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Alpha重生后》 第1章 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开张大吉 评论前50发小包包 =3= “上周夜里凌晨三点,城郊那边的化工厂轰的一声爆炸了,我一下就被震醒,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六年前,那颗把前川砸了个大漩涡的陨石。之后我就整宿睡不着……” 咖啡馆这时正是人多排队的时候。 说话的小伙子一边给手中的咖啡拉花,一边跟身边收银台的同事感慨, “我总觉得那个陨石还有后续。” “……说不定就有外星人悄悄潜入我们这里。六年前那颗陨石是他们的东西,他们得拿回去!你说咱们的科技什么时候能快进到和外星人友好交流啊?” “啧,少说废话,我看你就像外星人。赶紧做咖啡。” 收银台的同事听上去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直接打断了他。 神神叨叨的声音小了,收银员这才把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 他埋着头一边整理新订单,一边对柜台前买咖啡的客人说: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柜台前落下一大片阴影。 收银员一愣:这位客人还真是高大,光是靠近半步,便挡了大半视野。 甚至他能从无声中感觉到对方气场上的轻微压制—— 这种莫名的压迫感,多数时候只会出现在alpha们为了彰显个人魅力于是刻意释放信息素的情况下。 极少在店里遇见alpha的收银员,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 有些失望。 没有任何信息素。 这人只是个beta。 尽管在心里小小地遗憾了一下,但收银员还是仿佛失了神般,没有立刻收回目光,盯着对方看了又看—— 这客人衣着简单整洁,模样也说不出特别之处,但偏就是叫人挪不开视线。明明留着一头齐肩的长发,却不阴柔。低垂的眼眸被碎发遮去了大半目光,徒增几分深邃神秘。 再仔细看,隐约能瞥见某种特殊瞳色的光。是金色。 虽然没有任何信息素的作用,但对方的身上千真万确散发着某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 收银员发了呆。 半晌,这位客人用一种好似久病初愈后略微沙哑低沉的嗓音,说了句: “一杯浮塔浓缩,有劳。” 被他的声音唤醒,收银员赶紧从这种莫名其妙被吸引的状态中抽离。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颜控的自己,今天却对一个外表并非罕见帅哥的男人看入了迷。 甩甩脑袋,收银员道:“好的好的,一杯——” 随即他愣了一下,“您说什么?什么……塔?我们这里只有意式浓缩哦。” “……抱歉。” 男人听见这话,轻轻隆起眉心,似乎有些苦恼于自己刚才的失言,改口道,“是意式浓缩,谢谢。” 几分钟后,客人拿着打包好的咖啡离开。 收银员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一闪而过的金色眸光。向来痴迷于alpha的他此刻有种“即便是beta也不错”的感觉。 在被其他客人催着点单之前,他突然回身对一直在自言自语同事问了句: “你说,哪个地方的人,会生有金色的瞳孔啊?” 同事顿了顿,似乎很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许久后斩钉截铁地说: “外星人。” - 今天是陆谴重生的第七天。 在距离他过去生活的星球约十光年的蓝星,他借尸还魂了,并逐渐适应了这个身体和周围的环境。 尽管偶尔还是分不清一些地名。 比如他刚才在咖啡馆就忘记了,浮塔是五大星系的某个星球,而不是这里的国家。 这里只有意式浓缩,不会出现浮塔浓缩。 所幸,没有人会察觉到他的特殊和古怪。 这颗星球的人类尚未进化出精神力及天赋血脉,和陆谴曾经所在的五大星系比起来,这里的人们普通得有些弱小。包括他现在这副身体。 也因此,新星际联盟早就出台过规定: 不允许联盟星系的任何人以任何借口靠近甚至“潜入”外星系那些平静而低维的小星。 因为五大星系任何一个拥有天赋血脉的alpha,都能操纵自己的契甲以一己之力摧毁这些原本安宁的世界。 然而传闻中拥有最强精神力和双天赋血脉的陆谴。 如今却违反了规定在这个星球重生了。 …… 六年前,陆谴被指控为有“意图破坏联盟和平并统治五大星系”的野心。 在军部连请带哄的恳求下,陆谴主动配合,屈尊光顾了联盟最为严密的监牢,等待审讯判决。 然而在真相披露以前,陆谴却于牢中死于非命。 没有人再在意他是否打算统治星系,因为这个传奇般的alpha,再也不会因为他的强大而遭到众人的忌惮了。 只是令人不解的是,陆谴的身体没能被好好安葬,而是被扣留在了研究院。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相比起“陆谴是否遭到陷害”以及“陆谴究竟因何暴毙”这些事情。 大多数人似乎更加关注陆谴死后,他的遗物何去何从。 陆谴的契甲、机武、斗兽,还有一些迄今为止不曾面世过的,来自数百年前的神秘宝物—— 盲目追捧绝对力量的人相信:谁抢到这些东西,谁就能荣登新的最强之位。 如今六年过去了,这些人仍然对陆谴的遗物虎视眈眈着。 要不是陆谴的精神力即将耗尽,不能再在宇宙间漂流,必须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进行修复。或许他能见证到那些亡命之徒为了抢他的机甲斗兽你死我活的样子。 想到这里,陆谴揉了揉自己的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他颇为无语:人分明还活着,财产却成了“遗物”。 - 从咖啡馆出来后,陆谴就站在街边等着出租车。 太阳灼热地炙烤着沥青大道,空气有肉眼可见的扭曲,高温使人昏昏欲睡。 陆谴收回了思绪。 喝下浓缩咖啡,一股不太愉悦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他招到一辆出租车,但还没坐上去,身子却在一瞬间顿住…… 只见一个形似蜘蛛的图纹,正从陆谴长发遮掩的后颈,悄无声息游走至下巴处。 它如黑色的血液,隐没在陆谴的皮肤下。 似乎拥有生命般灵动自如,但仔细看却仍然只是一块黑色图纹。 陆谴微微拢起眉头。 在被司机发现以前,他不动声色抬起手,略带警告意味地屈着指节,抵在下巴处。 “蜘蛛”从这个动作中感受到了陆谴的命令,于是灰溜溜地又爬回了他的后脖颈。 继续蛰伏于长发拢住的阴影处。 陆谴这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好先生,去哪儿?” 年轻的beta司机通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随后愣住, “哇,你是混血吗?竟然是金色的眼睛,真好看!啊不对,什么国家的人是金色瞳孔?该不会是美瞳吧,那也挺自然的,你在哪儿买——” “去洪源乡,” 陆谴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淡淡说,“三号墓园。有劳” “……咳。” 司机有些尴尬地呛住。 他被陆谴漫不经心的一眼轻轻扫过,即便对方看上去颇有风度礼节,他还是打了个哆嗦。 等反应过来目的地,司机才说:“不好意思……洪源乡太远了,我这边不接。” 陆谴想了想,说:“可以双倍车费。” “先生,不是这个意思。墓园真的太远了,而且……我比较迷信,今年本命年,没有必要情况我都不往那块儿走。” 司机看上去很坚定。 于是陆谴轻轻叹了声气,有片刻没有说话。 在司机以为他要放弃并下车的时候,后座的陆谴突然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按。 司机狐疑地回过头去…… 正好撞进那双金色的瞳孔。 只一刹那,意识游离,思绪被覆盖—— 金色的光芒在眼前铺就开来,司机的脑海突然空白一片。 他的表情变得迷茫,直勾勾盯着陆谴。 “去洪源乡,三号墓园。” 陆谴的声音不轻不重,重复了一遍目的地。 这一次,司机没有拒绝,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陆谴收回目光。 于是司机有些僵直地将身子转了回去。下一刻,车子启动开往目的地。 陆谴靠在后座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股刺痛传来—— 意识操控,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他的精神力还没能恢复到可以随便使用的程度,光是简单干扰一个普通人的思维,竟然就叫陆谴感到吃力。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为了修复这副身体,已经耗掉了太多能量。 七天前,这副身体的原主陈家言,死于一场化工厂爆炸。 他的身子几乎支离破碎,当场失去生命体征。 灾难中尚有求生能力的人都疯狂奔逃,自顾不暇。 因此没有人注意到,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有一只黑色小蜘蛛,默默爬到了陈家言的尸体上。 “它”似乎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融进了身体残骸中。 于是在宇宙中无所事事飘荡了六年的陆谴,得以重生。 而身体原主陈家言,是福利院出身,幼时无父无母,长大后又因为性格孤僻软弱没什么朋友。 因此这场意外发生的第二天,根本没有人向工厂询问他的死活。 在一片哭天抢地的悲哀中,也没有人为他难过。 可怜可悲,但不可否认,这为陆谴行了个方便。 再之后,陆谴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来修复这副已经破碎的身子,最终使它呈现出完好无损的健康模样。 这耗尽了他所剩无多的能量,精神力也达到了有史以来最孱弱的地步。 像眼前的出租车司机,一个完全没有精神力和天赋血脉的普通beta。 换做以前,陆谴如果想要压制或操控他,只需要轻描淡写一个目光交接,对方必定无力反抗。 如今陆谴做起这件事来,就吃力了许多。 所幸一路畅行无阻。 在司机回过神来以前,陆谴已经到了墓园下了车。 …… 三号墓园今天没什么人,清静得正和陆谴的意。 化工厂意外爆炸的处理工作已经进行到了赔偿阶段,作为灾难“幸存者”,陈家言获得了一笔赔偿。 陆谴前两天已经替他领了。 原主一生坎坷,若不是陆谴借尸还魂假存于世,恐怕最后没有人会发现陈家言的离世,工厂会如何处理他的尸体也是个无解的假设。 而他借用了陈家言的身体,冒领了赔偿金,自然做不到坦然随意地花销。 因此,出于借用身体的回礼和对于原主的恻隐,陆谴用赔偿金给陈家言安置了一处墓地。 就在这里。 “很遗憾我能做的不多,你见谅。” 陆谴将来的路上买的花放在墓碑前——尽管这里面空空荡荡,原本应该躺进去的人此刻却安好地站在墓前。 他垂着眸,没什么表情。 语气淡然温和中却又一分不易察觉的郑重: “未经允许借用你的身体,很抱歉。等我将自己的身体找回来,再为你安葬。” 没有人会回答陆谴,自然也没有人会怪他或是原谅他。 他仍然认真地扫墓祭奠,为故去的人鞠了一躬。 但做完这一切,陆谴却又不合时宜地失笑,好像想到了一些讽刺的事: “或许一切尘埃落定,我也会找个好地方,安葬我自己。” ……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陆谴似乎已经知道了打来的人是谁,因此摸出电话看到来电显示的一刹那,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来电的人是连悦恒。 陈家言的男朋友。 这么说也并不准确。 因为连悦恒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有联系过陈家言了。 明明在同一个城市,但他们的恋爱却比异地恋更加充满距离。 他们之间,每次都是陈家言上赶着讨好和取悦对方,掏心掏肺恨不得把所有都奉献给自己的小男朋友。 而连悦恒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常常找陈家言索取很多,唯一给出的馈赠只是一些并不真心的甜言蜜语。 偏偏陈家言就靠着这种假意的温柔,知足地爱了连悦恒很多年。 这些年,陈家言拼命工作却没有存下半分钱,就算升职加薪,日子也过得紧巴巴,因为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连悦恒。 为的就是保住他们两人之间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不平等关系。 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爱人,倒不如用这个星球的网络词汇来形容: 渣o和他的舔狗。 连悦恒是个精致漂亮娇生惯养的oga,而陈家言是个在底层挣扎各方面都平庸无能的beta。 因此在大多数人看起来,连悦恒肯搭理陈家言,就已经是陈家言高攀了连悦恒。 连陈家言自己也这么认为。 所以就算连悦恒偶尔有渣o行为,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陆谴不是陈家言。 对他来说,连悦恒这样的人,他大可不用再联系。 可此刻,他偏偏却接起了电话,甚至仿照陈家言的口吻,喊了声: “阿恒。” “陈家言!” 对面的人声音清朗,但语气却颇为不客气,带着些傲慢和骄纵: “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找我?这么久了!你理都不理我。” “没有。” “没有才怪!陈家言,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背着我找别人了?” 连悦恒连珠炮似的撒了一通气,说了好些无关紧要的话。 最后绕回了他打电话的真正主题, “……陈家言,你们工厂上周,是不是爆炸啦?” 陆谴似乎对他的话并不意外,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看新闻上说,他们给了好多赔偿金?” 连悦恒清了清嗓子,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太直接了,所以委婉关心了一句,“你伤得重不重?那些钱够不够你用啊?” “不重,够用。” “……你怎么那么冷淡!” 连悦恒看他不肯主动把赔偿金的事说下去,就急了,说, “你果然不爱我了!陈家言,我在关心你,你竟然就几个字敷衍我!你不爱我了!” “……” 如果可以,陆谴会把电话挂断,但是他需要和连悦恒保持联系。 因为—— 连悦恒傍上的那个新男朋友,是城科研所的投资方。 而据陆谴这几天的了解所知,科研所这几年都在对那块天外砸来的陨石进行研究。 那块陨石里,有陆谴的东西。 “没有敷衍你。赔偿金很多,真的够用。” 收回思绪,陆谴敛着眉,十分耐心并主动对连悦恒说, “还有一些存起来了,给你留着的。” 一听这话,连悦恒立刻开心了。 在电话那头难得说了些好听的话,还约了他见面。 “陈家言,你后天来见我哦,我要给你一个好大的惊喜!” 连悦恒说着话的时候,脑子里就已经想好了怎么虚情假意哄骗“陈家言”,怎么从这个老实巴交的beta手中套走那几十万的赔偿金。 反正他知道,陈家言对他可好了,陈家言可好操纵了。 别说惊喜,哪怕他冲陈家言笑一笑,对方都能朝他摇尾巴。 而听到连悦恒的话,陆谴却只勾了勾唇。 他在连悦恒的喜悦中,不带什么情绪地回了句: “好,我也有惊喜给你。” 第2章 初遇 和连悦恒约好见面的时间后,陆谴挂断电话,离开了三号墓园。 回去的车上,他随手翻了翻连悦恒的朋友圈—— 什么动态都没有,连悦恒消失的这三个月仿佛无事发生。 要不是陈家言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现端倪,恐怕还真被这个擅长作戏的oga给骗了过去。 连悦恒如今攀附的那个男人有钱有势不假,但对他的态度却忽冷忽热。高兴了,宠他一下,忙的时候压根也不把他放心上。 加上那人身边还有别的情人,因此平日里给连悦恒的甜头,也都是从别人手里匀出来的。 连悦恒刷的卡是有限额的,就连住的房子也是半年一付的——对方根本就是随时打算把他脱手。 而连悦恒早已经习惯了陈家言的呵护和宠溺。如今没有人来满足他的索取无度,没有人把他捧在手心,这让他很空虚。 所以他虽然看不上陈家言,但还是要把这个百依百顺的舔狗继续吊着享乐。 陈家言不懂吗?他当然懂,但他甘之如饴。 对于这种固执而毫无意义的感情关系,陆谴不置可否。 他退出了手机界面,又查看了一下工厂给予的赔偿金余额。 置办了墓地以后,钱已经所剩无多。 陆谴略微偏头,抬手缓缓抚上后脖颈…… 无人窥见的阴影处,“蜘蛛”爬到他的指尖。 陆谴感受了一下它的活力,确认自己的修复进程尚算高效,便松开了手。 这些钱,不可能拿给连悦恒。 他在这个星球休养的这段时间,也需要用这个世界的通行货币。 陆谴不是陈家言,他没有将东西拱手让人的爱好。 “先生,这会儿下班高峰期,钟鼓街前面堵成一片红,八百米得开半小时。你要不从旁边的弄堂穿过去,近得很,省得在这儿耗。” 陆谴望了过去,前面确实寸步难行。 他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建议,说了声“谢谢”,然后付了车费下车。 这些小巷接连了好几个居民区,颇有些四通八达的意思,确实是个捷径。 但因为路灯老旧失修,路况又阴暗逼仄,所以一旦天色昏暗下来,就少有人走。 晚霞已然褪色,月亮也逐渐高挂。 夜晚要来了。 陆谴抬脚,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 这是一条鲜少人踏足的死胡同。 巷口贴了一张电影的海报。 或许是用作装点。 也或许只是某个热衷浪漫的乞丐,把被人遗弃的海报顺手贴在了上面。 《罗曼蒂克的相拥》—— 已经下映许久的爱情电影。 此时此刻,就在这个贴了海报的巷弄深处。 冷硬的墙角,正靠着一个看上去很虚弱的男人。 他微微躬起身子,呼吸急促紊乱,面色一片惨白。 一双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冷汗自鬓角滑落至下颌。 他似乎在忍受一种即将承受不住的剧痛。 但浑身上下却找不出伤口所在。 “真是……” 戚柏话说到一半,一股腥朽涌上喉头。 他啐了一口血,低骂道, “倒霉透了。” …… 几个小时前,戚柏和他的队友失散了。 他们这支佣兵小队组建不到一年,在争夺陆谴遗物这件事情上操作还不熟练,迄今为止连那些东西的尾气都没闻着过。 所以,自得知在遥远的小星球里,还有一块保护着陆谴遗物的陨石没有被人挖走。 他们就开始暗自谋策起了这场偷鸡摸狗的计划,想走捷径。 原本他们准备在要塞守卫军和亡命之徒打斗的时候,趁其不备溜出警戒区,然后悄无声息潜入这颗小星球。 然而事实偏不遂人愿—— 溜是溜出去了,也成功地跑到了这颗星球的上方。 但他们还未安全降落,追上来的要塞守卫军战舰就用一颗重型弹…… 直接把打头阵的飞行器的屁股给炸开了花。 而坐在里面的人就是戚柏。 眼见着戚柏从破损燃烧的飞行器中身手矫健地爬了出来,似乎很需要帮助的样子。 他的队友们却不知为何,都没有上前去接应。 操作设备失灵,机身因为尾部燃烧而变得滚烫,后面还有穷追不舍的要塞军,戚柏面临着史无前例的重大危机。 他匍匐在上,隔着远远的距离,死命地保持身体的平衡,扫量着后方的队友们—— 他料想自己必须要抛弃即将爆炸的飞行器,在什么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坠落在陌生的星球。 而作为佣兵小队的队长,倘若戚柏出了意外,他的小队必定溃不成军。 他是个负责任的队长,任何时候,他都不会放任自己的队友们做无头苍蝇。 于是在抛弃飞行器,飞身摔向小星球地面的前一刻—— 戚柏用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坚强不屈的个人意志,大喊了一句: “——探测仪在我这儿,杂碎们,别他妈想抛下我!” 队友们:“……” 原本他们还想着,少一个人就少一个竞争对手,让戚柏死了算了。 在听到戚柏最后的“遗言”后,佣兵队其余成员全都嘴角一抽。 他们不能没有探测仪,所以只能跟随着戚柏坠落的方位飞了过去。 嘴里不时叫骂着: “七百!你这小王八蛋!” …… 此刻,已然安全落地的戚柏正靠在巷弄墙角。 浑身剧烈疼痛: 这不是摔的,而是被军部战舰的那颗重型弹的爆破余威所致。 他的表面看不出伤,因为新星联最近研发的新武器十分变态—— 爆炸瞬间所产生的辐射会直接对腺体造成重伤,使人短时间内精神力溃散,而无法操纵任何机甲武器。 对于那些精神力极强的alpha和oga来说,这种攻击简直是要命。 所幸…… 戚柏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有一道还未完全消退的疤。 自他在黑市做了摘除腺体的手术后,他现在就只是个beta。 不会散发信息素,没有精神力,更加不会被这种辐射伤害。 当然,疼是会疼的。 他已经靠在墙角歇了好一会儿,仍然没能从剧痛中缓过去。 但现在比内伤更为棘手的是,他的通讯器和探测仪都坏了。而这个星球又没有能源站,修都没处修。 在那群没良心的队友找到他以前,戚柏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流浪一会儿。 他的倒霉显然没有到这里结束。 就在戚柏呼吸喘匀准备离开这个潮湿巷弄的时候,交叉口传来了尖锐刺耳的笑声。 有人来了。 “哈哈哈你讲得对!骚得不行……他奶奶的,你说oga和beta咋能差那么远!嗝……那个小姑娘水灵的哦,大腿白得能反光,一看就不是啥正经人!” “可不嗝、那就是基因带得好!现在oga这么娇生惯养,alpha又稀缺,主要劳动力还不是咱们!政府就应该大力倡嗝、倡导,给咱们beta一人分配一个oga哈哈哈哈嗝!” 两个一听便是喝了不少酒的男人,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开着粗鲁而猥琐的玩笑,朝着巷子这头走来。 他们本应该在分叉口走向另一条路,但或许是醉酒导致的晕眩,使他们选错了方向。 闷着脑袋,他们就走进了死胡同。 于是在昏暗的月光下,这两人毫无预兆地,和面无表情抬起头来的戚柏打了个照面。 “啊啊啊——” “鬼啊!!” 两个腆着啤酒肚的beta吓得魂飞魄散,往后倒退两步,险些没站稳。 戚柏失去血色的脸上苍白一片,加上眼神的冰冷凛冽,在对视的一瞬间确实有些骇人。 但很快,那两人就回过味来,定睛一看,眼神变了又变—— 眼前的哪里是什么鬼,这分明是个……漂亮男人! 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能出落得这样一副精致五官,眉眼口鼻都挑不出错,好似精雕细琢般夺目。 他浅金色的头发与过于白净的肤色相得益彰,使这人显出了几分病态的柔弱。而那双眼睛却漆黑如墨,叫人不敢对视。 所幸还有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掩住神色,才将那种嚣张的气焰压抑在瞳孔的深黑中。 那人错乱的呼吸已经暴露了他此刻的虚弱。 整个人犹如一束摇摇欲坠而又神秘莫测的昙花。 倘若月光再亮些,他或许会绽放。 这两个醉鬼越看越是不肯挪开眼球,酒劲也不知是陡然清醒了,还是更加迷蒙。 “真……真好看……” “他奶奶的……嗝、碰上艳鬼了?!” 两人浑身酒气,便说着话边往前靠近,想看得仔细些。 戚柏的眼睑微微一眯,目色低沉而狠戾,浑身肌肉绷紧,似乎做好了随时和面前的人搏斗的准备。 尽管他现在受了伤,但他的身体素质也是这个星球的普通人所不能比的。 倘若真要动起手来,谁吃亏还未可知。 “嘶,甭管他奶奶的是人是鬼了,这就是老子的艳福来了!” 说话的男人待看清了戚柏后,脸上露出了十分冒犯的笑,一副要动手动脚的模样。 从戚柏的视线看过去,那人贼眉鼠眼,龌龊又恶心。 就在男人的手快要摸到他下巴的时候,戚柏抬起疼痛的胳膊,强撑着一巴掌挥开了对方: “滚。” “嚯哟,小辣椒啊,这么凶?!” 那人酒直接醒了一半,揉了揉手背,倒打一耙道, “你半夜在这儿站街,老子心疼你懂不懂!甭跟我这儿装了,我也不砍价,多少钱直说!” 另一人似乎也不肯放过这等便宜,酒壮怂人胆地挤到跟前: “你上周不是才去大保健了吗,吃得消啊?这个……这个让给兄弟怎么样?” “啧,分这个干什么,”那beta自认仗义地嘿嘿一笑,说,“一起啊!” 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场面,脸上露出了极其下流放荡的笑。 “……”戚柏咬了咬牙。 他想,他真一出手,多半得闹出人命。 本来偷渡到这个星球就是违法,如果杀了人,被新星联纠察队的抓住,说不定得吊销佣兵执照。 得忍。 不能杀人。 “说话啊?你别不知好歹啊,我实话告诉你,这儿可没监控的,老子天天走夜路,也不是第一次碰上站街的骚货。你要真跟我这儿拿腔拿调的,老子当场办了你信吗?” 戚柏嘴角一抽,自我警醒道:“不能。”杀人。 那两个beta似乎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还桀桀怪笑着,又喊了声: “小骚货。” “看看你在床上怎么样——” 戚柏终于忍无可忍。 下一刻,身体里的伴生血脉流窜起来,一股滚烫的能量集中于他的右腿。 “我不能杀人。” 戚柏一边说话,一边将修长的腿陡然一抬。 带着迅猛强劲的力道,一人一脚地踹向了叫他骚货的两个臭男人—— 对方猝不及防地被踹倒在地哀嚎不已。戚柏笑了笑说, “但为你们破例。” 那两个beta这辈子都无法想通—— 一个纤弱漂亮到难分第二性别的人,一个病弱清隽到摇摇欲坠的人,他到底是怎么样一脚就把自己踹开三米远的!? “我他妈的,我咳咳咳……” 被踹飞的两个男人咳出一口血,最后的那点酒劲也醒了。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心里既恨又怕。 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刻失了面子,但戚柏这两脚踹得他们都快看到人生的走马灯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是应该赶紧屁滚尿流,还是拿出男人最后的尊严,跟戚柏二打一。 最后他们选择了后者。 不是因为他们多有骨气,而是…… 戚柏因为在重伤之下强行用了伴生血脉的力量,血液逆流,五脏六腑都疼得难受,于是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哈!自己都是个病痨鬼你还敢吓老子!” “我今天非得把你皮扒了,你这贱货——” 两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姿态丑陋,趁着戚柏因疼痛分神的刹那就要扑过去。 戚柏身手敏捷,没让他们占了便宜,从旁躲开。 但他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他甚至感到一种即将失去意识的昏沉:难道今天真的要被这两个连天赋血脉都没有的普通人给撂倒? 那可真是,太他妈倒霉了。 “你能跑哪儿去?!” “现在给老子跪下求饶都不行,老子非得把你就地正法!” 就在戚柏意图背水一战,拿命拼了的时候,他突然瞥见巷口有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 他脑子里火速闪过四个字: 救命稻草。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beta连戚柏的衣角都还没摸到,就见这个前一秒还在吐血的男人,这一刻矫捷地朝巷口奔逃。 夜色已然黑沉,所幸月光还能照见路面。 戚柏顾不得身后的人,顾不得眼前的路,他只能借着月色,飞奔上前。 然后一个纵身起跳。 于是, 在皎洁的月光下,在昏暗的巷口处, 在《罗曼蒂克的相拥》海报前…… 戚柏挂在了那个男人宽阔的背上,并大喊了一声: “老公!有人欺负我!” 只是碰巧路过的陆谴: “……” 第3章 英雄救美or空手套白狼 在陆谴漫长得近乎永生的岁月中,能让他措手不及的事情很少。 像这种从黑漆漆的巷子里突然飞出一个人挂在他身上,还管他叫“老公”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能挤进他人生中“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前三名。 其匪夷所思的程度,仅次于陆谴发现自己死后,全星际的人都在争夺他的遗物。 “下来。”陆谴的声音不重,但仍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的为人都算彬彬有礼温和大度。 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一个陌生人,毫无理由毫无征兆地出现,并且亲昵地箍着他的脖子。 可惜身后的人似乎并不打算乖乖听话。 闻言非但没有下来,反而将陆谴的脖子搂得更紧了。 于是陆谴敛了下巴,抬手扣住了身后人细长的胳膊,打算直接将人拽下来。 可下一刻,那条幽深的巷子里又钻出两个人,嘴里叫骂着: “贱人,让我抓住看我干不死你!” 陆谴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抬头望去,看见了那两个beta脸上怒火中烧的表情。脑海里很快闪过些念头。 月黑风高,黑暗的巷弄,两个酒气熏天口出狂言,一看便粗鲁下作的醉汉,和一个…… 漂亮而弱不禁风的男人。 这种事情任谁来都能砸摸出个所以然。 陆谴自然也想到了。 他了然,便扬了扬眉,没有再把戚柏从身上甩下去的打算,继续保持了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 似乎在以这种方式,表达他的立场。 “你谁?他的姘头?……妈的,在这巷子里做生意的还有回头客?” 追出来的beta看了陆谴一眼,没敢立即上前,怂中带着点外强中干的凶狠, “……我他妈告诉你们,今儿谁也别想跑。” 嘴上这么说,但两个人却总感觉刚才被戚柏踹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只是他们转念一想,对方都吐血了,料想也耍不出更多花招。 再看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陆谴,虽说……看上去比他们高些,但他们至少在重量上有绝对优势。 两个人打一个还打不过吗!? 体重压制也是赢! 抱着这种想法,两人给自己打气,对着陆谴来了句: “都是出来嫖的,谁他妈比谁高贵?要么今天你放下他自己滚蛋,要么我们就过过手,比个高下。但要是弄出人命……哼,你可别怪我们!” 面对对方低劣恶俗的挑衅和威胁,陆谴连眼神都懒于赏一个。 这些人在他眼里,脆弱得不堪一击,若是过手了,一不小心还真得出人命。 但他能感觉到,背上的人微微颤抖了起来。 好像在害怕。 陆谴眉头微敛,心里思忖着,这人或许的确是在巷子里受了欺负,所以被对方的威胁吓到了。 他想出声安抚一下—— 过去在联盟学院担任名誉院长,陆谴自然也带过不少学生。这么些年,倒也已经习惯了去安抚这些茫然脆弱的小家伙。 只是一句“不用怕”还没出口,身后的戚柏就突然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陆谴身子不自觉绷紧了些。 随后他听见戚柏用无比温柔软和的声音,说了句: “你去弄死他们,好不好。” 这声音不大不小,在寂静的巷子里,在场几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陆谴:“……” 看来他多余担心了。 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好像没有他想的那么脆弱。 甚至还可以用如此虚弱的声音,说出这种草菅人命的话来。 陆谴对此不作回答,他拍拍戚柏的手,再次说道:“下来。” 戚柏呜咽一声,在他背上轻轻一蹭,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陆谴叹气:“我可以教训他们,但你得先下来。” “真的吗,好呀。”戚柏的声音有些隐隐的愉悦。 beta二人组:“?” 如此无所忌惮的对话,这两个beta彻底被他们激怒,当即干嚎一嗓子就要扑过来。 一副命都不要了也得把面子找回来的架势 “教训我们??!看看谁教训谁吧!” 一场肉搏战在所难免。戚柏想。 这个星球的人太弱小了,就算是气到极致,也不过是你一拳我一脚。压根造不成太大动静儿。 但即便如此,戚柏还是不便过多停留。 他太疼了,止不住打颤。他得找个地方休息。 在缠斗一触即发的瞬间,戚柏微扬的眼尾此刻眯出一丝狡黠。 他突然凑近陆谴耳边,说了声: “使劲揍他们哦,宝贝。” 然后敏捷而迅速地从陆谴身上跳了下来…… 转头就跑。 被他抛下的陆谴头也没回。 似乎早有预料,也或许根本就不在乎他跑不跑。 在面前两个虚胖的beta拳头落下来的当口,陆谴下意识抬起手,不怎么费力地扣住了两人的手臂。 戚柏那声轻佻的“宝贝”几乎叫得他耳根发痒,以至于陆谴后知后觉地有些晃神,手上的力度没能控制住。 咔嚓。 “啊啊啊啊——” 骨头错位的声音被两人的痛呼所掩盖。 两个beta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卸掉了胳膊,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坐在地。 他们的手臂无力垂落在侧,惊恐万分地抬头看着陆谴。 怎、怎么办到的?好像只是碰了一下,为什么,骨头会…… 他们还来不及更多思考,就见陆谴带着那副淡然从容的表情,慢条斯理地挽起了自己的袖子。 陆谴说:“准备一下。” 两人:“准备什、什么?” “挨揍。” 说完,陆谴便缓缓走向他们。 …… 十分钟后,两个beta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地趴在地上痛得打滚。 “错了错了,我们错了……!” “呜呜呜哥,大哥,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你的人!!这儿本来就是做夜生意的地方,他一个人在那儿我们当然……呜呜呜,哪个晓得是个误会嘛……我们真的错了!是我们有眼无珠,不要打了好痛啊呜呜呜!” 陆谴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服,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他莞尔,说了句:“我不认识他。” “呜呜呜……啊???” “什么!?嘶好痛……你不认、你不认识他你还往死里揍我们!” 要不是他俩的骨头脱臼的脱臼,断的断,这会儿必然跳了八丈高。 陆谴对于他们带着畏惧的委屈并不同情。 他垂眸,居高临下看着两人:“有问题?” “有!你、你都不认识他,你还这么揍我们!明明跟你没关系……他妈的,为什么啊为什么?!” “为什么。” 听到疑问,陆谴勾起嘴角,顺便抬起脚,重重地踩在了这个显然并不服气的人的肩膀上。 见对方龇牙咧嘴地闭了嘴,他才饶有耐心地回答说, “看你们不顺眼。” 被踩的人:“……” 很气,很痛,但不敢动。 他们挨了揍老实了很多,听到陆谴的话不敢再埋怨。 但因为受伤太重,所以最后哭求着请陆谴走之前帮他们打个120。 毕竟再蠢的人,也是会疼的。 他们不想真的死在这儿。 陆谴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人也教训了,想必他们也长了记性。所以他收回脚,打算在120来之前给他们留口气。 但是当他准备摸出手机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兜里是空的。 陆谴抬头,朝刚才戚柏跑掉的方向看了过去。 随即哑然失笑。 刚才那个在他背上“弱不禁风”“瑟瑟发抖”的人,显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楚楚可怜。 逃跑之前,小家伙甚至还抽空…… 顺走了陆谴的手机和钱包。 第4章 连悦恒 钱包没了,对陆谴的影响并不算大。 因为陈家言是个喜欢把东西分散保管的谨慎之人,所以银行卡和身份证都在家里。 但手机没了,还是很麻烦。 等第二天陆谴置办好新的手机和号码后,一夜堆积的消息便狂轰滥炸而来。 几乎全是连悦恒一个人发来的。 【喂,陈家言,后天我们去吃法餐吧。[地理位置发送]明天在这里见面。】 【?】 【陈家言!你已经整整一个小时没有回复我了,你到底在干嘛?!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见面了!】 【我限你明早以前立刻给我回消息!】 最后一条消息是上午十点的时候,连悦恒非常不客气地表示: 【陈家言!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不理我!你以为我多想和你见面吗?!滚!你去死吧!!!】 满屏的感叹号,言辞中有不加掩饰的骄横任性。 而那句“去死”,让陆谴觉得有些刺眼。 这个傲慢自我的oga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在他努力傍上新男朋友的这段时间,那个对他全心全意百依百顺的,老实巴交的beta,早已经死在了一场意外中。 陈家言永远不会再回他的消息了。 想到这里,陆谴脸上露出了短暂的冷漠。 他面无表情地敲了几个字过去: 【手机丢了,刚换。】 连悦恒:【正在输入中……】 对方输入了好一会儿,回了句:【陈家言,你真的变了。】 陆谴:【?】 连悦恒:【你以前有钱了都会给我买礼物的,现在却只知道给自己买手机?!】 陆谴:【……】 【正在输入中……】 连悦恒:【那你也给我买买礼物嘛!我最近看上了一辆代步车,还差五十多万。你帮帮我嘛[卖萌jpg]这样一来,以后我们就可以开车出去兜风,还可以自驾去旅游,多要~】 五十万,不多不少,整好是陈家言意外的赔偿金额。 陆谴语塞片刻,不太想回复。 但他立刻又想到了一件事,于是耐着性子,用陈家言的口吻打出一句话:【我们有车的。】 连悦恒:【蛤?什么时候】 陆谴从陈家言的记忆里挖出了一段藏得很深的片段,说: 【三年前,刚毕业。】 …… 毕业那一年,陈家言和连悦恒开始实习。 陈家言在工厂里包食宿,可连悦恒上班地点却离家很远, 连悦恒常常抱怨自己很累,不想上班,每天都睡不够,而且回家的时候都已经天黑了。 陈家言心疼得很,想找点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那段时间他开始各种找兼职,厂里的事情忙完了,又出去昼夜不分地打零工挣钱。 终于在两个月后凑够了八千块钱,满心欢喜地跑去汽车修理厂买了辆二手事故废弃车来翻新。 他自己动手改装,把车弄得干干净净,看见别人在车里放香薰喷香水,陈家言也给自己的小破车里喷了一瓶八块钱的空气清新剂。 最后他把车开到连悦恒家楼下,告诉连悦恒: “以后我可以送你上下班,你每天可以多睡会儿。” 那天连悦恒下楼来看见这辆车,表情却显得十分嫌弃。 “就这啊?”他撇撇嘴,对陈家言说,“这种车怎么坐人?” “能坐的,我弄得很干净。” “不要,好傻逼。这年头谁还开这种停产的破车啊,我才不要坐!” “可是这样比挤公交车舒服,要不先坐一下试试?我明天早上可以早起一个小时来接你。” 陈家言想要尝试说服连悦恒,告诉他再烂的车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让他通勤时间短一点。 谁知连悦恒却告诉他:“可我已经辞职啦。” 陈家言一愣,问他:“那以后再找别的工作万一又很远……” “我不想上班。上班好烦啊!你养我嘛!” 对连悦恒来说,这句话只是撒娇,但对于那时候的陈家言来说,却是巨大的压力和负担。 但是偏偏他无法拒绝。 于是这花费了他两个月精力才买来的二手车,最后没有能派上任何用场。 退不掉,又转手不了。 为了不花费油钱,陈家言最后只能一直将它停在郊外的修理厂。 …… 这些记忆埋在陈家言意识的深处,琐碎而乏味。 陆谴回过神来的时候,消息又爆炸了。 连悦恒:【那算什么车啊,破破烂烂的,我才不要!】 连悦恒:【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买?那就直说好了,哼,陈家言,我不是那种不看脸色的人,你不给难道我还能抢吗?】 连悦恒:【我只是想到你过去说,只要我要,你都会给。现在想想就觉得可笑。算了,是我要的太多,就这样吧,不想说话了!睡了。】 他故意说气话,吃定了陈家言会哄他。 从以前就是如此,只要连悦恒一甩脸色,陈家言立刻就会去哄。 可惜,陆谴不是陈家言。 既不会哄他,更不会惯他。 陆谴只会在他阴阳怪气之后,回复一句: 【好的,那晚安。】 那头戏演了一半的连悦恒,收到消息后人都傻了。 【???】 怎么回事?就这?就这样?? 半小时后,连悦恒还是不敢相信…… 这人说完晚安后当真就再也不回消息了!! 换作以往,他肯定要直接拉黑对方。可一想到,钱还没拿到手呢,才不能就这么给蒙混过去。 于是连悦恒颇为“忍辱负重”,委委屈屈地最后发了一条:【明天记得准时来见我!否则我真的生气了[叉腰jpg]】 仍然没有回复。 连悦恒这下气得在床上连打了三个滚,捏紧拳头想: 我明天非得把他的钱全部榨光不可! - 次日,陆谴睡得还算不错。 看到太阳高挂,他不紧不慢地起了床。 只扫了一眼手机,并没有打开来看未读消息。 收拾完之后,他先去了趟城郊,找到了三年前那辆被闲置的车,准备将就着开。这几天大太阳下等车已经让他开始厌倦出门吗,有车总好过没有。 车虽然破旧,但还能用。拉开车门的时候陆谴被灰尘呛了一下,所幸车厢里面倒是干净。 陆谴找地方加了油,才不疾不徐地开着它往约定的地点去了。 天气仍然那么燥那么闷,因为是周末,街上的人更多了。 陆谴的车因为又破又脏,被餐厅的泊车员给拒绝停留。 对方请他将车停在不远处的街边,务必不要拉低他们餐厅停车场的档次。 他非常好脾气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把车停好以后才终于姗姗来迟地进了餐厅。 “陈家言!” 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连悦恒的声音即便有所压低,也仍然响亮。 他一看到人进来就表现出了极其愤怒的样子。 连悦恒等了“陈家言”很久。 这是他第一次,在两个人的约会中早到。 而“陈家言”也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迟到。 而且连悦恒刚才在座位上给对方发了很多消息,但对方一条都没回。 这一切都让他生气。 但是当看到来人的时候,连悦恒的脑子却一片空白。 “陈家言”好像变了。 “路上堵车,见谅。”陆谴走到座位前,为自己的迟到道歉。但表情看上去丝毫没有悔意。 同样的脸,同样的音色,说话的口吻却和过去完全不同。 连悦恒只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瞪大眼睛,双手抓住陆谴的衣角凑了上去,不敢置信地说: “陈家言,你、你长高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谴,伸手不太温柔地扯了扯陆谴的长发,最后目光死死钉在陆谴的脸上: “我的天,陈家言,你做了什么?你踩了多高的增高垫啊,你以前不是只比我高半个头?还有你的头发……你的眼睛……” 连悦恒捂着嘴,看着过去明明平庸又土气的“陈家言”今天却仿佛变了个人,他惊讶万分抬起手指着对方: “你果然背着我和别人乱搞!你戴美瞳了?甚至,还,还练了胸肌??” 说着话,连悦恒的手指戳了戳陆谴硬邦邦的肌,“他们说,当一个男人开始健身的时候,就是他在为偷腥做准备!!” “……” 陆谴无奈地按住了他的手腕,“你想多了。” 接手这副身子的时候,这人早已四分五裂。 陆谴要进行修复,是个大工程。 他和这个星球的人从基因里便截然不同,因此用精神力修复而来的身体,骨骼筋脉肌肉皮肤自然也就跟着不同。 除了这张脸,他现在全身上下,都和陈家言不一样 “先坐下。” 周围的人都在看向他们,陆谴提醒了一句。 “别转移话题!” 连悦恒一屁股坐到他身旁,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审视着陆谴, “我就说为什么你昨天回消息支支吾吾的,你不理我,肯定是和别人聊天去了,你不愿意买车,是不是因为把钱给了别人?!” 连悦恒发散思维,越想越气: “我爸妈从小到大宠着我,上学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人追我,要不是当初看你死皮赖脸的样子挺认真的,谁会便宜了你!我跟着你住不了好房子,开不了好车,穿不了好衣服,走出去别人都笑话我一个好好的oga非要跟了一个没出息的beta,我为了什么?!” “多的是人愿意让我过好日子,我却跟你耗了这么多年!你简直不知好歹,竟然一有钱了就去找别人!” 陆谴几乎被他的倒打一耙给气笑。 出轨的一方竟然指责忠诚的一方,怪他不识好歹。 但他今天来这儿还有别的目的,所以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和连悦恒过多纠缠。 “没有找别人。” 陆谴用陈家言的语气,颇为诚恳地表了忠心, “除了你,没给别人钱。” 这句话成功安抚了连悦恒。 他就知道,陈家言就是陈家言,就算长高了一点,就算……身材好了一点,也还是那个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唯命是从的傻瓜。 连悦恒哼笑说: “没有就好,你要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你天大的福气了,你出去看看,哪里有我这么优质的oga愿意跟着你这样的人?要是你敢背着我找别人,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 他说完看向陆谴。 陆谴非常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看,果然还是那么呆头呆脑。 连悦恒想:只要我稍微给点甜头,这个笨蛋一定会把那五十万悉数奉上。 于是他改变态度,收敛了刚才的刻薄,能屈能伸地软下身子朝陆谴凑了过去,还把脑袋靠在陆谴的肩上。 他捏着嗓子,撒娇说:“我前段时间很忙,都没有时间找你,你想不想我啊?” 陆谴没有说话。 但是在连悦恒给他表演你侬我侬的戏码时,他也抬起了手。 温热的掌心轻轻贴在了连悦恒的后颈上。 看上去就像普通的情人间的摩挲。 感受到对方“亲昵”的动作,连悦恒觉得十拿九稳了。 于是趁热打铁道: “我啊,最近买了一张新床,很大很软的,你要不要试试?” 连悦恒的邀请意味很明显,他之前在电话里说要给的惊喜,也就是这个——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连悦恒从来不愿意和他睡在一起。今天连悦恒愿意主动提起,作为他的舔狗,陈家言还不高兴得发疯? 连悦恒当然没有想错,如果陈家言还是陈家言,那么听见这个邀请,必定会热血下涌,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 可现在。 陈家言已经不是陈家言了。 所以陆谴仍然没有说话。 他的注意力正专注在自己的掌心,皮肤下的血液流速在暗自加快: 陆谴正把他为连悦恒准备的“惊喜”,往连悦恒的腺体上安放。 连悦恒没有察觉到…… 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陆谴掌心的温度,悄然爬向他的腺体处。 他只是有些着急这人还不回应他,便追问道: “你要不要来啊?” 连悦恒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做慈善,因为陈家言压根配不上他。 这么多年他之所以没有丢掉陈家言,不过是看在这人足够“舔”。 这种没出息的beta,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遇到他这样好的oga。 所以,就算是为此付出点金钱又有什么关系呢?陈家言应该感恩戴德地把那五十万给他!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要的话,那你就一辈子都不要碰我了!” 连悦恒自认为对方一定不会拒绝。 而这时,陆谴已经收回了手—— 就在刚才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他要做的已经做完了,今天来见连悦恒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所以他不需要再应付什么。 这会儿听到连悦恒的话,陆谴只是笑了笑。 一边若有似无地看着连悦恒脖子上逐渐隐没的一小块黑色,一边非常礼貌地点点头,说: “好。” 连悦恒想: 果然!陈家言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这么大好的机会,陈家言才不会放弃。 这两天装得那么高冷,不回消息,还以为他突然硬气了。结果一听到睡觉这种事,还不是马上答应?! 连悦恒自认拿捏住了陈家言,带着嘲讽意味地哼了一声,撑起身子,说: “但是我要跟你约法三章。第一,我家很干净的,你不要在那儿留下任何自己的东西。第二,我不要和你接吻,因为beta没有信息素,你们的唾液很恶心!第三,我也不要和你过夜,你完事儿就自己走吧。还有就是——” 看连悦恒掰着指头嫌恶地立着规矩,陆谴好像突然从那些琐碎的记忆中,觉察到了曾经的陈家言深入骨髓的自卑和痛苦。 一直深爱,却从未被尊重。 陈家言到死,都没能被连悦恒当作/爱人,放进眼里。 “不用约法三章。” 陆谴直接打断他,说,“我不会去。” “……啊?”连悦恒一楞,“可你刚才不是说了"好"?!” 连悦恒完全不敢相信有一天陈家言会拒绝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舔狗拒绝自己的心上人呢?! 可紧接着,他就听见“陈家言”用一种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冷漠口吻说:“你误会了,我说的是……” “好,” 陆谴面无表情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站了起来。 直到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连悦恒说, “我一辈子都不会碰你。” 第5章 在劫难逃 “我一辈子都不会碰你。” 当连悦恒听清这句话后,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有一阵莫名的钝痛。 他把这归结为,“陈家言”的不识好歹驳了他的面子,他心中愤怒,所以会感到痛。 于是连悦恒立即梗着脖子,忍着突如其来的眼涩,干巴巴地对眼前的人扔出一句: “陈家言,你不要后悔!我如果今天走了,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放完狠话,陆谴却只是看着。 连悦恒终于发现,这男人真的和过去的“陈家言”好不一样。 眼神里再没有了那样木讷的忠诚,和永恒不变的温柔 。 今天的“陈家言”,对他笑的时候,眼底竟是冷漠一片。 下一刻,连悦恒慌不择路般推开了陆谴。 完全不管他们还没有吃饭,抓起自己的东西就跑掉了。 他不敢再留下。 不敢面对一个已经不会迁就宠爱他的“陈家言”。 - 连悦恒的反应比陆谴想得更大。 看到连悦恒离开,陆谴的反应仿佛事不关己—— 他坐回座位,并且叫来了服务生。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既好奇又谨慎地问了句: “先生,您的……同伴跑了,您不追出去吗?” 陆谴结果菜单,撩眼皮看了他一眼,似是而非地笑问:“我必须追出去吗?” 服务生噎了一下:“当然不是……” 只是感觉,情侣吵完架以后,另一方这么悠哉,似乎不合常理。 那服务生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见陆谴是真打算吃饭,立刻换回了职业微笑,说:“那先生您看看这边有什么需要,我帮你下单。” “稍等。” 陆谴看了一眼菜单后没有点单,而是说,“有安静点的位置吗。” “有的。”服务生点头,抬手为他指引,“我们餐厅二楼靠窗的地方风景不错,绿化隔断可以保证座位间的私密性,很适合一个人用餐。需要我帮您换过去吗?” “有劳。” 陆谴起身,跟着服务生的引领上了楼。 狭窄的旋转楼梯走到头,视野便豁然开阔起来。 这一层的环境的确比大厅里的更为雅致清静,邻座间简单的遮挡,能阻绝大部分的干扰。 不过二楼比一楼的座位要少些,这会儿看上去已经坐满了。 服务员看了一圈,有些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先生,有几个座位被预定出去了,现在可能没办法用。或许,我们在一楼再看看别的位子呢?” 服务生是想留住这个客人的。 不仅是因为这个客人刚才让他看了一场小小的情侣分手八卦现场。还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场,总让人想多看两眼。 光是刚才上楼的几步路,就有好几个人朝他们打量呢! 服务生甚至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待会儿要去留个联系方式:刚分手的时候,正适合趁虚而入嘛。 不过,陆谴看上去不太想留下来。 “谢谢,不必麻烦。” 他想说,既然没有座位,那就换个餐厅好了,这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可陆谴刚一抬头,目光就顿住了。 在视线的斜前方,一个角落的藤架后,有个人正靠在落地窗旁的沙发座背上,餍足地打着哈欠。 只是一眼,陆谴就已经确定了那人是谁—— 晦暗潮湿的交叉巷口,月色下美得难分第二性别的漂亮男人…… 或者说,是一个把他当做挡箭牌利用完就扔掉,还顺走了他钱包和手机的小鬼。 于是前一刻还打算离开的陆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他对服务生笑说: “我找到位子了。” - 戚柏得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一直游荡,直到他那几个总是想篡位的队友找到他。 这已经是第三天。 如果那晚,他没有从某个不小心路过的倒霉蛋身上顺走钱包和手机,恐怕这会儿只能靠暴力在大街上虎口夺食。 虽然钱包里原本的几百块钱已经用完了 但还好,他刚才已经把那部手机卖给了天桥上的小贩,成功换到了五百块钱。 他相信他的队友一定会来找他。因为…… 没有探测仪,他们就不可能找到陆谴的遗物。 事实上,陆谴的那些好东西,至今为止,真正被找出来并被认了二主的,少之又少,更多的宝贝,如今还流落在宇宙各处。 而探测仪几乎是唯一可以找到它们的工具。 这可不是随处都能买着的,这是新星联研究所特供的玩意儿,戚柏当初可是在野外角斗坡,埋伏偷袭丢了半条命,才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探测仪设备解析过陆谴的精神力和天赋血脉,所以只要机甲结契的旧主是陆谴,或是物体的能量源来自陆谴,都逃不掉探测仪的追踪。 也就是说,没有它,那几个没良心的佣兵队小杂碎连根毛都找不到。 所以戚柏对此非常放心。 他只要等着,等他们来接自己。 卖掉手机换来钱以后,戚柏突然有些饿了,他一边优哉游哉地在大太阳下走着,一边找落脚吃饭的地儿。 一直以来,佣兵小队因为业务不景气,全员贫穷至极。 平日里他们从来不敢下馆子,在野外逮着什么吃什么。 没东西就去能源站偷营养补给,有时候跟路过的机甲抢能源,被垃圾站的管理员追着打,日子过得要多穷酸就多穷酸。 今天难得戚柏富有,于是消费心理蠢蠢欲动。 他想吃顿好的! 寻找餐厅的一路上,因为和周围人群相去甚远的外形,美貌格格不入,以至于戚柏走了多久,就被人路人盯了多久。 有胆子大的人摸出手机来偷拍,戚柏一眼瞥过去,把对方吓了一跳。 不过戚柏没有呵斥,也没有阻止,而是冲着镜头非常给面子地来了个飞吻。 “啵”的一声,还挺响。 咔嚓咔嚓咔嚓,不止一个人按响了快门。 大家正在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绝美且可爱之人的时候,戚柏突然就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指着偷拍的路人们。 他说:“夜里不可以对着我的照片做奇怪的事。” 路人:“……” 本来没想,现在打算试试。 戚柏走了一路,就被跟了一路,后来搭讪的人也多起来,他开始失去耐心。 终于,他找到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餐厅,顺势拐了进去。 这下再没有人尾随,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戚柏上餐厅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 菜单上来,他价格也不看,狂点了一通。 在豪华餐厅里肆无忌惮,放纵消费—— 这,就是富有的滋味。 一贫如洗的戚柏终于体会到了。 并且意犹未尽。 他吃到饱,然后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然后掏出钱包,放在桌上。 非常郑重其事地冲它半鞠了一躬: “倒霉蛋先生,希望你没有被那两个浑身潲水味的蠢货杀掉。因为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愧疚,所以你最好活下来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 “感谢你的钱包让我吃饱饭,但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有意要坑害你,我也有难处,这一切并不是我愿意犯的错。” “你得知道,人的一生,总有一些命数,是不可抗力,是在劫难逃……” “嗯,我也这样认为。” 突然,有道声音带着笑意回应他。 戚柏点点头,感动地说:“谢谢您的认可。” 下一刻,他的瞳孔不自然地收缩。 缓缓抬起头—— 他口中的“倒霉蛋先生”正噙着嘴角一丝难以捉摸的笑,颇有兴味地看着他。 并友好亲切地问了句: “吃得还好吗。” 第6章 小偷和路人先生 “吃得还好吗。” 听见陆谴的问话,当场被抓了现行的戚柏吞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说:“……还不错。” “那介意我一起么?” 戚柏下意识说:“介意……” 陆谴:“那我可能会报警抓你。” “——是不可能介意的,怎么会介意呢。” 虽然只来了两天,戚柏也知道报警意味着什么。要真是查出他没有身份证,到时候平添麻烦。 于是戚柏抬着头,笑眯眯地对跟前的男人说: “和您共进午餐,是我的荣幸。快请坐,这位……” 倒霉蛋先生。 “谢谢。” 陆谴在他的对面坐下,说,“我姓陆。” “好的,这位路人先生。”戚柏乖乖点头。 陆谴轻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他简单点了餐,问戚柏:“还有什么想吃的?” 小偷被受害者逮个正着,但小偷是个大胆的小偷。 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小偷。 所以戚柏看着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钱包,舔了舔嘴唇,拿出了一副要死就要死得体面的姿态,对陆谴说: “点个贵的吧。” “多贵算贵?” 戚柏想了想,说:“在我想象空间之外,在你能力范围之内。” 陆谴嘴角的笑不易察觉地加深了些。 他的指节抵着下巴,沉吟片刻,却并没有再加任何菜,对服务生说: “就要这些吧。” 戚柏:“?” 你不点你还问? 陆谴耐心地对他解释说:“我能力有限,不够再点。” “……您真,诚实。” “过奖。” 一旁的服务员看着二人这奇怪诡异的氛围,突然佩服地望向陆谴: 厉害了,怪不得刚才楼下的人跑了不追,原来楼上还有一个更漂亮的等着呢! 服务生感慨颇多,拿着订单冲两人嘿嘿一笑后走了。 两分钟后…… 戚柏开始紧张。 在角斗场跟人干架的时候他不紧张,在荒原岭和人拼命的时候他不紧张,被要塞军一颗炮/弹炸飞的时候他不紧张—— 现在他紧张了。 因为服务生离开后,陆谴就一直盯着他看。 不是刺探也不是审视更不是要跟他干架的那种看。 而是…… 好像要把他拆吃入肚的那种看。 “上一次这么看我的,是一头野兽。” 戚柏蹙着眉,对陆谴说。 准确来说,那其实是一头野外的血兽,变异的玩意儿。 但戚柏觉得这个星球肯定没有那种东西,所以换了种说法。以免吓到眼前这个普通人。 “是吗。” 陆谴仍然看着他,问,“后来呢,它伤了你?” “没有。” 戚柏回忆了一下,说, “它发/情了。那杂碎有整层楼那么高,它想操/我和它想撕碎我是一个意思,所以我杀了它。” 陆谴说:“你做得对。” “那么……你也发情了吗,这位先生?不会的,你是beta,你没有信息素。” 戚柏眯着眼睛,讽刺地笑了笑, “那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你的猎物。” “你不是吗?” 陆谴不答反问。 戚柏彻底无话可说。 这人比他想得更难应付。 恐怕他这次偷错人了。 “……大不了我把你的钱包还给你。” 戚柏把桌上的钱包往前一推,说, “你去嫖吧。” 陆谴低声笑了起来。 看来这人不仅心眼多,而且戒备心很强。 不过,戚柏只说对了一半。 陆谴看他的眼神的确有猎捕意味。 但和那头发了情的血兽不同,陆谴对他的兴趣来自另一件东西—— 戚柏身上的探测仪虽然坏了,但毕竟里面有解析过的陆谴的血清,那里残留的精神力和天赋血脉,对于别人来说几乎闻不到。 但陆谴却能很快察觉。 原本在楼上看到戚柏的那一瞬间,陆谴只是觉得凑巧,也不可否认确实是被这个小家伙过于惹眼的外貌所吸引。 但更重要的,还是戚柏身上带着陆谴味道的东西,更吸引陆谴的注意。 陆谴能看出,他也是五大星系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人会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也是想要去找那块陨石。 所以陆谴动了念头。 他如今身体正在恢复中,想要修复好精神力从这里离开,大概还得年。 而眼下却突然出现一个戚柏…… 如果这个同样来自五大星系的人,能有个打得着火的飞行器,那么一切就好办了。陆谴的所有计划都可以加快进程。 陆谴在电光火石间就做了决定。 他把戚柏推过来的钱包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还剩五百块钱。 连这一顿饭钱都不够。 收好钱包,陆谴重新抬头望向戚柏。 他问:“我如果把钱拿走,你之后会作什么打算。” “先生,那恐怕与你无关。” 戚柏歪着脑袋,笑得很乖。眼睛却藏着暗潮涌动的杀机。 似乎在警告对方:再啰嗦,我就弄死你。 但陆谴仿佛没有看懂,无视了他的眼色。 “或许,是打算去巷子里继续等下一个倒霉蛋?” 陆谴打趣道,“这样会不会太耗费精力和时间了。” “您只要自己走夜路的时候小心些,别人的事,又何必操心?” 戚柏的指节扣在桌上,“总不会再有人来偷您的钱包手机。” “我很好奇,你的下一顿要去哪吃。” “先生,您太不懂行情了,漂亮到我这种程度的beta,总有人愿意招待。” “确实。”陆谴对于他的话,似乎很赞同。 戚柏语塞。 “……你到底想试探什么,或者,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不得不提醒一下。” 他沉声一字一顿,说道: “为了你的人生可以活得更长久,建议不要再在我身上下功夫…这很危险,靠近我不仅会浪费时间,说不定还会浪费掉你一条小命。” 话毕,两人的目光陡然相撞。 在藤架隔断出来的角落中,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谁都没有躲开那一瞬间的相互刺探。但谁也没有得了便宜。 好脾气的绅士在这一刻终于舍得褪去他的伪装,往日的温和无害散去。 陆谴的眼神暗下来。 “无妨,” 金色的瞳孔有摄人心魄的诡谲与神秘, 被克制在温驯的伪装下伺机而动。 他说, “我的命够长,可以拿给你浪费。” 第7章 上车 有时候戚柏觉得,人类进化到如今, 什么alpha、beta、oga,什么天赋血脉,伴生血脉和变异血脉,什么精神力abcde。 都只是为了让不同身份不同等级不同追求的人,自行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于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就越发明朗起来。 戚柏在外漂泊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 大多数时候,一群人站在一起,他只要瞄一眼,就能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 人总会吸引同类,于是天才和天才并肩走,笨蛋和笨蛋排排坐。 擅长杀伐的人不会和牧师约会,渴望力量的人就算同生共死过,最后也会在分赃不均的时候自相残杀。 戚柏觉得自己能一眼看穿很多人。 但眼前的男人是个例外。 “谢谢你的甜言蜜语,但我仍然对你不感兴趣。” 戚柏垂着眸,收回了目光。 对方刚才那句话好像在调情,可眼睛里分明又没有任何那种有关生理的欲望。 这人到底想要什么?戚柏不懂。 这种看不穿对方的感觉,会让戚柏产生一种敌在暗我在明的焦躁。 随后他听见陆谴说: “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戚柏问。 “如果你需要帮助,比如一个能给让你暂时落脚的地方。”陆谴说,“我很乐意效劳。” “那您真是好心。” 毫无征兆的,谈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气氛安静下来。 按理说,如果有人对戚柏产生了某方面不可描述的兴趣,那么这种关键时刻,理应乘胜追击,步步紧逼,直到戚柏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陆谴却偏偏没有再说话了。 两人都保持了沉默,直到不久后,精致的法式料理摆了一桌。 看上去,陆谴“有限的能力”还算不错,并没有戚柏以为的那么抠门。 时间慢慢流逝,沉默一直延续了半小时之久。 这场没有精心准备的偶遇,似乎迎来了它的结束。 而作为被偷窃的失主,陆谴完全没有要向戚柏追责的意思。好像戚柏用了他的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慢条斯理地用完餐以后,气定神闲地坐了会儿。 直到戚柏主动说:“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如果你没听懂,那我再重复一遍:先生,我不是做这种生意的,我也不需要你的援手。你不用再等下去。” 戚柏说完,还想着要不要承诺一下自己会还钱。但他没信心,因为他不是一个有偷有还的人。所以他点到即止。 然后他看到陆谴点了头,说“好”,并站起了身。 戚柏顺着视线抬头望去。 他看着陆谴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上身被毫无款式可言的简单t恤所包裹,只稍稍描摹出这男人隐约的身形,挺拔干练,以及,充满力量。 紧接着,陆谴对他十分得体地笑了笑,像个风度翩翩的绅士,说:“那么,我就告辞了。” “好的……嗯??” 戚柏的表情有些怔愣。 陆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处,戚柏才回过神来—— 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没有想象中的死缠烂打,这人走得毫不犹豫,就好像……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在期待戚柏答应他。 戚柏拒绝,于是他就接受。 “奇怪的人。” 戚柏忍不住评价了一句。 看着他走,戚柏也慢慢悠悠地打个哈欠,准备离开。 结果…… 他被服务生拦下了。 戚柏蹙眉:“什么事?” 服务生递过来账单,礼貌熨帖地笑说:“先生您好,您一共消费了两千六百元,其中包括了10的服务费,请问您用什么方式结账?” “什么?”戚柏傻了,下意识问,“他没付钱么?” 服务生知道他指的是谁,回答道:“刚才和您拼桌的客人已经付了账——他的消费是七百,和您分开算的。” “……” 这……该死的男人。 他竟然跟他分开算钱?! 戚柏咬了咬后槽牙:“为什么他的那么便宜?” 服务员笑而不语,但眼睛却瞥了一眼账单。 那意思无非就是说:谁让你瞎点那么多? “那什么,” 戚柏平复了一下心情,忍住了想要掀桌的暴力情绪,尽量平和地说, “我钱不够。” 不是不够,是压根没有。 刚才那个男人就是个假惺惺的混蛋,前一秒还说着“把命给你”的好听话,下一秒就把钱包带走,一毛钱都没给戚柏留下。 “好的先生。”服务员收回账单,摸出电话。 戚柏:“你干嘛?” 服务员:“报警哦。” 戚柏:“……” 他赶紧阻止对方,那张清隽漂亮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开始显出几分无措。 “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戚柏灵光一闪,道,“我可以留下来给你们刷盘子。” 服务员摇摇头:“我们有全套机洗消毒设备。” “那我……我给你们站门口当迎宾?”戚柏对自己的长相很有信心,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冲服务生抛了个媚眼。 然而服务生继续摇头:“我们是正经地方。” 戚柏:“我也是正经人。” 服务生:“。” 这么拉扯了好一会儿,服务生似乎完全不打算通融的意思。 戚柏忍不住回想陆谴离开前的那个笑。 那哪里是什么风度翩翩,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阴险狡诈! “那你报警吧,把我关起来,这样我还能有住的地方。” 戚柏自暴自弃地说。 服务员:“其实,刚才那位先生有一句话留给您。” “什么?”戚柏的眉梢陡然一跳。 “他说,”服务员眯着眼睛道, “如果你对自己的选择后悔了,那么……他正在楼下等你。” 戚柏:“……艹” 这个该死的,料准了一切的,把他当猴耍的混蛋! 戚柏觉得自己应该生气。 可他现在并没有太多好的选择。 于是脸色只沉了片刻,他很快露出个妥协的假笑,对服务员说: “行,给我带路。” - 五分钟后,戚柏站在了陆谴那辆集满灰尘破破烂烂的车前。 他的脸上完全不克制地露出了“不是吧?”的表情。 他以为陆谴这么煞费苦心拐弯抹角地想要带他走,至少说明这人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能让他接下来的时间过得舒坦些。 戚柏不怕谁对他居心叵测,反正如果到时候这人真的动手动脚,他就直接卸了对方的胳膊。 可他万万没想到,比起对方对他别有企图,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 这辆车看上去已经快要散架了!它真的能动吗?! 而陆谴走过去,仍旧保持他的绅士礼仪,为戚柏拉开了车门,并说: “车上很干净,不用担心。” “……谢谢提醒。”戚柏嘴角抽了抽。 他在乎的是这个吗?! 他在乎的是,这个男人大费周章地把他哄到这儿了,结果就让他看这? 一辆看上去随时都要寿终正寝的二手车,这让戚柏开始怀疑,自己接下来的几天究竟能不能吃饱饭。 他没动,陆谴也不催。 直到毒辣的太阳把戚柏的额头给晒出一层细汗,他才犹犹豫豫问了句: “你这车……空调还能用吧?” 陆谴宽慰道:“当然。” 最后,戚柏含泪坐上了车—— 他没想到,自己穷困潦倒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以为终于要过上富足的生活了,兜兜转转还是这么穷酸。 在陆谴给他关上门的刹那,他忍不住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恨地盯着陆谴,忍气吞声说了句: “我警告你,你住的地方至少不能漏雨。” 陆谴被他逗笑,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就像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儿一样,用低沉温柔地声音安抚他: “好,一定不会漏雨。” 第8章 绑…起来? 车子绝尘而去。 直至交叉路口向另一个方向拐去,再也看不到。 而原本应该早已离开的连悦恒,此时却突然从路边的小花坛钻了出来。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陆谴他们离开的方向,清秀的眉毛几乎拧成了麻花,张着嘴急促地呼吸,一双手用力攒着衣角,青筋乍起,浑身僵直。 连悦恒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不敢置信。 陈家言带了一个他没见过的人上车…… 陈家言竟然真的背着他有别人了! 但这怎么可能? 那个对他死心塌地俯首帖耳的男人,那个忠心不二像条狗一样的陈家言,怎么可能会有别人?! 连悦恒的浑身颤抖,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刚才他从餐厅跑出来的时候,虽然生气,但心里却仍然充满底气地认为,“陈家言”一定很快就会追出来。 哪里知道他在大太阳下等了那么久,里面不仅没人追出来,甚至连条关切的信息都没有! 连悦恒不信邪。 在他心里,陈家言是卑躬屈膝的奴仆,怎么敢抛弃他这个主人呢? 所以他大发慈悲地决定再等会儿,等着陈家言那个木讷的猪脑子想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后悔愧疚以后追出来求得他的原谅。 到时候,连悦恒会赏他一巴掌,好叫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再然后,就让陈家言补偿他精神上受到的伤害,让陈家言好好地伺候他一番。 明明…… 就该是这样的发展才对! 可是眼前那个跟着“陈家言”上车的男人是谁? 连悦恒慌了神,甚至不敢冲上去质问。 因为他潜意识里不想拿自己去和那个漂亮男人作比,好像只要站到对方身旁立刻就会黯然失色相形见绌。 那种程度的相貌,与生俱来就是要叫人嫉妒的,即便向来自鸣得意如连悦恒,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这样的人应该出现在电影屏幕里,出现在在众人的想象里。 可眼下,连悦恒却亲眼看见他坐上那辆破烂的小车。 陈家言怎么会认识那个人?这个普通到平庸的beta,除了一腔痴情一无所有的笨蛋,他怎么会背着自己去认识了别人呢…… 连悦恒在那一刻突然察觉到, 原来他一直以来看不上的那些东西,包括他以为一定不会离开他的陈家言,随时都可能不再属于他。 三十九度的高温天气下,路人们脚步匆匆。 连悦恒却在烈日下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电话响起,他才回过神。连来电人也没看,麻木地接了起来。 脑子里仍然陈家言的脸,可电话听见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现在过来一趟,在中心大道的房子。” “……” 连悦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打电话的人是谁。 这是连悦恒新傍上的男朋友唐程——或者用别人的话来说,是金主。 连悦恒平日里最会甜言蜜语哄人,也总用这种方式去讨好对方。 但今天,他突然说不出口,甚至还千载难逢地想拒绝唐程, “我……在外面,有点事走不开。” 不是走不开,而是脑子太乱,他暂时不想见唐程。 但连悦恒实在是忘乎所以了。在他们这段关系中,唐程显然是处在高位上,任何时候都容不得他拒绝。 所以听到连悦恒的话以后,唐程只给出了一个回复: “我今天难得有空来这边,要么你现在立刻过来,要么永远都别过来……悦恒,你得想清楚,你自己有什么筹码呢?如果我不开心了,那多的是人能取代你。” “我……” 嘟——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电话已经挂断。 连悦恒的表情空白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看向了车离开的方向。 ——多的是人能取代你。 唐程的话好像提醒了他:是的,除了陈家言,没有人把你视为挚爱珍宝。你这么多年的傲慢和娇气,都是陈家言给的。除了在他面前你能撒泼打滚肆意妄为,还有谁会迁就你惯着你? 连悦恒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从这一刻起,他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将变得不再重要。 - 市中心的被炒到二十万一平的高档小区里,连悦恒站在一扇门前发呆。 他最终还是选择来了。 这其中或许原因很多,但他理不出头绪。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了隐约的,属于alpha的信息素——看来唐程是到了易感期,因此需要他来消遣消遣。 alpha就是这样,他们天生强势,即便是在信息素堆积过剩的时候,也还能有自我意识,可以自主选择发生关系的对象。 而oga就没那么潇洒了。一旦进入生理热,费洛蒙侵占意识,一切都是混乱不堪的。他们如果不保护好自己,很难在异性面前保证安全。 连悦恒的手抬起来,却迟迟没有按响门铃。他抵着下巴,平日里的那股骄横跋扈都偃旗息鼓。 “你想在外面站多久,滚进来。” 门从里面打开,唐程面色泛着潮红,大概已经憋得太久。 他有些不耐烦地把连悦恒抓进屋子里。 接下来的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alpha强势专断地拥抱他,和他纠缠在一起。混杂着汗水和费洛蒙的空气里,连悦恒茫然地顺从。 “嘶,你这儿什么时候长了颗痣?” 唐程正待标记,却注意到连悦恒的腺体处无端多了一个黑色的小点。 连悦恒脑袋昏沉,根本没听清他的话。 下一刻,alpha落下了一个临时标记,破开腺体后血液滚动,信息素在两人间流传。 …… 没有温存,没有耳鬓厮磨。 堆积的费洛蒙被释放掉以后,唐程舒适地躺在床上,说了声: “你待会儿走的时候把垃圾带下去。” 然后他习惯性地从床头柜抽出一张卡扔给连悦恒: “上次那张我会让人销掉,免得被人查了帐。你还算给我省心的,所以这次的额度给你提高了。上回说想要买的什么车?晚点发我看看。” 唐程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一种工作上的利落冷淡,似乎根本不在乎眼前的事是不是才和他翻云覆雨了一阵。 他只是交代完自己的事情,便不再管连悦恒。 连悦恒很累,眼皮子耷拉着,听到唐程的话以后,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连悦恒接过卡,想要像以前一样说点腻歪的话让唐程开心开心。 毕竟唐程不是陈家言,所以他必须随时给出回应,讨好了对方,这样唐程才会一直豢养他。 可连悦恒的嗓子突然说不出话,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有种反胃的感觉。 “怎么,给你钱还不开心?在那儿甩什么脸色呢。”唐程蹙着眉问他。 “没有……”嘴上反驳,然而连悦恒心里却感到害怕。 以前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会得意洋洋。 觉得自己既得到了唐程的钱,又拥有着陈家言的爱。 他的生活充实富足,被人捧在手心。 为什么……现在钱仍然在手,心里却空落落一片。 这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连悦恒就算再傻再不懂,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片刻后,银行卡陡然掉落在地上。 连悦恒睁大了眼睛,好像受到什么刺激,然后匆忙地穿上了衣服,只留下了一句:“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了!” 然后他不顾唐程还在一旁,便猛地往门外跑去—— 他知道了,他终于想明白了。 原来比起钱,比起富足的一切,他更需要陈家言忠贞不二的爱。 他不能,绝对不能把陈家言让给别人! …… 连悦恒跑的时候心里没有顾忌唐程。 他完全不在意对方究竟会追上来,还是从此以后就把他赶走。 而他不知道的是,屋子里的唐程从他离开后,就再没有任何动作——就好像在发呆。 这个前一秒还清醒的男人,当下目光涣散失焦。 唐程既没有因为因为连悦恒的落跑而愤怒,也没有给出别的反应。 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 而在他的腺体处,一枚小小的黑痣逐渐变大,随着血液的流动,甚至伸出了几条细长的腿。 随后,它完全变成了一只蜘蛛模样。 它的腿也化作了黑色的裂纹,延伸至唐程的前颈,从皮肤下汇入心脏,直至隐没不见。 “唐程”的眼睛突然隐隐发出些金色的光,但很快,便黯淡下去。 紧接着他陡然闭了眼,像是昏迷在了床上。 - 陆谴开着车,一路畅行无阻。 由于开得太稳,一旁的戚柏干脆睡了一觉。 直到已经到了小区里,戚柏还安安静静地闭着眼打盹,看上去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其实戚柏不是没有防备,而是对于来自五大星系的人来说,这个星球的人完全不具备任何威胁。他的伤已经好了,他根本不怕陆谴这种“普通人”。 陆谴熄了火停下车,没有立刻叫醒戚柏。 他现在住的这房子是陈家言以前租的,因为当初陈家言手头的钱有限,所以找的房子位置很偏,小区环境也相对简陋。 这会儿陆谴突然想到, 副驾驶正在打瞌睡的小家伙,无论从相貌还是性格,看上去好像都比连悦恒更为娇气。 不知道待会儿看到这简陋的住所,这人会不会站在门口哭着不肯进。 如果真是那样…… 陆谴不介意稍微消耗些精神力,让戚柏简单地昏迷一下。 没有人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到达另一个星球,所以陆谴毫不怀疑这人一定还有同伴。 他完全可以直接将人绑了关进屋子里,等着戚柏的同伴来赎人。 飞行器也好,要塞通行证也好,能拿到手就行,由不得戚柏肯不肯。 而就在陆谴为接下来未雨绸缪的时候,“娇气”的戚柏醒了。 睡眼朦胧的戚柏还不知道,就在几秒钟以前,陆谴连用什么东西绑他都已经想好了。 这会儿他缓缓睁了眼,打了个哈欠,看陆谴把车停下了,问: “到了啊?” “嗯。” “那下车啊,坐着干嘛。” 戚柏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就开了车门下车。 他先是扫看了一眼小区环境,并没有给出什么评价。 高温笼罩着他,一瞬间就烫得戚柏白皙娇嫩皮肤一阵阵发疼。 于是他收回视线,小跑着绕到驾驶座那边,不由分说地拉开车门。 “你快一点,热死了热死了。” 戚柏拽着陆谴的袖子,催他,“再不下来我就去别人家了。” 眼底的思忖谋算悄然散去,陆谴的脸上恢复了浅淡的神色。 他顺着戚柏拉扯的力道下了车。 往住处走去的时候,戚柏一直乖乖跟在陆谴身边,没有忸怩抗拒,也完全没有对即将落脚的地方表现出嫌弃。 倒是一直在催陆谴快点走。因为这太阳快把不耐热的戚柏晒化了,他要吹空调。 走进单元楼,温度一下清凉下来。 戚柏立刻舒舒服服仰着下巴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小动物般安逸餍足的表情。 但随即他的脸色又失落了起来。 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他们还得爬上五层楼。 科技落后的小星球真是麻烦死了,戚柏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朝陆谴抬起了两条胳膊。 陆谴:“嗯?” 戚柏:“你背我。” 几乎没什么理由拒绝,因此陆谴答应了他这个不算太过分的请求。 很快,戚柏就靠在了男人宽阔的背上。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撒娇。 事实上戚柏就只是单纯懒得走路,并且毫不犹豫地把陆谴当做了工具人。 beta身上理应没有信息素,但很奇怪,戚柏趴在陆谴肩上却觉得这人腺体的位置仿佛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 是好闻的那种。 但当他仔细闻的时候,又好像没有了。 戚柏说不出个所以然,以为是错觉就不再管。 他发现陆谴背着他非常轻松,几乎不怎么费力地就上了楼。 不用自己走路太舒服了,戚柏不自觉地拿下巴蹭了蹭陆谴的脖子。 等陆谴把他放下来准备开门的时候,戚柏突然想到他在路边听到的一句电影台词。 “芝麻开门——”他说。 咔哒,钥匙拧动。 门打开了。 戚柏说:“我有魔法。” 陆谴失笑:“嗯,你有魔法。” 很快,戚柏就抢先一步,钻进了房子里,在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大喊: “路先生,空调遥控呢!?” 陆谴一边往里走,一边给他找遥控器。 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 嗯…… 他这么乖,也许可以不用绑起来。 第9章 换个位置坐 六年前,陆谴身死 五大星系一片混乱。 亡命之徒四处流窜,星际大盗趁乱打劫,还有陆谴生前的拥趸者和他的学生,为了寻求真相而游/行示威。 在陆谴遗物流落宇宙的消息传出后,这些人开始更加疯狂起来,他们都想要抢那些宝贝,因此互不相让,争夺不休。 全星际进入了一个动乱时期,新星联政府自顾不暇,甚至也在背后派人加入到斗争中。 也就是在那一年,在五大星系某个偏僻星球里。 戚柏安静地迎来了他并不太平的十八岁。 在全星际为了陆谴的遗物纷争不休的时候,戚柏在一家看上去并不太正规的福利院里,等待着最后一次被人领养的机会。 新星联政府对于无父无母的小孩有收容政策,于是戚柏得以在这里长到十八岁。 他从小漂亮精致,按理说,他应该是最早被人领养的一批孩子。 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直到戚柏十八岁的这一年——在政府义务收容的最后时限——他仍然没能成功地被某个家庭带走。 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正是那一年,戚柏分化了。 他晚于大多数十二三岁就分化的小孩子,在即将成人的时候,才进入了第二性别的生理期。自此,戚柏从一个beta变成了oga。 他的人生也到了最大的转折点。 福利院对于他会分化这件事似乎早有预料,他们完全不惊讶于戚柏突如其来的生理变化,甚至非常顺手地将戚柏的个人资料放在了黑市人□□易系统里—— 福利院背后有着一家很大的营利组织,他们会将十八岁以后没有被领养的孩子,根据不同的情况,分配到不同的工作岗位上。 而这个组织,除了外表的正规生意外,还有不少牵扯地下营利的方面。 他们在戚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看中了戚柏有别于其他beta小孩儿的地方,并且一直都在阻挠别人收养他。 直到十八岁,义务收容结束,戚柏不再受到新星联政府的保护,他们便伸出了等待许久的爪牙,想要把戚柏拖入深渊。 戚柏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可以高价卖给权贵们当作消遣的漂亮玩物。 因此当收到有人给出的巨额定金后,他们立即就把戚柏交易出去,送往了另一个星球。 所有人都觉得戚柏是个很乖的小孩儿。 他打小就擅长察言观色,知道怎么让人开心,怎么叫人心软。 小时候的戚柏为了多吃一颗糖,会哭得比所有小孩儿都大声,他也可以为了一朵小红花的奖励,在摔倒流血时也一声不吭地爬起来。 这样乖的戚柏,被送去高门大户,一定也会哄得所有人都开开心心—— 福利院的院长和地下组织的大老板在死前,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 半夜三点,戚柏从那场噩梦中惊醒了。 他从陆谴给他安排的床上坐起来,额头渗出一层细汗,手心攒得很紧。 梦里的他在一场暴雨里跌跌撞撞地奔跑。 那时候,初次的发/情使他感到恐慌,信息素的香气扩散开来,让他无处可逃。 十八岁的戚柏比如今更为纤弱苍白,但脸颊上却晕着不自然的红。身后追赶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他最后做了什么呢…… 好像是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玻璃,生生地,剜进后颈的肉里。 血腥味盖住了费洛蒙,残损的腺体停止生理发热,剧烈的疼痛把他从发/情中唤醒,戚柏最终逃掉了。 尽管有些狼狈。 此刻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腺体,那里结过痂,狰狞丑陋。后来做了彻底的摘除手术,得以修复大半。现在乍一看去也不会发现异样。 而且早已经不痛了。 呼吸缓下来,戚柏觉得自己的瞌睡已经醒了。 回想起白天,他跟着陆谴回家这事儿虽然荒唐,最后的结果竟然还不错。 至少他安安稳稳地睡了前半夜,这已经很不容易。 看来那位请他吃饭的倒霉的路人先生,似乎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猥琐之人。 回到家以后,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可疑的行为。直到现在他们也相安无事。 所以戚柏决定,今天晚上就这么好好地度过,暂时不用对他的路人先生再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他在一阵口渴中下了床,打算去客厅接杯水。 打开门就看到了沙发上安静休息的陆谴,戚柏抿了抿嘴,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想发设法把自己带回家,竟然还真得完全不动歪心思,就这么安分地睡在了客厅。 说出去谁相信? 戚柏收回目光走向了厨房,喝完水以后,他轻手轻脚地往回走。 可走到一半察觉到不对——是不是,安静过头了? 那人一动不动,仔细一看,竟然好像连呼吸都没有?! - 一个小时前,陆谴确认戚柏是睡着的状态。 在“把他绑起来以防他醒”和“他看上去很安静应该不会误事”之间,选择了后者。 陆谴躺在沙发上,看上去只是要睡觉。 而他的天赋血脉之一,承载了他一半生命的不死蛛,此刻正在城市的另一端,替他守着唐程。 于是这边的陆谴甫一闭眼,另一边的“唐程”,缓缓睁开了眼睛。 金色瞳孔的光在夜里也没有褪掉半分。 这是天赋血脉与生俱来的变异,无法像其他身体结构一样被轻易改变。 “唐程”从床上坐起了身子,似乎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缓了一阵后,才下了地。 附体后,身体的记忆能短暂地共享,因此他很顺利地在房间里找到了城研所的出入许可。 凌晨两点半时,城研所的保卫惊诧地为一个人打开了门。 “唐、总?您怎么,大半夜的来这儿了?” “有些关于陨石的项目资料,明早开会要用,所以来确认一些细节。” “哦哦,”保卫还是不太敢相信,但立刻又觉得这是个拍马屁的好机会,“那您真是敬业啊。都已经是这么成功的人士了,还对这些事亲力亲为!” “过奖。” 保卫颇为狗腿地跟着他,给他开灯开门,聊着闲天,一路走到了电梯处。 “唐总,去陨石坑那边儿得有出入许可,我没证儿,就不跟您进去了,您请您请。” “有劳。” 直到“唐程”坐着电梯往地下去了,保卫突然回想到什么,一边往保卫厅走,一边感慨—— 唐总的隐形眼镜居然是金色的,想不到一个堂堂大老板,这么闷骚。 - “路人先生……?路先生?喂!” 戚柏连喊两声,有些慌了。 这人呼吸没了,心跳也慢得几乎停下来,脸色苍白地躺在那儿,犹如一具尸体。 死了? 就这么,睡着睡着给睡死了?! “你别是专门把我领回家碰瓷的吧?我又赔不了你的意外险。” 戚柏一边说着话,一边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 这人说到底,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跟陆谴回来无非就是顺便蹭个吃蹭个住,但就算没有这个人,戚柏也能活得好好的。 他才不需要为谁的猝死负责。 戚柏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他做了个深呼吸,伸手在陆谴身上摸索搜刮了一下。 “路先生,我们不是同类,你从一开始带我回来就是错的。本来我想今晚和平度过,但谁让你……” 戚柏摸出了他的钱包,继续说, “谁让你突然死了呢?我又不是医生,你说对吧?” 原本都已经做好了拿着东西就跑的准备,可是下一秒,戚柏翻开钱包,却发现:这里面已经没有了现金,只有一些之前没看到过的银行卡。看来是陆谴新放进去的。 戚柏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愁眉苦脸地把钱包往茶几上一摔,然后撸起袖子,长腿一垮,坐到了“尸体”的身上。 “醒醒!你给我醒醒!” 戚柏双手扳着陆谴的肩膀,用力地摇着,哭道,“你好歹把银行卡密码告诉我!” 没有关紧的窗户里吹来一阵带着夏夜温度的风,戚柏却在这股温热中打了个冷颤。 好像在刚才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干扰了他的思绪。 下一秒,被他压在身下的陆谴,睁开了眼。 那张失了血色的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好像在问他:你在做什么? 刚才还是“尸体”的人,这会儿呼吸和心跳都回来了,还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戚柏顿时吓了好大一跳,惊呼一声后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慢点。” 陆谴撑起身子扶着戚柏的腰,待他坐稳了,才收回手。 两人大眼瞪小眼,戚柏甚至忘记了从陆谴身上站起来。 他说:“你怎么回事?你刚才没有呼吸了!” “……”陆谴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古怪,“可能是老毛病,并不影响。吓到你了吗?” “你这毛病卜能治吗?要是哪天睡死了怎么办。” 戚柏信了,并且开始为这个星球的人脆弱的身体素质堪忧。 “谢谢关心。” 陆谴轻轻咳了一声。 “怎么了?你别不是真的病了吧,要不去医院?” “不用。” 陆谴侧过头,声音有些不自然地说,“你稍微,换个位置坐就好。” “……” 戚柏眼睛干巴巴地瞪了一会儿,然后立刻察觉到了什么,猛然从陆谴身上跳了下来。 该死的…… 他刚才好像坐到奇怪的地方了。 第10章 三珠树(一) 或许因为太过尴尬,戚柏从陆谴身上跳下去之后,竟然忘了自己本来是在做什么。 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服,佯装淡定地对陆谴留下一句:“还活着那你就……继续睡吧,晚安。”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回了卧室。 陆谴抿着唇,淡淡扫了一眼茶几上被戚柏扔下的钱包。 根本不用多猜也知道这人在他意识离体的时候想干什么。 不过陆谴并不介意戚柏这种,企图在他“死后”拿了钱开溜的小心思。 对他来说,现在有一件更为棘手的事…… 就在刚才,他借由唐程的身体,进入了城研所针对陨石坑所建筑的地下基地。 唐程的出入权限够高,所以陆谴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便很顺利地进入到了基地中心。 看着被警戒线围成一圈的陨石,他也不怎么费力地就找出了被保护在其中的东西——三珠树的种子。 而这上面,还储存着陆谴的能量源。 事实上,对于所有带有精神属性的契甲和契物,其力量的强弱都和它们的主人为其注入的能量源有关。这些能量源,有些来自于稀缺陨石矿锻造而来的能量石,有些来自于契约主人的精神力。 如果契主的精神力够强,他们会愿意将所有的契甲和契物上都灌注自己的精神力,以温养它们的精神属性,提高作战实力。 但大多数时候,契主们的精神力是有限的,他们多半只会在真正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舍得将精神力化作能量源,为契甲们注入一小部分,以提高它们各方面的属性。 但一到作战结束,又要立刻回收。因为他们的自体精神力恢复极慢,契甲们的能量温养来源还是需要能量石。 而陆谴则有所不同。 他有不止一台契甲,也有无数结了契的物件。这些东西加起来成百上千,陆谴毫不吝啬地全都注入了自己的精神力,而且从来不收回来—— 无他,只因为陆谴的精神力已经强到,不在乎被割舍出去做能量源的那一部分。 加之那时候陆谴还没有被逼到需要附身在别人的尸体上,和旁人不可逆的消耗不同,他的自体修复能力够强,用多少还能恢复多少。 也因此,陆谴要找回自己的东西,除了是不希望它们落入他人之手,也是想要回收能量源,以加快自己精神力修复的进程。 只是在陆谴准备把三珠的种子带回去之前,唐程的意识却突然开始波动。 附身活人比附身一具没有意识的尸体更加费劲。即便陆谴回收了三珠的能量源,但耗损太多精神力去强行压制唐程的意识,显然是非常不划算的。 因此陆谴当即作出了判断。 他将三珠里属于他自己的能量源取出来以后,便把东西放了回去。 很快,将身体交还给唐程。 不久后,躺在地上的唐程,陡然睁眼,看轻四周的环境后自然是吓了一跳,他几乎惊叫着冲到保卫厅,非说自己鬼附身了,说陨石坑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他大半夜毫无意识地跑到了这里。 而另一边的陆谴,虽然成功地回到了“陈家言”的身体里,但唐程现在有了警戒心,下一次再要附体就变得麻烦,他要取回三珠就不能再通过这种方式。 炎夏的黎明总是来得突然。 陆谴才刚把能量源转化成精神力,脸上惨白的血色稍微有所恢复,天就已经大亮。 卧室房门仍然紧闭着。 或许戚柏觉得自己的装睡功夫一流,然而对陆谴来说,戚柏并不安分的呼吸声早已经把自己暴露。 但陆谴假装没有发现。 对他来说,戚柏昨天跟着他回家的时候没有抗拒和闹腾,就算是没有给他添麻烦。何况他现在精神力恢复得更多,即便戚柏跑了,要找到也不是件难事。 因此,比起担心放在戚柏会不会开溜,陆谴更加好奇,这人的同伴什么时候出现。 如果可以,等陆谴抢走了他们的飞行器之后,也许会大发慈悲地捎上小朋友——免得可怜巴巴的戚柏在未来某一天,又因为吃霸王餐被人扣下。 陆谴淡笑着收回了视线,起身往浴室走去。 而同时间,卧室里的戚柏正尖着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确认陆谴离开了客厅,这边没有睡意的戚柏终于可以不用再假装睡觉。 他打着赤脚从卧室出来,跳到沙发上开始看电视。 戚柏自认为自己脸皮还算厚,但昨晚他那一“坐”,着实把自己的脸皮给坐薄了。 现在一想到陆谴,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早间新闻播报着一些戚柏丝毫不感兴趣的东西,但他需要制造点动静让陆谴知道他醒了。免得陆谴以为他在睡,万一待会儿□□地出来…… 戚柏摇了摇脑袋,他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 等他第三十八次调换频道的时候,陆谴中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长发因为被打湿因而服帖地捋到耳后,一双金色的眸子看上去也沾了些雾气,让人看不真切眼底的任何情绪。 “早。” 陆谴稍微擦了擦脖子上滴落的水渍,只淡淡扫了戚柏一眼便收回目光,往厨房走去。 戚柏没接话。 “想吃什么。” 陆谴的声音从厨房门的里边传来。 紧接着响起了玻璃或陶瓷的擦碰声。 这下戚柏没办法继续沉默了,他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你做?” “不。” 陆谴说着话的功夫,从厨房里接了杯水走出来。 他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对戚柏笑说, “我点。” “……”戚柏撇撇嘴,“海鲜粥。” “好。” 昨晚那点微不足道的肢体接触,似乎只有戚柏自己在害臊。 陆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径直走近,坐在他身边开始点早餐。 戚柏越想越觉得不爽:这人把自己带回来,按说也该有点儿什么企图才对。就算他正人君子好了,可昨晚自己都坐他身上去了,最后这人的表现还是不冷不热的。 他没忍住,问了句:“路先生,你带我回来干什么呢?” “带你回来……” 陆谴毫无情绪波动地接了一句,然后顿了顿,把手机屏幕递给他看,“这种粥可以吗?” 戚柏瞄了一眼,点头:“嗯嗯,我要再加个大虾。” “好。” 陆谴给他加了个虾,然后又接着刚才的话说, “只是觉得你需要帮助,所以带你回来。这个答案可以接受么?” 戚柏想了想,说:“那你不需要我做任何事吗?” “你能做什么?”陆谴不答反问。 “我能……”戚柏噎了一下,“我什么都不能做,所以我才好奇,你带我回来有什么意义?” 陆谴点好餐后,俯身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 他抬眼扫看了一下四周——简陋到有些破落的屋子,朴实得近乎寒酸的家具,这是这间房子给人的第一感觉。 然后他将目光放在了戚柏身上,颇为认真地说了句: “赏心悦目。” 带你回来的意义就是看着高兴。 戚柏:“……您挺有兴致。” 就在这时,新闻台播报了下一条新闻,内容引起了戚柏的注意。 “今日凌晨时分,公安局接到x城研究所前川陨石基地中心的一条报警信息,据了解,城研所资方人员唐某,在失去自我意识的情况下于今日凌晨两点只身前往陨石基地中心。而城研所保卫厅称,唐某在进入城研所时,是精神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从监控中可查知,唐某在接触到陨石不足十分钟的时间里,便陷入昏迷,再醒来时,便与城研所保卫厅协商后报了警。我们已派记者前往现场,对于此事的后续发展和事情真相,我们将全方位为您报道——” 新闻播报到这里的时候,陆谴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 但他的余光捕捉到了戚柏脸上短暂的怔愣,以及对方下一刻身体的紧绷。 “陨石……基地?”戚柏喃喃道。 “怎么,”陆谴望向他,明知故问道,“对这些感兴趣?” 戚柏是来找遗物的,对于陨石一类的字眼自然是非常敏感。 不过在戚柏眼里,陆谴就只是这个星球的普通人,所以他肯定不能表现出古怪。 面对陆谴的问题,他只敷衍地笑了笑,说:“对啊,我喜欢研究外太空的东西。” 陆谴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这个陨石是怎么回事吗?它是什么时候……”戚柏想了想措辞,道,“砸下来的?” “六年前。”陆谴故意问,“你不知道吗?六年前它砸下来的时候,世界为之震惊。” “六、六年前!” 戚柏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掩饰住,“六年前……啊,对,那会儿我还小,记不太清。” “确实,你还很小。”陆谴笑道。 戚柏的整个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颗六年前砸下来的陨石上面,丝毫没有注意到陆谴笑意中的调侃。 直到早餐送到的时候,戚柏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他一边嗦着海鲜粥里的大虾,一边撩眼皮看陆谴。 最后是陆谴被他看得没法再假装无视了,才主动问他:“怎么了?” “我今天可以出门吗?” 陆谴:“当然。” 戚柏眼睛笑得一弯,埋着脑袋继续喝粥。 等到吃完饭,他才反应过来…… 他本来就是自由的,他出门干嘛还要跟陆谴报备?莫名其妙! 都怪这个男人身上莫名其妙的那种气息,总让人觉得好像时刻都被拿捏住了。 于是前一秒还笑眯眯的戚柏,忽然啪的一下把筷子放在桌上,对陆谴说了句: “你收拾,我要走了。” “好。” 陆谴抬眼看他,说,“早点回来。” “帅哥的事情你少管。”戚柏撇撇嘴,“我就要晚点回。” “可以,但外面很热,你恐怕不太喜欢。” 陆谴说着,还体贴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给他,说,“密码是089321,出去注意安全。” “……” 这简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对于陆谴这样的好脾气,戚柏根本没法闹腾。 他觉得这位路人先生大概是菩萨转世,今生意在帮人渡劫。于是只能叹声气,乖乖接过卡说,“知道了。” 现在在戚柏看来,陆谴已经是个完全无害的好心人了。 他压根不会想到,已经被他画上了“好人”标记的陆谴,在他出门后不久,便悄无声息跟在了他身后。 陆谴根本就是在等着他和他的同伴露出小尾巴。 第11章 三珠树(二) 陨石的存在对于戚柏而言,除了是有可能潜藏着宝贝的地方,更大的意义在于,他那群小脑发育不完全的猪队友,如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很有可能也会在得知陨石所在的第一时间去到陨石基地中心。 因此戚柏要去城研所踩点,除了是确定一下这颗陨石的来源究竟为何,也是为了去碰碰运气。 要是凑巧队友们也和他抱着同样的想法,那么他就能早点和他们会面。 只是戚柏刚一走出这个偏僻穷酸的小区门口,就被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oga冲出来拦住了。 那人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他:“狐狸精,臭不要脸的放荡货!你究竟喂陈家言吃了什么迷魂汤,他竟然到现在还不回我消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今天让我逮着你,你就别想再得逞!” 戚柏皱着眉头听了一阵,云里雾里的。 陈家言?谁啊。 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认错人了,或者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躁郁相关的隐疾。毕竟他才来这个地方没多久,根本就没见过这人也没听过什么陈家言。 于是戚柏拿出了一副非常亲切友好的笑容,关切地对着面前正在大放厥词的oga说: “需要我帮你找医生吗?你看上去精神有点问题。” 骂得脸红筋涨的连悦恒:“?” “你、你他妈精神才有问题!” 戚柏不理会,只试图把被连悦恒抓住的手臂抽回来,并且抬起另一只手招着过路的出租车。 “不许走!”连悦恒把他拽得死死的,颇有几分撒泼的意味, “你说清楚,陈家言在哪儿?他昨天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勾引他,你肯定是冲着陈家言的钱才缠上的他吧?我警告你,陈家言喜欢的是我,你休想从他那儿拿到一分钱!你也绝对不可能从我身边抢走他——啊啊啊啊!!” 戚柏本来没打算理会他的,实在是连悦恒太吵了,于是他忍无可忍地稍微动用了一点伴生血脉,把连悦恒往旁边一扔。 “没完了还。”戚柏啧了一声。 伴生血脉在能量集中的时候可以大幅度增强特定部位的肌肉力量。 因此只是小小的一个挥手的动作,连悦恒就被戚柏撂倒,一屁股愣愣地坐在两三米开外的地上,又疼又懵逼。 “你打我?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连悦恒气得都不知道该骂什么了,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暴力对待过。 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插足他和陈家言之间的第三者。 于是连悦恒当下一个鼻酸,眼眶一红,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都欺负我,呜呜呜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哭是连悦恒的常用伎俩。受了委屈就嚎啕大哭会让他立刻处于优势位置,换做以往,总有人愿意来哄他,给他低声认错。 尤其是陈家言。 只是被宠坏的连悦恒忘了,现在陈家言不在身边,而眼前的戚柏则完全不把他放进眼里。 打到车以后,戚柏只是余光淡淡扫了他一眼,在上车前留下了一句: “有病吃药,恕不奉陪。” 出租车的尾气带着扑面而来,下一秒便一溜烟开走,狼狈的连悦恒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就这么走了。 事实上连悦恒之所以在陈家言的小区门口守了这么久,不是因为他不想进去。 很久以前他跟着陈家言来到这里,却因为嫌弃小区的环境破落简陋,配不上他的金贵,所以死也不肯进去。 因此连悦恒到现在也只知道陈家言住在这里,而不知道具体究竟是哪一栋哪一号。 他在小区门口的小卖部里蹭吹着并不降温的风扇,中途给陈家言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这会儿好不容易让他给蹲着个戚柏,这人竟然对他视而不见,还把他扔在路边自己走掉了? 他想:难道这个狐狸精不认识我?我在陈家言的人生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这个插足的小三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他一定是装的! 这种被无视的憋屈,使得连悦恒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比起难过于陈家言的见异思迁,他现在更加愤怒于“狐狸精”的不识抬举和蹬鼻子上脸。 他必须得追上去问个明白。 - 戚柏到了城研所门口却没下车,因为他看到了停在门口的警车,几个抬着摄像头等待进入现场的记者以及一片围观群众的骚乱。 他突然想到新闻里说的那个邪门儿的事,想是这个星球的人实在太神经兮兮疑神疑鬼。 陨石里就算包裹着某些神秘的东西,在没有被人启用的情况下,也不会暴露任何属性。而且据之前他探测仪的显示结果,表明这里的东西大概率不是机甲或机武,能量源不带有任何主动攻击性。 又怎么会附身呢? “师傅,帮我绕到另一边吧,别妨碍警察叔叔办事。”戚柏笑得无害,对司机说。 “好、好的!” 那司机被这笑给晃花了眼,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傻愣愣地在脑子里想着:他可真好看。啊他竟然还是个beta。这突破基因限制的美貌真应该被刊登上报纸头条! 等车子稍微避开了警车的方向后,戚柏付了钱下车。 日头高挂,把他一头浅金色的头发铺晒得一片明晃晃的光泽,加上他原本就细腻白净的肌肤交相映衬,让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太阳下发光。 戚柏只是站在那儿就足够吸引很多人的眼球。不过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得想办法避开所有视线,混进陨石基地中心。 一来是检查东西到底还在不在里面,二来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自己的队友。 于是戚柏故意在周围走了一圈,慢慢避开人群视线后,悄无声息躲进阴影处,观察着前面的情况,伺机而动。 就在这时,天空陡然阴沉了一刹,灼热得有些烫人的阳光忽然被一大片阴影所遮挡。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天上!天上有东西——” 人群一片哗然。 于是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摄像也把镜头摇准到天空的位置。 一大片看不真切的阴影似鬼魅般从半空掠过,谁也说不真切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非要细说的话,大概就是像一缕无中生有的黑烟,从天上突然出现,又被疾风吹散,不知是飞远了还是散开了,消失在众人的瞩目中。 “那是什么?” “是乌云吗?要下雨了?” “天气预报没说啊……” “不是乌云!我看见了,那玩意儿掉下来了!咻的一下,不见了!” “不要危言耸听好吗?一会儿说陨石里有脏东西,一会儿又说天上有东西掉下来。一天天的就是你们这些神经病妖言惑众,要真掉下来,怎么没听见点儿声响?劝你们少看点伪科幻,活在现实中。” 这时,从里面调查取证结束后的警察走了出来,简单接受了一下主流媒体的采访报道,没有说明陨石的情况,只说还需要当事人去医院检查一下脑部——这意思就是,陨石没问题,估计是唐程脑子有病。 紧接着,警察安抚并劝散了人群:“没什么外星人不外星人的,都别凑热闹了。今天的陨石基地中心不开放参观,都回去吧,别影响城研所工作。” 大家有些失望地长吁短叹,还感慨说果然都是假的,没劲。 然而只有躲在角落的戚柏脸色沉重了片刻。 他认得出来。 刚才短暂遮天蔽日的东西不是乌云,而是便捷型飞行器留下的残影。 但那不是他队友的。 戚柏心中有不大好的预感:有其他人也躲过了要塞守卫军,降落到这个星球了。而且看刚才下落的方向,恐怕目标就是这基地中心。 五大星系的亡命之徒数不胜数,他们之中高手如云,隐藏着拥有绝对力量的强者。 也正是因为这样,戚柏之前才一直极力避免和这些人正面冲突,他们来到这个星球,本来就是因为这里的危险系数最低。 可如果…… 现在有别的人也来了,他们还能抢到东西吗? 他摸出通讯器,可惜这玩意儿仍然没有半点响应。 也不知道那几个傻子队友知不知道有别的人潜进来了,戚柏心里有些不安。他们这支佣兵小队的平均实力不能说是很弱,只能说……一旦干架,生死在天。 不管怎么说,他得先进去看看。 戚柏看着警车离去,剩下的人群差不多散了,只留下三两个和门卫在那儿插科打诨。这正是个好时机,他准备潜入。 然而一脚还没迈出去,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并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喊声: “你给我站住!” 回头一看,果然是刚才在小区门口拦下他的那个oga。 戚柏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你、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难道你是来找唐程的?” 连悦恒的思维发散的厉害,他突然震惊不已地看着戚柏,颤声说, “啊!!!难道你根本就是针对我?你从我这里抢了陈家言还不够,你还要来抢唐程……天哪,你这个贱人!” 戚柏:“?” “你今天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的——” 连悦恒的外形就算是在oga里也相当出色,但他此刻因为大受刺激而皱起了五官,表情显得刻薄刁钻盛气凌人。现在不管换了谁来看,都只会觉得这是个泼皮。 而戚柏被他拽着,有些焦急地抬头一看,只见城研所门口刚才还跟着人群一起闲谈的保卫,现在已经回到了岗亭处,还因为被连悦恒的动静吸引,朝他们看了过来。 完了,这下进不去了。 戚柏缓缓闭上眼,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才忍着暴脾气开口对连悦恒说: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陈家言,更不找唐程。麻烦你放开,否则……” 戚柏还没说完,连悦恒就中气十足地“哈”了一声,道: “你少来了!狐狸精,还跟我这儿装?!你现在是不是在洋洋得意,觉得从我手里抢走了陈家言?做梦吧,你根本不知道陈家言对我有多死心塌地,只要让他见到我,他最后还是会选择我!而你,不过是个靠着脸勾引人的货色——还不知道你花了多少钱去整容呢!” “……”戚柏他的手简直要忍不住抬起来扇连悦恒一个巴掌了。 可是不远处的保卫就那么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俩,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引起太多麻烦。 于是他耐着性子说:“这样,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行吗?” 戚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盛情邀请连悦恒往旁边无人的街道去。 “你现在肯承认了吧?你根本就是知道我是谁,还假装无辜!走啊——”连悦恒抱着双臂,扬起下巴冷冷一哼,“我倒要看看你能跟我聊什么?” 戚柏心里叹口气:这人泼皮归泼皮,好在,脑子不好使。 他带着连悦恒往城研所后方一处隐蔽的街道去,这里本来是城研所的后门,但最近被封锁了,所以完全没有人经过。 戚柏刚一停下,连悦恒就气势汹汹地开始放话。 “说吧,你到底是怎么缠上陈家言的。你从他那儿拿了多少钱了?你这种靠着男人活的beta,我见得多了。陈家言傻,他肯定看不出来你是什么货色,所以才被你花言巧语骗了过去。” “我现在就是要来提醒你,他就算是条狗,那也是有主的,把你的爪子放干净点,少打他的主意——你干嘛呢?你在找什么?!” 连悦恒噼里啪啦说出去一堆,可戚柏却压根没理会,弯着腰在地上捡什么东西。 “你、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 戚柏从地上抄起一条看上去像是拿来贴快递盒的胶布。 这东西现在已经没了黏性,被人随手仍在路边的杂草丛中,沾了不少泥土。 “啊,你说了什么?” 戚柏一边问他,一边仔细看着手里的胶带,确认长度合适,然后朝连悦恒走去。 “我说……”连悦恒一愣,“你干什么?你、你别过来!” 戚柏嘴角一扬,下一秒,伸手钳住了连悦恒张牙舞爪的胳膊,把人往城研所后门的护栏上一甩。 “唔呃!!” 连悦恒被狠狠一撞,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婊|子你干嘛呢!” 戚柏动用了伴生血脉的力气比连悦恒大得多,他毫不费力地把人抵在护栏上,认认真真地用胶带把连悦恒的手腕缠在栏杆身上,然后眯着眼睛笑说: “婊|子骂谁。” “骂你呢!” “哦~”戚柏笑了。 连悦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绕进去了,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宣泄似的大骂: “……贱人贱人贱人!你竟然还敢绑我!这里是城研所的后门,到处是摄像头!我认识他们的高层,只要我一通电话,你就完了!还他妈不放开我——” 戚柏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成果,确认已经把他绑住了,只是那张嘴还叭叭叫个不停,于是感慨了一句:“我可真是好脾气,这样都没揍你。” 事实上他只是觉得连悦恒太弱,恐怕经不起他一巴掌。 “我一定要报警抓你!我要把你和陈家言都送进监狱,你们两个不要脸的贱货!不知廉耻——” 他还在骂着,然而戚柏却只是冲他挥挥手,说了句“随你便”就扬长而去。 反正不出意外,戚柏这两天就能离开这个星球,他才不在乎连悦恒这点口头威胁。 “啊啊啊!” 连悦恒又气又恨,一边挣扎着脱离一边冲着戚柏离去的方向痛骂了好一阵。 缠在手上的胶带其实并不太牢固,在被太阳晒得眼冒金星前,他终于把自己的双手解脱开来,然而戚柏早已经跑没影了。 连悦恒原地跺了跺脚,摸出电话就准备报警,嘴里还喃喃道:“你会后悔的,你们两个都会后悔的,混蛋混蛋混蛋!” 然而报警电话还没拨打出去,他的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别碍事。” 一道熟悉但是却过于冷淡的声音响起。 连悦恒心里一慌,下意识以为是戚柏去而复返,往后退了半步。 结果一抬头,他愣住了…… “陈家言?!”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这会儿是激动还是愤怒,看了看手上被胶布勒出的红印,连悦恒哇的一声哭了。 他不由分说地就伸手要给陈家言一巴掌,发泄他内心的委屈: “呜呜呜你怎么才来,你就由着那个贱人欺负我,你这王八蛋,你——” “陈家言”只是脸色淡淡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没让那一巴掌落下来。面对连悦恒的诉苦,“陈家言”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打我,他还绑我!这都怪你,什么货色都敢留在身边!那种一看就是人尽可夫的娼妇,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往家里带!!你拒绝去我家,结果就带了那样的狐狸精回去,你和他一样都是下流坯子!你们两个都不得好死!我现在就要报警抓他,我要你亲眼看见他被抓进监狱——那个烂货,他肯定不知道和多少嫖客睡过!” 连悦恒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他完全不去追问陈家言为什么会出现,也不管对方现在的表情看上去有多冷淡。 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委屈,有气要发作,于是一边哭一边就要继续打电话。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宣泄愤怒的时候,一只大手仿佛带着强劲的风一般,瞬息之间便朝着他的后颈劈了下来。 还未拨通电话的手机摔在地上。 “啊唔……” 短暂的钝痛后,连悦恒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意识。 连悦恒倒下以后,陆谴没有立刻离开。 他沉着目色打量了一下连悦恒,实在不知道这个外表看上去柔弱清秀的oga,怎么一张嘴就全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看来陈家言是真的把你惯坏了。” 陆谴说着话,缓缓蹲下了身子。 随即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连悦恒的脖颈上, “但很遗憾,我不是他。” 话音落地那一刹那,指腹传递过去一阵不轻不重的力量。 连悦恒昏迷的意识深处,突然感到一股来自喉咙里的烧灼——好像吞进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他的嗓子快要被烫伤。 如此一来,接下来一周,连悦恒的嗓子都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连悦恒所说的“烂货”“娼妇”…… 陆谴收回手,音色有些冷肃低沉: “既然不会好好说话,那就闭嘴。” 第12章 三珠树(三) 戚柏错失了进入城研所的好机会,现在只能在外边继续观察等待。 但他心里还惦记着刚才消失的那辆飞行器残影。 一架普通的飞行器可以乘坐3-5人,推进器和机翼所占空间极大。就算可以折叠机翼的新式便捷型机器,也绝不可能在降落后完全不引起别人注意。 可刚才的飞行器消失到现在,少说也有半小时,城研所周围却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人大喊“有外星人有飞船”。 说明那群人恐怕早就踩好点,这会儿已经找到了隐蔽的地方藏好。 戚柏又想到,如果这些人已经做好计划,而且还是直接乘着飞行器来,那么十有八九…… 他们是准备,马上就动手,拿了东西直接带上飞行器跑掉。 “想得倒美。” 戚柏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要知道,如果他们潜入外星系后被守卫军抓住,至多不过接受一些罚款,严重者可能拘留或吊销各种证件。 但要是在这个星球闹出了什么大动静,或者被这里的人发现了他们这些外星系人类的存在,那么到时候来抓他们的,就不是温和的要塞守卫军,而是星际巡查员—— 那群拿着新型机武的巡查员,每个人都有执行死刑的权力。被他们判定达到一定违规程度,轻者销毁所有机甲机武和斗兽,重者当场就击杀了。 亡命之徒们要抢这些东西无非也就是为了增强实力,如果被巡查员逮住销毁了他们的武器,那么一切付之东流,得不偿失。 他们倒是也能和巡查员殊死搏斗一般,但戚柏认为,能沦落到像他一样潜入这种小星球偷鸡摸狗,而不敢跟其他人正大光明作战争抢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戚柏看着戒备还算严密的城研所,突然有些小心眼地想: 要是对方真敢直接闯入城研所硬抢,那么他马上就向星际巡查部检举。到时候将功补过,他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点奖励。 然而,戚柏这种侥幸的心理,在十分钟后破灭了。 - “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必须要彻查。这几天不允许任何无关紧要的人进入基地,还有,立刻增强安保力度,24小时都要有人巡察,监控室的工作人员轮值安排要严格遵照时间表,绝对不可以再出现擅离职守的情况。” 唐程从城研所二楼的会议室往下走,他身后跟了一群工作人员,还有几个穿着防护服的科研人员。 他看上去非常不高兴,大概是因为不久前,警察把他当做了精神病,对他说的话并不上心。这让唐程感到恼火。 就在他交代完所有事情准备往大门口走去的时候,从地下实验基地突然传出来一阵警报声—— “不好!有人强行闯入基地!” 不只是谁喊了一声,然后众人开始慌乱,唐程也吓了一跳,赶紧说:“报警,报警!” 可是根本来不及, 下一刻,地下陨石基地传来了巨大的一声轰鸣。 整个城研所下方,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破而地动山摇。 - 门外蹲点的戚柏傻眼了。 亡命之徒也分三六九等,实力弱的自然和戚柏他们一样忌惮守卫军,但现在混入城研所的这群人,显然不同。 他们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高调制造了一场爆炸?! 不过这个爆炸大概只是针对陨石,因为地面建筑只是肉眼可见地晃了几下,并没有被真的破坏掉。 也正是因为地面的风平浪静和地下的撼天动地反差太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街上的人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全都靠了过来,伸长了脖子打探。 “又在炸陨石啊?之前不是炸过一次吗,炸不开啊。” “可能找到新的方法了?所以陨石里有什么啊,飞船?哈哈哈!” “这动静儿可真大,地都在动。” “要不怎么说科技引领未来呢,你看看,地下在爆炸,地面屁事没有!好想进去看看啊……” 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城研所保卫厅的安保人员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岗位,有几个胆子大的路人想趁着没人看守想往里钻。 “蠢货!” 戚柏咬了咬牙,有些焦灼。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城研所的地下基地现在潜藏着什么样的危险,爆炸动静这么大,外面的群众还在看热闹,简直不要命。 想到被困在里面的人生死难料,戚柏心里一急,他根本来不及想明白自己是打算抢东西,还是想要救人,见势就要冲过去。 结果人还没动弹两步,有人突然从身后将他捂住嘴,往后一拖。 戚柏:“?!” 是谁! “小王八犊子,我在这儿蹲你八百年了,屁都没闻着个,刚出去吃个饭倒把你给盼来了。” 捂着他嘴的人松开手,大胖墩的身子哼哧哼哧喘着气,一边擦汗一边对戚柏说, “干啥呢干啥呢,什么准备都没有你就要自己往里冲?!” 戚柏看到来人是自己的队友,心里松了口气,先是喊了一声:“狗朝。” 然后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嘴, “你这手上什么味儿?” “什么什么味儿?还能什么味儿?他大爷的,连翻三个垃圾桶,没找到一样能下嘴的。你说还能是什么味儿?!” 荀朝的汗从他鬓角流到双下巴,他又热又累又饿,哪里还管得了手上那股臭味。 戚柏:“呕。” “别光顾着吐了,赶紧撤吧。里面的人可不是善茬,虚无及探过了,大爷的,他们当中起码有一个生物体变异血脉的崽种——这他妈的怎么玩,我们谁干得过?” “我去干。” 戚柏撸起袖子就要冲。 “你干个屁!”荀朝直接捞起他的腰拦着他, “你一个没有精神力的beta,伴生血脉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属性增强。你拿什么去干一个天赋血脉是生物体变异种的亡命徒?”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是光脚的?你猜他们为什么敢搞这场爆破?因为他们杀了守卫军!他大爷的,一群散兵,杀了新星联的要塞守卫军,哈!” 戚柏愣住了:“怎么会……” 要知道,要塞守卫军虽然相比前线军队稍弱了些,但也都是个顶个的优秀alpha,精神力至少b级以上,且配备了新星联的优化型机武。 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一群亡命之徒给杀了?! “惊讶吗?害怕吗?还不赶紧往回撤。” 荀朝一边把发愣的戚柏往街对面拽,一边说, “他们连军部的人都能杀,就别提城研所里面那群碰一下就稀碎的普通人了。你要是敢冲进去,到时候我们是不会给你收尸的。” 在戚柏愣神的工夫,他已经被拽到了街对面的一条专门放置垃圾桶的小巷子里。 还没把思绪理清楚,一股腐臭刺鼻的味道传来,戚柏回过神定睛一看,表情空白了一阵。 他的队友,正在翻垃圾桶。 “你们在干嘛?” “找……吃……的……” 队里智商最高体能最弱的虚无及,因为三天没有吃过饱饭,现在声若蚊蝇,无比虚弱。 “你们来了三天,一点正事儿没干,就捡垃圾了?” 戚柏简直不敢相信。 “瞧你这话说的,就跟你不捡垃圾一样。”荀朝哼哼一声,又说,“当然,如果你和46一样洁癖,你就不用捡。但她现在已经在濒死的边缘了。” 戚柏闻言,朝队里唯一的女性风思留望了过去—— 这个平日里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女人,这会儿倒在巷弄的阴影处,喘气儿有出无进,发出了奄奄一息的哀鸣: “饿……老娘好饿……” 戚柏有些困惑地问荀朝说:“46怎么这么惨,没有人愿意请她吃饭吗?” 荀朝更困惑:“为什么有人要请她吃饭?” “她漂亮啊。” “漂亮就有人请吃饭?谁定的规矩,谁下的蛊?我看你是被守卫军那一炮轰出毛病了。” 荀朝说着话,走到了风思留身边,把她扶了起来。 而听到他的话,戚柏茫然了,他想: 漂亮没有人请吃饭吗? 他就有啊。 就在这时,街对面再次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破声。 “轰隆——” 众人瞪大了眼,朝着城研所的方向看去。 不仅是戚柏他们,就连街上的行人都吓了够呛,本来还想往里挤的,这会儿都只敢站在外面观望。 “不能再等了,我们得走。”虚无及用最后一口气说,“继续留下来就是送死。” 其他人也同意。 但戚柏却蹙紧了眉头看向对面。 浓烟从地下基地往上窜,什么都看不真切。 戚柏想,这个星球的人是无辜的,他们在今天以前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是存在外星人的。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 就像荀朝说的,他只是一个既没有精神力也没有天赋血脉的“beta”,他的作战实力是全队最弱,唯一拿得出手的,是他干架时那股不要命的劲儿。 可在绝对力量的面前,这些根本就无济于事。 “你得知道,很多时候心软并不能让你成为救世主,只会让你白白搭上一条命。” 虚无及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也并不直言阻拦,只说,“你和这个星球的人没有关系。” “我……”戚柏顿了顿,突然说,“我想打个电话。” 他确实和这个星球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关系,但有一个人,至少让他逃脱了像队友一样捡垃圾的惨状。 “你哪儿来的电话?”荀朝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可随即,大家看见戚柏真的从包里摸出了一部手机。 众人:“?” 我们穷得捡垃圾,你居然还有钱买手机? 戚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他出门的时候,陆谴给他的。 那时候他也没当回事,陆谴给他卡,他拿着。 陆谴给他手机,他也拿着。 他一心只想着要来陨石基地,根本没有料到也许出门那一刻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都没有好好地和这位善良的路人先生道别。 - 在第一道爆炸声响起的时候,陆谴看到戚柏被他的队友带走。 于是他决定暂时放弃掉之前的计划,先去城研所里面拿走自己的东西。 所幸凑热闹的人足够多,而爆炸后的烟尘也足够遮挡视线。于是陆谴成功地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进入了城研所。 城研所大楼一共有八层,地上三层是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与行政会议厅,地下五层则是围绕陨石开展研究的实验室。 这块六年前落下的陨石合高二十米,宽五十米,说不上巨大,但也算不得小,上下贯穿了整个地下五层的实验基地。 在刚才那阵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巨大爆破声后,城研所自然是拉响了警报,并派了人前往地下寻找爆破原因。 但他们最终都被困在了下面,没有人安全逃出。 因此地上一层无人看管,陆谴在没有任何人阻拦的情况下,直接砸毁了通行闸机,进入了电梯。 地下三层都没有人,一直到第四层,陆谴察觉到了生人气息。 眼前的实验室隔离门严丝合缝密不透风门,陆谴的视线正穿透这层防护,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被锁在实验室的城研所工作人员和科研团队,正因为恐惧呜咽哭泣,瑟瑟发抖挤在角落。而罪魁祸首们似乎并不在这一层。 爆破并没有完全摧毁实验室,对方用的引爆设备直接接入了陨石内部,滚滚浓烟也是因为陨石物质被高温灼烧后所散发出来的。 所幸,人还活着。 陆谴正在寻找一个尽可能不造成太大动静的开门方式,电话就在这时震动了起来。 当下的情形似乎并不适合接这一通电话,但看到来电显示的是自己给戚柏的那部手机时,陆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路先生,你在家吗?” 戚柏的声音听上去很从容,带着些笑。 如果不是陆谴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恐怕还真以为这个小家伙是在外面拿着他的银行卡潇洒。 “不在。怎么了?”陆谴其实猜到了戚柏他们要撤。 从陆谴的观察来看,戚柏是个beta,没有天赋血脉,伴生血脉的属性也比较普通。而里面这群人显然实力强得多。 戚柏他们大概率不会冲进来和这群人硬抢,要走也是情理之中。 果然下一刻,戚柏就说:“我可能要走了,路先生。” “现在吗?” 陆谴尽可能表现出一些遗憾,“那很可惜,今晚不能再和你一起吃饭。” 事实上,戚柏对他而言最大的作用是可以提供飞行器。 可现在地下基地这群对着陨石搞破坏的人,显然也有飞行器。 就近原则,陆谴很好做选择。 “是的,我马上就要走了。” 在看到队友都在捡垃圾,而自己却因为一个陌生人,意外地过得很好,戚柏自然心里会产生一些感激,他说, “路先生,你是个好人,我为我初次见面利用了你还偷了你的钱包感到抱歉。以后我们也许不会再见面了,你的银行卡和这部手机我会想办法送回你家,但可能等不到你回来。祝你未来心想事成,我们……后会无期。” 对于戚柏这种颇为正式的道别,陆谴觉得新奇—— 很少有人对他说这些话,就像他也很少和人说再见。 陆谴笑了笑,难得认真地回应道: “好,也祝你一路顺风,再……” 话音还未周全。 下一秒,实验室突然再次地动山摇起来,电话两端同时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巨响—— 轰隆一声。 巨大的震荡声波使得被困在实验室里的普通人感到头疼欲裂,耳鸣眼黑,在地上翻滚着,控制不住地惊声痛呼。 陆谴眉心一紧:这是第三轮爆炸,这些普通人快坚持不住了。 他放弃了和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最后的道别,挂断了电话,也顾不得再找别的办法开门,抬起脚朝实验室的门用力一踹——这种被宣传是三层防爆的特种钢防护门,此时被他一脚踹得凹了进去。 接连几下,门总算得以完全破开。 里面的人原本还蔫了吧唧的,各个都一副等死的萎靡样,此刻却回光返照般绷紧了身子,惊恐万分地抬起头来—— “门……门……!” 那可是特种钢,高强硬度,能防爆防弹的合金!这人竟然,生生给踹开了?!这是多可怕的力量! 陆谴看了一眼被他损毁的门,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粗鲁,但毕竟是情急之下最高效的方法。 他只能略带歉意地问了句: “需要我赔偿吗。” - 第13章 三珠树(四) 城研所的人对于陆谴的身份既好奇但又不敢多问,他们甚至一时半会儿不能确定陆谴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只身前来,看着不像警察。可神情从容,也不像和他们一样的人质。 他们半天没动静,陆谴便问了一句:“不走吗。” 这时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地说了话:“我们……我们身上被绑了引/爆装置,要是走了,就,就完了!” 陆谴这才注意到,每个人的手上都被戴上了一个褐色手环。 这种简易精巧的引爆器,应该是出自非军部的个人机武师之手。对于身体素质强大的五大星系人来说,它杀伤力不算大,但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可眼前的人和五大星系的人身体构造基因结构也多有不同,因此这手环就变成了恐惧来源。 陆谴走过去,抓起了其中一个人的手简单查看了一下,确定是真的引爆器,强拆大概会炸毁掉这群人的胳膊或腿,只能改换思路。 “你是便衣警察吗?你们的救援在哪里?”有人压低嗓子问了句。 其他人立刻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你们得增派人手,你一个人搞不定的——” “而且我怀疑他们是境外组织……有人的头发是红色的!” “那也有可能是染的。” “我是在说这个吗?!我是在说,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恐怖分子!不容小觑!兄弟,你快趁着他们还没发现,赶紧去喊救援吧!” 听到他们的话,陆谴作出了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遭到了三次小型爆破的陨石壁,它看上去已经出现了一丝裂缝,如果再来一次,大概外部的保护结构就会碎裂。 三珠就在其中,不过陆谴并不担心东西被抢走。 现在比较麻烦的,反而是这群人手上的引爆器。 城研所的一群人全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 他们听见陆谴问:“我们说话,楼下能听见吗。” “放心,实验室的物理隔音足够精密,这种程度,是不会被听见的。所以你赶紧走,趁他们还没发现——” 话还没说完,他们突然看见陆谴站起了身,也没有说自己的打算,只径直朝着陨石走了过去。 然后陆谴抬起了手…… 对着陨石壁敲了两下。 “你、你在做什么?!” 大家吓了一跳,倒抽一口冷气: “你小心点!这陨石贯穿了地下五层,就算实验室隔音效果再好,但陨石壁之间是会传导震动的,你在这儿敲打它,楼下的设备能感应到,那群恐怖分子要是发现了不对劲,肯定得上来——” 陆谴“嗯”了一声,说:“那就好。” 众人:“???” 紧接着,他们看见陆谴再次屈起指节,朝陨石壁敲下,但这次,他的力度惊人,每一下似乎都敲在了众人心上。 “完了完了完了,他是疯子,他要把人引上来……” “我就说,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警察,警察才不会留长头发!” “别他妈说废话了,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 - “陨石外部受到轻微干扰,楼上有人在敲打它。” 正在准备新一轮爆破的人突然顿了顿,对身后的人说,“老大,那群家伙不太老实” 森方作为这群人的头领,正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打盹。 三轮爆破都没有完全破坏掉陨石的外部保护结构,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听见手下的话,森方啧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阿塞尔,你上去看一下。谁不老实就杀了吧,反正只要有一两个能喘气儿就行。” 留着活口,要是星际巡查员赶来的太快,他们还可以靠着人质要挟脱身。 腰上别着手环引爆终端的阿塞尔立刻领命,说: “是,我这就上去查看!” 身为一个精神力评测不过c的alpha,阿塞尔在这支队伍里一向存在感不强,但他一直努力地证明自己是个靠谱且能干的人。 他要干好每一件小事儿,来向他的老大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手下。这样,等他们拿到了陆谴的宝贝,没准儿自己还能分到些奖赏。 抱着这样兢兢业业的心态,阿塞尔挺胸抬头气势非凡地走进了电梯。 只一层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叮的一声—— 电梯门打开,外面站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一双金色的眸子泛着若隐若现的幽光,嘴角带着笑意看着阿塞尔。 阿塞尔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事情不对。 一句“你是谁”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被对方猛地拽出了电梯,一声惊呼被堵在喉头。 “唔呃!” 阿塞尔被按住,脑袋撞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哐当一声,眼前一片发黑。 陆谴的膝盖压住他的背脊,修长的手指在他腺体处轻轻一点,探测出对方的实力后,笑道: “就你一个人上来。” 不是疑问,也不是挑衅,陆谴好像只是想要陈述这么一个事实。 但阿塞尔总觉得,这个男人的语气里带着生杀予夺的傲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就像在说:就你一个人,也敢上来? 阿塞尔一怒,低骂了句:“操。” 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认为面前的陆谴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竟然敢跟他硬碰硬。 于是他调动起自己的精神力,准备从陆谴的膝盖下挣脱开。 一秒,两秒,三秒…… 气氛很安静,阿塞尔仍然被陆谴抵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这不可能……”他讶然。 就算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力量不弱,但终究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把精神力c的alpha轻易压制住?! 陆谴并不在乎这短短几秒之内,阿塞尔心情的变化。 他的视线逡巡一圈后落在了阿塞尔的腰环上,随即笑说: “借用一下你的终端。” 把引爆终端从阿塞尔的身上取下,陆谴便松开了阿塞尔。 他好像并不打算对阿塞尔做什么,也不怕阿塞尔向自己的同伴呼救,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实验室里,把人质手上的引爆器成功解下。 阿塞尔惊怒交加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不敢相信,他竟然被一个没有精神力的beta、一个生活在和平星球的“普通人”,给轻易制服了?! 而且对方竟然对他完全不害怕,不畏惧,不……不放在眼里! 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继续跟着森方老大干活,他还有什么脸领奖赏? 阿塞尔也不管现在是不是应该和自己的同伴通风报信,丢了的面子让他感到羞愤不堪。 他从腰环另一边取下一把以精神力为能量源的便携型发射器—— 这一枪下去,比子弹威力强数百倍的能量波能震碎这间实验室里的所有人。 而实验室里,被解救下来的众人也懵了。 “你……你刚才在外面干了什么?” “你就,这样那样,然后,就把他按倒了?!” “天哪!你一定是特种兵吧?太强了兄弟,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长见识了!” “谢谢你啊兵哥!我还以为今天我们死定了,呜呜呜,太谢谢你了!” 大家一边揉着自己还在胀痛的太阳穴,一边对陆谴感慨万分。而莫名被当作了军人的陆谴,倒也并不多解释。 他只要把人放出去,其他事情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就在这时,刚被得救的喜悦冲昏头的众人忽然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视线余光突然看见阿塞尔端着一把类似枪械的武器,龇牙咧嘴地朝实验室冲了进来,对着陆谴就要开火—— “啊啊啊!!” “小心你后面!” “天——” 一阵强光闪过,众人猛地闭上双眼蜷缩起身子。 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没人看见正在发生什么。 只有阿塞尔看见了…… 那个看上去明明只是普通人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并抬起手,轻描淡写地用手掌堵住了发射器的枪口。 然后对他说了句: “你应该第一时间去找你的同伴,让他们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烦。而不是在这里给我展示……你的玩具。” 下一刻,陆谴的五指收拢,坚固冷硬的发射器就像脆皮易拉罐一样,被他面无表情地捏变了形状。 阿塞尔傻了。 - “你要救人?你救谁?” 垃圾桶前,几人氛围有些僵持不下。 听见戚柏说他得去城研所一趟,其他人立刻和他划分了界限,站到他的对面。 尤其是荀朝,冷哼一声后嘲讽道: “你先救救你自己吧!咱们凑一堆儿这么些日子,干出过什么结果没有?钱是一分没挣着,命倒是三番五次地往里搭。我别的不说,就冲着你每次都这么一言不合就干架的臭脾气,我是真的不想跟着你干了。上次,上上次,哪次不是你他妈的见义勇为最后把咱们全部人给坑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虚无及拽了拽荀朝的衣角,叹声气,又对戚柏说, “狗朝说话不好听,但确实是这个道理。我们做佣兵的,拿钱办事儿,老做亏本买卖算怎么回事?你进去救人,能捞着什么东西?最后说不定还要被巡查员给抓住,吃力不讨好。老张还在飞行器那守着,赶紧走吧,别多管闲事了。” 戚柏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电话—— 刚才那声爆破的动静不小,他几乎可以肯定陆谴就在城研所附近,甚至已经在里面了。 戚柏不知道这位路人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和那些路过的大爷大妈一样爱凑热闹,听见响儿就往里钻。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那人有危险,戚柏总觉得不能这么视而不见。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难得对他的队友们充满友善地笑了笑:“你们说的对。” “行了行了,你肯听我们的,就万事大吉,走吧,赶紧的!”荀朝以为他妥协了,拉着他就要走。 结果戚柏却甩开了他。 然后从身上摸出了已经坏掉的探测仪,递给了虚无及:“得拿到能源站找人修一下。” 紧接着,他又从衣服内侧的夹缝里抽出了一张证件,拿给荀朝,“这是佣兵执照,里面还有通行证,你们拿着,走吧。”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啊?你他妈真要当英雄啊?!”荀朝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不是,我闹不明白,你这人是不是不分轻重缓急啊?上辈子种白莲这辈子开花,你挺圣洁啊!” 戚柏不耐烦地冲他啧了一声,说:“废话那么多,你走不走?不走跟我进去送死。” “滚蛋!” 荀朝一把抓过执照,气得牙痒痒,骂了句,“小兔崽子,要死你自己死!你就是个赔钱货,死了你大家都好!”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戚柏很轻地切了一声,然后扫了一眼虚无及和风思留:“干嘛还不走?你俩要一起?” “唉……” 虚无及叹了声气,没说话,只默默地把探测仪揣好,转身跟着荀朝走了。 倒是风思留看了戚柏一眼,好一会儿才给出句: “飞行器停在西南城郊的荒地里,我们只等你两个小时,你……尽量。”活着。 戚柏抿嘴冲她笑了笑,没说好或不好,挥了挥手便朝着街对面的城研所飞奔而去。 第14章 三珠树(五) 戚柏冲进城研所之前,先把外面站着看热闹的大爷大妈们都仔细看了个遍,确定他的路人先生不在其中,才咬了咬后槽牙,往城研所里面奔去。 刚迈进大门,他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戚柏遥遥望了一眼,眉心紧蹙,然后收回视线脚下加快了速度。 亡命之徒之所以是亡命之徒,正是因为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习惯了破罐子破摔的生活。 戚柏相信他们为了最后可以和星际巡查员斡旋,一时半会儿不会杀掉扣留的人质。 但如果这些警察的到来惊动了他们,那群亡命徒恐怕就会当场发挥他们破罐子破摔的精神杀人灭口。 他几乎飞奔进了浓烟滚滚中,穿过城研所一层的几道防护隔断,看到了之前被陆谴砸毁的闸机,想也不想便准备冲进去按电梯。 可是戚柏手还没有戳到按钮,第四声爆破的响声,轰然响起。 结束了。 戚柏心里陡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起到保护作用的陨石流星体,根据它们主人所注入的精神力不同而拥有不同的防护结构。陆谴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但他如今人已经不在,防护结构再坚固顽强,都总有被摧毁的时候。 照这样程度的爆破,接二连三之下,必定会被破开保护层。里面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会被拿出来。 脚下的地板在震动,戚柏的拳头攒得有些发紧。 还有必要下去吗? 且不说东西已经落入他人之手,就算是下面的人质,大部分也与他毫无干系。 唯一一个和他说得上有些渊源的路人先生,还未必在其中。 他这么一下去,相当于把自己置身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要么跟人干架,生死难料,或者不出五个小时,星际巡查员就能出现把他逮捕。 就在他做最后决定的时候,电梯的楼层显示竟然动了。 戚柏猛然回过神,看着电梯一层层往上,心里第一反应是:那群人拿到东西上来了。 可是……他们竟然会用这么文明的方法离开吗?难道不是直接炸开城研所的天花板然后溜之大吉吗? -4,-3,-2—— 看着数字的快速变化,戚柏浑身紧绷,将手慢慢背在身后,蓄势待发地准备对待会儿出现的敌人重拳出击。 叮。 门豁然打开。 没有敌人,没有危险。 有的只是一群城研所里原本该被扣留的人质。 此时他们一窝蜂地从电梯里冲了出来,看见戚柏堵在那儿,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纷纷出手扒拉他。 “小伙子别挡道啊,让让——” “天呐,我活下来了,我真的活下来了!” “谁在推我!谁踩我鞋了我靠!” 戚柏被他们挤得东倒西歪,最后随手抓了一个人问: “你们没事?楼下什么情况?” 那人慌不择路,挣了半天发现挣不开戚柏的手,语无伦次地说: “哎呀小伙子你快放开我啊,我们得去叫救援,那小兄弟一个人谁知道干不干得过那群恐怖分子!” 戚柏一愣,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楼下还有人没跑掉?” 对方似乎觉得“没跑掉”这种说法不妥,但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和戚柏多啰嗦,就说了句: “有……也不是……哎呀!总之这儿很危险,赶紧跟我们走吧!” 他没有工夫解释楼下的情况:一个陌生人突然跑进实验室,不仅救了他们,还自己留在了下面。 陆谴给他们争取到了很多逃跑的时间,他们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跑上来自然是第一时间要叫救援。 谁都没工夫理会戚柏,他们只劝戚柏:“赶紧走!” 那些人跑得太快,等戚柏再想问什么的时候,他们已经没影了。 戚柏楞楞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继续往下还是出去等待警察的救援——大部分的人质已经跑出来了,还有一个人在下面。 那个人是谁? 莫名其妙的,他觉得心跳快的厉害。 会是他的路人先生吗? 不会吧,他应该只是凑热闹,爆炸接连响起,恐怕是个人都知道要远离。 他怎么会……有那个胆子一个人闯进去救人呢。 - “老大,这里面好像是……是三珠的种子!?” 第四轮爆破总算让这颗顽固的陨石裂开了一道宽约两米的口子,他们好不容易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放到实验台上,个个眼里放着光。 森方作为他们的老大,显然见多识广,对于三珠的兴趣似乎也不大。 “还以为防护层这么深的陨石里,装的应该是个契甲。” 森方拉长了脸,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三珠啊,可有可无的东西。” “老大,这可是摇钱树啊!听说它能根据灌注的能量源程度不同,结出品质不同的宝石。拥有它,就是拥有无限财富。” 手下的意思是:这还可有可无啊?这可是大宝贝。 然而森方只抹了一把他火红色的卷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钱算个屁!陆谴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哪一样拿出去不值钱?老子要的是摇钱树吗?老子是要他的契甲!要血翼,要不死蛛,要神明眼!就三珠这种东西,拿给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还是装回去卖给星联拍卖行吧,好歹星联的人还能给点比钱有用的东西。” 他越想越觉得可惜,前两天杀了几个要塞守卫军那是犯了大忌,接下来他们会成为五大星系的通缉犯。付出这么多时间精力,结果就拿到个三珠的种子? 森方低吼一声,一拳砸在了墙上,啐了一口道: “妈的,阿塞尔那个蠢货怎么还不下来。算了,你们几个在这儿准备下一轮爆破,炸了这破基地的天顶,拿着东西准备走。” “是,老大!那您……” “老子上去杀几个人打发打发时间。” 其他人看着他发火,心里都有些害怕。就算他们觉得这样滥杀无辜不好,也不敢啰嗦。 在他们看来,森方并不是什么智商卓绝的领导者,他只是个脾气暴躁阴晴不定的疯子。但他的生物体变异血脉使他拥有以暴制暴的特权,没有人敢忤逆。 需要知道的是,每个人都能靠后天的努力,驯化出伴生血脉。 但却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天赋血脉。 那是与生俱来的强者。 一个生物体天赋血脉的人已经可以拥有一架生物契甲,这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一个变异生物体血脉的人——比如森方,他们自己本身就是一台强大的机甲。 他们可以变化成为自己的血脉种,从骨骼皮肤到力量,全都增强百倍,灵活性更高,且杀伤力更大。很多时候,军部的人都不愿意碰到这些家伙,因为战斗中总是会两败俱伤。 也正因为如此,就算森方有时候做出的决定让大家无法认可,但也从来没有人敢违抗他。 此时,森方拧了拧腕骨,一副准备好大开杀戒的样子,径直走出了实验室,拐到电梯前。 他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在这块陨石上,最后只得到了一个完全不具备攻击力的三珠种子,这让他很是不耐烦。 于是按下电梯的同时,森方嘴里念念有词着: “妈的,陆谴那老东西,死之前怎么不把他的遗物做好标记分类,跟他妈开盲盒一样,操。” 随着电梯门的打开,森方突然听到有人回应了他。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站在电梯里面的人缓缓撩起眼皮,带着似是而非的微笑,对着正在抱怨的森方说了句, “下次我会注意。”如果,还有机会再死一次的话。 随即,便是砰的一声。 森方被一只手钳住了脖子,连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拽进了电梯里。 实验室里正在认真准备爆破的几个人……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肯定是森方老大在发脾气,没事,我刚才听见电梯门关了。” “唉,作孽,我本来只是想要挣点钱养老,现在突然变成通缉犯了,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快别说了,要是被老大听见,头给你拧掉!” 他们仍然埋着头在干活,时不时小声交谈,窸窸窣窣的,没注意到有人的脚步声靠近。 在爆破装置快安好的时候,一个很有礼貌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问道: “这东西我得拿走,你们有意见吗。” 众人猛地一抬头,连手上的东西都拿不稳,立刻朝声源望去,然后他们惊恐地看见,有一个金眸长发的男人正靠在实验台前望着他们。 那人一手拿着三珠的种子,一手插在裤兜里,整个人闲适悠哉的模样就好像散步不小心经过这里,漫不经心得很。 “啊啊——” “操,这谁!” 几人几乎同时一屁股坐地上,因为能力不足因此他们无法判断这人身上是否有精神力,便下意识认为这是和他们一样来抢东西的敌人,当下便紧急戒备起来。 他们挤做一团,相互撑着身子,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着陆谴,说: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赶紧放下三珠,否则我们要你好看!” 这句话,还是他们从电影里学来的。 他们当中多数人也都是才跟着森方卖命,没怎么经历过大场面,平日里就只是靠着森方狐假虎威,很少有直面敌人的机会。 为了鼓舞士气,又有一个人说:“你还不放下东西!我们老大可是生物体变异血脉的alpha,一根指头能碾死你!” “你们老大,”陆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往后看,“是他吗?” 几人回头,只是一眼,全都倒抽一口冷气,好不容易撑起的腿再次一软,瘫坐在地上—— 他们的老大,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alpha,刚才还说要杀几个人打发时间的疯子,此刻,正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浑身痉挛地倒在实验室门口。 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旁边还有一个已经昏过去的阿塞尔,看上去浑身上下也没一块好肉。 “现在,我能拿走了吗。” 陆谴挑着眉毛,看上去仍然很绅士,仍然对一切都游刃有余。 森方的手下看到自己的老大都这样了,心里一下闪过了无数念头,最后只剩下对身后人的恐惧。 于是他们僵硬着脖颈,回过头来颤颤巍巍,说了句: “您说笑了……这儿除了我们的命,什么东西您都可以拿走。” 陆谴笑道:“谢谢。” 其实他们看不出来,陆谴事实上已经耗尽了自己的精神力,这会儿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 尽管前不久他才从三珠上收回了部分能量源,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森方这个生物体变异血脉的家伙,确实有些棘手。 如果刚才没能一次性压制住他,等到森方身体血脉变异后,陆谴现在的状态未必能讨着便宜。 所幸,森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突然出现的陆谴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的腺体遭到重创,短时间内无法聚集精神力,也无法变异,这会儿只剩了口吐白沫的份儿。 陆谴揣好三珠,走向了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家伙,躬下身来,丝毫不因为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而着急离开。 他面不改色地对他们说:“还有件事需要你们配合。”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可森方的呻/吟和抽搐就在不远处,所以他们赶紧点了头: “您、您说!” 陆谴掏出了刚才从人质们手上取下的引爆器,递给他们:“麻烦诸位戴上。” “……” “有问题吗?” “没……没有。” 看着他们乖乖戴上引爆器,陆谴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把引爆终端放在掌心打量了片刻,说: “警察很快会来,希望你们积极配合。这不会花费你们太多时间,因为三个小时之内,星际巡查员就会出现。我想到时候你们应该明白自首和被捕的区别。”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一阵,然后有人立刻表明了态度: “我一定坦白从宽!击杀要塞守卫军的事,森方是主使,我们都是被逼的!呜呜……我一定会积极配合巡查员的审讯,我,我其实想做个好人!” “我也是!” “请不要引爆手环呜呜,我只是个beta,这一炸,我的胳膊就没了。我真的没做过太多坏事,您饶了我……我也会积极配合的,我,我马上把森方绑起来,绝对不让他有机会变异!” 陆谴不置可否。 他不在乎这群人说的话是真是假,是讨好还是真的打算认栽。因为他的身体在以极快的速度感到能量的衰竭,他需要找个地方恢复一下。 刚才他已经从森方那儿拿到了通行证件,以及飞行器的启动卡,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再继续逗留了,于是缓缓站直身来,准备离开。 陆谴的表情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异常,但就是往前迈步的那一刹,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眩晕,眼前一阵发黑,呼吸也短暂地停滞了片刻—— 耗尽的精神力终究还是拖了后腿。 天旋地转一阵后,陆谴竟然有些站不稳,只能堪堪扶着墙,心里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果然还是需要回收更多的能量源,加快修复进度才行。 旁边几个绑着引爆手环的人,对这个实力高深莫测的男人既恐惧又好奇。他们虽然看上去很识时务,但其实谁也不想真的被巡查员抓住。 这会儿看陆谴突然表现出了一些虚弱,于是这几个人便悄悄给彼此递了个眼神,心领神会。 下一刻,他们突然暴起,准备从陆谴身上抢走引爆终端——横竖都是一死,拼了! 然而,就在他们飞身扑向陆谴的那一瞬,电梯门被暴力踹开。 姗姗来迟的戚柏正好看到这一幕—— 脸色惨白的路人先生正“奄奄一息”地靠着墙,虚弱不堪的身体一副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而他旁边有几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贼眉鼠眼之辈,正如狼似虎地扑向他! 戚柏头皮发麻,浑身颤抖,一双眼睛瞪得死死的: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晚来一步,作为“普通人”的路人先生将会如何惨死于他人之手。 于是戚柏怒了。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狼崽子,双眼冒着吃人的凶光,大喊: “谁!敢!碰!他!” 第15章 三珠树(六) 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ga,无论有没有精神力,只要身体素质过关,都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驯化出伴生血脉。 而不同的人能够驯化出力量不同属性不同的伴生能力。 戚柏在没有摘除腺体以前,是个瘦弱纤细的oga,这一点即便是如今没有了腺体,也改变不大,细皮嫩肉的外表总让人觉得他很好欺负。 但他的伴生血脉一旦运作起来,四肢百骸都可以拥有一定程度的力量增强,这时候,他就不再如同他看上去那样柔弱。 平日里或许连开个瓶盖都费劲的戚柏,此时此刻,朝着那群人飞奔过去就是一脚,直接踹断其中一人的肋骨,紧接着又是一个暴扣,一拳打碎了某个倒霉蛋的腿骨。 “啊啊啊啊啊——” 实验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三两下撂翻对方后,戚柏气势汹汹地挡在陆谴的跟前,做出一副要保护陆谴的样子,对他说: “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 陆谴愣了一下。 这是迄今为止,人生第一次,他竟然被人护在身后。 戚柏有些瘦削的背影立在陆谴眼前。 那双肩膀比起扛住生死,似乎更适合被人拥进怀里。 陆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舔了舔嘴角,喉结滚动,很淡地“嗯”了一声。 对方几个人被突如其来的戚柏打得脑袋发懵,还没缓过劲儿来,就见戚柏不由分说地再次朝他们撸起袖子冲了。 “我靠,你他妈谁啊啊啊啊!” “唔哇——” 那头打得热火朝天,这边的陆谴却没有半点动作。 事实上就算戚柏不来,那群想要偷袭陆谴的家伙,刚才也不可能真的得手。 陆谴的精神力就算耗尽,他的天赋血脉仍然足够应付这些小场面。 但此刻也不知怎么,陆谴突然卸了力气。 他一点都不想动,看戚柏把对方打得皮开肉绽唾沫横飞,他甚至扬起了嘴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有个人要保护他,这可真是个新鲜的体验。 陆谴看得出来,戚柏并不是那种天生实力很强的人,但他动起手来够狠也够精准,一拳一脚拼劲全力,砸得对方眼冒金星,无力反抗。 在没有血脉压制的情况下,戚柏干架,少有落了下风的时候。 对方明明有四个战力,其中一个beta三个alpha,此时却都被戚柏给牵制住了。 陆谴看见戚柏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露出凶残狠戾的表情——尽管陆谴觉得那一点都不可怕,倒像是头被夺食的小兽正在撒娇——几乎踩在一个人的背上,一秒不得空地又抄起旁边铝合金的设备机,咣当一下砸在其他人的脑袋上。 那以寡敌众的阵仗,颇有些凶猛。 陆谴眉毛不自觉地微微抬起,很是欣赏戚柏这种不给对方后路的狠劲儿。 当他余光里瞥见那群人有意图反抗的动作时,便眯起笑眼,把引爆终端拿在手上把玩,那意思是:动一个试试? 于是对方立刻偃旗息鼓,任由戚柏痛揍。 约摸揍了有两三分钟,那几个倒霉蛋话都说不出来了,全倒在地上哭喊求饶,凄凄惨惨的模样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戚柏甩了甩有些发痛的手,挺纳闷地想: 说好的生物体变异血脉吗?说好的很危险呢?没一个能打的。 他收了手,回过头看向陆谴,一不小心便撞进了那双正在打量他的金色眸子里。戚柏怔了一下,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那部已经历经了太多磨难的电梯又开始运作起来,戚柏这才回过神: “警察来了!” 这几次爆破动静不小,估计星际巡查员很快就会来这儿逮他们。如果被警察抓到耽误些时间,那戚柏就肯定跑不了了。 于是他脸色一变,立刻冲过去拉住陆谴的手,但随即意识到什么,突然对陆谴解释了一句: “我……不能留下。” 他觉得自己这么跑掉,作为这个星球的原住民,路人先生肯定无法理解。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等待警察救援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还是问了陆谴一句:“你要跟我跑吗?” 戚柏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警察都来了,路人先生干嘛要跟他跑呢? “好。” “没事,你不想走就留下……啊?” 戚柏呆住,以为自己听错,再次张嘴,“啊???” 陆谴反手抓住他细瘦的腕骨,看到电梯疾速下降,带着他往另一边走去: “实验室有一条紧急出口,通往后门,不过已经被锁住了。” “……” 戚柏知道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立刻打起精神,跟着陆谴的脚步。 他们很快看到了那道紧急出口的门。 陆谴还在想,怎么不着痕迹悄悄弄开它,就见旁边的戚柏抬起腿,使劲一踹。 哐当—— 没有反应。 “疼么。”陆谴不想质疑戚柏的能力,但刚才那一脚看上去确实有些费劲。 “……还成。” 戚柏抹了把冷汗,脚都给震麻了。 但身后电梯抵达的声音让他焦灼,于是他抬起腿又是一脚。 所幸紧急出口的门不是实验室那种变态三层特种钢,被戚柏增强属性后的两脚踹开了一道缝隙。 他赶紧拉着陆谴钻了进去,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去。 戚柏不知道为什么陆谴要跟他跑,但他总觉得这位路人先生不管做出什么事情来,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就像当初被他偷了钱包,不仅不生气,还要把他带回家一样。 路人先生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奇怪的好人,更是个让他感到称心如意的奇怪的好人。 戚柏不自觉地在奔跑过程中歪过头看了陆谴一眼,然后没能忍住,突然笑出了声,说: “路先生,我们好像在私奔。” - “我说过的,我早就说过的,哪支佣兵队会用那种毛儿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当队长?!看看,现在就知道麻烦了吧?让他死了算了,这个坏家伙!” 荀朝一边挠着头一边在飞行器前打转,脚下的小碎步越发焦急起来。 “好啊,让他死了算了。我们现在就启程吧,还耽搁什么?” 风思留坐在机翼上,顺着风的方向梳理自己的棕红色长发,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 不过荀朝显然是没有听出风思留话里的阴阳怪气,他就像一根被点燃的炮竹,咻的一下原地跳了起来,指着风思留道: “蛇蝎心肠!他平时对你那么好,你现在说走就走?!你还是不是人?” “不是你一直在催吗。”风思留笑了笑,“你也没进过厨房没掂过勺,怎么锅倒是甩得挺溜啊。” “我甩什么锅?我怎么甩锅?我就是——” “行了。” 虚无及对他们这种日常互怼已经见怪不怪。 他淡定地拿着那块已经坏了的探测仪仔细研究,看看能不能在不花钱的情况下把它修好,结果弄了半天,发现指向针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虚无及一边调试设备,一边说, “狗朝,你要是实在担心,现在就回去帮他。每次最想甩下他的是你,最着急找人的也是你。口是心非这套你玩多久了?” “谁他妈口是心非——” “还有你,四六,” 虚无及理也不理荀朝,抬眼看了眼机翼上的漂亮女人,说, “你别老刺激狗朝,总这样,影响我们内部团结。” “团结?”风思留捂着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我们竟然有这种东西。” “老张,推进器检查好了吗?” 虚无及制止了他们争吵的苗头后,转身去问后面的张厌吾,“还能不能撑到我们飞去最近的要塞驿星?” 张厌吾粗眉斜飞,表情凶狠,身材魁梧,浑身肌肉虬结,看上去十分凶猛。 然而他说话的声音却和外形相差甚远,不仅不是那种中气十足不怒自威的风格,反而非常和缓:“可以飞。” “那就好。我们已经没有钱了,一分都没有了。到时候得先找个城市落脚,挣点外快。” 听到虚无及的话,荀朝脱口而出:“挣外快还是得七百来,那小子坑蒙拐骗的功夫一套一套的,准能捞着油水。” 他一说完,大家突然又沉默了下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就到了他们该启程的时刻。不知道他们那个不靠谱的队长什么时候能来…… 还能不能来。 “啊!” 就在这时,虚无及突然大叫一声。 所有人都被他给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事了,等看过去,才发现虚无及只是捧着探测仪原地转圈。 “嘛呢嘛呢,你干嘛呢?”荀朝问。 “我把探测仪修好了,它动了,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钱。而且……” 虚无及把探测仪对着不同的方向试了试,最后定在了一个方位上,惊喜地说道, “而且它的指向针显示,五公里内,有陆谴的……能量源波动!” “什么?!” 这下不仅是荀朝,连风思留和张厌吾都靠了过来,全部聚精会神地盯着探测仪。 他们惊讶地发现,探测仪的指向针在一阵晃荡抖动后,死死地定在了一个位置。 于是几人齐齐抬头,朝指针指向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 “一辆车?” “有人下来了,谁……戚柏?!他在和谁道别?” “……不对!” 虚无及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收好探测仪,道,“要么戚柏拿到了东西,要么,东西在另一个人手里。不管怎么样,不能放他走!” - “我知道你一定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感到很好奇,但是我可能没有时间再跟你解释了。” 戚柏其实很感谢路人先生既不追问他太多,甚至还愿意开车送他来这么远的郊外,但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道别了。 所幸,车里的陆谴也似乎完全不打算刨根问底,看到他挥手,便笑了笑,只说:“没关系。” “……那再见啊。”戚柏很少有这种不自在的时刻。 他总觉得他和路人先生似乎还不到说再见的时候,但事实证明,现在他们必读要分道扬镳。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戚柏还得回他的五大星系,他们都只是彼此的过客。 “嗯。” 陆谴对他点头,正要说一声再见。 结果一个音节还没发出来,就被一群狂奔而来的人打断: “等等——” 原本正沉浸在道别中的戚柏和陆谴都不得不被这声音给扰乱,朝他们望了过去。 只见佣兵小队众人张牙舞爪地朝他们冲了过来,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放着一阵不加掩饰的绿光,脑门上贴着三个字: 打劫的。 第16章 三珠树(七) 虚无及拿着探测仪对着陆谴一阵扫描,而荀朝和风思留则一左一右地拽着戚柏的手臂,张厌吾则绕到另一边车门堵住去路。 戚柏懵了:“你们做什么呢?” 荀朝一边问一边在戚柏身上搜着:“你拿到东西了?在哪儿呢?” “没有啊、根本来不及……啧,你干嘛!” 戚柏拍开了荀朝的爪子,说,“别摸来摸去的!” “我看你有没有受伤!” “你放屁你往哪儿掏呢——” 戚柏急了,也不再管荀朝,手从缝隙中伸出去,抓住一旁的虚无及,说, “虚无及,你把探测仪对着别人做什么?张厌吾,你堵着门干嘛?不是,你们有毛病啊?” “等等,再等等……” 虚无及完全不理会他,只聚精会神地看着探测仪的检测结果。 戚柏实在忍不住,踩了荀朝一脚,从他的魔爪中脱离,挤到虚无及跟前,阻隔了虚无及和陆谴对视的视线。 “人家要走了,你们别发神经行不行?” 虚无及突然阴森低沉地看着戚柏,说了句:“他不能走。” “凭什么?!” “……因为探测仪显示,他身上有陆谴的能量源波动。” 虚无及的目光越过戚柏,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他发现对方的表情从头到尾没什么变化,似乎对眼下的所有状况都不在意。 “他身上?” 这下戚柏也怔住了。 他从实验室跑出来的时候,一心只想着不能被抓住,也完全没有工夫顾及到陨石里的宝物是否还在。 听到虚无及的话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人在实验室待了那么久,他究竟对那群人的行动看到了多少?他知不知道对方是“外星人”?他又知不知道那些人在找什么,是否看到了他们找的东西? 戚柏咬了咬嘴唇,犹疑不决地转身,看向了陆谴。 他问:“你难道……从实验室拿走了什么东西吗?” 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戚柏其实有些紧张。他很难想象对方会作出什么样的回答。 不过出乎他和其他人意料的是,陆谴似乎并不把这件事看得太重。 他回答得非常干脆。 “是。” 陆谴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兜里掏出了三珠的种子,把它放在掌心,递给他们看,说,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猜测是重要的东西,所以带出来了。打算交给警察。” 对于陆谴的说法,众人都深信不疑:是啊,他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呢? 这东西肉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对于一个感受不到能量波动的普通人来说,这就是一个还没发芽的核。 但在看到种子的一瞬间,虚无及的眼睛亮了。 他克制着加速的心跳所带来的急促呼吸,僵着脖子把几个人拉到一旁,小声说:“不能让他带走,我们得抢过来。” “那是什么?那么小个玩意儿,有什么用?”荀朝好奇道。 “三珠的种子。”虚无及边说话,边用眼神小心瞥了车里一眼,确认对方没有在偷窥,才解释说, “陆谴的契物稀奇古怪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光是被星联宝物行记录在册的都有上百件。除了你们知道的那些机甲机武,还有很多都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宝贝,甚至于有失落文明旧址出土的老物件,星联宝物行没能完全记载下来。像三珠树这种东西,你们没听过很正常。”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戚柏问。 “我听过。” 风思留把耳发往后捋了捋,在虚无及开口前,说道, “三珠的种子成长到一定状态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炼化出品质珍稀的宝石,因此又被叫做摇钱树。这东西在没有被陆谴结契以前——也就是几百年前的时候,是属于古老的宫廷贵族。三珠结出的宝石世间独一无二,因此不会有人用它们来换钱,他们更愿意把这当做一种造物的礼物,用来装点自己,以彰显身份的高贵。” “没错,”虚无及点头, “这东西没有攻击性,也不提供任何天赋属性的加成,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源源不断地制造出财富。说到底,三珠在陆谴所有的契物中算不上什么稀罕之物……” 他顿了顿,看了一下其他几个人。 其他人也看向他。 大家难得心照不宣地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东西对别人来说,确实不稀罕,但他们稀罕。 因为他们穷。 “我们得拿过来。” 这次说话的是戚柏,他舔了舔嘴唇,眼睛里一闪而过一丝兴奋的光,“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就在眼前。” “但他既然打算交给警察,恐怕不会轻易拿给我们。”荀朝想了想,“直接抢吧。” “不行。”戚柏拒绝了。 他想了好一会儿,最终做出了一个不算上策,但能让他心里舒坦一些的决定, “我想告诉他实话。三珠本来就不是这个星球的东西,我们把它带走是情理之中,我想他会理解的。” “我并不支持你的做法,因为这很浪费时间。但如果你认为对一个即将分别的人保持礼貌会让你心里好过点,我也不拦着。” 虚无及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戚柏自己去说。 但荀朝和风思留却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 六年前,陆谴身死,他的宝物随之散落。 此后,寻找陆谴遗物的风气大盛,全星际甚至因此造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轰动。 四年前,新星联不得已出台了政策: 要求五大星系所有争夺此人遗物者,必须在联合政府下属巡查机构登记个人身份,保证一切行为都在管辖范围内,才能予以行动同意。 同一年,新星联将“大规模在宇宙各处寻找陆谴遗物”的这一行为,正式命名为“星际游寻”。 获得游寻执照的人,可以在非和平区合法械斗。但在此之前他们会与新星联签订生死协议,确保在游寻途中意外身亡后,这群人不会向政府倒打一耙索取保险金。 游寻途中如果发现没有游寻执照的人,可以举报并获得一定的赏金。 一旦有人脱离政府管束,偷偷将陆谴的东西拿到手并私自结了契,就会受到新法的制裁。 这项政策出台的第二年,游寻许可的颁发就暂停了。 新星联再次下发通知,称:游寻者太多,即日起,游寻执照将变更为多人一证模式。 这本是为了阻拦更多的个人参与到这场无休无止的混战中,却没想到,意外催生了一种叫作“游寻佣兵”的组织。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年又一年的游寻,个人游寻者已经逐渐变少,现在大家都已经成立了自己的佣兵队。 而每一只佣兵队伍的实力各不相同,他们的目的也不太一样。有人是为了钱,有人是为了力量,还有些人二者皆想要。 无论如何,争夺一旦开始,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说了这么多,大概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在你不知道的时空里,还存在着无数星系和生命。你手里的这颗种子原本就不属于这里,而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寻找它。你也听到了我说的了,还有很多人想抢它,那些人不会像我一样好好地和你交谈,他们会要了你的命,会给整个星球带来灾患。” 戚柏看着陆谴,非常认真地说, “先生,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也可以把我们当疯子。这是你的自由。但我必须要告知你的是,这个东西,我们现在要拿走。” 严格意义上来讲,戚柏并不是喜欢和人好商好量的类型,他大可以和他的队友们一起暴力争夺,拿着三珠就走,把路人先生留在这片荒地里,从此后会无期。 只是在他对上陆谴那双眼睛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很难做出这种没良心的事。 他和其他人一起在等陆谴的回答,他甚至想好了,如果陆谴拒绝和反抗,他就会让出位置,把抢劫的活儿交给荀朝和风思留。 这是他能对这位好心的先生给出的最后的温柔。 结果陆谴完全没有犹豫地便点了头,说:“好。” 然后把手上的种子递给他们。 戚柏的眼睛里闪着一些模棱两可的水光: “就,就这样吗?你相信我说的话?你不怕我骗你吗……” 他忍不住想,这一定是他见过最善良的人。这人就连他说的天方夜谭也全都信了,一点都不怀疑。 然后他就听见陆谴说:“你同伴的枪口正对着我,所以我认为,还是给你比较好。” 戚柏一愣,回头果然看到风思留的机武发射口正对着车里,他嘴角抽了抽: “……哦。” 拿到东西后,他们自然不再多作停留,径直就要往飞行器跑去,带着兴奋的心情快马加鞭地启程。 然而他们没跑几步,虚无及就又停了下来。 “干嘛啊?你还要干嘛?”荀朝一个大胖子,跑两步就开始喘,他有些不耐烦了。 虚无及没有立刻回答,他蹙起眉,明明三珠已经在他的手上了,可探测仪还是指向后面的车—— 他说:“不对。” 虚无及说着话,就把探测仪拿给大家看,“三珠上面没有了能量波动,相反,七百,你的那位路人先生身上,还有……” “为什么三珠上面没有而那个人还有?”戚柏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没想明白。 “难道……” 大家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下一刻—— 戚柏&荀朝&风思留:“他是陆谴?” 虚无及:“三珠认主了。” 虚无及听到他们的说法后,眼角微微抽搐: “我希望有一天,你们的脑子会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讲鬼故事。” “开个玩笑嘛。”大家尴尬地嘿嘿一笑,戚柏问,“所以认主是怎么回事?” “一个用血脉结了契的契物,当它的主人死去后,会自然归于无主的状态。当它下一次认主的时候,它被前主人所注入的能量源,会被新主人的能量所替代。但现在,三珠上面没有新的能量波动。相反,你的那位路人先生身上,却有陆谴的能量波动。这种情况我是第一次见到,此前也闻所未闻。” 虚无及想了想,只能做出一个解释, “看来,最强alpha果然是和别人不同的。他的能量源竟然可以侵蚀到这地步。不仅不能被替换,甚至可以被人体吸收。我猜测,三珠已经认新主了,而同时,它的新主人被陆谴的能量源依附了。” “可他只是个普通人。”戚柏看了车那边一眼,又说,“他怎么能吸收别人的能量?他连腺体都没有。” “这……我也不知道。我说了,此前没有先例,根本无从分析。我只能探测出,他身上现在确实有陆谴的能量源,而且现在的情况有些麻烦……除非你的路人先生死掉,否则这东西对我们而言是没用的。” 大家心里突然无限失落:这可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财富啊,是唾手可得的宝贝!竟然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谁都不想放弃,尤其是戚柏。 他突然问了句:“除了他,没人能用了吗?” 虚无及说:“是的。” 戚柏:“那现在岂不是只剩一个办法了。” 他抬头看着队友们,队友们也看着戚柏。 大家在那一刻,似乎再次心灵相通。 以他们的默契,不难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些想法。 于是下一刻,几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声气: “只能这样了。” 虚无及&荀朝&风思留&张厌吾:“要杀了他。” 戚柏:“要带他走。” 众人:“?” 第17章 新的启程 连悦恒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说是好心的路人把他送来的。 连悦恒有很多想问的事情,比如: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头发的男人?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晕倒?我昏迷前感觉有人劈了我一掌,那是幻觉还是……真的? 可是他问不出来,因为他的嗓子突然失声了。而且医生暂时检查不出来任何问题。 不过后颈真实的痛感让连悦恒心里有了答案。于是当天夜里,他做了一场梦。 他从来不会梦见陈家言,这是第一次。 梦里他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还在学校里,陈家言像条小土狗,总是冲着他摇尾巴。而他是傲慢的白天鹅,仰着脖子不屑一顾。 毫无疑问,陈家言爱了连悦恒很多年,也迁就了他很多年。可同时,陈家言也是连悦恒生命里最无足轻重的一个存在。这么多年,连悦恒都没有正经看过陈家言一眼。 连悦恒一直以为在找到自己幸福的那一天,他就会彻底抛弃这条舔狗。他会过得风光无限,他不缺那一份爱。 可现在连悦恒发现,他好像被对方先一步抛弃了。 陈家言毫不犹豫一掌朝他劈下来的时候,他就失去了恃宠而骄的资格。 连悦恒躺在病床上治嗓子的那几天,给陈家言发去很多信息,可是都有去无回。 后来嗓子莫名其妙好了,他要出院了,可陈家言还是不联系他。而他此前一直竭尽所能攀附讨好的唐程也早就拉黑了他。 连悦恒突然感觉自己一无所有。 那以后,他总在陈家言的小区门口徘徊。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骄傲地等待陈家言主动道歉和安慰,这一次,他愿意低头。 因为他意识到,他好像不能没有陈家言,也不能适应这种没有人把他捧在手心的生活。 连悦恒总是抱着手机,看着他们以前的聊天记录。 他期待有一天可以对陈家言亲口说一声对不起,说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我也不把你当成狗,我会给你回应,我甚至可以爱你。 只要你继续爱我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可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陈家言就像是真的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 就连他那辆布满灰尘破败不堪的车都已经被好几场大雨给冲刷干净了,连悦恒却没能再看到过陈家言出现。 事情的转机是某个看起来很平常的下午,连悦恒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方声称是墓地的管理员,定期帮一些不方便来墓园扫墓的雇主们,代为进行这方面的管理服务。 那人说自己之前接到了一个单子,雇主支付了一笔的管理费,但最近他们的服务项目有变更,需要和雇主们再确认一下,结果发现这位委托人突然消失,联系不上了。 管理费不算便宜,他们也不能白拿这笔钱,所以管理员从墓园的后台登记册上找到了一个紧急联系人。 那人询问连悦恒是否知道这件事: “之前来办理手续的人已经失联快一个月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个电话究竟是对方乱填的,还是您确实认识这位往生者。” 连悦恒迷茫地想,他又没有亲戚朋友逝世,谁的墓地会和他有关系?于是问:“谁啊?” “逝者名叫陈家言,不知您认……” “什么?!” 连悦恒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尖利,甚至要被自己的尾音割伤了嗓子。 他不知道这是谁的恶作剧,但他必须要去确认一下这件事。陈家言的墓地?可笑,陈家言什么时候死的?! 连悦恒匆匆来到了洪源乡的三号墓园,在管理员的带领下去到了陈家言的墓碑前。 冰冷的墓碑上贴着陈家言年轻时候的照片,青涩的,木讷的,老实巴交但是却真诚温柔的样子。 连悦恒甚至还记得这张照片是哪一年拍的。十八岁,陈家言还围着他转的那一年,他还没把陈家言当人看的那一年。 一瞬间,他觉得一切很不真实。 没有人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解释这里为什么多了一座陈家言的墓碑,身边的管理员只是不停追问他是否要更改之后的管理项目。 连悦恒一脸麻木地让他走开,管理员说:“是您认识的人吗?因为办理手续的先生几乎不露面,我们联系不到人,如果您认识的话就再好不过——” “滚!” 他盛怒着把人赶走,最后一个人留在墓碑前。 连悦恒还是觉得不敢相信,他把手机摸出来,反反复复给那通没人接的电话打过去,无数消息石沉大海,眼前的墓碑显得冷漠无情。 最后他打算报警,他认为这个玩笑过头了,陈家言不可能为了离开他而作出这种事情!也许是有人陷害陈家言。 没错,就像他一开始为了陈家言的钱,也想过要坑陈家言…… 总之,这一定不是最后的真相。 可连悦恒最终没有把报警的电话拨打出去,因为他发现他没有勇气去求证这件事。 他无法想象,如果真的确认陈家言死了,他要怎么接受这个结果。 在他愚蠢了这么多年错过了这么多年,终于醒悟想要回头了的时候,却突然告知他,陈家言没了。 他怎么可能接受? 接下来的一整个漫长的下午,连悦恒都守在那里,他的嗓子明明好了,可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眼睛里蓄着眼泪,但是却没有流下来。 很奇怪的,以前连悦恒总爱哭。可今天他却哭不出来。 他的所有傲慢任性,化为乌有,站在墓碑前卑微得像尘埃。 他不哭或许是因为他知道。 这一次,无论哭的多大声,都没有人再来哄他。 - 浩瀚无垠神秘而瞬息万变的宇宙中,一架原本只能容纳五个人的飞行器上,此时乘坐了六个人。 “你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是需要这颗种子,而现在你是唯一可以使用它的人。等我们拿到足够多的宝石,我们就会送你回家。等下一次回到你的故土,那也算衣锦还乡了不是?” 空间显得有些拥挤,戚柏几乎凑到了陆谴耳边说话。 他们已经飞出了那颗平静的小星球,快速前往要塞边关——森方他们杀了要塞守卫军,因此吸引了巡查员的火力,这才给了佣兵小队几人一个见缝插针顺利逃脱的机会。 此时,戚柏一边用手铐把陆谴的双手拷上,一边用非常亲切友善的语气对他说, “好了路先生,笑一个吧,别让气氛这么紧张。我知道远离故乡对你来说一定很难,别怕,以后我们就当你的亲人,有我们在,你就不会孤单。” 戚柏用一种颇为认真的口吻把这句话说得十分正式。 如果不是手上的手铐扣得够紧,陆谴还真要以为面前这个甜美的小家伙是在和他聊什么知心话了。 不过陆谴并没有扫兴。 作为被强制性绑走的受害者,陆谴不仅给了戚柏一个笑,甚至还很礼貌地对他说: “好,谢谢。” 这时,坐在前面的虚无及突然回过头来,他打量了陆谴一阵,意味不明说了句: “这位先生,你真的很厉害。短短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可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慌张。我们一路上给你科普了五大星系,科普了精神力和天赋血脉,教你怎么调用身上的能量源,甚至给你看了很多机甲作战的画面,你的接受度比我想得要高很多……要不是七百跟我再三保证你们的相遇只是个意外,我很难不怀疑些什么。” 他说着话,下意识揉了揉鼻子,模棱两可道, “或者你确实只是普通人,但拥有这样镇定从容的气魄和风度,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一个大人物。” “过奖。”陆谴抬眼看向他,很淡地勾了勾嘴角,看不出来是不是在笑,“做一个普通人,也未尝不可。” “啧啧啧。” 荀朝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话,回过头插嘴道, “哥们儿,当个普通人还是当个伟大的人都不是你现在要考虑的事。如果你之后养不出宝石,那么,你就只能做个死人。” “你别搞恐吓这一套。” 戚柏蹙着眉,伸手把荀朝的脸给推开,“他都已经答应下来了,你能不能态度好点?” “你态度好,你他妈直接上铐了,你比我正直到哪儿去?”荀朝白了他一眼。 “那是我想拷的吗?那不是你一直在说什么怕他跑,非要打晕他,我是不想你吓到他。狗朝。做人能不能稍微心存善意,别成天就知道暴力相向。你都已经胖成这样了,怎么心胸还这么狭隘?” “哟?哟???合着你三天没打架,突然就变和善了呗?我就纳闷了,你跟他什么关系啊你这么护着他,明明一刀子能解决的事儿,你非得弄这么拧巴。他啥都不懂哪时候能养出宝石啊?耽误这功夫,纯粹浪费时间!” 两人开始斗上嘴了,谁也不饶谁。 被他们这一打岔,虚无及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的目光只稍稍停留在陆谴身上片刻,就收了回来。 最后是张厌吾提醒了一句:“准备入境。” 两人这才谁都不待见谁地闭了嘴。 戚柏把入境要用的东西摸出来,顺便把三珠好好藏到陆谴的口袋里,又说:“以后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加油。” 温养契物需要主人的精神力支撑,但陆谴现在在他们眼里只是个普通人,他们很怀疑陆谴是否有能力发挥契物的作用。 戚柏没让他们杀了陆谴而是把人带上飞船,本身就是想救陆谴。但如果陆谴之后没有办法温养出宝石,荀朝他们肯定还是会找机会杀了陆谴。 所以戚柏的这声“加油”,是发自内心的。 于是陆谴对着他点了头,说:“我尽力。” “唉,希望你能早点弄出宝石,这样我们就能早些送你回去,也免得你的家人朋友担心。” 戚柏只是顺嘴一提,陆谴没有回答他也并不再强调。 只是戚柏不知道,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在陆谴一直平静的心里轻轻砸出了一些水花——或者,也不是陆谴自己的心。 对陆谴来说,陈家言的记忆中没有亲人或朋友,所以这突然的一走,大抵没有人会牵挂他。 但就在刚才,戚柏说那句话的时候,陆谴脑子里却不可避免地闪过了连悦恒的脸。 连悦恒会因为陈家言的消失而感到困扰吗?陆谴不确定。 说起来,在陆谴为陈家言安置的那块墓地登记管理册上,他还填过连悦恒的联系方式。 那时陆谴的想法很简单。 陈家言是个孤独的人,他没有亲朋好友,他的人生大半部分的精力都耗在连悦恒身上。 陆谴用他并不太丰富的情感经验尝试揣摩分析了一下,想是如果陈家言在天有灵,或许会希望有一天连悦恒能去看望他。 而连悦恒是否能接受这个结果,最后又会怎么面对这个结果,并不在陆谴的考虑范围内。 一直深爱自己的人突然不爱自己了,和,仍然爱着自己的人突然死去了。 这两者究竟哪一个比较难以接受,陆谴没有答案。 因为无论连悦恒最后接受与否,会感到悲伤愤怒还是麻木,都无法改变陈家言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连悦恒来不及的事,永远都来不及。 …… 就在陆谴很短暂分神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要塞驿星的通关口。 这儿算是比较偏僻的边境要塞,只有星际列航准时准点地到达,通关口除了戚柏他们的飞行器就没有别人。 陆谴看到守卫军很仔细地检查了戚柏他们的通行证和执照,盘问了不少信息,最后对佣兵队长戚柏的各项检测合格后,确认他们不是通缉犯,也没有犯罪前科,这才放他们通过。 陆谴几不可见地扬了扬眉:看来跟着戚柏他们一起,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事实上,在被戚柏绑上飞行器的过程中,陆谴也有想过,是否有这个必要跟他们周旋。但他最终随了戚柏的意,佯装无力反抗的受害人沉默地坐上了飞行器。 他考虑的是,倘若他自己驾驶飞行器,一路上恐怕会有不少麻烦的地方:没有身份证,没有任何通行执照,加上他的精神力还未恢复多少,无法再支撑他更多地去改换面貌亦或者行什么方便。 一个人目标明显,这样跟着佣兵小队一起,倒省事很多。陆谴不便解决的问题,这几个人却正好替他挡掉。 通关后,荀朝抹了把汗,小声说: “妈的,我还以为要被抓了!看来我们擅自降落其他星球的事没被发现啊?” 虚无及一边搜罗着最适合落脚的城市,一边说:“感谢那几个杀了守卫军的疯子吧,他们把所有火力吸引走了……老张,在k28i西南点降落,那是整个星球最繁华的都城,我们得在那找点儿活干。” “找活?!”荀朝瞪大了眼睛,“我们都有三珠了,为什么还要找活!我再也不想去能源站给飞行器加油,也不想去餐馆端盘子。那些呆头呆脑的ai工资都比我高!” “你得去找点ai做不了的活儿,那样才能有更高的劳务费。”风思留从她的小憩中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顺便对荀朝说了一下自己的打工经验。 “我他妈才不干呢。” 荀朝暴躁地把半边身子都探向后面,凶神恶煞地指着陆谴说,“你!赶紧给我搞出宝石,否则我杀了你!” 戚柏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烦不胜烦:“你再凶他一下试试!” “凶了又怎么样?” 荀朝也不甘示弱,吹胡子瞪眼地对戚柏说, “你真以为你当个队长就能为所欲为了?团队的利益高于一切,你个人虚伪而多余的善良,只会耽误大家的工夫!总之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去打工的,要是我饿了,吃不上饭,我就把你的这位小先生杀了,把三珠一抢,到时候要什么有什——啊啊啊七百你大爷的放开我耳朵!我xxx” 戚柏拽着他的耳朵尖,毫不留情地一拧,同时回头对陆谴抱歉地一笑,说:“你别怕,有我在,他们都不敢动你。” 听着荀朝杀猪般的尖叫,陆谴低低一笑:“嗯,看出来了。” “定位k28i降落点。”张厌吾一本正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后面的鬼吼鬼叫,他说,“七百,执照,准备登陆。” 陆谴也不知道是自己对于任何事情的感知太过敏锐,还是大家真的在那一刻,气氛变了。 总之,张厌吾说完话之后,陆谴就感觉飞行器里的几个人都露出了一副有些嫌弃的表情。 打闹停止了,只见戚柏不情不愿地从包里掏出了一本执照——这个刚才在边境入关的时候,也拿出来过,但当时他们的表情很正常。 接下来,随着飞行器的降落,他们靠近了停机坪,一道拦截屏竖在面前,从旁伸出一支机械臂。 张厌吾从戚柏手里接过执照,递了过去。机械臂熟练操作,把执照对着闸机口一刷。 整个空旷偌大的停机坪上空响起了一道ai语音: 【k28i停机坪,很高兴为您提供降落服务。】 【游寻编码sb1414号佣兵队,游寻佣兵成员:sb戚柏,sb虚无及,sb荀朝,sb风思留,sb张厌吾——登记成功,免费停留时间24小时,超时将按照99星币/小时计算,欢迎入场。】 陆谴:“……” 好像知道他们表情的凝固是为什么了。 每支在新星联办了执照的正规佣兵小队,都有他们的编号。 随机生成字母加数字一共5-8个字符。 有些队伍编码普通,有些运气好些,比如kg001这种一听就非常霸气的,又或者all888这种一听就全员暴富的。 戚柏这支小队也有他们的随机编号: sb1414 听上去既不霸气也不聪明还不吉利。 “我觉得我已经快习惯这个编码前缀了。”戚柏一脸麻木地说。 荀朝接道:“虽然但是,我也有点。” 风思留:“很难不同意。” 虚无及:“确实。” 张厌吾:“嗯。” 陆谴突然有些艰难地想:我真的,要加入,他们吗。 第18章 耶堪亚(一) 耶堪亚,这个要塞驿星最热闹繁华的大都市。 幅员辽阔,交通便利,物产丰饶,最重要的是,人多。 在新星际联盟政府成立之初,曾因为ai的存在侵占挤压人类基本生存空间,而引起过一场焦虑性动/乱。甚至有人扬言,机器人这么有用,加上大家寿命延长,那干脆不用再繁衍后代。 那是非常紧迫的大危机时期,人们自我懈怠,数年内人口骤减,生活被冷冰冰的机械物侵占,五大星系莫名陷入了一种精神放逐的状态。 新星际联盟政府成立后,针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制度改革,耗时近百年,才最终得以平衡了快速发展的科技和人们生活节奏之间的对立关系。 从那以后,人口重新增长,大型人工智能设备逐渐只应用于军部,机器人在平民阶层慢慢弱化成了一种小规模的时尚。 这样的结果有好有坏。 好处是,人们重新找回了生活热情和繁衍冲动,不再只是依赖于各种便捷但冷酷的高科技机器。 坏处是…… 即便在耶堪亚这样繁荣昌盛的大都市,小型招待所也依然风雨飘摇,完全没有要变得高级的一丝,破落得让人牙酸。 “我们真就住这儿?” 从前台办理完入住手续之后,佣兵小队以及被“绑架”的陆谴走向了招待所的楼房深处。 荀朝提着行李跟在戚柏身后,一直嫌弃地皱鼻子:“这地方看上去像六百多年前的黑店,睡到一半会被人挖肾的那种。” 戚柏啧了一声,不搭理他。因为荀朝已经抱怨一路了,戚柏烦得要死。 “知足吧,走了五公里路只有这么一间招待所是可以赊账的。然而它又有什么错呢?它不过只是破了点旧了点。” 虚无及打破尴尬,尝试安抚荀朝的情绪,他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一下四周,顿了顿,不太有底气地说, “……也有可能墙缝会漏雨,以及,夜里会断电。” 风思留补充道:“还有点臭。” 虚无及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身无分文,而这间招待所,给我们开了三间房,还有七天的房费周转期——这就是伟大,这就是仁慈。” “这就是他妈的见了鬼!” 荀朝把行李往沉默的张厌吾手里一塞,笨重的身子duangduang两下跑到戚柏面前,拿手指着旁边的陆谴,说, “明明只要杀了他,我们当中随便谁都可以和三珠结契,一颗宝石最不济也能上万星币,我们还用住这种破地方?我真是不能理解你留着他干嘛,这人不仅不能帮上忙,反而还得多花钱为他单独开间房,这他妈天理何在,老子不服!” 戚柏冷冷淡淡扫了他一眼,伸手把他肥胖的身子拨开,继续往前走,顺便反驳了他最后一句话: “没有给他单独开房,我和他住一间。” “可没有他我们只用开两间房!” 荀朝凑在他身边,说完又觉得自己重点跑偏了,赶紧找补回来,“不是,现在的问题是,他究竟能不能养出宝石?谁能确定这件事儿。” “虚无及说了,他吸收了三珠上面的能量源,他有能力温养的。” 戚柏大概是有些累了,说话声音很轻。 他没有要和荀朝据理力争的意思,只是简单陈述这个事实。 “但老虚也说了,这只是‘有一定概率温养成功’,万一这概率是0000001呢?”荀朝说,“万一这人失败了呢?” 几句话的工夫,他们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 戚柏脚步顿下,他很短暂地瞥了一眼陆谴。 所幸,作为话题中心人物,陆谴的表情看上去十分从容,并没有被荀朝的话吓到。 他把房门打开,让陆谴先进去,然后对身后仍然在努力找话吵架的荀朝说: “穷酸日子过了这么久,我就不信你这几天撑不了。赶紧回去休息,天亮了还得找活儿干。” “那你给我个准信儿,我们得跟他这儿耗多久?” “……到时候再说。”戚柏有些敷衍。 “到什么时候,到哪时候?”荀朝看他想关门,赶紧把门把扣住。 “狗朝。我看你就是不敢出去找活儿。”戚柏话锋一转,说, “同样是一个队的,同样过紧巴巴的日子,你看四六他们说什么了?人家有能力赚到钱,所以压根不在意这些。就只有你,跟我这儿赖半天了。你是不是害怕自己找不到工作?毕竟机器都比你这迟缓的劳动力值钱。” “你他妈才找不到工作呢!老子想找就能找,就是他妈的不乐意!” “那你去找啊,我看看你能挣几个钱?” “我凭什么?!明明摇钱树就在手里,还非得过苦日子,只有你这种小脑抽筋的傻缺才干得出来这事儿。” 这时,风思留已经走到了斜前角的房间开了门,打岔说了句:“我要睡美容觉,你们小点儿声吵,干正事儿的时候再叫醒我。” 虚无及和张厌吾也拿着钥匙要走,不打算陪他们闹腾:“不行你俩出去打一架,招待所不隔音,别把乱七八糟的人招来。” 荀朝一听,立刻收了音——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他们身上有这种宝贝,那还得了。 趁着荀朝那一瞬间愣神,戚柏赶紧挤进房间,啪的一下关上房门。 “呼……” 戚柏有些疲累地叹了声气,任荀朝在外面捶足顿胸,他充耳不闻。 招待所的房间不大,戚柏抬头打量,一眼就能把整个狭窄的环境尽收眼底。 他从门口走了不出三步,膝盖就抵着床了。 两张床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连脚都踩不进去。 这床板短小,夜里翻身都难,中间还空着一大道缝隙,既不能当过道,又不能拼在一起,纯属浪费空间。 戚柏有点后悔刚才没有直接开大床房,他好歹还能在床上打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间屋子好歹还有窗。 而陆谴这会儿就坐在窗边的一张小方桌旁,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发呆。 整个屋子里光线昏暗,戚柏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他不确定陆谴到底睡没睡,就轻手轻脚走近。 “路先生。”戚柏很小声地叫他。 陆谴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一瞬间,好像在这片迷蒙晦暗中,点亮了一些光似的。戚柏愣了愣。 “哇。” 他突然凑过去,弯下腰,很认真地看着陆谴,评价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谢谢。”陆谴对他笑了笑,问起,“协商出结果了吗。” 戚柏知道他在问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荀朝那人说话就是不大好听,他其实是想吓你,不是真的要杀你。你放心。” 戚柏说这话,其实心里没什么底气。因为他知道荀朝是会杀人的。 “那如果我真的做不到呢。”陆谴假装不知道他未尽的难言之隐,问了句。 三珠结出宝石,是非常简单的事。只要它的主人给它提供一点能量源,这颗有能耐的摇钱树就能自己生财。 不过陆谴最近确实养不出东西来。 前段时间他的精神力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但在制服阿塞尔和森方的时候,又给耗尽了。 修复精神力最快的办法是直接回到自己的身体,其次就是回收他契物里的能量源。 可陆谴的身体还在研究院,而他的契物又流落四处,所以短时间内,陆谴不能保证能帮这只贫困穷酸的佣兵队改善生活。 “你能做到的。” 戚柏斩钉截铁地说。他的表情并不像是要鼓励陆谴,反倒如同委婉地驳斥,带着点刻意逃避答案的意味,“你得相信自己。” 这意思就是,别问,死不死的,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陆谴看了他一眼,不再为难:“好。” 其实他们俩都心知肚明,如果陆谴办不到,那戚柏是拦不住荀朝的。 但眼下,戚柏不可能说出这种满含胁迫恐吓的话来,在他看来,陆谴手无缚鸡之力,被他们强行带来外星系,已经是很可怜了。所以他希望陆谴这段时间能够过得轻松些,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不要让陆谴每天都战战兢兢。 陆谴也是知道戚柏的想法,所以不再追问。 更何况对他来说,荀朝的死亡威胁本来也作不了数。 陆谴愿意被他们绑到这里来,但也能随时离开。 “啊对了,路先生。” 戚柏觉得上个话题不大好,他想稍微缓和一下刚才的气氛,于是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用精湛的演技伪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笑问, “我要怎么称呼你呀?总不能一直叫你路人先生吧,你真的姓路吗?” 陆谴倒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六年前他的意外身亡,并没有真的那么“意外”。因此陆谴如今的复活,也要顾及诸多因素。他没想过和谁自我介绍,可现在戚柏问到了,他总得给出个答案。 他不可能直接告诉别人他就是陆谴。 可他要当谁呢? “编一个名字很难吧。”戚柏突然说。 “……”陆谴的喉头轻轻滚动,没说话。 戚柏竟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对他来说这是难能可贵的体验,很少有人会让陆谴噎住。 “没有关系的,大家行走在外,都需要一些伪装傍身。”戚柏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个问题,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 “我叫戚柏,这也是个假名字。” 陆谴扬了扬眉,不说信与不信:“是么。” “是啊。我其实本来是贵族落跑的少爷,家里当初为了巩固权力地位,要把我送给更有势力的将军当小媳妇。我不乐意,所以我跑了。我改名换姓,四处躲藏。” 戚柏歪着脑袋,笑眯眯地说,“我要追求自由的爱与自由的人生。” “那很好。”陆谴淡笑,玩笑似的揭穿他,“但我很少听说,贵族将beta送去联姻。” “我是oga呀。” 戚柏的眼睛很亮,他盯着陆谴,不假思索地说, “我为了隐藏自己,就做了摘除腺体的手术。否则我这样貌美如花的oga,行走江湖多危险呀,你说是不是?” “嗯,确实。”陆谴决定陪他演完这场自导自演的戏。 陆谴并不关心戚柏是不是落跑的贵族少爷,又是否做过摘除腺体的手术。 他只是觉得戚柏信口胡诌的样子很可爱,像个漂亮的…… 单口相声演员。 “所以说嘛,大家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和不可以被发现的秘密。我不用知道你的名字,我只是想知道,我以后怎么称呼你。” “你呢。”陆谴反问了一句。 “我是七百啊。”戚柏给他掰指头,说,“就是一二三四的那个七百。” 陆谴轻笑了一声,说:“好。” “那我是六千。七八/九十的……六千。” 戚柏啪的一声,拍了拍手,说:“真会编!我喜欢。” 陆谴但笑不语,随即他又听见戚柏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想和我一样用数字当代号,那你也可以叫八百六十八万九千三百二十一。” 这个数字实在太具体,又太没有依据,于是陆谴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是我一直想要买的那台拟态机甲的售价。” “之前虚无及跟你科普过机甲的事,那你应该知道,拥有天赋血脉的人才可以拥有契甲,像我这样没有天赋血脉的普通人,最好最好的情况,就是匹配一台生物拟态机甲。” 戚柏舔了舔嘴角,“不过我买不起,我这辈子都买不起一台那么贵的机甲。” 说着话的工夫,他突然就从床上站了起来,一边伸懒腰,一边给自己的话题收了个尾, “不说啦,啊太困了太困了,我要先去洗澡啦,你等等再洗哦……” 戚柏冲陆谴喊了一声,“八百六十八万九千三百二十一。” 陆谴扶额:“谢谢,叫六千就可以。” … 戚柏去洗澡,陆谴便靠在窗边。 被锁住的双手放在窗台,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铐,没有去动它。 现在暂时没有到他非走不可的时候,如果跟着佣兵队能让他省下比手铐更多的麻烦,他可以留下。 事实上,金属手铐对于陆谴的制约,只相当于一根橡皮筋对于头发的捆束。 甚至是一不小心会扯坏的程度。 所以他的双手虽然被拷在一起,但并不影响陆谴看看这座城市的夜景。 耶堪亚的夜晚很漂亮。 尽管小招待所不比大酒店的露台视野好,但目之所及处,仍然灯火辉煌,热闹繁华。 在规定可飞行范围内,空中轨道上的列车从不远处穿行,偶尔也传来便捷型飞行踏板的噪音,地面上也不遑多让,十字路口甚至偶尔还会发生堵塞。 整座城市都活力四射,喧哗得让陆谴有种恍惚的错觉。 陆谴突然想起了摩搏亨,那是第三星系主星的首都会,那儿有着和耶堪亚类似的夜。 也是他呆过最久的城市。 在陆谴受聘成为星际联盟第一学院院长以前,他还没有给自己买下宇宙中那座宽广而静僻的星岛,也没有像后来大家说的那样喜静而好独居。 陆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摩搏亨,他很享受欣赏他人生命的活力。 每天夜里,有空轨列车行过的风声,有精心打扮后踩着踏板飞向夜店的年轻人。 他就在摩搏亨的某栋高楼大厦的露台上,看他人声色犬马,听整个世界都在蓬勃绽放的声音,或者闲适地看会儿星云。 不过今天,他看不了星云,也听不了风声。 因为陆谴稍一静下心,耳边就只有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戚柏洗澡时哼的听不出是哪首歌的旋律。 “啦啦啦我是~漂亮宝贝,啦啦啦我给~自己搓背。我滴小日子真呀真滴美!” 陆谴:…… 或许是他自己编的歌也说不定。 在陆谴准备摒除掉浴室的干扰噪声时,却突然听见戚柏惊促地“啊”了一声。 他抬头望去,正想问怎么了,就听戚柏喊了句: “六六你快来!” 陆谴顿了一下,险些没反应过来这个“六六”就是他自己,他眉梢不自觉抽了抽,应着戚柏的声音走向了浴室。 刚走到门口,戚柏就突然从里面把门拉开。 陆谴的表情在那一刻有些滞楞。 浴室里刚洗完澡的戚柏,浑身上下,什么都没穿,一头浅金色的卷发被水冲洗后耷拉下来,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他是湿的,从头到脚。 脱去了粗糙如同抹布一样的外衣,戚柏的整个身体都一览无余。 他皮肤光滑白腻得好像能掐出水儿一样,浑身的热汽几乎要扑到陆谴的脸上。 于是陆谴站在那儿,忘了自己本来想问什么。他只觉得被眼前的画面晃得有些眼花。 在短暂的局促后他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站在水雾中的戚柏,干净得很像一颗,剥了皮的,晶莹剔透的,汁水饱满而招人眼馋的…… 荔枝。 第19章 耶堪亚(二) “怎么了。” 在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的两秒后,陆谴将目光轻描淡写移到别的地方。 他打量了一下整个浴室,试图在戚柏说出惊呼的原因前,找出问题所在。然而这里除了狭窄逼仄以及热气腾腾外,看不出任何古怪。 而戚柏在他的余光里蹦了蹦,着急忙慌地冲他喊:“出事了出事了!” 陆谴那一瞬间有些语塞,随即面无表情地从旁边扯过一条大毛巾递给戚柏,直到对方接过,才问:“什么事?” “天大的事!” 他看见戚柏一边说话一边把毛巾随意往腰上一裹,松松垮垮,要掉不掉。 陆谴心底叹气。 对方似乎并不把自己赤身裸/体这件事看得很重要,大概因为是beta,所以在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尺度上非常随性。 但他认为戚柏应该要注意这件事。毕竟戚柏的外形看上去,很容易让人忽视他是个beta这件事。 陆谴还没有来得及当这个好老师去教导心思单纯的戚柏,就突然被戚柏抓起了手。 紧接着,手铐被解开。 陆谴被戚柏拽着往浴室里一带,挤着所剩无多的空间,和湿漉漉的戚柏擦身而过,站到了戚柏刚才冲过澡的小水洼处。 然后他听见戚柏说: “我刚才没有注意到镜子上贴了张小纸条,它说每天十二点就没热水了,算算时间,还差两分钟,你快洗呀!” 陆谴目光在刹那间有种茫然的失焦。 没热水…… 那还真是天大的事。 “两分钟?” “对啊对啊!” 陆谴垂了眸,嘴角弯起一抹啼笑皆非的弧度:“……谢谢你,替我匀出这两分钟。” “不客……啊,是不是两分钟,有点太赶了?” 戚柏说完才反应过来,冲着陆谴嘿嘿一笑,说,“没关系啦,冷水也是水,反正你血气方刚,应该可以承受的。” 陆谴抿着唇淡淡笑着,在找不到合适的话往下接的时候,用小幅度的扬眉来表示他认同了戚柏的说法。 因为就算不认同,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戚柏站外面挥挥手,跟他说晚安,然后替他关上了浴室的门,蹦跶着飞扑上了床。 啪的一声,屋里的灯被按灭了,听那动静,戚柏估计是一出去就倒头睡下。 小招待所的东西不算齐全,但还能找出些备用的衣物。陆谴冲了个冷水澡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宽松些的睡袍,虽然质感不佳,但好歹能穿。 他走到另一张床的一头,弯腰想开灯,但戚柏在短短十几分钟内竟然已经睡得很熟。于是陆谴收回了手。 他的眼睛在夜间视物并没有太大问题,索性就不去打扰戚柏睡觉。 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外嘈杂的噪音也因为窗户的紧闭而被隔绝了一部分。 但陆谴仍没有睡下,他坐在那张看上去硬邦邦的椅子上,稍微仰着头,难得地放空自己—— 几百年前的宾馆都会有吹风机,或至少是吸水性好一点的毛巾。这里却像是希望入住的客人自生自灭一般,完全没有准备这方面的东西。 陆谴千载难逢地怀念起了过去奢靡便利的生活,至少他不会因为头发滴水而睡不着觉。 其实有精神力的人稍微调节一下自身的体温,就能很快弄干头发。 但陆谴如今正处在少有的捉襟见肘的时期——他和他的新身体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相处融洽,因此现在精神力一旦使用,便是纯粹的消耗。他不困,所以并不打算把精神力用在这种事情上。 刚坐一会儿,陆谴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把自己裹在被窝里的戚柏身上。 陆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戚柏的头发也是湿的,而他竟然就这样睡了。 面对着他这种随性又带着孩子气的坏习惯,陆谴不禁想到了自己过去的学生。 就任第一学院所谓的名誉院长以来,他有过很多学生。他们有些和戚柏是差不多的年纪,有些更小些,刚刚成年。 年轻人们恭恭敬敬地喊他“老师”“院长”,其中几个尤其调皮胆大的家伙,会叫他“陆大哥”——他们听新星联的某位上将大人是那样称呼陆谴的。 陆谴从不去管束他们的称呼,他向来是个好脾气的老师。在一切发生以前,那些前途光明的年轻人们总能在他的羽翼下得到安宁。 所有人都爱戴他,崇拜他。而陆谴也报之以仁慈的温柔,怜爱那些总会生老病死但仍在努力绽放的生命。 此刻他突然很好奇,六年前他的突然离世,究竟改变了什么。 如今全星际的人都在争夺他的遗物,像戚柏这样的游寻者数不胜数。曾经望风而逃的人现在也敢觊觎他的东西了。 那他的学生们呢? 那些曾将他视为恩师的小孩儿们,他们长大了多少,他们又改变了多少。 就陆谴所知的几个尤为出色的学生里,必然有着不会轻易接受他离世这件事的人。 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故去而做出什么决定呢。 或许是新身体的排异性,陆谴刚回忆了不多时,就感到太阳穴有轻微的刺痛,这打断了他的神思游离。 陆谴把目光重新放在戚柏身上,然后站了起来。 他走到戚柏的床头,像过去很多次他照顾那些笨拙的年轻人,帮他们疗伤为他们安抚疼痛一样。他探过手,想叫醒戚柏。 beta没有精神力,戚柏或许会因为头发湿冷着睡觉而生病。 然而他的手刚一碰到戚柏的肩,便被一股出乎意料的力气给打断。 紧接着,咔嗒一下,陆谴的手腕被拷在了床头的护栏上。 同时, 一双全无睡意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正如鹰隼般锐利地看向他。 陆谴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戚柏根本没有睡。 看上去娇弱无力而好欺负的漂亮beta,实际上一直在戒备着与他同一个屋檐下的男人。 戚柏那股生猛得与外貌不匹配的伴生能力一直在血液里蠢蠢欲动着,此刻正聚集在指尖。 拷住陆谴后,他翻身而起,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褪去了半小时前的乖巧天真,盯着陆谴的时候,只剩下阴冷与试探。 “你打算做什么。” 戚柏的语气带着不属于他嗓音的低哑。 听到这句质问,陆谴忽然开始为自己没能正视戚柏的谨慎,而感到惭愧。 他甚至连戚柏装睡的紊乱呼吸都没有察觉到。 因为陆谴对戚柏太过低估了,以他的角度看来,这个小家伙完全不足为惧,可事实上,戚柏一直藏在那副乖巧善良下,反向试探着他。 也就是说…… 浴室里,戚柏根本不是不小心在陆谴面前一丝/不挂,他一开始就打算试探陆谴。他要知道这个人是否真的如外表看起来那样无害而温柔。 戚柏并不傻,他不是不知道陆谴的古怪: 这个没有精神力也没有血脉能力的普通人,被他们绑来了外星系,从头到尾都从容到没有破绽。 这不正常。 戚柏想知道陆谴是真的天生这样冷静自持,还是抱着别的目的。所以他要试探。 他不愿用恶意去揣度好心的路人先生,所以当他的“美人计”没有奏效的时候,戚柏还在心里小小的庆幸了一下。他也希望自己的怀疑是没有意义的。 可此时此刻,气氛变得冷下来。 他把陆谴牵制着,用几乎可以算得上凶狠的眼神盯着对方: “说说看吧,趁我睡着的时候,你打算做什么?” 陆谴保持了沉默,因为这时候回答什么都可能出错。 因为手被拷住,他的上身不得已微微俯向床头。 这个姿势不太舒服,陆谴的发梢也因此垂落。 一滴水珠突然滴落在戚柏的手臂上。 他看见戚柏因此而小幅度地绷紧了身子。 “你在害怕?”他问。 “你疯了吗,我为什么要害怕?” 戚柏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他扯了扯手铐,确定足够牢靠,然后坏笑着抬起下巴,对陆谴说,“该害怕的是你,居心不良的六六。” “我刚才,只是想叫醒你。” “是吗?然后呢,叫醒我又要做什么。” 戚柏一边说话一边从床上跳下来,过于宽松的睡袍挂在他的肩上,领口露出一大片雪白,两侧看上去随时有滑下来的可能。 但这次他很快收拢了衣服,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垫着脚跑去开了灯,然后回头继续审视陆谴。 他的眼神在告诉陆谴:别装了,你绝对就是想非礼我。 “……” 陆谴不禁轻叹了声气。 如果这时候告诉戚柏,自己只是想提醒他头发是湿的,这个说法可能不太站住脚。 于是他顺着手被拷着的姿势坐了下去,转被动为主动,看着那边戒备十足的戚柏,说: “好吧,我坦诚。” “来,我听你说。” 戚柏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仰着下巴,眼梢冷冷看着陆谴,带着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警告意味。 “其实,”陆谴抬眼,目光突然变得复杂,他说,“我很害怕。” “嗯,你很害……怕?” 戚柏原本还刻意营造出了一场对簿公堂的严肃氛围,结果在听到陆谴的话以后瞬间破功, “啊?是我听错了吗?” “你没听错。” 陆谴真诚地点头,继续说, “其实,在你们带我飞向宇宙以前,我认定你们只是在开玩笑。可现在我竟然真的来到了遥远的外星系。这很神奇,我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啊……”戚柏张了张嘴,“这确……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是,我也想冷静下来,但这太难了。也许人到了夜里总会多想。尤其是我刚才在窗边,看到外面有人在飞。” 陆谴做了个深呼吸,就好像真的被这画面吓到,他说, “这是陌生的世界,我很需要你陪我说说话。” “是、是这样吗?” “嗯,是这样。” 陆谴垂着眼,嘴角勾出一个无奈又悲伤的笑, “但是没关系,我的命在你手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反正,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戚柏牙关一颤,脸颊一红,整个人像犯了错似的蹭的一下站起来:“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他一边蹦过去给陆谴解手铐一边尴尬地想要解释, “我没有要拿这个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我以为你刚才……”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陆谴扯了扯嘴角,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可你很清楚,在这个世界,我渺小如蝼蚁。” 咔哒。 手铐再次解开。 戚柏的表情因为陆谴的话而变得凝固,他似乎也开始后悔自己的大动干戈—— 是啊,六千只是个普通人,他又没有精神力,这里的随便哪个人都能杀死他。他能做什么?他又敢做什么? 戚柏越想越是这个道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陆谴被勒出红印的手腕,于事无补地给他吹了两口气,好像这样能让陆谴受到的伤害减轻些。 “对不起啊……刚才扣锁太用力了,痛不痛呀?那你要聊什么,我陪你聊嘛。” 陆谴为了克制自己不要太轻易被戚柏乖巧的样子逗笑,轻轻地咳了一声,随口找了个话题,说: “聊聊你们接下来的打算吧,你们准备去哪里找陆……谴的遗物?这样一来,如果我能活到那天,我也可以为此有个心理准备。” “别这样沮丧,我不会让他们动你的,我保证。” 戚柏非常坚定地拍了拍陆谴的肩,然后告诉他, “其实具体的计划没有,只是大概确定了之后的方向。等我们赚到足够的路费,我们会先去往菲拉堡要塞的深红漩涡……我不确定在你们星球有没有这种说法——虫洞,或许你知道。” 陆谴点头。 戚柏接着道:“深红漩涡是目前为止几个不会有撕裂风险的虫洞之一,它通往未知的失落文明。在过去,只有研究院的人会派遣科研探险团队进去里面。不过近几年,已经有其他人进去了。你懂的,都是为了那个男人的遗物。” 作为戚柏口中的“那个男人”,陆谴面不改色地认真听着。 “我们唯一知道的信息是,陆谴有至少三块契物陨石被吸入了深红漩涡。到现在,很多人进去了,但没有人出来。” “进入虫洞有生命危险?”陆谴适时提问。 虽然他对深红漩涡的了解,比迄今为止的大多数人都深。 “单纯进入深红漩涡这个行为本身不会致命。但迄今为止,没有人能保证他们进去的是哪条通道,通往哪个时空。” 戚柏耐心地同他解释, “传说中的六大失落文明都被深红漩涡连接,可东西落在哪里,人又会被传往哪里,谁都说不准。那些有去无回的人,有部分或许是还在寻找的途中,有些,或许已经丧命于此。”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因为其他地方更危险。以后你会知道的,越是看起来容易到达的地方越会存在敌人,越是好下手的东西,越多争夺者。” 戚柏说着说着,突然打了个喷嚏,“啊啾…!” 陆谴看了他一眼,正想提醒他头发的事,结果被戚柏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旁边的被子被掀起来,戚柏钻了进去,顺便掀起另一边,对陆谴说:“快进来。” 陆谴现在不得不怀疑,戚柏是否又在试探他。 不过戚柏看上去很认真。 他看陆谴没动,就主动凑了过去,把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又因为贪恋陆谴身上的温热,毫不犹豫地往陆谴身上蹭了蹭。 瘦削但并不嶙峋的身体挨在陆谴身上,陌生的温度,柔软而滑腻的肌肤相触。 陆谴:“……” 果然还是在试探。 “我们有探测仪,找到东西的概率比很多人都大。”戚柏看他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的东西吓到了,于是安慰道,“所以别担心,我们未必会迷失在那里。” 探测仪,这是陆谴难得不清楚的东西。 在他的意识被不死蛛承载着,在宇宙中漂流的那六年,五大星系发生了很多事,也出现了很多新鲜事物。 就比如通过解析他的血清而制造出来的探测仪。 “探测仪,其他人没有吗?”陆谴问道。 “这东西很难得,真正拿拥有的只有少部分。大多数游寻者都是通过别的途径得到遗物的讯息。”戚柏顿了顿,然后笑了起来。 “怎么,想到什么了?”陆谴问。 “没什么特别,就是……想到我以前抢探测仪的时候了。” 戚柏告诉陆谴,他是从一群本来想打劫他的人手中,抢走了探测仪。 那时候,戚柏太饿了,正在野外打算找些吃的。突然出现一群仗着人多势众,精神力高低不等的alpha,拦下了戚柏。 或许是戚柏看上去太好惹,谁都敢去逗弄一番。 不知好歹的alpha们想欺负这个漂亮的beta,最后却反被戚柏撂翻在地,各个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最后戚柏翻遍了他们全身上下,拿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探测仪不过是捎带手。 陆谴说:“你一个人?” 一个beta撂倒了一群alpha,这听上去,很像酒桌上的自我吹嘘。可戚柏的模样并不像想为此骄傲的样子。 “是啊,我一个人。”戚柏耸耸肩,“他们自己也不信自己输了。但事实就是这样。有时候,一个不要命的beta比一群花里胡哨的alpha可凶得多。更何况我当时很饿,人一饿就特别暴躁。” 陆谴说:“人类在濒死的时候会拥有强大的力量。”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你真有学问。我只知道,我每次打架都是奔着送命去的。”戚柏咧嘴,“低估我的人会死得很惨。” 陆谴深以为然。 严格意义上来讲,戚柏确实并不是实力很强的那类人,但他在非机甲作战的场合很少输 而佣兵队的其他人,也是在和他相处很久以后,才明白这种奇怪现象的本质。 虚无及对此的总结是: “戚柏这人不要命,不后退,不怕疼,所以不败北。” … 故事讲了一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带着些湿冷,埋进了枕头和陆谴臂弯的缝隙里。 陆谴低头看了一眼,问他:“困了?” “唔,一点点。” “那不聊了,睡吧。”陆谴想要起身给他让位置,却发现戚柏的手压在被子上,并没有要拿开的意思。 戚柏轻轻哼唧了一声,看样子是非要把探测仪的故事讲完: “……其实,当年抢探测仪不难,但是如今要一直保护它却不容易。因为这几年,游寻者增加,可探测仪在损耗减少。所以很多人都对我们手里的探测仪虎视眈眈。” 陆谴看他眯着眼睛,一副快要昏睡过去的模样,但嘴巴还一张一合地讲着话,那样子像梦呓,嘟嘟囔囔的,声音也含糊。 “嗯,然后呢。”陆谴打算捧他的场,直到他睡下。 “然后……就是想告诉你,不用害怕,因为我很厉害,我可以保护探测仪,也可以保护你……”戚柏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谴想,这下他应当是要睡了。于是轻手轻脚地把戚柏的手挪开。 就在他好不容易要把戚柏塞进被窝的时候,招待所的某个房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不小的破窗声。 嚓啦的一下。 不仅是陆谴,戚柏也被吵醒了瞌睡。 但迷迷糊糊的戚柏下一秒又倒在枕头上,还安慰陆谴: “不用担心,这种市区里的小招待所,常常会有入室抢劫,待久了就习惯了。有时候,我们也抢别人。” 陆谴揉了揉眉心。 他觉得他应该重新审视一下戚柏和他的佣兵小队。 “不用管?”旁边的声响越来越大,陆谴有些犹豫。 “不用管。反正我们又没什么好抢的。” 戚柏是真的打算睡了。 可是陆谴却问了他一句:“七百,探测仪在哪里?” “唔,包里呢……” 下一刻,他从床上嗖的一下坐起身,直勾勾盯着陆谴,说, “——糟了,探测仪在虚无及那儿!” 戚柏的瞌睡全醒了,他立刻下了床,准备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砰砰的砸门声陡然响起。 戚柏和陆谴相互看了一眼,几乎在一瞬间,有了答案。 门打开。 高大魁梧的张厌吾堵在门口。 他浑身是血,一道新鲜的刀伤从下巴划至胸前,深可见骨。 那张平日里木讷沉默的脸,此刻阴鸷而狠戾,嗓音嘶哑道: “七百,探测仪,被抢走了。” 第20章 耶堪亚(三) 耶堪亚第三医院的游寻者急诊专室,荀朝和虚无及正挤在同一张病床上。 他们看上去睡得都不踏实,但重伤之下又睁不开眼。 在这里就诊的费用不低。 戚柏拿不出钱,只能拿出佣兵执照抵押就诊,换了一张好险能挤下他俩的病床。如果在规定时间内交不了治疗费,他们的执照就会被吊销。但他总不可能看着三个受伤的人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很快,另一边的张厌吾把伤口缝好包扎完走了出来,疼痛在他身上似乎是不奏效的。他完全不打算休息。 张厌吾走到戚柏跟前,先是看了一眼一旁已经解开了手铐的陆谴,然后思考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应不应该当着陆谴的面说。 陆谴看出他的提防,敛了下巴,作出失陪的表情。主动走到了离他们稍远一些的窗台,看上去只是想换换气。 “说说看,怎么回事。” 戚柏把唯一一根凳子让给张厌吾,但对方没坐,他也不勉强,问, “是谁这么嚣张,大半夜找上门……老对手还是新朋友,很厉害吗?竟然连你都挡不住。” “不。”张厌吾言简意赅,“两个beta,伴生能力不确定,但不强。” “不强却能把狗朝和虚无及打成重伤,还能在你身上开道口子……” 戚柏皱着眉,看着张厌吾身上浸血的绷带,“张厌吾,你可是个alpha,你说这种话会让我很困扰。到底怎么了?” “他们有军用机武,对a级以下精神力有压制作用。”张厌吾直言。 被人破窗而入的时候,张厌吾和虚无及荀朝都在睡觉。 或许是因为三个人在同一间房间,加上张厌吾是个精神力b级的alpha,这让他们觉得很安全,所以谁都没有多留些心思。 对方闯入的时候,荀朝甚至还老神在在地招呼张厌吾,让他快点解决,别耽误睡觉。 然而半分钟内,情况急转直下。 那两个beta根本没有用任何天赋或伴生力量,只是用一柄力场光刀,隔空给三人来了一刀。 机武的力场,就像人的精神力,爆发出来甚至能砍碎机甲。更何况他们几人是肉胎凡体,轻而易举便被削开。 “军用……” 戚柏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他不自觉地将指尖抵在唇齿间磨了磨,仍然不理解, “可军部的人,怎么会下场和散兵游寻者争抢探测仪?而且还是beta,什么时候beta也能进军部了。” “不知道。”张厌吾的脑子向来转得没有他们快,这种时候,他一般都是等待戚柏思考出答案。 可是戚柏看上去也无从着手,他的牙齿用力碾磨指甲,脸色越发黑沉。他想不通为什么军方的人会来和他们抢东西。 就在思路断掉的时候,病床上的虚无及发出了一声痛哼——是荀朝翻身压到他的伤了。 很快,两个人都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用一种既虚弱但又故作坚强的神情看着戚柏,好像随时准备着被戚柏责备弄丢了东西一样。 同一时间,姗姗来迟的风思留推开了房门。 她被探测仪搞丢的事吓得没能睡好觉,和戚柏他们在出门时就兵分两路,去报案了。 “我从巡防署回来了,你们猜怎么着。” 风思留进门就直接一屁股坐在病床上,本来就挤作一团的荀朝和虚无及气得骂骂咧咧。 她没理会,接着说,“耶堪亚大是大,也够繁华,但这儿的治安真是烂得令人发指。我排了很久的队才挤进巡防署大门,最后巡防署的警官礼貌地告诉我,我去晚了……他们说今天收到了三百多起入室抢劫的报案,人手不够了,让我改天请早。” “这是人话吗?!耶堪亚是不是仗着城大欺客!”荀朝的暴脾气一下上来了。 “……我们不用立案。”虚无及撑起身子,把荀朝挡开,免得他又岔开话题,补了句,“只要调取监控,确认拿走东西的人是谁。” “我是这么告诉他们的,但巡防署那边好像对这种事不大上心。他说招待所这边的监控常年老旧失修,没有查看的必要。” 听到风思留的话,戚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问:“去报案的是平民,还是游寻者?” 风思留愣了愣:“我没注意……不过,稍微能看出来,应该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这儿落脚的游寻者。” 抢劫的人有军方的机武,而被抢的人大多是游寻者。两个条件拼凑到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戚柏沉吟片刻,语气有些消极:“我好像知道了……” 虚无及看了他一眼:“那你应该和我想的一样。” “操,你俩能不能别打哑谜,知道什么了?到底谁抢了探测仪,我们上哪儿去找?”荀朝急得不行,推了推虚无及,“赶紧说啊!” “伤了我们的人手里有力场光刀,这种机武一般只在军方内部发放,是一种杀伤力中等,但克制性极强的武器。一般情况下,都是政府下属机构的低级守卫军使用。比如,巡防署的区域片警,要塞边防的守卫军,以及……星际联盟交易行的打手。” 星际联盟交易行,简称星联行。这是百年前隶属新星联政府的一个组织,早先只是为了方便军方和市场进行各方面的权益互换。 后来星联行逐渐脱离政府和军方,开始把触角延伸至平民,近些年来,它几乎快要成为一个彻底的商业机构。但大家心里仍然清楚,星联行背靠的是军方。 虚无及给他们分析道:“你们也知道交易行做的是什么生意。他们会回收一些奇珍异宝,为它们寻找需求方,然后进行拍卖。而自从星际大游寻开始,就有很多人把找到的陆谴的契物出售给星联行。这已经成为了星联行近年来很关键的业务板块儿。” 荀朝立刻说:“我当然知道,一开始我本来也想把三珠卖给交易行的,那起码得拍出去上百万、不,上千万星币。总比我们自己浪费精神力在那儿慢慢养宝石要强——” 他顿了顿,面带嘲讽地看了戚柏一眼,“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屁话,为了我们队长的心慈手软,现在我们既没钱也没宝石。” “现在最重要的是探测仪,麻烦你适当闭嘴。”风思留白了他一眼,然后示意虚无及继续。 荀朝蔫儿蔫儿地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我猜测,耶堪亚这家星联行的业绩不大好,所以才会使出这种招数——养一批专门打劫游寻者的扒手,或劫匪。等拿到东西,他们再用以拍卖。看巡防署那些人的态度,估计也是和星联行早有勾结,所以才不肯立案。” 虚无及越说声音越低落,“……如果抢劫的人,真的是星联行派来的,那我们可能没办法把东西拿回来了。” 游寻者们是从宇宙四处游历探险而来,身上总能搜罗到些好东西。运气好的话,星联行说不定此前还抢到过陆谴的契物。 而像探测仪这样的东西,也是难得一见的珍稀物。星联行肯定不会把东西还回来。 病房里的气压变低,佣兵小队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 不远处的陆谴看上去对此一无所知,也不大关心。 他仍然神色淡淡地望着窗外:百米外的摩天大楼,拦腰截出一块广告屏,上面正在播放着耶堪亚的城市宣传。 看起来耶堪亚虽然繁华,但是整个城市的管理还是不够严苛,以至于在这样公开的电子屏上,陆谴竟然看到了地下城的营销广告—— 地下城是每个星球首都会最大也是最乱的娱乐场所,它游离在城市管束之外的边界地带。 每个城市的娱乐方向不同。 从广告屏上看起来,耶堪亚的地下城似乎主要以角斗场经营为主,这里的人也都对此十分热衷。 值得一提的是,其他地方的地下城一般是不和政府挂钩的。 而耶堪亚的地下城竟然和星联行的交易所同在一个建筑场地。 因此广告在播放完角斗赛场次排名之后,竟然又放出了星联行交易所的最新拍卖信息。 陆谴过去从来不对这些消遣的事物上心,但今天他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病床那边吵了起来,声音高亢,穿透耳膜,震得陆谴不得不收回注意力。 … “现在探测仪也没有,钱也没有,还他妈游寻个屁,拆伙算了!”荀朝的声音中气十足,听上去甚至不像是个伤患。 “东西是在你们手上搞丢的,真想发火,你得先问自己的罪。”戚柏冷冷看着他。 其实戚柏不太愿意说这种伤感情的话,但荀朝总是把问题引到钱上面,随时作出一副要杀了陆谴的样子,这让戚柏为难的同时,也感到烦躁。 而戚柏的这句话,显然是激怒了荀朝。 对方壮实沉重的身子,突然从病床上轻盈地弹起来,咚的一声踩在地上,走到戚柏面前和他对峙: “问罪?你他妈还要问我们的罪?游寻这么长时间了,你带队寻到什么没有?成天都在为了吃口饭耽误工夫,好不容易现在捡到个三珠,也要为了你那该死的不杀无辜的臭德性继续挨饿。” 荀朝一句接一句,完全不给人打断的时机,“游寻的人如果都像你这么手软,大家一起去开救援会得了!反正医院现在扣留了你的佣兵执照,给不上钱就吊销,那不正好,就地散伙啊!” “你别没事找事。”戚柏不想理会他。 荀朝就是这个狗脾气,一天到晚不找点不痛快,好像就活不下去。他想,等荀朝骂完了,这事儿再从长计议好了。 “你管这叫没事?那我来问问看,如果说没有探测仪,我们还能买消息继续游寻,那没有钱呢?连东西在哪儿你都不知道,还怎么继续游寻?你说吧,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当务之急?退一万步说,我们往后那么长的游寻之路,你还得带着你的拖油瓶先生跟我们玩过家家?” 这次的荀朝似乎不打算适可而止,他见戚柏不理他,逼问,“反正现在我们走投无路,干脆就把事情说开。你给个准话吧。” 戚柏疏于打理的头发有些乱蓬蓬的,他精致小巧的一张脸被掩在其中,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没有回应。 而陆谴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着他。 和荀朝一样,陆谴也很好奇戚柏的答案。 如果戚柏答应了他的队友,要杀了陆谴,对陆谴而言不过就是去掉了一个可行的选项。 他可以拿着三珠直接走人,抛下这个看上去随时都会解散的佣兵小队,独自踏上他的路。 这样一来,难题仍然在佣兵队身上,与陆谴无关。 但戚柏偏偏什么答案都没有给出来。 “为什么不说话?” 荀朝咄咄逼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七百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五个除了你,其他人全都想杀了他,只不过现在坏人我来当而已。我就问你,一个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和一支要陪着你出生入死的队伍,你选谁?” 会选谁呢? 陆谴背靠着窗台,手肘轻轻撑在上面,也同样好奇地看着戚柏。 这应该不算一个很难的问题。 只要戚柏不是笨蛋,他都应该选他的队伍。不是因为他的队友们多值得他挽留,仅仅是因为,陆谴对戚柏而言,实在太可有可无。 谁会做一个费力不讨好的决定呢? “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戚柏在安静了片刻后,只给出了这样一句话。 模棱两可,不轻不重。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包括自以为自己身在局外的陆谴。 “你什么意思?你别避开话题!”荀朝抓着他的肩,“这种时候你还是打算保他是吧?” “再给他一点时间。” “放你妈的屁!” 荀朝眼看着有动手的趋势,风思留拦住了他。 但她也对戚柏说:“你的做法很不明智。踏上游寻这条路的,没有谁准备当好人。” “我知道,但整件事与他无关,把他牵扯进来本来就是个错。不能杀了他。”戚柏的声音不大,但落在地上如有实质。 是不打算被动摇的固执。 “行了行了,你也别劝他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人家这是死了都得化舍利的慈悲心肠,倒是我们在这儿一口一个杀人要钱的,姿态多丑啊。” 荀朝推开风思留,对戚柏说, “我早该知道了,你和我们不一样啊,戚队长。走投无路的向来是我们,你日子过多好啊。你根本没觉得这事儿很严重是吧。就像我们在捡垃圾的时候,有人请你吃饭,带你回家。你一直就这么潇洒啊!仔细一想,你俩真的只是,吃了个饭吗?你真的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护犊子吗?” 他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变为一种不怀好意的冷笑,句句夹枪带棒: “回想看看这一路,对你抱心思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咱们这个队伍解散对你来说是好事,反正有的是人敞开怀抱接纳你啊……哦,也可能敞开的是裤子拉链儿呢?哈哈哈我他妈早该看透这点!你根本不在乎散不散伙,也不在乎钱不钱的,反正你只要撅起屁股就有人给你饭吃——” 啪。 巴掌利落扇在脸上的声音,打断了荀朝单方面的寻衅讥讽。 戚柏的这一耳光,打得荀朝耳鸣眼花,打得整个闷热的房间都冷下来。 他的手悬在半空,眼睫在无法克制地轻颤,身子绷得很紧。 但仍然没有作出太多表情。 戚柏总是这样,越是情绪失守,就越显得安静。 大家很少看到戚柏发这样大的火。 他们以为这一巴掌之后,戚柏就要彻底和荀朝撕破脸皮了,于是都没敢说话。所有人的呼吸都压抑起来。 但戚柏却没有反击,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只说:“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手头比较紧,加上一直在赶路奔波,大家都很辛苦。情绪起伏大,正常,我理解。” 其他人看着他,没有接茬。 荀朝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但他也不敢出声。这是他难能可贵的分寸,他知道他刚才的口无遮拦触了戚柏的霉头,这一巴掌是他活该。 “探测仪没了其实也不怪你们,是星联行的人来的太突然,我们得自认倒霉。但游寻的路很长,我们还得走下去。你们说的没错,没钱确实会让我们寸步难行。也是我没有考虑过到你们的情绪问题……但现在去菲拉堡的事更为要紧,我想你们要分清楚主次。” 戚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和他刚才打出那一巴掌的愤怒截然不同的是,他此刻非常冷静,他说, “我们当中,没有谁是为了钱才开始游寻的,不是吗?” 无数游寻者,有人为了力量,有人为了名利,有人为了虚荣的称号,极少人是只为了钱。 而他们这只佣兵小队之所以聚在一起,走上这条路,也都有他们的执念。钱不过只是荀朝用来发泄不满的一个由头。 “如果你们想得明白,就不要再纠结于三珠能不能结出宝石的事。我向你们保证,就算没有宝石,我也会想办法解决钱的问题。” 戚柏看了一眼他们三人的伤,说,“你们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顺便养伤。” “菲拉堡离得不近,我们现在连飞行器的机油钱都给不起,你能做什么?” 荀朝的情绪比刚才稳定得多了,但他仍然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探测仪的丢失,只会让他们的方向更加迷茫。光是花钱去买游寻信息,就能让他们举步维艰。 解决钱的问题说起来容易,可戚柏又能怎么办? “你只需要等待结果,不用问我过程。”戚柏淡淡地抬头看着他,“我总不会朝人撅屁股。” “我……”荀朝的话堵在嗓子眼儿,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还有问题吗?”戚柏扫视了众人一眼,问他们。 风思留带头耸了耸肩,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散伙以前你就是队长,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呢,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一天吃一顿还是三顿都没差。” 张厌吾也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想好了就行。”虚无及把愣神的荀朝拽回病床,说,“我们都没意见。” “那就好。” 戚柏的表情在话音落地的瞬间稍稍松动。 他在这种看起来不太和睦的氛围中,突然抬手伸了个动作很大的懒腰,好像前一秒的针锋相对化为乌有。 紧接着,戚柏黏糊糊地哼哼了一声,然后朝着不远处的陆谴望去。 陆谴接收到了他的目光。 他不知道戚柏在和队友那样对峙完了以后,打算怎么收场。他有些好奇。 然后他就听见戚柏冲他喊了声: “六六!你背我回去睡觉嘛,困死了!” 陆谴:“……” 其他人倒像是对戚柏的这种惯性撒娇见怪不怪。 风思留甚至还打趣道:“你现在不让老张背了,因为你有你的六六了。” 在陆谴走过来以前,戚柏冲她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我不要老张背,是因为老张臭烘烘的。” 张厌吾:“……” 戚柏为自己的失言道歉:“对不起哦,但你以后洗澡可以勤快点的嘛,你们alpha的味道很重的。” 正好这时陆谴已经走到他跟前,戚柏非常自然地抬起手挂在了陆谴身上,还拿鼻子凑到陆谴脖子处闻了闻,开开心心地说, “六千多好,干干净净香喷喷!” 陆谴失笑,他沉默地领了这番夸奖。 在戚柏跳到他背上的时候,他轻轻用手兜住了这副不算太重的身体。 或许是因为戚柏把一切做得太顺理成章理所应当。 以至于等回了招待所,后知后觉的陆谴才突然开始思考一个已经不太重要的问题。 他是怎么就…… 任劳任怨地把人给背回来了呢? - 看到陆谴和戚柏离开后,留在病房里的其他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风思留的声音懒洋洋响起,她问了句:“你们怎么看。” “不怎么看。” 虚无及说,“这真是没办法,探测仪如果是在别人手上,我们还能搏一搏。可星联行……他们的背后是军方,我们只能认栽。” 风思留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我是问,七百的那个六千。” 虚无及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风思留的意思是,那个完全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做拖油瓶的家伙,以后要怎么办。 戚柏刚才的那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实际上还是缓兵之计。陆谴不死,三珠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把势,而且这个拖油瓶还得跟着他们,怎么都不划算。 “随他吧。谁能真的看懂戚柏,他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虚无及做了个深呼吸,好好思考了一番,最后总结陈词, “就当,这是队长难得的命令。” - 曙光已经破开夜色,而小招待所依然和昨天一样破落逼仄。 只是空气多了一些潮湿沉闷。 陆谴倚在浴室的门框处,看着镜子前洗了三把冷水脸的戚柏。 戚柏在做一些为难自己的选择,陆谴看出来了。不过他没有说话,只静静等着戚柏从自我斗争中抽离。 两分钟后,戚柏把脑袋从水池中抬起来,他问:“你怕吗?” “怕什么?”陆谴明知故问。 “你在这里,随时都可能会死。”戚柏没有看他,只对着镜子,好像自言自语,“有人容不下你,你就会过得很艰难。” “你呢。”陆谴似乎总是反问,这次他也想先听戚柏的答案,“你会怕吗?” 怕佣兵队散伙,怕自己解决不了钱的事也处理不好陆谴和队友之间的对立关系……或者是,怕每个人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戚柏摇摇头:“我没有害怕的东西。” 听到他的话,陆谴有些意外。随后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很浅的笑,说:“很巧,我也是。” 这个答案似乎让戚柏的心情变好了。 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抬头对陆谴笑了笑,没有说话,直接走出浴室,然后给自己好好收拾了一下,甚至换上了另一件衣服。 虽然看上去仍然粗糙得像抹布。 陆谴站在房间的一角,目光跟随戚柏,一言不发。 十分钟后,戚柏终于整装完成,拿上了自己的东西,看上去是打算要出门了。 他走到门前,脚步顿了顿,忽然开口用一种轻到听不出情绪的口吻,对陆谴轻描淡写地说:“要不,你走吧。” 陆谴看着他,没说好不好,也没问为什么戚柏要背离队友的想法放他走。他只问:“你去做什么。” “与你无关。”戚柏眯起笑眼,但陆谴知道他没有笑。 “耶堪亚的西北方向,靠近雪山的地方,有新星联救助站。他们会针对一些星际失落难民进行专项救助。或许他们能带你回去。那样最好不过了,毕竟遇上我是你倒霉……” 门被拉开,戚柏走出去的那一刻,说,“但愿你以后不会再倒霉了。” 说完,啪的一声,他关上了门。 留在房间里的陆谴坐在椅子上,他身子缓缓向后仰,闭着眼,好像在思考什么事。 很多想法在脑海里交织,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没有工夫去在意戚柏的去向。 就在刚才,陆谴在病房里,从佣兵队的对话里得知,星联行交易所里,有不止一件他的契物。 他现在应该想办法混进去,即便不把东西拿回来,但他可以回收它们的能量源。 那对陆谴现在的身体来说,能帮上大忙。 况且佣兵小队对他的态度不友好,他能行到的方便也不见得有多少,正好如今戚柏在压力之下放他走了。他可以顺水推舟地离开。 拿着三珠走出这个门,然后去交易所回收自己契物的能量源。 就算之后在关口通行上有些不便利,但只要能量源慢慢地回到身体,陆谴总能把麻烦都解决。 接下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的身体还在研究院,他最重要的契甲和契兽还不知在何处,他的死因对所有人来说仍然成谜,而且他还顶着意图统一宇宙的好战分子罪名。 想到这些,陆谴缓缓睁开眼,目光触及到戚柏关上的那扇门。 他想,他的确应该走。 - 游寻急诊的医师精神力都很强,他们能让病患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高效的救治。 张厌吾的伤几乎在两个小时内就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而荀朝和虚无及也在下午的时候,差不多痊愈。 “这儿除了贵,没有别的毛病。” 三人在病房里吃着医院提供的病号餐,虽然不大好吃,但至少能填肚子。荀朝感慨,“这日子,有钱和没钱真的是天差地别。” “你又想说什么。”虚无及瞥了他一眼。 “我就是想知道,戚柏到底去干什么了,他一个人能赚多少钱?……成天就知道说大话。”荀朝的声音底气不足,很明显,他其实对于之前的那场对峙,是有些后悔的。 因为他最后实在说了不好听的话。 但荀朝又不想低头认错,因为这件事最大的毛病还是在于戚柏:谁让戚柏把发财的机会生生截断了呢? 虚无及和张厌吾都没有接他的话。因为荀朝向来都是这种祸从口出又覆水难收的性子。 天色将黑的时候,风思留拿着打包的火锅进了病房,荀朝立刻流着口水冲过去迎接。 “四六妈妈!”他眼睛里闪着精光,“今儿赚大了?居然有火锅!我上次吃火锅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风思留嫌弃地把东西递给荀朝,让他找个地方放:“没赚太多,有个临时的狩猎街演,在广场上比赛射击,赢了有五千块钱。” “你赢了?”虚无及问。 “不算。”风思留揉了揉肩膀,说,“我一枪打坏了他们的靶,为了阻止我继续下去,他们拿了两千块钱把我赶走了。” 虚无及:“……” 荀朝嘿嘿一笑:“有钱拿就是好事,快来吃口热乎的!” 几人围在火锅旁,风思留顺嘴问了句:“他们俩呢?” “一整天都没出现,可能七百带着他的六千去街上乞讨了,谁知道呢。”荀朝嘴上还是不落好。 “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风思留蹙了蹙眉,心里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他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话到这儿,谁都没有继续往下的意思。他们猜不到戚柏的想法,但他们都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不会让他们开心。 于是房间里除了吃东西的声音,就再没有别的动静儿,几人缄默不言显得冷清。 虚无及突然抬手,打开了电视机。有了背景声音,氛围松缓下来。 娱乐频道里播报着城市夜生活的选择,他们一边吃一边看得很起劲,又重新聊了起来。 “哟,耶堪亚的地下城怎么是和星联行绑在一起的?星联行的手现在越伸越长了。”荀朝颇为感兴趣地抬头看直播。 屏幕里出现了今晚地下城角斗场的赛前预热。 “我记得老张以前就是角斗场出来的吧?” “嗯。” “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他妈的,虽然赚钱多,但是打一场就死一回。也就老张你敢去,你牛。” 荀朝往嘴里塞了一口肉,然后打趣说, “你是咱们队里最强战力,要不你去角斗场打一场挣钱得了。” 张厌吾是队里唯一的alpha,精神力b级,按理说他确实很强,放眼整个星际游寻的大军里,他也算是佼佼者。 但奇怪的是,张厌吾从来不使用自己的天赋血脉。没人知道他的天赋能力是什么,这导致他的实力一下就落了别人大截。 虚无及突然插了句嘴:“角斗一场赢个十万奖金,伤筋动骨再花个二十万来治,这买卖不划算。” “我他妈开玩笑呢,我可没忘记第一次见老张的时候他什么样子……好家伙,除了头,全身上下每根骨头都断了个干净。” 荀朝觉得那个画面很好诙谐,就哈哈大笑起来,风思留推了他一把,让他别把口水喷出来。 就在这时,屏幕上放出了赛程播报,原本还互相调侃着的荀朝和风思留,突然脸色就僵住了。 “你俩不会也要吵架吧?吃个饭怎么还吃得凶神恶煞的了。”虚无及抬眼望向他们。 但下一刻,他也愣住了。 电视直播屏幕里的赛程安排挂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就是为了让他们看个清楚。 【耶堪亚地下城角斗场,1v1热身赛】 鲁娅vs小飞猫 艾尔及莱vs戚柏 简vs唐遵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面才切换到别的东西上。 荀朝的拳头握得很紧,指甲险些嵌入肉里。 他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为自己的嘴快而后悔——戚柏说,钱的事他去解决。 可戚柏这哪里是要去赚钱…… 他是去送命。:,, 第21章 耶堪亚(四) “果然就像外面说的那样,耶堪亚的地下城角斗场不景气,角斗士少得可怜,所以热身赛是个人都能上。我好像听说,有时候他们会去外面抓一些流浪汉来充数,反正死了也没人替他们喊冤……”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正在角斗报名的队伍里,一边给自己的拳头上缠绷带一边自说自话。 戚柏站在他前面。 队伍已经快要排到头,戚柏刚往前挪了一步,突然被后排的男人按住了肩。 他回过头问:“怎么。”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角斗士少吗?”男人咧着嘴,笑得有些恶劣。 戚柏:“关我屁事。” “因为他们的赛前协议和其他城市的角斗场不一样。” 那人完全不在乎戚柏的态度,继续说, “别的角斗场允许在一定情况下主动弃赛,虽然没有钱拿,但运气好的还能留条命。但耶堪亚这边不同,在这里,大家都是玩命,要是弃赛你还得倒赔钱。所以我说……” “小可爱,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戚柏听到他的话,半边眉毛兴致盎然地挑了起来,他反问:“谁是小可爱?”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带着一脸下流的笑,冲旁边排队的其他人问:“你们说,这儿还有谁是小可爱?” 周围的人突然大笑起来,语气里满含心领神会的戏弄。 “刚才我就想说,你前面的那人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这儿是地下城第三区,是角斗场。他会不会是要去第一区啊?那儿有很多顾客等着点他的号!” “细胳膊细腿的,在角斗场打什么架?要打去床上啊!哈哈哈——” “看,马上就要排到你了,小,可,爱。” 戚柏后面那个男人手仍放在他肩上,说着说着,突然伸出食指在戚柏脸上轻轻勾了勾, “你有伴生能力吗?或者说,你的能力足够你在角斗场上保护这张漂亮的脸蛋儿吗?” 戚柏的脸色沉了下来。 beta是三种性别中最平庸的,他们的伴生能力一般都是某方面的属性增强:比如视力好,听力好。这些听上去可有可无的东西。 其中只有少部分能进化出相对独特优秀的其他能力。 绝大多数beta的实力可以通过他们的外形一眼判断出来。 两米的大高个儿肯定比一米五的小孩儿厉害,虎背熊腰的男人一定比纤细柔弱的姑娘强悍。 因此他们看见戚柏,自然而然就认为这是个弱小的beta,是轻轻一碰就会哭泣的小可怜。 当所有人都等着看戚柏笑话,等着调侃他的时候,戚柏却突然抬起手来。 下一刻,他用力钳住那人的腕骨。 出乎意料的强劲力道,透过层层裹束的绷带传到骨头里,疼得那人龇牙咧嘴,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挣扎。 “操操操,松开松开!” 戚柏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了。 他弯着一双笑眼看对方,问:“我可爱吗。” 佣兵小队的人一直认为戚柏的伴生能力就是力气变大。 事实上并不是。 戚柏在摘除腺体前是oga,这一点并不会因为腺体残缺而改变本质。 他如今只是没有精神力,但他的血脉之力仍旧比一般beta要强上许多。在一定程度上,他先天地就会压制beta。 所以当戚柏轻描淡写地把对方的腕骨钳制住的时候,那人吓得够呛,以为戚柏是什么怪物。 骨头在要碎不碎之间痛得不行,那人赶紧说:“……不可爱不可爱!!” 戚柏很不开心:“什么,你竟然说我不可爱。” 随即喀嚓一声,骨头碎裂。 气焰嚣张挑衅的男人应声倒地,痛苦地抱着手:“啊啊啊啊——” 周围其他人也突然变了脸色,惊恐地看着戚柏。 并不是戚柏的能力有多恐怖,而是这与他的外形看上去实在相去甚远。 好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最后咬死了屠夫。 大家安静了下来,看到角斗场的工作人员把受了伤哀嚎不已的那个beta给抬走了。 “不要私自斗殴。虽然这里是角斗场,但比赛还没开始,没人会给你们发钱。”工作人员扫看他们一眼,进行了简单的警告。 但他们并不把这种程度的交手放在眼里,角斗场每天都有人死,这很正常。 刚好前一个人签到结束,戚柏无视了其他人探究的眼神,走了上去,在报名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并且认认真真填写了个人资料。 签到处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突然怔住。 “你好。”戚柏说,“我接下来去哪里。” 按照流程,报名的人依次进入候场区,由裁判团进行筛选,把看上去没有看点的人剔除,然后把留下的人的资料录入进行匹配。 “你等一下。”签到处的人突然慌张地把手中的登记表拿起来,然后神色匆忙跑去了候场区,走之前还跟戚柏强调,“你就在这儿,别走!” 戚柏蹙着眉,不理解他要干什么。 报名表已经填了,他只能耐心等着。百无聊赖之下,戚柏走到旁边参观了一下这里的场馆介绍。 耶堪亚的地下城板块分明。 第一区是和星联行合并的拍卖行,第一区是禁夜街,也就是每个繁华都市都会有的所谓红灯区,它在地下城是合法的。 而戚柏所在的第三区,也是最中心的位置,就是角斗场。 角斗一般分为三个场次,热身赛,职业赛,和决战场。 热身赛相比其他两场,门槛低很多。没有性别限制,不用做赛前体检,到了就报名,只要裁判团留下你,签完赛前协议,直接可以匹配比赛对手。 戚柏为了钱来,要求也不多,他只要上了就行。和一般的beta打,他有信心赢。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一场能拿多少钱,之前的报名登记人员领着另一个男人出现了。 那人说自己是裁判团的,叫库克。并且给戚柏拿来了赛前协议,让戚柏签下。 戚柏刚看了两眼,就被库克催促:“今天人很多,你如果不想被别人挤下去,就抓紧时间。” 戚柏看了一眼库克,犹豫片刻还是签下了。他排了那么久的队,没理由不签。 “走吧。”库克拿到赛前协议,直接要把戚柏领走。 “……就我一个?” 对方没有回答,木着一张脸,把他往巨型建筑物里面带,走廊上人来人往,但大家都很安静。不时有人看向戚柏,他们的眼神让戚柏不太舒服。 余光看到有候场区的门牌号一闪而过,戚柏的眉心越发蹙得紧:“我们不去候场室吗?” “不去。” “那去哪里?” “别的地方。” “……”戚柏被他避重就轻的回答搞得没脾气,又问了一句,“必须去吗?” “必须。”库克只冷硬地说,“这是规矩。” - 戚柏跟着库克走了很久,久到他觉得他们可能已经进入了别的地方。这里不像角斗场的区域。 在一间宽敞明亮得有些奢华的房间里,库克让戚柏休息一下。 “里面有浴室,去换身衣服。”库克把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 “为什么要换衣服?” “你现在穿得太破烂。” “……等比赛结束它会更破烂。” 库克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可以反驳戚柏的话,就说:“这是规矩。” “你们的规矩真多。”戚柏撇撇嘴。 他环顾四周,心里越发觉得古怪。 但为了钱,他还是换了衣服。一件雪白干净的,紧肤贴身的束缚衣,把他整个身体的轮廓线条完全勾勒出来。让他很不习惯。 “这是作战服?”戚柏想在外面套上自己的衣服,被阻止了。 “很适合你。” “……我不会谢谢你的夸奖。” 戚柏刚才冲动下已经签完了赛前协议,如今就算发现事情不对劲,也不能直接质疑。他试探性地说,“我什么时候上场。”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身着血红色西装的男人,肩膀上架着一只同样血红色的鹦鹉,在一群beta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戚柏听见库克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粤老板。” 被叫做粤老板的人没有理会库克。 他仰着下巴,好似评估一件商品一样,上下打量了一下戚柏,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回答了戚柏刚才的问题: “你可以不用上场了。” 语气带着傲慢,仿佛是对人的恩赐。 “什么意思?”戚柏看向他。 旁人给粤老板将沙发挪过来,男人便用自认优雅但却浮夸的姿态坐下,眼睛仿佛藐视一切:“你是为了钱才来的吧?” “是又怎样。” “热身赛一场不过十万奖金,输了一分没有,赢了也未必有命花。我给你其他的机会挣钱,你想不想试试?” 戚柏没说话。 但此时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这位是地下城的三位幕后老板之一,粤老板。”库克以为戚柏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才摆出那副不知好歹的态度,于是主动为他介绍。 戚柏还是不为所动。 “角斗这种伤筋动骨你死我活的事情,不适合你。十万……”粤老板撑着下巴,仔仔细细地盯着戚柏的脸,笑道,“还不够我买你的一个笑。” 听懂这番言辞里意味不明的挑逗后,戚柏沉下了脸色。他按捺住心里的暴躁,用最后一点耐心说: “那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哈,你的脾气很容易为你招来祸事。不过我不会生气。” 粤老板笑容更深,说,“你别误会,我已经过了见色起意的年纪。跟你说这些,只是想为你这样迷茫的小孩儿指条明路。像你这样的条件,一晚上能挣很多个十万。” 对粤老板而言,戚柏这张脸显然是个值钱的商品,拿去禁夜街,一定比他在角斗场打架更值钱。 地下城这几年生意越发不景气,角斗赛一场比一场无趣,禁夜街的oga们也死得差不多了,滥竽充数的beta一个不如一个。 戚柏的出现,让粤老板看到了赚钱的机会。 他认为会来角斗的人,都是为了活命逼不得已,只要开出合适的条件,一定会愿意留下来。 “用不着。” 戚柏拒绝得很干脆,他说,“我已经填了报名表,也签了赛前协议,按照你们的流程,我已经在赛程安排里了。” “我可以找人替换你。” “临时改变赛程会降低你们角斗场的信誉。” “耶堪亚的地下城不存在信誉这种东西。”粤老板笑了,“这里的规矩是我定的,你得按我说的做。” 他说着话,突然站起身,走向了戚柏。 粤老板是个alpha,精神力不弱,他稍微释放一些气场,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感到被压制的恐慌。 他一步步靠近戚柏,就一点点用自己的精神力去要挟戚柏。 偏不巧,戚柏从来不吃这一套。 哪怕他在alpha的示威下冷汗涔涔,脑袋阵痛,他也只是咬紧了后槽牙,一言不发。 粤老板与他面对面,伸手扣住了戚柏的下巴,再次露出满意的表情:“我想收回我的话,现在我有见色起意的念头了。” 戚柏忍无可忍,提脚便要踹向对方,但轻而易举被克制住。他扯着对方的手臂:“滚开。” “答应我的条件吧,我可以让他们给你安排高质量一些的客人。至少不会让你太快被玩死。”粤老板自我感动地说,“我对你多温柔啊,你应该感恩戴德地献上你的身子。” “……我去你妈的!” 戚柏终于不再受得了这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家伙,他的血液在体内加速滚动,血脉之力熊熊燃烧,浑身的肌肉紧绷,下一刻,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 戚柏一拳砸在了粤老板的脸上。 那张一直带着不安好心的笑意的脸,瞬间被打得骨头错位,鼻梁歪到一边,血流不止。 “老板!” “粤老板——”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粤老板自己。 他低估了面前的戚柏,作为一个alpha,他本来是没有把这样的角色放在眼里的。可这一拳,砸得他眼冒金星。 保镖们立刻把戚柏反剪着手压在地上,库克搀扶着粤老板。 他们都以为粤老板接下来肯定要大发雷霆,直接杀了戚柏。结果却听到男人捂着脸疯狂大笑起来。 “该死的beta,自以为是的杂种。”粤老板一边笑,一边用精神力给自己疗伤。他推开库克,再次走向戚柏。 抬腿,一脚踩在戚柏的肩上,他阴毒地笑着:“真有意思,你在床上也这样?” “唔……”戚柏被这带着精神力的一脚,踩到险些碎了肩骨。他没有说话。 “你成功了,恭喜你。”粤老板勾下腰,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我决定让你上角斗场……库克,随机匹配的赛程安排是什么。” “他的对手是艾尔及莱,一个贫民窟瘦骨如柴的beta,随机安排的时候根据身高体重把他们排在一起了。”库克说。 粤老板没有立刻说话,他收回脚,缓缓蹲下身子,好似大发慈悲一般,问戚柏:“你害怕血兽吗。” “……”戚柏冷冷盯着他,仍然沉默。 “我把你的对手换成角斗场最厉害的那头巨型血兽,你说好不好?”粤老板掐着戚柏的脸,说,“看看你的拳头,能不能砸到它的脸。” 戚柏笑了笑,然后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其他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粤老板的脸也阴沉得可怕。他一巴掌甩到戚柏脸上,白净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一道手印。 粤老板眼中杀意骤起:“看来你是很想被血兽撕碎。” 听到他的话,戚柏从一阵耳鸣中缓缓抬头,眼底却是毫不畏惧的鄙夷: “为什么不?血兽也比你这傻逼可爱。” - 地下城第一区一层的拍卖行大厅里,大家正在为那些好东西叫价争抢。 两个看上去孔武有力高大壮士的安保人员,正得到命令要去储备仓取货。 他们刚走到台阶处,拐角突然走出一个没有穿工作服的长发男人。这两人立刻戒备起来。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问对方是谁,就突然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瞳孔。 于是大脑在一片空白中变得意识恍惚。 “中央储备仓在哪里。” “在,一区,地下三层……” “出入条件?” “虹膜,识别。” 陆谴沉吟片刻,说:“那麻烦一位带路。” 两个意识被完全操控住的安保,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带着陆谴前往了存放拍卖行贵重物品的中央储备仓。 一路上有许多人路过他们,拍卖行的客人或是地下城的职工。但他们都没有发现这边的古怪。 陆谴听到路过的人在闲聊。 “现在什么都得从外面找,拍卖行有买主没货物,角斗场有观众没角斗士,禁夜街有嫖/客没妓/女。看看,经济多不景气。” 陆谴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看来耶堪亚的地下城已经烂到骨子里了,星联行和整个地下城一样,完全脱离了政府管束。他们没有东西卖,就出去抢。而大家对此竟然习以为常。 不过这与陆谴无关,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这些。 等他回收了自己的能量源,恢复了精神力,他就会离开耶堪亚。 中央储备仓近在咫尺,只要再下两层电梯就到了。 偏偏这个时候,陆谴对于两个安保的意识操控出现了一些失误——精神力相当于电池,衰弱时,偶尔会导致人的天赋能力短暂失效。 不过陆谴的失误不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匮乏。 而是电梯里的直播大屏幕,突然出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画面: 一个身着非传统作战服的角斗士,穿着一身完全无法抵御任何伤害的束缚衣,勾勒出他一把细瘦的腰身。他的脖子上戴着引爆器——这是规矩,以免有人临阵脱逃——他的脸上有一道不浅的红印。 角斗解说人员代替了主持人的位置,为今夜的角斗赛打起了广告。 语气难掩激动地说: “今日角斗规则已更改。我们取消了热场赛,改为挑战赛。纤弱小美人对战巨型血兽,这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就让我们看看,今晚谁会活着走出角斗场——” 陆谴同时操控着两个人,此时又分了心,难免出了些差错。 对方一人恢复意识的瞬间,立刻警觉地朝陆谴扑了过来。有限的电梯空间,退无可退。 陆谴的目光仍放在直播屏上,他只是抬手把两个结实的男人挡住。 “你是谁!” “胆子不小,敢在地下城耍手段——” beta的肌肉爆发力很强,但竟然被陆谴轻而易举地挡下,他们心里吃惊,表面仍然拿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这时,屏幕画面切换到了别的东西上,那张一闪而过的,戚柏的脸,消失了。 陆谴的表情沉下。 紧接着,逼仄狭窄的电梯里豁然爆发出了一阵极强的气场,那不是用精神力所刻意制造出来的威压,而是一种单纯属于强者的力量。 两名beta在刹那间无法动弹,浑身冷汗涔涔,近乎惊恐地看着陆谴。 下一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还未来得及看清的瞬间,掐住了两人的脖子,电光火石间,他们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便在窒息中昏迷。 电梯经过漫长的下坠,终于抵达深入地下的三层。 陆谴的目光从一人身上收回。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是他在精神力不足的情况下,强行动用其他天赋能力的体现。 陆谴向来不太愿意动用除了不死蛛以外的其他天赋血脉,即便是过去,他也很少使用。因为那些超出寻常的力量偶尔会让他失控。 但现在他只能如此。这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陆谴破坏了电梯的监控后,径直往不远处的中心储备仓走去。但他每一步迈出去,脸色都更为难看一些。 他的脑海里莫名其妙的,一直停留在刚才所见的画面上。 虚弱而瘦削的青年,绑在脖子上的引爆器,还有他脸上不知被谁所伤留下的手掌印……以及画面后来出现的即将与戚柏对战的巨型血兽。 储备仓就在几米开外,由一群看上去能力不弱的alpha看守。 可陆谴的脚步却在这时,顿在了原地。 片刻沉默后,他忽然抬起手,探入后脖颈发间。 指腹与皮肤碰触的瞬间,陆谴将原本蛰伏于腺体处的不死蛛勾在指腹上。 小小的黑色蜘蛛点在陆谴指尖,隐隐可以感知到它身体里强大的力量。 陆谴突然这样问: “你想帮他?” 不死蛛似乎听懂了,又或者没有。 它作为一个非真正意义上的生灵,并不具备五感六识。 但它在陆谴的手指间穿梭来去,好像有些不平静。 于是陆谴蹲下了身子,将它轻轻放在地面。 陆谴的脑海里再次掠过了一张淡漠而脆弱的脸,以及一双冷冽倔强的眼睛。 他目光微敛,说了声: “那就去吧。”:,, 第22章 耶堪亚(五) 眼前放置陆谴契物的储备仓,正位于第三区严防死守的最中心。 星联行几乎把最拿得出手的护卫都调派在此,那些alpha肉眼可见的,比之前被陆谴操控的两个beta强得多。 而偏就在此时,陆谴却让不死蛛离体—— 相当于这种血脉之力在精神力捉襟见肘之时,被他一分为二。 这是相当不明智的决定,陆谴把自己置于了进退失据的两难境地。 如果寻常人面临这样的状况,恐怕很难再像陆谴一样,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因为这就好比一个狙击手,在关键时刻没了子弹,剩一把光秃秃的枪拿在手上,只能冲上前去近身肉搏——无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而面前的几个alpha守卫,在陆谴靠近之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面生,没穿工作服。 “你谁啊,新来的?” 或许是因为感受不到陆谴的精神力,他们认为一个beta不具备任何威胁,于是问话的时候也显得懒洋洋。 陆谴也似乎山穷水尽了:没有像对付那两个beta一样轻易操控对方。被问到话的时候,甚至无奈地叹了声气。 “陆谴的东西在里面吗。”他问。 “什么?” 那几个守卫们都愣了一下。 “哪儿来的愣头小子,第一次取货啊?懂不懂规矩?” “把拍卖信息和取货许可拿出来,问他妈什么问,你以为这儿是你家仓库呢!” 陆谴耸耸肩:“抱歉,我没有那种东西。” 话音落地,那几个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在陆谴身上。 陆谴看上去实在太普通,除了身形比一般beta高大,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无力抵御和毫无攻击性的气息。 守卫兵啧了一声,然后兢兢业业地拿出武器对准陆谴——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储备仓里的物品,有莫名其妙的人前来,他们自然要防范。 但他们又觉得眼前的人根本不足为惧。于是语气里仍然轻视和不屑: “你是哪儿来的毛头小子,走错地方了?来这儿做什么,参观区域可不在这儿。” 陆谴又靠近了一步,他说:“我来拿点东西。” 星联行从游寻者手里回收了一些陆谴的契物,那些东西多多少少都被注入了陆谴过去的能量源。 陆谴的契物数不胜数,他今天来的目的不是把它们带走,他只需要回收上面的能量源,以修复自己的精神力。 就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陆谴稍微有了点动作—— 他尝试性地去操控对方的意识,但失败了。 面前的alpha只有短暂的一秒被影响,很快就清醒过来。 陆谴几不可闻地轻声叹气。 他这是第一次尝试在不死蛛离体的情况下使用天赋能力,看起来多少有些不称手。 其他人在这一刻,终于相信陆谴是来找事儿的。 他们立刻戒备起来,机武的力场瞬间大开。 “他妈的,刚才你要做什么?你的伴生能力是什么,我他妈居然差点中招!狗杂种,你找死!” “说,谁派你来的?!” “围住他,老子一枪崩了他!” 四名alpha将陆谴围住。 机武的枪口对准了一个没有精神力的来犯者,这样看上去,似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压倒性的围剿。 陆谴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alpha们为了防止他有后招,立刻气场大开,对陆谴进行精神力越级的施压。 其中一人颇为懈怠地咧嘴笑了笑:“他妈的,真没劲,好不容易来个搞事儿的,还是个屁用没有的beta。别说一枪了,我他妈一巴掌过去他都能碎了。” 其他人应和着:“就当是个调剂呗,好久没杀人了。” 对于常人来说,精神力的强弱,就是最简单直接判断一个人能力高低的标准。 而过去的很多年里,陆谴的精神力就是全星际的力量天花板。 作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突破了s级精神力的alpha,超越所有力量等级的存在,陆谴合情合理地便成为众人崇拜的所谓最强。 可事实上,从来没有人真的了解过,陆谴除此以外的强悍。 而此时此刻,包围他的几个alpha,并不了解面前这人的过去。 在没有感受到陆谴体内任何能量的情况下,他们理所应当地便把他视为弱小。 更何况,beta本来就是所有性别中最平庸的,因为他们没有精神力,他们连纤弱的oga都不如。 于是,守卫兵的机武一枪打响,砰的一声—— 子弹穿透不为所动的陆谴的胸口。 一瞬间,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他们认为这样就解决了,可片刻后却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原本应该在枪击下重伤倒地的陆谴,仍然面无表情站在那儿,而他伤口血流如注,淌在地面…… 血液燃起了深红的火焰。 守卫兵瞠目结舌。 只片刻,四人全都慌张往后退。 那火越烧越烈,火舌好似有意识地追着几个alpha而去。 “啊啊啊!” “这他妈是什么!我/操,它追着我啊!” 那是陆谴的第三天赋,血噬。 至今为止,还没有什么人亲身尝试过。 陆谴缓缓抬手,捂住了仍在渗血的伤口,但他现在没办法停止流血。 火越烧越烈,一发不可收拾。 陆谴冷眼看着那几个alpha抱头鼠窜,他却并不为局势的扭转而开心—— 事实上,陆谴的天赋血脉有着失控的可能。 世人所知的陆谴,拥有着生物变异体不死蛛和血翼的双天赋血脉。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事还很多。 比如不死蛛其实不是生物变异体。 又比如,陆谴拥有的天赋能力,不止两种。 眼下,那火舌横冲直撞,借着陆谴的血液,几乎要烧到地下三层的尽头。一副不给人任何生路的强悍嚣张。 作为它的使用者,陆谴却不能克制。 他轻微地蹙起眉,把尖叫声抛到身后,往储备仓走去。 那扇紧闭的大门,在腐蚀性极强的血火烧灼下,融化成岩浆,洞开一个豁大的入口。 没有了能量阻绝的防护,属于陆谴的能量源从储备仓里喷涌而出,他等了一会儿,直到这些原本属于他的力量好似落叶归根,终于埋进了它们生长的沃土。 回收了这些失散许久的能量源,陆谴回头,看着倒在火海深处痛呼的守卫们。 他残损的精神力在此刻得到补足,胸口被枪破开的血洞虽然不能立刻痊愈,但因为伤口在修复,终于停止了流血。 一场蔓延无边的大火,逐渐有了要熄灭的意思。 而刚才叫嚣的alpha早已在陆谴的眼前,变为了焦灼后化为灰烬的平静。 全星际的人都知道陆谴是最强的,但他们不知道他究竟强在哪里。 也因此,过去的很多年,总有人认为将自己的精神力和天赋血脉发挥到极致,就有机会打败陆谴,抢夺最强的称号。 他们从未料想过,陆谴不在意过任何称号,他被称之为最强,从来不是因为赢了谁。 是他生来如此。 大火烧透了地下三层,除了陆谴的脚下,无一幸免之处。 警报声响起无法避免地响起,陆谴收回目光,向黑暗中走去。 他此时看上去仍然是个普通人,他浑身是血甚至颇为狼狈。但他仍凌驾于这世间诸多渺小之上。 尽管陆谴对此已经感到厌倦。 - 角斗场上。 那只被叫作“难驯”的血兽,是在半年前,地下城牺牲了数十名驯兽师和上百个强壮英勇的机甲师,才从异星荒野的深处带回来的怪物。 此刻它因为被吵醒了休眠,通红着一双眼,浑身躁动。 它在非变异状态下也有将近三米高,灰褐色的皮肤包裹着硬如钢铁的骨骼,三指伸出利爪,像无坚不摧的武器,随时准备碾碎面前脆弱渺小的角斗士。 难驯是一头百岁的成年血兽,它进化出变异能力后,拥有了一定的自我意识。 它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脖子上的缚锁和四肢缠绕的铁链暂时将它牵制住,一旦角斗开始,所有束缚解开,它就会爆发出嗜血好杀的本能。 它会吃掉戚柏。 所有人都这么想。 于是观众席欢呼雀跃,尖叫声冲破牢笼,将角斗场里的困兽之斗视为新鲜的下酒菜。 每个人都热血沸腾。 “杀了他!把他的骨头嚼烂!” “不,你们这群残忍好杀的禽兽!这样漂亮的角斗士,应该把他的衣服撕碎,光溜溜地挂在领奖台上。我要为弱者的勇气欢呼!” “别他妈废话了,你刚刚下注了难驯,你巴不得他被咬死!哈哈哈哈——” “我真搞不懂,角斗场是疯了吗,这种完全没有悬念的比赛有什么好打的!赶紧准备棺材吧,老子要看决战场的双杀组合!” 时间在众人的等待和期盼中,来到了比赛第一回合的节点。 震耳欲聋的高喊,欢呼或倒彩。 伴随着倒计时响起,戚柏失焦放空的眼神逐渐聚合。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他即将对战的血兽。 “你叫难驯。”他说。 血兽听见他的声音,但它并不具备和人类交流沟通的能力。在它眼里,一切异类都是敌人。 于是它低吼了一声,几乎震动整个角斗场。 “可你居然被驯服了。” 戚柏嘲讽地勾起嘴角。 在倒计时的声响落到“1”的时候,尖锐的钢铁摩擦声响起,难驯的枷锁在瞬间打开。 高达三米,足有千斤重的野兽朝这个孱弱无比的青年扑过去。 全场屏息凝视:他要死了,他不可能活下来。 下一刻,血兽的身体在还未接触到戚柏的时候,竟然被带着强劲血脉之力的一脚给踢飞开来。 空气化作凶猛的风,几乎要扇到观众的脸上。 血兽倒在几米开外。 “不可能!!” “操,这是血兽?我养的狗都比它强!” “这个beta是不是被注射过兴奋剂了?一脚踢飞难驯?这是什么魔法!” 没有人为戚柏的出奇制胜喝彩,这种以卵击石所要面临的失败是必然的,大家都认为他的挣扎是徒劳。 “别着急,这只是开胃菜。你们忘了难驯可以变异吗?” “不是吧,打个beta用得着变异?” “他妈的无所谓了!赶紧把那个beta杀了!我下了两万的注,输了就他妈倾家荡产了——” 血兽自己或许也很惊讶。 它没有想过会被这样小只的生物一脚踢飞,于是它愤怒地再次攻击。 这次它的利爪成功划破了戚柏的身体。 戚柏的左臂几乎被削掉一层肉,血肉模糊的一片。 引起全场的热烈反响。 “干得漂亮!” “继续,把他撕碎吧!” 疼痛是戚柏很久以前就习惯的东西,他牙关紧咬,撑在地上,躲过了难驯接下来的一掌。 这是一场意义不大的比赛。戚柏知道。 但阴险的粤老板告诉他,如果弃赛,他得倒赔角斗场一百万。他的尸体给不了钱,但和他一起登记在游寻许可上的队友们还有还钱的能力。 所以戚柏只能上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和这头野兽缠打。 整整十分钟的角斗,长到连观众都累了。 可遍体鳞伤的戚柏仍然活着。 开始有一些人感到震惊了:“他好像真的挺厉害……” 裁判团在角斗场悬空的观战台,他们掌握着整个比赛的进程和节奏。 当角斗出于胶着状态时,为了保证比赛的悬念和看点,他们应该叫停,休息整顿后继续下一回合。 但此刻没有人动。 裁判团的几个人都等待着粤老板的指示。 而观战台上,粤老板仰着下巴,傲慢地看向下方的赛场。 反抗他的那个愚蠢的beta,从始至终没有露出恐惧的表情,甚至在这场必输无疑的角斗中,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 这让粤老板既兴奋又愤怒。 他必须要看到戚柏跪地求饶,但如果戚柏运气好能活下来,他愿意给这个奇妙的beta一些特别的奖励。 “变异注射。”粤老板突然说。 裁判团的人领了吩咐,用通讯器交代下去。 于是比赛终止两分钟,赛场中间升起一道阻绝屏障。 他们要给血兽注射变异催化剂。 屏障另一边的戚柏躺在地上,被自己呕出的血呛了个半死。 他烦躁地想:行吧,我要死了。我终于要死了。 过去无数次的作战打斗,戚柏都抱着不要命的决心。但每次他都活下来了。 可今天他撑不下去了。 一头血兽变异后,力量将是变异前的百倍。 他不仅会死,大概连渣都不会剩。 - “他妈的!!!虚无及你能不能快点,我操,我操!” 佣兵队的几个人因为买不到入场券,费了很久的工夫才找到突破口,溜进地下城。 他们一边往角斗场跑去,一边收看着通讯设备上的实时直播。 “这群王八羔子!他们竟然让他跟血兽打,操,操!我要向新星联的角斗管理所举报他们!这是罔顾人道,这是他妈的犯法!” 荀朝怒目圆睁,双眼通红。 “别说话了!吵死了!” 风思留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她的伴生能力是可以操纵周围空气的流速,此时她费了很大力气,来帮助他们跑得更快。 但直播里,中场休息的时间就快到了。 即便角斗赛场就在前面不远处,但第二回合的倒计时已经开启。 他们很难赶到。 几人用尽全力地跑。荀朝一身横肉,竟然跑在了最前头,每一步都踩得仓皇匆促,恨不得飞起来。 这时,场内陡然爆发出一阵沸反盈天的喧哗呐喊。 与此同时,直播里播放出了赛场画面——经过变异注射后的血兽,骨骼生长,肌肉膨胀,怒号的声音几乎冲破云霄。 就在荀朝的脚迈入内场赛区入口的时刻,变异后更为凶猛的血兽,已经开始了他的进攻。 它一掌把早已伤痕累累的戚柏拍在冷硬的网壁上。 砰的一声,肉砸在网上,几乎让人感到牙酸的摩擦声。 戚柏的身子就坠落在荀朝面前不足十米处。 “操!我操他妈的——” 荀朝怒吼着飞身上前,他下意识想要接住戚柏,但防御力坚固的赛场外网拦住了他。 旁边的看守见到非工作人员的荀朝后,立刻要将他赶出内场。 “滚你大爷的!”荀朝的力气很大,伴生能力使他可以短暂地压制其他beta的伴生血脉。 他通红着一双眼,把看守的人撂倒后,冲到壁网出,费力地要去抓戚柏的手。 但壁网看着只是一张铁网,事实上却有力场防护,根本无法靠近。 他大喊:“退赛退赛!戚柏,你他妈的……你弃赛啊!不比了!我们不比了!” 戚柏的眼睛被脑袋上流下的血给浸湿,眼前一片血红模糊。 他颇为艰难地撑着身子,才发现他的队友们不知何时已经赶来。 他们和他相隔着一张看上去近在咫尺的网,谁也无法靠近谁。 戚柏默了一会儿,才说: “滚蛋,谁要退赛。” 他的声音虚弱得好像下一刻就会戛然而止,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带着肉眼可见的疼痛。 “你疯了吗!你会死的戚柏,算我他妈的求你!!别犟了!” 荀朝喊得嗓子都哑了。 角斗场的其他守卫人员匆匆赶到,很快,他们和佣兵队的几人扭打在一起。 荀朝无法分心再去劝说或痛骂戚柏,他们挣扎着不肯被拖出场外。 虚无及作为他们当中最没有战斗力的人,唯一的攻击性就是在张厌吾把人打倒后,他冲过去在那人的脑袋上补几脚。 戚柏看着他们在场外打架的样子,突然笑了,但因为牵动了伤口,哇的一下又吐出一口血。 这个画面转播到大屏幕上,观众热血沸腾。 “他真是我见过的最棒的角斗士!谁能在重伤至此的情况下还能笑得这么漂亮。我愿意花钱买下他的命!” “那你就下去跟那头怪物打一场吧,谁都知道角斗的规矩,他不弃赛就得死这儿。” “他为什么不弃赛!是因为赔不起赛前协议的钱吗?可是命都没了,还管钱做什么!天哪,难驯又动了,他要被杀死了!” “我就说了这比赛没什么好看的,角斗士长得再好看,也无法改变他必输无疑的结果。今天在场的没有赢家,因为大家都投了难驯!切——” “说的是,准备收拾收拾投下一场了。我赌十秒之内,这个小家伙就会被吃掉。” 就在这时,场上的戚柏突然按下了引爆器旁唯有一次机会的请停键。 观众席一片哗然,佣兵小队们也看向了他。 大家都以为他要弃赛了,包括观战台上的粤老板。 于是所有安静下来,听戚柏缓缓张口,对着扬声器说话。 “死在赛场,奖金,翻倍,你们的规矩……” 戚柏一字一顿说完,但因为剧烈的疼痛,他的尾音颤得厉害。 “戚柏!!你这纯正的疯子,不要命的小王八蛋!我认输,我不和你争了!你要留谁就留谁,我不要钱了,真的,我们都他妈不要钱了!我求你了,成吗?!” 荀朝踩着守卫的身子,想靠近戚柏。 他向来知道戚柏这人。有时候机灵得不行,有时候又固执得要死。 荀朝为自己之前说出的话后悔不已,是他逼着戚柏来挣这卖命的钱。但他又恨戚柏的死心眼:“你何必为我一句话做到这份儿上?!” 戚柏眼皮子耷拉下来,要笑不笑,说了句:“谁他妈,为了你啊……” 他只是偶尔会觉得,活着没有什么好坚持的。死,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下一刻,请停时间结束。 角斗场的守卫支援赶到,不管荀朝撕心裂肺的吼叫,把佣兵队的人生拉硬拽地带走。 与此同时,血兽的束缚被松开,场上的怪物骤然暴起,准备进攻 全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戚柏,生怕错过他被血兽撕碎嚼烂的精彩画面。 就连戚柏自己也闭上了眼,等待着最后一刻。 没有人看到,在血兽那一掌甩下来的瞬间,一只小到无法被察觉到的蜘蛛,顺着戚柏流下的血,爬上了他的身体,浸入其中。 下一秒,沉重的兽掌拍在角斗场的地面,轰然巨响,全场沸腾欢呼—— “哇啊啊啊,拍碎了!这下死透了吧?” “好可惜啊,多漂亮的beta,要是在禁夜街工作,我肯定为他贡献我的每月工资。” “这场比赛真他妈邪性,一头血兽打一个小不点,居然花了那么长时间。” “散了吧散了吧,准备下一场。” 观战台的粤老板也露出了一个颇为遗憾的笑:“如果他不忤逆我,兴许他正和我在床上翻云覆雨。而不是被碾成肉泥。” 大屏幕上显示出比赛结束的字样,投注进入结算清点,角斗场的工作人员开始准备清场。 被带走的佣兵队众人,被扔到场外,他们一动不动,表情有些木然。 虚无及愣愣地说:“死了……” “放你妈的屁,没死!没死!”荀朝一个暴起,还要往里冲,然而增强的守卫军抬起机武对准他。 他无法靠近,也无法挽救。 喧哗的角斗场死掉了一个脆弱的beta。意料之中。 一切好像结束了。 有人在为那个死无全尸的漂亮beta惋惜,有人在吐槽这一场比赛果然没有悬念,也有人说打斗很精彩。 佣兵小队的沉默中,带着他们窒息一般的失语。荀朝哭了,尽管他那张口无遮拦的嘴闭得很紧。 然而,就在工作人员准备入场清理的时刻—— 轰隆一阵巨响,穿透众人耳膜。 场上骤然浓烟滚滚,弥漫四周,什么都看不清。 一片混沌中,巨兽陡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它像是痛极了一般,将手掌猛然抬了起来。 下一刻,整个比赛场包括观众席,都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怪兽发疯了吗!” “啊啊啊场馆是不是要倒塌了——” 观众的尖叫和巨兽的哀嚎,持续了半分钟。 直到浓烟逐渐散开,大家才惊恐地看清场上发生了什么—— 那个本该被碾碎成肉泥的人,此时正踩在血兽的肩上。 镜头对准他那张被血染红的脸,一双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睛,现在却忽然亮起了诡异的金色眸光。 紧接着,大家看到他蹙起了眉。 “戚柏”看了一眼自己皮开肉绽的身体,似乎非常苦恼,或者说……非常不耐烦。 “我……我的天……他居然还没死?”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要安排他和血兽打了,换别的人来,搞不出来这种阵仗吧?” “等等等等——你们快看!血兽,血兽是不是在发抖?!” 场上的“戚柏”扫视了一圈观众席,他的眼睛忽然定在了观战台上。 而就坐在观战台幕后的粤老板,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眼神是钉在他身上的,浑身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随后,“戚柏”收回了视线,整个人翻身从血兽肩上跳下。 迫近十米高的变异体血兽,没有了刚才的威风和盛怒,此刻在“戚柏”面前瑟瑟发抖,一动不动。 他对着难驯抬起胳膊,在肉眼无法看到的地方,形成了一把堪比利剑的风刃。 那是陆谴的又一天赋:借势。在任何有风的地方,他都可以使用。 风刃削破浓烟,下一刻,巨型血兽的整条胳膊被砍断,鲜血喷溅数十米。 众人被这画面吓到惊恐尖叫。 但这并没有结束。 完全压制的血脉之力让血兽无法反抗,它悲号着,呼啸着,被那股迎面而来的风刃削开四肢,剥离骨肉。 不过片刻工夫,看上去无坚不摧而又铜墙铁壁的血兽难驯,竟然四分五裂,尸体碎了一地。 全场死寂一片。:,, 第23章 耶堪亚(六) 死寂过后,仿佛机器老化后的延迟一般,角斗解说员嗓子卡了壳似的地吞吞吐吐道: “让、让我们恭喜这位、呃,这位强大的角斗士,赢得了今晚这场精彩的挑战赛,那这边麻烦工作人员立刻安排肃清场地……好,朋友们!再次,再次为我们的胜利者,欢呼吧——” 观众们也在慢半拍以后,恍然清醒。 眼前的画面太过震撼,他们不得不惊叫着鼓起掌来。 哪怕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下注了那头血兽会赢,但这不妨碍他们为一场惊心动魄的角斗欢呼喝彩。 而在人声鼎沸中,附在戚柏身上的陆谴,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面残留的天赋之力仍然蠢蠢欲动。 他想,自己操之过急了。 尽管他刚才感受到戚柏濒死的状态,情急之下作出了回击,但仍然是有些超过了。这头血兽,还费不着用这样大的阵仗去斩杀。 陆谴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动用太多血脉能力。 力量有可能失控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 或许有打草惊蛇的可能性。 - 此时的第三星系主星的首都会,摩搏亨。 新星联第一政要大厅会议室里,刚结束了一场重要会谈的要员们起身准备离开会场。 机甲军事顾问林偕恩在一个小时前,刚升任少将,这时候正和几位前辈说着话,就被突然闯进来的助理打断。 “林将军!” “什么事?”林偕恩的表情清冷淡漠,但眼神有些不耐。 他不喜欢被人打断。 “府邸的即时通讯。” 助理秘书将电子信函递过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压低声音对林偕恩说, “您的私人实验室发生了爆炸——” 话音未落,林偕恩脸色一变,急忙告退了众人,匆匆往住所赶回。 “什么时候的事?”路上,他问助理。 “就在不久前,暂时没有查出是什么原因。”助理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说,“因为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大家不敢轻举妄动。” “通知下去,任何人不能靠近。” 林偕恩的脸色很差。 没有人知道,林偕恩的私人实验室实际上就是一个大型而绝密的保险柜,里面藏着…… 他恩师陆谴的遗物。 也或许不算是遗物。 因为林偕恩在陆谴死前,就把东西拿到手了。严格说起来,它早就是林偕恩据为己有的私人物品。 这么多年,林偕恩一直无法勘破那块破石头的秘密。 但他永远记得,当他所在的星球被异族入侵,他第一次看见他的老师,使用了三种以上的天赋血脉。 陆谴用自己强大的血脉之力击溃敌人的同时,那块石头爆发出了同样强烈的反噬之力。 霎时间天地昏聩,日月失色。 那时的林偕恩尚且年幼,不懂那种强大的力量是如何恐怖。 他只好奇地看了看陆谴,又看了看石头,问:“老师,为什么石头在发烫?” 陆谴告诉他:“它在劝我停手。” “为什么?它只是一块破石头,它怎么能管老师做什么?” “因为它不只是一块……破石头。” 对于他的童言无忌,陆谴只是笑笑,好似无意般随口说道, “它是我的心脏。” 林偕恩一直认为,所谓的“心脏”应当是一种比喻。 他猜测它是陆谴力量的来源。 所以林偕恩也坚信,只要了解了其中诡谲之处,他总有一天,也会拥有像陆谴那样可怕的力量。 “加速,别磨蹭。”林偕恩冷着一双狭长的眸子,再次催促司机。 他心脏狂乱地跳动,大脑一片混乱。实在不知道为什么陆谴死了六年,那东西却在今天爆炸了。 是谁影响了它?又或者,是它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林偕恩越想越急迫,他说不清心底究竟是恐惧多一些,还是兴奋多一些。 他想…… 已经六年了,老师。 你总要死得有价值,才不枉费我当初那么多的心血。 - 角斗场的主赛场,此刻被黑色幕布遮住。 那名震惊众人的角斗士已经退出赛场,工作人员正在里面素清血兽的碎块。 而观众席的沸腾仍然没有停止,间或夹杂着惊呼感慨和谩骂。 “我刚才看见了什么?……巨型血兽,被他,这样那样几下,然后就?” “那个beta是什么怪物啊!” “啊啊啊我输了三万星币!我不活了——” “黑幕!一定是黑幕!他妈的,地下城越来越阴了,为了赚我们的钱,搞这种戏码!真会演啊,老子明天就去举报他们!” 观战台的裁判团也个个心惊胆战。 他们的老板从血兽被碎尸万段之后,就爆发出了诡异而兴奋的笑声。 他们完全不能参透粤老板的心思:老板究竟是想杀了那个不知好歹的beta,还是被那个beta所表现出来的惊人实力所吸引? 没有人懂粤老板痴迷中带着杀气的眼神,他们面面相觑后,保持了沉默。 “让人,把他带去我的房间。”粤老板的眼睛有着贪婪的。 这下大家听懂了,也立刻照做了。 但同时他们在心里纳罕:这么可怕的beta,老板竟然还敢上?!精神力a级的alpha果然肆无忌惮! 赛后的一片混乱,也致使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那支被赶出去的佣兵小队。 他们已经分散行动,准备去救出戚柏。 虚无及跟着张厌吾,先出去找后路,以免逃跑时被人抓住。 风思留和荀朝便尾随着那群把戚柏带走的人,一路到了地下城禁夜街的某层休息室。 “他们为什么带戚柏来这儿?” 荀朝不解:“比赛赢了的奖励吗?居然给他住这么大的房子?那我们能蹭住吗?” 风思留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期待,但希望你偶尔能带着你的脑子说话。” “我他妈怎么了?我看到什么说什么啊!” 风思留做了个深呼吸,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扫了他一眼: “戚柏受了那么重的伤,正常的主办方都应该把他送去医院,可现在他们直接把人带来这儿——禁夜街,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乌烟瘴气的销金窟,臭男人的快乐窝。来这儿能有什么好事?” 荀朝脸色一变,声音急促起来:“操,那怎么办?他们往哪儿走了?” 风思留蹙眉,稍微用空气的流速感受了一下,说:“往上一层,他们好像进了什么房间。” - 粤老板的私人专用豪华套间里,“戚柏”被人带进了浴室。 使用这副身体的陆谴,接收了近几个小时里戚柏的记忆,他从迈进禁夜街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这群人打算干什么。 但陆谴没有作任何反抗,他从善如流地跟着他们来了。 在浴缸前,他停住了脚步。 旁边的人在催促他赶紧清洗自己的身子: “我们会为你找最好的疗愈师,保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高效的救治。浴缸里的热水带有一定的修复功效,你尽管放心地洗,老板很快会过来,别耽误太久——” 陆谴对于他们说的救治和修复不感兴趣,对于即将过来的某位老板也不甚关心。 他侧过头看了看镜子,属于戚柏的脸,属于戚柏的整具身体。 陆谴很浅地扬了扬眉,看不出心里想着什么,但最终还是以伤势太重流血过多而拒绝了洗浴的要求。 正当旁边的几个人还要在劝说他的时候,门铃响起。 他们匆忙地跑去开门。 陆谴缓慢踱步出去,为避免牵扯到戚柏的伤口,他的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令陆谴颇为意外的是,来的不仅有粤老板和他浮夸的几名随身保镖,竟然还有…… “戚柏!” “小王八蛋!你没死,太好了!!!” 荀朝和风思留被两个保镖反剪着手,一看到陆谴便失声大喊。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很激动。 陆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给他们什么表情作为回应,所以保持了沉默。 “他们是你的朋友?” 粤老板似乎对于“戚柏”这副遍体鳞伤满身是血的模样非常感兴趣,他眼底的兴奋不加掩饰,一边说着话一边靠了过去。 陆谴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直到粤老板的手快要摸到他的下巴,他才轻轻偏了偏头,不着痕迹地躲开,并问:“怎么。” “我的意思还不明显?” 粤老板耸耸肩,挥手让手下把荀朝二人摁在地上,又对陆谴笑说, “你的朋友们在角斗场这样的地方横冲直撞,不仅打伤了我的守卫,而且还在没有支付任何入场费的情况下,溜进了禁夜街——这几个行为,足够我将他们送去巡防署。或者,我也可以直接在地下城将他们杀了。因为他们触犯了规矩,死不足惜。” 陆谴撩起眼皮看他。 “这儿是我的地方,不按规矩做事的人,会受到惩罚。”粤老板眯着眼睛,小道,“不过,你要是伺候得我开心,我可以为你更改一些小小的规则。” 陆谴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却被荀朝的一声吼叫打断。 “不可以!戚柏,别答应他!” 荀朝喊了一声,面上还带着视死如归的无畏,忍辱负重地对粤老板说道, “这位老板,你、你要是那么喜欢男人的屁股,你……就来搞我好了!你不要碰他!” 荀朝字字铿锵,豁出去他这两百多斤的仗义。 陆谴:“……” 风思留:“……” 粤老板看着他那浑身颤颤巍巍横肉,一张并不大耐看的脸,短茬的头发,斜飞的粗眉……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下一刻粤老板捂着胃,满脸抽搐: “马上把这个死肥猪拉出去杀了!!立刻!” 在保镖动手以前,陆谴拦下了他,说:“等等。” 刚反胃结束的粤老板眼睛一亮,盯着他,目光灼灼: “怎么,你想通了?好孩子,只要你乖,我可以为你破个例,把你的朋友送回家,如何?” 陆谴没说话,旁边的荀朝正嗷嗷大喊“别听他的”,风思留也用不赞同的目光望着他。 片刻后,粤老板把陆谴的这种沉默当做默认。 他让人把荀朝和风思留带走,然后锁上了房门,为接下来的事蓄势待发。 而陆谴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眼底一丝情绪都没有。 “我不太喜欢矜持的玩法,你可以用你那股超乎我想象的力量往我身上招呼,我比他们都强,我会让你知道臣服于强者是一种快乐——” 粤老板靠近一步,凑在他耳边说,“按我的规矩来,你会有很大收获。” 陆谴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似乎对粤老板的话非常感兴趣,并且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规矩?” 粤老板挑眉,嗯了一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任何地方都是如此。” “可以。” 陆谴听完后,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反而朝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一字一顿说, “那我来给你定一下,新的规矩。” - 被带出去的荀朝和风思留,按兵不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在接近紧急逃生出口,非常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保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逃生门后突然窜出来的张厌吾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几乎是没有时机反抗的几分钟后,beta保镖倒地不起。 虚无及这时才悄悄从门后探出头来,他们给荀朝和风思留解开手上的绑缚,问:“人呢?在哪儿?!” 荀朝甚至来不及跟他们说位置,整个人从地上窜了起来,往戚柏所在的房间赶回去。 身后三人也不敢耽误,赶紧追了上去。 “妈的妈的,那个老y贼要是敢动戚柏,我一定弄死他!alpha又怎么样?!a级又怎么样,操的,我要拿出我们beta的尊严,让他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招惹的!” 荀朝边跑边骂骂咧咧,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那间专属套房,疯狂且用力地砸门。 可里面却一定动静都没有。 “老张!快来快来!”荀朝把位置让给张厌吾。 张厌吾走过去,用极强的精神力一脚踹开了这扇门,随即几人猛地往里冲,嘴里大喊: “戚柏,我们来救你了——” 然而,房间里一阵安静。 他们赶紧分开寻找,每个房间都去查探。 很快,张厌吾就在偏厅的沙发上找到了昏倒的戚柏。 他看上去伤势严重,在昏迷中紧蹙眉头。但身上的衣服仍然破破烂烂地挂着,没有被人扯下来过的迹象。 这时,荀朝突然在主卧里大叫了一声:“我靠!” 张厌吾以为出事了,抱起戚柏就冲了出去。客厅的虚无及没敢跟着进去,在外面留着观望。 等其他人跑到了主卧,整个房子都安静了。 他们先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到了地上—— 粤老板正倒在血泊中。 他骚气浮夸的血红色西装仍然完好地穿在身上,被鲜血染得颜色更深,但裤子却呈现出一种血雨腥风后的残破。 看清一切的风思留把头转开,颇为语塞:“啊这……” 张厌吾也没有说话,只稳稳当当地抱着戚柏往外走。 虚无及见他们半天没反应,从外面探了个脑袋进来,问:“怎么了?” “咳。”荀朝挠了挠头,然后模棱两可地说,“那个对戚柏欲行不轨的狗男人,好像被……那个了。” “被哪个了?”虚无及难得不太聪明地问。 荀朝冲他比了一个手刀,又指了指自己的下面。 然后他听到虚无及倒抽了一口冷气,缓缓比出一个大拇哥,说:“不愧是戚柏。” 但虚无及的理智尚在,他赶紧补了一句: “不能再逗留了,戚柏伤了粤业,我们会成为整个地下城的通缉犯,赶紧跑!” - 与此同时,陆谴回到了那副身体。 他有些头痛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陆谴附身戚柏的时候,把自己的身体放留在了无人看管的角落,但那场火烧得太盛,很多人去清理现场,这会儿他也被人当尸体搬走了。 所幸,如今精神力得到恢复,他做事不用再那么束手束脚。 等确定自己仍然在地下城的某个废物处理处时,陆谴没有立即离开。 他把粤业处理成那样,地下城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戚柏和佣兵队的其他人。 陆谴得把这个烂摊子收一下。 他利用随手抓过的一个守卫beta,从对方的意识中获取了地下城的部分地图。这里距离关押血兽的地牢不远。 陆谴打算借用一下这些大家伙。 … 阴暗潮湿的牢狱里。 日夜低吼着的怪物们,在某个瞬间停止了它们无休无止的愤怒。 在无人看守的黑暗中,一个看上去并无特别的人类,竟然踩在了某头巨兽的肩上。 “能帮我一个忙吗。” 陆谴摸了摸它的耳朵,在温柔的动作下潜藏着力量的绝对压制。 血兽几乎呜咽地嚎了一嗓子:“!” 陆谴对它说:“和你的朋友,出去玩一会儿。” 血兽虽然听不懂,但在陆谴的威慑下乖乖垂着耳朵,一口獠牙温顺地含在嘴里,呜呜地点头。 下一刻,血兽的枷锁被砍断,地牢的大门被破开,七八头杀伤力极强的怪物被放了出去。 陆谴仍在黑暗里,一直看着它们。 确定这些被放走的血兽足够引起骚乱后,他才离开。 另一边…… “完了完了完了我们肯定跑不掉了!” 佣兵小队还躲在角落,现在整个地下城的守卫都在找他们。 戚柏正昏沉地睡着,但他们还是能从他断断续续的呼吸中感受到伤势的严重。 荀朝一副舍生取义的悲壮,说:“都怪我,把戚柏逼到这里来,现在他受了重伤,不能再耽误了,必须要去医院。你们跑吧,我留下打掩护——” 风思留看也懒得看他:“现在的问题是,就算你去送死,我们也跑不掉。” 下一刻,他们突然听到一阵警报。 几人全都警醒起来,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伴随着警报的拉响,地下城三区全部的广播都被接通,里面的人大喊: “血兽冲出牢笼!一级警报,一级警报,所有守卫立刻前去围捕!” “地下城三区请求支援!角斗场地牢请求支援!” “紧急逃生出口开启,立刻疏散无关人员!” “全体驯兽师请立即前往三区!” 警报声与慌乱人群的尖叫声不止。佣兵小队仿佛绝处逢生般,都露出了振奋不已的喜色。 虚无及蹭起了身,发号施令: “这是老天爷在帮咱们,趁现在,跑——” 他们冲进混乱中,和所有人一起被疏散。 这只佣兵小队,自组建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同生共死。祸福相依。 尽管在疏散过程中, 风思留因为荀朝挡住她逃跑的方向踹了他好几脚; 虚无及跑到一半没力气,让张厌吾抱着戚柏的同时顺便背一下他; 以及睡得迷迷糊糊的戚柏,梦到自己在打架,抬手给了张厌吾一巴掌。 - - 一天后。 耶堪亚城市游寻急诊专室。 “我真的没有。” 终于把伤口愈合得差不多的戚柏,唆了一口热腾腾的粉。 “你有,你真的有!” 荀朝激动地跟他描述那天在角斗场,戚柏是如何秒杀掉血兽的。 在荀朝口中,戚柏犹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神般,从血兽的掌下九死一生。在浓烟弥漫中,他轻描淡写一个抬手,然后唰唰唰几下,就把血兽砍得七零八落。 “堪称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牛逼的场面——” 戚柏泼他冷水:“你在做梦。” 荀朝恨得牙痒痒,他拉着风思留他们,非要他们也给戚柏讲述一遍当时的惊心动魄。 可其他人显然都不想陪他闹腾。 他们认为戚柏在重伤后,大脑受到冲撞,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正常的。他们自然也很好奇于戚柏为什么会那么强,但看戚柏现在的样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因此都选择了让戚柏先休息。 可荀朝仍在咋咋呼呼,他还专门把电视打开,调到了新闻台。 电视里正重复播报着那晚的角斗场事故:名不见经传的beta将血兽打成重伤,炸毁了角斗场。紧接着是血兽逃出,整个地下城一片混乱。 戚柏刚从昏迷中苏醒,脑子昏昏沉沉,又听荀朝讲了半天,以为他是跟自己闹着玩。 这会儿看到视频里的画面,真的和荀朝说得相差无几,于是大受震撼。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干过那么惊天动地的事。 但下一刻,更为令人震惊的画面出现了—— 新闻台记者称,经不具名人士透露消息,地下城幕后老板之一粤业,在那场混乱中,被人物理阉割了。 “物理阉……割?” 戚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随后惊叹不已地感慨道,“谁做的?真酷。” 佣兵小队所有人,突然眼神幽幽齐刷刷地看向戚柏,然后异口同声地说: “你。” 戚柏:“……” 接下来,不管荀朝再说什么,戚柏都点头。 他现在什么都信了。 他认为自己一定是在某个瞬间爆发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因此做了那些惊世骇俗的事。 不得不说,戚柏听完后觉得很爽。并且夸了一句:“我真牛逼。”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敲响。 劫后余生的兴奋还没完全消退,他们脸上还带着笑。 看到一个面色不虞的护士抱着一叠病历夹进来的时候,几人也没有想太多。 虚无及礼貌地问了句:“您好,请问是戚柏的伤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护士翻了个白眼,把病历直接扔给了他们,说: “还有什么问题?你们还想要什么问题?你们这支游寻佣兵真是我见过脸皮最后的认了!这两天轮流到医院来住院,你们当这儿是免费酒店吗?” 大家愣了愣,没敢说话。 他们虽然没有要把这里当免费酒店的意思,但这几天确实一直呆在医院。 加上他们本来就是抵押执照赊账,这会儿自然是没有底气反驳。 那护士紧接着,条条款款跟他们讲明了,他们这两天的花销已经超过了执照可以抵押的金额,如果今天不能把费用补齐,就要向新星联游寻管理部门提交他们的执照,把他们吊销。 “我们这两天就花了快十万?!”荀朝惊了。 连虚无及也蹙眉问道:“耶堪亚的医疗费用这么贵?” “还贵?”护士瞪大了眼,“你们这个队长,戚什么的,送来的时候就差一口气就死了!我们三个疗愈师加班赶点给他救活,结果跑去一问,才知道你们这群穷酸的家伙根本没钱!谁来补偿我们疗愈师的损失啊?” “这……” 佣兵小队的人面面相觑。 大家一下就着急起来,戚柏的脸色也不大好。他感觉自己帮了倒忙,钱没挣着,好像还平添了更多债务。 他们跟护士求情能不能宽限几天,还说戚柏角斗赢了可以拿到钱,到时候一定补上。 场面话说得好听,实际上他们都知道,角斗场是不可能给他们钱的。 因为戚柏把粤老板阉了。 他们不仅没钱,很快还会成为通缉犯。 那护士也是见多识广的,一看就知道他们在糊弄人,便说: “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赶紧收拾东西滚出去。你们的执照也别想拿了,我们医院会直接请示游寻管理部门,24小时就吊销你们的游寻资格。希望再也不会有医院被你们这种穷鬼占便宜了!” 戚柏舔了舔唇,心虚地说:“能不能,就多一天,我肯定想办法……” “哎呀烦死了!你能想到什么办法?带着你的这群穷鬼队友赶紧离开我们医院!” 护士使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拿着自己的东西就要走,戚柏几人想拦,又怕被更强硬地赶走,便楞在了原地,心底感到一阵绝望。 他们费了这么大功夫,险些死在角斗场,可最后,竟然还是因为钱要被吊销游寻执照。 多可笑。 无论做了多少努力,结果都不会改变。 “我们以后……怎么办?” 荀朝看着护士转身的背影,蔫儿了吧唧地坐在凳子上,整个人魂儿都被抽没了。 风思留的表情也沉得很:“还能怎么办,就像你之前说的,散伙。” “我他妈,我……我不想啊……” 虚无及摇头:“谁想呢?但我们没办法。” 就在护士拉开门的瞬间,一个满面红光的精神力疗愈师突然从外面赶来,他和护士面对面撞了一下,然后着急忙慌地把她拨开。 那医师一走进来,就冲着佣兵队众人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一条线,似乎感受不到房间里阴郁沉闷的气氛,高声说道: “请问你们是sb1414小队吗?” 听到这个编码后,戚柏噎了一下,然后说了句:“……很快就不是了。” 那护士看到主治医师都来了,又回过头,邀功似的说:“主任,您放心,这边我已经处理好了。他们马上就会收拾东西离开。” 医生立刻冷下脸,说:“滚一边儿去,什么离开不离开的,蠢货!” 他在戚柏等人茫然惊讶的目光中,逢迎地笑道,“几位是我们医院的vv,我代表我们医院,现在立刻安排为各位更换豪华高级疗愈专用套间。请在这里稍等片刻——” 护士被骂了也没反应过来,只一脸茫然地问:“主任,为什么?” 他们也问:“对啊,为什么?” “我们没钱换病房,而且我们之前欠的都还没补上……你们的护士看上去也不大欢迎我们。”戚柏皱着眉。 医生赶紧说:“什么话!她那是不懂事,各位别计较……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的朋友已经把之前所有的手续费和治疗费都补交上了,并且以sb1414游寻佣兵队的名义办理了我们医院的至尊豪华专享黑卡。日后,在任何城市,只要有我们医院的所在,各位的疗愈需求就一定能得到最佳待遇的服务!” 戚柏:“啊?” 荀朝&风思留:“嗷?” 虚无及:“我们的朋友,谁?” 刚好陆谴这时推门进来,在医生春风满面的笑容中,他先看了戚柏一眼,才对他们说: “是我。” - 半小时后,他们转移到了那个所谓的至尊豪华专用套间。 风思留一看见那个干净敞亮又宽大的浴室,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去洗澡了。 虚无及和张厌吾沉默地坐在一旁,不过脸上带着些克制后的好奇。 荀朝看上去最为激动。 他一进门就拽着陆谴的袖子,脸色凶神恶煞,非要逼他回答: “你弄出宝石了?!你怎么办到的?不不不,你弄出了多少?” 陆谴扯了扯袖子,没扯动。 另一边的戚柏也拉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把宝石卖了多少钱呀?” “我对行情不大了解。”陆谴回忆了一下交易金额,说,“大概是二十万。” “二十万?!” 荀朝原地蹦了起来,火冒三丈地指着陆谴, “一颗宝石起码百万的价值,你就卖了二十万?啊啊啊啊你这个蠢货!你把爷爷气死了!” 戚柏拍了一巴掌荀朝的脑袋,叫他安静,然后转头对陆谴说: “别听他的,有钱就很棒了。那个……现在还剩多少啊?” 陆谴说:“没了。” “啊啊啊啊我真的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好不容易有了钱,他全部拿来充这个什么该死的,究竟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荀朝气得在房间里乱转。 而这时,戚柏也突然说不出话了。 他倒不是怪陆谴把宝石卖得太便宜,毕竟陆谴作为一个“普通人”,能温养出宝石的几率小之又小。如今这也算是奇迹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戚柏觉得有些遗憾。 他本来以为,还能剩一些钱,让他们接下来的日子松快一点。 就在荀朝又骂了一声“气死爷爷了”之后。 陆谴有些自责地对戚柏说了声:“抱歉,我不清楚它的价值。” 随后,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上面,接下来,他们看见陆谴打开了盖儿,里面…… 装着起码十颗以上璀璨夺目的宝石。 病房里的几个人齐齐吸了一口气:“……” 陆谴看起来毫无察觉,他把东西放到戚柏手上,说:“剩下这些,你来处理吧。” 戚柏的嗓子卡了好些字,一个一个往外蹦: “啊?哦、嗯,好的好的……” 刚刚暴躁无比的荀朝,突然从房间另一头,嗖的一下窜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从盒子里捻起了一颗小宝石。 放嘴里咬了一下。 虚无及嫌弃地说:“宝石不是这么鉴定的。” 荀朝没理他,只愣愣抬头看向陆谴,然后一步一步朝陆谴走过去…… 在大家以为他又要发什么疯的时候,荀朝突然跪在地上,抱住了陆谴的大腿,大喊: “爷爷!你就是我那多福多寿多金多宝的爷爷!” 众人:“?” 陆谴:“……” - 陆谴给他们带来的惊喜不止如此。 他告诉戚柏,说昨天他们不在,巡防署的人来招待所了,把他们丢失的探测仪送了回来。 洗完澡出来的风思留不可思议地说:“什么?他们竟然真的立案去查了?” “看来我们误会耶堪亚了,这是个治安很不错的大城市嘛!我爱耶堪亚,我爱三珠,我爱宝石,我爱钱!” 荀朝抱着他漂亮的宝石,发出了嘿嘿的憨笑。 戚柏看起来也很开心,他仔仔细细检查探测仪是否完好。 只有虚无及在大家的振奋喜悦中,偷偷瞥了陆谴一眼。 这一眼,刚好被陆谴捕捉到。 在短暂的对视中,陆谴对他点了点下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于是虚无及垂了眸,把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疑惑按捺住。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戚柏大方地把宝石分配给他们,大家一人领了一块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值钱货,激情昂扬地冲出病房,准备出去大嗨一顿。 “注意点儿,虽然还没有正式被通缉,但我们现在是地下城的眼中钉。”戚柏提醒了一句。 不过尾音还没落地,几人都已经冲得没影了。就连平日里最稳重的张厌吾,都没有给他留一个回应。 戚柏摇了摇头,又气又笑。 或许是动作太大,不小心牵扯到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他顿了顿,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陆谴还是看出来。 “需要叫医生吗?”陆谴问。 “不用。” 戚柏抬头望向陆谴。 他这一眼看得很深,颇有些想要把陆谴看穿的意味。 只是好一会儿时间过去,戚柏仍然觉得没有看出什么。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犹疑地问:“你真的不走吗?这些宝石,已经够我们用很久了,你……” 戚柏不知道为什么陆谴没有离开。 他以为陆谴会走,就像他以为自己在角斗场会死一样。戚柏竟然一件事都没有料准。 就在他陷入一种迷茫的思绪中时,陆谴突然答非所问地说了句: “八百六十八万九千三百二十一。” 戚柏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陆谴:“啊?” 这个数字对戚柏来说当然是非常熟悉,是那台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买不起的生物拟态机甲。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戚柏的生活是漫无目的的。 他很难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明确而清晰的目标,也很难对任何事情非常热衷。 当他第一次听说,一个没有天赋血脉的人也可以拥有一台生物体机甲的时候,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去争取的冲动。 但八百六十八万九千三百二十一星币…… 不得不说,对戚柏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昂贵价格。 可许久之后的今天。 戚柏在一间豪华到让他感到不真实的病房里,看见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对他笑。 对方念起这个让他过去奢望都不敢的数字, 然后对他说: “戚柏,现在你可以买下它了。”:,, 第24章 耶堪亚(七) 配备生物拟态机甲不是简单的事,需要提前一个月的时间做身体素质检测,以及血脉契合度调查,最后再进行生物体拟态匹配。 前前后后得花小半年的时间。 戚柏还算冷静,没有因为一时的亢奋就拉着陆谴去找机甲师。 他很清楚现在在耶堪亚耽误工夫,可能会让他们陷入麻烦。因此纠结了一阵后,还是决定先带陆谴出来逛街,为接下来启程去菲拉堡的行程购买一些必需品。 耶堪亚的白天和夜里完全是两个世界。 如果说夜里的大都会放浪形骸,游离于一切的边界区,四处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那么耶堪亚的白天就完全展示了和平区域浪漫热情的美好。 这里的街道四通八达,行人也看上去友好异常。蓝天白云,偶尔飞过一些通体雪白的禽类——戚柏叫不出名字,但觉得它们很漂亮也很自由。 很特别的是,这里的年轻人都非常爱打扮自己……甚至有些花枝招展。 他们穿得红红绿绿不说,腰上一根质地轻盈的水晶绳上缠着戚柏见所未见的装饰品,行走间还发出轻微的刮擦碰撞声,使得整个街道都变得吵闹起来。 或许是耶堪亚的特色吧,戚柏耸耸肩,不打算评价耶堪亚人民的审美。 事实上,五大星系如今都归于新星联的管辖,这里有上万个国家和无数城市。 但新星联对于各个星球,都予以了最大程度的尊重和完全自由的管理,任由其自身繁荣昌盛,不过多地要求不同星系和星球间必须要达成苛刻的一致。 因此就可以看到,几乎每个星球都有他们各自的文化习俗,且不同族类的人民间生活方式和节日风俗也可能相去甚远。 戚柏对此表示理解。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戚柏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些路人,热情过头。 一路上老是有人朝他们看过来,一副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来搭讪的样子。 他克制着内心的好奇,掰着手指开始跟陆谴合计接下来要准备的东西: “飞行器也要换了,当初抢来的时候没想到竟然是个破烂玩意儿,机体寿命都快五年了,后来经历过撞击,最近我老担心它会不会在过境期间被恒星风给搅碎。” “啊对了,还要给你准备星际通……嗯,就和你们的手机是一样的,不过功能会多很多,也方便日后你可以联系我们——嗯?六千?你在哪里?” 戚柏自言自语半天,偏过脑袋才发现陆谴不在了。 他猛地回头在人群中搜索,然后看见了令他费解的一幕: 陆谴就在身后七八米处,被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男男女女的beta给围在期间。 所幸他的身材足够高大挺拔,目光还能越过人群望向戚柏。 那阵仗很难不让戚柏怀疑,如果他再晚回头半分钟,陆谴就能被这群beta给淹没。 于是他立刻冲了回去,扒拉开那些热情洋溢的beta,拦在陆谴跟前,横眉冷眼地扫看了一下这群目的不明的人,有些凶慑地问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 - 两分钟前,陆谴被一个beta冲上前来搭讪。 对方将腰上一枚的缀着手工雕花的头箍一般的饰品递给他,请求他为自己戴在发间。那东西下面吊着两颗铃铛,哐当直响。 不等陆谴说话,周围别的beta似乎被那个人的勇气给感染了,也都后来居上,挤了上来,把不同的铃铛举到陆谴跟前。 哐当哐当的响声让陆谴的太阳穴轻微跳痛起来。 常年居住于摩搏亨的陆谴,对于耶堪亚这个城市并不算太熟悉,何况他后来久居自己的星岛,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这样繁华的大都会。 但陆谴毕竟见闻多广,他自然知道这些年轻人是什么意思。 然而戚柏不知道,所以他问对方:“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在邀请他一起共度彗星之夜。” “什么是彗星之夜?”戚柏问。 陆谴的立刻按了按他的肩:“我们先走……” 话音未落,那群beta争相为戚柏解释: “你是游客吗?你们的导游没有告诉你们耶堪亚的彗星之夜么?今夜是beta们的狂欢,我们找寻我们心目中最有魅力的beta——他一定比很多alpha更加强壮,智慧,充满力量,是我们beta的骄傲——我们在今夜将给予他最高的权力,黎明到来前,他会是我们的王。” 五百年前,一颗被外邦异族作为入侵武器的彗星,为耶堪亚这座城市带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天灾。 那一年,alpha的战士们没能保护住这个城市,他们因为先天的力量常年被人敬仰崇拜,捧上神坛,然而灾难发生那一天,高傲自大的alpha们四处逃散,反倒是一群自由集结的beta在火光冲天中,和入侵的外邦人民殊死搏斗,为耶堪亚寻求了一线生机。 五百年后的今天,尽管五大星系大多数地方已然处于和平中,但耶堪亚这座城市仍然保留了在彗星之夜为战士们的勇气纪念与欢庆的习俗。 然而他们说得正式,却没有讲到点子上。 事实上五百年过去了,这场肃穆庄重的纪念日早已变了味道,其狂欢的主题也面目全非。 这些beta拦住他们相中的人,也不是为了庆祝什么节日。他们通常会找寻一些他们眼中强过其他beta的人,将自己的信物交给对方。到了狂欢夜,收到信物最多的beta将成为他们的“王”,代替死去的战士们,受到众人的跪拜。 这种古老的祭拜仪式在百年前已经改变,如今,跪拜变成了另一种方式——他们的王可以选择任何人,共度良宵。 这种旧俗在耶堪亚其实已经不被推崇了,只是每年到了这个日子,仍然会有beta们自发组织起来,进行所谓的狂欢。好像将自己献祭给“王”,就能表达自己一种遥远的信仰和崇拜。 陆谴知道,但戚柏不知道。 “哇,听上去好酷。” 戚柏的表情突然变得惊喜起来,他回过头问陆谴,“他们要你当王!” “……”陆谴张了张嘴,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似乎不太适合和戚柏解释这个“王”的意义,于是选择委婉地说, “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该走了。” “不嘛!”戚柏拽着他的胳膊,眨巴眨巴眼,“我们去玩啊,王诶!我要看你当王!” 那些beta一听,以为有戏,便很开心地凑了上去,还对戚柏说: “你也很好,虽然看上去柔弱无力,不能成为王或战士……但至少你很美,能作为献祭品加入到我们的狂欢。” “好呀好——嗯?”戚柏的笑容卡在一半,“什么玩意儿?” 陆谴的轻咳了一声,对那群人说:“不必,我们去不了。” 说完他拉着戚柏,径直离开。 戚柏还挣了挣,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结果被陆谴轻轻一个目光扫了一眼,顿时卸了力气。 他一边被陆谴牵着走,一边小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去就不去,凶什么。” “没有凶你。”陆谴叹气。 看了眼后面终于决定放弃追逐的beta,在把他们甩开一个街道后,陆谴找了个理由宽慰戚柏, “是你说耶堪亚不安全,所以我们应该避开那样的人群,买完东西就离开。” 戚柏是个很容易被哄好的人,只要陆谴给了他足够的理由,他立刻又笑起来:“你说得对哦!” 他看上去好像立刻把刚才的事抛在脑后,重新投入到了暴富后购物的热情中。 半小时后,在中心商城的一家奢侈品牌服装店里。 “六六,你看。” 戚柏把一件素色的休闲t恤举到陆谴面前,说, “它和路边摊那种十五块钱两件的衣服有什么区别?” 陆谴以为他在认真问,于是也认真观察了一下,最后说:“不知道。” “看吧,你也不知道。”戚柏撇撇嘴,把衣服抱在怀里,评价道,“同样是一件普普通通的t恤,我以前只要花几块钱就能买到,这里却要卖五千星币!好贵啊,一点都不想花这个钱。” 陆谴勾了勾嘴角:“确实有些贵了。” “要不我们不逛商场了,我们得细水长流。”戚柏说着话,就要把手上的衣服挂回去。 一直跟在他们旁边的导购脸色一黑,翻了个白眼,声音有些刻薄地说了句:“麻烦不买就不要取下来。” 他说着,还故意把戚柏挤到一边,抢过衣服,动作浮夸地抖了抖,仿佛自言自语般道, “最烦这种人,取下来弄得皱巴巴的,坏了又赔不起。穷酸样还要逛品牌店,什么人啊。” “……”戚柏被导购一句接着一句怼得一愣一愣的,他僵着脖子望向陆谴,字字顿挫,“他,在,说,我?” 陆谴也蹙了蹙眉。他很少自己买这些生活用品或衣物,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态度的导购。 但还不待他说什么,那导购尖利地哼笑了一声,先于陆谴回答了戚柏:“就是说你啊,这里除了你,谁还把拿下来的衣服放回去啊?人家都是看上什么就买什么,谁跟你似的还往回退——” “我……”戚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眉毛左右跳了跳,都快被气笑了。 陆谴本以为,以戚柏的脾气,这时候没准儿得跟导购干一架,结果不曾想,戚柏一个深呼吸后,竟然颇为耐心地问了句: “请问你们这里,不买就不能看?” 那导购嘲讽地扫了戚柏和陆谴一眼,对他们俩这身一看就狼狈破败的打扮了然于胸,说: “能看啊,但你们看了买得起吗?看你们俩这样子,说是流浪汉也不遑多让了,这衣服被你们碰过脏都脏死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店长骂呢——” “脏……” 戚柏用一个僵硬的笑,克制住了即将爆发的脾气,然后对店员说,“你,这意思就是,嫌我们买不起?” “哟,可别这么说。哪里是我嫌二位啊。”那店员斜了斜眼,“买不买得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戚柏皱了皱脸,片刻后,他忽然脖子一梗,没有直接回骂店员,而是对陆谴说: “六!你快给他看看咱们多有钱!” “……”听到这话,陆谴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他想,戚柏或许是想用这种露财的方式,回击店员,找回面子。 于是就应了戚柏的话,摸出了怀里的宝石,以及他们刚从交易所换来的百万星币支票,展示给导购店员看。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导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表情也变得谦卑恭敬,笑脸逢迎。 “嗐!可不就是我有眼无珠,我、我瞎了眼吗!实在是抱歉,我的愚蠢冒犯了二位先生,您可千万别在意,我刚才那是脑子昏了头。先生,要不您再看看咱们店里的其他款式?我一定竭力服务,为二位挑选出最适合的商品!” 对导购来说,戚柏的做法似乎就是被刺激之后的冲动消费前兆,他当然要好好抓住机会。 接下来的事似乎就是理所当然的—— 戚柏随手指了几件衣服,然后对那个导购店员说:“除了这几件,其他的,我、全、要!” 品牌店面平日里的人流量并不大,除了戚柏和陆谴以外,在店的顾客没超过三个。因此其他的店员听见了这话,也想跑过来蹭蹭业绩。 结果被这个店员凶着脸赶走了: “干嘛干嘛?!你们自己手头没事吗?这位先生由我来接待就好,都给我走开!” 紧接着,他露出个谄媚的笑,对戚柏说:“先生,您稍等,您看中的款式太多了,拿过来可能需要花一些时间——” 戚柏耸耸肩:“你去呗。”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戚柏和陆谴就坐在贵宾休息室,等着那店员慢慢把所有衣服取下来。他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看陆谴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打趣说: “六六,陪我逛街无聊吗?” 陆谴淡淡笑道:“还好。” “会有趣起来的。”戚柏冲他眨了眨眼。 等所有东西都放在柜台之后,陆谴起身,准备去结账,结果被戚柏不动声色地拽住了衣角。 “嗯?” 戚柏冲他露出个狡黠的笑,说:“不要急嘛。” 说着,便走到了那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店员面前,问了句:“哇,你取这么多下来,累不累呀?” “不……不累……”那人一边躬身喘着气,一边嘿嘿笑道,“为、为您服务……怎么会累呢?” “哦,那你辛苦啦。” 戚柏嘴角勾着笑,然后看了看柜台处的衣服。 上百件不同款式的男装几乎把这里堆满了,而跑上跑下半小时的店员脸上是既兴奋又得意的表情。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此前对于戚柏的冷嘲热讽,一门心思只想着这个月的提成有多少钱。 然而,就在一切看起来顺利无比的时刻,戚柏却突然收回了脸上的笑,对店员苦恼地说: “可是怎么办,我突然不想要了。” “呃啊?”正沉浸在喜悦中的店员噎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说,“您说什么?为、为什么??” “我就是突然觉得,它们被你碰过之后就变脏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了。” 戚柏说着话,往后退了一步,和陆谴肩并肩,然后歪着脑袋笑眯眯道, “我!不!要!啦!” 下一刻,戚柏抓起陆谴的手,转身就跑,还留下一句: “你把它们再,一件,一件,挂回去吧——” 戚柏脚底抹油跑得太快,陆谴的腿长,三两步也跟着他出逃。 几乎是转瞬间,两人就跑没影儿了。 身后的店员在001秒的惊怔之后尝试追上去,可是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趟。随即惊叫大骂: “啊啊啊啊混蛋!!混蛋!!!” - “呼——” 戚柏带着陆谴跑到了拐角处的另一家看起来冷清安静的店里,在门口处稍微歇口气。 他靠着墙,一边喘气,一边笑个不停: “老实的六千先生,你刚才真想付钱啊?” 陆谴陪他一起休息,此时被问到,诚实地说:“我以为你想要。” “才不。干嘛花这种堵心的钱?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要让他更不高兴。”戚柏的眼睛里有一抹狡黠促狭。 陆谴哑然失笑。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戚柏哪里是那种好惹的人。这会儿,倒霉的势利眼店员应该在又气又恨地为自己的行为收拾残局吧。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两人的歇息突然被打断,他们落脚的这家店里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上去彬彬有礼。 戚柏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这里的门面,虽然外面装修得格外利落低调,但里面的装潢在透亮的灯光照射下,却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精致与沉稳气息。 “你们这是……”戚柏好奇地往里探了个脑袋。 “西装定制。”对方稍稍躬身,为他解答,“多数时候我们只接待会员,不过二位看起来需要休息一下,也可以进来喝杯茶。” 男人举止优雅,态度温和,但很奇怪的是,戚柏总觉得他有些太刻意,举手投足间都有种被训练过的尺度和僵硬。 戚柏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然后他回头看了看陆谴,上上下下那么来回打量。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咧嘴一笑,猛地抓起陆谴的手,说: “走,给你买衣服!”:,, 第25章 彗星之夜 他们被领进去的时候,陆谴的目光似乎在某个方向上轻微顿了顿。 戚柏没有注意到陆谴短暂的异常,但他的眼睛也在瞬间落向了同一个位置——一件戗驳领双排扣的黑色西装,它的颜色深沉款式利落,扣得严丝合缝的金属扣在吊灯光照的铺洒下,折射出微弱的光,挂在那里尤为惹眼。 几乎不作思考的,戚柏指着那件衣服问:“那个多少钱?” 由于经济状况向来不理想,戚柏从来没有靠近过所谓的高级服装定制的店面,他就连真正意义上的逛商场今天也是头一遭。 他不知道一件称身的西装需要提前为顾客量身再加以一定的工期定做,更不知道这家看上去低调的店,事实上却是五大星系许多贵族最常光顾的高奢品牌。 他们只为会员服务,不可能接受戚柏这样的普通客人。更不可能将一件为别人量身定做的成品西装卖给他。 领他们进来的店员赫斯里,在听到戚柏的问题后,将他们的品牌理念以及不对外行销的严苛管理告诉了戚柏,并且微笑地婉拒了戚柏的消费热情: “很抱歉,我们无法对非会员进行出售,并且……您看中的那件,是我们过去一位尊贵的客人曾定制过的纪念款。” 戚柏一张清隽的脸在他说不对非会员卖的时候,就皱了起来,满眼不高兴地问:“那我怎么当你们的会员啊?” 赫斯里听到戚柏的话,先是淡淡一笑,随后礼貌宽和道: “先生,首先感谢您对我们品牌的青睐。但对于这一点,我充满歉意。我们品牌的会员都是通过邀请入驻,其中有五大星系各个国家的王侯公爵和将军……百年前我们便已经致力于为这样特殊的客人提供专属服务,因此,在会员身份的挑选上会较为严格。” “那你们开店不卖衣服呀。”戚柏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有钱不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只是为我们的客人提供一些别的服务。” “我给更多的钱呢?”戚柏仍不死心,又问,“那个不是挂着没人要么,纪念款放着又不能变成钱,这样也不行?” “抱歉。” “哇!”戚柏惊了,拽着陆谴的胳膊说,“竟然真的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陆谴莞尔,他很想安慰一下明显备受打击的戚柏,但他知道这个品牌的规矩确实如此。 他们不仅在会员的挑选上严格,更重要的是,这个品牌背后的主理人是个不差钱的家伙。 这个品牌的真实面目也并非是一家所谓的高奢定制,它就是通过这种表面上的垮星系品牌概念,平日里为不同领域的客人提供日常服务,背地里却联结着五大星系各种权势地位的人。 卖衣服只是个假招牌,戚柏今天注定要失落了。 “想要?”陆谴以为戚柏这么执著地想要那件衣服,是自己想穿,但他认为戚柏未必会适合。 “不是我想要呀,那种衣服穿在身上感觉束手束脚的,打架多不方便呀。” 陆谴笑了笑:“那去其他地方看看别的。” “但我一进门就看见它了。”戚柏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挂壁上作为品牌展示的那套所谓纪念款,他说, “莫名其妙地,就觉得一定很适合你” 戚柏一边说话还一边拿手指去抠陆谴身上的衣服——那上面因为不知名原因,已经破了口子——他有些难过地想:可怜的六六,跟着他还没几天,已经过上了如此落魄的日子。 “我?” “对啊,本来想要看你穿的。”戚柏说,“而且你看看你现在这衣服,我都怀疑走两步漏风。” 陆谴:“……” 一旁的赫斯里笑了:“您对您的先生很上心,再次为我们品牌的特殊性向您致歉。” 对于他称谓上的错误,陆谴顿了顿,但又觉得似乎不是值得专门解释一下的大问题。 倒是戚柏,完全没有听清赫斯里的说法,他一门心思放在衣服上,这会儿突然凑到陆谴耳边,自认为小声地说了句: “要不咱们抢吧?” 这声音不轻不重,但在密闭安静的空间里,还是被赫斯里听见了。 于是赫斯里严肃道:“先生,我们店里有高级保全——他们都是alpha。” 戚柏努了努嘴:“哦,我开玩笑的。” 赫斯里:“那为我的误解而道歉。” 本以为谈到这里,算是没有更多的转圜了,戚柏满脸沮丧地说了句:“钱原来不是万能的。” 随后他站起身,说想去一下洗手间,让陆谴等着他,回来以后就走。 戚柏前脚刚离开,赫斯里也起了身:“这位先生,您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先失陪。” 对赫斯里而言,对每个顾客礼貌周到是他的素养。 他表面是这家店的管理者,事实上背后却是这张覆盖面极强的关系网中的某一个执行者。日常除了给会员们提供一些服务外,更重要的是完成背后主理人指派的某些任务。 在没有要紧事的情况下,赫斯里都很闲。 他时不时就会和外面那些无关紧要的过客聊聊天,没准儿还能打听到一些有趣的事。 但今天这两位客人似乎不能给他带来什么新闻,所以赫斯里打算放他们走了。 “稍等。” 赫斯里听到陆谴的话愣了愣:“嗯?” 在他看来,这两位客人,一个安静一个活跃。从头到尾他都很少听见陆谴说什么。 这会儿突然被叫住,赫斯里礼节性地回身询问:“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 刚才似乎对店里的一切都不大感兴趣的陆谴,这会儿却抬了抬手,笑说:“帮我取下来吧。” 赫斯里露出了难得的不耐烦,但只是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恢复了礼貌,解释道: “先生,我想我刚才说得很明白,我们不对非会员出售任何商品。非常感谢您和您的先生对于我们品牌的喜欢和肯定,我也希望能够满足您的要求,但您看中的那一件实在特殊。” 赫斯里作为店长,他其实不太清楚这件衣服要纪念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对外出售的重要物品,于是他对陆谴解释, “您看中的那件,是我们品牌主理人为他珍惜的老友特地陈列的纪念款,每家店只有一件……” 陆谴打断他,起身朝他走去,并问:“其他店也有?” “啊?是……” 赫斯里感到有些古怪,他是个alpha,而且自认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冷静沉着。可不知为什么,此时陆谴的靠近,让他整个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可陆谴在他眼里是个beta,这不应该啊…… 但赫斯里是个忠诚而可靠的部下,他不会为这种力量所屈服,于是他接着说,“那是我们主理人亲自交代的,或许你在此之前不了解我们品牌,容我友善地告知您,我们的主理人幺兰原先生,是整个五大星系赫赫有名的驯兽师,他的兽园里有着无数可怕而强悍的斗兽,连王侯公爵都需敬让幺兰原先生三分。他的老友必然也是大人物——” 说着话的工夫,陆谴已经走到了赫斯里身边。 他似乎丝毫不在意赫斯里话里话外的威胁,反而在赫斯里茫然顿错的表情中,低头带着几分冷淡地说: “那就有劳告诉幺兰原,24小时内如果不把其他店的纪念款撤下来,我就把他最宝贝的那头斗兽的头,挂在那儿纪念。” - 戚柏回来的时候,傻呆呆地在整个工作室转了好几圈。 他没有注意到刚才一派风度翩翩的赫斯里此刻满脸写着局促,甚至也完全无视了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陆谴,一边转悠一边火急火燎地找着什么。 最后他抓着浑身崩得僵硬的赫斯里,怒问:“你把我们家六千弄到哪儿去了?!” 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的赫斯里一脸茫然:“?” 而沙发上的陆谴叹了声气,站了起来。 他对戚柏招了招手:“这里。” 戚柏看过去,脑子一懵,下巴一歪,随即用力一跺脚:“啊!” 下一刻,他几乎是朝陆谴发射了过去,整个人撞在陆谴身上,不可思议地抓着人上上下下看了又看。 然后戚柏说:“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把人掉包了,我们六六没有这么帅!” 陆谴:“……” 在戚柏看来,那身黑西装正如他之前所想的,很适合陆谴。但正是因为太适合了,已经到了戚柏有些不敢相认的地步。 此时的陆谴修长的身线被紧密包裹,细致地勾勒出了他身形的挺拔。而这衣服仿佛真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尺寸般,将他的轮廓修缮到每一寸都合衬至极。 虽然人依旧是那个人,但此前就已经感觉到的违和,在褪去了简素的衣服后,得到了无限的扩大——戚柏觉得六千这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诡异的自我矛盾感。 好像这副平淡的五官下藏着的是另一个人。因为它们无法描摹出这样的气质,它们好像生错了地方。 这张脸配不上这样的人,就像这样的五官也不该出现那双金色的眼睛。 越看越觉得恍惚,戚柏愣头愣脑地问了句:“你是不是把我们六六吃了啊?” 陆谴轻笑。 他如今虽然用着陈家言的脸,但身体却按照过去的骨骼走向重新修复。 而幺兰原那厮显然没有那么了解他的着装尺码——这件衣服根本就是从陆谴过去的衣柜里翻出来的。 尽管六年前他的星岛炸了,但陆谴在摩搏亨的房子还在。 他甚至可以猜想到,幺兰原在翻箱倒柜时那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也许那家伙还会说:“陆谴这老东西,也有今天。” 收回片刻游离的思绪,陆谴对面前发呆的戚柏说:“店长说衣服的尺寸和我差不多,是种缘分,因此好心将它卖给了我。你觉得,合身吗?” 被突然叫到的店长赫斯里,后脑勺突然一个不经意的发麻,他赔笑地点了点头。 而戚柏立刻回应陆谴,说:“合身啊!太合身了,我刚才都不敢相信这是你了。唉,你说,其他人在穿西装的时候如果看到你,该多羞愧啊?” 正穿着西装的其他人·赫斯里:“……” 那我是挺羞愧的。 戚柏或许是沉浸在了陆谴这副新鲜模样里,他围着陆谴转了好几圈,然后突然问了个问题: “你以前,在你们老家,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陆谴好像对于老家这个词有些恍惚,不过他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或许算是,老师。” “那真是看不出来,你以前这样穿过吗?你很适合。”戚柏的眼睛落在了他领口处那条被系得整肃得体的领带上,说,“你的学生们肯定没有见过你这么帅的样子。” 陆谴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旁边的赫斯里脸上那副硬撑的假笑已经快要挂不住了。 “……” 这个看起来和boss关系匪浅的人究竟是谁啊。 我要继续笑吗?我该给他们泡茶吗? 我是个成熟的部下,我应该表现得从容些,不能给boss丢脸。可他刚才竟然直接背出了boss的私人星际通!五大星系知道这个号码的人恐怕不超过十个吧? 戚柏没有感受到赫斯里的古怪视线,他忽然叫陆谴:“老师。” 陆谴嗯了一声。 戚柏说:“你的学生会听你的话吗?” “为什么不?” “你的脾气很好,我感觉你是那种会被学生合起伙来欺负的老师。” 陆谴没想到戚柏的思维跳跃得这么快,他说:“不会,他们都是好孩子。” “哦,”戚柏撇撇嘴,“所以你不会发脾气,也没有人见过你生气的样子?” 陆谴说:“大多数时候是。” “那我要是惹你了,你生不生气?” “不知道。”陆谴看了一眼满头冷汗的赫斯里,终于网开一面地准备放过他,并对戚柏说,“天色不早了,还有别的东西要准备吗?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没什么啦,刚才虚无及他们打电话叫我们吃饭了,说是其他东西他们都准备好了。”戚柏又靠过去,再次问,“我就是好奇,你要是发脾气是什么样的,你气一个我看看呗?” 陆谴无奈地笑了笑,先是对赫斯里点点下巴,算作告辞,然后拉着戚柏的手往外走。 顺便回答了一下他的问题:“你也是好孩子,我不会生气。” 戚柏愣了愣,踩着陆谴的影子踉踉跄跄地跟着走,听到陆谴的话以后,他表情突然空白一片:“啊?” 他们回去的一路上,戚柏都很安静。 他似乎一直纠结着一个问题:“我是个……好孩子吗?” - 几分钟前。 远在其他星系的幺兰原突然收到了手下的一封加急邮件。往常他很少即时查阅,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手一快便看了。 紧急序列s级,请求回复 耶堪亚-赫斯里:【boss,今日有人来店,取走了您专门吩咐陈列的纪念款西装,以及相同尺码的其余商品。还让我转告您,请务必于一天内将其他店里的纪念款都下架。我本意想将他留下,以待查证他的身份,但他……他虽然是个beta,力量却在我之上,我无力阻拦。他留下了一封信,说只要您看过,便不会惩罚我。[加密信封]】 看到邮件信息的瞬间,幺兰原浑身汗毛倒竖。 他已经猜测到了那人是谁。 那个无声无息消失了六年,全星际都以为他死得不能再死的男人。 幺兰原脸上挂着兴奋的神情。 在解开电子信封的时候,他甚至做好了准备,要彻夜和远在天边的老朋友一起,翻出六年前的悬案,商量如何应对。 幺兰原小声感慨:“还算你有良心知道联系我,哼,现而今眼目下,除了我,你还能信谁——” 但下一刻,他却只看到信件里冷冰冰地躺着三个字: 【别找我】 幺兰原的眼神瞬间暗。 他冷漠地销毁了信件内容后,咬着牙说了句: “好样的,陆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活那么久却没朋友了。” - 戚柏对于“好孩子”这个形容似乎格外的介意,但又说不出是喜欢还是讨厌。 他的愣神一直到了夜里佣兵小队重新集合,才又缓过来。 见到自己穿金戴银的队友后,戚柏不仅没有闲工夫在思索别的,他甚至连呼吸都乱了套,眼睛先是瞪得溜圆,随后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快速捂住。 一个闪身躲到陆谴身后,戚柏用极其浮夸的口吻大喊了一句:“妖魔鬼怪速速退散——” 对面脖子上缠大金链子脑袋上一副ha/蟆镜的荀朝哼了一声:“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 十根手指全部戴满了钻石金戒,头发也染了个亮闪闪的橘红色的风思留难得也附和了荀朝的话: “你看不懂我们的时尚。” 餐桌另外一边的虚无及和张厌吾,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习惯了那两个暴发户,冗长地叹了口气,没应声,倒是看见陆谴后,发出了感慨。 虚无及很少看见谁能将西装穿得如此合衬却不死板,便夸了句:“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戚柏瞪他一眼:“你才是马!” 陆谴:“……” 虚无及:“你他妈听话能不能有个重点?” 落座后戚柏问:“我让你们去买些接下来要用的东西,你们干了什么?我是说除了大金链子和钻戒。” 荀朝像是邀功似的,立刻从兜里掏出一把卡,撒在他面前说:“五大星系最顶级的几家连锁餐厅会员卡,我挨个跑了一遍,全部充值成了超级!!以后走哪儿都能吃上热乎的饭了!” 风思留紧随其后,从她新买的箱包里搬出了一堆化妆品和一箱子新衣服:“风吹日晒,奔波劳顿,得及时护理,才能生活滋润。” 戚柏:“但你买的都是女士用品。” 风思留:“你可以把自己当成女的,我的丝袜你随便穿。” 戚柏:“……” 虚无及那头也打了个手势,让张厌吾推了一车奇怪的箱子,难掩激动地说: “所有能用以电子攻防、机甲测算、机器维修的设备,以及我长期以来为游寻储存下的数据海,都在这里了。以前经济跟不上,不敢买最好的,现在,我全部改成最高端先进的型号,以后在很多地方都会用得上。这些花了我四百多万,哈!我一点都不心疼,因为一颗宝石我卖了整整八百万。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拥有这么完整的操作机。这一切都得感谢你的六千。” 荀朝说:“我决定了!就算六千没有精神力,不懂机甲也不会驯兽,但从今以后他就是我们的队友了。只要日后他还能弄出宝石,我会把他当吉祥物供起来的。” 风思留问:“他不是你爷爷吗?” 戚柏:“他不是你爷爷吗?” 虚无及&张厌吾:“他不是——” 荀朝:“啊啊啊啊闭嘴!” 一旁被莫名扯入话题的陆谴礼貌地保持了沉默,没有让荀朝的尴尬进一步加深。 对于这支似乎总在内讧的佣兵队,陆谴发现,他竟然已经快要习惯了。 他不过跟着这行人短短几天,就已经亲见了他们几次三番的斗嘴甚至争吵。 但很奇怪的是,陆谴却有一种他们很难散伙的感觉。 服务生将菜上齐后,这几个许久没有吃过好东西的人瞬间狼吞虎咽起来。 即便在下午逛街的时候他们已经买了不少零食塞肚子,这会儿仍然像个顶个的饿死鬼。 面对他们的饿虎扑食,陆谴保持淡定的旁观。 只有当戚柏为了和荀朝抢一根烟熏火腿,而跳上餐桌时,陆谴才伸手拦着他的腰,将人捞了回来。 火腿被荀朝得了手。 戚柏大喊:“哇!你帮他不帮我!” 陆谴把他按在椅子上,轻声说:“再给你点。” 那边的荀朝得意洋洋冲他撅屁股。 风思留一脚蹬了过去,直接把两百多斤的大胖子踹到墙上去。 看到这一幕,戚柏觉得大仇得报,心里开心了,嘿嘿一乐,也不再去抢食,还对陆谴说:“那你给我点个喝的。” “我也要!”荀朝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屁股,“我要喝酒,给我点酒!” “我也来点儿吧。” 其他人都应和道,于是陆谴叫来了服务生,给他们点了酒。 一向贫穷的佣兵小队好像从来没有过得这么快活过,于是饮品一上来,大家都喝得畅快淋漓,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样子。 陆谴猜测他们在半个小时内就能把自己喝趴下,就趁着他们还清醒,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地下城因为那天的事,损失惨重,加上星联行的中央储备仓惨遭一场大火,人员和物资都有一定的损失和影响。因此粤业那边还没有开始正式地找戚柏一行算账。 但等粤业伤势恢复,地下城的事缓冲过来,或许他们就很难再这么轻松。 陆谴提起这个事,虚无及立刻也意识到紧要性。几人赶紧商量了一下行程安排。 “那就明天,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虚无及一锤定音,对张厌吾说,“你别喝太多,小心出境查你酒驾。” 张厌吾顿了顿,然后放下了手里的酒,点头:“嗯。” “要我说,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嘛!我们队里可是有徒手撕怪兽的厉害角色,等地下城的人追过来,我们就关门放七百!”荀朝喝得急,三杯已经上头,摇头晃脑地说。 “你才是狗!”戚柏显然一下就听懂了荀朝在骂他,仰头一杯酒灌进喉咙,他打了个酒嗝,补充说,“虽然我确实很厉害。” 借着酣畅淋漓的劲头,荀朝和戚柏两个人又绘声绘色地把这件事儿给陆谴也给描述了一遍。 陆谴作为一个“没有看到现场”的人,表示非常遗憾,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回应这两个眼看就要喝醉了的人。 一杯接着一杯下去后,荀朝终于醉倒了,砰的一声,趴在地上起不来。 没有人一唱一和了,戚柏也就安静起来。 就在陆谴以为,他们的酒桌狂欢就要结束的时候,戚柏却突然醉意朦胧地靠了过来,瓮声瓮气地问了句: “我真的那么厉害吗?” 陆谴没有说话。 佣兵队的其他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都自顾自地喝着吃着,或者研究下午买来的新玩意儿。 在这当口,戚柏又道:“我本来以为我要死了,可结果我没有。我把那么大那么大一头血兽,砍得稀碎……有可能吗?” “……我觉得很奇怪。” 陆谴在那一刻,几不可见地紧了紧眉心。 其实他不应该担心。因为戚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怀疑到他的身上。 他如今在这群人眼里,只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他大可以装傻充愣,问什么都摇头。 可下一刻,戚柏那双被酒意浸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向了陆谴,并大喊了一声: “我知道了,是你!” 陆谴的眼睑猝然一紧,瞳孔隐约翕动。 他意想不到,戚柏竟然这么敏锐,真的猜到了他身上? 陆谴心下哑然:果然还是,小瞧了这个人吗…… “你之前跟我说,人在濒死的时候,会拥有强大的力量!” “好有道理啊——我想肯定是我在将死的那一刻,爆发出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实力,你说是不是?” 戚柏很认真地思考着。 他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有没有科学依据,但戚柏觉得用在自己身上还是很有道理的。 “……”陆谴本人对此,心情颇为起伏。 好吧,他不该低估戚柏,但同时也不应该太过高估了醉酒的家伙。 当确定戚柏没有怀疑到他头上之后,陆谴的微蹙眉头悄然松开。 而戚柏仍迷迷糊糊地望着他,俩颊染上了憨态的酡红。 紧接着他又问了陆谴一句: “你刚才看清楚那个视频了吗?我厉不厉害?” 陆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禁有些笑起来。 他想,也许戚柏是醉了,所以语气里竟然有邀赏一般的期待。但也有可能,戚柏不醉的时候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戚柏这人很是奇特,好像他无论做出什么举措说出什么话,都是有可能的。 于是陆谴抬起手来,揉了揉戚柏的头发,用一种温柔的口吻夸赞他:“嗯,特别厉害。” 得到夸奖的戚柏嘿嘿一笑。 他觉得自己真的喝得上头了,脑子有点晕,肚子也有些涨。 于是撑着桌子喊了一声:“谁要去厕所啊!” 风思留看过来:“我。” 戚柏:“我们去的厕所不一样。” 风思留老话重提:“那你就当个女的……快来扶我一下,晕。” “我也晕,我也要扶……”戚柏哼哼唧唧的。 陆谴伸了伸手,他正打算送这个迷迷瞪瞪的小家伙去厕所解决一下,就听见虚无及说了声:“我来吧,我正好出去吹吹风。老张,你先和六千把狗朝拖回去吧,晚了怕叫不到车。” 快要碰到衣袖的手收了回来,陆谴看着虚无及把两个踉踉跄跄的人带了出来。 所幸戚柏和风思留醉得不厉害,还能自己走,但他们挂在虚无及身上,像两个撒娇精,一个比一个黏糊。 陆谴莫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但很快收回目光,走过去帮着张厌吾把沉重的荀朝给抬了起来。 他们两人力气都很大,搬一个荀朝不成问题。 没花多少时间,他们就先于其他人回到了医院的那间豪华套房。 张厌吾似乎对这种事情非常熟练,他把荀朝扔到其中一间卧室的地上后,就对陆谴说:“可以了。” 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荀朝发出了沉浸于美梦的鼾声。 就在陆谴想着要不要给他扔一床被子的时候,外面的房门被打开,虚无及和风思留紧随他们也回来了。两人一边伸懒腰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陆谴走了过去,按住了虚无及的肩。 “嗯?六千,怎么了。”虚无及和陆谴还不算太熟,这样突然被他拦住,还愣了一下。 陆谴问他:“戚柏呢?” “哦,他刚才在露台吹风,听到有几个小年轻儿,说什么东边儿哪哪儿有个什么活动。” 虚无及喝得不多,但头也有些晕,好一会热才回忆起来,说, “哦,好像是什么彗星之夜?七百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儿,一听就来劲,跟着人家一块儿去玩了……诶?你去哪儿啊?” 陆谴的脸色有些沉。 他在跑出医院的时候还在想一个问题:这支佣兵队到底有没有一个靠谱的人。 戚柏醉得稀里糊涂的,他们竟然就让他一个人出去“玩”? 回想起那群拿着旧习俗当信仰的极端份子,他们恨不得把自己都献给他们的“王”,如果有了一个更好的献祭者,必定是要双手奉上的。 而醉酒的戚柏显然是一块浑身都散发着香气的美味祭品,等待被人连皮带骨地生吞。 陆谴脚程加快了些。 他认为他得重新评估一下这支佣兵队:他们的确不会散伙,但他们很会惹麻烦。 - 耶堪亚的城东,靠近海湾的神庙旧址废墟,被搭建了一大片的篝火。 陆谴赶到的时候,参加彗星之夜的beta们已经在宣念他们的誓词。 “我们将以平凡的力量,拯救这片废土,我们与生俱来,是他们的信徒。我们的王,历经数个百年,仍旧存活于每一份忠诚之中!天灾已不复存在,彗星的残骸仍旧提醒我们,一切不曾安息。” “所有的beta,都应以自己的身份与骨血为荣。先烈用英勇与伟大的牺牲,告诫我们不再卑微,不再低人一等。今夜,我们仍是战士,追随我们的王,开始新的征程——” 他们举着手中的信物,奇异而刺耳的响铃声蔓延了整片黑夜。 星光璀璨下,是喧嚣火热的祭祀典礼,每个beta都神往地望向祭祀中心。 陆谴的目光在整片献祭台逡巡,一遍又一遍,但没有看到戚柏。 陆谴从不认为自己对后辈的关心,是他为人师长所带出来的习惯,很多时候他只是天然地想要去保护那些弱小的孩子 但对于戚柏,他又多了一层情绪。 戚柏和他过去的学生都不同,比顽劣戚柏又更有分寸,比聪明但戚柏偶尔又天真得迟钝。比乖巧戚柏却仍有跳脱冲动的一面,比靠谱…… 这个真不好说。以陆谴现在对戚柏还不算太深的了解来看,戚柏必然是个和谱绝缘的人。 因此陆谴无限放大了自己的耐心,他走近了那群近乎痴迷在这场狂欢中的人,挤进去一个一个地找寻那张熟悉的脸。 在陆谴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他听到嘈杂声响里一声:“六千——” 随即,他定位了这个声音的来源,将周围拥挤在一起的人群推开。陆谴甚至没有发现他的额角轻微地渗出些汗水。 许多beta对他怒目而视,伴随着一些人的推搡,不过他们的力气对陆谴而言相当于没有,这不能阻碍他的前行。 一只手突然从人群中伸出来,抓住了陆谴的衣服。 陆谴脸色微变,然后他看见戚柏那张白净中带着微醺粉色的脸钻出来,冲他一无所知地笑: “你也来看热闹呀!” 陆谴面沉如水,带着他很少有的冷肃表情,将戚柏从人与人的缝隙中拽出来。 有些beta不耐烦地瞪向他,但接收到陆谴的眼神后,都哆哆嗦嗦地转回了头。 几分钟后,陆谴带着戚柏远离了献祭台,黑夜终于回归了它该有的沉寂。 他们在一株参天古木下停下,在它枝繁叶茂的阴影中把最后的月色隔绝,只剩下一片深色的朦胧视野。 “哇,你力气好大呀。”戚柏嘿嘿一笑,显然没有清醒几分,在陆谴停下来后,他撞到了陆谴的身上,给自己揉了揉鼻子,说,“你慢点呀。” 陆谴一言不发,松开了手。 有些站不稳的戚柏晃了晃,最后靠在了树干上。他抬头看了一眼陆谴,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于是戚柏主动地挑起了一个自以为能缓和气氛的话题,说: “……你知道吗,他们说要我去献祭。哪里有现代的人还会做这种事?嘿,我觉得好有趣,我正想去看看他们要怎么献祭。” “想去?”陆谴不冷不淡地问。 “想呀!” “如果他们伤害你呢?” “我揍他们!我很强,我都把怪兽撕碎啦!” 陆谴垂了垂眸,又问:“如果,他们做更过分的事呢?” “什么事?”戚柏眨了眨眼,说,“他们要杀我吗?但我问了,他们说献祭不是杀人……” 陆谴突然靠近,高大的身子将戚柏拢在一片比夜色更深的阴影中,他的手抬起来,不轻不重压在戚柏细长的脖颈处,抵着他。 戚柏所有话都被堵在喉咙里。 陆谴喊他:“戚柏。” “……唔?” “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陆谴的表情还是很淡,淡到晕乎乎的戚柏根本看不懂。为了让戚柏明白这件事的麻烦性,陆谴解释说, “有些beta的伴生能力很强,你一个人,很危险。” “我不会的,事情不对我就会跑的。” “如果你跑不掉呢?” “我跑得掉的。” “……”陆谴似乎对他这种顽固而盲目的自信感到语塞,一时半会儿没有再说话。 抵在戚柏脖子上的手轻轻松开。 束缚不再,戚柏却没有感到舒坦,他猛地抓着陆谴即将收回的手臂,下意识说了句:“你生气了。” “没有。” “有,你不笑了。”戚柏似乎不理解,“为什么?” “我只是认为,我没有资格管束你。如果你真的很想去,就去吧。” 陆谴也是在刚才那一刹那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担心戚柏,但前提是,戚柏需要他的担心。 过去他是学生们的老师,他是年轻人的引路灯,他说的话毫无疑问会被所有人放在心上,甚至作为一生的信念。 可眼前的戚柏和他没有这样的关系,戚柏是自由的,他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陆谴原本以为,他放了手,戚柏就会开开心心地回去找他的乐子。陆谴在一旁守着,至少不会让戚柏真的陷入无法逃脱的困境。 但戚柏没有走。 他望着陆谴看了又看,漆黑的眼里闪着一抹可怜巴巴的水光。 他突然问陆谴:“我不是好孩子了吗?” “……”陆谴叹气,没有想到戚柏还对于白天他随口说的一句话这样介意。缓和了表情后,他说,“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戚柏抓着陆谴那条原本被系得整肃利落的领带,整个人凑了过去,仰着脖子,无比认真地说,“我怎么变好啊?” 陆谴将他的这番行为解释为他醉得厉害,便从善如流地说了句:“那你听话,好不好?” “好!”戚柏竟然真的点了头。 “那我们现在回去?” “好!” “自己走……”陆谴看他走一步摔一跤的架势,“可以吗?” “不可以!”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陆谴敛了下巴笑道:“那我背你?” 戚柏的眼睛亮得像里面塞了一整片星空,叫人很难发现他到底醉没醉。听到陆谴的问话后,他抬起手来,开开心心地再次点头,说: “老师,背~”:,, 第26章 星际黑吃黑(一) 高级餐厅的酒大抵都是好酒,回味无穷,同时也后劲十足。 以至于到了第二天大家商定好的出发时刻,戚柏仍旧在呼呼大睡。 以前戚柏跟人打架有个什么大病小伤的,都是张厌吾这个队内全能后勤帮忙背一背,但现在陆谴来了。于是这个活儿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很奇怪的是,既没有人提出一定要他做,而陆谴也没有质疑为什么会轮到他—— 这就像是一件自然得不需要任何解释的事情。 当虚无及催促一声“天快亮了赶紧走”的时候,大家都背上了大包小包的行囊。 陆谴则把被窝里睡得死沉的戚柏,往怀里一捞。 几人就这么上路了。 这一段路不近不远,途中的戚柏一直表现得很安静,轻微地发出些呼吸声。只是偶尔往陆谴怀里拱一拱,但陆谴的手掌轻拍他两下,他就又消停下来。 虚无及刚花了大几百万购置的崭新的飞行器,内部空间宽阔了许多,甚至还有休息间。于是陆谴一上去,便准备把戚柏放到小床上,让他好好睡下。 可不知为什么,睡梦里的戚柏尤其的不老实,一察觉到陆谴要放下他,双手就死死挂住他的脖子,不肯松开。 荀朝从前舱的座位伸长脑袋,往他们这儿瞧了半天,说:“你看看他是不是魇着了,时不时就得来这么一下子。” 看样子,这是戚柏的老毛病。 陆谴低头打量了一下,发现戚柏的额角渗出些冷汗,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好像在说什么呓语,但又听不清楚。 只是能感觉到戚柏在睡梦中的痛苦,但自己又醒不过来。 “要怎么做?”陆谴问荀朝。 荀朝说:“你给他一巴掌。” 陆谴看了他一眼。 荀朝:“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就是给他一巴掌啊,他叫我们这么做的。” 发现陆谴迟迟没有动手,荀朝自己也懒得动弹,就指挥离他们近一点的风思留说: “新队友还不熟悉这操作。你去呗,反正上次也是你叫醒的。” 陆谴:“……” 合着他们是轮流扇过戚柏巴掌。 风思留伸个懒腰,准备补瞌睡,就回了一句:“反正又没什么事,让他这么睡着吧。” “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毛病,一阵一阵的。之前不是睡着睡着还吐血了。”荀朝又有些放心不下地看了一会儿,确定戚柏的动静不算太大,才收回视线,只留了一句, “那这样,六千你帮忙看着点。他要是待会儿不对劲,你就赶紧把他揍醒。” 陆谴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一般的梦魇,会需要这么粗暴地叫醒吗? 他叹了叹气,在不确定什么情况之前,收回了力气,把戚柏重新抱住。 所幸这人睡熟了以后浑身都没了力气,骨头像是软绵绵的,缩在他怀里,全无防备的样子,安静得很乖顺。 陆谴就这样抱着他,似乎也并不碍事。 - “戚柏,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呢……你想跑去哪里啊?” “坏孩子没有饭吃,也不可以离开这个房间。你看其他小朋友都在玩游戏的时候,你还要挨鞭子……你还要当坏孩子吗?” “戚柏,你想见妹妹的话,就要乖,要听院长的话。不然就一辈子见不到妹妹了,知道吗?” “……你已经十二岁了,该长大了。你妹妹的死是个意外,和院长没有关系,你怎么能对院长又吼又叫的呢,再这样又要挨收拾了,知不知道。” …… “他多大了,十六岁?妈的……不是说了肯定是oga吗?怎么还没分化,该不会是个劣等货吧,白他妈养这么久了。” “什么叫精神力越强分化得越晚,我见过最迟的也就十六岁了,人家可是a级的精神力……就这小娃娃,还能真的到十六岁分化?” “你们那什么血清检测,是不是假的?他妹妹不是刚满十岁就分化了吗?他要万一不是oga,我们养了这么多年可就亏大发了——” “……嘘,小点儿声,他好像在下面玩。” 一颗游离在偏僻星群中不起眼的小星球里,一间打着收容名义进行着地下交易的福利院。 十六岁的戚柏正站在一把破烂的木板秋千前,他的年纪和福利院的其他小孩儿比起来大了很多,秋千已经不适合他玩了。 他只是站在那里,抬头盯着二楼隙开的窗缝。 戚柏的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唯一的光亮来自于这个傍晚即将坠落的夕阳。 泛着潮湿气息的昏黄,在眼底蔓延。 他听到里面的人仍在说话。 “嘘什么嘘,他又听不见。再者说了,就算他听见了,没分化就没有精神力,他一个小孩儿还能做什么?” “也是……主要是最近新星联对违规福利院查得严,本来我们在收养程序上收取高额费用就是违法的,戚柏对他妹妹当初突然死掉的事又一直耿耿于怀,他现在年龄大了,万一跑去捅个篓子——” “怎么可能,调皮也不过是戚枂刚走的时候。现在可不一样,你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听话得很。也是院长教得好,如今让谁来看不说戚柏乖?唉,就等着他赶紧分化吧,我可不想做赔钱买卖。” “那倒也不用担心,戚柏那孩子就算不是oga,也是个值钱货。等他一成年,有大把大把的人要买他回去。” “哈!说起来倒提醒了我。现在他年纪大了,不会有人收养他当儿子的,或许,我们是时候给他一些成年人的教育了……” 那扇窗户里,两个谈话的男人突然一顿,随后爆发一阵大笑,好像对于接下来的话题兴致盎然。 戚柏就那样望着二楼的窗,听着他们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 八岁那年,戚柏和戚枂一起被这家福利院收容。 一直以来,他们两个长相俏丽可爱的小孩儿就是福利院的重点照顾对象。院长指望着有钱人来收养他们的时候,收取一笔高额的“感谢费”。 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来询问这对兄妹,但因为院长的贪婪,价格始终谈不拢。 十岁那年,终于有一对富商夫妇,给出了院长满意的数额,要同时收养两个小孩。原本皆大欢喜的结局,偏偏—— 戚枂在那一年分化了。 她的分化时间太早,早到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院长的第一反应就是:“oga的小孩儿,价钱必须翻个十倍。” 于是理所应当的,富商夫妇放弃了。 从那以后,戚柏和戚枂的生活也变了。 他们不再同吃同住,不再形影不离。戚枂总是被带走,不停地会面那些对她感兴趣的家庭。 后来有一次,来的不再是夫妻,而是一群看上去很可怕的黑衣人。 戚柏远远的,感觉到了那些人身上的恐怖气场,他意识到,如果戚枂跟着他们走,会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可是他只有十岁,他什么都做不了。 戚枂在被拉走的时候,在他面前哭的很伤心,她不想走,她要和戚柏一起。他们是天生便一脉相承骨血相融的兄妹,他们不应该分开。 于是戚柏努力推开那群黑衣人。但他们岿然不动。 院长叫人把戚柏带回去,关进了一间小黑屋,警告他如果再不听话,就不给他吃饭喝水,不让他离开屋子,还要让他吃鞭子。 从头到尾,戚柏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只是个十岁的小孩,他好像无法反抗任何事。。 而戚柏对妹妹的最后一个印象,就是小女孩哭着对他说: “哥哥,你为什么不保护我?” 那是很久以后,戚柏日夜也逃脱不了的噩梦。 最初的两年,戚柏想要去找戚枂,他浑身都被鞭子抽出血印,他常常被惩罚吃不上饭也睡不好觉。他在一间半点光亮都看不见的屋子里度过了很多时日。 后来他们哄他,说只要他当个好孩子,他就能见到妹妹。戚柏就听话了,他比任何人都乖,他总是得到夸赞,他在这间小小的福利院里活得很好。所有的奖励,给乖孩子的礼品或小红花,他拿到手软。 终于,所有人都说他是乖孩子,是好孩子了,所有人都相信他不会再违抗他们的指令了。 戚柏终于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见我妹妹了吗?” 福利院的后院有一棵树,一年四季都毫无生机,总是在起风的时候飘下它的枯叶。 这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年一年,他和戚枂已经分开了很久。 他曾在福利院的诵诗课上听说,这世间的一切都会有个结束的时候。 戚柏想,只要见到妹妹,一切的苦痛和折磨,就算是到了头。 直到他们告诉他,戚枂死了。 他们说:“三年时间,戚枂逃了五次,每次抓回来都教不好,上个月又想跑,被他们一枪毙了。” 他们又说:“你见不到你妹妹了,你永远见不到了。” 他们还说了什么,戚柏已经听不清了。 他只是看到后院的那株枯树,突然间落下了它最后一片叶子。 - 怀里的人突然挣动了一下。 陆谴正在和虚无及说起菲拉堡的事,这会儿便把目光落回了戚柏身上。 “去菲拉堡的路途遥远,没个吧月肯定到不了。不过我们物资准备充足,中途应该可以不用落地浪费时间……嗯?怎么,七百醒了?” 虚无及看到陆谴的视线游离,便收了话题。 他们等了等,发现戚柏还是只皱着眉头,痛苦地梦呓,没有醒来的样子。陆谴的目光在其他人看不见的时候轻微变化。 他很少用自己的精神力为谁疗愈,这不是他的专长,更何况他现在的精神力,还没恢复到可以随便使用的地步。 但戚柏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很久了,陆谴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他的太阳穴处,看起来是在替他试体温,事实上却是在帮戚柏梳理紊乱的意识。 这很见效,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戚柏就醒了。但陆谴也因为不太习惯为人疗愈,不小心耗费了太多的精神力,嘴唇有些浅浅泛白。 不过没人注意到。 因为下一秒,戚柏直接从陆谴身上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陆谴正待问一句头痛不痛,或是哪儿难受吗,就看见戚柏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某个方向。 然后他大喊了一声:“都给爷死——” 陆谴:“……” 生龙活虎,大概无事。 “你一天天的,怎么在梦里还打架?” 荀朝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打趣说,“这回睡够死的,我们都开出去快一天一夜了,说吧,这回又梦见什么了。” 戚柏的眼神先是放空了一会儿,随后他揉了揉脑袋,哼唧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梦里的内容。 他说:“梦到有人抢我钱。” 荀朝呔了一声:“那是得魇着,换谁谁不急?!怎么样,你在梦里赢了吗!” “醒了就行……”虚无及无视了荀朝,然后突然说了一句,“你就,没觉得哪儿没对?” 戚柏眨巴眨巴眼,说:“哪儿没对?” 虚无及和荀朝对视一眼,两个人笑而不语。 片刻后,戚柏终于反应过来:他正坐在陆谴的怀里,并且姿势有够黏糊。 大家本来还以为他怎么也得羞羞涩涩地说声谢谢或者不好意思,然后赶紧起身,让陆谴松快松快。毕竟抱了一路,也挺不容易的。 谁知道戚柏压根没打算动,还干脆软下身子,又缩进陆谴臂弯里,说:“怪不得那么暖和,那我再躺躺。” 荀朝:“臭不要脸。” 虚无及:“不愧是你。” 陆谴轻笑,没有拒绝。 似乎没有人真的好奇戚柏为什么总在梦魇,这个话题也好像从来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过。 戚柏不说,他们也就不追问。 但当他靠在陆谴肩上愣神时,却突然听到耳旁的人轻声问他:“噩梦?” 戚柏怔了怔,完全没有为这个问题准备任何答案,于是顺嘴就说:“嗯。” “是什么。” “你别问……” 戚柏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有些过头,就放缓了语气,笑说,“那么恐怖的东西,说出来怕吓到你。” 陆谴莞尔。 他敛了神色,最终决定不揭穿戚柏这种低劣的谎言和伪装,笑说:“好,不问。” “我睡觉的时候你和他们都聊什么啦?” 戚柏仰着下巴,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陆谴的侧脸,很奇怪的是,每次他都觉得,这张脸算不上多么英俊,却总能让他感觉到视线被牵引。 尤其是触碰到那双眼睛的视线。 “聊了很多。” “啊?你和他们有什么好聊的。”戚柏翻了个身,从陆谴身上离开,然后好奇地问,“快跟我说说。” 怀里突然空了,温度在瞬间流失了大半,陆谴无意识地顿了片刻,才说:“能量源的事。” 他还没说多少,就被虚无及抢过话头:“对,刚才只说到一半。能量源的问题我还得和你再研究。你能吸收陆谴的能量源,这件事本身就是前所未有的,我不能保证这究竟是个意外,还是陆谴的能量有什么奇特之处,如果能找到方法,也许我们都能吸收他的力量!” “这么厉害?”戚柏也感到有些振奋,“那你的意思是,六千现在也有血脉天赋吗?” “这个不一定。至少现在看来,他只是成功温养出了三珠的宝石,但我刚才和他试验过,他好像不知道怎么使用体内的能量。” 虚无及有些惋惜。 而一旁的陆谴面不改色——他刚才假意懵懂,配合虚无及的所有测验,一副努力想要尝试结果却失败的样子,让虚无及以为他只是好运地吸收了能量,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其实也不是陆谴故意要做戏做得这么彻底。 只是他担心,虚无及如果真的朝这个方向钻牛角尖,那之后他们几个人可能就都会抱着“我们也能吸收陆谴能量源”的想法。这样做,无意是给了他们一个完全错误的信息。 所以不到不得已,陆谴尽可能的不想暴露出任何实力。 “没事的,你不用有压力。”戚柏看着陆谴沉默,以为他也在遗憾,就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说,“就算你没有任何天赋力量,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保护你的,放心。” 这已经不是戚柏第一次说要保护他了。 陆谴仍然给出了一个积极配合的笑:“好。” “去菲拉堡还有那么远,我们都不找个地方落脚?”风思留的第三个小憩被他们吵醒,迷迷瞪瞪地做起来,伸了个懒腰。 对于这件事,陆谴其实也有困惑。 他顺着风思留的话,淡淡地问:“你们说过,游寻的目标物都很多,散落在宇宙各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先去菲拉堡?七百说那里很危险。” 前往菲拉堡需要持续飞行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陆谴有很多散落在外的契物,如果按常理来说,他们大可不必一来就去如此危险的深红漩涡。 但戚柏一行人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 他们一路上无论是坑蒙拐骗,还是偷鸡摸狗,都是为了最后去深红漩涡的时候,手中能有更多的倚仗。 虚无及告诉他:“这也是有原因的。首先,陆谴的契物被保护在陨星中,很难判定哪一块更有价值。大多数时候游寻就是瞎子摸象,摸到什么算什么。当然无法否定的是,陆谴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很值钱,但我们并不在乎钱。” 不在乎钱…… 陆谴没接这句话。 因为他还记得这群人在不久前才为了钱吵得差点散伙的事。 虚无及继续说:“陆谴的契物分为攻击性强的机甲机武斗兽一类,还有一些很特殊的珍品,比如神明眼、天祈——这个你可以以后自己上网查。” 契物的原主、陆谴本人在听到这句话以后抿了抿唇,假装应下。 “……但是还有一类,就如同如今星联行所回收到的那一类,观赏性强,或听上去很有意思,但对于大多数游寻者来说吸引力不大:什么吃了能让人延年益寿的珍珠啊,戴上能瞬间透析对方精神力和血脉天赋的眼镜之类……也不是说不好吧,但游寻者拼死拼活去抢这些,意义不大。” 陆谴很淡地扬了扬眉。 那些东西实用性确实不大强,他自己也知道。 他只是活得太久了,曾经一些朋友送给他的礼物被他保留至今,有些真的就只是放在那儿看着,并没有太多意义。 所谓延年益寿的珍珠,据他早已老去的朋友所说,似乎是只能短暂地增加个年寿命。对于如今大家平均寿命已经逼近两百岁的前提来说,确实有些不够看了。 “可菲拉堡的深红漩涡不同。那儿是新星联和研究院发布的游寻指引,用最先进的探测技术检测到的遗物散落方向。” “据可靠消息称,那里面起码有三块以上陆谴最强的契物。它们散发出了最强的能量源,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机甲还是斗兽,但这给了我们非常明确的方向。去那儿准不会错。” 陆谴说:“那里面危机四伏,很多人有去无回。” “所以说我们不会贸然行动,得加入到其他队伍一起。两个月前我已经通过游寻专用论坛,在网上加入到了深红漩涡大军。只要在准确的时间到了那里,我们就会和一大伙人集结到一起。” “和别人一起?”陆谴有些疑惑。 虚无及笑说:“争夺是游寻必不可少的环节,但深红漩涡太特殊了,单打独斗是很危险的,所有人都知道。” “不过你放心,有新星联在背后作保,等我们把东西领回来,再在军部的公平裁决下,争夺谁是最后的赢家。” 这听上去真是太安全不过了。 但陆谴眼神微沉。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新星联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他死后,这群家伙竟然那么闲么,还特地来给游寻的人做裁判…… 然而陆谴还没有将心中的困惑提出来,飞行器突然遭到了一阵莫名的撞击。 轰的一声。 他们的闲聊被强行打断。 机身剧烈晃动,还处在刚睡醒状态的戚柏差点一个打晃,撞到机壁上。陆谴伸手拉住了他。 但虚无及显然没有这么好运,他的头直接撞在了突然弹出的桌柜上:“啊!” 荀朝因为底盘够稳,没有甩出去,风思留的动作也迅速,把自己稳在座位上。 “老张你干嘛呢,新机器操作不熟?”荀朝赶紧问张厌吾,“还是你撞着什么了?” “外部力量。”张厌吾的脸色沉下,他的手在操作台上一番拨弄,加强了防护力度。 大家还没有推测出究竟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又是两声巨响。 有人在用非枪/弹类的武器在攻击他们! 戚柏目色一沉,立刻抓着扶手,喊了声:“把天窗视线打开。” 张厌吾应声按下按钮,于是一片合金防御壁变成了透明,宽敞的天窗外,一架深红色的星盗飞船正在他们不远处,朝他们发射了钩桥。 几个手举机武的星际大盗,正踩着钩桥朝他们大步走来。 而飞行器里的几个人,除了陆谴,皆是一愣。 戚柏:“这个标志……” 荀朝:“这个飞船颜色……” 风思留:“这种打劫手法……” 虚无及:“似曾相识。” 张厌吾:“嗯。” 陆谴琢磨了一下这几人的表情,基本可以断定,接下来不会有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们的飞行器大门被强行破开。 两个身高足有两米的彪形alpha开路,一左一右架着杀伤力极强的机武,给身后的人让道。 随即,走出来一个独眼的男人,他嘴上挂着嗜血的笑,冲着佣兵小队嘿嘿一声,森白的牙齿露出了杀气。 “老子就说今天感觉不错,原来是遇上老熟人了。” 那人走进来,看到戚柏等人后笑容更深,但杀气也更重了, “跑啊,这回再他妈给老子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