了身后的大树。 第二百七十八章 翻盘 狮子吼结束的下一瞬,黄衣少女微微下蹲,紧接着人如同离弦之箭刺向刚才涟漪有异象的方位,她周身被外溢的内力包裹,撞断了两根拦路的细线后,一掌拍向了面前的大树。隔山打牛,琥珀的拿手绝活。 树后那个人没有坐以待毙,以同样强横的内力抵挡住了隔山打牛的攻势。两道蛮不讲理的内力相撞,周身十米范围内的毒气被一吹而散。 大树后,一个苍老而冰冷的声音响起:“狮子观音?不错,内功很有看头,只可惜……对上老夫,你还是嫩了些!” 然而琥珀的声音更加冰冷彻骨:“区区六阳功。” 蒲牢曾是六阳派高徒,由于私通掌门夫人,被整个六阳派追杀,走投无路,为了生存,只得当了个见不得光的杀手。他的内功很强,自认不输齐南冬。半年前听说齐南冬败在了狮子观音手上,虽然跟六阳派已经没什么亲情,但他内心还是很不爽:一个小姑娘而已,你齐南冬如今已经菜到这种地步了。 今天他对上了这一年来声名显赫的狮子观音,心说一定要在内功上跟她分个高下! 随着狮子观音的这句话说出口,蒲牢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内力在撞击着自己的手心……这是六阳功,没想到她也会。好怀念这种感觉啊,几十年前他还在六阳派的时候,跟师兄弟们切磋,就是这种感觉…… 可惜没有怀念多长时间,狮子观音的强悍内劲已经将他手腕震碎,之后眼前的大树被拦腰斩断,一个满脸杀气的小姑娘举剑向自己砍来。 外行吗?会不会用剑啊?剑是用来砍的吗?这么做跟焚琴煮鹤有什么差别? 哎,真是可悲。 不过他也没有悲哀太长时间,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天地被人从中间一分为二,然后一左一右地裂开了。 随着眼前的毒雾被劈开,狻猊看到绿衣少女提着剑朝自己缓缓走来。天很黑,少女眼中的杀气似乎凝聚成了光线,在暗夜中散发着瘆人的光芒。 狻猊长于轻功和暗杀,虽然师门的名气不如唐门,但也是搞暗杀起家的,他自认这个江湖,除了睚眦,应该没人暗杀的本领比他强。 相应的,正面对敌的能力他差了好多。 冷面仙子的实力他很清楚,在这女人手下,他应该撑不了几回合。 急忙运起内力,朝左侧的毒雾钻去。 然而,那绿衣女子似乎是猜中了他的想法,紧随着他的身形,朝着虚空随手辟出一剑,毒雾再次被劈开一条线,狻猊感觉自己又被抽了一鞭子。他再躲,绿衣女子又闲庭散步般的辟出一剑,每次剑气都能准确地命中他。 那些在暗处操纵机关的下属们看到自家首领离绿衣女子太近,怕误伤,也不敢发射箭矢,只能由着绿衣女子抽打着自家首领。 又挨了三四次抽打,有一次打到大腿上,而且绿衣女子越走越近,那剑气的伤害也越来越高。狻猊年纪大了,被打了几次后就跑不动了。 “接着跑啊,”绿衣少女低声说着,话语里满是威压,“你不是很能跑吗?” 狻猊喘着粗气,揉着身上被剑气抽出来的血印子,恶狠狠地说:“技不如人,甘拜……啊!!” 绿衣少女以最快的速度闪到狻猊面前,一剑挑断了他的脚筋。狻猊抱着脚踝倒在了地上,他在中了这一剑之后,都没想明白这段距离这绿衣少女是怎么闪过来的。 绿衣少女的声音如同勾魂恶鬼:“这下你跑不了了吧?” 说完,朝着暗处机关方向横着劈出一剑,丝线断裂声传来。 这招劈砍剑气极为消耗内力,翡翠状态全好的时候也就能用十次,再加上伤害太低,她之前对敌的时候基本没用过,跟琥珀的狮子吼一样,都是吓唬人用的。谁能想到这两招今天竟然能派上大用场。 翡翠以凌厉剑气斩断了那些护在机关周围的丝线,本想把那些操控机关弩箭的人找出来,但是他们停止了射击,并且朝树林外散开了。 翡翠怕他们有后手,没敢追击。 不多时,琥珀找了过来,那些弥漫在树林中的毒雾也渐渐散去。这场埋伏战算是打完了。 树林中溢满了尸体腐烂后的恶臭,熏得得姐妹二人睁不开眼。 看着捂着大腿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翡翠用剑挑开了他蒙在脸上的黑布,下面是一张苍老的脸庞。 琥珀大声问:“老头!你是谁?” 狻猊惨笑一声:“江山代有才人出,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竟然这么厉害……起先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琥珀有些不耐烦:“我问你是谁!老实回答!” “老朽叫狻猊,夜羽小筑十二首领之一,曾经……” 翡翠突然打断了他:“这些我没兴趣知道,我问你,你们之前说不会再对闲人堂出手,为什么又埋伏我们?” “嘿嘿嘿,”狻猊冷笑,“小丫头,你觉得我会说吗?” 翡翠扭过了头,对琥珀说:“利索点儿,不用分尸,就……” 话没说完,琥珀已经顺手把狻猊脑袋砍下来了。 翡翠有些无奈,不过现在也不是教训琥珀的时候。她轻轻跃上枝头,找到一根细线,用剑斩断后拿了下来。 两人看着比头发丝还细的线,琥珀皱着眉头问:“这些线是什么做的啊?怎么这么坚韧?” 翡翠摇摇头:“不知道,如果……夜羽小筑知道了李凤岚的具体位置,只要在她四周布上这些细线,她就只有送死的份儿了。” 琥珀问:“翡翠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今晚别睡了,先去南阳,那里有白家的暗桩,让他们把咱们遇袭的消息传回洛阳。” 琥珀顿时变得愁眉苦脸:“可是我好困啊……” “懒丫头,就半个晚上不睡而已。” 姐妹二人没敢耽搁,回客栈牵了马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南阳。 几天后,白叔禹收到了南阳传来的消息,这消息让白叔禹有些惴惴不安。 他坐在台阶上,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情报。 朱明玉问:“怎么了?看你脸上变颜变色的。” 白叔禹抬起头:“翡翠和琥珀遇袭,夜羽小筑下的手。” 朱明玉急忙问:“她们没事吧?” 白叔禹摇了摇头:“没事,毫发未伤……但是这次埋伏她们两人的手笔有点儿大,直接派出了三个首领。好消息是这三人都死了。” 朱明玉松了口气,疑惑道:“不对啊,夜羽小筑不是说不找闲人堂的麻烦了吗?” “襄阳那边,夜羽小筑的人已经在找李凤岚。李凤岚和陈子决之间的协定已经被夜羽小筑撕碎,想来他们已经藏好了那个真正的大公子,没有后顾之忧了。而且……他们应该找到了肯出钱的金主。” 朱明玉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去年夜羽小筑围攻闲人堂后就消停了好长时间,处于蛰伏状态,在这之前,他们接了一大堆单子,想来是想用这笔钱度过蛰伏的这段日子。按照我的推测,他们的钱应该用得差不多了,现在能一下出动这么多人,看来钱到账了。根据最近一段时间江湖变动来看,他们现在的背后金主,应该是长安袁家……朱兄,这事多少跟你有点儿关系。” “啧,”朱明玉砸了咂嘴,“这个袁风铃怎么没完没了的……不对啊,袁家现在应该也是俗事缠身,哪里有时间来找咱们麻烦?” 白叔禹叹了口气:“看来咱们把袁风铃想得简单了。最近六阳派弟子全部被召回,山门紧闭,不见外人,应该是袁家势力在想办法掌控六阳派。前段时间长安暗桩被除,想来也是这位袁大小姐的手笔。如果他们三方媾和成功,对我们来说将会是大麻烦。” “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白叔禹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朱兄,你最近哪里也不要去,就在我家待着。” “什么意思?” “长安周家,还有华州,你的亲戚们都在那边,袁家伸手可及。现在他们没有对你家出手,想来是袁风铃对你还有些想法,如果你不小心惹到了袁家,你家人可就有危险了。” 朱明玉摇了摇头:“有清风观在,他们不敢……” 白叔禹打断朱明玉的话:“你觉得袁风铃是个正常人吗?” 朱明玉心头一震,是啊,袁风铃是个疯子,她做事好像不会顾及后果。 白叔禹显得有些不安,右手食指不停地敲击着自己的膝盖:“南阳,太近了,这么近,我们竟然没有发现……陈子决在想什么?难道是我想错了?他根本就不想让夜羽小筑蛰伏几年……难不成是真的要灭掉我们和长风楼……”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对朱明玉说道:“朱兄,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陈玲儿的书房,看到两个突然推门进来的大男人,陈玲儿有些纳闷儿,往常白叔禹可没有这么着急忙慌过。 进了屋后,还不等陈玲儿询问,白叔禹说道:“玲儿,把最近滁州发来的消息拿给我!” 陈玲儿不敢怠慢,急忙找出了最近滁州白家发来的消息。 白叔禹飞快地翻动那些消息,嘴里似乎是在喃喃地说着说么。 “糟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糟了……” 陈玲儿问:“三公子,怎么了?” 白叔禹顾不上回答陈玲儿的话,扭头对朱明玉说:“朱道长!你马上去朝岚谷请救兵!人越多越好!请完救兵你就不要回来了!去碾子山!帮他们御敌!” 朱明玉有些不明所以,他刚刚还说让自己待在白家,怎么突然变了口风了? 白叔禹见两人明白,急忙解释:“几个月前,滁州那边根本就无法探查到夜羽小筑的消息,但是最近关于夜羽小筑的活动突然多了起来,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们调动频繁,而是做给咱们看的!襄阳那边为了找李凤岚,他们只能凑出十几个人!而为了对付翡翠和琥珀竟然能一下出动几十个替死鬼!夜羽小筑的实力根本就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弱!他们这次瞄准的是白家!朱兄!你快去!越快越好!” 朱明玉从没见过如此焦急的白叔禹,当下不再说话,转身出了书房。 书房中,白叔禹突然有些晕眩,险些站不住脚。 陈玲儿急忙扶住他,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白叔禹摇了摇头:“没事,玲儿,飞鸽传书,将周边死士全部召回!” “我明白了。” 吩咐完这些,白叔禹出了书房,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玲儿,做完这些就去白塔遗址。” 陈玲儿有些不解:“这么快吗?” “对……恐怕我发觉的太晚了。” 说完,白叔禹关门走了出去。刚出书房,他就大声喊道:“莲容!莲容!” 正端着茶水往陈玲儿书房来的莲容急忙加快脚步:“三公子!什么事?” “去找我姐!还有二哥!让他们去白塔遗址!大哥在哪?!” 看着完全失去往日风度的三公子,莲容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答:“应该、应该在他屋子里!” “去找他!让他去大堂等我!” “是!” 随着白叔禹的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洛阳突然变得肃杀起来。往常一天热闹十二个时辰的百花楼突然关了大门,洛阳街头忽然多了很多面色凝重的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碾子山之围 朱明玉在骑着马路过洛阳城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不寻常的气息,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那些眼睛都带着嗜血的寒光。 千里之外的庐州,陈子决将躺椅放在院子中央。他是个读书人,手上没什么力气,一把椅子就累得他气喘吁吁的。 放好椅子的位置,陈子决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躺椅上,轻轻闭上眼睛,微笑自语:“三公子,晚了。” 被白家经营得密不透风的洛阳城,竟然被人渗透成了筛子。 白叔禹长这么大,头一次感到了绝望。 他不是个爱迁怒他人的性格,但现在他对李凤岚恨得牙根儿痒痒:要不是你非要耍脾气,白家也不至于面对如此危机。 站在白家院子中央,白叔禹面朝太阳,闭上了眼睛。阳光透过眼皮,将红色的光芒照射进白叔禹的眼睛,整个世间都变得血红一片。 突然,白叔禹睁开了眼睛,笑着说:“也别太小看我白家。” … 闲人堂的人除朔风外全部搬进了白家,蒋氏兄妹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又要帮李凤岚打一架了。迟骏清变得比以往更加胆小,仿佛身边每个人都是要杀他的杀手。而以蜡梅为首的下人们则一脸不解,到底发生啥事了?这么兴师动众的? 从洛阳到朝岚谷,原本一天半的路程,朱明玉骑着马不要命地赶路,只用了一白天的时间就赶到了。进入朝岚谷的时候他困饿交加,两条腿早就被马鞍磨得没了知觉。 谷外围盯梢的人认识朱明玉,在他表明来意后,便带着他进了朝岚谷中央。 他来得如此匆忙,陈佻非常重视。 听朱明玉讲完洛阳的情况,一屋子的长风楼高层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朱明玉抓紧时间喝了两口茶,问:“周婶儿,您的意思呢?” “谷里得有人看着……顺来。” 赵顺来回道:“周婶儿,什么事?” “现在谷里你说了算,你觉得该怎么做?” 赵顺来略一思索:“周婶儿,谷里有我和几个小兄弟就够了,其他人,只要能拿得动刀的,您都带去吧。” 周潇摇了摇头:“不行,年轻人太毛躁……得留几个上岁数的。” 赵顺来点点头:“也好。” 陈佻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大厅门口,外面,长风楼所有留守人员都在,男女老幼加起来有一百多人。 陈佻深吸一口气,点了十几个人名:“几位,还拿得动刀吗?” 肖俊豪笑着说:“早就想跟他们拼一命了。” 陈佻点点头,又点了二十个人名,这二十个人全是年轻人,最小的那个跟琥珀同岁。 陈佻对年轻人们说:“你们这一年一直想要出谷,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跟我出谷……不过决定权在你们。我先说好,这次出谷,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一个年纪与李凤岚相仿的少女大声说:“周婶儿!我们不怕的!” “好!各自回家拿上兵刃!随我出谷!” “是!” 上岁数的人都没说话,默默地回家给孩子们准备行李。少年少女们回家跟父母作别。 一切准备妥当,四十多人连夜出了朝岚谷。 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赵顺来表情有些复杂。 九叔走到他身后,干笑两声:“怎么?小家伙又羡慕他们了?” 赵顺来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有些惊讶。” “惊讶什么?” “这个白叔禹好快的反应,凭着只言片语就能猜到夜羽小筑的行动……不过,我感觉……他还是慢了一步。如果我没猜错,周婶儿他们如果速度够快,还能打个收尾仗,如果慢的话,不堪设想——首先遭殃的应该是小虎和无双的碾子帮,他们对碾子帮的进攻不会太强烈,为的是逼白家分兵碾子山。这一招挺阴狠,如果白家出兵,那防卫洛阳的人手就会不足,如果不出兵……那咱们就没必要跟白家结盟了。” 九叔欣慰地笑了,拍了拍赵顺来的肩膀:“小子,你也不错。” 赵顺来神秘一笑:“不,九爷,我比他强一点儿。” “强一点儿?” “九爷,接下来朝岚谷要靠您和侯爷爷照看了。” 九叔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夜羽小筑的那个陈子决肯定能猜到朝岚谷派出了救兵,但是并不知道救兵有两拨。当然,不光他们不知道,周婶儿他们也不知道。那条密道已经一年不用了,前段时间我一直留意那边,各方势力安插在那边的眼线都撤掉了。九爷,谷中机关密布,没人会闯进来,用不着守卫。我准备带剩下的人从那里绕到洛阳,这一波生力军才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九叔摇了摇头:“不可冒险。” 赵顺来笑着说:“九爷,您别怪我无礼,谷主说了,现在朝岚谷可是我说了算的,您得听我话。” 九叔忽然大笑:“好好好!我长风楼的孩子,不比外人差!你大胆去吧!” “是!九爷!” … 就在朱明玉出洛阳三个时辰后,夜羽小筑对于碾子山的进攻突然开始了。 与赵顺来设想的一样,夜羽小筑对碾子帮的攻击比较虚浮,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但是碾子帮这群没什么真功夫的帮众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下午的时候突然有几个黑衣人闯进了帮里,杀了几个帮众,傅小虎和谭无双两人追出去的时候人早就跑远了。傅小虎刚下达防守的命令,帮会周围便出现了六十多个黑衣人,他们将整个帮会围住,并不急于进攻。 山下白家的暗桩们将信息实时传回白家,白叔禹根本就没考虑目前洛阳方面也需要人手,直接让蒋家兄妹带着二十多人赶去碾子帮。 死士们一见到夜羽小筑的人便发起了攻击,一时间,不算大的碾子山喊杀声震天。 那些原本以为要当一辈子山匪的碾子帮众人爆发出了极高的战斗意志。帮主说要带他们活出个人样,如今他们建立了帮派,跟周边小门派打好了关系,连山下的药农们上山采药的时候都愿意来他们这里歇歇脚。 这一年来所做的一切,他们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和双手守护。 白家死士来之前,傅小虎和谭无双就带着人冲杀了几次,但效果并不好,己方伤亡太大,而那些久经战阵的杀手们连受伤的都没几个。 傅小虎这一年挣的钱基本全花在了帮派建设上,花重金请公输氏修建的密道终于起了作用,开战初期,唐百灵就带着老弱妇孺躲进了密道中。 这场大战不知道要持续多长时间,更不知道能不能赢,甚至碾子帮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进攻他们。 唐百灵在密道中四处游走,和王小芙两人照顾着那些受伤的人。 王小芙手里端着一箩筐的金疮药,唐百灵正在检查一个年轻人的伤势,身后的王小芙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唐百灵急忙扶住她,问道:“小芙,你没事吧?” 王小芙神情紧张:“没、没事……百灵姐姐!” “怎么了?” “帮主……还有我爹他们,不会有事的吧?” 唐百灵笑了笑,摸了摸王小芙的头顶:“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唐百灵也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这次来的杀手应该是狻猊首领的手下,他们精通暗杀、围攻,手段比其他首领的手下要更加狠辣一些。 密道外,战斗更加激烈了,随着白家死士的到来,局势稍稍扭转。半个晚上的时间,双方互相进攻几次,互有伤亡,但总归是碾子帮这边人死的多一些。 一直快到黎明,朝岚谷众人终于赶到了碾子山下,朱明玉带着十几个年轻人向山上冲去,陈佻带着剩下的人驰援洛阳白家。 随着朝岚谷援兵到来,真正白热化的战斗才正式打响。 杀手们的攻势变得猛烈起来,大有视死如归的意思,他们一度打进了碾子帮大广场上。 让朱明玉震惊的是,朝岚谷的这些年轻人……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了。他们虽然对敌经验不足,可是武功非常扎实,扎实到让朱明玉有些怀疑人生。去年以前他还为自己的武功沾沾自喜,一直以为自己是年轻一辈儿里前三的强者,现在看来,这个说法存疑。 战斗一直打到天亮,杀手们伤亡过半,朝岚谷的年轻人们只有两三个受了伤,白家死士阵亡六人,碾子帮死伤三十六人。 杀手们明白再这么下去可能就要团灭,于是在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突然撤退,隐没在了茫茫群山中。m.33qxs.m 战斗停了,所有人终于有时间喘口气,那些朝岚谷出来的年轻人也终于有时间跟傅小虎和谭无双叙叙旧了。 可是他们两人并没有重见友人的喜悦,草草的跟大家打过招呼后,便安排碾子帮的人收敛尸体。 整整三十六人,一年前,整个碾子帮也才五十多人。经过一年的发展,人数已经过百,这一下子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而且都是青壮年,这让傅小虎很不好受。 第二百八十章 生力军 看着地上自己帮众的尸体,傅小虎沉默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显得格外寂寥。 跟这些人朝夕相处了一年多,期间有几次自诩名门正派的侠士来挑事,但那些打斗跟今天这场比起来,显得过于温情脉脉了。 躲在密道里的老弱妇孺听到战斗结束,纷纷走了出来,待看到满地尸体后,整个碾子帮响起了震天的哭喊声,有老人的,有女人的,还有小孩儿的。 谭无双默不作声地将尸体挨个儿放好,又安排活着的人去后山掘墓,尸体不能就这么放着。 傅小虎想不明白:为什么碾子帮遭到了攻击?这一年来他以和为贵,即便那些没事找事的江湖人,他大多选择放一马,不会真正地撕破脸。碾子帮这一年多做的好事也不少,怎么就要遭此劫难呢? 正想得出神,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他扭头看去,只见王小芙怯生生地看着他。 “大当家,你还好吧?”王小芙的声音依旧细弱蚊蝇。 傅小虎摇摇头:“说不上好坏……你爹没事吧?” “我爹挨了两刀,但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那就好……你带人去库房取金疮药来,有多少就拿多少。” “我知道了。” 王小芙说完,带着几个人去了仓库。 朱明玉走上前来,说道:“傅兄弟,节哀。” 傅小虎点点头:“我没事的,混江湖嘛,生死是常有的事……朱兄,我这帮派现在人手不够,恐怕帮不到你们了。” 朱明玉叹息一声:“这本不该是你们遭遇的。” 傅小虎惨笑:“不用安慰我。” 说完,他大声说道:“诸位!”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今天让大家受苦了,”只说了一句,傅小虎便觉得如鲠在喉,但还是强撑着说了下去,“无双,百灵姐,你们点下还有多少人拿得动刀,尽快组织防御。蒋兄,蒋姑娘,还有白家的各位,多谢你们及时驰援。我虽然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们碾子帮只是强迫白家分散兵力的诱饵。” 说到这里,王小芙几个人已经带着几筐金疮药过来了。 傅小虎留下一筐,指着剩下的药对蒋家兄妹说:“这些药你们带到白家,如今我实在分不出人手帮助白家了,这些药算是聊表心意吧。” 现在情况紧急,顾不上客套,蒋敬歌急忙安排人带上金疮药。 傅小虎又对朝岚谷的年轻人们说:“你们留下几个人协助我,剩下的也去白家吧。” 朱明玉摇了摇头:“他们全部留在这里,我们不知道夜羽小筑还会不会攻击你们。傅兄弟,眼下情况复杂,就不跟你客气了。” 傅小虎抱拳说道:“朱兄,路上小心。” “多谢。” 朝岚谷出来的这些年轻人,第一次出谷,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江湖,便遇到如此残酷的事。碾子帮的氛围有些压抑,刚出谷的年轻人看着一年前偷偷溜出去的两个儿时玩伴,发现他们成熟了许多。 … 就在白家援兵刚出洛阳的时候,夜羽小筑对于白家的进攻开始了。 白叔禹和陈玲儿两人做梦也没想到这些杀手们隐藏如此之深,一朝间便能聚集如此多的人手发动攻击。 白家养在洛阳的死士有一百多人,而围攻他们的杀手至少有三百人。 三百人在如今江湖是个很庞大的竖子,三百个武艺高强的杀手,那更是普通江湖人不敢想象的数字。 开战前白叔禹让白雪言、白仲炼和陈玲儿躲进白塔遗址下的地宫中,但三人谁也没有答应。这处地宫修建得极为隐秘,就连莲容这个级别的下人都不知道。 白叔禹劝不动他们三个,只好由着他们来。 陈玲儿换掉了身上宽大而华丽的衣装,换上了久违的短打,也取出了藏匿多年的打穴笔。轻轻抚掉打穴笔上的灰尘,她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白仲炼指挥着不能战斗的下人布置防御设施,白雪言坐镇白家大堂,一如几年前那个在起火的大宅子前端坐的少女。 就连在白家好几年闭门不出的秦老也走出了书房,此刻他同白雪言坐在大堂中,陪着当家小姐谈笑风生。 不过几年的时间而已,秦老衰老了很多,精气神不足,话都说不清了。 “当年,你爷爷在面临大事的时候也跟你一样,”秦老斜靠在椅子上,缓缓说着,“不管多大的事,都岿然不动……你们姐弟三人,就你有你家的风范。” 白雪言笑了笑:“这些年白家都把我当主心骨,别人不知道,但秦老你是清楚的,我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真到事上,还得看他们的。” “你主动挑起白家大梁,让整个江湖都以为是你在把持白家……就为了让弟弟们活得自由些,大小姐,你对白家的贡献,不亚于你们家任何一个祖宗。有女如此,是你祖宗们的幸事。” 白雪言仰起头叹息一声:“不过是想拿回我们自己的东西,怎么这么多人不愿意呢?” 大堂内两人正说着话,宅子外忽然喊杀声四起。 打起来了。 白叔禹提了把剑站在院子中央,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大哥白伯驹站在他右边,陈玲儿站在他左边。 白叔禹忽然笑了笑:“他们可真能等,就趁着翡翠和琥珀不在的时候发动进攻,这下,白家要损失不少人了。” 白伯驹说道:“我就在这儿等着吗?” “大哥,别急,还没到你动手的时候……玲儿,你别在这里了,回大堂保护我姐和秦老去。” 陈玲儿张了张嘴,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大堂。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高大沉稳了许多,但依然有少年时期的倔强。 陈玲儿默默说道:“三公子,让我看看你从翡翠那里学到了多少。” 白伯驹问白叔禹:“叔禹,跟翡翠学了多少?” “恩……不算多。” “什么水平?” “打三五个小毛贼不成问题。” 话音刚落,白家大门崩碎,守在门外的死士们朝院子里撤退,杀手们也紧紧地咬了上来。 白家兄弟面色不变,坦然杀进战局。 白叔禹跟翡翠学了很多,虽然无法达到地字高手的水准,但面对不太厉害的对手,独当一面还是可以的。 白伯驹更不用说了,拳法刚猛霸道,一拳就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 面对这场围攻,白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开战不到一个时辰,便被人打进了院子。 之后数次打退夜羽小筑的进攻,但那些杀手们好似从土里长出来的,不管怎么杀都杀不完。渐渐地,白叔禹有些体力不支了,三个死士护着他退到了大堂门口。大堂里,泰山崩溃与之前面不改色的白雪言脸上也有了些焦急。 白叔禹站在大门口喘着粗气,心里想着:怎么还没到? 一直到了后半夜,朝岚谷的人从外围杀了进来,有剑仙陈佻坐镇,夜羽小筑的人潮如同堆砌在一起的腐叶,被她手中长剑轻松撕开。 白叔禹松了口气:第一波支援总算及时赶到了。 可还没等白叔禹开心多长时间,原先白塔遗址突然起火,这让他不由得一阵心悸:夜羽小筑连遗址下的地宫都知道吗? 白叔禹没工夫思考这件事,因为一直专注于正门的防守,后院人手相对较少,夜羽小筑成功找到了这个薄弱点,他们从后院杀进来了。 好在长风楼高手众多,冲进了后院的杀手们没有讨到便宜。 天亮时分,援助碾子帮的人也回来了,局势开始逆转。 所有人都很高兴,认为胜券在握。 再一次打退夜羽小筑的进攻——刚才那波攻势,有几个杀手甚至杀到了大堂外,白叔禹和陈玲儿合力击杀了他们。 白叔禹已经累到快要虚脱,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战斗。 他缓缓坐在台阶上,就像当年白若云力不从心的坐下来一样。只不过,当年的白若云是心如死灰,而现在的白叔禹是成竹在胸。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破碎的大门,好像那里下一瞬会冲进来什么怪物。 陈玲儿问道:“三公子,是不是胜局已定?” 白叔禹摇了摇头:“没有,还有一波。” 陈玲儿面色凝重:“再来的话,咱们可就要扛不住了。” 白叔禹笑了笑:“陈子决低估了我,我还有一波生力军没用。” 陈玲儿搞不明白了:“生力军?那些周边回防的死士最早也得下午才能到,如今的这些人是咱们所有人手了,哪里还有生力军?” 白叔禹刚想回答,侧门忽然传来哨子声,他微微一笑:“最后一波来了。” 不出白叔禹意料,夜羽小筑进攻白家的人数并不是三百人,而是四百人。之前进攻的大多是下位和外围杀手,这次杀过来的,基本都是中上位杀手。 就在这些杀手以为可以斩尽疲兵的时候,一群神秘人突然从后方杀了出来,直取夜羽小筑后方。 陈玲儿心说,这应该是三公子的生力军了,但是看白叔禹的眼神……他似乎也很意外。 陈玲儿问:“三公子?这些不是你的人吗?” 白叔禹回答:“一半是,一半不是。” 接下来的战斗乏善可陈,一边倒。夜羽小筑的奇兵没有起到效果,被白叔禹的生力军轻松化解。 此一战,夜羽小筑共出动四百余人,阵亡两百多。白家一百多死士几乎死伤殆尽,长风楼的援兵也有一定数量的伤亡。 第二百八十一章 势均力敌 大战过后,快要正午了。 白叔禹走到脸上戴着面具的陈佻面前,深施一礼:“多谢长风楼出手相助。” 陈佻淡淡地说:“不用谢,有结盟这层关系在。” 这时候朱明玉跑了过来,问道:“周婶儿,你没事吧?” 陈佻回答:“没事……三个丫头都没在吗?” 白叔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朱明玉急忙说:“周婶儿,先去休息吧,我路上和你说。” 白叔禹也急忙说:“长风楼的诸位就在我家休息吧。” 陈佻摇了摇手:“不了,你家的事还有很多,我们不便打扰……明玉,让大家跟着你去闲人堂。” “我知道了。” 朱明玉和陈佻正要走,白叔禹看到一个面相正气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人朝自己走来。 这人他不认识,但是他是和自己的生力军一块儿赶到的,那一半人就是他们。 白叔禹对那人说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不过,兄台是……” 那个人笑着回答:“白三公子白叔禹吧?我叫赵顺来。” 白叔禹心说:完喽,情敌见面了。 但他还是还了个礼:“正是在下,见过顺来兄。” 陈佻突然伸手揪住了赵顺来的耳朵:“不是让你守着朝岚谷吗?!怎么私自跑出来了!” “周婶儿您松手!”赵顺来赶紧解释,“我这不是猜到了夜羽小筑有后手吗,打个出其不意嘛。我寻思着白三公子是没想到这一步的。” 白叔禹有点儿不爽:“呃……我想到了,我准备了人手的。” 赵顺来有些惊愕:“你还隐藏了人手?” “对,留个后手嘛,习惯了。” 赵顺来心说:倒是小看这位三公子了。 陈佻也没心思教训赵顺来,便说道:“顺来,你和你带来的人守在白家,帮着干点儿活。下午早点儿回谷里。” “我知道啦。” 恭送陈佻等人离开,两个年轻人盯着对方看。 过了半天,赵顺来忽然开口:“翡翠没在?” “翡翠有事出去了,没在洛阳。” “去哪了?” “保密。” 赵顺来笑着说:“我跟翡翠从小玩到大,我们之间没什么秘密。” 白叔禹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她在外面这一年多遇到了很多事,有自己的秘密。” 赵顺来看了看周围,挠了挠脸颊:“你不了解我们,我跟翡翠之间无话不谈的。” 白叔禹也笑了:“我了解,翡翠经常提到你。” 赵顺来两眼放光:“真的?” “对……她说,她打过你。” “嗨,”赵顺来豁达一笑,“经常过招,我都习惯了。也不是谁都有幸被翡翠打的,她打过你没有?” 白叔禹点点头:“打过。” 赵顺来不笑了:“你躺了几天?” 白叔禹耸耸肩:“就往胸口锤了几拳,不痛不痒的。” 两人又不说话了,但是眼神在交锋。虽然他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虽然他们现在立场相同,虽然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但他们就这么盯住对方了。 陈玲儿看着火气越来越大的两人,她叹了口气,心说:男人都是小孩子吗? 陈玲儿走到两人之间,对赵顺来说道:“赵公子,多谢您出手相助,带您的人过来吧,我给您安排休息的地方。” 赵顺来面无表情地说:“有劳姑娘了。” 看着赵顺来跟着陈玲儿走远,白叔禹不由得松了口气。此刻的他心情有些复杂,心里不断琢磨着:以后要是跟翡翠成亲了,朝岚谷我是能不去就不去。 现在的白家一团乱麻,白塔遗址的大火刚刚熄灭,家中护院、死士伤亡很大。陈玲儿给赵顺来他们安排了休息的地方后也没工夫跟他们交流,只是让下人给准备了疗伤药、食物和水。 等陈玲儿走了,一个小兄弟看赵顺来坐在这个小院的一把椅子上,一脸闷闷不乐,便走过去小声问:“顺来哥,你咋了?” 赵顺来抬头看了看这人,回答:“没事。” 有人笑着说:“看不出来吗?顺来哥这是吃醋了。” 随着这句话,院子里的少年们发出一阵阵欢笑,这让赵顺来很下不来台。 “我没吃醋!”他大声解释,“我犯得上吗?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这个白叔禹跟翡翠之间没什么关系,他刚才那么说是故意气我!” 有人忍着笑说:“顺来啊,我劝你早点儿放弃。虽说咱不知道翡翠跟这位白三公子之间有没有什么,但是咱们知道你肯定跟翡翠之间没什么的。人翡翠根本就看不上你啊,这大家伙都知道。要我说,你别在一棵树上吊死,等以后大家可以随意出谷了,你找个比翡翠好的不就得了?” 赵顺来猛地站了起来,怒视所有人:“我懒得搭理你们!”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出了小院。 白叔禹在大院里指挥着下人们打扫战场,虽然他现在很累,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这一场大战,夜羽小筑直接杀进了他们家里来,暴露出了白家很多防守方面的问题。虽然去年闲人堂一战后白叔禹从新规划过家里的防御措施,但是经过此次实战,还是让他发现了太多的漏洞。 正想着怎么弥补这场大战的损失,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 “三公子。” 他扭头看去,正是一脸笑盈盈的赵顺来。 白叔禹问道:“顺来兄,玲儿跟你们安排了地方,不多休息会儿吗?” 赵顺来站在白叔禹面前,故作轻松地说:“不用,年轻人嘛,也就赶了一晚上路打了一早上架而已,扛得住。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白叔禹客气地回答:“多谢顺来兄好意,不过现在确实没什么需要各位帮忙的地方,您各位安心修养便是。” 赵顺来低头想了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提,我这个人闲不下来。” 白叔禹说:“真没有。” “没有吗?” “没。” 俩人又对视了半天,赵顺来突然说:“三公子用剑?” 白叔禹纳闷儿:这事没话找话吗? “对,用剑。” “我听说……三公子练的是打穴笔啊。” 白叔禹反问:“我会武功这事江湖上没什么人知道,先前确实用打穴笔,顺来兄怎么知道的?” 赵顺来一脸自豪:“翡翠写信的时候说的。” 白叔禹笑了笑:“这样啊……不过我现在用剑了,翡翠教的。” 赵顺来又不笑了:“仙子剑?” “对。还教了我内功。” 赵顺来的表情已经有点儿绷不住了:“学得怎么样?” “还成,我有点儿天赋,翡翠也教得比较用心。” 赵顺来背着手想了半天,突然说:“过两招吧。” “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过两招吧。” 几个偷偷跟着赵顺来跑出来的年轻人趴在院子月门边偷偷张望着俩人,听到赵顺来提出比试,几个年轻人不由得笑出了声。 “顺来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他那个三脚猫也好意思跟人过招啊。” “快叫大家来看!” “别吵!我听说这位三公子武功也不怎么样。” 白叔禹觉得赵顺来的提议有点儿好笑,但是他现在心头有火,而且赵顺来自打露面到现在,说的话在他听来都很刺耳,所以,他想趁此机会揍一顿这小子。 挺好,俩人想法相同。 白叔禹微微一笑:“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请!” 随着二人走到大院中央,白家那些忙碌的下人们停止了手头的工作,纷纷猜测自家公子这是要干嘛。朝岚谷的年轻人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走到下人们中间,给赵顺来打气。 气氛都到这儿了,不打一场实在说不过去。 赵顺来抽出柳叶刀,白叔禹拔出长剑,两人静静地盯着对方。 就在观众们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两个人突然出手,霎时间刀光剑影相撞,打斗声惊得白家姐弟三人都前来查看情况。 两人打了一早上的生死局,早已精疲力竭,现在各自心有怨怼,竟然还能使得上劲儿。 这场打斗让围观的众人惊掉了下巴,一个朝岚谷的年轻人呆呆地看着对战的双方,不由地感慨:“这真是……菜鸡互啄啊……” 一个刀法不够蛮力来凑,一个剑法不足乱抡充数。这边是瞎老汉撑船,走哪算哪。那便是哑婆娘唱戏,干张嘴不出气。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赵顺来心说:翡翠信里说白叔禹武功平平,看来是我想错了,她眼中的武功平平,那自然也算是高手。 白叔禹心说:翡翠说赵顺来功夫很菜,看来是我想错了,她那么厉害,自然看谁都是菜。 白家姐弟三人围观半天,白伯驹忍不住点评:“这位赵公子应该没练过刀的……当然,翡翠估计也没怎么教叔禹。” 白雪言皱着眉头说:“翡翠说咱们叔禹很有天赋的啊。” 白仲炼笑道:“翡翠那只是客气一下。” 听到打斗声后匆匆赶来的陈玲儿看到了院子里正互相碰撞兵器玩的两个人,不由得一阵头疼。眼下这么紧张的情况,这俩人还有闲情雅致过家家? 陈玲儿揉了揉眉心,走到战场中间,随手挥了两下打穴笔,将两人手中兵刃震脱手,不满地说:“两位,现在情况复杂,要比试也要等要紧事过去。” 赵顺来揉了揉手腕:“三公子,好俊的剑法。” 白叔禹笑道:“顺来兄,你也不差。” 朝岚谷的年轻人们一阵起哄,这也太不要脸。但凡练过三五年的把式,也不至于打得这么难看。 随着二人偃旗息鼓,白家人各忙各的去了。白雪言交代下来,让三兄弟离那位赵公子远一点儿,俩人最好别有什么接触。 实际上俩人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菜。赵顺来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谷,在谷里的时候都没怎么跟人切磋过,毕竟莫长风也没指望把他培养成高手。白叔禹虽说练了仙子剑和蛇心,但时间太短,满打满算也就大半年,再好的天赋也出不了什么成绩。再加上俩人不管不顾地厮杀了一个早上,早就累得腿软了,又强撑精神打了一架,当然打得不好看。 第二百八十二章 求稳 朱明玉已经带着陈佻等人回了闲人堂,闲人堂以腊梅为首的下人们也跟着回来了。时至中午,朱明玉赶紧安排人做饭。 虽然朱明玉跟陈佻也就见了三次面,但这一次他总觉得怪怪的。 昨晚陈佻出谷的时候带了个木制假面,并且一直没有摘下来。即便现在到了闲人堂,陈佻好像也没打算摘下来。 未来丈母娘脾气有些古怪,当年关于她的传说里,一大半都是“她一言不合就把谁谁谁给宰了”,因此面具的事朱明玉也没敢问。 坐在大堂中,陈佻静静地听朱明玉讲着自长安回来以后的遭遇。 “我们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她在襄阳,三公子就让翡翠和琥珀去找她了,俩人刚走没几天。” 听到李凤岚两次离家出走,陈佻似乎没有觉得意外,只是面具里透露的眼神有一点点的担忧和内疚。 “你说……她在杭州见了柳彦龙,回来之后就变得闷闷不乐了?” “对。” 陈佻又沉默了半晌:“岚丫头她有没有跟李凤瑶接触过?或者,李凤瑶有没有跟她说过什么?” 朱明玉想了想:“她们就见了一面,听翡翠说,两人之间基本没有对话。” “那李雨灼呢?” 朱明玉摇了摇头:“李凤岚到扬州的时候,雨灼阿姨早就走了。” 陈佻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俊豪!” 不多时,听到喊声的肖俊豪跑了进来:“嫂子,什么事?” 陈佻吩咐道:“你下午带大家回谷中,年轻人们如果不想回去,就让他们去小虎的碾子帮帮忙。你回去跟潇哥说,我这段时间不回谷里了。” 肖俊豪疑惑:“你要去哪?” 陈佻沉默了一会儿:“你告诉潇哥,就说岚丫头知道了,他会明白的。” “行,我知道了。” 说完,肖俊豪就退出了大堂。 朱明玉急忙问道:“周婶儿,您要去哪?” 陈佻拿起自己的佩剑:“去做我该做的事。明玉,她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闲人堂就有劳你了。” “您哪里的话,这是我应该的。” 陈佻点点头,朝门外走去,朱明玉赶紧拦住:“周婶儿,这都中午了,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陈佻摇了摇头,突然话锋一转,“本以为年底这些事情会有个了解,看样子没有半年时间是完不了了……明玉,你家里催得厉害吗?” 朱明玉有些不好意思:“还……好。” “等琥珀回来了,你们抽个时间完婚吧。” 朱明玉大喜过望,但随即冷静了下来:“最好还是等安稳了吧,目前情况比较复杂。” 陈佻又点了点头:“行,看你们心情吧……别送了,去照看下你那些受伤的前辈。” “周婶儿,您慢走。” 等陈佻走了,朱明玉站在大门口,满心疑惑:李凤岚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 九月中旬以后,天突然就冷了。 李凤岚以前一直以为襄阳是个温暖的地方,谁知道才九月份就有些冻手。后来陈紫阳告诉她,以前襄阳可没有这么冷过,往年九月份气温宜人,穿多了不热,穿少了也不冷,不曾想今年竟然这么冷。 这可苦了襄阳居民,往年也就十二月份家里才开始烧柴取暖,今年九月份就得购置柴火。 李凤岚一直以为自己是比较抗冻的类型,但是襄阳的这个深秋把她冻得够呛。低温加潮湿,让十几年没生过病的李凤岚感染了一场风寒。 此刻的她坐在床上,全身裹着被子,不停地擦着清鼻涕,时不时地还打个喷嚏。 楚娇儿不知道从哪里给她买了个小火炉,正好放在屋里取暖。 陈紫阳在给火炉加木柴,楚娇儿将一碗煮好的汤药端给李凤岚。 “兰姐,喝药吧。” 李凤岚接过药碗,有气无力地说:“襄阳恨我吗?” 陈紫阳不明所以:“你说啥呢?襄阳为什么恨你?” “不恨我为什么这么冷……阿嚏!” 楚娇儿说:“这两年天气不正常,去年这个时候还很热呢。” 李凤岚无奈,喝了一口药,问:“说说吧,最近白云寨怎么样了?” 陈紫阳回答:“没怎样,鹿门派的一个长老去过一次,还跟那个韩路聊了聊,听说聊得很不开心。” 李凤岚突然有了精神:“要打起来了?” “都打过好几次了……不过嘛,韩路这个人还挺仗义的,能单挑解决的问题绝不打群架。” “单挑?” “是啊,有几次名门正派上山围攻,纠结了百十号人呢。三湾水寨听说以后倾巢而动,人数比平,真打起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后来韩路提议,说来场比试。本来是一对一,后来演变成了车轮战,韩路一挑三,赢了。但是听说受了不轻的伤。结果刚过去没几天,正派人士又打上来了,还是单挑。不过这次的对手里有鹿门派的‘小铜锤’杨归,他可是当年的地字第三。” 李凤岚问:“然后呢?” “按理来说,韩路打败过天字高手,打个地字高手应该很轻松的。但是他伤没好,赢得很狼狈。那些正派人士觉得这么做挺不厚道的,这段时间就没再上山找麻烦。” 李凤岚点点头,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这个人确实是个正派人物啊……那正派人物为什么要找我麻烦呢?” 陈紫阳鄙夷道:“兰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才是现在江湖最大的反派?” 李凤岚翻了个白眼:“这世道哪有真正的黑白?……江湖上还有别的传闻吗?” 陈紫阳和楚娇儿对视一眼,楚娇儿小声说:“兰姐,你真的跟朝岚谷,还有洛阳白家没关系了是吧?” 李凤岚摇了摇头:“没关系了……除非他们亲自来请我。” 楚娇儿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有关系的……洛阳白家出事了。” 李凤岚又来了精神:“讲给我听。” “半个月前夜羽小筑突袭了白家,听说双方死伤惨重。” “夜羽小筑去了多少人?” “好像……有三百多人。” 李凤岚大为震惊:“三百多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楚娇儿点着头说:“可确实有这么多啊,听说朝岚谷都派人出来支援呢,就连你娘……姑姑她都亲自出来了。” 李凤岚赶紧问:“结果如何?” 楚娇儿摇了摇头:“不太清楚,只知道双方死伤惨重。” 李凤岚忽然变得焦虑起来,喃喃自语:“不对啊,夜羽小筑怎么可能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难道说……之前是跟我演戏?演戏?” 她闭上眼睛想了半天,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很恐怖的想法:如果,这些真的是陈子决演的一出戏的话,那就太可怕了。当然,这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陈子决和白叔禹一块儿演给她看! 陈子决求稳,明白江湖的规律,杀手组织不可能一家独大,如果一家独大,被人剿灭是迟早的事。所以演了几年前被围攻的戏码,成功降低江湖人对夜羽小筑的仇恨度。现在,如果不是李凤岚她们出谷,江湖人对于夜羽小筑的忍耐程度又会到达极点。所以,他需要再演一出戏,这次的戏码不能和几年前一样,必须要真刀真枪地打几场,必须要见血,这样才不会有人怀疑。 白叔禹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在求稳,既要白家崛起,又不想白家的崛起招人嫉恨。那如果白家的崛起的同时伴随着巨量的伤亡,这就既能让江湖人看到白家的实力,又不至于太过忌惮,一箭双雕。 所以,两个势力打一场,不,打两场或者三场,让江湖人以为他们已经将实力消耗得差不多。 如果中间有一两个牺牲品,那就再好不过了。 目前来看,这两个牺牲品是朝岚谷和李家。 李凤岚用力摇了摇脑袋,她不清楚自己想的是不是真的,也许是风寒影响,让她想得有点儿远了。 … 庐州,陈子决坐在院子里把玩着四枚棋子,两黑两白。 他将两颗白子放在棋盘上,点着其中一颗笑着说:“这个,鬼精鬼精的,应该能想到。而这个……” 又点了点另外一颗白子:“稍微迟钝一些,不过也能想到。何必想着赢呢?和棋也是一种选择啊。” … 休整了一段时间后,白家看似恢复如初,只是外人都知道,现在的白家已经元气大伤。 百花楼被毁,死士死伤无数,短时间内这两处空缺无法弥补。而且,白家在外的一些暗桩近些日子来也失去了联系,想来是被人拔掉了。 可是家族军师白叔禹并没有感到沮丧,甚至还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站在再次着火的白塔遗址前,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陈玲儿走到他身后,问道:“三公子,你这几天似乎对遇袭这件事不太关心啊?” 白叔禹回答:“我很关心,不过嘛,我之前有一点想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什么?” “陈子决发动的这场偷袭,我明白他是想跟我演一场很真的戏,我但凡有一点纰漏就会被他弄死,很明显,我成功了。但是吧……”白叔禹指了指白塔,“为什么呢?” 陈玲儿似乎明白了:“既然要演戏,即便再真实也要点到为止……白塔遗址是你为大小姐和二公子准备的藏身处,这里是底线,一旦出问题,这戏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可他们还是烧了白塔。” 白叔禹点点头:“没错,所以说嘛,这位陈先生整天装作运筹帷幄的样子,但其实并不是所有事都能算得面面俱到。比如说——现在的夜羽小筑有点儿不受他的控制,至少还有人跟他不一条心。根据前段时间各方消息,我猜……这个跟他不对付的人,应该姓袁。” “袁家有这样的实力吗?” “袁家有这样的财力,”白叔禹伸了个懒腰,“不过我也就是瞎猜,翡翠最近传消息回来没有?” “有的,她们姐妹二人要在南阳待一段时间。” “为什么?” “南阳出现那么多夜羽小筑的杀手,那边的暗桩却没有发觉,我认为这些人已经不太可靠。我让她们姐妹二人先停在那,等我查清事情原委,如果需要灭口的话,可能要麻烦她们姐妹。” 白叔禹不置可否:“也行,但如果太危险的话,还是不要让她们来的好。” 陈玲儿笑了笑:“那是自然。” 第二百八十三章 伤 寒露的状况很不好。 鹿门派的「小铜锤」内功很强,武艺经过二十年的精进,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天字高手的门槛儿了。本来他是能比较轻松的赢下小铜锤的,怎奈前几天的比试受了伤,再加上他实在不希望手里的剑被铜锤砸坏了,所以打起来畏手畏脚。 一个不留神被铜锤砸中胸口,好在他及时运功护住周身,靠着以伤换伤赢下了这一局。 代价就是丹田受损,筋骨疲惫,没个把月的休养是不可能做大动作了。 暮云坐在当家宝座上,身体懒散地靠着椅背,面色苍白,眼神里满是疲倦。 郭山小声说道:「当家的,这几天那些白道人士似乎不再来了。」 暮云有气无力地说:「不来就不来吧……跟兄弟们说,这段日子不要下山,尽量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郭山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当家的,您到底是为了什么?」 暮云疑惑:「什么为了什么?」 「您至少是个天字高手,没必要在这白云寨耗着啊。我们知道您是在找那位李姑娘,但我总觉得……您武功这么强,应该认识很多高人吧?借助他们的力量不是很简单?」 暮云有苦说不出。 他现在记忆回复得差不多了,至少这一年多的经历都想起来了。仔细算了算,他能用到的人手也就白家。可是襄阳跟洛阳之间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他又怕李凤岚出事自己帮不上忙,所以根本不敢去洛阳。 见暮云不说话,郭山接着说:「我也不拿你当大当家的了,比你虚长几岁,哥哥我是过来人,看得出你是个好人。前几天你提出比试,还要弄什么车轮战,我看得出,你不想我们送死。」看書菈 暮云点点头:「你们背井离乡,想要讨个生活,可是除了手里的功夫,其他的一概不会,这才落草为寇。逍遥派的弟兄们都是苦出身,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我没来白云山,你们也不用跟着我遭罪。」 「嗨……」郭山一声长叹,「道理我也懂,可你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如果现在他们打上来,你还打算自己顶上去?」 暮云苦笑:「说实话,如果他们现在打上来,我倒希望你们躲远一点儿,以后不要回襄阳了,换个活法吧。」 「那你呢?」 「当然是跑喽,我又不傻,不会等死的。」 正说着话,一个手下跑进了大堂。 「当家的!邱寨主来了!」 暮云说道:「快请。」 现在暮云很相信邱显荣,如果这人真的是图谋不轨,前两天比试的时候只要他背后捅一刀,暮云铁定栽了。 邱显荣跟往常一样,大跨步走进了大堂。 「韩老弟!怎么样了?」 暮云起身相迎:「多谢邱寨主关心。」 看到暮云的脸色,邱显荣急忙说:「你赶紧坐那吧,脸上都没血色了。」 暮云也不跟他客气,老老实实地坐回了椅子。 邱显荣打量了一圈聚义厅,忽然大声对郭山说:「这两天冷得要命,晚上都快结冰了,你们寨主现在身子骨都这样了,都不知道烧个火盆?」 郭山急忙吩咐人拿个小火炉过来。 这不怪郭山,这种天气在西北根本算不得寒冷,所以他没意识到这些。 暮云惨笑一声,问道:「邱寨主,你这是何必呢?」 「什么何必?」 「现在我这身份,黑白两道避之不及,谁挨着我都要惹一身骚。你那三湾水寨是你父亲的心血,跟我搞好关系,不怕家业付之一炬吗?」 邱显荣有些不高兴:「你这是什么 话?我跟你说,你要是再跟我说这个,我可跟你不客气了啊?」 暮云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走到邱显荣身边。 邱显荣也站了起来:「你还是回去坐着吧,走路都打晃了。」 暮云没有回去,笑着说道:「八月十五那天,邱兄说想要跟我结拜。」 「没错啊。」 「当时我心中有所顾忌,所以拒绝了邱兄好意。如今都已经十月份了,不知邱兄……还有跟小弟义结金兰的兴趣吗?」 邱显荣大喜:「有啊!当然有!」 暮云对郭山说道:「去院子里摆上香案,备好贡品。」 … 烧黄纸,杀鸡,起誓。一套流程下来,让暮云本来就虚弱的身子显得愈发佝偻了。 看得出,邱显荣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拜了天地呢。 这次晨雾没反对,因为没力气说话。最近的两场大战都是暮云在打,晨雾自打上次跟方北当打过后就一直有些力不从心。受了两次伤以后他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已经有半个月没烦暮云了。 结拜完毕,两人交换信物。 暮云送给邱显荣一条剑穂,邱显荣送给一件软甲。 「我祖上吃兵粮的,留了这么一件软甲,不敢说刀枪不入,至少寻常劈砍等格挡一二。」 「小弟没什么能送给大哥的,这条剑穂我在身边放了快一年了,聊表心意吧。」 邱显荣爽朗地大笑,暮云似乎也很开心,脸上有了些血色。 「大哥,」暮云突然说道,「小弟有几件事情要求你。」 邱显荣本想像以前那样拍一拍他的肩膀,但是考虑到他的身体,便只是把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事你就提,什么求不求的?」 「好,那我就说了……」暮云转头看向那些聚在一起的手下们,「过几天,等我身体好一些了,我要去给这些烂事做个了断,到时候白云寨就托付给大哥你了。」 邱显荣觉得他这话有点儿不对劲:「兄弟,你啥意思?」 暮云微微一笑:「不必紧张,小弟我还有未竟之事,不会送死的……不过我打算让他们以为我死了,或者让他们以为我离开襄阳了。」 「想要隐藏身份?怎么做?」 「我想让大哥帮我散播三个消息,就说……寒露抓了一个叫暮云的人,他和李凤岚关系很复杂,如果他们想要找到李凤岚,那这个暮云会是他们最好的人质。第二个消息嘛……你就说木兰是李凤岚。第三个消息,半个月后,襄阳城外二十里处的荒村,就说,我会带着暮云在那里等着木兰。」 「再……然后呢?消息散播出去以后呢?」 「半个月后肯定会有人去那里的,好的,坏的,甚至是那位神秘的木兰,可能都会去。」 「你想引发一场混战?」 「对。」 邱显荣低头沉思好久,忽然摇头说道:「你这是找死,而且……」邱显荣压低声音,「你就是暮云对吧?」 暮云点点头:「对。」 「如果那位李姑娘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会不会到场?到时候她会不会有危险?」 暮云摇着头说:「她不会去的。」 「为什么?」 「我估计她已经离开襄阳了,之前我有意放出一些只有我们两人懂的消息,可是她没来找我。」 这几个月以来,暮云和晨雾的耐心基本被耗尽了。好几次他都觉得马上就会见到李凤岚,可每次都以失望收场。他不想继续在襄阳消耗自己的精力,他准备回到洛阳,至少那里可以利用的人力更丰富一些。 可是 白云山的一切总要有个终结,他并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跟这些人相处这么长时间,不能让他们送死。 见他态度坚决,邱显荣不好再劝,只得由得他来。 几个原本跟白云寨修好的山寨前些日子反水,这帮人本来就是墙头草,原先臣服于白云寨,无非是忌惮韩路的实力。现在白云寨三天两头遭到白道围攻,韩路自顾不暇,他们可没有为盟友牺牲自己的觉悟。 而且襄阳周边最大的白道势力「鹿门派」已经明确表示要收拾白云寨,这时候还跟白云寨有牵连的就只有三湾水寨了。 韩路散播的三条消息没几天就在襄阳周边传开,这三条消息不论哪一条都让人很意外。 李凤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发着烧,人也晕晕乎乎的。 虽然现在脑子乱得厉害,但她还是从这三条消息里听出了让自己极为震惊的事情。 「暮云被这个韩路抓了?!」她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 楚娇儿急忙按住她:「兰姐,这事还不确定呢!」 现在的李凤岚失去了一定的思考能力,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暮云会被人抓到襄阳,他不是在饶州吗?那里有夜羽小筑的人把手,怎么可能会有人抓到他?难道刘盾真的把他救出来了?出来之后被抓了? 漏洞很多,但是李凤岚想不到。她一刻也不想耽误,想要立刻马上赶往白云寨。 她不想再玩猜谜游戏了,这些天她一直在后悔,当初在九江的时候不该用什么化名的。她看了很多话本,那些关于错过的故事不管写得好赖,每一篇都能让她产生很强的代入感。每一个任性都可能跟某个人错过一辈子。 她又要挣扎起身,楚娇儿用力按着她:「兰姐!你冷静下!现在你身体不好,即便去了白云寨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啊!」 李凤岚突然冷静下来,楚娇儿说的是对的。她不会武功,即便现在没有生病,也做不到强行突入白云寨。 第二百八十四章 荒村一聚 两个人,一个在养伤,一个在养病。 李凤岚的病好得很快,七八天左右整个人就利索起来了。病好以后,李凤岚开始以木兰的身份在襄阳活动。一时间,开始有人听说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木兰似乎又出现了。现在有两种说法在流传,一说木兰不是李凤岚,那条传闻是韩路胡说的。二说李凤岚就是木兰,先前的一切都是她在演戏,还骗了大家两千两银子。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一点,那些江湖人士持相同看法:这个木兰也不是什么好鸟,先抓住她让她把钱吐出来。 李凤岚之所以这么做,为的是让人们知道木兰还在襄阳,几天后在城外荒村的「盛会」她肯定会到。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现在很没辙。她在襄阳只身一人,楚娇儿和陈紫阳这俩小孩儿陪她玩玩还行,真遇到事肯定不能让俩孩子上。她只希望自己多走走、多露露脸,这样到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会在自己身上,相对的暮云就会安全一些。 她想回洛阳,跟翡翠和白叔禹和解,认认真真地道个歉,承认自己的错误,是自己意气用事了。可是即便有这个心思,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她只能焦急地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暮云在养伤,身上的内伤不允许他跟人打一架,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调养。邱显荣让人给他送来各种补品,这半个月来他每天光吃补品都能吃饱。他也有些心急,想让自己快点儿好起来。 让他不安的是:最近他的脑子又变得奇怪起来了。晨雾会偶尔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可是两人之间的对话变得断断续续的,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自言自语,有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他总感觉自己「两心同体」这个毛病似乎快好了,可是思维变得越来越混乱,之前想起来的事情又忘掉了许多,隔一两天就又记起来了。 终于,半个月过去了,他的内伤好了一大半,但没有完全恢复。 时间不等人,是时候去做个了断了。 从屋子里出来,白云寨的人都等在门口,不远处还有以邱显荣为首的三湾水寨的人。他们一群人似乎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暮云笑了笑:「你们这是干嘛?」 郭山还没回话,邱显荣靠着强壮的身体挤过人群,来到暮云身边。 「老弟!你知不知道现在荒村那里有多少人?」邱显荣大声问。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二百多人!」邱显荣的声音有些激动,「光鹿门派就来了一百人,今天就算你的李姑娘和木兰一块儿到了,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们摆明了要弄死你们三人!你还要去送死?」 「怎么能是送死?」暮云表现得很轻松,「放心吧,我有十足的把握。」 说完他走到人群中间,大声说道:「各位,若不是我来到白云寨,你们也不会受此磨难,是我连累你们了。从今天起,我不再是白云寨大当家,你们也不用为我卖命。」 说到这里,扭头看向邱显荣:「大哥,白云寨这地方肯定会受到牵连。你若有心,便收了他们,让他们随你去三湾水寨。他们中若有想要离开的,也请大哥不要为难他们。」. 邱显荣焦急地说:「你现在说这个干嘛?当务之急是怎么救你的命!按我说的,你现在就走,愿意去哪就去哪,这里的事你不要再管了。他们随我回水寨,如果有人来寻你,我的寨子易守难攻,撑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暮云摇头说道:「各方匪寨对我白云寨虎视眈眈,如果我不出去做个了断,到时候为难你们的可就不止白道了……大哥,如果你真想帮我,眼下倒有个忙。」 「什么忙?你只管开口!」 「等下我就去荒村 ,大哥你带人在村子外等着,一旦你听到里面有人打架,就带人在村子外制造点儿动静。」 「弄得乱一点儿,你好浑水摸鱼?」 「对的。」 邱显荣咬了咬牙,用力拍了拍暮云的肩膀,问:「我送你的软甲穿着吗?」 暮云拍了拍胸口回答:「穿着呐……等我走了,大哥你要对外宣称已经跟寒露断了关系。」 邱显荣猛地摇头:「这事***不了!」 「做个样子罢了。」 交代完这些,暮云骑上一匹马,拿上自己的佩剑,朝山下走去。他的身后,白云寨和三湾水寨的人默默地盯着他。 说起来,身后的这些人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他们从西北来之前,本来就不是大女干大恶之人,生活没了出路才落草为寇的。韩路来了以后不让他们打劫,也不让他们送死,让原本做好了堕落准备的山匪们又看到了光明正大活着的希望。那些从鹞子寨解救出来的女人很感激他,在鹞子寨的时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随时会被匪徒们杀掉。韩老大把她们救回来以后,那些想回家的他发钱,无路可走的便给她们安排活计。虽然每天还是要做做饭、洗衣服的杂活,但最起码吃得饱饭,穿得上干净衣服,别人也把她们当人了。再就是后来投靠他的逍遥寨山匪,这些人本来就是穷苦人家出身,韩老大愿意庇护他们,给他们容身之所,太仗义了。 可是现在这人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白云寨众人一片死气沉沉。 邱显荣直到看不到暮云的背影,才转身对众人说道:「都别愣着了……年轻力壮的随我下山,记住你们寨主说的话,只制造混乱,不打架!听明白了吗?!」 「明白!」 回答得铿锵有力。 … 李凤岚思索再三,还是穿上了自己的白衣,将好长时间不戴的铃铛郑重地系在脚腕上。穿戴妥当后,她又披了一件绿色长袍,暂时隐藏身份比较好,等摸清了状况再选择要不要显露自己的身份。 揣好匕首,她推门走了出来,院子里,少年和少女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楚娇儿迎上来说道:「兰姐!你真的要去?」 李凤岚点点头:「我躲了太长时间了,有些事必须我来做的。」 说完,她搂住他们两个,轻声说:「谢谢你们陪我这么长时间。今天以后我会离开襄阳,这里你们不要再来了,也不要跟你们家大人说跟我接触过。」 陈紫阳有些不甘心:「兰姐,你要不还是别去了……我总感觉……」 李凤岚笑着说:「盘盘,抱歉啊,本来说要帮你找回场子的,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吧。」 交代完这些,李凤岚戴上一顶幂篱,牵出自己的老马,对二人说道:「我走了……对了,如果我要是死了,我是说如果啊……你们想办法去一趟洛阳,把我的事告诉翡翠和琥珀……不要让她们替我报仇,让她们……想办法把暮云救回来。不管他的真实身份是谁,都要救他回来。」 说完这些,李凤岚骑着老马出了城。两个孩子虽有不舍,但是也明白眼下的情况不是他们两个孩子能解决的。帮李凤岚收拾了一下院子,便锁上门回家了……这地方,他们以后大概不会再来了。 … 十月了,天气似乎更冷了一些。 可是这个荒村很热闹,那些聚集起来的江湖人根本就没打算埋伏。在鹿门山的带领下,他们大胆了许多。如果今天韩路没有出现,那他们会直接打上白云山,这次不跟他们客气,人手够了直接灭了他们。 何况,今天坐镇的高手是「铜锤」贾征宇,小铜锤的师傅,当年的天字第十五,手里的两把铜锤四十多斤,可 不是方北当那种货色能比得了的。 李凤岚到达荒村,看着残垣断壁间的男男女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人也太多了吧? 好在此处的江湖人很多,男男女女,老的少的都有,因此也没人注意到她,相对于这些人,李凤岚的打扮还算普通的。 这些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个穿白色衣服的都没有。 她将老马放到村外,没有栓绳,走进那些江湖人中间,听着他们或大声、或小声地交谈。 没人在意她,她这身打扮放在这群人里算普通的,只是一直控制自己的脚步,不让人听到她脚腕上传来的铃铛声。 村子中心,有一大群人聚集,中间似乎站着什么人,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她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中间这人就是鹿门派的贾征宇。木兰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这位天字高手,年纪不小,至少六十多了,但是双目炯炯有神,块儿头也比普通人大不少。 此刻铜锤贾征宇正在人群中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不时有人附和。 李凤岚虽然听不清这老头说的话,但大致能猜到内容,无非就是:黑道势力,天理不容,他们要替天行道之类的。 但是本场盛会的主角还没到,李凤岚有些兴致缺缺,靠在一处断墙边闭目养神。她倒是不担心身份暴露,因为今天像她这种只身前来的女侠不少。 第二百八十五章 憋死 暮云到达荒村的时候,看到村子里聚集的人影,他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也许是心里头晨雾的那份思想又觉醒了,让他一度认为:这个时候脚底抹油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不能走,他还要给白云寨众人的撤离拉扯一些时间。 在村外深呼吸几次,拿上佩剑进了村子。 起先没人发现他,毕竟见过韩路正脸的人不多,都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江湖人呢。 走到村子中间,看着眼前这一大群聚集起来的人,他随便拍了一个人的肩膀,对那人说:「我就是韩路,我来了。」 那人瞪大眼睛看着他,再三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之后,便大声喊道:「韩路来了!韩路来了!」 那边李凤岚一个机灵,急忙举目四瞧,只见人群已经把某个人围在了中间。她想要挤进人群,但是她那个小身板实在是没那个力气。又不敢用轻功跳起来,那样自己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这些江湖人们各个儿神情紧张,将中心围得水泄不通,李凤岚连人缝都看不到了。 她心里焦急,想方设法地想要挤进去。 暮云被人围住之后并没有慌张,这群人里为首的老者站在他面前,眼神里是愤怒和嗜血。 「你就是韩路?」 暮云回答:「没错,是我。您哪位?」 「铜锤,贾征宇。」 暮云点点头:「我知道你,我前几天刚跟你徒弟打过一架。」 「小家伙,你出手够狠啊,差点儿废了我徒弟的丹田!」 「生死切磋,难不成前辈希望我让他两招。」 「哼,油嘴滑舌。」 暮云笑了笑:「还行吧。在下这次来,是想跟各位做个交易。」 有人大吼:「谁要跟你这贼人做交易?!」 暮云耸耸肩:「鹿门派的各位自然是没兴趣的,但其他豪杰可不这么想,你们难道不想找到李凤岚吗?」 听到李凤岚三个字,人群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人群外,李凤岚还在努力往里面挤。她听到里面人在说话,可是完全听不清楚。听不清的不光她一个人,在外围的人都听不清。 几个人在窃窃私语。 「里面聊啥呢?」 「不知道啊。」 「怎么不大声点儿?」 「就是啊。」 「不是说李凤岚和木兰都会到吗?她们俩人呢?」 「你傻啊,这么明显的一个陷阱,她们才不会来呢。」 人群中,暮云脸上的微笑不变:「只要各位答应放过我们白云寨,李凤岚的消息,和木兰的消息,在下会拱手奉上。」 有人说:「我们凭什么信你?!」 暮云回答:「我白云寨虽然家底不行,但是凑百十个兄弟还是没问题的,今天我为什么独身前来?」 「那你先说她们俩在哪!说出来爷们儿就放了你!」 还不等暮云发表意见,贾征宇先怒了,大声喝道:「各位!安静!」 有天字高手的威压在,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了,这下连李凤岚都听清楚里面的话了。 就听贾征宇大声说:「你们的交易你们自己商量!小家伙,咱们俩之间的恩怨,是不是先解决了?」 暮云有些头疼了,如果自己没受伤,说不定还能跟这老家伙过几招,现在他内伤好了不到一半,跟人过招肯定是找死。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江湖人们开始起哄,原本安静的场面又变得嘈杂起来。 李凤岚心一横,一跺脚,准备大喊一声:「李凤岚在此!」看書菈 可 还没等她喊出声,荒村外忽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江湖人士们一下子全慌了,心说韩路这小子果然有埋伏。 暮云知道村外的邱显荣开始搅混水了,趁着众人失神的功夫,他向后一闪挤进了人群。贾征宇眼疾手快,一伸手就要抓住他,可惜人群已经乱作一团,他没能成功。 暮云在人群中闪转腾挪,靠着人群慌乱勉强朝外面跑去。 李凤岚有些傻眼:怎么突然就乱起来?! 情急之下,她大喊一声:「木兰在此!」 然后不等身边人反应过来,急忙运起唐门步伐躲进了身侧的一处破败的宅院。 躲进去后她就摘掉了幂篱,并且脱下了外衣,露出了她的白衣。她原本的打算是:只要见到暮云就表明身份制造混乱,至于能不能救出他……那就看天意了。但是那个韩路来了以后,听前面的人说,他是一个人来的,根本就没带别人。 李凤岚狠狠地一跺脚,心说自己是关心则乱,这么简单的计谋怎么就没看穿呢? 她躲在一个断墙边,静静地听着村子里嘈杂的人声。 韩路如同一条泥鳅,趁着混乱不多时就躲得不见人影。贾征宇气急败坏,拉上自己门人杀向了白云寨,他打定主意,今天如果韩路不出来面对自己,他就要踏平白云寨。 那些江湖人见领头的朝白云寨去了,他们也只好跟上,不到半个时辰,整个荒村竟然安静下来了。 李凤岚静静地靠在墙边,终于问了自己一个关键问题:这个韩路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暮云?为什么知道木兰就是我?他是夜羽小筑的人吗?还是说……我认识他? 村子里安静了,李凤岚也冷静下来了。这一切说不定都是别人的算计,自己想都不想就跟了进来,太莽撞了。还是离开襄阳吧,先回洛阳,等自己有了人手再考虑这些。 想到这里,李凤岚轻轻叹了口气,朝院子外走去。 可是刚走了没两步,她隐约听到了一阵铃铛声,声音很小。 她急忙停住脚步,静静去听。可是随着她停下,那个铃铛声也消失了。 幻听吗?跟上次在九江一样。 摇了摇头,想要继续走,可是这个时候,铃铛声又响起来了——就在那个断墙后面。 她急忙靠近断墙,似乎是墙的那边也听到了这个动静,那个人也靠近了断墙。 李凤岚只觉得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 她开始朝墙的断裂处快步走去……实际上,这面土墙并不高,以她的轻功,踮一踮脚尖就能越过去。但是现在她的脑子失去了判断力,固执地要走到断墙的边缘。 那个铃铛声也在跟着她的脚步移动。 不到三米的断墙,李凤岚感觉自己走了一百多年。 踩在散落在地上的碎砖上,一个转身,就要看到那个人了。 面前突然被一个黑色的人影挡住,她一脑袋撞进了谁的怀里,还没抬头看,那个人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身子用力搂在了怀里。 那人胸膛上熟悉的味道闯进了李凤岚的鼻孔。 襄阳似乎没那么冷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个人终于舍得放开她了,李凤岚抬起了头,看到了那张让自己朝思暮想的脸。 大男人,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你怎么来了?」暮云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凤岚回答:「我……」 刚说了一个字,就看到他的右脸开始抽搐,他用力按着脸颊。 李凤岚柔声说:「让他出来吧。」 暮 云松开了手,他的表情立马变得跟捡到糖的小屁孩儿一样。 「李凤岚!」看得出,晨雾很开心,「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啊?!」 李凤岚被他们两人的热情吓到了,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不知道啊……」 「这大半年我经历了好多啊!好几次差点儿死掉!」 「辛苦你了。」 这时候他的脸又开始抽搐,不多时暮云又出来了:「你没事吧?刚才那么多人,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晨雾又出来了:「我在这儿!我看谁敢碰你!」 又换上了暮云:「咱们先……」 李凤岚赶紧说:「你们俩别抢,一个个说……」 暮云张了张嘴,可是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舌头有点儿不受控制。看着眼前表情奇怪的男人,李凤岚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我……」话说不出口,嘴巴有些不受控制。他整个人像抽风了一样,手脚动作都变得有些奇怪。他在心里说: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这吓到了李凤岚:「你、你没事吧?」 他突然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压到了李凤岚身上。 李凤岚差点儿被他压倒,拼尽全力才支撑住他。 「喂!」李凤岚有些生气了,「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别的好不好?」 他没回话,李凤岚用力把他扶住,看向他的脸,只见他的表情非常扭曲,两只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钻出来了。 现在的暮云是痛苦的,久违的头疼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而且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有太多东西正在飞快地从他脑袋中消失。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来这里做什么?我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我是谁?眼前这个女人是谁? 世界在不断地旋转,眼前的女人神情有些焦急。 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喊:「在这儿呢!哈哈!让爷们儿捞到了!」 潜意识告诉他,那四个向他们跑来的人是敌人,想要抽出长剑去杀了他们,可是颤抖的双手根本握不住剑柄。 李凤岚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发病,再次见面的喜悦被立马就被焦虑压制住了。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李凤岚的小身子板爆发出了一股不讲道理的怪力。她把暮云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架着他朝远处跑去,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 体能短暂的爆发后,无尽的疲惫便涌了上来,李凤岚咬着牙带着他躲进了一个破败的小阁楼里。 关上门窗,看着倒在地上快要不省人事的暮云,李凤岚忍了大半天的泪水终于流出来了。 她害怕了,怕这个男人在这个时候忘了自己,更怕他出别的事。可是她没别的办法,跪在地上,将暮云的脑袋搂在怀里,尽量不出声的哭泣。 此刻在他的脑袋里,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过往如同潮水般退去,一件件具体的事开始变得模糊,直至消失。就在他的世界变得一片空白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手臂。 他虚弱地伸出自己的两只胳膊,随着袖子滑落,铃铛声响起,那个人名出现在了他面前。 李凤岚抓住他的胳膊,小声而急切地说:「对,我就是李凤岚!你想起来没有?」 李凤岚?谁呀? 忽然间,肩膀传来了剧痛,他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肩膀。朦胧中他看到一只猛虎突然扑向自己,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随着利齿撕裂骨肉,那只老虎的身形正在慢慢缩小,最终变成了一个白色少女。 但紧接着,整个世界一片空白,巨大的耳鸣在 脑袋里回响。他在这一刻仿佛回归了虚无,什么都没有了。 怀里的人渐渐瘫软下来,一点反馈都无法给她,无论她如何呼喊,那人都没再回应过他。外面的江湖人听到了她的哭喊声,开始朝着这个阁楼围了上来。 这一刻,李凤岚理解了什么叫做「不管不顾」。她后悔了,当初在终南山下,她该求他留下来的。不管他是谁,哪怕他就是司夜,又有什么关系呢? 将那颗没有生机,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的脑袋搂在怀里,李凤岚的哭声变得更大了。 就在她快要哭得背过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谁拍了一下,她转过头,只见怀里的人正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她。 李凤岚急忙松开他的脑袋,看着怀里的那张脸,不多时,那个人打了个哈欠,似乎被人吵醒了美梦,有些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待看到脑袋正上方的漂亮姑娘以后,他笑了。这个笑容不像暮云那般真诚,也不像晨雾那般欠儿,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有些调皮的那种感觉。 李凤岚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半天,他说话了,笑着说的。 「我一直以为你是比较贫瘠的类型,没想到多少还是有点儿东西的,差点儿给我憋死。」 第二百八十六章小别胜新婚 看着怀里这个突然清醒过来的人,李凤岚愣住了,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那人拄着剑站了起来,笑着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哪也不要去。」 说完,拔剑走出了阁楼。 阁楼外响起了喊杀声和哀嚎声,不多时,声音停止了。又不多时,阁楼的门开了,那人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剑走进了阁楼。 他将长剑插在腐朽的木地板上,径直走到跪坐在地的李凤岚身边。然后单膝下跪,将白衣少女搂进怀中,紧接着便是一个不怎么讲道理的吻。 即便如何思念,即便这段时间想象过无数次两人再次见面的场景,可在她脑子里的预演中,没有一次是这样的。这样干脆直接而又热烈,容不得她反对。 想要把这人推开,但是发现自己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好像是刚才架着他逃跑的时候把自己的力气耗干净了。 她终于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像三伏天里的一碗清澈凛冽的山泉水,或者是三九天里小屋中的篝火。 最后,李凤岚终于还是用足力气推开了他,因为再不推开,她就要被憋死了。 看着眼前男人眼眸中的深情与不舍,李凤岚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咱们、先、先……」 他补充了下半句:「先离开这儿。」 「对……」 男人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又补了一句:「好像又重了些。」 气的李凤岚踢了他一脚——他是真不会说话,不论哪一个都不会。 出了荒村,两个人朝着襄阳城走去。 男人只是跟着她,对于要去哪里,没有发表意见。 可李凤岚也不知道要去哪,她本来打算今天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回洛阳的,可是眼下的氛围不太允许她直接回洛阳。 回到襄阳后,李凤岚带着他来到了自己之前居住的宅子。由于钥匙已经扔掉了,两人只好跳墙头进来。 一直到进了院子,李凤岚才觉得真正意义上的没有危险了。 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李凤岚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挨着她坐下,一言不发。 李凤岚有些局促,本以为俩人见面以后会先腻歪一段时间,然后再经历过什么事才会确定关系,谁知道刚一见面就糊了,没牌打了。 沉默半天,他问道:「你之前一直住在这里啊。」 「恩。」 「你到哪都要给自己寻个安稳住处,这个习惯挺好的。」 「是啊。」 不尴不尬地聊了两句,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李凤岚快要受不了了,不能再挨着他坐着了,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她站起身回了屋子,他也跟了进来。 进了屋子后,李凤岚变得无所适从,一会儿站在桌子边,一会儿站在梳妆台边,而他一直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终于,李凤岚受不了这个氛围了,转身看着他,问:「你一直跟着***嘛?」 「你一直躲着***嘛?」 李凤岚有些恼火,心说:你不会主动说点儿什么吗?就说很想我什么的也行啊,不说话算个什么事? 他根本没打算说什么,而是打算把那个只进行到一半的吻进行下去。 这一次的吻李凤岚是躲得开的,可是身体很老实的没有躲,只是双手还故作矜持地放在他的胸口,做了一个随时推开他的动作。 李凤岚感觉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一个说:别拒绝了,就这样吧,再把人家撵走了,下回可就见不到了。 另一个小人说:对呀!对呀! 于是象征性的抗拒了一下之后,她便开始笨拙地迎合。 李凤岚感觉自己搂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欲望聚集而成的火焰。这团火焰她没办法熄灭,因为现在的她对于这团火来说,是柴。 火已经烧得一发不可收拾,在被推到床上的时候,她还在幻想他会停下来。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 他的动作并没有多么娴熟,鲁莽而笨拙,衣服上的那些系带、活结都在消磨着他的耐心。李凤岚的内心格外矛盾,一方面在回应那个炙热的吻,一方面在极力抗拒那双在她腰间不断摸索的手。终于,他的耐心到达了极点,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用右手牢牢地箍住,左手终于突破了重重阻碍,触碰到了她光滑而纤细的腰肢。 离开她的双唇,双目深情地望着她。 李凤岚把头扭到一边,小声说:「别……」 他只是强硬地回答:「不。」 然后亲吻她的脖颈、锁骨,顺着敞开的衣襟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这大半年中李凤岚身上变化最大的部位上。 一股强烈的羞涩感涌上心头,让她的身子不由地颤动了一下,连盈盈一握的小蛮腰都不由得拱了起来。 男人终于松开了她的双手,开始慢慢、细心地除去她身上的衣物。李凤岚都搞不清楚他怎么突然变得有耐心起来,让自己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天冷了,衣服有点多。 他静静地欣赏着眼前这颗夜明珠,看得很仔细,似乎是想把每一段曲线都记录在脑子里。 被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李凤岚觉得很不自在,脸颊不由得羞红,伸出手来遮挡住自己的身子。他却将她的手轻轻移开,开始轻柔地抚摸,与刚才的猴急判若两人。 「喂……」李凤岚提醒了一句,表明自己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注视与抚摸。 他回过神来,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李凤岚偷偷瞥了他一眼——她听绫含说过,其实男人的身子也很有看头的。 绫含说得对。 他是身材纤瘦的类型,但是脱了衣服以后,那一块儿块儿错落有致互相堆叠在一起的肌肉极大地震撼了李凤岚。只是这具肉体有一些不完美的地方,他身上有太多伤疤了,肩膀上的贯通伤,一年多以前的擦伤,还有许多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或大或小的伤疤。 但这不影响李凤岚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胸口、腹部。 很结实啊。 最终手掌落在了他肩膀上那个若隐若现的牙印上,眼睛又有些湿润了,自那一天到现在,恍如隔世。 他俯下身亲吻着她,李凤岚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你是谁都好,只要是你就可以了。 没什么经验的两个人在这件事上格外的局促,不得要领,这时候又不能找个人指点一二,两个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李凤岚做出了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他也不想让身下的人等的急了,便想要加快一下进度。 但是欲速则不达。 思维逐渐混乱,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第一次有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就在她还在想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终于成功了。紧接着便是一阵从脚底板顶到天灵盖的酥麻感。整个世间忽然变得安静起来了,她只听到一声又嗲又矫揉造作的「啊」,仿佛快乐与痛苦的集合体。当听到第二声「啊」时,她才明白过来这声音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那被身体延时了一小段时间的痛感开始取代这种感觉,痛到她不由地流出泪来。 现在身上的这个人似乎忘记了什么叫怜香惜玉,他的所有情感都化作了***,想 要一股脑地交给身下的姑娘。 这时候的男人,没人能阻止的了。 好在李凤岚并没有受太长时间的罪,因为初次尝试的两人都没有坚持太长的时间。 … 李凤岚的这张床很小,毕竟买的时候她没想过上面会躺两个人。 李凤岚静静地趴在他的胸膛上,脑子乱乱的,两个小人又在对话了。 一个说:这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另一个说:对呀!对呀! 李凤岚用力晃了晃脑袋,她抬起头盯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郑重地问道:「你现在是谁?」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想到了之前跟翡翠的那次让她很尴尬的对话。 那人笑了笑,回答:「我好了。」 「恩?」 「我说,我现在正常了,我想起了我的过去,已经变成一个人了……李凤岚,重新认识下,我叫寒露,二十四节气的那个寒露。」 李凤岚撑起身子,双眼瞪得老大,嘴巴大张,震惊到不能自已。 寒露皱着眉问:「怎么了?很意外吗?」 「你是韩路?!」 李凤岚似乎是发飙了。 「对啊。」 「白云寨韩路!」 「对啊。」 「你……你……」 李凤岚现在感觉自己是个傻子。 韩路看到她一脸震惊的样子,意识到了什么,反问:「等会儿,难不成……你是木兰?」 「对。」 韩路瞬间来气了:「你给我使绊子干吗?!」 「谁给你使绊子了?」 「我刚到白云寨你就跟我作对,撺掇别人来给我找麻烦,这些不是你干的?」 「是。」 「那还不是给我使绊子?」 「那是因为你欺负我弟弟!」 「你哪儿来的弟弟??」 「周婶儿她侄子!」 「谁呀?!」 「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那个!」 「我想起来了,大晚上穿一身白衣服闯寨的那个是吧?」 「是!」 寒露有些无奈,有些哭笑不得,他掐着李凤岚的腰,说:「也就是说,你为了给弟弟报仇,编造出来一个木兰的身份,用这个身份跟我作对,还把你自己当诱饵,是吗?」 李凤岚点点头。 寒露更加无奈了:「好,这些我都懂,但是你为什么没猜出我的身份?」 李凤岚拧着眉毛:「我怎么猜出你的身份?」 「我放出咱俩能懂的消息的啊。」 「什么消息?我怎么没听说?」 寒露用力伸了伸手,捡起扔在地上的剑,放在李凤岚面前:「就是它啊。」 李凤岚纳闷儿:「什么意思?」 「我的剑啊!你送我的!」 李凤岚想了想:「对,确实是我送你的……但这跟你的消息有什么关系?」 寒露拔出一截剑,指着上面小篆刻写的文字说:「它的名字啊!凤仪啊!你忘了?」 李凤岚眼神闪躲,好像隐约记得这把剑是叫凤什么来着。 「啊……啊……忘了……谁记得这个啊,一把剑而已。再说了,我没猜出你的身份,难道你就猜出我的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逃避 听到李凤岚这么说,寒露耐心解释:「你说你叫木兰,这跟你有半文钱关系吗?我怎么猜的出来?」 李凤岚来气了:「我不是说这次!我是说在九江那次!」 寒露瞬间明白了:「你等下,你是说,那个朱砂真的是你?」 「废话!翡翠、琥珀、朱砂!很难猜吗?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 「我一开始猜到了,也去找了你的,可那不是你啊,那个朱砂长的跟一只死狐狸似的。」 「那就是我!易容术!」 这话给寒露气笑了:「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易容术?我离老远看了半天,发现不是你我就走了啊。」 李凤岚撇了撇嘴,重新趴了回去,似乎是在赌气,一句话也不说。 寒露从枕头边拿起了什么东西,拨开李凤岚鬓角的头发,轻轻揉捏她的耳垂。 李凤岚头也不抬地问:「你干嘛?」 寒露没说话,摸到了她的耳洞,将耳坠给她戴了上去。 李凤岚坐起身子,摸了摸耳垂,脸有些红:「你怎么知道我打了耳洞啊?」 「你刚打耳洞我就知道了,只是不太敢说。」 她探出去身子,拿起了梳妆台上的铜镜,仔细端详了一番,笑着说:「蛮好看的啊。」 「八月十六你生日,我知道你们姐妹之间会互送礼物的,今年也算我一份吧。」 李凤岚放下铜镜,甜蜜地笑着,俯下身亲了他一口,然后将耳坠摘下来,爱不释手地打量着。 寒露感叹,李凤岚说不定真的是属猫的,哄哄就不生气了。 李凤岚突然「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寒露问:「笑什么?」 她放下耳坠,看着寒露的双眼,不怀好意地问:「我听说啊,你跟那个三湾水寨的大当家关系很好啊。」 寒露有些无语:「关系还行……他是我结拜大哥。」 李凤岚终于憋不住笑了:「真的啊?就只是结拜大哥?」 「我说你……心怎么这么大?你别瞎想好不好?没那种关系的。」 没想到李凤岚说:「我听人家说,那个邱显荣长的还蛮英武的,你也很好看啊。」 寒露赶紧打断她:「你天天瞎琢磨啥啊?俩大男人可能吗?不恶心啊?你想想,俩姑娘搂搂抱抱的你能接受的了?」 李凤岚认真想了想:「我觉得没啥啊。」 寒露无语,觉得以后得小心翡翠和琥珀……还有绫含。 短暂沉默后,李凤岚轻声问:「真的受伤了啊?」 「恩,被方北当打伤一次,又被那些江湖人打伤过,最近一次受伤是鹿门派的小铜锤。三四十斤的锤子,一下子砸在了胸口,要不是我拼命护住心脉,我胸骨都要被打碎了。」 「疼吗?」 「不是特别疼。」 李凤岚轻轻摩挲着他的胸口:「对不起啊。」 「不用道歉啦,都过去了。」 李凤岚小声问:「你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啊?」 「师傅把我捡回来那天正好是寒露,我没名字,师傅也懒得给我取,我就干脆叫这个名字了。其实,你习惯喊我哪个都行,反正都是我自己想得。」 李凤岚又抬起头,认真地问:「这么说,你确实不是司夜?」 话一出口,俩人都愣住了。 李凤岚想抽自己一巴掌,脑子坏掉了,这时候提这个干吗? 寒露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半天,问:「所以说……你们没有找到司夜的尸体。」 李凤岚不说话。 「所以……那封信上的内容……是假的……」 「呃……」李凤岚有些下不来台,「我、我其实……」 寒露翻身下了床,独自站在床边,脑子有点儿乱。在饶州的那些日子,撑着他的就是李凤岚的那封信。他当时还是两个人,两个人都无条件的相信她。他们从未想过如果信上的内容是假会怎么办。 李凤岚会骗他,至少抱着他哭的那个夜晚,李凤岚骗了他。 李凤岚看着他站在窗边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的小人说:别去劝他,他一会儿就消气了。 另一个小人说:李凤岚你别作死啊!过去搂着他哭一会儿!他一看你掉眼泪就心软了! 李凤岚咬了咬牙,跑下了床,从背后搂住他,小声问:「你生我气了?」 寒露摇了摇头:「没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是有一些不舒服。」 「那就是生我气了。」 寒露转过身看着眼圈发红的李凤岚,莫名有些心疼:「我理解你为什么骗我……那么多人的性命在你身上呢。我就是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李凤岚还是成长了许多,明白自己不能再死鸭子嘴硬了,该服软还是要服软的。这个时候不道歉,等到矛盾激化的时候就晚了。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本想挤两滴眼泪出来,可是发现不用挤,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呢,稍微低下头就掉下来了。 寒露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冷,回床上躺着吧。」 李凤岚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并没有回去。 其实现在李凤岚内心是窃喜状态,她一直以为,等到自己的谎言被戳穿那天,俩人的感情就彻底无法挽回了。毕竟如果他的身份是司夜,李凤岚让他做的事就是弑父。谁曾想,从李雨灼那学来的勾引男人的技巧还用上十分之一,这事就搞定了。 早知道在终南山就该哭的,眼泪太管用了。 寒露突然问:「对了,你是一个人在襄阳吗?」 「呃……」李凤岚一时语塞。 「翡翠和琥珀没跟着你吗?」 「没……」 寒露轻轻推开她,看着她的双眼:「你一个人来的?她们放心你一个人来?」 李凤岚跑回床上,用被子蒙着脑袋,不打算回答。 「你……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李凤岚一把掀开被子,表情有些烦躁:「别问了。」 「我怎么能不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凤岚伸手勾住寒露的脖子,咬住他的嘴唇,制止他继续问下去。 寒露没法拒绝这么主动的李凤岚,干脆不问了,缠绵着保留那一点儿温存去了。 … 然后寒露就发现,李凤岚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那天以后,她就跟懒神附体一般,一天中的大部分时候赖在床上。寒露问她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李凤岚总是含含糊糊的糊弄过去。如果再细问,李凤岚就用美人计,一用就成功,并且屡试不爽。 渐渐地,寒露明白了她的心思:她在逃避,不想再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虽然李凤岚之前是有短暂的清醒过,想要回到洛阳,帮助他们完成未做完的事。可是在见到寒露以后,李凤岚又不想回去了。 在襄阳不好吗?身边有人呵护自己,不用费脑筋跟人拼命。十九岁的大姑娘,凭什么去面对那些生死大事?像寻常女子那样不好吗?ap. 她尽量心安理得的沉沦,无度的索求。可她越是这样,脑子里越空白的时候就越会想起闲人堂,想起翡翠琥珀,想起朝岚 谷,想起那些恩怨。她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那些挚爱亲朋她一个也放不下,即便他们骗了自己。 一方面想要安稳的生活,一方面又想所有人都平安。这种矛盾的心情快要将她折磨疯了,她把这些让她几近疯狂的念头全部化成欲望发泄了出去,想要靠这种方法获得短暂的解脱。但她又不是特别持久的类型,往往她先勾起对方的欲望,没过几个回合她就偃旗息鼓了。 这些天里,做饭、收拾屋子等杂活都是寒露在做。李凤岚如无必要根本就不会下床,白天的时候她就趴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翻阅那些之前买来的话本。被子从肩膀处滑落到腰上,她都懒得动手拉起来,只是喊一声「喂」,寒露就乖乖走过来替她掖好被子。 到了晚上就开始主动索要,折腾小半个晚上就沉沉睡去。让寒露一度以为现在的李凤岚是假的,不知道是谁伪装的。 黎明时分,寒露睁开了眼睛,他睡不着了。恢复记忆的这段时间他睡得很好,可是扛不住这么睡啊。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做饭,做完饭就给李凤岚端过去。然后无所事事。之后是做午饭,再无所事事。之后是做晚饭,然后上床睡觉。偶尔趁着夜色出去买些生活必备物资。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精力无从释放——别指望着李凤岚那水平能耗干一个男人一天的精力——当然睡不着觉了。 期间他尝试问过李凤岚,可是除了换来一场欢愉,他什么答案也得不到。 仔细算了算,那天以后到现在,有大半个月了吧?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长时间?一年?一辈子?那些事怎么办?她真不管了? 如果李凤岚真的放下了,他不介意陪着她一块儿逃避,可是现在的李凤岚根本就没放下。如果他们真的置身事外了,李凤岚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现在也只有他能让李凤岚回心转意了,他不太希望李凤岚后悔。 李凤岚像以往一样,美人蛇一般缠在他的身上,看似睡得很香,但有时候整晚都在梦呓。 寒露摸了摸李凤岚的脸,这一举动成功弄醒了她。 李凤岚睁开惺忪的睡眼,在她的记忆中,她刚刚才体力不支昏昏睡去,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献上了一个湿哒哒的吻,似乎很有兴致。 李凤岚像之前的那些天一样,主动挑拨着寒露的情欲。寒露狠了狠心,轻轻推开了她。 李凤岚骑在他的身上,有些不明所以。 「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了?」 李凤岚呢喃着说:「不谈。」 说着又吻了上来,寒露尽力躲开她凑上来的嘴唇。 男人的拒绝让李凤岚有些生气,她狠狠地掐了一把身下的男人,冷着脸说:「我说了我不想谈!」 对了,她这段时间有些易怒,不太好接触。 寒露尽量聚集起自己的耐心:「这都大半个月了,外面乱的跟什么似的,也不知道闲人堂怎么样了,你一点儿也不关心吗?」 「我不关心。」 「你关心的,你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李凤岚用力地摇着头。 寒露点点头,说:「好。」 说完,便把李凤岚压在身下,给了她一场如她所愿的纠缠。完事以后,寒露便穿上了衣服。 外面天还没亮,往常他不会起这么早的。 李凤岚双眼迷离地问:「你要干嘛去?」 「回洛阳。」 寒露已经穿好了衣服,拿起了床头上的佩剑。 李凤岚一把抓住他手:「你回洛阳做什么?」 「把你没做完的事做完,你如果不想去,就在襄阳等着我,等我帮他们解决完了 再回来找你。」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李凤岚搂住他的胳膊,大声说:「你别走!」 寒露耐着心说:「我知道你在逃避,我不忍心逼你。可是我更知道,这些事如果解决不了,你下半辈子都不会睡个安稳觉。如果……翡翠或者琥珀出了什么事,而你没在身边,你会自责一辈子的。我不希望你这样,所以我去帮你做这些事,你安安心心等我就好了。」 「不要!」李凤岚大声说着,搂的更紧了。 寒露俯下身,看着搂着自己胳膊的李凤岚,伸手捡起被子盖住她的身子,柔声说:「你别怕,我会回来的。」 李凤岚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暮云的那一份温文尔雅已经被耗尽了,晨雾的犟脾气上来了。 他捏住李凤岚的下巴,抬起她的头,盯着她的眼睛说:「李凤岚,事情总要有个解决办法的,你这样耍脾气能有什么用?」 李凤岚突然哭了起来,这次的眼泪不是演戏,不是为了留住他,而是她真的忍不住了。 「如果……你们看到这一章,发现中间漏了一章……不用怀疑,你没有看错,上一章出了点不太能说的问题,还在改。应该很快就能看到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哭诉 几个月来郁结的情绪突然爆发,之前还努力装满不在乎的李凤岚终于忍不住了,她大声地哭诉着,哭得很难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暮云。这些不是我的错,我不是有意逃避的。我娘不是李凤瑶,那张画你还记得吧?画着我的那张画。那个人应该才是我娘,她不是李凤瑶!朝岚谷的他们肯定都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骗我呢?我从小大就是个谎言,他们瞒着我的身份,把真正的李凤岚、李凤瑶的女儿藏了起来,利用我为他们做事,做一件跟我毫不相干的事。我知道翡翠和琥珀不会骗我,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我没那么聪明,我会不知所措,我身边没有能帮我的人……晨雾,我好绝望啊。你也在逼我,你也要我回去……我们就这样不好吗?我攒下了很多钱,咱们去一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吧……翡翠和琥珀那么厉害,她们不会有事的……你别走啊,你留下来啊……」 李凤岚没有这样哭诉过,那种无助而迷茫的感觉让寒露有些心碎。他伸出手帮李凤岚擦了擦眼泪,心肠不由得软了下来。 他刚准备说点儿什么,李凤岚松开了他的胳膊,转而搂住了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继续哭诉。 「我害怕了,那个陈子决很厉害的,在九江的时候他本来可以杀我,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动手。如果我们真的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我已经死了好几次了!还有白叔禹!他以后也会对付我的!到了那个时候翡翠一定会站在他那边!还有周婶儿!周叔!老莫!如果他们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我该怎么办?」 前半段寒露能听明白,可是从白叔禹开始他就一头雾水了。白叔禹就算了,这小子心思深沉,为了白家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后面长风楼的这几位是怎么回事? 寒露从李凤岚的身后拉起被子,盖住她光洁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劝慰道:「你这段时间可能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心思有些敏感。周婶儿他们怎么可能为难你?他们把你从小养到大,不可能是演戏给你看吧?」 「可能的!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寒露轻轻推开李凤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不会的,他们不可能演这么长时间。我猜他们也有难言之隐,我们可以找到他们亲口问一问。」 「可是、可是,如果见到他们了,他们对我们动手怎么办?」 「那我会带你杀出去的。」 李凤岚用力地摇头:「你打不过周婶儿和老莫的!你连翡翠和琥珀都打不过!」 「那我跟你一起死,」寒露没有开玩笑,「凤岚,这一年多我过得很迷糊,离开你的这大半年更迷糊了。我现在回想一下,大部分时候是我自己跟自己对话。时常分不清自己是谁,有时候连你都忘记了。我虽然在手臂上纹了你的名字,可有时候……我看着这个名字,脑子却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活着了,我也不想你跟我一样。咱们一起去搞清楚这些事情,哪怕明明白白的死了,我也没有怨言。」 李凤岚似乎冷静下来了,她静静地看着寒露的眼睛,带着哭腔问:「你相信我能搞清楚这些问题吗?」 寒露笑了笑:「当然相信,你一个人就搅得鄱阳湖风波不断,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让襄阳黑道震颤,为了对付木兰,我可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还是破不了你的局,只好选择一走了之。你很聪明的,你比陈子决和白叔禹都聪明,之所以感觉吃力,是因为你没他们两个狠心。如果你狠下心来,一定会把他们两个玩得屁滚尿流的。」 听着寒露这么自信的话,李凤岚不由得笑了,那表情哭笑结合,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问:「真的吗?不是安慰我?」 「 真的,你骗过我,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以后不许再说我骗你的事了。」 「好,我不说。」 「你发誓。」 「我发誓。」 李凤岚持续了大半月的迷茫突然云开雾散,刚出朝岚谷时的自信仿佛又回来了。她变得很耀眼,像振翅冲出山谷的白色凤凰,高悬苍穹,俯瞰山河,将一切景物尽收眼底,先前想不通的事情也豁然开朗。 她突然说道:「你骗过我的。」 寒露纳闷儿:「什么时候?」 「在潼关前,我在那个小巷问你,那里死了一个人的事。」 寒露眼神闪躲:「那、那不算骗,顶天算是瞒着你。」 李凤岚不在乎这些,说着又要吻上来。寒露急忙躲开,无奈地说:「想明白了就穿衣服起床吧,咱们趁早回洛阳。」 谁知道李凤岚又摇了摇头:「今天太累了……明天回去。」 寒露把她按回床上盖好被子:「那……你好好休息,我去收拾收拾行李。」 说完赶紧出了屋子。跟李凤岚在一块儿太费腰了,他现在有点儿理解在长安的时候,为什么许轻尘老是抱怨腰不舒服。 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天空阴霾,没有放晴的迹象。小雪刚过,更冷了,说话的时候都有白气。 寒露伸了个懒腰。这大半个月没怎么活动过,感觉筋骨都生锈了,好在内伤好了八成,至少回洛阳这一路不怕出什么意外。 他正想着在襄阳的最后一天要做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看到两道人影翻过院墙进了院子。 寒露心头一紧,急忙守在门口,刚准备喊李凤岚小心敌人,却发现进院子的人是两个少女……不是,是一男一女,只是男子长得过于清秀,不仔细看分辨不出来。 那两人看到李凤岚门口的寒露后也大吃一惊,短暂的寂静后,那少年突然冲他大吼:「韩路!」 说完,两人拔出长剑就向他杀来。 寒露刚才出屋子的时候没拿长剑,见两人不由分说地朝自己杀来,只好匆忙应对。这个少年他见过,就是那天晚上闯寨的小子。这几天李凤岚跟他说过她的一对儿弟弟妹妹,所以看到俩人的时候他就明白过来了,可是这俩孩子以为他是上门寻仇的——毕竟前段时间他们兰姐给人家下了不少绊子。 没了兵刃的寒露战力下降很多,苦苦支撑。 「停手!」他大声说,「误会啊!」 陈紫阳额头上青筋暴露,喝道:「什么误会?!你把兰姐怎么了?!」 寒露不由的苦笑,支支吾吾地回答:「这、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楚娇儿大声喊道:「兰姐!你怎么样了?!」 三个人动手的时候屋里的李凤岚就已经明白外面发生什么了,她赶紧起床穿衣服,怎么她那身衣服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她正手忙脚乱地在床上翻找衣服呢。 寒露好不容易一左一右地抓住他俩的手腕,制止他们继续进攻,抽个空子冲屋里大喊:「你说句话啊!」 终于找到衣服了,李凤岚一边慌乱地穿着衣服,一边更加慌乱地喊:「你、你、你们住手!」 寒露看着一脸疑惑的两人,苦笑着说:「你们看,我确实没把她怎么样……咱们能停手了吗?」 两人一脸狐疑地后退一步,但是剑不入鞘,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有什么动作。 气氛有些尴尬,一直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李凤岚还没出来。 楚娇儿忍不住了,又喊了一声:「兰姐!你真没事吗?!」 「没事!」 李凤岚已经穿好衣服 了,可是她从铜镜里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恩……两颊上那颜色不太正常的嫣红,乱糟糟的头发,还有耳朵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吻痕。衣服的情况也不大好,这身衣服在床上揉了好多天了,外衣的衣带在第一天的时候就被猴急的寒露扯断了。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人糟蹋了。 又着急忙慌地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用湿毛巾擦了擦脸,梳了梳头,别上发簪,这才暗搓搓地出了屋子。 看到她全须全尾地走出屋子,陈紫阳和楚娇儿这才松了口气。 陈紫阳问:「兰姐,你怎么跟韩路在一起?」 李凤岚揉了揉眉心:「说、说来话长……你们怎么来了?」 楚娇儿回答:「我们刚才听隔壁大娘说,你这间房子这几天晚上会传出鬼打架的声音,我们怕有贼人鸠占鹊巢,就进来看看。」 说到鬼打架,两人不由得一阵脸红。 李凤岚指了指院子里的石凳:「都坐吧。」 坐好之后,气氛有些尴尬。 寒露看了看陈紫阳,清了清嗓子,不尴不尬地说:「上回……多有得罪,我不知道你跟她的关系。」 陈紫阳也不知道该说啥,只好回了一句:「没关系。」 楚娇儿问:「兰姐……你们俩,认识?」 李凤岚轻轻踢了踢寒露,小声说:「你自己介绍下。」 寒露看了看俩人,说:「你们好,我是你们姐夫。」 李凤岚用力踩在他脚面上,嗔怒:「你说这个干吗?」 虽然脚被踩地生疼,但寒露还是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陈紫阳皱着眉头说:「你果然是暮云啊?」 寒露点点头:「对,我是。」 楚娇儿更疑惑了:「那你们怎么……」 李凤岚打断她:「先别说这个了,最近江湖上有什么传闻吗?」 陈紫阳和楚娇儿对视一眼,然后疑惑地看向李凤岚:「兰姐你不知道?你这大半个月没在襄阳周围吗?」看書菈 李凤岚觉得很尴尬:「呃……这段时间我们有点儿事,没在……」 「你没在这儿住着啊?那晚上鬼打架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发出来的?」 「那、那什么……这屋子一直闹鬼来着,前屋主人不是病死的嘛,有怨气。」 听到这话,寒露的笑快憋不住了,李凤岚只好又踩了他一脚。 陈紫阳还没明白过来「病死的为什么有怨气」,李凤岚赶紧岔开话题:「把最近的事跟我讲讲。」 陈紫阳面色凝重:「一直有大事的,那天荒村的事以后,传闻你,或者说木兰没有去,寒露逃跑,鹿门派贾征宇带着两百多人杀去了白云寨。」 不等李凤岚开口,寒露急忙问:「那白云寨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及时搬到三湾水寨?」 楚娇儿摇了摇头:「没有,他们根本就没搬走。」 寒露「腾」地站了起来:「死了多少人?!」 楚娇儿回答:「没死人……因为……翡翠和琥珀来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双煞 翡翠和琥珀在南阳耽误了几天。 洛阳白家遭受到袭击后,白家的几个重要据点或多或少地都遭受到了攻击。不过进攻烈度不大,白家的驻守人员守得住。 几天后,看似平安无事,姊妹二人便继续赶往襄阳。 没了身后事牵绊,两人的行进速度很快,没几天就赶到了襄阳。 李凤岚在哪她们是不知道的,但是她们知道暮云在哪。翡翠的打算是:先找到暮云,然后靠着姊妹俩强大到不讲道理的实力直接公开身份,就看李凤岚会不会主动找上门,如果不会,她们再想办法找她。 刚进洛阳地界,俩人就马不停蹄地赶往白云寨。 就在她俩上山的时候,襄阳外荒村的那场动乱开始了。 白云寨并不隐蔽,顺着山上去就能找到。 她们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白云寨山匪们正在收拾家当,收拾的速度很快,看样子是要跑路。 守门的两个山匪看到一红一黄两个姑娘,还都带着兵刃,脸上似乎还带着杀气,只道是山下的正道人士提前杀上来了,急忙关死了大门,严阵以待。 站在山门外,琥珀用着狮子吼大喊:「暮云!!出来!!」 正在山寨里指挥大家收拾东西的郭山心头一震,他听当家的和邱老大聊过,知道当家的真名叫暮云。外面这姑娘声音洪亮,离得老远就震得人心神不宁,应该是高手。这人不会是当家的仇人吧? 郭山急忙跑到寨子围墙边的箭楼,俯视着那两个姑娘。 黄衣少女掐着腰,似乎很生气,红衣少女则一脸淡漠,看不出情绪。 郭山问道:「两位,何故在我山寨外喧哗?」 黄衣少女抬头盯着他:「暮云呢?」 郭山装没听懂:「什么暮云?咱们这儿没这号人!两位上别处寻吧!」 黄衣少女气急败坏:「少给我装蒜!那我换个说法!韩路呢?!让他出来!」 「两位来得不巧,我们当家的有事没在家。」 一直都很淡定的红衣少女突然不淡定了:「跟他费什么话?打进去!」 话音刚落,黄衣少女一掌拍向寨门。厚重的山寨大门被这一掌打了个稀碎,巨大的碎裂声让整个寨子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被打碎的大门,一脸不可思议。 随着两人走进大门,山匪们纷纷拿出兵刃,将老弱病残护在身后。虽然手在发抖,但还是骨气勇气面对这对儿凶神恶煞。 红衣少女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把兵刃放下吧,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暮云是我们的朋友。」 这话根本就没人信,没见过哪个朋友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把人家门打碎的。 郭山壮着胆子挡在俩人面前,抱拳拱手:「两位,我们寨主真没在家!」 黄衣少女大声问:「那他去哪了?」 「下山了,您二位不是从襄阳来的吗?」 「我们洛阳来的,刚到这里。」 「那怪不得你们不知道。」郭山将暮云下山引开白道注意力的事讲了讲,又指了指身后已经打包装车的行李:「不信两位看,咱们都已经搬家了。」 翡翠捏着下巴想了想,对琥珀说:「一个人引开二百多人,凭他的能力肯定做不到,如果李凤岚也去了的话,他们俩就有危险了。」 「那咱们赶紧下山吧!」 「恩。」 说完,两人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翡翠停了下来,转身对郭山说:「多有得罪。」 说完继续出山门,不过没有成功,因为俩人还没到山门口,就看到一群各色打扮的人怒气冲冲地朝宅子跑来,看样 子得有两百多人。 郭山心头一紧,心说:难道当家的没引开他们? 翡翠回头问郭山:「这些人是谁?」 「估计……是来找当家的寻仇的人。」 琥珀小声说:「翡翠姐,干脆在这儿把他们收拾一顿吧,要不然以后还会找麻烦的。」 翡翠点点头:「好……不过,琥珀,约法三章。」 「啊?什么约法三章?」 「不准杀人。」 「气急了也不行吗?」 「气急了另说。」 「好。」 两人说话间,那些人已经杀到眼前了。看着眼前一红一黄两个少女,贾征宇眉头一皱,大手一挥,人群便停住了脚步。 他走上前来问道:「韩路在哪?」 琥珀反问:「你谁啊?」 在襄阳地界混江湖,没听说过贾征宇的名头的人,少。即便不认识贾征宇,也该认识他手上那对儿大铜锤的。 看贾征宇要生气,身边一个鹿门派的小辈儿大声说:「这位是咱们鹿门派贾征宇贾师爷!」 琥珀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没听说过。」 贾征宇的徒孙气不过,刚准备放个狠话,贾征宇制止住他,对姊妹二人说道:「看你们年纪不大,应该刚出江湖,没听说过老夫的名号不打紧,我不怪罪。老夫此次前来是为了韩路,只要把他交出来,老夫绝不为难你们!」 翡翠有些不耐烦地拔出长剑:「打架就说打架,别胡扯这一大套,来吧。」 一旁的琥珀也拔出了剑。 贾征宇觉得这俩小丫头有点儿不知死活,是不知道天字高手的分量吗? 他冷笑道:「就凭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打?」 翡翠纠正他:「不是我跟你单挑,是让你们一起上,我们赶时间。」 琥珀补了一句:「就是,多大的脸?凭你也配跟翡翠姐单挑?」 这话极大地刺激了贾征宇,以至于他没听清楚「翡翠」这两个字。他大喝一声:「猖狂!」 抄起铜锤就砸向了翡翠。翡翠没动地方,琥珀闪到她身前,举起右手手掌挡在了铜锤必经之路上。 那边郭山等山匪已经闭上了眼睛,小姑娘这是找死啊,你武功再高,高得过我们寨主?我们寨主都不是贾征宇的对手。完喽,这小姑娘要被铜锤砸得脑浆四散了。 可是让所有人都意外了,铜锤与脑瓜碰撞的清脆声没有传来,而是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嘭」声。 所有人定睛望去,只见贾征宇和那黄衣女子都站立不动,那铜锤砸到了黄衣少女的手掌上。黄衣少女手臂微微弯曲,铜锤离她的额头不到一尺。贾征宇那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刚才那一锤子砸上去,他虽然没用全力,但他自信这一锤这个江湖没人敢硬接。这小姑娘一只手就接住了自己的铜锤?昨天晚上我是不是没睡好? 琥珀撇了撇嘴,问:「老头,你天字第几啊?」 「十八。」 「数还挺吉利。」 琥珀说完,欺身向前,一个顶心肘打在了贾征宇的胸口。贾征宇处于震惊中,没来得及反应,被琥珀打飞出去三米多远。 人飞出去了,但铜锤还留在琥珀右手掌上。手一用力,将铜锤高高抛起,然后握住锤把,轻描淡写地抡了两下,笑着说:「还挺趁手,这锤子我就笑纳了。」 贾征宇在飞出去的时候,脑子里想到了一句话:刚才,这黄衣少女是不是喊红衣少女「翡翠姐」来着?寒露跟李凤岚认识,众所周知,李凤岚有两个很能打的小姐妹,一个叫翡翠,一个叫琥珀。 贾征宇倒在地上, 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他捂着胸口大声问道:「你们是翡翠琥珀?!」 琥珀笑着回答:「正是。」 贾征宇又喷了口血:「翡翠不是穿绿衣服吗?」 翡翠提着剑缓缓走向人群,一边走一边冷冷地说:「红翡绿翠。」 说完,提剑杀向人群。 这二百多人鱼龙混杂,除了鹿门派那些人,其他江湖人各怀鬼胎,根本就没想着拼命。打顺风局还行,逆风局谁爱打谁打,反正老子不打。在听到姐妹二人的名号的时候,李凤岚在扬州城外屠杀四十多人的传闻还热乎着呢,谁也不想跟这两尊杀神交手。 因此战斗才一开始,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二百多人就散了个干净。 刚才还嘈杂的白云寨现在安静了下来,郭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之前他以为,自己当家的就已经是绝顶高手了,现在再看这俩姑娘……当家的可能也就一般水平。 翡翠收了剑,心里正盘算着下一步计划。琥珀玩弄着手里的铜锤,有些爱不释手。自打去年从十里山下来,琥珀就特别喜欢压手的兵刃。 郭山在后面站着,根本不敢上前问话。 气氛有些沉默,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又看到一票人马朝着山寨奔来。 翡翠有些不耐烦:「怎么没完没了了?」 郭山定睛一看,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邱显荣。看着俩姑娘跃跃欲试,郭山急忙阻拦。 「两位小姐别冲动!这次来的是自己人!」 邱显荣带着人冲进山寨,马都还没下就开口问郭山:「刚才我看到那票人下山了!你们还没走?!什么情况?!」 郭山指着两位姑娘跟邱显荣解释了原委,他一脸震惊地跳下马,抱拳拱手:「原来是冷面仙子和狮子观音!久仰!」 这么长时间了,翡翠依然对自己的绰号无法适应,不过她现在没工夫关心这个,开门见山:「暮云呢?」 邱显荣明白这两位是敌非友,便老实回答:「走了。」 翡翠皱起了眉头:「走了是什么意思?」 「早上他定下一计,独自去山下见那帮人,让我看时机制造点儿混乱,他趁机逃脱。白云寨的弟兄们也趁这个空档急忙搬家。我是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但我知道他肯定去找李姑娘了。」 翡翠捏着下巴,自言自语:「白家人说李凤岚可能没离开过襄阳……就是不知道暮云知不知道。」 琥珀小声问:「翡翠姐,咱们还去追吗?」 翡翠抬起头,看了看白云寨众人,大声说道:「你们最近忙不忙?」 这话问得所有人一头雾水,他们想到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急事,只好摇了摇头。 翡翠继续说:「你们别搬家了,这段时间上襄阳城打听李凤岚的消息。木兰就是李凤岚,她们是一个人。」 邱显荣说道:「不可!」 翡翠问:「怎么了?」 「那些江湖人还会杀上来的,只有去我的寨子,那里易守难攻,可以顶一段时间。」看書菈 翡翠鄙夷道:「没看到我在吗?去你那做什么?算了,也算上你们三湾水寨的人,给我去城里找。你们的安全我们两个负责。」 第二百九十章 怕 听到翡翠这么干脆直接的一句,邱显荣想反驳两句,可还没来得及说话,郭山愁眉苦脸地说:「两位的武功咱们信得过,再来两百多人也不是您的对手……但是,说个难为情的,咱们这一大票人,人吃马嚼的,消耗可不低。我们去了三湾水寨还能帮邱寨主办点事,人家也好赏我们碗饭吃。跟着您二位,咱们余粮已经见底了啊。」 意思是:这俩姑娘不像是会赚钱的样子。 三湾水寨又不是聚宝盆,他们前前后后支援过白云寨三次,如果白云寨还找不到解决钱粮的办法,三湾水寨也帮不上他们了。 翡翠想了想,看了看琥珀手里的铜锤,问道:「那个贾征宇很有名吗?」 邱显荣回答:「襄阳第一高手,鹿门派的供奉。」 翡翠点了点头:「找两个人上鹿门派,让他们拿两千两……不,拿四千两来赎铜锤。给他们四天时间,四天后要是不来,我亲自上门取。」 邱显荣差点儿被翡翠给掰直了,这个妹妹也太飒爽了,霸道得不讲道理。 众山匪们还没从翡翠的话里震惊出来,翡翠又开口问道:「你刚才说,有几个匪寨使绊子?」 郭山木讷的点点头。 翡翠说:「双管齐下,你们去鹿门派要钱,把那几个匪寨的地址告诉我。」 暮云前前后后忙了三个月,如果不是木兰从中作梗,他现在大概已经统治半个襄阳黑道了。 现在好了,翡翠和琥珀来了,两天就把襄阳黑道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不光黑道,连白道都被打得没脾气了。 贾征宇是鹿门派的门面,在人家琥珀面前没过三招,(当然,是有轻敌的成分在)有传言称,前段时间在南阳周边,姐妹二人一口气杀了夜羽小筑三个首领,其他杀手更是不计其数,而且前提还是被人埋伏。 四千两嘛,买个平安,不寒碜。 至于那些为了钱要取李凤岚性命的人,现在也不敢吭声了。之前的寒露就算再嚣张,但他好歹是个人,这姊妹二人的武功境界放在历史上都能排得上号。实在是没必要触这个霉头,因此没过几天,这些从五湖四海来的江湖人就渐渐散开了。 整个襄阳江湖,竟然因为这俩姑娘的到来,达到了意想不到的和平状态。 … 「她们扫荡了几个匪寨,掳了不少钱财,之后就住在白云寨了,基本不下山。这段时间城里很多人在打听你,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就没理他们。」 陈紫阳有条不紊地将翡翠和琥珀这大半个月干的事讲了一遍。 李凤岚低着头听着,似乎没什么反应。 寒露弯下腰看了看她的脸,笑着问:「脸怎么白了?」 「冻得。」 「你抖什么呢?」 「冷。」 「不会是吓的吧?」 李凤岚突然抬起头,不顾俩孩子也在,一把握住寒露的手,殷切地说:「咱们跑吧!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我后悔了!咱们别回洛阳了!」 陈紫阳和楚娇儿一头雾水,心说:兰姐怎么突然这反应? 寒露无奈地笑了笑:「你怕什么吗?翡翠不可能把你怎么样的,最多让她骂两句,你被她骂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真的躲一辈子不见她啊?」 李凤岚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如果她俩来的那天就见到了我,那不会有什么事情,我最多被她骂两句。但是大半个月了啊!她还一直派人找我!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以为我故意躲着她啊!翡翠一定会打死我的!一定会的!」 楚娇儿皱着眉头问:「兰姐,你们三个人里,你不是老大吗?」 李凤岚抖 得更厉害了:「年龄大有个屁用!翡翠从小就比我长得高!她没学武功之前我就打不过她!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姐姐!她争强好胜!脾气又差!还不讲道理!稍有不顺心的就动手打人!我小时候被她打过好多次呢!每次你们姑姑都向着她!」 寒露坏笑着说:「我听琥珀说,那是因为每次都是你故意捉弄翡翠,所以周婶儿才向着她的。」 李凤岚一瞪眼:「你替谁说话呢!」 寒露赶紧安抚:「好啦好啦,你冷静点儿,咱们还是要去见翡翠的。见得越晚,挨打越狠。你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她揍你的。」 「你又打不过她!」 「那我替你挨打呗,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 … 「翡翠,对不起,我不该一气之下就出走的。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确实是因为有事……这大半个月我也不是故意躲着不见你,主要是、主要是我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我没在襄阳,不知道你和琥珀来了。翡翠,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发誓!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通往白云寨的山道上,李凤岚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寒露牵着李凤岚的那匹老马,这匹马李凤岚那天把它丢在了城外,但是后来被楚娇儿牵回去了。这老马体力不济,驮着李凤岚一个人就很吃力了,上山这段路走几步就要歇一会儿。寒露本来说去买两匹马,好快点儿到白云寨,但是李凤岚说她跟这匹马有感情,执意要牵着它。 寒露当然知道,李凤岚这是在拖延时间,想把自己挨揍的时间尽量往后拖。 看着李凤岚自言自语,寒露忍不住笑了。 李凤岚扭头看着他,问:「我刚才这段怎么样?」 「这段还行,言辞恳切,比上一段好多了。」 李凤岚舒了口气:「那就好……歇会儿吧,我累了。」 寒露一把拉住她:「你等下,咱们从早上走到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你比这老马歇得还勤。照咱们这个速度,后半夜都到不了白云寨。午饭都没吃,你不饿啊?咱们走快点儿,还能赶个饭点儿。」 李凤岚郑重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咱们先回去吃饭,明天再来。」 说着就要往回走,寒露揪住她的后脖领子:「回来!你就差这一哆嗦是吧?」 「哎呀,」李凤岚扭捏撒娇,「没必要非得见她吧?咱们可以直接回洛阳啊,就说她俩到的时候咱们已经回去了,不知道她们来了。」 李凤岚说着又要走,寒露一手牵着马一手用力箍住她的腰,耐心劝道:「早死晚死都是死,你拖这一两天有意思吗?别闹了,快上山,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拼死护着你,我被打死之前绝对不会让翡翠碰你一根汗毛的。」 俩人正拉扯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车辙声,俩人定睛望去,只见一辆马车正在缓缓朝山下行驶,马车上坐着一红一黄两个姑娘。 八目相对,相顾无言。 翡翠看了看前面这对儿男女此时的动作,笑了笑。这个笑容里有三分嫌弃,三分不屑,三分看笑话,和九十一分的愤怒。 琥珀看到李凤岚后立马两眼放光,眼看就要跳下马车,但是被翡翠一把拦住了。制止住要冲上前的琥珀,翡翠独自跳下马车,还顺手拿上了佩剑。 李凤岚和寒露呆呆地看着缓缓向他们走来的翡翠,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李凤岚把刚才练习的道歉的话全忘了,急忙躲到寒露身后,大声说:「保护我!拦住她!别让她过来!」 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翡翠,寒露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我发现……我好像也很怕翡翠……」 「你这个时候怕个屁啊?」 翡翠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比寒露低了半个脑袋的翡翠抬头盯着寒露,寒露顿时觉得翡翠得有两米多高,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小矮人。他又咽了口唾沫,把剑一丢,双手摊开放在胸前,唯唯诺诺地说:「你看……李凤岚是我抓到的,我跟她真不是一伙的,要不是我,她还不知道躲到什么时候呢。」 李凤岚眼睛顿时瞪得如同鸡蛋一般大,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寒露,心说:这还不是同林鸟呢,你就自己飞了? 翡翠冷冷地说了一声:「一边儿去!」 寒露如临特赦,急忙说:「哎,好嘞。」 寒露急忙牵着马躲到一边儿去了,李凤岚一抱脑袋,破罐破摔地说:「有能耐你打死我!」 翡翠伸手揪住李凤岚的衣领,用力向后一丢,李凤岚的身体顿时如同断线风筝,笔直地朝着马车飞去。琥珀轻轻一躲,李凤岚就摔进了车厢里。摔得挺重,李凤岚哀嚎不已。 翡翠转身朝马车走去,寒露小心翼翼地说:「那什么……」 翡翠猛地扭头看向他,目光如利刃,寒露的声音更小了:「下手轻点儿……」 翡翠不再理会寒露,跳上马车走进车厢,在车厢里对琥珀说了一句:「驾车往回走。」 琥珀明显开心了很多,她笑着说:「那咱们不下山买粮食啦?」 「明天再去。」 琥珀娴熟地抽了个响鞭,调转了车头。寒露牵上马,暗戳戳地跟在一旁。 车厢里,李凤岚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蜷缩在车厢一角,根本不敢抬头看翡翠,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第二百九十一章 冰释前嫌 翡翠放下车帘走到李凤岚身边,李凤岚蜷缩得更厉害了,大声说:「我们都长大了!不能打架了!你成熟点!拳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翡翠没有动手揍李凤岚,刚才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的气儿就消了。她跪下来搂住李凤岚,一句话也不说。 被翡翠搂住的李凤岚松了口气,翡翠确实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一不开心就跟人打架了。不过有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平。想到这里,李凤岚恶毒地笑了笑。 她放下了戒备心,也搂住了翡翠,轻轻拍了拍翡翠的后背,小声说:「对不起啊。」 翡翠的声音也很小:「就只是被他骗了一下,你气性就这么大吗?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说的?」 李凤岚一愣,「只是被骗了一下」?很明显,白叔禹并没有跟翡翠说自己离开的真相。这一刻,李凤岚的内心想通的更多了,她渐渐明白了白叔禹和陈子决的计划。 只是这时候还不太适合告诉翡翠。 也是因为这句话,李凤岚有点儿理解翡翠了。在翡翠看来,李凤岚之所以出走,是白叔禹引起的。她作为两人之间的人,自然要承受来自他们俩人之间的压力。翡翠从小就不喜欢妥协,做什么事都不愿落在人后。小时候她犯错被陈佻教训,宁可挨打也不低头认错。上次在扬州,李凤岚对翡翠说的话很过分,现在她还能屈尊降贵,实属不易。 李凤岚觉得,俩人之间的裂缝似乎不见了。 李凤岚并没有挨揍,她跟翡翠小声诉说着这段时间的遭遇,翡翠认真地听着——当然,荒村之后的这大半个月她适当地撒了个谎。 翡翠突然毫无预兆地伸手揪住了她的耳朵,李凤岚吃痛:「干嘛?!」 翡翠撇了撇嘴:「耳坠什么时候买的?」 李凤岚幸福地笑了笑:「他送我的。」 翡翠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丢给李凤岚:「换着戴吧。」 李凤岚拿着盒子,有些不明所以。 翡翠补了一句:「你生日。」 李凤岚恍然大悟,开心地打开盒子,里面竟然也是一对儿耳坠,祖母绿材质,看起来比寒露送的这对儿要贵一些。 李凤岚拿起来看了看,点评道:「恩……也还行吧,虽然没我现在的好看。」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换上了翡翠的耳坠:「今天戴你送的,明天戴他送的,一人一天。」 车厢外,寒露骑着老马跟在一旁,努力想要听清姊妹俩聊了啥,但是他听力不如朱明玉,始终没有听清。 他看了看一脸开心的琥珀,笑着说:「琥珀,好久不见啊。」 琥珀甜甜一笑:「你也好久不见啊暮云。」 寒露笑了笑:「我现在不是暮云。」 琥珀的脸立马冷了下来:「晨雾?」 「也不是。」 「啊?」琥珀有点儿疑惑,「都不是?难道你现在是三个人了?」 寒露回答:「也不是,我现在是一个人,我叫寒露。二十四节气的那个寒露。」 琥珀表情有些嫌弃:「不是云就是雾,现在又是露水,你就没个长久点儿的名字吗?」 寒露挠了挠后脑勺:「小时候瞎取的,我哪儿想得到那么多……你跟朱道长怎么样了?」 提到朱明玉,琥珀笑得更开心了:「明玉还俗了,我们等这些事情结束了就成亲。」看書菈 「恭喜啊。」 「呐呐,你什么时候娶岚姐姐?」 寒露想了想:「也等这些事都结束吧。」 琥珀嘟起嘴:「到时候我们三个都成亲啊……我娘一定很难过吧。」 「你娘?」寒露皱起眉头。 琥珀解释:「就是周婶儿啊,我现在改口喊娘了。」 「那挺好……不是,你等下,你们三个都成亲?翡翠嫁谁啊?」 「白三公子啊!」 寒露觉得很意外,白叔禹这小子下手这么快的?怪不得李凤岚说如果跟白叔禹闹掰了翡翠回站到他那边。 马车里,听到寒露跟琥珀的对话,翡翠小声问:「你真要嫁他啊?」 李凤岚脸红了一下,难得坦诚一次:「嫁呗,反正也没更好的选择了。」 「你老实交代,这大半个月到底去哪儿了?」 李凤岚回答:「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俩四处看了看……不知道你俩来襄阳了,我要是听说了肯定来白云寨啊。」 翡翠突然凑近李凤岚,在她身上闻了两下。李凤岚顿觉一阵恶寒,急忙双手环胸:「你干啥?」 「哼,」翡翠冷笑,「你把他睡了对吧?」 「没、没!别瞎说!」 翡翠冷着脸走出马车,盯着寒露,寒露被盯得寒毛直竖,不尴不尬地说了一句:「翡……翠,好久不见啊。」 「哼,」翡翠又冷笑,「这段时间你俩玩得挺开心吧?对吧,姐夫?」 寒露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他往前一看,急忙说:「咱们到了!」 他夹了一下马腹,赶紧朝山门走去。守门的弟兄看到寒露,赶紧打开大门,并且朝山寨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当家的回来了!当家的回来了!」 没多大功夫,白云寨众人都聚到了大门口,一脸欣喜的看着刚刚回来的当家的。 郭山激动地说:「当家的!你可回来了!」 寒露笑了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受苦了。」 郭山用力摇头:「您哪儿的话?咱们一天苦都没受过。」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寨子门口,翡翠和琥珀跳下了马车,郭山立马一脸殷勤地迎上去。 「当家的,您也回来啦。」 寒露挺郁闷,白云寨这帮人太随便了,几个月换了仨当家的。 现在的白云寨没人敢惹,前段时间鹿门派来过,说是来讲道理的,但是翡翠怼了几句就灰溜溜地走了。 鹿门派的人说:我们名门正派,来剿灭山匪合情合理,仙子为何阻拦啊?又为何打伤我们门派的长辈啊?是不是想跟武林正道作对啊? 翡翠则怼道:「武林正道?你们也不亏心!那方北当为祸襄阳十几年,这十几年你们干什么去了?寒露到这儿以后剿灭了几个时常作乱的山寨,打死了方北当,还约束几个小山寨,不让他们下山劫掠,这不是正道所为?你们找他麻烦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跟那些匪寨之间有利益勾结?还是说,跟那些乌合之众一样,也对我们李小姐有想法?」 话说得很硬气,主要是一旁的小狮子把贾征宇那把四十多斤的铜锤当小木棍一样抡着玩,让他们不敢造次,乖乖赔了钱,赎了铜锤便下山了。 吃晚饭的时候邱显荣带着一车好酒来了,正好顺势办了场晚宴。 这场宴席的主要作用是饯别,因为李凤岚他们一行人要离开襄阳了,正好把白云寨托付给邱显荣。李凤岚还帮邱显荣规划了一下未来如何发展。当水匪终究不是个长久买卖,守着河道,那么便利,不妨吃这碗饭。 邱显荣明显不太想听这些,表面上很客气地答应了下来。现在他的心思全在寒露身上,这下自己的结拜兄弟真的要走了,邱显荣很伤心,两人碰了几碗酒后就抱头痛哭,相当的依依不舍。 翡翠看着那个哭得跟小孩似的大老爷们儿,表情有些凝重。邱显荣的事她也听 说过,现在看他对寒露的意思……明显有点儿过头了。再看一旁的李凤岚,她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反而很有兴致地看他们两个聊天。 翡翠轻轻碰了一下李凤岚:「喂,你想什么呢?」 李凤岚回答:「没想什么啊。」 翡翠抿了抿嘴:「他们俩是不是有点儿不正常?」 李凤岚笑着说:「没有啊,挺好的……哎哎,你不觉得这个邱显荣身材挺好吗?」 翡翠偷偷瞥了一眼邱显荣,皱着眉头说:「这一身块儿太过头了,不好……你……不知道邱显荣的事吗?」 「我知道啊。」 「那你不担心?」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挺好的吗?」 翡翠有些无奈,低头专心吃饭。 李凤岚凑近翡翠,说道:「翡翠,今晚我跟你一块儿睡吧。」 翡翠立马摇头,比以往拒绝得更干脆:「不行!」 姐妹这么多年,她不知道李凤岚有这种癖好,搞不好在她心目中是不分男女的。 这场晚宴结束的时候都后半夜了,李凤岚和寒露在寨子门口给邱显荣送行。 邱显荣喝多了,舌头都开始打结,他搂着寒露的肩膀说:「老弟啊,哥哥是真舍不得你走。」 寒露也喝了不少,但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大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些天,多谢你照顾了,以后白云寨还要麻烦你。」 「你哪的话,」邱显荣大度地说着,「这是哥哥应该的……你们走了以后,要常回来看看,这儿也算你家。」 「我会的。」 邱显荣又看向李凤岚:「早听闻闲人堂李姑娘,今天终于见到了……弟妹啊,以后他要是欺负你,跟哥哥说。」 李凤岚笑着说:「多谢大哥。」 邱显荣打了个酒嗝,又看向寒露:「兄弟,其实我啊……其实……」 寒露急忙打断他:「大哥,天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邱显荣叹了口气,点点头:「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看着三湾水寨的人缓缓离开白云寨,寒露背着手站着,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李凤岚看了看他的脸,古灵精怪地笑着:「怎么?舍不得啊?」 寒露酒劲儿上来了,人有些摇晃,笑着回答:「确实挺舍不得的,他人很好,跟我素不相识却不惜一切地帮我。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撑不了这么长时间。」 说着,拦住李凤岚的腰,两个人往回走。他走得不稳,李凤岚尽量扶住他。 寒露一边走一边说:「这段时间,我欠了很多人情啊……红俏,红俏……」 李凤岚问:「红俏是谁啊?」 「一个小姑娘,家世凄惨,为了给爹娘治病,就在茶楼给人唱曲。我答应过她,等我的事情结束了,就给她一大笔钱,送她们全家去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她有个情郎,两人很恩爱,但是碍于家世,一直走不到一起。」 第二百九十二章 谈心 听到寒露讲红俏的事,李凤岚关心地问:「然后呢?你答应了人家,兑现诺言了吗?」 寒露摇了摇头,有些伤心:「她死了,还有她的情郎,都死了,被夜羽小筑的人杀掉的。是我害了他们,如果不是跟我有关系,他们也不会死。」 李凤岚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别难过,我们会给她报仇的。」 寒露点点头:「还有一个人……」 「谁呀?」 「当时我中了伤神,脑子有点儿乱,忘了他叫什么了。不过我听他说,他是你的蓝颜知己。」 「啊?」李凤岚震惊。 寒露苦笑一声:「就挺矮的那个。」 李凤岚有些无语:「你说刘盾啊,还记得跟我比轻功的那对儿兄妹吧?他是他们的大师兄,非要缠着我教他轻功……不是我的什么蓝颜知己。你怎么人家了?」 「没怎么,他救了我,要不是他,我可能已经死了。」 「他没事吧?」 寒露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应该会有危险,当时那么多人。」 李凤岚觉得有些愧疚,她虽然没像袁风铃那样利用人心,但是有人主动为自己做了什么,而且可能有生命危险,这让她很过意不去。更重要的是——俩人腻歪了大半个月,寒露之前的人生,以及这大半年来的遭遇,李凤岚竟然没有主动问过,寒露也没提过。 「等我们回洛阳了,让白家想办法找找他……咱们要好好谢谢人家呢。」 「是啊……」 两人已经到了寒露房间门口,他松开李凤岚的腰,笑着说:「行了,天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李凤岚翻了个白眼,一把把他推进屋子,自己也跟了进去,一边关门一边说:「你装什么蒜啊?」 他好像瞬间醒了酒:「不是你等下,你不怕翡翠揍你吗?」 「怕什么?你当她跟白叔禹多清白吗?」 「避嫌,别人看到了不好。」 「这么快就烦我了?当初谁那么猴急的?」 当然,寒露喝的路都走不了直线了,晚上也肯定没法做什么。李凤岚不再逃避什么,喝了酒的寒露明显话多了起来,因此俩人聊到很晚,自重逢以来,聊的最多的一次。 … 寒露之前的人生非常简单,可以说是许轻尘的翻版。 不过,不同的是,许轻尘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而寒露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自有记忆起就在乞讨,别人都喊他小乞丐,他也没想过给自己取个名字。一直到八岁那年遇到师父,人生这才有了改变。 那年寒露,师父把他扔到了荆门山某个山头的半山腰,那里只有一座木屋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后师父每过一段时间就来一次,教他剑法。十几年下来,他不知道师父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哪门哪派。 直到二十岁那天,师父突然对他说可以下山了。还叮嘱他下山之后不要暴露自己的师承。 寒露拿着师父给他的长剑和几钱银子便下了山。 他不像许轻尘那样迷茫,他有追求,他想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有一切愣头青该有的美好品质,可是刚入江湖就受到了挫折。天下确实很大,但是没有给他什么行侠仗义的机会。一路浑浑噩噩的走到了宛城,在紫霞山上迷了路,之后就遇到了司夜刺杀岳城。 他当时只是热血上头,并不知道双方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单纯地认为人少的那一方应该是好人,便冲了上去。 「现在想想,司夜的剑法也就那样吧。我当时没有江湖经验,更没有跟人厮 杀过,一动起手来就露怯了,换成现在的我,他应该在我手下走不了五十个回合。」 寒露躺在李凤岚怀里,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李凤岚微微侧着身子半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轻轻放在寒露的胸口,静静地听着他讲着自己的过往。这个男人的过去很单薄,每天就只有练剑,看书,挑水做饭,洗衣服,都是杂活。山上没什么书,几本给稚童开蒙的书都快被他翻烂了。 「如果没遇到你,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啊?」自己问了自己一句,终归找不到答案,他笑了笑,翻了个身,搂紧了李凤岚的腰,将脑袋埋进她的胸口。这句话说得很庆幸,似乎是在说「幸好遇见了你」。 李凤岚轻声说:「荆门山离这里不算远啊。」 寒露抬起头:「怎么?想陪我回去看看?」 「恩,看看你成长的地方。」 「算了吧,先回洛阳吧。」 李凤岚摇摇头:「不回洛阳了,咱们去荆门山,反正顺路。」 「顺路?洛阳在北面,荆门山在西面。」 「我说啦,咱们不回洛阳……我有个打算。」 「什么打算?」 「去庐州,我不想再耗下去了。」 寒露没听明白:「去庐州?可是现在夜羽小筑具体在哪还不知道,难不成要咱们把庐州翻个底朝天吗?」 「不,」李凤岚笑了笑,「陈子决和白叔禹想演戏,我偏偏不陪他们演,他们俩的如意算盘注定在我这儿不管用。」 寒露往上移了一下身子,问:「到底什么戏啊?能不能说明白点?」 李凤岚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现在的白家和夜羽小筑都损失惨重,你觉得他们会怎样?」 「休养生息?」 「对,向外界展示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实力,需要安养一段时间。他们会趁着这段时间布局,在未来的这场决战中,由于白家的实力受挫,无法作为主力,那就只有我们长风楼和荆棘门顶上去了。夜羽小筑也一样,这场战斗的损失他们没个三五年根本恢复不了,所以他们也需要一个替死鬼当打手。前段时间有个传闻,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传闻?」 「六阳派传功堂长老齐南冬寿终正寝,而宗主身体抱恙,已经闭关很长时间了。」 「齐南冬死了?这老头身体很好啊,这才半年时间,怎么可能死了?」 「对,你跟我想的一样,他的死,应该是袁风铃搞的鬼。他死以后,他们那个宗主撑不了门面,对外宣称是闭关,实际上是被软禁。六阳派内袁家子弟很多,现在的六阳派估计已经姓袁了。」 「你的意思,夜羽小筑的替死鬼是袁家和六阳派?」 「对,但是袁家和六阳派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被袁风铃父女彻底掌控。一旦他们彻底得势,到时候六阳派正面对上我们长风楼和荆棘门,白家和夜羽小筑背后捅刀。荆棘门的下场如何我不清楚,但长风楼一定没有好下场。而六阳派和袁家,他们的下场更没人在乎。白叔禹学了陈子决那一套,他不想找出幕后黑手,也不像灭了夜羽小筑,他只是想共存,更加和平的出现在江湖中。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但我我偏偏不想给他们这个时间。」看書菈 寒露想了想:「你想的挺好,可问题还是我刚才说的,你又不知道夜羽小筑的据点,强行开战也找不到人啊。」 李凤岚笑了笑:「我会逼他们出来打一架的,何况……我还有个意想不到的帮手,白叔禹还以为跟人家暂时安全了,他想得美。」 「你这帮手谁啊?」 「李凤瑶。」 听李凤岚讲完这一大套, 寒露觉得脑子有些迷糊,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李凤岚问:「你笑什么?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都对。」 「那你不怀好意地笑啥?」 「不怀好意?我明明是很欣慰的笑啊,我觉得你终于肯面对这些了,挺好的。你看,你认真起来也不比陈子决和白叔禹差嘛,都不知道你前段时间那么消沉是怎么回事。」 李凤岚难得没有呛他一句,而是略带幽怨地说:「你当时如果对自己有点儿信心,没有离开我,说不定……不会有这些麻烦的。至少我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可以跟你说,你们两个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是能听我讲也是好的。」 寒露听到李凤岚说「你们两个」,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吧。」 「你喜欢暮云多一些,还是晨雾多一些?」 「啊?你这个问题不无聊吗?」她明显不想回答,一蒙被子,又要逃避。 寒露掀开被子:「别躲啊,老实回答一下嘛,反正我现在是一个人了,你回答哪个我都不吃醋的。」 李凤岚见躲不过,装作认真地想了想,敷衍了一句:「暮云吧,暮云听话。」 寒露立马一脸不开心:「李凤岚你什么意思?平常脏活累活都是***,暮云干什么了?你这么偏心?」 李凤岚当然听得出来,他现在是装晨雾的语气,故意捉弄她。她气得掐了他一把,教训道:「无聊不?」 寒露笑的前仰后合:「挺好玩的。」 「睡觉!」 虽然俩人没羞没臊地过了这么多天,但李凤岚还是不太适应现在的他,这么长时间以来,李凤岚从来没喊过「寒露」。他乖的时候就喊暮云,抬杠拌嘴的时候就喊晨雾。他心头的云雾已经散开了,但是对李凤岚而言,他们两个还独立存在着。 第二百九十三章 君子掩面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人便作别白云寨众人,临出寨门,昨晚喝到快不省人事的邱显荣也赶来了。这对儿刚认识没多长时间的义兄弟又依依作别,场面非常感人,翡翠小声提醒李凤岚「要小心」。 翡翠的意思是今天直接离开襄阳,回洛阳。但是这个提议被李凤岚否决了。 「去一趟襄阳,我要跟两个人告别一些。」 翡翠第一次见到姥姥家的人,内心多少有些激动。陈紫阳和楚娇儿也听过不少翡翠和琥珀的传闻,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也很开心。 当然,陈家长辈是不敢见的,倒不是怕被江湖人得知,主要是怕这些没见过面的长辈不高兴。李凤岚在襄阳的这段时间,关于她跟陈家人接触的谣言早就满天飞了。当初鹿门派要对付白云寨的时候,他们还派人来过陈家,陈家好一通解释才打消了人家的疑虑。这段时间监视陈家的人不少,好在陈紫阳和楚娇儿够小心,这才没被人察觉。 虽说陈紫阳和楚娇儿年纪小,但是大家也差不了几岁,都聊得来。可是这俩孩子在琥珀面前非常拘谨,说话都不敢大声。 李凤岚窃喜,通过这段时间的洗脑,给他俩成功塑造了琥珀「杀人狂」的形象,算是报了扬州城外的「血屠」之仇。 在襄阳城的这一天没干别的事,就是跟着陈紫阳和楚娇儿逛一逛襄阳城,翡翠又抽出点儿时间指导了一下两人的剑法。 一夜过后,再次跟俩孩子作别,四个人四匹马出了襄阳城。 看着渐渐消失在城门的四个身影,几个中年人坐在城门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上低声说着什么。 「那就是婉如的女儿啊,」四方脸的中年男子平静地说着,「总感觉她还是个小孩子呢,一晃都二十多年了。」 双目快要看不见的陈天河笑了笑:「都这么多年了,老人们都不在了,家里哪那么多规矩可讲?」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笑着说:「老规矩可以不讲,但是咱们这个外甥女还是少接触的好。」 陈天河点点头,随即急切地问:「跟我姐长得像吗?」 四方脸男子笑道:「像,像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这个答案令陈天河很开心,不住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 襄阳城外,四个人走了没多远,李凤岚突然拉住了缰绳。 「翡翠,琥珀,」她笑着喊停了两个人,「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翡翠扭过头:「要说什么?」 「你们两个回洛阳吧。」 翡翠拧起了眉毛,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一旁的琥珀抢着说:「岚姐姐你啥意思啊?不跟我们回去吗?」 李凤岚解释:「不用担心,这次我不会跑的,咱们要进行下一步了。」 翡翠问:「什么意思?」 「你回去后跟白叔禹说,两个月后,围攻庐州夜羽小筑,让白家做好准备。」 翡翠更加不理解了:「你离开这么长时间,现在是个什么形式都还不清楚,直接发号施令?」 李凤岚点点头:「相信我,都一年多了,该做个了结了。」 翡翠低头想了想,问:「你真的不跑了是吗?」 「真的。」 翡翠骑着马缓缓走到李凤岚身边,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放在李凤岚脸颊边,李凤岚还在想翡翠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翡翠突然两指合拢,掐起她脸颊上的肉皮拧了一圈。 「啊!!」李凤岚撕心裂肺地喊叫着,「翡翠!你干嘛?!」 翡翠翻了个白眼,调转马头,轻声说:「还没揍你呢,先把这次的补上,如果再敢跑,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一绿一黄两个少女的身影渐渐远去了,李凤岚揉着红肿的脸颊,对一旁的寒露抱怨着:「你看她!下手没个轻重!你还笑!」 寒露忍俊不禁:「行了,你就别抱怨了,被掐一下而已,我前天还以为她会揪着头发揍你呢。」 「你怎么回事?」 「什么我怎么回事?」 「你前天是怎么回事?她都要过来揍我了,你怎么躲开了?」 「她这不是没揍你吗?」 「她万一真动手了呢?把我打残废了呢?你不是说你死之前不会让她碰我一根汗毛吗?」 「……说实话,我感觉吧,如果我没拦着,你顶多挨一顿打。如果我真的阻拦,咱俩都会被她打死的。你说白叔禹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追翡翠,嘿嘿,他下半辈子有的受了。」 李凤岚不愿意搭理他,夹了一下马腹快步朝南边走去,寒露急忙追上,问道:「你说白叔禹没有把你离开的真正原因告诉翡翠,你为什么也不告诉她?你之前还怪翡翠骗你,现在你这不算骗吗?」 李凤岚表情很严肃:「我知道这算是骗,可是我没有更好的选择。现在的白家还有用……不,白家还有回心转意的可能,再加上现在翡翠和白叔禹的关系,我不想跟他们闹得太僵。如果翡翠知道了真相,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呃……直接打上白家?把白叔禹活活打死?」 「哎,」李凤岚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也许真被你说对了……其实翡翠并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只是看起来有主见而已。她是个暴君,往往暴君做错的事并非是她本愿,而是有女干佞作祟。暴君解决问题的方法就一个,杀。惹她不开心了,不管这个女干臣之前有多得宠,都会被杀的。翡翠真的跟白家打起来了,他们可就要名正言顺的跟夜羽小筑合作了。」 寒露想了想,说:「可翡翠总要知道这件事的,你不能瞒她一辈子吧?」 「对,我尽量在翡翠知道真相以前让白叔禹悬崖勒马,但如果他不听……我会亲自弄死他。」 「那样的话,翡翠会不会恨你?」 「恨就恨吧,老实讲,我挺不喜欢白叔禹的,翡翠离开了他也好。」 「你总是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呗,说不定事情不会发展的这么坏。」 「但愿吧。」 … 陈子决有些焦虑。 天气渐冷,他只穿了一身单衣坐在院子中,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看得出来他现在很不安。 「烧了白家地宫,暗杀翡翠琥珀,对李凤岚出手……不对啊……」 这些话他已经念叨了大半个月了,自从偷袭白家以后,往常运筹帷幄的陈子决忽然间觉得力不从心起来。 他正喃喃自语,忽然闻到了一阵腐臭味道,不多时,一个身披黑袍的老人走进了院子。这老人的脚步很轻,看起来像是飘进院子的。 陈子决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黑袍老人:「饕餮前辈,我们已经找了你几个月了。」 「嘿嘿嘿嘿,」瘆人的笑声从老头的喉咙里发出,「不只是找我吧?疤脸那个小丫头,你们没找吗?」 往常不管对面的人说话有多啰嗦陈子决都会耐心听下去,但是今天的陈子决明显没什么耐心。 「没有人手找她,饕餮首领,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饕餮想了想:「还有一百多人。」 陈子决点点头,脸上有了笑容:「这么多首领中,只有您会豢养人马。把你的人马凑齐,调到庐州来。」 饕餮摇了摇头:「我至少要带走五十人。」 陈子决慢慢站了起来,一个 读书人的身上散发出了刽子手般的杀气。 他眯着眼睛,盯着饕餮斗篷下的双眼,用森冷的语气说道:「你可能没有理解我的话,我让你,和你的人,全部到庐州,不是跟你商量。」 「嘿嘿嘿嘿,」饕餮再次冷笑,「老夫对夜羽小筑算得上尽心尽力,现在老夫有仇要报,陈先生,你这个要求,嘿嘿,恐怕老夫办不到。」 陈子决脸上标志性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阴狠和毒辣:「长剑透胸你都死不了,不知道把你剁碎了,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威胁我?」 陈子决低低的说了一声:「来人。」 院子的阴影中,两道黑色人影突然出现,一前一后杀向饕餮。饕餮顿时一惊,两手撑开,黑色的雾气开始环绕在手掌上,一时间,院子里的腐臭气息更加浓烈了。 那两道黑色人影的速度超出了饕餮的想象,即便他急速出手,但还是被那两人抢了先机。饕餮自认有天字高手的水准,两个寻常上位杀手奈何不了他,即便被人先手,自己还是有反击的余地。 但是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对劲,这两人的武功好像是专门克制他的,他的白骨劲根本施展不出来。 不到五十个回合,饕餮便已无路可退。 「停手!」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老夫同意了!」 那两道黑影并未停手,直到两把匕首架在了饕餮的脖子上,陈子决才轻声说:「停手。」 陈子决缓缓向饕餮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如今在世的高手,晚辈都有反制的方法,你以为这几年,我为什么任由你们胡来?」 走到饕餮身边,陈子决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小刀。他抬起小刀,一把***饕餮的胸膛。 饕餮闷哼一声:「嘿嘿,陈先生,你也知道这杀不死我。」 「我知道,」陈子决收了小刀,冷笑,「见性,这毒药你有没有听说过?」 饕餮身子一震。 陈子决挥了挥手,两个杀手重新隐没在阴影中。 「三个月后,如果你还没得到解药,你会死的很难看。我猜,饕餮前辈您这具身躯还是怕毒药的吧?」 饕餮咬着牙齿,默不作声。 「乖乖听话,小筑不能白养你们。十天内,把你的人聚集到庐州。滚吧。」 第二百九十四章 小屋 白叔禹站在白塔遗址边,看着四周被烧焦的痕迹,没来由地有点儿心悸。 他皱起眉头,喃喃自语:「李凤岚,你可别那么快想开,再犹豫几天,到时候咱们都好过一些。」 正自言自语着,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望去,是陈玲儿。陈玲儿的表情有些奇怪,看白叔禹的眼神里有一些疑惑不解。 白叔禹转过身,笑着问:「玲儿有事吗?」 陈玲儿抿了抿嘴,开口问道:「为什么……死士们开始潜伏在长风楼那些人周围?」 白叔禹笑着解释:「最终一战快了,需要跟长风楼配合,不过是提前布置罢了。」 「可是你知道的,」陈玲儿往前走了一步,「那些据点本来就是假的,即便大战也不会在那些地方……三公子,你……」 「玲儿,」白叔禹的表情变得冷酷起来,「对我的安排有什么疑问吗?」. 「有,」陈玲儿并没有退缩,「三公子,可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何时后悔过?」 「你现在就在后悔,」陈玲儿针锋相对,「后悔认识翡翠。」 白叔禹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的,不过这些后悔,要等你的计划施行后才会出现。」 「你认为我会失败?」 陈玲儿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哀伤:「如果你成功了,会后悔的更多……三公子,何必呢?」 「玲儿,你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吧?」 「白家。」 「对,跟李凤瑶妥协,跟陈子决妥协,去年跟长风楼的结盟,我都是为了白家。这么说也不太对,我都是为了我哥哥姐姐。如果我不这么来,怎么杀掉李凤瑶?长风楼跟李凤瑶貌合神离,如果不解决掉长风楼,你猜莫长风会不会阻止我?李凤岚会不会阻止我?」 「翡翠呢?等你成功或者失败了,翡翠怎么办?」 白叔禹再次沉默,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的话很难开口。 「翡翠还不是我白家人,」他的声音很轻,「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在两难选择上,一向能不顾及自己和别人的感情。」 陈玲儿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好像不认识他。 白叔禹苦涩地笑了笑,突然说道:「玲儿,你中意我对吧?」 这话让陈玲儿有些愣神。 「白家三公子,白叔禹,生而聪颖,过目不忘,智冠群雄……这些年,夸我的词无外乎就这些,没有什么新鲜感。你也知道,这些说法是我让人散播出去的。江湖人就是这么傻,我明明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可是他们都相信我是聪明人。十五岁以前我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说:白叔禹你是个聪明人。靠这个方法麻醉自己……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我的聪明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我见你第一面就猜出了你的身份,知道怎么让你心甘情愿地为我做事,更知道怎么拴住你。」 白叔禹走向陈玲儿,脸上没有表情:「把你留在身边,给你安心和期盼。我渐渐长成了你喜欢的样子了对吧?温文尔雅,临危不惧,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你这样的女子,适合被冷落,更适合被我这样的男人冷落。」 陈玲儿傻傻地看着白叔禹,呆呆地问:「你说什么?」 白叔禹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这些年辛苦你了,我虽然冷酷,但对身边人还保留一丝善意,愿意站在我这边的人,我会给上充分的自由。玲儿,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让你受不了……离开白家吧,几年前我就让人给你修了一处别院,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你想住多少年都可以。」 陈玲儿渐渐明白过来了,她低头笑 了笑:「你又何必如此,白家和我都想把你教导成冷酷无情的人。可你唯独在冷酷无情这件事上做得漏洞百出,秦老教过你吧?用不到的探子,要么封起来,要么杀掉。陈子决都做得到,你却做不到啊。」 白叔禹的身体晃了晃,似乎是撑到了极点,他缓缓坐在了身后的巨石上。弯下腰,双手捂住脸,用颤抖的声音说:「是啊……做不到啊,陈子决为了杀你,下了什么样的决心?」 他拿开自己的双手,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掌心:「我有好多次能杀了李凤岚,能彻底抹掉长风楼,可我为什么狠不下心呢?玲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即便计划成功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翡翠……等白家真正安全了,我死在翡翠面前,是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陈玲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下头笑着说:「这样的你,才是我喜欢的样子。」 在冷酷与人情间挣扎的样子。 白叔禹有些愣神,抬起头问道:「你会帮我的吧?」 「会的,即便结果不遂人意,我也会帮你。大不了……让翡翠把你和我一块儿打死。」 陈玲儿狡黠地笑着。 白叔禹也笑了笑,似乎豁然开朗了:「也是,李凤岚做了什么,我不怪她,我只是为了白家,没有更好的选择……但是玲儿,我心中还是有一丝侥幸。」 「侥幸李姑娘能找到两全的方案?」 「对啊,」白叔禹似乎笑得更开心了,「把难题抛给她算了,毕竟这件事也不光是我自己的,翡翠也算一份,她可是翡翠的好姐妹。」 陈玲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 从襄阳到庐州用不了两个月的时间,完全够她回洛阳再去庐州。但李凤岚一点也不想回洛阳,或者说,她想离白家远一点。按她的话来说,她怕见到白叔禹后忍不住揍他。 「翡翠我打不过,但是揍个白叔禹还是不在话下的,到时候我帮你揍他。」寒露信誓旦旦地说着。 李凤岚瞥了他一眼,揶揄道:「你才不敢,翡翠瞪你一眼就把你吓成什么样子?」 「我非得当着翡翠的面揍他啊?翡翠不在的时候我再动手呗。」 赶了两天的路,两人已经到了荆门山下。 顺着一条山道往上走,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就听寒露说:「前面就是了。」 他们前方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坐落在一处山林的空地上,看起来比较隐蔽。 他下山快两年了,再次回到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有些激动,刚到山林边,他就甩开李凤岚,一个人骑着马飞奔过去。 李凤岚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好像还没长大,高兴和难过都写在脸上。 这座非常简陋,只有两间房,一间卧房一间厨房。木质老化比较严重,从外面看这木屋好像有五十多年的历史了。 寒露下马后掀开了卧房门口边的石头,从下面拿出两把钥匙来。 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卧房的门,一股久无人气的霉味飘了出来,他没在乎这些,一步跨了进去。 李凤岚将两匹马随手拴在旁边的树干上,跟着他进了屋子。 屋里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吃饭用的桌子,桌子上一盏煤油灯,一把小凳子,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柜,看样子应该是放衣服用的。一张不大的床,他的被褥放在床上,上面盖了一张床单。床边有个小火炉,墙角堆放着几样工具。墙上挂着一张蓑衣和一把鱼竿。这就是这间屋子所有的陈设了。 寒露将床上的床单拿下来,低头闻了下自己的被褥,皱着眉头说:「这两年雨水大,有些发霉了 。」 说完便抱着被褥出了屋子。 李凤岚打开他的小衣柜,里面放着他从小到大的衣服,一共也没几件。有两身衣服明显是改大的,看样子是他从小穿到大,一直到没法改了才不穿的。 她把那些衣服也拿了出来。 寒露将早就断掉的晾衣绳接起来,趁着快要中午,把被褥晒一晒。 他回头看着抱着衣服的李凤岚,笑着问:「你拿这些衣服做什么?」 「也发霉了,不晒一晒吗?」 寒露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都不能穿了,晒不晒无所谓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接过了李凤岚手上的衣服。 随后两个人将两间木屋简单收拾了一下,至少看起来不那么陈旧了。 收拾完,两人坐在木屋外的石头上,并着肩看着小木屋。 李凤岚说:「这里蛮好的啊,山清水秀的。」 寒露笑了笑:「好什么啊,夏天都是虫子,冬天又冷。木屋的屋顶漏水,我修了好几次都没修好。」 李凤岚问:「说到水,你平常去哪里取水啊?」 寒露用下巴指了指左边:「那边有条小溪,水很清澈,我平常用水都是从那里取的。」 「那洗澡呢?」 「夏天直接去河里洗呗,反正这山上到了晚上就我一个人,白天的时候偶尔还有猎户和樵夫经过。」 李凤岚皱着眉头问:「那冬天呢?别告诉我你冬天不洗澡啊,要是真不洗的话,晚上别碰我。」 寒露笑着说:「我只是住在山上,我又不是野人。这里到山下也就半个时辰,我平常要去山下买米面粮油的。冬天当然是去山下的浴堂里洗了。」 「那……菜呢?」 「屋子后面有一小块空地,我自己种菜吃。你别问了,肉也是有的。那些猎户们经常来我这里歇脚,我给他们准备些茶水,他们过几天就送我些肉吃。」 李凤岚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觉得有些心疼:「你从小就自己照顾自己啊?」 寒露点点头,脸上带着微笑:「是啊,我以前是个小乞丐嘛,六七岁就学了一身炒菜的本事。」 李凤岚咬了咬嘴唇:「你……吃了很多苦啊。」 寒露摇了摇头:「算不上吃苦,比讨饭为生强多了。毕竟师傅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留些钱财给我的,让我自己看着买。」 李凤岚拍了拍膝盖,说道:「咱们下山吧。」 「下山?现在吗?就不能让我多待一会儿啊?」 「我们去买些米面粮油,要住好几天的。」 「啊?住?」 「啊呦,别废话了,快走吧,要不然回来天都黑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师父 令李凤岚意外的是,山下的这个小镇竟然有很多人认识寒露,看来他以前经常往这儿来。 粮油店的大妈看到寒露后欣喜地问:「这不是寒露吗?这两年上哪去了?」 寒露回答:「有点事出去了一趟。」 「你说你,走了也不知会一声。老刘头他们几个猎户,都说你不在以后他们晌午连个喝水的地儿都没有。老刘头的闺女你知道吧?就是秀娥啊,你走以后小姑娘茶不思饭不想的。我跟你说,老刘头就这一个闺女,他看你无父无母,但是人长得俊俏又有礼貌,早就想收你当上门女婿了。可惜喽,人家姑娘现在也许下人家了,过完年就成亲……哎?你身边这俊闺女是谁啊?」 这大妈很健谈,嘴一秃噜说了一大串,见她问李凤岚的身份,寒露笑着回答:「这是拙荆,凤岚。」 李凤岚也没反对他的说法,大方地冲着大娘一笑。 这大娘立马觉得尴尬:「啊呦呦,成亲了啊。你看大娘这嘴,闺女别在意啊,寒露没跟人家姑娘说过话的。」 从粮油店出来,李凤岚看着正在往马背上放东西的寒露,笑着掐了一下他,问道:「这位秀娥姑娘……」 还不等她问完,寒露头也不回地说:「镇里最好看的姑娘,我见过她好几次呢,她家就在前面,你要不要去看看?」 李凤岚拍了他一下:「我去看人家干嘛?」 寒露扭头冲她笑了笑,知道自己被耍了的李凤岚又掐了他一下。 采买好物资的两个人朝山上走去,全然没注意到街拐角的某个人家的大门里,一个女子透过门缝幽怨地看着朝镇子外缓缓走去的一对儿男女。 回到山上后,李凤岚做了一件让寒露格外震惊的事——李凤岚为他做了顿饭,虽然难吃了点儿,但是能吃。 李凤岚没什么胃口,没有动筷子,只是一脸幸福地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寒露。实际上寒露也不饿,但是潜意识告诉他:如果这桌子饭菜不吃完,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他一边吃一边问:「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啊?」 「在襄阳的这几天,总不能天天上酒楼吃……好吃吗?」 此时的李凤岚的表情,就跟那天晨雾讨好时的表情一样,很期待别人给她一个肯定的赞许。 寒露点着头说:「好吃。」 听到这个答案,李凤岚笑得更开心了。 第一个晚上,李凤岚就后悔住在这里了。 晚上的山风很大,再加上今年格外的冷,虽然搂着个人睡,但还是冻得她发抖。不止如此,后半夜不知道哪里传来了狼嚎,更让李凤岚觉得这地方恐怖了。 「那个……」李凤岚轻声问,「这里……安全吧?」 寒露有些费解:「当然安全啊,下午的时候我检查过的,没有探子跟着咱们。」 「我不是说这个……你听啊,外面有狼叫。」 「没事的,」寒露毫不在意,「这里离镇子近,狼不会靠近的,除非荒年他们才敢靠近镇子。」 李凤岚趴在她的胸口,脑袋缩进被子里:「你这么说,它们靠近过?」 「恩,」寒露回答,「那年闹饥荒,山上的兔子、鹿什么的都饿死了,这些狼没吃的,每天晚上都在屋子外转悠,甚至挠我的屋门。那年我才十岁,好几个晚上不敢睡觉。不过后来我不怕了。」 「你习惯了?」 「不是,它们打不过我了。」 寒露轻轻抚摸着李凤岚光滑的后背,柔声说:「你要是住不习惯的话,咱们明天就走。」 李凤岚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摇着头说:「会习惯的,反正这两个月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该 安排的都安排下来了。」 「别勉强自己。」 李凤岚回答:「没有。」 然后便笑着吻了上来。 从白云寨下来的这几天,李凤岚不像之前那样无度地索求缠绵了,她的心结已经打开,没必要再用这种方法麻痹自己,两人的频次也回到了正常水准。但是年轻人嘛,正当年,又是最有新鲜感的时候,免不了要放纵几回。 第二天两人起得都很早,寒露回到山上后立马恢复了以前的作息,李凤岚是认床。看書菈 简单吃了些早饭,寒露便拿起斧子朝山上走了。李凤岚怕冷,之后的几天得生火炉了。 忙了小半个早上,劈了一大堆柴,寻思着够用几天了,便准备下山。 可是刚有了这个念头,他忽然听到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脚步声很重,不是李凤岚的。他握紧了斧子,猛地一转身,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年纪虽然大,但是精神矍铄,眼神里有年轻人都比不上的傲气。 见到老头后,寒露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他丢下斧子,给老者跪下,脑门重重地磕在地上,大声说:「师父!」 在地上跪了大半天,不听师父开口说话,他慢慢抬起头,只见老者还看着他,眼神里的傲气更深了。 「起来吧。」老人说话了,声音没有相貌苍老。 「是。」 寒露站了起来,问道:「师父,您……」 话还没说完,老人打断了他:「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不等他回答,老头弯腰从地上捡起两根木棍,弯腰的动作很慢,看得出腿脚已经不太利索了。 他丢了一根木棍给寒露,轻声说道:「来。」 师父每次给他喂招的时候都只说一个「来」字。 寒露接过木棍,抱拳行礼:「师父,请赐教。」 说完,率先进攻。 寒露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师徒间的普通切磋,下山两年,师父检验下的修行成果罢了。可是他越打越觉得不对劲,师父脸上的表情……是越来越失望了?小时候师父给他喂过无数次招,每次都面无表情,从来不点评他的剑法,这次是什么意思? 寒露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打鼓。 正想着呢,五十招已过,师父突然用力一挥木棍,将寒露手中的木棍打断了。 两人就此停手,寒露呆呆地看着面有愠怒的师父。 师父低声问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寒露小心翼翼地回答:「徒儿……自己悟出来的……」 「哼!」一声怒斥,顺手丢掉了手中剑。惊得寒露急忙下跪。在他的生命中,师父就是天,他从未顶撞过师父。 「废物!」师父的语气中没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倒像是精心烧制的瓷器出现了不该有的裂纹,「此剑法阴柔有余,阳刚不足!且没有配套功法,再练两年,你就废了!」 寒露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师傅,一时间不太敢回话。 心里正想着怎么才能让师父不生气,一卷羊皮纸摔在了自己面前。他有些困惑,因为,他好像见过这卷东西。 「这是半张地图,你们应该有另外半张。」 寒露心中大惊,问道:「李家地宫图?」 「什么李家地宫图?这里面是我这五十年中寻获的各派秘籍,二十年前被人送给李家半卷。你拿上地图,找到标注的位置,去里面找一份合适的内功心法来练。」 寒露默默地收好了地图。 师父冷冷一笑:「我没什么时间了,你们也没什么时间。」 「师父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头转过身,背着手,反问:「那个姑娘就是李凤岚吧?」 「是。」 「她给了夜羽小筑多长时间?」 这话让寒露更加困惑了,心说:师父跟夜羽小筑有什么关系吗?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师傅,毕竟两个月后大决战现在还是保密信息。 见他犹豫,师父又冷笑一声:「大方说吧。」 「两……两个月。」 「如此说来,你们和我,都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啊……趁这两个月,好好练练内功,再把你这套娘娘腔的剑法忘了。两个月后,就是我给自己最后的考验了。」 见寒露不明白,老头笑问道:「你和许轻尘见过面了?」 「见过。」 「你们确实算是师兄弟,不过我从未把你们当成徒弟,你们只是我给自己设置到一道试炼罢了。两个月后,长风楼和白家对夜羽小筑,你们两个,对我。」 「什么?」 老头没跟他解释什么,转身朝山下走去。 看着师父消失的方向,寒露只觉得脑袋被人灌了浆糊。两年不见的师父突然出现,过了几招,又训了他几句,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这让他非常想不通。 急急忙收起看好的木柴,他需要找个聪明人帮他分析一下。 回到小木屋,发现聪明人没在,这让他有些慌乱,潜意识告诉他,现在的师父已经不是以前的师父了,他好像会对自己做些不利的事情。一时间变得很没安全感,担心李凤岚的安危,他有些焦急,站在小屋门口大喊了一声。 「凤岚!!」 远处小溪的方向传来回话:「我在这儿!」 他朝声音的源头跑去,并不远,眨眼间就到了。只见李凤岚坐在溪水边的鹅卵石上,浆洗着两人昨天换下来的衣服。 没顾上感叹她现在连衣服都会洗了,他蹲在李凤岚身边,紧紧地握住了她沾满水的手。 「你没事吧?」他问的很急切。 李凤岚愣了一下,笑着问:「我能有什么事?担心我被狼吃了啊?」 「不是,」寒露摇着头问,「刚才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没有啊,怎么了?你好像有点不对劲。」 寒露缓了缓精神,将刚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讲完后,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卷地图。 「就是这个。」 李凤岚接过地图,跟脑子里那半张对了一下,果然能对到一块儿,而且这半卷上还标注了很多必要信息。 李凤岚拿着图思索了半天,缓缓开口:「关于你师父,你知道多少?」 寒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多少,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之前,在长安的时候,你们谷主说我可能红髯魔一脉。我没跟你们一块儿上终南山,你肯定问了张道长的对吧?」 李凤岚点点头,把半卷地图交还给他:「我问了,根据张道长所说,你们两个应该就是红髯魔的弟子,你师父……可能就是红髯魔。」 「那我师父是什么意思?说什么两个月后是我和许轻尘对他。」 「你师父跟夜羽小筑间有什么,这点我不明白。但我明白你师父的意思,他是个武痴,所以精心培养了两个弟子,每个人掌握他半套剑法,为的是……打败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