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黑月光在修罗场鲨疯了》 第一章 农家女的帝王之路 冥冥之中,令婵听到了一个声音。 【红颜多薄命,她们拥有惊世美貌,却一生坎坷不得善终,令婵,作为大千世界幸福值的绝色美人,你愿意绑定绝色美人系统,前往一个个小世界,拯救那些被命运摧折的美人吗?】 【我愿意。】 …… 令婵的意识开始下沉。 虚空中有个声音幽幽地说:【农户女蒙上天恩赐,生了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恰逢灾年,她被家人卖至青楼,数年后名动天下,成为江南知名的第一花魁。】 【她被安王爷看中,收入房中。】 【两军对垒,敌军让安王在妻子和宠妾之中二选一。】 【安王选择了正妻。】 【宠妾落入敌营,受尽折磨却活了下来,等到安王篡位成功登基,为帝迎娶了新的皇后,又将她接到身边,养在书房,磨墨添香,宠爱有加。】 …… 【最终,她登上城墙,从皇城的最高处一跃而下。】 【七岁被卖,十三为妓,十五作外室,十六惨流产,二十跳城墙,她的一生所托非良人,坎坷且不幸,你能改变她的人生吗?】 视线茫茫,令婵眼前一片昏聩,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脸,粗糙的质感磨得脸颊生疼。 令婵皱眉,不太高兴,一把掀起了面前的布。 眼前大亮,她被光线刺的闭上眼,只听见周围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了没见识的惊叹。 有个粗哑的声音,难掩激动道:“看看我家妮儿这脸!天上的仙女儿也就长这样了!姑姑!十两银子是值得的!” 令婵睁开眼,看见面前的穿红戴银中年女人一脸傻子似的呆滞,直直的盯着她的脸。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激动的推销:“要不是遭了灾,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不会这么早就把小妮卖出去,好好的养大,送到府里给少爷做个丫鬟,大好前途都在眼前呢!” 令婵:“……?”作丫鬟还能有大好前途? 令婵看了看周围,三层外三层的人,又是惊艳又是不舍地看着自己,每一个都是面黄肌瘦,头发枯黄稀疏,一脸营养不良的模样,是在生活的苦难中浸泡出的难看脸色。 脚下是简陋的黄泥地,头上是漏风的破屋顶,人群的缝隙中能看见破烂的门框,令婵本人正坐在屋里唯一一个木椅子上,旁边的大人都只能站着…… 这环境艰苦的过分。 这是穿越到了被卖的这一天? 令婵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口道:“不行。” “妮儿,”站在令婵身后的是原身的母亲,她的声音带着悲凉和疲惫:“你乖乖的跟姑姑走吧,之后不说锦衣玉食,至少不用跟着爹娘忍饥挨饿了……” 生活的重压之下,她似乎连悲伤的力气都失去了。 母亲的手轻轻的拍着令婵的肩膀,令婵能看到她粗糙的皮肤和手上厚厚的茧。 再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皮肤细腻极了,同样带着营养不良的黯淡,却细嫩光滑,一点破皮也没有。 这样贫苦的农家,令婵却拥有一双显然是没干过活的手。 这家人是好好养着原身的,他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用尽全力娇惯着原身。 “十两银子买不了我。”令婵说:“五十两。” 第二章 农家女的帝王之路 一圈人看着令婵,纷纷傻了眼。 五十两?够这样贫穷的农家花用几年了! 狮子大开口! 可这小丫头一扫刚才沉默自闭的样子,抬起了脸。这张美丽惊人的面孔在阳光下,晃的何姑眼睛生疼。 这样的好颜色,怎么会出在这种粗陋的地方? 真是凤凰进了稻草堆! 这张送到哪里都能博一个好前程的脸,就是她的通天梯! 何姑势在必得,却不肯让眼前这个小丫头拿捏了,冷笑道:“五十两?你们这一家破落户都买不了五两!姑姑我在秦淮河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小丫头样貌平平,年纪不大,口气却大!” 说完这话,自己心里头是一阵发虚……这哪能叫样貌平平?宫里的娘娘们都不一定有这样的美色! 令婵仰着头,平静道:“我的家人很需要这笔钱,姑姑今日行行好,我必然记得你的恩情,来日加倍偿还。” 要是别的小丫头片子不长眼,敢敢这样口气包天的冲她说话,何姑必要整治她,狠狠将人调理一遍的。 被卖进楼里的丫头们,哪个没姿色?若以为凭着那两三分的好颜色,便能一步登天,那可是笑话! 不过是玩物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死去的消耗品,也敢跟她顶嘴? 但眼前这个…… 贫穷的农家无论如何疼爱,养的还是不够精细,头发枯黄干燥,皮子虽白,却是墙纸一样的干硬,不如楼里的姑娘莹润,可怜这脸生的却是真好啊,五官无一不精致,每一根线条都恰到好处,精准地踩在“美丽”这条线上。 都说美人看皮不看骨,可在何姑姑看来,美人最重要的是神。 眼前这小女娃,已经有了这样的神气。眸光清凌凌的,似乎是冬日里的暖阳,庄重的望过来,让她难以抵挡。 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还没长开,便已经在人群中熠熠生辉,甚至需要家里人把脸蒙着养。 又是这样不卑不亢,长嘴爱说的性子……哪个男人不被她迷的三道五道的?谁舍得伤害她?消耗她? 奇货可居,她今日就是退上一步又能如何? 何姑同意了。 和家人告别之后,令婵两手空空,坐上了何姑的马车。 【宿主真厉害!足足多了四十七两银子!】系统的声音高兴极了,自己绑定的宿主天下第一厉害! 原来的命运线上,何姑姑只花了三两就带走了原主呢! 改变命运第一步,从身价暴涨开始! 系统在你耳边嘀嘀咕咕:【接下来你会被何姑带到她开的花坊上,被调教成色艺双全的名妓,被路过的安王爷看中,成为了他的外室……他很喜欢你,但觉得你身份卑贱,不配为妻,等着取了正妻之后,再把你接入府中抬你做妾。】 【垃圾人渣!我们一定要狠狠虐他!】系统骂了一声傻逼男主,又拉着你畅想美好未来:【宿主,你这么聪明,一定能顺利摆脱原本的悲剧人生,给原主一个好的结局!】 令婵欲言又止:【嗯……】 系统没注意,还在絮叨:【到时候那些青楼里的妓女会欺负你,但你别怕,有我陪着你,他们谁都伤不了你!】 令婵打了个哈欠:【嗯嗯。】 没两天,胜券在握的系统慌张起来。 【我们怎么离金陵原来越远了???何姑不会要把我们卖了吧?】 【我可不就是她的货物?】令婵有点好笑。 【你不担心吗?】 令婵一点也不着急:【有什么可担心的?有我这张脸在,何姑就不会舍得贱卖我。】 【她肯定是要给我找一个更好的去处。】 【可是……】系统犹犹豫豫的,【你用的是原主的脸啊?一直都这么好看,还不是被送进了青楼。】 令婵摸了摸自己细滑的脸,忍不住笑了:【你真的觉得单凭美貌就能让这个世界对我宽容吗?】 原主从小被家人关在破草屋里,不肯让她踏出一步,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格,空有一张好脸,何姑哪里敢让她一个人去博前程? 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令婵道:【美貌是一柄双刃剑,带来的不只有好处,还有伤害。】 比如原主,她空有美貌,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一路滑向命运的深渊。 令婵的任务是要拯救美人,改变坎坷的人生,自然不会再让自己沦落青楼,她向何姑姑要价,不仅是为了给家人们改善生活,更是在点何姑姑。 令婵这样美丽,又这样昂贵,何姑姑哪里舍得放到青楼给寻常富商糟蹋?这可是五十两银子!何姑姑是绝不肯做这样的亏本生意的。 【她要把送我们去哪里?】系统的声音有点惶然:【不去青楼的话,我就不能帮你规避危险了……】 【开挂有什么意思?未知才有趣,】令婵轻轻一笑:【我不知道现在她要送我去哪里,但我知道我们最终要去哪里。】 皇宫。 最好的美人当然要配最高的权利。 马车行驶了许久,终于停在了一家大户人家的门前。威武的大门,厚重的石狮,一切都彰显着主人的不凡身份。 何姑叮嘱令婵:“这府上我不能陪你进去,等会儿会有人来领你走,你乖乖听话,凭你这张脸,谁能不喜欢你?” 她怜爱地佛了佛令婵的面庞,重复道:“没有人会不喜欢你,没有人会不爱你。” 令婵只是微笑:“何姑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大恩大德,来日必报。” 何姑一阵恍惚,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是发自内心的疼惜这个小姑娘,这几句话句句出自真心,而非敲打。 可谁会相信老鸨的真心? 看着令婵平淡的脸庞,何姑姑苦笑一声,不再说什么,整理好令婵的幕篱,将令婵送下马车。 没一会,验看的嬷嬷就到了,一众规规矩矩的女童中,带着幕篱的小矮个格外突兀,让人很是不悦。 嬷嬷拧着眉头上前,刷的一声就扯掉了幕篱:“在我这儿摆什么……谱……” 她气势汹汹的开口,呐呐的结束。 周围等着检阅的丫头们,还有送她们来的人牙子等,齐齐的盯住了令婵。 第三章 农家女的帝王之路 本来嘈杂的环境遽然安静,重物落地的声音就分外明晰。 扑通一下响,然后是慌乱的进呼声,“少爷,你没事吧?” “少爷,还好吗?!” 令婵好奇的转过头,往骚动的地方看去。 第一眼,她看到一个背脊挺直坐在马上的小小少年。 发似鸦羽,眉若刀裁,眼神平静,在马上脸色高傲,又冷又傲又酷又拽。 却在看令婵,耳根通红。 令婵没什么兴趣,视线略过,看到一群人围着另一个公子。 他刚刚似乎是从马上摔下来了,衣衫散乱,发冠也歪了,白玉般的脸上粘着几缕发丝和尘土。在层层围着他的佣人缝隙中,精准捕捉了令婵的视线。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令婵笑。 令婵礼貌性的回了一个笑容。 看他脸通红,又在人群中摔了个大马趴。 令婵收回视线,就看见眼前的嬷嬷做了个深呼吸,艰难的找回了声音,她似乎不敢直视令婵,转头,吩咐下人找个坐撵来接令婵进府。 一行人中,只有令婵坐着,其余人包括嬷嬷都围着坐撵,靠腿步行。 令婵被安排到了最好的房间,主母亲自来看过令婵,之后,甚至拨了个丫鬟专门伺候令婵,每天还有老师来单独为她授课。 上课真的很无聊。 令婵不讨厌学习,但很讨厌学习如何讨好男人,这是侮辱了学习这两个字。 读书习字,琴棋书画,这些很好。用它们来博男人欢心,这很不好。 这家人显然是要把令婵培养成男人的宠奴,一对一的指导颇为严格,很难找到机会开小差。 但这一天,令婵看到老师背后的窗户边,鬼鬼祟祟的冒出一个脑袋。 他一眼就锁定令婵,晒得发红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令婵正烦听课,回给他一个笑容。 美人含笑,满室生辉。 老师讲课的声音都停滞了一瞬。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回头,正好看到笑得傻乎乎的自家少爷,顿时黑了脸,拎着人就去告状。 令婵以为自己下课了,忍不住笑得更开心,却听见老师温和道:“抄两页女训才能下课。” 令婵的笑容迅速消失。 你,令婵,是背负着伟大而光荣的使命来的!怎么能天天就在这儿学习封建余孽?老师虽然严格,但只要不紧盯着令婵,她有的是办法应付。 果然令婵还没开口,旁边的侍女就已经弯下腰,温柔道:“没关系,我来替小姐写就行了,小姐坐在这休息一会,吃口点心,我马上就好。然后咱们就可以下课了。” 这是候府分配给令婵的侍女,观琴。 温柔可亲,体贴入微,对令婵最好。 令婵对观琴甜甜一笑。 刚刚揪走一个人的窗台上,又冒出一个人头,乌黑的眼瞳扫了一眼空荡的室内,伸出手,覆着薄薄肌肉的小臂撑在窗台上,一跃便翻了进来,稳稳地坐在窗台上。 “你就这样应付夫子的作业吗?” “观琴无仪无德,请大少爷责罚!”观琴跪在地上,声音惶恐,“但是小姐聪明灵慧,并非有意敷衍作业,只是小姐已经烂熟于心,所以才不写……” 令婵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和刚才那个人长的一模一样?” “那是二少爷。”观琴小声道。 “要你多嘴吗?”大少爷冷冷道。 “喂!”令婵有点不悦:“你来找我,却不和我说话,只是为了责怪我的侍女吗?”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那你来干嘛?” “这边风景好,我来这看花。” 【这残雪将消,哪来的花啊?】系统小声嘀咕。 令婵知道哪里有花。 她笑道:“那你为什么不肯看我?” 大少爷不说话了,他梗着脖子,半边脸对着令婵,令婵能看到他乌黑的发丝下,半截通红的耳根。 初春的阳光明媚,半大的少年坐在窗台上,将阳光挡了大半,令婵坐在他的阴影里,抬头不满道:“你挡着我的光了。” 他默不做声的跳了下来。 令婵也站起来,把观琴拉起来,将位置让给她,甜滋滋的笑道:“劳烦姐姐了!” 观琴被令婵按在座位上,惶恐地看一眼大少爷,又转头看令婵:“小姐?” 令婵安抚地拍了拍观琴的肩膀,笑嘻嘻地问大少爷:“你会揭发我吗?” “不,”大少爷哼道:“我也要用这一招应付夫子!” “那么。”令婵弯起眼睛,“我们就是共犯喽。” 令婵突然凑近大少爷,她听见他胸膛中激烈鼓噪的心跳,“共犯,你还不看我一眼吗?” 傅闻章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膛,落到阳光下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手中。 他手足无措,只觉得今天的行动失败至极,猛地退后一步,急匆匆的翻过窗台跑掉了。 落日余晖泛着红,顺着大开的窗,温柔的覆上令婵的乌发。 这段时间,府中养她极为精细,原本营养不良的状态消失,又是一个水当当的小美人。 观琴犹犹豫豫道:“两位少爷是来干嘛的啊?” 令婵想了想,“被老师带走的那个是二少爷?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嗯,大少爷和二少爷是双胞胎……” 她话还未落,窗台那又冒出大少爷的脑袋:“我叫傅闻章!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一个丫鬟能知道什么!” 喊完话,一溜烟地跑走了。 …… 傅闻章一路狂奔,翻墙爬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踹开门,大声道:“快给小爷来杯茶!” 明明没和……说几句话,可他嗓子渴的快冒烟了!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地转头看他,被甩开的侍童着急忙慌的上前,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少爷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中了暑气?” 傅闻词兴奋的跳起来,“哥哥,你帮我把礼物给她了吗?” 傅闻章:“……”他脑子都晕成了一团浆糊,哪里还记得弟弟的嘱托? 第四章 农家女的帝王之路 那一天,候府门前的惊鸿一瞥,自家的傻弟弟就对那个貌美动人的女孩念念不忘,日思夜想。 傅闻章对自家弟弟这不值钱的样子报以鄙夷态度。 当傅闻词提出,由自己引开夫子,请兄长帮他给令婵送礼物时,傅闻章大肆嘲笑了一通。 不过是个女奴,傅闻词竟然要给她送礼物?还让他亲自去送? 可这么愚蠢的计划,他居然没有拒绝。 好像鬼迷心窍,他当真去了。 在小小的静室中,一眼都不敢看她,丢尽了脸面! 傅闻章脸更黑了,从怀中丢出香包,冷冷道:“忘了。” “忘了?!”傅闻词脸垮了,伸手接住香包,“哥哥你怎么回事!” 傅闻章恶声恶气:“我愿意去,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还想怎么样!” “哥哥是不喜欢令婵吗?”傅闻词奇怪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令婵啊?”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看到漂亮女孩子就走不动路?”傅闻章鄙夷道:“见色起意!” “才不是!”傅闻词恼了,“她带着帷帽的时候我就在看她了!”所以才会惊艳到落马! 两人怒目而视,互不相让。 旁边伺候的下人们纷纷傻了眼,府上这一对小主子感情极好,虽然哥哥脾气大,但是弟弟总愿意哄着让着哥哥,偶尔有些小矛盾,也以弟弟的退让结束。 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 侍童硬着头皮劝道:“不过是个小小女奴,不值得两位主子生气,若是二少爷看中了,就跟夫人说一声,想必夫人是不会吝啬一个女奴的!” “不许这样说她!”傅闻词不能允许有人用这样轻贱的语气提起令婵! “你又知道了?我们兄弟都没你懂得多?”傅闻章冷笑着阴阳怪气。 侍童好心劝架,却被两位主子骂了一通,吓得冷汗如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 傅闻章深吸一口气,看向弟弟:“母亲留着她显然是有大用,不会把人给你的。劝你少惦记。” “可我听说这一批人都是为我们准备的。” “除了她以外的人,都是为我们准备的,你喜欢哪个都行,全要也可以。” “至于令婵,那样的美人,给我们太浪费了。”傅闻章讥嘲道。 …… 因为双胞胎的大胆行为,令婵被夫人召见了。 六角白玉香炉中青烟袅袅,盖过了桌上的玛瑙屏风,活灵活现的雕像在烟雾中模糊。 夫人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木头里镶嵌的螺钿和百迭裙中的金线交相辉映,夫人和这间屋子一样富丽堂皇。 夫人说:“娴妃的娘家正在搜罗年轻女孩伺候安王,夫君打算将你送进去。” “比起我那一双不争气的儿子,安王是你更好地选择。” 夫人呷一口茶,瓷器磕碰的声音清脆,“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我不知道。”令婵装傻道。 她有点奇怪。 夫人怎么会对她开诚布公?在高位者眼里,她这样的人,不过是任人摆弄的棋子,按照命令行动就是了,怎么会和她开诚布公地说未来的谋算? 夫人笑笑,继续道:“淑妃可不是在找宠婢,是在找正经的儿媳。你去了,若是被选上,将来就是王妃,你留在这,我的两个儿子又能给你什么?” “我都听夫人的。”令婵表忠心,认真道:“是夫人把我从何姑姑哪里救出来,夫人说什么我都做。” 令婵的演技只能说很一般,但她生了一张看起来不会说谎的脸。 或者说,每一个被她用诚恳的眼神注视着的人,都会不自主的想要相信她。 这样的美人怎么会骗人呢?她诚实地袒露欲望,有的是人争抢着要为她实现,她又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夫人也不例外。 她看着令婵波光莹莹的眼睛,信赖又专注的看着她,一阵心软。 这样纯澈的孩子,这样天真单纯,容易轻信,送到吃人的皇家,骨头渣子都要被人嚼干净了! 原本只想敲打一番的夫人改变了主意,令婵这样天真可不行! 必须要好好教一教! 夫人很快下定决心,“你搬到我的院子里住。” 令婵:“!”不! 她不要头顶教导主任啊!!!夫人一脸聪明样,看着就很难敷衍! 令婵的细胳膊拧不过夫人的粗大腿,他最终还是含着泪搬进了夫人的小院。 观琴再也不能帮令婵写作业了。 因为夫人闲来兴起翻了翻令婵的作业,一眼就看出来猫腻了。 令婵简直不能相信!观琴是跟着她之后才开始写字的,刻意模仿之下,两人的字迹一模一样! 更别说夫人看的那叠作业全是观琴写的!令婵从来不写课后作业! 令婵垂死挣扎,“夫人,虽然写的不太好,但我非常用心!我这么尊师重道的人,怎么会让侍女帮忙写作业呢?” 夫人笑了,“你写的作业,每一个笔画中都透着敷衍,而观琴写的,字字仔细句句斟酌,我瞎了才看不出区别。” 令婵:“……” 观琴确实对待学习很认真,如果不是令婵带她学,她这样的小丫鬟,这辈子也不可能习字 居然是在这儿露馅的吗! 这样大的差别都看不出,夫人辞退了令婵原本的老师,亲自来教令婵。 令婵:“……夫人千金之躯,怎么能屈尊来教我?” 夫人笑眯眯:“没关系,我很闲。” 当夜,令婵趴在书桌上,用自己歪歪扭扭的狗爬字给双胞胎写了一封字字泣血句句伤痛的求救信。 虽然大家根本不熟,但令婵相信这两位善良的男孩子不会见死不救的! 第二天,双胞胎使劲浑身解数,缠了夫人一整天。 令婵作为上不得台面的小奴隶,得以在夫人的偏房的柔软大床上,美美躺了一天。 月升夜空。 令婵坐在梳妆台前,观琴在她身后,为她梳头。 窗台扣扣响了两声。 观琴脸色微变,犹豫道:“可能是两位少爷。” 只有他们才会偷偷摸摸来见令婵。 窗户打开了。 窗外果然是双胞胎。 傅闻词关心道:“今天有好好休息吗?” 傅闻章冷笑道:“多大点事啊,这就受不了?” 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是全然不同的性格,让这对兄弟很好分辨。 令婵对弟弟甜甜一笑,“谢谢二少爷帮我。” 转眸望向哥哥时,笑容就收敛许多,端庄道:“也谢谢大少爷。” 傅闻章敏感的察觉到了这点细微的差别。 似乎傅闻词是她可以放松面对的自己人,而他傅闻章就是需要小心谨慎对待的恶人。 他心头漫上一阵微妙的不适,言辞越发恶劣,“就你这样,还想着进宫搏富贵?” 令婵收敛笑容,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傅闻词先恼了,“哥哥!你明明知道这不是阿婵愿意的!” 令婵并不恼火:“我这样的,是什么样?” 她轻笑,从桌后起身,盈盈一拜,乌发流水一般滑下肩头,露出一小块雪白耀眼的后颈,“多谢两位哥哥今天帮我。” 天上的月亮莹莹生辉,人间的月亮皎洁温柔。 双胞胎一时沉默。 令婵身后传来了一声笑,双胞胎猛然变了脸色。 傅夫人站在门边,看着三人,声音淡淡,似乎压抑着滔天怒火:“你们俩今天缠磨了我一天,就是为了令婵?”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的感情这么好。” 第五章 农家女的帝王之路 熟悉的正厅,熟悉的人。 夫人坐在主位的紫檀木椅子上,眼神冷漠,一言不发。 两旁分立就青衣的侍女,不说不笑不动,宛如一具具泥塑木偶。 令婵失去了座位,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身姿如细柳,纤细而美丽,还是这样惹人怜惜。 系统心疼的要命,【呜呜呜呜地板凉不凉?膝盖疼不疼?这可恶的家伙,怎么忍心让你跪?!】 【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令婵有点好奇,【你要怎么保护我?】 【我可以为你屏蔽痛觉!】系统道:【就算他虐待你,我们也不怕!】 【我不行诶,】令婵柔弱又可怜,【我不能被凶的,傅夫人这个可怕眼神,我都要吓死啦。】 【啊?】这是傻眼的系统。 【马上马上,我就要傅夫人把我抱在怀里,叫我心肝。】这是胜券在握的令婵 夫人正怒火高涨。 她居然相信了令婵! 她真心怜惜这个孤弱的女孩,把她迁到自己的院子里,悉心教导,令婵居然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勾勾缠缠?! 死丫头! 傅夫人冷声道:“你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令婵低眉顺眼:“求夫人息怒。” 傅夫人咬牙,“还装呢?刚刚不是很能吗?我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主意,却被你使唤的连连转,你本事不小啊!” 令婵猛然抬头,“我绝无此意!” 令婵咬住下唇,泪盈于睫,“夫人的两个孩子来找我,我怎敢拒绝!” 傅夫人皱眉:“他们之前找过你?” 令婵柔弱道:“之前,在夫子授课的时候,大少爷就来过……让我有什么事情都写信告诉他,令婵不敢违抗。” 系统一愣:【他有这样说吗?】 令婵轻轻一笑:【没有又如何?】 “夫人若是不信令婵,也可以去问问大少爷。” 【傅闻章不会揭穿我的。】 傅夫人冷哼:“所以你就对我的话视若无睹?” 令婵红了眼,“本该遵从夫人的命令,可是两位少爷是夫人的孩子,他们的眼睛像极了夫人,每当他注视着我,就好像夫人在看我一般……夫人在看我,我怎么能拒绝?” 令婵乌发散乱,星眸带水,眼中似有千万情愫,“夫人收下我,教养我,救我于水火之中,不缔于再造之恩,令婵仰慕夫人呢。” 她的眼神好像在看天上的神明,专注又炙热,星光在她眼中闪耀,傅夫人被令婵注视着,竟然有些心慌。 傅夫人:“你是说,你是因为我才接近他们的?” “我不敢违抗夫人,却没有蓄意接近两位公子,”令婵轻声道:“只是,只是我总是贪心,想要更亲近夫人,如果能和两位少爷打好关系,如果他们能在夫人面前为我美言一二,如果夫人能够更喜欢我一些……” 令婵脸颊绯红,呐呐失言。 傅夫人被她如情似水的眸光注视着,一时间坐立难安,心跳如擂鼓。 “……我不喜欢你和他们亲近。”傅夫人态度温和下来。 【傅夫人脸红了……】系统目瞪口呆。 “夫人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令婵坚定道:“我侍夫人如母,两位少爷与我来说更像是兄长,妹妹怎么会肖想兄长。” “兄长……”傅夫人喃喃,她凝视着面前柔弱美丽的女孩,忽然计上心头。 令婵是要被送进宫的,她这样仰慕自己,宫中人人口腹蜜剑,笑里藏刀,这样天真单纯,别人给点好处就对人摇尾巴,在宫里该怎么活? 倒不如收为义女,淑妃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能对这蠢丫头照拂一二,也不用担心那两个顽劣的混小子对妹妹做出什么丑事…… 傅夫人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女奴结亲,可面前泪光璨璨的女孩儿是真惹人疼,令婵捧出一片真心对自己,傅夫人也忍不住想要对她更好一点。 傅夫人叹了口气,眼神温软,“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夫人?”令婵猛地抬起头,眼中摇摇欲坠的泪珠终于滑落脸颊,“我,我,我怎配……” 可令婵脸上绯红,眼神炙热,看着傅夫人的眼睛中,浓烈的感情满溢。她的情态,似乎在大声说着我愿意。 傅夫人满意一笑,温和道:“好孩子,来母亲这。” 令婵慌张起身,似乎是跪的太久,动作有些踉跄,傅夫人皱眉起身,快步上前,忽视了旁边的侍女们,竟然亲手扶住了令婵。 “乖儿,是不是膝盖痛?” 令婵一言不发,垂着脑袋,靠在傅夫人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白嫩嫩的小脸,硬生生哭成了粉红色,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的傅夫人心都化了,傅夫人不肯假手他人,任由一群侍女两手空空的在后面跟,自己亲自将令婵抱回了卧室。 “夫人,”令婵摸着身上的蚕丝被,小声道:“我怎能和夫人一起睡?” 傅夫人摸摸她顺滑的黑发,乌压压的黑不见一点杂色,又想到令婵刚来时枯黄的发色,心中有些许得意,自己把这孩子养的多好! 闻言,只漫不经心道:“女儿和母亲一起睡,有什么不行——你的头发养的倒是好。” 令婵的头顶蹭了蹭夫人的掌心,乖巧道:“嬷嬷端给我的糊糊,我每天都喝完了。” “虽然味道很奇怪,但嬷嬷说,这是夫人赐下的,是夫人对我好呢。” 当然!这可是她重金求得的养发方子! 曾经面黄肌瘦的孩子被自己养成水灵灵的小美人,傅夫人的内心涌上一阵满足,她笑道:“怎么还叫夫人?” 令婵的脸烧的通红,小声道:“……母亲……” “真是娘的心肝!” 傅夫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笑容慈爱,“把裤子掀开,娘来给你上药!” …… 【好耶!我赢啦!】 【宿主好强!宿主好棒!我的宿主天下第一!】 …… 这一夜就在傅夫人疯狂发散母爱中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傅夫人就搂着令婵,宣布了,要将令婵收为义女的消息。 宣威侯不置一辞,双胞胎面色各异,傅夫人心情很好的笑道:“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会发帖子给亲朋好友们,请他们来参加我女儿的认亲宴。” “请母亲三思!”傅闻章咬牙道:“令婵区区一介女奴,怎么能做您的女儿?!” 他不需要姐妹! 傅夫人和颜悦色的,又问傅闻词:“阿宝,你是怎么想的?” 阿宝是傅闻词的乳名,大庭广众之下被唤出来,傅闻词很是不好意思,面带薄红,道:“我很喜欢令婵,我会和妹妹好好相处的!” 【欸?】系统嘀咕道:【我还以为这小子喜欢你?】 “傅闻词!”傅闻章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你不喜欢令婵,你还让我给她送礼物?!” “我喜欢啊!”傅闻词为自己辩白:“所以母亲收令婵做义女不是更好了吗?令婵是我的妹妹,我们更亲密了呀?” “这样难道不好吗?” 这样光风霁月,这样清明磊落! 倒是自己想法龌龊了! 傅闻章沉着脸,扭头就走,傅闻词急忙站起来,向父母亲告退后,匆匆跟了上去。 宣威侯对夫人点头,道:“全由你安排便是,不必管那两个小子。” 随即也离席了。 傅夫人看着令婵,心中思索:令婵没骗她,果然是这俩混小子先撩拨人!两个不省心的东西! 阿宝对令婵的心思单纯,阿珠却早熟,对漂亮女孩有点看法…… 傅夫人叮嘱令婵:“以后多和你二哥哥玩,大哥哥脾气爆,伤着你就不好了。” “我知道的。”令婵乖巧道:“大哥哥不喜欢我,我不会去碍他的眼。” 傅夫人摸摸头,她现在对摸令婵的脑袋有点上瘾,“乖孩子。” 脑子里的系统还在纠结,令婵便为它解释:【谁也受不了有情人终变兄妹,虽然我和他们还不是有情人,但傅闻章想要和我变成这种关系,自然不能接受我被傅夫人收为义女,做他的妹妹。】 【而傅闻词……他有点意思。有些人难以突破伦理,而对于有些人来说,禁忌的兄妹关系反而更刺激哦?】 【啊?】系统傻眼:【傅闻词……他看着不像这么变态的人吧???】 【确实不像,】令婵笑:【只是我习惯把人往最坏的方向想。】 【傅闻词也许是另一种人,他喜欢我的美色,却只是欣赏,并不想据为己有……他欣赏我,就像欣赏花,欣赏鸟,他既然没有肮脏心思,自然不会反对。】 第六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傅闻章的反对不能撼动傅夫人的决定。 令婵成为了傅夫人的养女,双胞胎的妹妹。 宣威侯府多了一位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吧……可真不简单啊。 大小姐要搬进新院子,夫人开了库房,好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搬,陪嫁的上号木料打家具,睡得是金丝楠木浮雕床,喝水是钧窑海棠碗,大小姐学乐,琴筝箫笛都不喜欢,夫人竟然给大小姐搬出一套先秦时的青铜编钟! 两位少爷都没有这样的溺爱! 夫人这是发了什么疯? 也有见过令婵的人,她们就很能理解傅夫人的心情,“大小姐可是天上的仙女,她只要笑一笑,谁能舍得拒绝她?这种没心肠的人,怕是还没出生!” “……大小姐吃掉了你的脑子?”谁不知道她是一个被买进府的女奴? 可是随着大小姐一天天长大,府中见过她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样的女孩子……当然是天上的仙女!人间怎么可能生出这样的仙胎! 今天的两兄弟也在墙角,在檐下,在各个隐晦的角落听到仆人们的窃窃私语,语气狂热又仰慕,声声赞颂着令婵。 傅闻章:“……我真觉得她像是西疆来的巫女。” 绝对是会下蛊吧! 而他病入膏荒的弟弟一脸理所当然,“令婵就是这么好,大家当然都喜欢她。” 傅闻章低声唾弃:“真是没救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自己。 …… 热热闹闹的正房中,傅夫人轻描淡写的丢下一句炸弹,“大小姐如今也快及笄了,及笄宴便去京城里办吧,正好也该给她说亲了。” “说亲?”傅闻章闻言冷笑一声,“怕不是要称斤论两的卖进宫里吧?” “老大!”宣威侯皱眉喝止傅闻章,“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随即,他面色温和,转头对傅夫人道:“令婵在我们家这些年,侍奉父母兄长一向小心谨慎,你有多心疼她,我也是看在眼里的。” “既然是自己家的孩子,也不一定要用它去寻那一份泼天的富贵,就留在家里安安生生就近找人嫁了也不错。” “不错什么?”傅夫人冷笑道:“你堂堂侯爷,窝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县你还上瘾了是吧?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回京城了?让你的儿女也陪你窝在这山旮旯?” 宣威侯被被自己的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也不敢生气,只是陪笑道:“我是看你心疼这孩子,怕令婵以后进宫受苦,你又难受。” 傅闻词不理他吵成一片的父母,皱眉靠近了令婵,小声问:“妹妹愿意进宫吗?如果不愿意,我一定……” 令婵对他摇摇头,不等他说完便站起身,向着宣威侯和傅夫人下拜,“父亲,母亲,我愿意进宫。” “妹妹?”傅闻词愕然,“你只要说出你真实的想法就行了,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没有人会勉强你!” 令婵平静道:“令禅能有今日全仰赖母亲的大恩,如今,能有机会回报母亲,自当效死。” 柔柔弱弱的女孩儿,漆黑星瞳中似有火光,在坚定的燃烧。 …… 傅夫人抱着令婵,也很是烦恼,“娘舍不得你,可你不能再呆在侯府了,宣威侯看你的眼神越来越露骨……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娘,”令婵依偎在傅夫人的怀里低声道:“您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清楚。” 傅夫人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令婵冰凉的长发,她看着女孩儿信赖的双眼,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个好孩子,她养了这几年,当真是把令婵当做自己的心肝在疼……哪个当娘的不盼着女儿好呢? 她当初收令婵做义女,最大的原因就是这孩子长的好看,可如今,她竟然开始厌恶这张脸。 令婵有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她区区一个侯夫人,哪里护得住? 只能送进宫,让令婵攀附至高无上的权力来保护自己。 傅夫人道:“你别怪娘,进宫是你最好的路。” 令婵仰起脸,五官漂亮的好像在发光,“我知道的,我相信娘。” 当然要进宫。 她只要最好的。 如果不进宫,她怎么让这个国家对她俯首称臣? 令婵将脸埋进傅夫人的肩头,缓缓拉起唇角。 露出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美丽却带毒的微笑。 傅夫人拍了拍令婵的背,犹豫一瞬:“你哥哥说不放心你,想为你祈福,希望能在你走之前,咱们一起去寺里拜拜佛,你想去吗?” “这是好事呀,”令婵道:“为什么不去?” “他们两个是我生的,我最清楚,大概是憋着坏水准备折腾人。”傅夫人苦笑。 “可话总是要说明白的。”令婵轻轻道:“我想让哥哥们明白我的心意……我不希望他们误会您。” * 青山碧水,鸟雀相和,共同谱写了一出动人的乐章。 岱宗庙香火鼎盛,人烟一向兴旺。 傅夫人出行不爱摆排场,除了令婵和双胞胎,就只带了寥寥几个侍女。 傅夫人信佛,每回来庙里都要和主持论道一番,她并不拘束几个孩子们要和自己一起听佛,而是放他们自己出去玩。 庙里人多,傅夫人担心令婵的安全,每次都要特意叮嘱观琴好好照顾小姐。 傅闻章和傅闻词一般是自己去跑马,今天却反常,守着令婵,两个高大的少年一左一右,夹着中间柔弱的少女,像两柱门神,把观琴都挤到了后面。 春末已逝,夏初的阳光温暖灿烂,傍边还有两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潮湿的热气翻涌,令婵很快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柔嫩肌肤上汗珠一颗颗沁出,滚落,掉进令婵浅绿的纱衣上,晕开一片深色,隐隐约约地透出白皙的底色。 傅闻章看了一眼,眸色一深,又冷又淡的转过脸直视前方,不肯再看令婵一眼。 傅闻词看见了令婵的囧态,却笑了,掏出一方手帕,笑眯眯道:“妹妹,擦擦汗?” 令婵伸手想要接过丝帕,傅闻词却弯下了腰,已经长开了的脸凑近了令婵,仔仔细细的为他擦汗。 长大了的双胞胎比令婵高很多,令婵停下脚步,乖乖的仰起脸闭上眼,方便傅闻词动作。 她听见旁边的傅闻章冷呲一声,似乎是不耐烦,恶声恶气的凶侍女,“一个个眼瞎了不成,没看到小姐一身都是汗吗?” “兄长别怪观琴,她在后面呢,看不到我出汗了……” 令婵为自己的侍女辩驳,她睁开眼,却被面前放大的面孔吓了一跳。 傅闻词不知何时凑的极近,面色潮红的感慨,“妹妹真可爱!” “唔……”令婵干巴巴道:“谢谢?” 傅闻章冷笑了一声,“连主子的需要都看不出来的丫鬟,要来何用?” “这衣服都湿透了,”傅闻章睁着眼睛说瞎话,“兄长带你换衣服去。” 他一把捞起令婵,撒腿就跑。 “等等,大少爷!”观琴拔腿便追:“男香客不能过去……净室也不在那边!我们带了小姐的衣服!” 哪有兄长带妹妹去换衣服的?! 第七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观琴肝胆俱裂,着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她几个丫鬟,哪里跑得过人高马大的两个少爷? 更别说双胞胎的小厮们很快也围过来,拦住了观琴等人,嘴上客气,却牢牢的看住了观琴,不许她们去找夫人。 观琴很快冷静下来。 小姐吩咐过她,这一趟拜佛,可能会出些状况,看来眼下就是了。 两位少爷应该不会谋害小姐,她家小姐既然早有预料,应该会有后手,不会被谁肆意欺辱了去! 而此刻,早有后手的小姐趴在傅闻章的手臂上,颠的快吐了。 傅闻章捞起她就跑,她的身前是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紧紧的箍着她,身后是火热的胸膛,傅闻章喘息时的起伏,随着他身上的体温一起传递给令婵。 令婵被他晃的头晕眼花,用力拍打着身前的手臂,“好晕,兄长,我要吐了!” 傅闻章啧了一声,将怀里比棉花还软的小姑娘向上一抛,飞快的给她换了个方向,继续单手端着她向前跑。 令婵坐在傅闻章的右手小臂上,温热的手掌揽着她的大腿。 她盯着傅闻章头顶的发旋,突然感到些许无语。 傅闻章是真没抱过人呀……这个姿势若是不伸手护着,又在高速跑动,她绝对会掉下去! 没办法,令婵只好环住傅闻章的脖子,尽量弯下腰,维持身体的平衡。 傅闻章一边狂奔,一边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几分钟之后,成功甩掉侍女的傅闻章把令婵放在一根树枝上。 傅闻章扶着树干,剧烈喘息,他仰着头看令婵,汗珠顺着他的下巴骨滑进衣领,令婵抱怨道:“你晃的我好晕。” “你就想说这个吗?”傅闻词没忍住,笑了,“你现在被我劫持了。” 令婵:“把我放在这么高树枝上,是怕我逃跑吗?” 这根树枝离地不远,也就到傅闻章的肩膀,换了双胞胎,任意一个在这,跳下去轻轻松松,可是她不行。 “对。”傅闻章笑得恶劣,恐吓她:“你很快就会死。” 令婵:“……兄长又在开玩笑了。” “哥哥,你不要老是吓唬令婵啊,”之前和他们分开跑的傅闻词牵着几匹马悠悠的走过来。 神俊的宝马上驮着几个包袱,里面胡乱打包着几件衣服和日用品,令婵眼尖的看见里面还有她出门时带着的换洗衣物和零嘴。 傅闻章:“你被绑架了,怕不怕?” 令婵:“为什么?” 傅闻词解释道:“我和哥哥不想看着你被迫进宫。” 令婵的眼睛水洗一般明亮:“我不是被迫的,这是我的选择。” “这是母亲的意愿,”傅闻章冷冷打断:“不是你的。” “你自己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傅闻词哄小孩般温和,“说出来看看?” “这是你的人生,”他出奇的耐心,“你有什么梦想吗?有什么一定要完成的事儿吗?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可以。” 于是令婵乖乖道:“夫人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想要夫人一切都好,想要她能够如愿回到京城,希望两位少爷争气,给夫人带来荣耀……” 温暖的阳光,穿过疏漏的枝桠,落进少女明澈如洗的眼底,她拥有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可是却看不见自己,满心满眼都只有另一个人。 傅闻词恍惚着想,如果如果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张答卷,在令婵学会自己解题之前,就有人握着她的手,替她填上了答案。 ——这个人,是他的母亲。 ……为什么不能是他? 傅闻章一言不发,他伸出手将令婵抱下树枝,放在马背上。 令婵惊慌的问:“兄长,是要带我回家吗?” “人质少说话,你已经被绑架了。”傅闻章咬牙切齿的宣布。 “哥哥!”傅闻词回神,“我们说好要让妹妹自己选的!” “她已经没救了,”傅闻章手上动作不停,“你看不出来吗。” “……不是这样的!”令婵揪紧了傅闻章的外袍,一字一句道:“请不要这样贬低我的人生!” “母亲救了我,如果没有母亲,我现在不知在哪里漂泊!我现在拥有的锦衣玉食,两位兄长的关心帮助,通通是因为母亲。” “我希望母亲过得好,我愿意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让母亲过的更好!为什么不可以?” “知恩图报是一种美德,我并不觉得这是低人一等的想法。” “况且,”令婵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似乎是有点害羞,“母亲爱我……她不会害我的。” “母亲是在为我考虑,我相信她为我选的,是一条最适合我的路。” 令婵鼓起莫大的勇气,直视傅闻词的双眼,“哥哥,你难道觉得母亲是会卖女儿换取富贵的人吗?” “……” 傅闻词狼狈的转开脸,“人质少说话。” 你说的对。 可是我不甘心放你走。 …… 【宿主,你是故意的吗?】 【嗯哼?】 【原主她……和你现在的人设一模一样。】 因为别人施舍的一点的恩惠,献上了自己的身体,名誉,心灵,还有生命。 安王为她赎身,她就对安王死心塌地,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他。 这甚至很难说是爱情。 绝境中天堂垂下的一根蜘蛛丝,她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地抓住了,却忽视了昏暗中的康庄大路。 最后,蜘蛛绞断了蛛丝,她摔了下去,粉身碎骨。 【原主从城墙上跳下去,是因为朝臣指责宠爱她的安王,说安王是眼里只有美色的愚蠢昏君。】 【她决意用生命维护安王的名誉。】 【呵……你猜?】 第八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日落西山,太阳的余温犹在,山间却已经吹起了冷风,穿过木屋木板的缝隙,吹的令婵打了个哆嗦。 这是山中的一间小木屋,双胞胎带着令婵走了一下午路赶到这里,他们似乎走过很多遍,不仅对路途格外熟悉,状态也相当放松。 赶到小木屋之后,傅闻章就嚷嚷着要去狩猎,把傅闻词和令婵丢在这里,一个人骑马跑了。 傅闻词把马匹上的包裹抱下来,翻了翻,找到了令婵的披风。 他一抖披风,就要给令婵披上,令婵却隔着衣袖按住了他的手腕。 “我自己来就行了。”女孩礼貌的微笑,不留痕迹的拒绝了他的靠近。 傅闻词强行绑架了妹妹,理亏在先,却难以面对妹妹的抗拒,他在木屋里转了一圈,抱出了一大垛柴火,他讨好道:“妹妹,你还冷吗?要不要烤火?” 令婵皱眉,“怎么能在山里纵火?万一引发了山火怎么办?” 傅闻词立刻就要放下柴火,又听令婵小小声道:“……我还没有烤过火……” 少女垂下头,莹白的皮肤上透出些许粉色,像一只滚着露珠含苞待放的花。 傅闻词立刻道:“这附近有一条小溪!我们可以去哪里!我烤鱼给你吃!” 令婵一脸期待,傅闻词被她看得晕头转向,于是他抱着一大捆柴火,弄得自己一身灰尘也顾不得,又怕会呛到令婵,让妹妹牵着他的衣角,远远的跟着。 小溪离木屋很近,不过十几米远,阳光在水面上跳跃,波光粼粼。 傅闻词先给令婵找了一块大石头,让女孩儿坐着看自己忙碌。 他挽起裤脚,手拿长剑,在小溪中插鱼,眼快手狠,刀刀致命。 夕阳下的小溪已经漫上冷意,四散的水珠溅到了令婵,让她缩了缩肩膀。 傅闻词往这边看了一眼,把几条叉中的鱼放到一边,走到令婵身边,开始生火。 他一边折腾木头,嘴上也没个闲,絮絮叨叨,一直在吹嘘自己的烤鱼有多好吃。 令婵闷声不吭。 傅闻词也逐渐沉默下来。 失去了突兀的人声,自然脉动的声音更加清晰纯粹。 林间的晚风微微,轻轻拂过河岸,沾了潮气的柴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橘红的火焰暖暖的跳动,傅闻词垂眸,长长的眼睫掠下一片阴影,专注的观察着手中的烤鱼。 他身后传来令婵的声音,“哥哥,我们要去哪?” 傅闻词道:“我要进京赶考,哥哥要去边关从军,本来想让你自己选,看看你想去哪里?但是现在……我们打算陪你一段时间,等你找到了你的方向再说。” “你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 天色已暗,昏昏的火光中,令婵抱膝坐在一块大石上,脆弱的像柔嫩花瓣上晶莹的露珠,短暂的美丽过后就会消逝在天地间。 傅闻词不敢看她,重新背过身,盯着鱼,漫无边际的发散着语言,寻找令婵可能会喜欢的词句,“我和哥哥没去过什么地方,但这附近探索过很多次,这座山很漂亮,往西再走十几里,有一道鬼斧神工的一线天,穿过去就是一个河谷,小瀑布的水清甜冰凉,养出来的鱼也很好吃,滑嫩可口。可惜今天时间赶,不然一定抓来给你尝尝。”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令婵似乎有些许动容,“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傅闻词立刻道:“现在山里的桃花还开着,瀑布的上游有一片很漂亮的桃林,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红软的花瓣会顺水而下,也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 鱼很快就好了,焦香酥脆,香气逼人,傅闻词满意极了,兴冲冲的把它递给令婵,满怀期待的邀请令婵品尝。 令婵送到嘴边,林中却突然传来马的嘶鸣。 傅闻章出事了! 傅闻词变了脸色一跃而起,他想让令婵回屋子里等,却见令婵放下烤鱼站起身,“我们一起去。” 她认真道:“我会很担心你们。” 傅闻词很快下定决心,长臂一捞,将令婵也带上马。 很快就找到了傅闻章。 他被捆的严严实实,留在富丽的马车前。 马车的帘子被撩起,露出里面雍容华贵的傅夫人,明亮的火光中,傅夫人的脸色沉的吓人。 令婵眼神一亮,立刻就要呼救,傅闻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声音哀求,“不要叫,不要发出声音。” 令婵哪肯? 她的脚往前重重一踩,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折断的脆响,在幽静的森林中格外清晰。 巡逻的护卫立刻把视线投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不需要傅夫人的吩咐,立刻有人冲过来缉拿两人。 傅闻词抱着令婵,撒腿就跑,奈何令婵很不配合,一直在努力发出声音,手舞足蹈的干扰他。 训练有素的侍卫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甩掉的。 傅闻词很快就被抓住,同样五花大绑丢在他哥哥的旁边。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他们对这一片山林很熟悉,提前来踩过点,精心设计了路线,走的小路都是自己开的,连当地猎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而令婵而是被傅夫人抱进怀里,心疼的查看她这一身在山里蹭出来的灰痕。 “好孩子,你受苦了。”傅夫人摸着她的脸叹气,“幸好你机灵,沿途留了标记,不然这深山老林也不能这么快找到你们。” “标记?” 双胞胎变了脸色。 “令婵,”傅闻章笑了一声:“我倒是小看了你。” 傅夫人顿时黑了脸,劈头盖脸的就把这两个混小子骂了一顿,“你还有脸说话!劫持妹妹?你们两个倒是出息!还往没人的深山里走,你们两个皮糙肉厚的不怕,令婵怎么办!” 令婵抓住了傅夫人的衣袖,轻声道:“让我来和两位兄长说吧。” 令婵走到双胞胎的面前,声音平静,不疾不徐道:“两位兄长很疑惑吧,为什么母亲这么快就能找过来?” 双胞胎被麻绳捆的紧紧的,沉默的看着这个一向柔弱,善良,让人放心不下的妹妹。 “因为我做了很多努力,”令婵说着,微微一笑。 “今天在马上的时候,问兄长要点心,并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撒在路上做标记。” “我怕鸟儿把点心叼走,就用簪子在土地上,树木上划了自己的名字;撕碎了一件轻薄的纱衣,将破碎的衣物悄悄藏在灌木丛中。” 她看着傅闻词,抱歉的一笑,抖了抖袖子,除了几块压碎的点心,还有一大堆鹅卵石哗啦啦的掉在了地上。 “想要去河边,因为点心不够了,要拿一些新的,更方便的东西做记号才行。” 令婵蹲下身,少女柔软的掌心抓住了两个哥哥的手,她诚恳道:“我知道两位兄长是担心我,怕我进宫被人欺负。” “可我是能保护自己的。” 现在我已经向你们证明了这一点。 “请放心吧。” 令婵笑着说。 一向以柔弱可爱的温顺面貌示人的家养宠物,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第九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夜色已经昏暗,林间只有护卫等火把释放着微弱的光芒。 却不能照亮双胞胎晦暗的脸色。 …… 傅闻章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令婵看上去只是个柔柔弱弱的妹妹,会甜甜的抬起头来叫兄长,礼貌又不失亲近。 像个乖巧的,没有自主意识的木偶娃娃。 可是傅闻章知道不是这样,没有那个循规蹈矩的人偶,会因为不想上课写信,求助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不会在母亲面前恭顺听话,却在背地里天天跟着哥哥们翻墙出去看花灯,放风筝,吃街上的糖葫芦,露出她在家里永远也不会有的活泼笑容。 他一直记得每次回家前,令婵依依不舍的表情。 他以为,他以为她会更喜欢宅院外的生活。 自以为是。 …… 傅闻词告诉自己,别问。 别问。 就这样什么也别说,一切都很好,他的妹妹聪明勇敢,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他可以放心让她走,他们也不会分开很久,等他进京应考就能再见面了,他们还会是和睦的兄妹。 他看着令婵垂头给自己解开绳子,少女白皙柔嫩的手指费力的抠进粗糙的麻绳,剐蹭出道道红痕。 “妹妹,”傅闻词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他的口舌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自顾自的说出并不合适的话,“我们明天还去看桃花吗?正好母亲也在,我们也很久没有一起出游了,明天一起去吧。” “我们早上才一起拜过佛,”令婵柔声道:“母亲给我找了嬷嬷,教我宫里的规矩,时间很紧张,可能挤不出来时间” “……你想要去一线天,不是好奇我口中美景,而是想要打乱我们的计划,拖延时间,”傅闻词扬起脸,看着令婵问:“是吗?” “是。” 我和哥哥把你绑走,表面的平静都是伪装,你很生气,是吗? 傅闻词险些脱口而出。 不——不能问。 就这样吧,粉饰太平,他们还是要好的兄妹。 什么要好的兄妹啊?傅闻词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嗤笑,你完全不了解她。 …… 这场儿戏一样的绑架,只持续了半天,就儿戏的结束了。 双胞胎被关了禁闭,不许踏出院门半步,在令婵出发前不能出门。 【可恶这样的处罚也太轻了吧!】系统很是不满,它抱怨的同时也不忘安慰令婵,【你别难过,这两个坏蛋以后有他们倒霉的!】 【我没生气,】令婵漫不经心,【我对他们做的可是过分多了。】 【他们现在一定很不好受吧。】 自以为是的了解,不被需要的帮助,够那两个以骑士自居的人生气了。 总觉得宿主说出了什么很可怕的话,系统微妙的打了个寒颤,赶紧道:【你就要进宫了!我给你补补剧情?宫里全员恶人,我不能让你被欺负!】 【乖啦,】令婵懒得看剧情,太折磨眼睛了,随口敷衍道:【我不会被欺负的。】 一般来讲,只有她欺负别人的分。 但是,怎么说呢,安王能把原身哄到为他去死,令婵以为他的手段会稍微委婉一点。 而不是像一个要不到糖的小孩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撒泼。 傅夫人和淑妃有旧,傅夫人有漂亮女儿,淑妃要找儿媳妇,两人一拍即合,就等两个孩子到了年纪,淑妃就把令婵接到宫中,和安王培养感情。 但是安王不愿意。 他心高气傲,看不上一个被排挤出京城的侯爷的女儿,更别说还是义女! 这些,傅夫人都告诉了令婵,让她做好准备,不要娇气。 可是谁也没想到,年轻气盛的少年有多厌恶母妃的安排。 他单人一骑,挡在宫门前,堵住了令婵进宫的路。 骄横桀骜的少年望了一眼令婵的车队,嗤笑一声,吩咐下人,“把我的弓拿来。” “王爷……”下人一边哆嗦一边把弓箭给他,“这不合规矩啊……” “你可以走了。”安王眉眼不动,直接了当的吩咐道:“别碍事。” 下人两股战战的跑了。 安王搭箭上弦,凝心屏息,等待着自己猎物。 他的手很稳,不见一丝颤抖。 狩猎的时候,他向来很有耐心。 “安王守在宫门口!他还拿了弓箭!”观琴的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啊小姐,您可是淑妃的客人!他一个王爷怎么敢在宫门前动武!那些侍卫都是摆设吗!” “他不敢的,”令婵温和的宽慰观琴,“最多是吓唬吓唬我。” 她带上帷帽,掀开车帘,站在车夫的位置旁,一眼就看到了安王。 辉煌宽广的宫门前,红衣白马的少年一身飒沓,目如漆星,见了令婵,长眉一挑,拉着弓,箭尖稳稳地——指向令婵。 飒—— 安王恶劣一笑,射出了这一箭。 眨眼之间,长箭如流星一般,直冲那似乎是呆住了的少女而去,闪着寒光的冷铁轻而易举地撕裂了纱布制成的轻薄帽檐。 纱布被长箭带着,离开了令婵。 少女惊人的容色,在这一刻暴露在天光之下,白皙的肌肤被箭头擦出一道血痕,红的艳烈。 狂风四起,吹得人心驰摇曳,吹得人浑身滚烫,吹得令婵头上的帷帽左摇右晃。 令婵抿唇,随手将坏了的帷帽丢在地上,吩咐道:“坏了,丢掉吧。” 时间似乎随着她的动作开始重新流动,定格的一切重归鲜活。 澹台治从自己鼓噪的心跳中回神,他跳下栏杆,高声斥责道:“三弟!你怎么能宫门前执锐器!” 安王回首,冷眼轻嘲,“太子殿下看够弟弟的热闹了?” “不成体统!”澹台治按捺着胸膛中的急迫,胡乱训斥了澹台时几句,急匆匆的追上令婵的车队。 令婵已经坐回了马车里,平淡的吩咐观琴,“走,去外祖家。” 夫人要她多劝着点小姐,不要跟安王耍脾气,可观琴看着令婵脸上刺目的红痕,咬紧了牙关,“好的小姐。” 她家小姐这么好的人! 凭什么要委屈自己讨好别人? 观琴去吩咐车夫,安排人先去令婵的外祖家通信,令婵自己坐在马车里,听系统咬牙切齿变着花样的痛骂安王。 不禁泄出些许笑意。 这时,马车外传来几声轻轻地敲击。 第十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十) 令婵掀开了车帘。 沉闷厚重的帘布中,突然伸出几只纤细莹润的手指,拉开帘子,马车里漂亮惊人的小姑娘探出头,明明被极为失礼的对待过,却不见怒色,反而含着浅浅的笑意,好奇地问:“你是谁。” 澹台治鲜有怎么紧张的时候。 他轻咳一声,尽量温和的说:“我是澹台时那小子的哥哥,替他向你赔礼道歉。” 澹台治眼尖的看到令婵嘴角的弧度拉的平直……但她还是很有礼貌的样子,不仅没有直接把车帘甩在他脸上,还对他点头,平淡道:“谢谢。” 在澹台治不算漫长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用这副冷淡的姿态面对过他,可诡异的是,他竟然不觉得生气。 他看着女孩子脸上那道浅浅的红痕,犹豫了一下,“脸上的伤不处理吗?” “已经处理过了。” 明明只是擦掉了溢出的鲜血,连药都没涂。 “这么漂亮的脸,可不能这么草率的对待。”澹台治摸出一瓶伤药,递给令婵,“这是宫里的秘药,涂在脸上不容易留疤。” 令婵慢吞吞的接过,迟疑一瞬,对澹台治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谢谢你。” 只是一瓶微不足道的药,令婵却卸下了对他的防备,露出了柔软的内在。 澹台治温和道:“我送你一程吧?你出来京城又被安王排斥,有些不长眼的人可能会冒犯你,我送你回家,就没人敢对你出言不逊。” 令婵眨巴着大眼睛,“你这是在给我撑腰吗?” “嗯……我想是的。” “为什么?” “你是个好姑娘,”澹台治道:“不应该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 澹台治一路将令婵送到傅夫人的娘家。 傅夫人其实姓林,她和淑妃是堂姐妹。林家是寒门,能够发迹,完全是因为淑妃成为了当今圣上的宠妃。 淑妃的父亲不爱读书,烂泥扶不上墙,如今还在经商,只有傅夫人的父亲是个七品芝麻官。淑妃蒙皇帝赐下的政治资源全用在了这个叔叔身上。 傅夫人凭借这层关系才能嫁给宣威侯,成为侯夫人。 所以,观琴的外祖家,其实就是安王澹台时的外祖家。 林家已经乱成了一团。 就在刚才,安王旗帜鲜明的表达了对令婵的厌恶,态度激烈到在宫门前动武。 他讨厌令婵。 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闺阁弱女。 一个是亲外孙,一个是假外孙。 “要不然让表小姐住在外头?”有人道:“咱们可不能惹怒安王殿下!” 林老夫人叹气,“住外头有什么用?她现在是我们家的孩子,把她赶走,丢的是我们家的人!” “那怎么办?” “从偏门接进来,我拨一个小院子打发她住着。” 林老夫人想想就生气。 她这个女儿在家时看着精明,高嫁侯府这么多年,把宣威侯一家人都整治的服服帖帖,怎么人到中年,脑子开始不清醒了? 义女?这馊主意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下人前来禀告:“表小姐的车队已经到门口了。” 林老夫人淡淡点头,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直接引表小姐去院子,说我乏了,叫她不必来请安。” “唔……”下人满头是汗,他快步接近了林老夫人,“太子殿下也在!正在门外等您去接驾。” 老夫人手一抖,手里的瓷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她急忙站起身,吩咐面前这一大家子人,“快快快,和我一起去迎接外甥女!” “哈?”他的大儿媳妇还在嘀咕,“娘,你刚刚还说让她自己去就行了,一个义女罢了,哪值当我们全家去迎接……” 林老夫人不理她。 这个大儿媳妇惯爱嘀嘀咕咕的,嘴坏人也不善良,但人怂胆子小,不敢不跟上,没必要浪费时间和她解释,太子殿下还在等着! 竟然能使动太子! 这个义女不一般!她女儿的眼光就是好! 吱呀…… 林府的大门打开了。 一众穿金戴银,富贵逼人的贵妇人从门里鱼贯而出,为首的老夫人深深福身,恭敬道:“恭迎太子殿下!” 澹台治用余光扫了一眼,继续跟令婵说话,“你看,我就说他们会很重视你的。这可是你的亲人。” 令婵冲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我知道是因为殿下在,谢谢您。请您让他们起来吧,有您陪我走这一趟,他们不会再欺负我了。” 澹台治小心思被看穿了,他轻笑,“在京城,太好心可不行。” 又收敛笑容,冷淡的看着一群开始微微发抖的妇人,平声道:“起吧。” 一群人如同劫后余生,狠狠松了口气。 观琴扶着令婵下车,一步步走向林府。 林老夫人带着一大群人,不敢和太子寒暄,团团围住了观琴,七嘴八舌的嘘寒问暖。 五颜六色的衣服,层层叠叠的珠宝掩盖了那个少女纤弱的身形。 澹台治带着习惯性的礼貌笑容,目送她被人群淹没。 却见少女在被簇拥着走进大门前,努力的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充满感激的微笑。 天色逐渐暗淡,可太阳似乎眷恋着她,依依不舍的用微光勾勒出她的身形,昏暗的世界中,只有她莹莹发亮。 林府恢宏的大门,来来往往嘈杂的下人,围绕着令婵的贵夫人们,都暗淡虚化成背景。 澹台治只能看见令婵。 【可恶的家伙!】系统又在骂人了,【婵婵对他笑是他的福气!他怎么一动不动的?他是个木偶人吗?还太子呢,一点礼貌也没有!】 【婵婵,】系统道:【你没看原著,你不知道,这个澹台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狠手辣,你千万别相信他。】 令婵笑眯眯:【我知道,在这个小世界里,我能相信的人只有我们统儿,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嗯!】系统得意都快飘起来了:【我们是最佳伙伴!】 …… 令婵被林老夫人迎到了傅夫人少女时期住的院子。 老夫人面带感慨道:“你娘出嫁之后,那个院子再也没住过人,现在你来住倒是刚刚好。” 令婵扫视一圈,有些摆设陈旧了,但放在今日依然不显过时,干净华贵,显然是每日精心维护着。 令婵笑:“我就住娘的闺房?会不会不太好?” 林老夫人一顿,随即拉着令婵的手,慈爱微笑道:“你虽然不是你娘亲生的,可她待你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外祖母看你也是嫡亲的外孙女呢!女儿住母亲的房间有什么不行呢?” 一看就是新换的地方。 令婵心里清楚,林老夫人也看出来这小女孩不好忽悠,想想太子,立刻提起了千般的热情,一通金银珠宝糖衣炮弹砸下去,温柔抚慰小女孩受伤的心。 第十一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安王最近过的很不好。 他每天晚上都在做梦。 梦里是呼啸的狂风,和少女白皙的脸。 莹白肌肤上,一线红线缓缓浮现,晶莹圆润的血珠滚落,带出一抹湿滑血痕。 他着迷的凑近她。 心脏在激烈的鼓动,身体背叛主人的意志。 他吻上红痕。 人的血,原来是咸的。 澹台时猛地睁开眼,鲜血的味道犹在舌尖,搅得他心绪难平。 只有他知道,那一箭,他射偏了。 “主子,”他忠心耿耿地下属伺候他更衣,低声汇报:“计划很顺利,太子把傅姑娘送回家了,看来傅姑娘的脸很对太子的胃口。” “主子真是英明神武!把傅姑娘推给太子,既能解决淑妃娘娘给人塞人的问题,又能让太子失去得力的妻族,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 “……”澹台时沉默不语。 澹台时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父皇再给太子找妻子,他在宫门前大闹一场,刻意引来太子,若是太子不出手,则名声有瑕——顽劣的弟弟行为出格,光风霁月的好哥哥怎么能干看着? 如果太子出手阻止他,他自有办法把那个女孩塞给太子。 现在太子被令婵迷的头晕眼花,省了他的功夫,他应该感到轻松才是。 林家是他用心经营的外家,惹怒他的令婵在林家的日子不会过得很好。 令婵也算是帮了他的忙,他要不要帮帮她? …… 令婵在林家过的很好。 长辈忌惮太子,待她温柔体贴,小辈全是颜狗,对她热情似火。 她每天无所事事,十分悠闲。 太子定期会送来伤药和礼物,每次太子的人来过之后,林家人会对她更恭敬。 …… 淑妃这几天很心烦。 她那从小叛逆的儿子越来越不让人省心! 竟然敢在宫门口动武! 她其实知道安王在想什么,这个孩子心里有大志向,想要争一争至高之位。 她不想拖孩子的后腿。 可是她更知道,安王是争不过的。 不是争不过太子,而是争不过陛下。 陛下年少登基,掌权至今,乾坤独断说一不二。太子的地位一直稳稳当当,这就是他的态度。 时儿觉得,母亲是艳冠六宫的宠妃,自己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为什么不能争? 他持宠生娇大闹宫门,陛下不过训斥几句,没有任何惩罚。 就是这样,才更可怕。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而陛下对时儿从无计较。 这不像对宠爱的儿子,更像对怀里的猫狗。 太子之所以稳坐太子之位,也不是陛下多偏爱他,只是这王朝需要一个继承人,而太子最名正言顺。 不需要他花费更多的心思。 ……淑妃必须要阻止澹台时,绝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走上无望的死路。 她作为母亲,能做的有限,澹台时娶妻,是为数不多她可以干涉的。 令婵是个漂亮姑娘,时儿会喜欢她的。 只是可能要多见几次。 淑妃开始频繁的宣令婵进宫。 十次有八次,令婵会“偶遇”澹台时。 在这八次中,一般的时间里澹台时会冷笑着,像看垃圾一样扫她一眼,毫不留情的走掉。 似乎不愿意在令婵身上浪费任何时间。 另一半的时间里,澹台时会留步,双手抱胸,冷笑着讥讽令婵。 一身轻狂的少年,乌黑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英气逼人,穿衣服也更偏爱活泼跳跃的色系。今天是一身鹅黄的长袍,压着金棕的包边,这颜色很挑人,但澹台时有一身雪般的肌肤,鹅黄色衬的他白的更刺目。 这个时候,令婵是懒得浪费口水的,双手交叠在身前,垂着眼眸,做出一副恭恭敬敬,哀伤自持的模样,脑子里却在和系统一起说话,听小系统绞尽脑汁的说笑话哄她开心。 然后澹台时就会更生气。 揪着令婵的衣服,让她抬起头,冷声逼问道:“你在发呆?” 澹台时比令婵高很多,当他弯腰凑近令婵,浓黑宽大的阴影随之而来,将令婵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到这里,太子就该出场了。 令婵总会幸运地“偶遇”太子为她解围,通常太子会先训斥一番澹台时,提着澹台时要他向令婵赔礼道歉。 太子和安王在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这一点在他们的穿衣风格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太子喜好穿浅色系的衣服,月白,竹绿,雪青,衬得他的气质更加温润可亲。 他唇边总是衔着淡淡的笑意,可看人的眼神中,又不自觉的透出疏离和威严。 太子更像是一具庙堂之上供奉着的白玉观音,表面温和,平易近人,实则高高在上,不动声色的划开与人相处的距离。 澹台时怎么可能向令婵道歉?他嘲讽道:“太子殿下向女人献殷勤,拿我做筏子。” 澹台治叹息,他抱歉道:“傅小姐,我这弟弟顽劣……” “太子殿下,”令婵胆大包天的打断了太子,柔声道:“你不需要为别人的错误道歉,我跟你没关系。” “喂!”澹台时火大道:“你可真敢说呀!” 没人理会他。 澹台治难得不顾仪态的耸了耸肩,逗的令婵噗嗤一笑,两人对视着,脉脉温情。自有一股奇异难言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涌动,将不受欢迎的外人隔绝。 澹台时就是那个不受欢迎的人。 他翻着白眼走掉。 澹台治却会留下来陪令婵,两人在宫里散步,澹台治又一次提醒要她,好好处理安王留下的伤疤。 看来是被那一天看到的,令婵处理伤口的粗暴手法吓得不轻。 令婵弯着眼睛笑:“我的脸已经好了!” 澹台治笑意温和:“那一天实在吓了我一跳,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真没想到澹台时竟然下得去手……都是我教弟无方。” 令婵惶恐的摇头:“太子殿下,请不要这么说!” “您这些天对我的帮助,我十分感激。” “这可不是无偿的,”澹台治道:“我是要收取报酬的。” 令婵斩钉截铁道:“当然!我一定会报答殿下的!” “倒也不必这么严肃,”澹台治笑:“御花园中,有一树海棠很美,傅小姐愿意为我折下一支来吗?” “我愿意!” 令婵找到那澹台治嘴里那颗海棠树,精心挑选了花朵最多最饱满的花枝,细心的修理掉了多余的枝叶和锐刺,将沾着露珠的鲜花捧给澹台治,道:“给您。” 这是一支开的绚烂的海棠花,密密匝匝的花骨朵挤在枝头。澹台治的手指从花枝上掠过,折下一朵含苞待放,花心微粉的海棠,插在令婵的黑发间。 “唔?”令婵疑惑的抬起眼,注视着澹台治。 澹台治的指尖一触即分,解释道:“这花和你很像。” 少女微笑时,白皙的皮肤中透出嫣然的红,如同白白粉粉的海棠花 “是呀,”令婵笑道:“这花开的热闹,和我一样活泼欢快!” 澹台治笑着点头,并不纠正。 他也喜欢少女这份自在的样子。 面对澹台时的刻薄敌意,她不自艾自怜,怨恨愤懑;面对自己直白的好感,她不诚惶诚恐,畏畏缩缩。 她漂亮的眼睛永远灿烂明媚,昭然若晴空。 第十二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澹台时坐在假山的阴影里。 他冷眼望着远处嬉闹的少年少女。 他的兄长还是带着那副令人作呕的假面,他讨厌的姑娘红着脸,鬓角戴着那朵碍眼的花。 海棠这种小家子气的花和她一点也不衬。 丑死了。 比澹台治的假笑还丑。 眼睁睁看着这两人的相处一天比一天更亲密,在一起的时候眼里只有对方,直接把他当空气。 澹台时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 他是不是让澹台治过于得意了? 凭什么他的婚事坎坷不顺,母妃想尽办法的阻挠他的大业,而澹台治坐享父皇母后的宠爱支持还不够,还即将拥有喜欢的姑娘? 还是他送去的。 不可以。 没有波折,就让他来给澹台治制造波折! …… 一大早,林家就乱了起来。 嘈杂的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嗡叫个没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越来越多。 令婵难受地皱眉,烦躁地将被子捂过头顶。 到底为什么这么吵? 观琴的声音像隔了一层迷雾,听不清楚,“小姐……小姐……起床了!” 突然一切安静下来。 闹人的说话声,脚步声,碰撞声都消失不见。 令婵舒适的松了一口气,可没等她重新睡熟,一只滚烫的手突然伸进了她的被子里,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被子剥离了她的脑袋。 天光刺眼。 令婵迷迷糊糊的眯眼,可她还是不愿意起,使劲儿把自己的脑袋往旁边的阴影里缩。 她的脸又碰到了那只滚烫的手。 动作很轻,像拂过落在刀尖上的绒毛一般,轻轻的落在她的脸颊上。 这里的肌肤柔软光滑,看不出来曾经有过一道长箭留下的伤疤。 ……有点痒。 令婵皱了皱鼻子,喉咙里冒出小动物般的哼唧声。 那只手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飞速的收了回去。 短暂的安静很快过去,令婵又听见窗外传来恼人的声音,“……快去把那个懒虫叫起来!哪家的小姐像她一样睡到日上三竿?说出去都丢了我姨母的脸……” 罗里吧嗦气势十足的吼了一大堆话,却遮盖改不了那股外强中干的心虚。 令婵理都不理,倒头继续睡。 等她睡饱了起床,就看见观琴坐在她的床边,她要穿的衣服已经摆的整整齐齐。 观琴伺候令婵穿衣洗漱,小声道:“安王殿下来了,指名道姓要见你,可小姐你怎么叫也叫不起来,他一直在老夫人那发火生气。” 观琴之前从来不会守在她的床边,等她起床,令婵悟了:“你是被安王殿下指使来叫我起床的。” “嗯,但是小姐睡的太香了,”观琴道:“我不忍心把小姐叫起来。” “干的好,”令婵立刻大力夸赞,“他才不值得我为他早起。” “小姐……”观琴瑟缩道:“安王殿下刚来的时候闯你的房间,我没拦住,让他进了……” 令婵立刻想到半梦半醒时那一段诡异的寂静和一触即离的指尖,她挑眉,安抚小侍女,“没关系,他没对我做什么。” 也就是偷偷摸摸她的脸。 等令婵打扮好自己,前往林老夫人待客的正厅时,澹台时已经在这儿挑了半个时辰的刺了。 林老夫人向他问安,“殿下的得到来令此地蓬壁生辉。” 澹台时抬杠:“那为什么还有人躺在床上睡觉?这就是林家的教养吗?” “……”林老夫人强笑着,再接再厉,“春天来了,花园里的花开的挺好,要不让你表妹带你去逛逛?” 澹台时抬杠:“逛什么花园啊?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叫叫那个赖床的懒丫头。” 林夫人在婆婆的眼色下硬着头皮结果话题,“我们表小姐平时一向是规矩守礼的,今天这是个意外,绝对不是林家有怠慢之意。” 澹台时抬杠:“那就是平时都早起呗,就我来这天赖床,还说不是怠慢我?” 林夫人也败了,她给自己的女儿疯狂使眼神,林小姐才不想去触这祖宗的霉头! 她机智道:“妹妹应该已经起了,我再去看看她!” 澹台时一抬下巴:“用不着,人来了。” 他嘴上在和林小姐说话,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却直直盯着令婵,视线炽烈,像盯上了小兔子的大型猛兽。 令婵冲他行礼,露出一个乖巧可人的甜美笑容,“给安王殿下请安。” 澹台时冷笑,“你再睡一会,都可以跟我问晚安了。” 令婵皱眉道:“我平常不是这样的……只是今天出了意外,我睡觉的时候似乎有一个小虫子在我脸上叮了一口,害的我一直晕晕的,醒不过来。” 澹台时一愣,顿时皱眉,“怎么会有这种虫子?现在已经是夏天了,确实是蚊虫很多,你的帐子不太行,母妃那儿有一段流烟纱,用来做帐子最通风透气,还能防虫,我改天去……” 他突兀的沉默了。 令婵眨巴着大眼睛,故作疑惑道:“殿下怎么知道我的帐子不行?不过那个虫子确实很奇怪,特别烫,倒是人的体温很接近。” “……” 敢说他是虫子! 澹台时要是再听不出来,他就是傻子了! 他一脸阴沉,唇线拉的平直,“那个虫子怎么没咬死你?” 令婵满脸无辜。 澹台时一甩袖子,竟然是直接走了! 林家阖府上下都送了一口气,林小姐怕令婵难受,专门宽慰她,“殿下不是特意针对你,他从小就是这个臭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令婵吃惊:“他一直都这样?” 林小姐点点头,没忍住叹了口气,“姑姑多好的人啊,可殿下他就……但他身份高贵,也不嫌弃咱们家作为他的外家比不上别的皇子外家,他心里是有我们家这门亲戚的,只是嘴坏……忍忍就过去了。” 话与其说是劝令婵,更像是劝自己。 令婵一通贴心安慰,惹得林小姐抱着她揉搓了好几下,“呜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好!” 她悄声对令婵道:“淑妃娘娘想让安王殿下低娶,我娘想让我去……可是我不乐意,我好害怕。做表妹和做妻子是不一样的,殿下那样骄傲的人,一定不会接受我的……” 令婵一怔,她第一次问系统剧情:【在原本的剧情线里,淑妃为安王选择的妻子是谁?】 【林静淑。】 【她的结局是什么?】 【……她与人私奔失败,被病逝了。】 林静淑靠着令婵,认真道:“我知道你是不能拒绝娘娘的,殿下他现在好像有点喜欢你,但你要小心……殿下他最讨厌被强迫,他不是会因为喜欢而手软的人……” 她把自己这些年和澹台时相处得出的经验一一说给令婵听,声音活泼娇憨,皮肤温热,眼神中满是天真的信赖和快乐。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她会动会笑会说话,不是谁的工具更不是谁的刀剑,这样凄凉的结局不适合她。 令婵靠在姐姐的手臂上,笑容甜甜的,“谢谢姐姐,姐姐对我好,我都知道。我也会对姐姐好的!” 第十三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令婵忙碌起来。 澹台时不知道在发什么疯,没事就爱跑到林府晃悠几圈,每一次都点名要令婵作陪。 对着他,令婵都懒得装了,面对残害原主半一辈子的罪魁祸首,令婵不想给他一点好脸色。 面对她的冷脸,澹台时更起劲了,每次见面两个人就要互怼几句。 “啧,今天这身衣服颜色真丑,侯府就让你穿这种破烂出门?” “父亲两袖清风,勤俭节约,自然比不上王爷挥金如土的豪奢生活。” “哈?就凭宣威侯,还两袖清风?他做梦都想变有钱吧?——投胎到这种家庭,真可怜呀,哦不对,你还是领养的。” “能得父亲母亲垂青,是令婵的荣幸,才能凭借卑贱之身,被淑妃娘娘看在眼里,常常叫我进宫侍奉。” 澹台时破防了。 每一次令婵提到淑妃有意令两人结亲,澹台时就会原地爆炸,从打嘴仗上升到动手。 澹台时出手如电,精准的从令婵散落的黑发中穿过,捏住了她洁白如玉的耳垂轻轻一扯,指节就陷入了Q弹的软肉之中。 “哼,”澹台时凉凉一笑,“就凭你?” 他看起来真的很讨厌令婵,气的脸都红了,长长的眼睫垂下,冷冰冰的瞪着令婵。 令婵丝毫不慌,向他露出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微笑。 澹台时咬牙切齿的放狠话,“想嫁给我,你别做梦了!” “那我就等您说服淑妃娘娘。” “你不会,”澹台时突然凑近令婵,“喜欢我吧?” 令婵垫起脚尖,两人呼吸交错,她轻声道:“您觉得呢?” 澹台时像被烫到了一样,浑身一颤向后猛退,他急速拉开距离,红着脸道:“不知羞耻!” 没有等令婵再说什么,他转身大步离开。 令婵心累的叹口气,一眼就看见林静淑崇拜的眼神。 林静淑道:“能搞定这位难缠祖宗的,您可是第一个!” 令婵:露出礼貌并且疲惫的笑容。 她送别了林静淑,观琴匆匆从房外进来,脸色有些窘迫的凑近了令婵,“太子殿下在门外等。” 令婵有些诧异,“他怎么突然来了?” “肯定是不怀好心,”观琴撇了撇嘴,“我不信他不知道安王殿下刚刚走,挑在这个时候来,能有什么好事?” …… 太子的马车停在林府旁的小巷中。 太子正在看书。 一刻钟过去了,都没有翻过一页。 他的下属掀开帘子,向他汇报,“殿下,傅小姐到了。” “啊,都怪我看书看的太入迷了,”澹台治恍然回神,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居然没听见傅小姐马车的声音。” “不是……”手下的表情微妙,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您看看就知道了。” …… 澹台治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心中柔弱娴静的女孩子正骑在墙头,蹭的裙子上全是灰,扭头看到他,灿烂的笑起来,“殿下!你来找我玩吗?等等我,马上就来!” 澹台治扶额,他下了马车,站在林府的墙根下,仰头看着高高的少女,他皱眉道:“你能下的来吗?” “我当然可以!”令婵跟着双胞胎,经常背着傅夫人翻墙出去玩,“殿下,让开点。” 澹台治默默后退一步。 眼睁睁的看着墙上的少女轻盈一跃,长发翻飞,裙摆翻涌,轻飘飘的像一朵花坠落在了地上。 这花落在他的眼里,带出一阵麻痒。 明媚又生机勃勃的笑脸击碎了澹台治心中柔弱可人的少女。 可他好像更喜欢她了。 澹台治拂去令婵脸上的灰尘,叹息道:“没想到,傅小姐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因为我们之前还不熟嘛,”令婵得意道:“我这都是从小练出来的功夫!超厉害吧!” “现在熟了?”澹台治笑眯眯,“在下不胜荣幸。” “所以殿下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 “安王他最近频繁出入林家,”澹台治收敛了笑容,稳重道:“在宫里时,他就对你处处为难,我很担心你。” “没事,他就是只纸老虎,好歹我们也是亲戚,看在淑妃娘娘的面子上,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说到淑妃娘娘,”澹台治迟疑一瞬,还是问道:“娘娘最近怎么不招你入宫了?” 还能有为什么?澹台时从中作梗了呗。 令婵玩味的想,他到底是怎么跟淑妃说的?是强烈抗拒自己进宫,还是说愿意和自己在宫外培养感情?亦或是,抱怨自己在宫里天天和太子勾勾搭搭? 令婵垂下眼睫,有些低落道:“安王殿下这么排斥我,淑妃娘娘……也许是放弃我了吧。” “我母后会很喜欢你的。” 澹台治不知自己是得罪了天上地下哪一路神仙,才会在这个时候被陌生的鬼神操控着他的身体,说出了完全莫名其妙,不知所谓,匪夷所思的可笑话语。 他看着眼前绯红了双颊的少女,头昏脑胀的唾骂着坏心的鬼神,勉强为自己找补,“我是说你很讨长辈的喜欢,皇祖母也会喜欢你的……” 这都是些什么?! 令婵却被逗笑了,她弯起眼睛,真诚道:“谢谢你殿下,我知道你是想要安慰我……你是我来京城之后见过的最好的人。” “之前我还以为,皇宫里的贵人们都会很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想到殿下人这么温柔!” “也谢谢你,”澹台治松了口气,真诚的夸赞她,“大家都会喜欢傅小姐的,安王……他脑子不好用。” 令婵抿唇,“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如果殿下愿意的话,叫我阿婵就好了。” “阿婵……”亲密的称呼脱口而出,澹台治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两声,笑道:“再过两日就是京城的花灯节,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灯?” 漫漫日光下,澹台治的脸庞漫上些许红色,似乎有些害羞,可他的目光执着的盯住令婵,不肯放过她的一丝表情。 令婵被他犹如实状的视线牢牢的盯着,手指蜷缩,眼神错开,半响才道:“……好。” 她喘了口气,似乎自己也不明白方才的紧张是缘何而来。 阳光洋洋洒洒,澹台治的心脏扑通扑通。 他来的目的已经达成,按理是该走了,他的案牍上还堆着很多父皇下发的奏折,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他不应该在一个五品小官府邸的后巷里浪费光阴…… 可他还想和她说话。 “京城的灯会我没怎么看过,但听说杨柳湖畔的灯楼每一年都会举行比赛,赢得比赛的人可以获得那一年最好的花灯,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嗯,”令婵仰头看他,笑容比阳光更明媚,“我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和哥哥一起去看灯,我们那里是小地方,没有这些花里胡哨的活动,但是每一年的灯都很漂亮……” 这是没有意义的,虚度光阴的一天。 这是满心期待的,雀跃鼓舞的一天。 第十四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林静淑待令婵一天比一天更亲密,经常牵着令婵的手,带着令婵一起出去玩。 两姐妹天天腻在一起,花灯节这天也是一样。 林静淑兴致勃勃的向她介绍京城的风俗:“灯楼的灯会是每一年最热闹的重头戏!会有乞巧投壶猜谜等等小游戏,赢得游戏可以获得花灯作为奖励!灯笼会在一个月前就会开始面向民众征集花灯,收集来的花灯会被摆成一座灯塔,赢得游戏的人可以从灯塔中挑出一盏灯!” 她神采飞扬地说着,脸颊都兴奋的红了起来,“花灯节嘛,年年都有很多小情人们出来游街,传说,如果能在灯塔中挑出心爱的人,制作的灯笼,就能获得月老的祝福!两个人一定能幸福美满一生!” 她推了推令婵的手臂,挤眉弄眼道:“你今天不是要和殿下出去吗?” “殿下看起来不像是会在乎这些传闻的人。”令婵平静道。 “他最好不是,”林静淑哼了一声,并不关心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她只是抱紧了令婵的手臂,有点期待,又有点害羞的地说: “我投了花灯……是一只超可爱的小兔子,就只比你差一点点,做的时候我一直想着你来着……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 令婵反手抱住她,笃定道:“放心吧,我一定能找到,只比我差一点点的可爱小兔子可不常见。” “不要笑我啦!” 两姐妹嘻嘻哈哈,在床上滚成一团,观琴抱着一大堆衣服,笑着提醒:“小姐,该换衣服啦!” “我给你挑,我给你挑!”林静淑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很快挑好了一套,推给观琴要她给令婵换上。 令婵从善如流,换上衣服在林静淑眼前转了个圈,轻薄的纱裙飘荡,趁着她飘飘欲仙。 “超漂亮!”林静淑心满意足的与她告别,笑嘻嘻的打趣,“我晚上也要去看灯,到时候遇到我,你可不要害羞哟。” “我才不会害羞。”令婵目送她远去,随即也打算出门。 “时间还早呢,”观琴提醒她。 “不早了,”令婵莞尔一笑,“路上说不准会遇到什么变故呢。” 观琴觉得这不应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能出什么变故? 可是她从这笑容中看出了某些令她心惊肉跳的东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观琴相当了解令婵,她知道自家小姐有时候有一种疯狂危险的气质,这种时候小姐说的晦气话,基本都会实现。 可她拒绝相信! 这可是和太子的约定! 她在心里疯狂祈祷,千万别出意外啊!要是惹怒了太子,她家小姐这样柔弱该怎么办啊! “哟,打扮的挺漂亮呀,”迎面而来的澹台时打量了令婵一圈,笑嘻嘻的道:“行,那就走吧。” “……”观琴咬牙道:“安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澹台时懒洋洋道:“有情人一起去看花灯,这不是京城的传统吗?” 你和我家小姐是有情人吗!半个月前你还在宫门口往我家小姐脸上射了一箭! “你看起来不是很认同我的话?”澹台时眯着眼凑近令婵,他说话间的气流呼在令婵的额头上,带来一阵痒意,“难道你是打算和别人一起去看灯吗?” “关你什么事?”令婵皱眉,“你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有一些错误的认知?” 小姐!怼的好!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我们是父母有意要结亲的关系,”澹台时挑眉,笑的很开心,“就应该一起去看花灯的关系。” “走了,小未婚妻。”澹台时长臂一伸,抱起令婵就往外走,他一身在皇家养尊处优长出来的健壮体格,常见锻炼的肌肉柔韧有力,牢牢的控制住令婵。 令婵拼命挣扎,可腰间的手像一只铁钳牢牢钉在她的腰间,她对着澹台时又锤又打,对澹台时就是猫猫挠痒,他眉毛都不皱一下。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她很快就没了力气,软绵绵的靠在澹台时的胸前喘息,骂道:“看花灯还要在衣服里面穿软甲吗?胆子真小啊安王殿下。” “自己的力气小的就跟没吃过饭一样,怎么还恶意揣测别人啊?”澹台时捞了一把有气无力的往下滑的令婵,口气得意洋洋,充满了胜利者的优越感。 短短的一段路很快走完了,澹台时把令婵放在自己的马车上,催促道:“快点进去。” “我不要,”令婵转过身,反倒催起了澹台时,“你先进去,我要跟我的侍女说几句话。” “讲的是我不能听的内容吗?” “你管我说什么?”令婵踹了一脚澹台时,“快点进去!” 澹台时崭新的,昂贵的,美丽的新衣服上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小灰脚印。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敢踢他。 澹台时盯住衣服上的脏脚印,面无表情,某种沉重而冷漠的气质忽然在他身上展现,挤走了刚刚欢快又亲密的氛围。 刚刚抱着令婵,亲密的称呼她为小未婚妻的那个人,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都怪你,”令婵似乎被他吓住了,抱怨的声音都弱弱的,可怜极了,“我的头发都乱了,我最心爱的香囊也掉了……衣服也皱皱巴巴的!这么丑还怎么看花灯啊?” “算了,不跟你计较。”澹台时盯着她红红的眼睛,似乎是有些局促,飞快窜上了马车,把自己藏在了车厢里。 “小姐……”观琴想到令婵和太子的约定,小腿都在发抖,“你这……” “没关系的,”令婵笑着安慰她,“我那个绿色的香囊掉在门口了,脏了不能带了,里面是我最喜欢的合欢香,你再给我拿一个熏了何欢香的香囊来……” 令婵像没事人一样,絮絮叨叨的吩咐了一堆琐事,观琴看着小姐平静的脸,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静下来。 一定会没事的。 小姐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所以一定会没事的。 她一路仔细探寻,找回了小姐掉在地上的绿香囊。 小姐其实不喜欢合欢香……今天怎么突然这样说? 观琴大脑飞速转动,作为令婵最得力的大丫鬟,她对另一个绿香囊的位置一清二楚。 ——前两天小姐往里面塞香包时,还一脸嫌恶的抱怨。 观琴一摸那个绿香囊,就知道不对劲,这捏着轻飘飘的,里面放的根本不是熏香! 打开香囊,摸出了一封信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令婵的笔迹清秀,“把信和我妆奁中的面具交给太子,香囊里重新放回香料,按我说的做。” 观琴深吸一口气,叫了一个得力的丫鬟,将令婵的要求对她重复了一遍,只隐瞒了香囊里的信和纸条,还有面具。 她只是一个侍女,她没办法进宫,更不能想见太子就见太子。 但是观琴知道,太子今天一定会出宫,她只需要在宫门口守着,就能等到太子。 这是小姐的嘱托,她一定会做到。 第十五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侍女带回了令婵需要的东西。 令婵理好头发,挂上香囊,钻进马车,一眼就看到了澹台时衣服上刺眼的脚印。 这家伙故意把被弄脏的那一块衣料对着她露出来! 令婵心里狠狠吐槽,笑容却依旧温和,她眉心一蹙,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我给你擦擦吧?” “不要。”澹台时拒绝,“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踢我,你应该感到荣幸。” 所以呢?你要把脏脚印留下来作为你的勋章吗? 【十几岁的少年人真是幼稚,】系统嘀咕道:【狗都嫌。】 【也很好哄。】令婵说着,朝澹台时露出一个可可怜怜,委委屈屈又带着讨好的笑容。 澹台时十分得意,背景里都飘出了愉快的小花。 …… 马车带着两人,很快到达了热闹非凡的街市。 澹台时攥着令婵的手,兴冲冲的往马车下面跳。 “等等等等。”令婵急忙拉住他,拿起了帷帽带在头上。 “干嘛要带这个?好丑啊!”澹台时一脸嫌弃。 “我也不想带嘛!但是现在人太多了,不带不行。” “呵,”澹台时凉凉一笑,将令婵的帷帽掀了下来,“有我在,一定行。” “走!” 生气勃勃的少年拉着纤柔貌美的少女,跳进了鲜活热闹的人间烟火中。 然后,叫卖声,交谈声,嬉笑声,走动时衣角窸窣的摩擦声……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的盯住了令婵。 澹台时的脸黑如锅底,他一把将令婵揽进怀里,冷冷道:“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都给你抠出来!” 于是,各色目光回转,声音重新降临在这一片小小的坊市。 可这次热闹,却透着一股演戏般做作的僵硬和虚假。 澹台时能感受到无数自以为隐蔽,实则炙热得快要燃烧起来的视线,悄悄的投向他身边的少女。 他浑身都不自在。 身为最受宠爱的皇子,他性格张扬,行事百无禁忌,自以为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目光。 可这些看向令婵的视线,这些或喜悦或贪婪或嫉妒或渴望的目光,让他深深反胃。 拥有得天独厚,美丽容貌的少女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就连阳光都格外眷顾她。她似乎在散发着光芒,吸引着每一个长了眼睛的人。 澹台时沉默半响,忽然吩咐跟在他身后的下属,“去我库房中拿布,把前面围一条路出来给令婵走。” “……我不要,”令婵皱眉拒绝,“大家都热热闹闹的过节,就我一个人被围在布里,多可怜。” “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吗!我一个顶他们一百个好不好?” 令婵不理他,接过下人手里的帷帽,端端正正的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街上的叹息声几乎汇成了一股音浪,在这饱含遗憾的声音里,澹台时飞快的说了一句,“……我会做到的。” 令婵瞪大了双眼,“你不会真的要把别人的眼睛挖出来吧?这么多人!” “你在说什么啊?”澹台时气笑了,想按住她的脑袋,长相却是冰凉的竹编,他淡了神情,“走吧。” 街上很热闹。 有人在唱戏,吊着的戏腔咿咿呀呀,脸上的彩绘色彩鲜艳;有人在变戏法,长长的火焰从口中吐出,赤红的热气喷涌。薄薄的纱布在眼前飘荡,帷帽外的世界朦朦胧胧,可是令婵睁大了眼,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精彩的瞬间。 吃的有糖葫芦,驴打滚,云香片,各种各样香香甜甜的美味小点心,还有热腾腾的馄饨,冰凉凉的糖水。但这些戴着围帽的令婵都不方便吃。 但是真的很热闹,处处都是鲜活又欢快的气息,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开心。 令婵也很开心。 只有澹台时不开心,他抱臂跟在令婵,看少女欢快的跑跑跳跳,努力的睁大眼不错过一点热闹,又在视线划过零嘴时露出渴望又遗憾的神情。 这个帷帽像是隔开了她和这个世界。 但很奇怪。 在他的视线中,她依然纤毫毕现,每一点小情绪都能被他完整的捕捉。 澹台时忽然有些疑惑,拥有这样的美丽,到底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 令婵走的气喘吁吁,两颊红扑扑的,像只运动过量的小兔子。 她问澹台时:“都这么晚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澹台时眉头微挑,“你还不累吗?我以为你会更想回家?” “回什么家呀?”令婵道:“花灯都还没看呢!我还想看看京城的灯塔是什么样的,我们那可没有这种活动。” “告诉你个秘密,”澹台时神秘兮兮的附身,凑近令婵的耳边,“我今年也做了花灯哦。” “一定是最丑的那一个。” “你怎么说话的?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 两人坐上马车,一路吵吵闹闹的往酒楼去。 【婵婵!】系统声音焦急,【马车在往杨柳湖那边走,怎么办,你和太子就约下杨柳湖边的酒楼……太子应该已经到了,你小心啊!】 【你知道什么是墨菲定律吗?】令婵悠悠道:【越是恐惧的事情就越会发生,所以我撞上太子的几率是百分百。】 系统和令婵相处了这么些年,对她的脾性有了些了解,听到她这不急不慢的口吻,狠狠松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行,我相信你!】 等马车停下,帘子掀开,旁边酒楼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杨柳青三个大字。 杨柳青,令婵和太子约定见面的酒楼,现在,距离两人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系统心存侥幸道:【说不定太子已经走了……】 令婵叹气。 天真。 澹台时站在马车旁,他挑开车帘,不耐烦的问道:“你怎么还不下来?” “这就来了。” 令婵将手搭在他的掌心。 “哟?这不是三弟吗。”带着笑意的温润嗓音响起,叫住了澹台时。 一身青衣,佼佼如月光的澹台治打趣道:“没想到三弟,也会带着喜欢的姑娘出来看灯?” 澹台时能感觉到,搭在自己掌心的手指,忽然轻轻颤抖起来。 第十六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澹台时不愉快地皱眉,“你吓到她了。” 澹台治显然也看到了,他的笑意收敛了些,向着马车颌首,“请勿惊慌,孤无意冒犯姑娘。” 这只雪白纤细的手在澹台时的掌中颤抖着蜷缩,纤薄皮肤下的经络泛着青,可怜又可爱。 澹台时赶人,“知道自己吓人,还不赶紧走?” “我要在这等人,你们先进去吧。”澹台治道,他说这话时长睫半收,白玉般的耳垂染上红色,眼中缱绻的笑意动人至极。 澹台时觉得这样的笑容碍眼极了,让他心里生出阴暗的沼泽——澹台治凭什么这么开心? 澹台时假笑了一声,他直接掀开马车的帘子,露出里面身形纤弱的少女,“你别怕,太子殿下又不会吃人。” “出来吧。” 端坐在马车里的少女猝不及防间,就被暴露在了外人的视线之下。 她沉默着与澹台时对视,看到了他眼中不容拒绝的冷漠与阴暗。 令婵带好帷帽,将面容遮的严严实实,扶着澹台时的手下了马车。 脑子里的系统在疯狂尖叫:【幸好太子站在侧面,没看见你的脸……】 【可恶的澹台时!他就是故意的吧!他就是想让太子看到你的脸吧!他怎么这么坏?——不对,】系统忽而迷惑起来:【他又不知道你和太子有约?】 令婵垂着眼,安安静静的站在澹台时的身边,感受着太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曾离开,听到澹台时不耐烦的怼太子,牵着她的手,阴阳怪气的和太子告别。 看起来就像是打趣了之后害羞的小情侣。 但系统知道不是。 因为令婵的声音正含着笑,不急不缓道:【安王当然知道我和太子有约,不然他怎么会突然来找我看花灯?】 【我们可不是什么互相倾慕的未婚夫妻的关系。】 【可他看起来还挺喜欢你的……他就不会难过吗……】 【安王也喜欢原身,不妨碍他为了自己干净清白的名声,推着原身去死。原身死后,他也会在午夜梦回中想起她种种的好,可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一样的选择。】 【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无上的权利唾手可得,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 澹台时与太子告别,牵着身边的少女转身就走。 “等等。”澹台治声音轻飘飘的,“我和你们一起进去吧……说不定,我等的那个人也在里面等我呢。” 他声音中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 气氛古怪,但澹台时好像感受不到一般,大大咧咧的展开手臂挂在令婵的肩膀上,笑眯眯的和她说话,“这家杨柳青有一道糖醋里脊做的很好,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太子声音淡淡,“这都晚上了,糖醋里脊又甜又腻对身体不好,不如来一道龙井虾仁,清淡养胃。” “苦的要死,哪个女孩子爱吃?”澹台时嗤之以鼻。 太子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你呀,都这么大了,还一股小孩子脾气。” 澹台时按在令婵肩上的手遽然用力,痛的她眉心一蹙,不自觉的往前躲了躲。 澹台时张开五指,按住她纤薄的肩头,强硬的让她贴近自己,吊儿郎当的笑道:“我可是有漂亮姑娘陪的人,哥哥你才是该多努力一下了吧?” “你等的人怎么还不来?该不会是找到更喜欢的人了吧?” 他笑着,似乎是在玩笑,可眼中是深深的恶意,手掌用力的几乎要将令婵的肩头捏碎。 太子的表情淡了了下来。 澹台时继续笑道:“既然这样,太子殿下不如和我们一起吃饭?这么热闹的花灯节,自己一个人看灯也太孤单了。” 他能感受到,有一只软软的小手贴上了他的腰间,带着哀求扯了扯他的衣服。 他的笑容不变。 几乎是挑衅的望着太子。 太子面色平平,眸色深暗,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慢慢道:“好啊。” 澹台时怀中的少女绷紧了肩膀。 太子继续道:“我等的姑娘应该快到了,等我接上她,来和你们一起吃饭。” “好啊。”澹台时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一口就答应了。 …… 太子下楼接人,澹台时带着令婵上楼吃饭。 在早就预订好了的临湖的包厢里,各色美食珍馐上了十几盘,澹台时笑眯眯的给她推荐自己爱吃的菜。 “这道糖醋里脊好吃,这个松子鱼也好吃,还有……” 令婵婉拒了,“殿下,我不爱吃甜的。” “这些菜真的很好吃诶,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你一定会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吃甜的。” 澹台时放下筷子,他眼神淡淡道:“你不吃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这些菜的味道如何,”令婵平静道:“但是,我讨厌甜口的菜。” 澹台时双眼微眯,脸色已经落了下来,口吻却依然轻挑,“可这一桌都是甜口唉,总不能……你要饿一个晚上吧?” 他嘴里说着不能饿着,可话语中的意思,分明是:如果令婵不吃桌上的菜,他就要饿令婵一个晚上。 包厢中的气氛逐渐危险,两人相对而坐,脸色是毫不掩饰的冷淡厌倦。 这个时候,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清脆的,活泼的少女音涌了进来,“太子哥哥,你怎么突然约我出来看花灯?你这样别人是会误会的!我可是心上人的!要不是看在我们俩的亲情的份上,我才不搭理你!” 小脸圆圆,笑意甜甜的少女穿着浮夸的蹙金织锦裙,百蝶穿花的图案活泼又喧闹,随着她的走动,织进布里的金银线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非常之闪耀,非常之浮夸。 她笑嘻嘻的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其中的澹台时和令婵。 随后勃然大怒。 “澹!台!时!我约你来看花灯,你告诉我你有事要忙没时间过节,你的有事就是陪别的女人来杨柳青吃饭吗?!” “我以为我们两情相悦,结果你只是拿我当玩笑?” 她怒气冲冲的跑上前,两手就要给这该死的负心汉一巴掌,澹台时啧了一声,不耐烦的抓住了她的手。 “你骂就骂,别动手动脚的。” 他宽大的衣袖展开,露出了衣服上那个已经暗淡了的脏兮兮,灰扑扑的脚印。 谢临玉气炸了,“让我别动手,倒是愿意让别人踹你?” 她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已经冷了下来,“就当是我看错人一片,真心喂了狗!” 一转身,捂着脸跑了。 澹台治的声音悠然的响起,带着做作的吃惊,“你们……居然是这种关系吗?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澹台时面色沉黑,他冷睇一眼澹台治,又扭头看向令婵,声音漠然,“我先走了,你自己早点回家吧。” 随即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追着那跑走的女孩而去。 包厢里的空气安静下来。 令婵戴着帷帽,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前。 面前是已经放的微冷,油脂和菜汤凝固了,猪油泛着白,让人一看就毫无食欲的食物。 和笑意浅浅,让人捉摸不透的,被她放了鸽子的太子殿下。 第十七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澹台治坐在了令婵的对面。 他执起筷子,加了一只虾仁放到令婵的碗里,轻笑着道:“这一桌美食,不吃真是浪费了,既然他们走了,我们吃饭吧?” 少女头上的纱布轻轻飘荡,隐藏在后面的面孔朦胧不清,她淡淡道:“谢太子殿下,只是这桌菜已经冷了,不如叫人上一些新的来。” “但是我很好奇,你和我的弟弟要吃什么。”澹台治柔声道,“戴着帷帽,实在不便,你把它取下来吧。” 令婵一动不动。 澹台治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吃?” “没胃口。” “你也会没胃口吗?”澹台治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于是太子殿下放下筷子,他叹了口气,口吻依旧温和,“你愿意和三弟一起吃饭,却不愿意和我一起吗?” “——阿婵。”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亲密的呼唤了令婵的名字,口吻却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我满怀期待在这等你时,你正在和我的弟弟一起游街,你和他玩的开心吗?可曾有一刻想起过我?” 令婵沉默。 “你喜欢他吗?即使他在宫门口朝你射出一箭,不顾你的安危,枉顾你的性命,将你的脸面摁在地下踩?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和他一起出门看花灯?甚至为此……背弃了和我的约定。” 从小到大被教养出的端正礼仪,时时刻刻提醒保持的君子风度……在这一刻突然被它的主人丢弃。 澹台治走到令婵面前,他并不掀开令婵的帷幕,而是隔着薄薄的纱布捧住了令婵的脸。 “在宫门口接到你的信时,我真的很高兴。我返回宫中,将你带给我的面具反复描画,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系统在脑海里尖叫,而令婵相当镇定。 她拿下头上的帷帽,隔在脸颊和手掌之间的纱布被一点一点带离,冰凉的脸颊和温热的掌心,亲密的相贴。 她看到了面前的太子殿下,以往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太子殿下,此刻凤眼携着红色,仪态全失,字字句句,醋意熏天,“刚刚澹台时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 “那个姑娘是我表妹,澹台时眼馋她的家世,她三朝元老的祖父,那才是和他心意的妻子。” “你看,澹台时为了她,将你孤零零的抛在这里——即使你已经显露出了对我的抵触。” “殿下……” 令婵伸手,贴上澹台治的脸,她轻声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殿下,请勿自伤。” 澹台治睁着微红的凤眼,沉默的注视着她,像是一场冷冰冰的审判,又像是无声的请求。 “我眼中的殿下,君子端方,守正持中,从不在背后妄语他人……殿下,令婵一介孤女,不值得你如此。” 澹台治冷冷地,一字一句道:“你就想说这些吗?” 令婵被他冰冷的目光一击,似乎轻轻发起抖来。 长睫一颤,她落下泪珠。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安王殿下邀请我……我不能拒绝。” 出身卑微的女孩子,连哭声都是微弱的,克制压抑的。 真心的宣泄只有一瞬间,随即她又带上了坚不可摧的面具,起身下拜,平静道:“殿下,阿婵水性杨花,朝秦暮楚,配不上殿下,请您忘了我吧。” 眼前折身下拜的少女,身材纤细,下弯的腰身曲线柔美,像是一只柔韧的,不会被折断的柳。 太子攥紧了拳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被拒绝的人是我?你难道更喜欢安王吗?即使他半途离席丢下你? 这些话问出来就太难看了,刚刚的失态已经够了,澹台治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已经够了,他为令婵做的已经足够多,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摇尾乞怜的感情的奴隶…… “你就一点也没有喜欢我吗?” 这是最后一句,他告诉自己。 那一天,林府后巷,含着笑的少女眼神炽烈又明快……他不信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我喜欢殿下。” 令婵抬眸看他,依然是他记忆里炙烈又明快的目光,“我只喜欢殿下。” “可是我不能和殿下在一起。” 令婵被水洗过的眼眸更加明澈,“我只会给殿下带来伤害,就像今天一样,安王利用我让殿下伤心,今天他差一点就要成功……如果我一直和殿下保持着交往,他总能成功的。” “令婵身份卑弱,谁都能驱使我,谁都能利用我。可我不愿成为别人伤害殿下的刀剑。” “那天后巷的交谈,这些时日的往来,本都不该有,可殿下风姿高澈,我心向往之,我想要靠近殿下……这一时的贪心,便酿成了今日的苦果。” “我不能再靠近殿下了。” 澹台治听着听着,眼睛便闪亮了起来,他轻笑一声,往日的风仪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在你心里,我就这样无能吗?” 令婵慌乱的想要解释,澹台治无理的打断了她,“这次是我大意,但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我们的感情成为任何人的理由和借口。” 澹台治是个君子,个性含蓄,惯于藏锋守拙,即使喜欢令婵,他也从不直白显露,可这次,他忍着热意,隔着袖子执起令婵的手,认真道:“我会向父皇求娶你!” “你不是谁的棋子,你的命运不由你的父母家族掌握!” “无论是谁想要控制你,我都会帮你夺回来。” “你只属于你自己。” 第十八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澹台治拿出一个面具。 眉间有活泼俏皮的莲花纹样,眼下被涂了一个颇为童趣的红圈圈。细细的工笔描摹,这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兔子面具。 这是观琴在宫门口拦住他,交给他的面具,同这个面具一起的,还有一封令婵的亲笔信。 令婵在信里写道,因为她容貌过于惹人注目,上街之后颇为麻烦,于是她就想了个小办法,请太子殿下为她画一幅面具以遮挡容貌。 笔上的字迹娟秀,少女含羞的笑脸浮现心间,澹台治心驰摇曳,当即便返回东宫,仔仔细细地在面具上描画,辛辛苦苦一个时辰,才有了这张面具。 令婵笑着带上面具,又含羞带怯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面具。 这是一个狐狸面具,细长的眼角被一笔红色摇曳着拖长,似乎是含着笑意,又似乎是带着戏谑。 令婵红着脸,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澹台治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把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真好,现在我们都有面具了。” 杨柳青大酒楼就建在杨柳湖畔,从包厢的窗口望下去就能看到灯楼,还有灯笼下面热热闹闹摩肩接踵的年轻男女们。 在离登楼有些距离的地方,矗立着一座明亮的灯塔,灯塔上的每一盏灯笼都来自于京城的百姓们。 澹台治贴在令婵的耳边,轻声笑道:“我的灯笼也在那里面,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得到。” “我只想把它送给你。” “但是——”令婵有些犹豫:“我听说,灯塔的灯笼只有灯会的赢家才能拿,我什么也不会。” “很简单的,”澹台治点了点令婵脸上面具兔子红红的面颊,笑道:“灯塔的规矩从不为难人,每年都会设立很多的项目,只要赢了一次就能获得一块竹签,凭借竹签就可以去灯塔领灯。” “有意思的是,每一年都会在从民间甄选上来的灯笼里面挑选出最漂亮的灯,只有手中竹签最多的人才能领走它。” 他轻笑着问:“你想要吗?” 狐狸面具之后,少年的长睫之下,澹台治眼中笑意醉人。 令婵白玉般纤细的脖颈上漫出一阵红意。 两人手牵着手,跑到了湖边。 最边上是猜字谜,澹台治也不挑,他牵着少女柔软的手,从最边上开始了他的碾压之旅。 从亮着灯的红灯笼里面拆出字谜,澹台治只需要扫一眼,就能很快报出答案,答案正确,老板就会把这个灯笼里的竹签交给他,并吹灭灯笼。 一刻钟之后,这一条街上的灯笼都暗淡了。 按理来说,在竹签被人取走之后,守着灯笼里的官员会重新放入竹签,点亮灯笼,但是由于澹台治的战绩过分高调,一猜即准,从无错漏,一条街的人都跟着他身后,七嘴八舌的讨论,究竟他什么时候会被难住。 澹台治拿起灯笼下的字条,乍一看便挑起了眉。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跟在后面的一群人都兴奋了,吱吱哇哇地讨论不休,垫着脚,想看看红纸上的题目是什么? 令婵他久久不报出答案,也好奇的探着头去看迷语,“谜题:两只耳朵长又尖,短短尾巴翘后边,两只眼睛像玛瑙,一张嘴巴分三片……” “不就是兔子吗?”令婵脱口而出。 “嗯,是可可爱爱的小兔子。”澹台治笑着摸了摸令婵脸上的兔子面具。 “答对了,恭喜这位女郎!”灯笼后的老板笑着递出竹签,吹灭了灯笼。 令婵茫然的接过竹签,“这么简单的题,你怎么会答不出来?” “因为我想到了身边的小兔子,”澹台治轻笑,“所以迟疑了一瞬,没想到就有人给出了答案。” 身后熙熙嚷嚷的人群中,有人笑道:“看来,再聪明的儿郎也会输给心爱的姑娘家呀!” 令婵:“……” 澹台治眼尖,看到少女面具下白皙的脖颈红的透彻,他憋住笑,知道她害羞,转身望着后面八卦的人们,笑道:“这大好的花灯节,灯楼下比试众多,祝各位旗开得胜,好运连连!” 这就是赶人的意思了,热闹也看够了,很快就散了个七七八八,暗淡的灯笼们也被重新点亮。 而澹台治拉着令婵到人少的角落,好生安抚了一阵脸皮薄的少女,令婵才愿意别别扭扭的开口同他说话。 “你这么厉害……是不是为了去抢那个最漂亮的灯笼?” “不,”澹台治莞尔,“我是希望你能第一个去挑选灯笼。” 他把手中大大一把的竹签放进少女的掌心,“我的灯笼很显眼,我想让你挑走它。” 令婵好奇的问,“是灯王吗?” “如果没有别人做的比我更好的话。”澹台治微笑,他轻声道:“我想让你挑走我的灯笼……月老会祝福我们的。” …… 澹台治带着令婵扫荡了几条街,在灯塔前给工作人员交上了手里的所有竹签。 竹签的清算很快结束,两人被请到了灯塔前。 这座灯塔是由长长的竹架搭成的,上面摆放着一圈又一圈的漂亮灯笼,最耀眼的是顶上的几个灯笼,或繁复华丽,或颜色炙烈,或清逸优雅。 美轮美轮,光照四方。 澹台治弯腰亲密的贴近令婵,小声道:“你猜猜哪个是我的灯?” “唔……” “太子表哥!”谢临玉声音活泼灿烂,登登登的跑了上来,“你居然也在这里?” “哇哦,你之前说约了漂亮姐姐一起看灯,我还不相信呢,居然真的有!” 她睁着一双明亮的圆眼,好奇的看着令婵,友好的笑了起来,“我是谢临玉!你好?” 谢临玉大闹杨柳青时,注意力全在安王身上,没有多分给令婵一个眼神,现在令婵脱了帷帽,带上了面具,还换了一身备用的衣服,并不担心被她认出来。 但是,跟在谢临玉背后的澹台时却不一样,那沁着寒意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令婵身上。 令婵垂下头,往澹台治身后藏,一副不爱说话的样子。 露出的雪白皮肤透着莹润的粉,好像是害羞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滚烫的皮肤下,血液正在加速奔流,心脏急速收缩——那是难以按耐的兴奋。 第十九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澹台时冷呵一声,嘲道:“太子殿下喜欢喜欢这样的吗?面对别人的善意,只会往你身后缩的胆小鬼?” 谢临玉只当这话是在维护她,笑瞪一眼澹台时,“你别这样讲啦!小姑娘不好意思,很正常。” “可你就不会。”澹台时抚上她的面庞,黑眸深邃。 谢临玉红了脸,“你干嘛?” 澹台时以前可从来不会这般……这般孟浪! 被忽视了很久的官员咳嗽了一声,压抑着看八卦的兴奋眼神,尽量平稳道:“由于两位的竹签数量一样多,所以你们两人一起上灯塔挑灯笼,你们看可以吗?” “不可以。”澹台时声音冷漠,“若是我们挑中了同一个灯笼,该给谁?” 澹台治垂眸问令婵:“你觉得呢?” 令婵轻声道:“我也想要第一名……” 另一边的澹台时和谢临玉都听见了她的声音。 谢临玉:“太子哥哥是想让这个姐姐先上去选灯吗?”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转头和澹台治商量,“要不然我们就让太子哥哥先去?我是不在乎传说什么的。” 澹台时突兀道:“我的花灯也在上面。” 他看着谢临玉,话语中若有所指,“你知道我母妃为我选了一个妻子吗?你以为我们的感情很稳定,其实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外力破坏……试一试花灯节的传说不好吗?” 谢临玉目光诡异的盯着他,“你以前不是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吗?” “等等!”她的牙一点一点咬紧了,“你做了灯,却没有告诉我?” “说了还有什么意思?”澹台时冷淡,“那不是舞弊吗?” 谢临玉按下心头的别扭,转头看向令婵两人,“那要不然我们比一场?” 她看着令婵纤薄的身形,体贴道:“我可以让你来出题。” “谁说我不愿意?”澹台时冷笑一声,她越过林静淑,向着令婵靠近,却被太子伸手不留痕迹的挡住,“我的灯也在上面。” 他直勾勾的盯着令婵,轻声道:“你可要好好选,选错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令婵站在澹台治的身后,她的视线越过太子殿下的肩膀,对上澹台时,像在求饶又像在宣战,“我会好好挑选的。” 澹台治的手隔着衣袖牵住令婵的手掌,一触即分,可暖意久久不散。 官员引导着她踩上阶梯,登上灯楼的顶端,京城的繁花尽在脚下,参加灯会的熙熙攘攘的群众抬起头,好奇的注视着这一塔的明灯,还有今年登顶的第一名,塔顶那衣袂飘飘的少女。 塔主站在她旁边,略有些尴尬的向她介绍今年的灯王,“今年收上来的灯普遍质量都很高,漂亮的灯笼特别多,所以灯王也不好评定……” “这两个灯笼无论是从外表上还是从工艺上都不相上下,评定灯王时把我们的师傅为难坏了,所以我们决定把这一项权利交给今年的第一名,就是您。”他指着前面的两个灯笼,道:“您选哪一个,哪一个就是今年的灯王了。” 眼前的两个灯笼,一个特别华丽优美,八角的飞檐弧度流畅美丽,纸面上以工笔细细的画着仕女图,画中是同一个少女,有时她趴在墙头,笑容灿烂,有时她站在树下,飞花漫烂。 而另一个灯笼格外张扬,用色浓烈大胆,黑与红对冲,镶嵌着鹅黄的琉璃,给这个美的几乎张牙舞爪的灯笼多了一点委婉的秀气。 令婵只不过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两个灯笼分别属于谁。 她的目光越过灯笼,看向了这两个灯笼的主人。 澹台治双手背在身后,长身而立,笑意舒朗的注视着塔顶的令婵,他眼中满是笃定的自信,十分相信心爱的少女能够选中自己的灯笼。 澹台时双臂抱在胸前,浓黑的眉毛紧皱着,旁边的谢临玉叽叽喳喳的同他说话,热情满意,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神情疏冷,满是不耐。 令婵笑了笑,她在万众瞩目下伸出手,用竹竿挑起了灯塔中一盏平平无奇的兔子。 底下的人发出一阵嘘声。 这只兔子倒是蛮可爱,可是工艺用料都远远不如那两个灯王,这小姑娘是瞎了眼不成? 就连一边的塔主表情都欲言又止了起来。 只有一个人,惊喜的捂住了嘴。 重重人群中,林静淑兴奋地摇了摇旁边的人的手臂,压抑着小声惊呼道:“那是我的灯!我的灯被选中了!” 隔的太远,她看不见塔顶少女的面容,但林静淑笃定,这就是令婵! 令婵选中了她的小兔子! 令婵就当没看见塔主诡异的表情,她提着那盏灯,施施然下了楼。 楼下三人神色各异,却只有谢临玉问出口了,“你怎么选了这个?” “因为我喜欢。”令婵甜甜的笑了,“我觉得这个兔子好可爱啊!”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神期待的望向澹台治,“这个兔子和我脸上的面具好像……我选的对不对?” 澹台治压住心里的失望,调整好脸上的表情,笑着点头,“你喜欢就好。” ——怪他,做灯笼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令婵喜欢什么,还天天拿兔子逗她,她误会了也不奇怪……自己在做灯笼时,应该考虑的更仔细才对。 谢临玉上去选灯笼,而澹台时面色古怪的盯着两人,突然合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倒是我小看了你!” 令婵被这突兀的笑声吓得一缩肩膀,抓住了澹台治的手臂。 谢临玉很快就提着灯笼下来了,她当然没有选错,提的就是澹台时的黑红灯笼。 澹台时笑的猖狂,像个志得意满的胜利者,“太子殿下,真没想到你亲手做了大半个月的灯笼居然被这一盏小小的,简陋的兔子灯比了下去。” 他带着谢临玉扬长而去。 令婵忐忑不安的捏紧了手里的提杆,小声道:“我选错了吗?对不起……” “没关系,是我没有提前想清楚你的喜好,不怪你。”澹台治摸摸她的脑袋,温柔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令婵仰头望着他,笑容甜蜜,“嗯!” …… 月至中天,人群散去,明亮的灯塔中,各式各样的漂亮灯笼被人挑走,只有一些样子平庸的灯笼被留在塔底,无人问津。 一只修长的手拾起了一只灯笼。 这是一只极为平凡的灯笼,竹节弯成球形,白纸糊面,被制作者随意的点了几笔胭脂色。 这是一只没人要的灯笼。 可这只手却轻轻的,极为珍爱的摩挲这点点嫣红,他的声音轻轻响起,“阿婵……” 第二十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月耀深空。 澹台治摩挲手中的狐狸面具,想起少女温柔的笑脸。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向心上人做出了承诺。 那么他就去做。 澹台治撩开车帘,淡声道:“父皇歇下了吗?” 他的侍从犹豫一瞬,劝道:“殿下,天色已晚,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去打扰陛下了吧?” “不,”澹台治笃定道:“这件事很重要。” 他一刻也不愿多等。 夜已经深了,乾化帝却还没休息,还在伏案工作这位皇帝登基时机,在带领雍朝从衰落走向中兴,性格酷烈,心狠手辣。 同时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听到下人的禀告,他皱了皱眉,放下笔,“宣太子进殿。” “父皇!”他的太子大步流星的进店,匆匆行过礼后,迫不及待道:“儿臣有了心爱的姑娘,想求父皇赐婚!” 乾化帝的眉头一点一点挑高了,他看着太子满是喜悦忐忑的眉目,溢出一个冷笑,慢慢道:“你深夜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帝王之威,含而不露。 太子收敛了过分活泼的脸色,珍重道:“父皇,那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我等不及以后,立刻就想和她定下来……” 乾化帝没兴趣听他这些过家家般的少男心事,冷漠打断,“是哪家的姑娘?” “是宣威侯家的大姑娘!”太子期待的看着他。 “宣威侯?我记得他们家只有一个姑娘,淑妃向我提起过,想为安王求娶那姑娘。” 乾化帝浓黑的眉目之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看着太子突然苍白的脸,淡淡道:“你如此迫不及待,就是为了抢你弟弟的媳妇吗?” “不是!”太子否认道:“她根本就不喜欢三弟,三弟也不喜欢她,之前三弟在宫门口动物就是为了阻止她进宫!” “退下。”乾化帝不愿再与他浪费时间,重新执笔,埋首于工作之间。 太子失魂落魄,却不敢忤逆父亲,他茫然若失地走出自紫宸殿,冷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冻得他一个激灵。 阿婵还在等着他……他不能这样放弃! 父皇不答应他,那他就去找母后!母后英明神武,一定会有办法! …… 翌日,令婵从床上爬起来,又一次接到了进皇宫的旨意。 这一次,是来自皇后娘娘的凤旨。 令婵从善如流的进了宫,半途遇上了谢临玉。 谢临玉是个自来熟,她一见令婵就瞪大了眼,“原来你这么好看,我说怎么要戴面具呢!” 然后不用别人请,自己就跑了过来,亲亲热热的抱住了令婵的手臂,小嘴叭叭地把前因后果倒了个干净。 “昨天晚上太子哥哥和你分开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去见了皇后姑姑,然后今天皇后姑姑就请我们两个进宫了!” “皇后姑姑还特地遣人跟我说,你是初次进宫,要多多照顾你一些呢!” “是不是……肯定是太子哥哥跟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她兴奋的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想请娘娘赐婚,迎娶你呀?” 令婵红着脸垂眸,一言不发,这姑娘自得其乐,也能继续讲下去,“本来陛下和娘娘就在为太子哥哥相看姑娘,现在岂不是正好?我觉得你可比什么柳姑娘张姑娘好的多!” “等会儿我们要先去见皇后姑姑,姑姑很有威严,但是你放心,就凭她特意嘱咐我照顾你,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这话果然没错。 皇后生了张鹅蛋脸,不算很秀丽,却十分稳重大气,浑身上下都是母仪天下多年的雍容端肃。 她当然也没有为难令婵,只交代了些让她在宫中自在住着,不必拘束之类的套话,便让人领着她们下去了。 令婵就这样在宫里住下了。 每天早起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和谢临玉手挽着手的逛园子,打叶子牌,说说笑笑的消磨时间。 偶尔太子会来看她。 每一次来都脚步虚浮,眼下青黑,满身都是掩不住的疲惫。 澹台治握着令婵的手,告诉她,“淑妃娘娘已经和父皇说过了你和三弟的事,他不同意赐婚你我,但是母后疼我,我向母后阐述自己的心意,之后她非但没有怪我,还愿意为你我说项……” “但是父皇……不是一个能容忍别人违逆他的人,他已经答应了淑妃娘娘就不会再改口。” “所以我让母后先把你接进宫。” 澹台治捧着令婵的脸,额头与她相贴,“对不起,我不应该擅作主张把你接进宫来……” “但是,”他漆黑的眼瞳中满满都是令婵秀丽的脸庞,“我很害怕失去你,怕我一不小心,你就被三弟抢走,做他的新娘。” “你再等等我,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实现对你的诺言。” 他低声喃喃着,目光中有坚定也有彷徨,忤逆乾化帝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战胜父皇的意愿……在他的印象中,父皇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对他说不;父皇拒绝的事,没人能强迫他完成。 他的父皇,说一不二,金口玉律。 他曾经深深的骄傲过,仰慕过,可现在这些帝王威仪都成为了跨在他和心爱少女之间的鸿沟。 令婵露出微笑,她的手也抚上澹台治的面容,柔声道:“我等你。” …… 总的来说,住在后宫中的日子是轻松且惬意的,别的不说,宫女们伺候人的手段是一等一的高,令婵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主人的意思,快把她养成四肢退化的小废物了。 令婵恨不得天天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漂漂亮亮的宫女姐姐把精挑细选的水果点心冰露捧道令婵的床边,精挑细选的喂给令婵。 而谢临玉恰恰相反,这姑娘满身用不完的活力,天天在宫里跑,这一天,她又挎着小篮子来找令婵,笑容灿烂的道:“御花园里的合欢花开的正漂亮,我们去采几枝花,回来给皇后姑姑插花瓶吧!” 令婵从不拒绝她,好声好气的答应了,那个小姑娘手牵着手,高高兴兴的出发了。 谢临玉神彩飞扬,笑容灿烂,而一个时辰之后的她,为这个决定深深后悔。 第二十一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谢临玉说漂亮合欢花树藏在御花园深处,这棵合欢花树似乎是有许多年头了,比两人合抱还粗,枝繁叶茂,层层枝叶掩映着,粉白渐变花枝在绿叶中娇俏的冒出头来。 面对令婵的赞美,谢临玉的笑容得意极了,“这可是御花园里面最漂亮的花树!我以前从来不会带人来看的!你是我最好的手帕交,是我唯一的例外哦!” 她的得意言论还没发表完,就有宫女脚步匆匆的走进来,跟她低声说了几句话,谢临玉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 她为难的看着令婵,有点脸红,“抱歉,淑妃娘娘突然有事找我……我可能要先走了,你是要回皇后姑姑那,还是?” 令婵笑笑,“这棵花树确实漂亮,我来都来了,就欣赏一会,你先去吧。” “嗯!”谢临玉用力点头,急匆匆的便走了。 令婵环视一圈,随口吩咐道:“这儿风景不错,去几个人回宫里给我拿一件外套,再搬个桌椅和吃食来,我想在这里用些点心。” 身边的几个宫女顿时散了大半,只留了一个宫女在令婵的身边守着她。 仅剩的宫女摆好了梯子,怀里抱着竹篮剪子,她轻声问:“姑娘要亲手剪花吗?” 令婵摇了摇头,“我有点怕高,能劳烦你上去捡几只花来吗?” 宫女义不容辞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庞大的树冠下只留了令婵一人。 令婵提着裙子,好奇的围着花树转了一圈,却不防身后突然伸出一只炙热的手掌,扣腰捂嘴,强行把她往一边带。 令婵惊恐的睁大眼,呜咽着不住挣扎,可完全抵抗不了身后之人强硬的力道。 她被按在了假山上。 双手被一只大手扣在掌心里,举过头顶,腰背之后是火热的胸膛,强硬的力道不容反抗的辖制她的一举一动。 令婵忽然温顺下来。 于是死死扣住她半张脸的手掌,也犹疑着放轻了力道,给出她说话的空间。 “安王殿下……”令婵小声道:“你能轻一点吗?” “哼,”身后的人冷笑一声,清朗的音色熟悉至极,果然是澹台时,“这种时候倒是聪明起来了。” “好痛……”令婵小声地呜咽。 她面前是嶙峋的假山,怪石表面坑坑洼洼,坎坷不平,这些坚硬而冰冷的石头戳在她柔软的胸腹上,疼的令婵直抽气。 “这个时候知道疼了吗?”身后的力道稍微轻了一些,却依然不容反抗,澹台时的声音咬牙切齿,“勾引太子殿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丢脸?” “我才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他从灯会回来之后就巴巴的去找了父皇和母后求娶你?你没有你在皇后的宫中住了大半个月?”澹台治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吗?” “关你什么事?”令婵道:“殿下不是很讨厌我吗?太子殿下喜欢我又与你何干?” 圈这她双腕的大手用力的似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锁骨重重的磕上假山上的碎石,澹台时的语气狂暴,“你喜欢他?跟我确实没关系!” “……”令婵试图替自己正名,“我不喜欢他,是他喜欢我。” “谁关心你们喜欢不喜欢的?这种粘粘糊糊的感情最恶心了!世界上只有一心奉献的傻子才会爱人,才会把自己放到别人的案板上,任人鱼肉,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可笑的感情。” 澹台时声音冰冷,语气诡异,冷笑着唾弃爱情,逻辑混乱,颠来倒去的让人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突然坏掉了。 令婵眯眼,突然道:“你喜欢我。” “你做梦呢?”澹台时立刻反驳,反应飞快,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般飞速输出,“喜欢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也就一张脸合我心意,家世卑微性格恶劣不会说话不守女德天天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眉来眼去又亲又抱,我疯了才会喜欢你?” “你在吃醋。” 澹台时突然收声,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 ……令婵怀疑自己的手腕真的被捏碎了。 “你做梦也别梦这么大的。”澹台时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同时也失去了一切的感情因素,“我确实厌烦你的行为。” “我母妃已经跟父皇说过你,我们的关系已经是半公开的,你是我还来得及没定下名分的未婚妻,希望你能对得起我母妃的看重,安分一点,少给我惹麻烦。” “可你并不喜欢我,你不会娶我,我为什么要为不存在的未来,勉强现在的自己?”令婵冷冷道。 身后的人似乎没压抑住情绪,低笑了一声。 炎热的气流吹拂令婵的后颈,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澹台时干脆把她翻了过来。 令婵看到了澹台时。 他撕去了生气勃勃,骄狂不羁的虚假外衣,浓黑的眼瞳中,压抑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冷意。 浓稠的恶意在其中翻滚。 令婵美丽的面孔也落入了澹台治的眼中。 这副皮囊依然美丽,还是在宫城门口让他一眼就心跳失速的模样。 因为这样的美丽,他容忍了令婵无数次的无礼冒犯,放纵她顶嘴甚至对他动手。 他依然会对她心软。 但这一次,不可以。 “傅夫人没教好你。”澹台时轻声道:“你觉得,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你以为,太子把你搞到皇后宫里,我就没办法了吗?” 假山外,返回的宫女找不到自家小姐,焦急的,大声的呼唤着令婵的名字。 假山后,澹台时低低地笑起来,喑哑又疯狂,“你说,如果我发出动静引来她们,你还能不能住在皇后宫里?还能不能嫁给太子?” 令婵脸色惨白。 澹台时从假山上捏下一块碎石,投掷到宫女身上。 宫女被落在身上的石子吓了一大跳,视线仓皇的望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姐,是你在那边吗?” 她走过来了! 令婵冷汗涟涟,浑身紧绷。 而澹台时抚上她的脸,柔声道:“你该听话一点,这样对我们都好。” 他手下重重用力,将令婵推出了假山。 草地很柔软,但令婵呜咽一声,做出痛极了的样子。 远处的宫女看到她,惊喜的跑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在宫女嘘寒问暖的嘈杂声音中,令婵的声音微弱却清晰的传进了澹台时的耳朵里,“我在这里散步,却不小心崴了脚跌倒了……刚刚那块石头是我扔的,对不起,你痛不痛啊……” 柔弱,可怜,但很会骗人。 第二十二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令婵皱着眉,她被宫女扶着,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做戏做全套。 从今天开始,她要好好养养“不小心崴了”的脚。 澹台时站在假山后,沉默的目送她远去。 “澹台时,你有喜欢的人了,还来招惹我?” 他身后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女声。 澹台时眉头轻挑,他转过身,眼就看见了,躲在林中的谢临玉,和她身边淑妃的大宫女。 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前因后果。 他请母妃帮忙引开谢临玉,而母妃釜底抽薪,吩咐大丫鬟带着谢临玉偷窥他和令婵见面的场景。 澹台时觉得可笑。 谢临玉看见了又如何?他又没和令婵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散漫的扯开嘴角,想哄谢临玉几句,却被冷冰冰的打断了。 “你又想拿什么假话来哄我?” “啧,”澹台时烦躁道:“你就不能长点脑子吗?我喜欢她?你的眼睛是瞎了吗?” 谢临玉本来红着眼,被他的恶劣的态度一激,反而冷笑道:“我要是有眼睛,有脑子,还会喜欢上你吗?” 皇后经常把她接到宫里住,难道是为了让她和安王培养感情吗? 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澹台时对她的心理路程不感兴趣,他只是冷漠的,坚定的重申道:“我不喜欢她。” 他神色笃定,而谢临玉也十分坚持自己的结论,“你喜欢她,你不承认也没用。你看她的眼神,和我看你的眼神一模一样。” 喜欢是藏不住的,感情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她无数次从澹台时的眸中里看到眼睛冒星星的自己。 “更何况,”谢临玉一脸尖锐的讥讽,“你与我相处时,从不与我有任何肌肤相贴。” 不牵手,不拥抱,保持着客气而礼貌的安全距离。 她以为这是对自己的尊重。 其实不过是冷漠的抗拒。 ——太可笑了,谢临玉激动之下,话语愈加刻薄。 “你不敢让阿婵看出来,甚至连面对自己时也不愿意承认——你就是个胆小鬼!但你承不承认又如何?” 谢临玉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姑姑已经向陛下求情,阿婵很快能嫁给太子表哥了,” “玩弄感情的人,也会被感情玩弄。” …… 翌日。 淑妃娘娘拜访了皇后娘娘的宫殿。 年逾三十的淑妃依然美丽,弱质芊芊,楚楚可怜的像是未经风霜的少女。 她含着泪,红着眼,哀求道:“娘娘,傅家姑娘是我外甥女,我和时儿都很喜欢她,娘娘,请您割爱,让她去我那住一段时间吧?” 皇后平静道:“不能。” “娘娘!”淑妃咬着唇,不可置信道:“这是我的外甥女!是我为时儿定下的正妻!一直不明不白的住在您的宫中,像什么样子?” “时儿的正妻?可禀告过我这个嫡母?可有婚书?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还是少胡言乱语。孩子们的婚嫁,本宫和陛下自会操心。” “你退下吧。” “娘娘……”淑妃啜泣,还要再求。 皇后不耐烦道:“来人,送客。” 她站起身,撩起帘子进了内室,那是淑妃不能踏足的地方。 淑妃今天胆子这么大,敢直接来求她,还是自己把这满宫的莺莺燕燕惯坏了。 皇后平日低调公正,调解后宫诸事从不偏心歪解,甚至对待底下的妃嫔们也很好。 只不过是些珠宝首饰,精美华裳,给了也就给了,甚至是陛下的宠爱,她也不放在心上。 但是……这次是治儿喜欢的姑娘。 哪怕是忤逆陛下,她也会为治儿争取。 皇后从入宫那一日,就下定目标,要做一个公正宽容,堪为天下女子表率的皇后。 盯着皇后之位的女子千千万万,而她摘得后冠,并不是因为和陛下感情深厚,琴瑟和鸣。 只因为她身后是谢家,百年世家,四世三公,这些都是祖上的荣耀就不提了。单说在世的谢家人,她的父亲是三朝元老,儒门泰斗,门下弟子遍布朝野;她的三位哥哥个个出息,分别任职在大雍朝的机关要位上…… 虽然没有祖上半朝谢氏的威风,也是大雍最顶尖的世家门阀了。 她的儿子会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治儿不需要用自己的婚姻巩固势力,他可以拥有自己喜欢的想要的妻子。 ……安王,不配和她的治儿争。 …… 淑妃哭哭啼啼的走了。 下午,就传来太子和安王在演武场打了起来的消息。 皇帝怒斥两人,被美色蒙蔽了双眼,毫无天家之子的气概!丢脸! 皇后气的摔了一个茶杯,而令婵的日子突然难过了起来。 无论走到哪,无论在干嘛,总有微妙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乎在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皇后宫中的宫女,对她的态度也一下子变了,依然恭恭敬敬的伺候他生活起居,但是却没有了以往的亲密贴心。 就连谢临玉也不再来了,就连那天令婵送去的合欢花,也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系统傻眼,他急得团团转:【这是怎么回事?】 他把原著翻的哗啦哗啦响,恼火道:【可恶根本没有!现在剧情的变动太大了,根本找不到……不对,有个地方!但是是在一年后……】 澹台时风光大婚后,借着妻族的势力,养出了丰满的羽翼,终于把养在江南的小外室接到了京城。 太子对她一见钟情。 安王敏锐的发现了,他将自己的外室送给太子呷玩,太子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然后安王想把送出去的礼物要回来,太子不肯。两个人本来就在朝上暗暗别苗头,有了这个导火索,表面的和平被戳过破,夺嫡之争遽然激烈。 无辜的礼物变成了美色惑人的祸水。 可令婵能怎么办?她只能咬牙忍着,在每个难熬的日日夜夜安慰自己,殿下喜欢我,殿下是喜欢我的……我这样的卑贱之人,能被殿下喜欢,能对他有一点用处,这是无上的荣耀。 令婵听系统一边念一边骂,笑着安慰他:【别生气,别生气……他们都会付出代价的。】 【可你又能怎么办?你只是个可怜小女孩……他们一个个位高权重,自私自利,都不知道为你着想!要是他们能忍忍自己沸腾的独占欲,你现在也不至于是这样艰难的处境!】 系统劝她:【我们的任务只需要改变命运,你过的好就行了,虐不虐渣都无所谓……】 【那是因为这个可怜的女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报复回去。】令婵道:【我会告诉她的。】 【万里江山?无上权力?踩着令婵拿到的东西,我要他们全部吐出来。】 她是世间最美丽的花朵,看似柔嫩脆弱的花瓣下,藏着淬了毒的利刺。 第二十三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京城近来非常热闹。 长乐坊的一块牌匾掉下去,砸死的十个人里面九个都是进京赴考的书生。 这些读书人在京城的各色酒肆茶坊中高谈阔论,发表自己对国家,对皇族,对经典的各种见解。 这个时候,总不会少了令婵的名字。 “那位姑娘啊……据说是绝色倾城的佳人!” “听说和安王殿下是父母之命,却不安于室,想求得太子殿下的垂青……” “陛下金口玉言,称其水性杨花,同时和太子,安王殿下勾勾扯扯,不清不楚,不堪为妇……” 傅闻词默念着圣人之说,然后他轻轻放下了手里的笔,平静地扬声道:“班弄口舌,妄议他人,小人之为。” 大厅中,霎时间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张角落里的小桌子上。 傅闻词施施然然站起身,如清风冷月,“吾不堪与尔同室而谋。” 他甩袖扬长而去。 只剩下学子们面面相觑,脸色青红一片。 这一切都与深居内宫的令婵无关,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三年一次的秋闺拉开序幕,浩浩荡荡,却与她这等女眷无关。 但是,放榜后为诸位蟾宫折桂的学子道贺的琼林宴,她却不得不去。 傅闻词得中探花。 作为傅家在京的唯一女眷,令婵当然要去。 以前要出门时,林静淑会早早的来找她姐妹,两个一起梳妆打扮,一起出门;等令婵进了宫,这个陪伴她的人就变成了谢临玉。 这一次,谢临玉不会来了。 系统怕令婵感到孤单,绞尽脑汁的讲笑话哄她开心,令婵却完全不在意这些小事。 她笑眯眯的跟系统聊天:【澹台治和澹台时这两兄弟都很无聊,我有点腻了,我们还是找别人玩玩吧?】 【只要你高兴,什么都行。】系统从来不对令婵说不,更别说它现在心疼令婵,心疼的要死。 【那你可不能像别人一样骂我哦?】 【怎么可能?!我们俩世界第一好!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令婵心满意足的出门了。 她穿着浅粉的上衣,衣襟上绣着片片合欢飘落,玉白的下裙上一树枝繁叶茂的合欢花,头上簪着合欢花步摇,怀里抱着一束真的合欢,默默站在自己的小院前发呆。 像一个迷了路,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偷偷藏在树后面打量她的谢临玉…… 她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谢临玉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怪令婵,她知道长的漂亮不是令婵的错。 可她还是忍不住怨恨,她没有办法在心无缔介,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的和令婵相处。 她退回了令婵的合欢花,不置一词的擅自斩断了两人的联系。 而令婵还被蒙在鼓里,懵懂无知,看她这身装扮,是觉得自己因为合欢花才生气吗? 合欢的寓意是希望婚姻美满幸福……在平时不会有人计较,可现在令婵是这样的名声,她又穿着一身合欢花赴宴,接下来只怕会有更多流言蜚语。 恨嫁的名头栽在令婵的头上,这辈子都洗不掉。 ……她是太子哥哥喜欢的人,是皇后姑姑嘱咐自己照顾的人。 谢临玉从树后面走出来,她还没开口,就见令婵双眼一亮,提着裙子急切地朝她奔过来。 “阿玉!”向来安静娴雅,仿佛把礼仪规矩刻在骨子里漂亮女孩儿跑的发鬓散乱,只为了向她辩白,“对不起,是我惹你生气了,我今天穿了一身合欢花想给你看,还带了一束……” “够了。”谢临玉狼狈的打断她,“你去把衣服换掉。” 令婵红了眼眶,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句都没说,只是努力微笑柔声答应:“好。” “……等回来再讲……” 谢临玉软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可在看到令婵闪亮的眼睛时,又默默吞回了反悔的话。 令婵回去换衣服了。 谢临玉垂眸吩咐道:“等傅姑娘出来了,让她坐着我的马车去琼林宴。” 这样,也许能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对令婵多几分尊重,少一些为难。 ……谢临玉没想到,反而是自己被为难了。 四公主拦着她,团扇捂唇,笑声娇气,“听说三哥哥喜欢的人是傅家那个可怜包?听说长的也就那样,但是人家性子温柔,我三哥就喜欢娴静的女子。像你这种比男人还燥的暴脾气,三哥才不会喜欢你!” “我看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门心思要倒贴我三哥,太可笑了……太,可,怜,了——你这种人,一定没人喜欢吧?” “我喜欢。” 谢临玉和四公主都愣住了,两人茫然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就看见一个少女踩着轿凳下车,快步走到谢临玉身边,自然而然的把谢临玉挡在了身后。 这是一个宛如保护的姿势。 谢临玉身体一僵,没有拒绝。 四公主扫了一眼马车上的谢字,冷笑,“你是谢家人,当然要为谢家说话!” “我不是谢家人。” 谢临玉没来得及阻止,令婵的话毅然坚定的说出口,“我是傅令婵,我最喜欢阿玉了。” 傅令婵?三哥和大哥喜欢的人??! 三哥喜欢的人把喜欢三哥的人护在身后,喜欢三哥的人把自己的马车给三哥喜欢的人坐…… 四公主大脑打结,膛目结舌。 谢临玉笑了,“你三哥喜欢的人又不喜欢他,阿婵啊,最喜欢我了。” 四公主的目光,呆呆的转向令婵。 令婵坚定的点头,“最最最最最喜欢阿玉!” 四公主:“……”好诡异啊你们。 这么奇葩的关系,不仅震撼到了她,就连乾化帝也是第一次见。 他本来只是听见了那句坚定温暖的“我喜欢”,好奇止步,想到接下来的走向愈发离奇。 原来,让少年老成心思颇深的太子和安王都心动的小姑娘是这样的,不仅长的漂亮,就连性格也是有趣极了。 阳光落在少女的眼里,睫毛灿灿,瞳孔溶金。 她眼中情丝缱绻,百转千回。 真诚的毫无遮拦,喜欢的坦坦荡荡。 谁能不想被她用着样的目光注视? 深宫之中浸泡在阴谋诡计里的人,一定会被这样的人吸引。 第二十四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四公主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面对这种超出她认知的奇葩关系,她谨慎的撤退了。 谢临玉去找自己的亲人,令婵去恭贺喜提探花的傅闻词。 “哥哥,好久不见。”令婵笑莹莹的蹲身行礼。 傅闻词一身红袍,耳后簪着皇帝赐下的牡丹花,浓烈的红衬的他愈发骨秀神清,风姿俊朗。 他温声道:“在宫里住的可习惯?宫里规矩多,切记不可冒犯贵人,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令婵笑着,一一应下。 兄妹相和,温馨中透着客气和疏离。 曾经无话不谈的亲密兄妹,分离半年后竟然无话可说。 傅闻词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妹妹,这个他自以为很了解,其实完全不的妹妹。 那些离谱的传闻……他一个字也不信。他的妹妹不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虽然妹妹确实长的漂亮,可两位殿下人中龙凤,并非是浅薄到会强迫美貌小姑娘的低劣之人! 可这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给妹妹听。 令婵的微笑里只有礼貌,没有亲密,让他的满腔信任无法出口。 “漱石。”太子殿下循迹而来,“怎么在这躲着?” 太子殿下对他十分赏识,极为礼遇,在他得中探花前就几次招揽,堪称他的伯乐。 傅闻词相当敬重这个君子谦谦颇,有仁君之风的太子,他当即转身行礼,“太子殿下,我与家妹许久不见,正在叙话。” 这一转身,就露出了原本被他的身形遮挡住的令婵。 傅闻词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太子变了脸色。 原本平静宽广的眸光忽然柔软,包容的大海化作温柔的春水。嘴角抬起,似乎想笑又强行压抑住。 太子平静的面孔被点亮了。 这是遮掩不住的,看到极心爱事物的喜悦。 太子一脸愉快,他向令婵伸出手,温柔道:“阿婵,来。” 令婵犹犹豫豫的看了一眼傅闻词。 太子笑道:“没事的,漱石与我是好友至交。” “……”傅闻词面无表情。 什么仰慕,什么敬重,此刻都从傅闻词的心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交?不过是为了勾搭我妹妹! “这里是琼林宴,可不是什么狗男女勾勾搭搭的地方。” 安王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傅闻词还来不及对他把令婵称作是狗男女感到生气,便先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果然,他就知道传闻不可能是真的…… 然后他发现安王的目光冰冷的盯着太子和令婵交握的手。 那绝对是吃醋了吧? 绝对是吃醋了啊! “三弟,”太子斥责道:“你既然知道这是琼林宴,就不该口出狂语。” “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哪比得上你身体力行的做了?” 两人针锋相对,句句不让。 站在太子身边的令婵缩着肩膀,神色惶然。 看起来不像是个引发争执的罪魁祸首,反倒像是被迫卷入战争的可怜女孩儿。 “太子,安王,”乾化帝的声音冷冷,“你们在做什么。” 明明是疑问句,却因为话语中没有丝毫疑惑而生生变成了平直的陈述句。就好像说话之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必别人回答。 “父皇,”太子行礼,道:“三弟口出狂浪之语,儿臣在训导他。” 安王冷笑一声:“我看你该多训导自己。” 乾化帝不置一词,在一众行半里的士子中,转头看向傅闻词,道:“让探花郎见笑了。” 态度出奇温和。 乾化帝再看一眼令婵,忽而勾唇一笑,“让朕的两个儿子喜欢的,原来是这样漂亮的孩子。” …… 【婵婵……你之前说要找个新人玩……难道不是指谢临玉吗……】 【当然不是,阿玉这么可爱,怎么能拿它当玩具呢?当然要找点刺激的。】 【乾化帝……他看起来很凶……】 【无所谓,他会学着低头。】令婵顿了顿,有点委屈:【统儿……连你也要骂我吗?我只有你了,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系统立刻道:【不就是个封建帝王?你想干嘛都可以!】 …… 琼林宴后,令婵和谢临玉重归于好。 谢临玉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天天就喜欢拉着令婵在宫里面撒野。 闲的没事就去逛御花园。 然后遇到了乾化帝在御花园的凉亭中喝茶看花。 御花园突然热闹了起来。 精心打扮的妃子们花枝招展的在御花园中游街观花,人比花娇。 人来人往,挨挨挤挤,像极了现代春节时的景点。 谢临玉纳闷:“人怎么这么多?陛下怎么突然到御花园里面来赏花?他以前可是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在国家大事上的?” 令婵笑而不语。 于是谢临玉叹了口气,挽着令婵说:“那我们还是先走吧?” 令婵当然不会拒绝她。 于是两人手拉着手去了太掖池。 第二天,两人再到御花园时,御花园的几个入口守着太监,礼仪周到却不容拒绝的拦住了每一个想要进去的妃子。 谢临玉拉着令婵,转头就要走。 “两位姑娘,请留步!”那个领头的太监打发掉了妃子,赶紧来追她们俩。 太监的笑容谄媚,“陛下在园里办公,不想被个后院里的主子们打扰,不过若是姑娘们想去逛逛,是不妨碍的。” 谢临玉拒绝了。 太监的目光可怜兮兮望向令婵,几乎是求助一般的眼神。 令婵礼貌的微笑,“陛下日理万机,如今想图个清净,我们怎好去打扰?去别的地方走走也不妨碍的。” 两人走了。 这天之后,皇帝再也没有来过御花园。 …… 乾化帝的动向引发了很多人的讨论,安王特地进宫,见了淑妃一面。 “父皇近日是怎么了?”安网焦虑道:“是不是我近日来招揽学子弄出的风波大了些,父皇在借故敲打我?” 淑妃品了口茶,冷淡道:“陛下想敲打你,用不着这些驳回的法子。” 她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神采飞扬的儿子,低声道:“傅家的孩子……你少与她接触。” “娘?”安王猛然抬头,“她不是你专门给我找的媳妇儿吗?” 淑妃一眼就看出自家孩子的心思,不禁苦笑,“我当时只想着那孩子生的好看,你会喜欢,可没想到……” 高高在上的那一位,居然也会被少女鲜妍的容貌所吸引吗? 第二十五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碧水天云纱窗里,令婵懒懒的拨弄着桌上的鲜花,白玉般的面孔低垂,似观音垂目,似海棠泣露。 门口,观琴大声道:“恭迎陛下!” 蹲守了好几天都没能见到人的皇帝,决定主动出击。 乾化帝摆驾椒房殿。 令婵充耳不闻,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葱削般纤长白皙的指尖流连在绒绒的花瓣上。 乾化帝一进来便看到这副模样,他目光一深,低声一笑。 令婵听到他的声音,慌忙起身,正要大礼参拜,乾化帝却道:“免礼。” 他扫了一眼桌上粉白的合欢花,“这花美是美,却有些小家子气,不称你。你若是喜欢花,朕赐你两盆凌花湛露,你应该会喜欢。” 令婵垂着头,乌黑发丝散开,露出一截白皙光滑,天鹅般优美曲折的后颈,“臣女本就是小家出身,凌花湛露……这样名贵的牡丹花,臣女从未养过,恐养坏了御赐,那就是臣女的罪过了。” 乾化帝挑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臣女天生愚钝,不敢自骄。” 少女垂眸折腰,弯曲的腰身如同一只柔韧的细柳,滑出美好的曲线,看似柔软易折,其实凌霜傲雪,傲骨铮铮。 乾化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可很少有这般好的耐性。” “臣女惶恐。” 这句软钉子碰的乾化帝一噎。 多少年没有人敢这般胆大包天的对他说话了? “呵……”乾化帝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忽然一笑,“你这个人,看似最守规矩,实则蔑视一切……宣威侯那个没骨头的软蛋是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孩子的?真有意思。” …… 被令婵无情拒绝的牡丹花,最后还是搬到了皇后的椒房殿里,只不过是放在了椒房殿的园子中,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那两盆品种名贵的牡丹花。 令婵开始经常性的偶遇乾化帝。 只要她每次出门必定会撞上出门散心的乾化帝。 大部分时候令蝉只会远远行礼,然后迫不及待的告退,仿佛远处的皇帝代表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洪水猛兽。 乾化帝再也没留过她说话,仿佛那天在椒房殿越轨的试探只是模糊的幻影,只是两人每见过一次,椒房殿园子里的牡丹都会多上一盆,曾经百花齐放的后院,现在几乎要变成牡丹园了。 上位者的追求就像是一场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狩猎。彼此都心知肚明,猎物的所有挣扎都只是镜花水月的泡沫。 狮子拨弄着脚下的兔子,随时都有可能将兔子一口吞下。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谁说兔子不能反过来狩猎老虎? …… 安王澹台时收到了一封信。 虽然他每天收到的自荐信,送礼信,甚至是弹劾信都数不胜数,但这一封依然尤为特别。 纸上不过寥寥数语:老地方见。 雪白无瑕的信纸上,画了一个粗糙又丑陋的毛线团? ……这粗糙的手法简直是不堪入目,不过看久了还有几分可爱。 安王懒懒的想着,仔细的把信叠好,装回信封,收进了他书桌上的小匣子里。 他按照信纸上的时间地点,准时赴了少女的约。 还是在御花园的偏僻角落的那棵合欢树,今天颇为热闹。 令婵早早的便在合欢树下等待,云环香鬓的少女仰头看着繁茂的花树,微风一吹,条条合欢花枝变绒绒的落了满手。 静谧又喧嚣,在他心上鼓噪。 令婵见到他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点漆般的双眸微微发亮。 “殿下,”她红着脸,大胆的道:“你能娶我吗?” 安王:“……!” 从天而降好大一个馅饼,砸的他回不过来神,安王挑眉,他愉快的舒展出一个笑容,懒洋洋地从嘴里发出音节,“哦?” 他脸上平静,看不出心中的情绪纠结着翻滚,情海滔天。 令婵垂头,一张白玉的脸被染成了粉玉,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安王一把捞住,抱进了怀里。 他凉凉的呲笑,“怎么,你的太子哥哥呢?” 令婵伏在他火热的胸膛前,和他冰凉嘲弄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急促如战鼓的心跳。 “现在终于想明白了?那些野男人哪有我对你好?” “我就知道你最喜欢我,还算你有点眼光。什么太子啊,空有一尊名头,古板又无趣,他哪里比得上我?你放心,我……我虽然现在不如他,但早晚有一天,” 安王放低声音,退开了一步,他弯下腰,额头与令婵亲密的相贴,似乎想要把自己胸一中激荡的感情,通过这种方式全部传递给她。 “我会给你这世界上最好的。” 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他黑眸炽烈如火。 喉咙痒痒的,在振动,张开嘴,一大片蝴蝶呼啦呼啦的从心里飞了出来。 “殿下……”令婵红花一样的脸,此刻红昏净退,她脸色苍白,“感谢殿下的垂爱……可是我……不喜欢你啊……” “……”安王只愣了很短一瞬,“又嘴硬?” 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调笑,可黑眸中,冷意摄人。 令婵逃避一般的,将头埋进安王的怀里,她小声道:“我不想欺骗殿下……我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我需要尽快成亲,我还记得比殿下说我们是未婚夫妻,将来殿下会愿意娶我?” “你想的倒是挺好?”安王微笑,可语调一转,忽而寒气逼人:“……傅令婵,你把我当做什么?” “你的玩具吗?” 原来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除非那陷阱是裹着糖的毒。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舍不得松手,死死的搂着怀里的姑娘。 ……自投罗网的小鸟,他绝不松开她。 “澹台时!”一声暴怒的厉喝响起,一只手将令婵从他怀中撕开,澹台时下意识的去捞,却被来人拿住手腕,狠狠一推。 他后退一步稳住身体,冷冷的看向对面的人。 让他憎恨的,让他羡慕的,让他嫉妒的,王朝尊贵的太子殿下澹台治和被他拉走的姑娘。 比起嘲笑一向金尊玉贵,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之风的太子殿下此刻难看的表情。 他第一眼看见的,居然是少女被澹台治攥得通红的手腕。 然后他看见了令婵的脸庞。 她一直紧紧的盯着太子殿下,眼神亮晶晶的,可爱的薄红又回到了那张漂亮的,精致的,夜夜出现在他梦里的脸上。 她看他时,从来不会有的眼神。 第二十六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太子回头看向令婵,他放柔了声音,温和道:“阿婵,别怕,是不是澹台时欺负你?你说出来,我一定会为你出气的。” 令婵怯生生地抬头看他,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的……是我在向安王殿下求亲。” “……” 澹台治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什么幻觉。 他的耳朵一定坏掉了吧? “是我在向安王殿下求亲,安王殿下没有欺负我。” 眼前琼瑶玉貌的少女又重复了一遍,清晰的,残忍的,字字不落的涌入他的心脏 这是和他两情相悦的少女,这是他禀告母亲,想要厮守一生的人,他承诺要以正妻之礼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她满面羞红说会一直等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难以理解,他不能接受。 太子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无视身边目如尖钉的安王,只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少女,“阿婵,你别怕,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声线颤抖着,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在旁边还有情敌在冷笑以待的时候,说出了深藏于心的那句告白:“我心悦你。” 他轻轻地唱求妻的歌谣:“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温润而泽,神资高彻的太子殿下,低声为她唱歌,黑眸温软着,像承了一潭春水。 令婵难以自控的握紧了手中太子纤长的手指。 她的眼睛渐渐泛起了红。 安王见状,冷笑一声,“太子殿下还要脸吗?你在对别人的未婚妻做什么呢?” 令婵纤薄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她眼中外溢的欢喜眷恋,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她慢慢的,慢慢的松开了太子的手。 扬起头颅,她微笑的虚弱惨淡,却坚定,像一个在战场上负伤却依旧威风凛凛的女战士一样,拒绝了自己。 ……明明是她松开了他的手。 ……明明是她要背弃他。 为什么要红着眼睛?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狠心遗落在原地的人? 负心之人,又凭什么做出委屈悲伤的惺惺假态? 所以澹台治不能相信。 他不能相信自己爱的人,是凉薄寡心之人。 他应该给自己爱的人多一点信任。 于是他再一次开口挽回,“阿婵……” 颤抖的,软弱的声音吓了澹台治一跳,可他坚持道:“你可以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不可以。” 令婵红着眼看着他,却依然坚定的推开了他的手。 落空的手,在空气中颤抖了一下。 安王在一旁讥笑:“大可不必如此,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你是不要脸了吗?” 他皱着浓黑的眉毛,看着向他而来的少女,眸中亦是冰凉一片,无甚温度,只有一片讥嘲:“这就是你们的感情?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而你,”他掐着令婵白皙柔嫩的脸颊,指尖深陷进软嫩的脸颊肉,“小疯子一个。” 他不会再心软。 于她而言,他不过是个摆脱麻烦的工具,舍不得自己的情郎,就让他这个无甚干系的陌生人顶上。 ……他心里的蝴蝶死掉了。 谁在乎呢? 他的余光撇见太子忍耐的攥紧了拳头。 澹台时于是更用力,更刻薄的笑了起来,像一个拙劣的一无所有的演员,只能努力激怒台下的观众来获取一点扭曲的快意。 他对令婵说:“以后可要乖一点,我不喜欢水性杨花的人。” 眼前单薄的少女在发抖,但她乖乖的,露出了一个笑脸,“好的,殿下。” 太子面无表情,大踏步上前,给了安王这张刻薄讨厌的脸狠狠一拳。 安王被他打的头一偏,牙齿磕破了唇角,流出一点血迹,他神色狠戾,反手摁住太子的肩背,提膝一撞,坚硬的膝盖骨顶住太子柔软的腰腹。 两位站在大雍朝顶端的天之骄子,眨眼间就打成一团,拳拳到肉,招招狠厉。 以往风度翩翩的假面都被狠狠撕下。 令婵脸色苍白地站在一边,胸膛不停起伏,呼吸急促,在脑海中冷淡地挑剔: 【这两个人是没吃过饱饭吗?一点力气也没有,这样打这么打的死人?我费心搞事,可不是为了看着小孩子过家家的。】 【……】系统艰难道:【婵婵,咱们不会翻车吧……】 它好虚!从来没见过这么热衷搞事的宿主! …… 安王和太子已经从直立状态变成在地上翻滚。体面,礼仪,规矩,都被他们抛之脑后。 从小到大的积怨,都在此刻爆发。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冷冷地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仿佛琼林宴上的昨日重现。 乾化帝的仪仗停在远处,轿撵的帘子被掀开,露出冷淡的脸。 他坐在轿中,如同端坐龙椅,日月星辰尽在他的掌心。 冷眼望过来,一身帝王威仪,压的人喘不过气。 安王和太子被人分开,两人冠袍散乱,鼻青脸肿,具是一身狼狈。 面对乾化帝的诘问,两人垂眸,只道:“儿臣御前失仪,请父皇责罚。” 乾化帝冷笑:“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真有你们的!” “带两位殿下回宫思过。” 随口处理了不让人省心的太子和安王,乾化帝望向令婵。 令婵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姿态温柔贤淑,礼仪周到,不卑不亢。 “至于你……”乾化帝饶有意味的拉长了声,笑意不明。 被太监压着走远的太子和安王到底不放心她,努力反抗着肩背上的力道,转头看向令婵。 他们看见乾化帝向令禅摊开掌心,声音温和似春雨淙淙,“过来。” 只一眼。 太子的心凝结成冰。 他忽然懂得了,为什么令婵的态度大变,为什么她会舍弃他们之间的承诺——她确实在保护他。 安王面无表情的回头,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并没有感到惊讶。 令婵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扛雷,就来找他,反正她也不喜欢他,反正是他在犯贱。 他的安危,她全然不顾。 他早就知道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 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 令婵矗立原地,一动不动,乾化帝不恼,他淡笑着拢住令婵,低声玩味道:“你故意引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吗?” 第二十七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你故意引朕来,就是为了向朕展示自己招蜂引蝶的能力吗?” 令婵垂眸,盯着脚下的石板路,青石质地坚硬,一如她笔直的脊梁。 小姑娘年纪轻轻,脾气还挺硬。 乾化帝只觉得有趣,他道:“你不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我没有。”令婵抬眸注视他,眼中纯粹干净,如同一汪融化的雪。 “讲讲看?” 乾化帝饶有兴致的等待,他嘴上说着要她辩解,可是分明已经笃定了自己的判断,绝无再更改的可能。 这个人骄傲自负,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令婵的理由再天衣无缝,他也不会相信。 于是令婵眨眨眼,直接摊牌了,“陛下是怎么看出来的?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 横竖这任人欺凌无力反抗的柔弱小白花人设,她也演够了。 “太明显了,”乾化帝道:“安王和太子在宫里打了起来,我怎么会收不到消息?” 令婵:“陛下根本不爱他们,收到消息也不一定愿意为这两个不孝子孙浪费自己的时间。” “那么明显吗?”乾化帝笑道:“可是有你在,我怎么会不来?” “只要你出门,我必然在附近出现,我的心意和行踪,你都知道。” “……”少女的脸突然通红,她的眼神不自觉的闪躲了一下,僵硬的盯住了他的领口,“那我的心意,陛下知道吗?” “知道。”乾化帝眼中笑意更浓,他慢悠悠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太子,更不喜欢安王。” “你挑拨安王和太子,是因为你要选出一个最合适的夫君。” “有人在逼迫你嫁进宫,你要为自己选一个得力的夫君……那个人是谁?宣威侯吗?似乎也不是……” “你引安王和太子到这里来,是希望我知难而退。” “你知道我不会在乎他们的心情和想法,你是想……破坏你自己在我心中的形象,让我对你失去兴趣。” “很遗憾,似乎是失败了。” 其实令婵根本没想这么多。她只是心烦这三个男人同时的纠缠,想要打破眼下的局面罢了。 但是眼前这个人……心眼儿真是比蜂窝还多啊。 令婵看着他,瞪圆了眼睛,似乎有些吃惊。 乾化帝被她看的心都要化了,他难得这么有耐心,挑明了教令婵,“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失去了对你的兴趣,你又激怒了我,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他这么真诚,令婵也决定少少的说一点实话。 于是少女仰着脸,天真又理所当然道:“不知道。” “没有人真的不喜欢我,也没有人真的对我生气。” 少女的面孔被阳光照抚的纤毫毕现,每一寸肌骨都惊人的美丽,美而不俗,艳而不妖,清澈单纯,像林间簌簌低响的,微凉的风。 这话可真是傲慢,可对这样仿佛受上苍宠爱的少女来说,真是理所应当。 乾化帝笑着点头,“你说的对。” “所以我还是很喜欢你,只觉得你更有趣了。” 他笑道:“既然你真的需要一个夫君,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乾化帝站在林下的阴影里。 男人剑眉星目,面容成熟俊朗,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站在那里,像是一堵坚硬威严的墙,能阻拦所有狂风骤雨。 他已经不是空有野心,却无权力的少年了。 他年少登基,掌控这个国家十几年,一身被权力浸润出来的森严威仪,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沉,却会再看向令婵时,从眸中泄出几许笑意。 令婵沉默不语。 乾化帝对她很有耐心,低柔道:“你看,我已经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主宰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那两个小孩能给你什么呢?” “他们连你的伪装都看不破。” “而我知道你弱不胜衣,楚楚可怜的外表下,骄傲自负,不愿低头的心。” “但是……” 令婵咬着嘴唇万分纠结,乾化帝用目光鼓励她说出来,于是令婵道:“可是你年纪大了……感觉好奇怪啊。” 已过而立之年的乾化帝,看了看面前尚未及笄的少女:“……” 他干巴巴的扯开话题,“我以为你会更关心别的?” 令婵茫然抬头,“别的?” “比如说,你嫁给安王,一定会是正妻……你若是嫁给太子,就会是未来的皇后……而嫁给我这个老男人,” 他笑着自嘲,眼神却危险,“你觉得,能不能得到皇后之位呢?” “我不要。”令婵不假思索的拒绝,“皇后娘娘对我很好,我喜欢皇后娘娘。” 乾化帝观察者面前少女的神情,诧然发现这居然是一句真话。 令婵皱眉看他,眼神中难以压抑的露出一点嫌恶,“娘娘与你少年夫妻,中宫十几载,生儿育女,管理后宫,抚慰命妇,从未失职。” “你人到中年,贪花好色,喜欢年轻小姑娘就算了,还拿皇后娘娘与人玩笑?” 人到中年,贪花好色,喜欢年轻小姑娘的乾化帝:“……” 他气笑了。 “朕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乾化帝一身帝王威仪,有意哄着令婵时尚且不显,如今语气危险,眼瞳幽深,不怒自威。 令婵浑身一颤,咬着牙红着眼,却不肯低头,“皇后娘娘人很好,是你配不上她!” “这大雍,还没有朕配不上的姑娘,皇后听了你这话,恐怕要被吓死了。” 乾化帝不至于和她生气,只是好奇,这么又娇气又硬气,还死活不肯低头,一生气就什么都往外说的脾气,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令婵小声道:“娘娘很尊敬陛下……是臣女妄言” “这个时候知道自称臣女了?如果你入了朕的后宫,她还会带你好吗?” 怎么不会呢? 令婵道:“娘娘不会生我的气。” 皇后娘娘只会生陛下的气。 令婵这一次学聪明了,她没有直接说出口,她眼中的意思清清楚楚,少女心思一览无遗。 乾化帝看着她秀美的脸,忽然大笑起来。 笑得浑身颤抖,胸膛振动。 这小姑娘,可真是有趣啊,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第二十八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令婵倚靠着凉亭朱红的围栏,神情散漫地往外看,湖上微风拂过,吹动她乌黑的发丝,令婵却一动不动。 她低垂眼睫,掩映住眸中神色,似乎是在看湖中游动的锦鲤,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谢临玉看到令婵黯然伤神的样子,心都要碎了。 她快步走上前,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活泼欢快起来,“阿婵!我来啦!” 令婵慢吞吞的坐正身体,她看着谢临玉,露出一个欢迎的笑容,“嗯。” 沉默寡言,强颜欢笑的样子让谢临玉心疼的要命,她一把握住令婵的手,认真道:“阿婵……你不开心的话,可以不笑的。” 刚吃饱饭懒洋洋没精神的令婵:【啊?这是怎么了?】 一向脱线的系统,这一次的脑回路居然和谢临玉对接上了,【婵婵,你和她玩一会儿吧?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人和事了!】 令婵:“……我到底哪里不开心了?” 谢临玉只当是她嘴硬。 那一天,太子和安王在宫中斗殴一事,已经传遍了宫廷。 虽然流言之中有意遮掩了令婵和乾化帝的身影,可之前,安王和太子生隙便是因为爱慕令婵。 谁能猜不到两人是为了谁在争风斗气? 让令婵的处境更加糟糕的是,乾化帝对两人的惩罚极重。 太子被禁足一月,闭门思过,罚抄经书百卷,身为储君却遭受这样严厉的惩罚,以后该如何御下? 这一次,就连皇后娘娘看令婵的目光都冷淡了不少。 皇后没有把令婵在这个风口浪尖赶出宫,可也不再召见她。 而安王的惩罚更加严厉, 他被乾化帝派往边关督军,那里是战火纷飞的打仗区域,两国的战争已经陷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安王是被罚过去的,没有大军压阵,只有几个孤零零的侍卫和他一起出发,安危难定。 淑妃担忧的昼夜难眠。 …… 安王出发的前一天。 令婵正坐在桌子前摆弄花花草草。 这几天谢临玉是真的上心,在她眼里,令婵就是一尊漂亮但脆弱的玻璃娃娃,她生怕这几天的风浪把令婵给打碎了。 两人打叶子牌她给令婵放海,去放风筝她在后面举,就连没事逛逛花园,她也要给令婵捡一堆漂亮的小花回来。 谢临玉不敢去御花园,就在椒房殿的园子里折腾,皇后娘娘的花都快给她霍霍完了。 牡丹、芍药、合欢、杜鹃、海棠……红的白的粉的,各色各样,甚至不在同一个季节开的花,都在花匠的巧手下嫣然的绽放着。 “你们小姑娘就喜欢这些?” 少年桀骜的声线在夜色中鲜明的响起,生机勃勃,像是一轮将起的太阳。 令婵悚然回头,修剪原本禁闭的窗户被打开,窗外忽然多出了一个倒吊着的少年,令婵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被噗噗落下的黑发和衣袍遮住了脸。 令婵:“……” 想要耍帅却惨遭失败的澹台时:“……” 他灰溜溜的撑住窗台,跳了下来。 从幽暗寒凉的夕阳下,跳进了一室花香的少女闺房。 房间的主人正瞪着漂亮的眼睛,“你来干什么?你怎么能进来?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椒房殿!” “只要我想,哪儿不能来?” 澹台时一点也不见外,悠哉悠哉的将她的房间逛了一圈,发出了嫌弃的声音,“噫,真是娘里娘气的。” “喂!”令婵有点恼了,“你是来干嘛的?” “我来和你告别啊,”澹台时扬起浓黑英挺的剑眉,很不正经的笑道:“我要去的,可是刀剑无眼,正在打仗的战场,我要是死了,你可不得做寡妇了吗?” “……谁是你未婚妻?!” “这就不认账了吗?那天是谁拉着我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想要和我成亲?” 令婵后知后觉的红透了脸。 她咬住下唇,声如蚊呐,“你那天不是都看到陛下了吗?我以为……你不会想娶我了。” “答应过的事,我从不变卦。”澹台时笑容张狂,可在他身上,这张狂也显得理所应当,甚至是讨人喜欢起来了。 这不是一无所知的被漂亮少女蒙蔽的澹台时。这是已经知道了真相,已经明确自己是被利用的,是不被偏爱的工具的澹台时。 这是一身桀骜少年气,不知低头是何物的澹台时。 令婵仰眸望他,眸中情绪难明,她迟疑半天,轻声道:“战场危险……你……” 她咬紧了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放心吧,我才不会死,”澹台时手臂一撑,一跃坐在了窗台上,他自信道:“我还要取得战功,然后回来娶你呢!” 他低头看向令婵,笑容狭促道:“你这么抢手,等我死了,才不会为我守寡!” 他逼近令婵,却看见昏黄的夕阳下,少女默然红了眼眶,“对不起。” 她咬紧了花瓣一样粉润的下唇,低低的向他道歉。 “是我利用了你,是我害的你要去战场搏命,我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 令婵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可她的眼眶中还是迅速集聚了一层透明的水泽。 她努力的深呼吸,想要咽下喉头的颤音。 澹台时伸出手,恰好接住了那一串从少女面庞上滑落的,无暇的泪珠。 他收紧手掌,将令婵的眼泪摁碎,澹台时收起了那张轻巧的笑脸,他盯着令婵认真的,庄重的说:“我会回来的。” “我还没娶到你,还没让你对我怦然心动,欢天喜地的给我生一大堆胖娃娃……我可舍不得死。” 澹台时摸了摸令婵冰凉的脸,低声道:“相信我吧……别哭了。” 窗外是夕阳无限好。 窗边的榕树长的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越过榕树的树冠,一道道青烟寥寥升起,是御膳房还有各宫的小厨房在准备晚点。 一切都和宫中的每一个傍晚没什么不同。 只多了眼前目光执拗的少年,他逆着光,可脸上的神情并不混沌。至少,令婵能够感觉到,他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到看她时,眼睛眨也不眨,目光炽烈。 窗内是一室暖意。 少女目光盈盈,脸颊透粉,满心满眼全是他。 如同被蛊惑。 澹台时贴近了令婵,哑声问道:“我要走了……你会给我祝福吗?” 令婵垫脚,吻上他颈边致命的大动脉,粉唇开合,气声清晰。 “祝君武运昌隆。” 第二十九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日升月落,岁月往复,令婵的生活日复一日毫无波澜。 太子禁足,安王远行,令婵一人住在皇后娘娘的宫中,她足不出户,原本那些流言飞语应该消弭才是,可不知为何,主人公低调下来之后,流言反而愈加汹涌。 令婵根本不在乎。她远在深宫之中,皇后娘娘把椒房殿守的如同铁桶一般,谁能把闲话传到她的耳边? 但有人不这样想。 傅闻词已经被选入翰林院,身为清贵翰林,本来应该专心学术才对,可他的身边却常常充满了热爱,搬弄是非,咀嚼宫廷八卦的无能之辈。 他心烦意乱,在寄往边关的信中,也忍不住带出了几句抱怨。 然后,回信一直没有来。 夏天就在焦急的等待中过去了,深秋时节,边关传来喜报,我军大败敌方,杀进北狄王庭,以少胜多,大获全胜。 乾化帝龙颜大悦。 大军还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封赏的圣旨已如流水一般的颁发出去。 安王身为督军,敏锐察觉战机主导战争走向胜利,在这一次的战役中立下大功。 而傅闻章,身为入伍不满一年的新兵,带着八百人马,深入草原千里,将北狄王庭杀的血流成河,带回了北狄首领的头颅。 朝中上下一片欢欣雀跃。 皇后久违的召见了令婵,她笑意温和,牵住令婵的手,笑道:“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时日,如今你哥哥班师回朝,我也该放你们一家团聚才是。” “等小将军回来了,你如果想,就先回家住几天,也好为小将军庆祝一番。” 令婵便出了宫。 这一次,她不必再住到林府。 傅闻词战功赫赫,乾化帝就将宣威侯召回了京城。 傅夫人跟着进了京,还有在京城当差的傅闻词。 一家人就在京城的侯府祖宅中团聚了。 傅夫人红着眼眶感慨道,“如今也就剩下阿珠不在,我们一家总算是团圆了。” 傅闻词望着令婵,眼眸中隐隐有所期待:“你以后都住在家里吧?皇宫里千好万好,总不如自己家好。” 令婵笑道:“要看皇后娘娘的意思。” 令婵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傅夫人早就知道,她叹息一声,把令婵揽进自己怀里,“婵婵别怕,娘会保护你。” 只有母亲,才会不问孩子的好坏,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只给她毫无保留的爱。 令婵靠在母亲温暖柔软的怀里,笑道:“娘别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傅夫人抚摸少女光滑细腻的脸,沉沉叹息。 美丽无罪。 有罪的是世人沾染着污秽欲望的双眼。 …… 大军今日抵京。 一阵闷如响雷的马蹄声轰轰的响起,如黑云一般,漫天卷地的军队汹涌而来。 禁卫军开道,两边都是挨挨挤挤,欢呼赞叹的百姓。 打头的是红衣白马的少年人,别人都是红袍黑甲的统一制服,而澹台时却不着甲,他高距于白马之上,一身红袍如同被血染就,在阳光下红的耀眼,身披灼灼光华。 鲜衣怒马,飒沓如流星。 而令婵的目光,却被他身后的人吸引。 傅闻章眉骨压低,神情淡漠,一双眼睛沉在阴影里。 玄黑铠甲衬得他更犹如黑山雪海中爬出来的阎王一般,危严冷酷。 仿佛是心有灵犀。 他抬起眼,看见了路边茶楼上探窗而出的少女。 浅青的帽檐被掀开,别于春日的少女在楼上对他微笑。 在这深秋时节里,他与春日重逢。 傅闻章一身在战场之中锻炼出来的煞气暖化,他甚是生疏的扯了扯嘴角,向春天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澹台时注意到他的动静,他挑眉一望,一眼就捕捉到了窗边的少女。 他愉快的笑起来,“你认识?哦对,她是你母亲的义女,和你母亲感情颇深。” 傅闻章不留痕迹的拉开和他的距离,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对安王的感官很复杂。 一方面,这是他的主帅,他的指挥官,他信任他的一切决策,愿意把自己及麾下兄弟们的性命交托于此。 而另一方面,他收到了傅闻词的信。 澹台时对令婵有意。 和太子两人为令婵争风吃醋。 两人让令婵陷入了不利的舆论之中。 他讨厌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他讨厌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不为令婵着想,他讨厌他提起令婵时口气亲旎的叫她小未婚妻。 傅闻章讨厌澹台时。 这时,忽然一阵秋风涌起,吹落了少女头上的帷帽,澹台时眉头一皱,伸手去接,而傅闻章手中红樱枪轻挑。 千万霞光,凝于枪尖的一点锋锐寒星。 长枪半侧,杆身一挑一卷,连着帽檐的轻软纱布就被卷在了长枪上,再一扬枪身,帷帽就被抛进了傅闻词怀里。 此时此刻,却无人再为他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武艺惊叹。 所有人都在仰着头,痴痴的望着楼上少女。 乌黑长发如云般,被风卷着四散,露出一张冷月霜星一般清艳的面容。 一双明亮如天上月的眼瞳,正定定的看着傅闻章手中的帷帽,长睫一颤,仿佛抖碎了万古长夜。 极致的美丽之下,似乎一切赞美的语言都失去了意义。 于是所有人都失去了声音,只能这样静静的痴痴的看着那探窗而出,身姿聘婷的少女。 少女后知后觉,腾的烧红了脸,缩回房内,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空气开始流动,人间的声音重新响起。 “……刚刚那是天上的仙女吗?” 澹台时好笑道:“就是来给我们接风洗礼的吗?风头可全让你妹妹抢去了。” 他说着漫不经心的伸手,要去拿傅闻章手中令婵的围帽。 傅闻章侧身收枪,抱紧怀中的帷帽,不留痕迹的躲开那一只伸来的手,他低声道:“是家妹失礼,请殿下恕罪。” “害,”澹台时随口接话,余光一直紧紧锁着那只诱人的帷帽,“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和你妹妹又是什么关系?这点儿小事儿有什么值当的?” 两人嘴上你来我去,气氛和谐,心里却已经暗暗叫起了劲,为了那一只主人不慎间掉落的帷帽。 第三十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乾化帝特赦。 归京的大军可以先自行归家,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十日之后,于进宫中举行庆功宴。 傅夫人的孩子们终于又齐聚一堂,一家人团团圆圆,这个生来强硬,从不在外人面前露怯的女人,甚至高兴的红了眼睛。 宣威侯也很高兴,他的一双儿子出息极了,夫人心血来潮收的义女也长的漂亮,被天家龙子争相求取,前途可期。 可三个曾经最要好的小孩子聚在一起,面面相觑,却只剩无言。 在母父母亲的目光下,尚且能做出一副兄友妹恭,和和睦睦的样子。 私下里独处,却再也回不到曾经的亲密无间,无遮无拦了。 傅闻词不愿意这样。哥哥冷傲,妹妹倔强,他向来是三人中间的粘合剂,于是他想了想,写信邀请哥哥妹妹,再一起翻墙出去玩。 三人都已经长大了,傅夫人不会再禁止他们出门,可不知怎的,令婵和傅闻章都答应了这个有些荒唐的邀请。 傅闻词带着兄长,美滋滋的去找他在自家墙院里转悠了很久,才发现的翻墙最佳地点。 “对了哥哥,”傅闻词疑惑道:“你为什么没有回我的信呀。” 傅闻章:“当时快死了,提不动笔,养好了伤又冲到北狄王庭去了,一直没时间给你回信。” “那你收到了我的信吗?”傅闻词犹犹豫豫道:“就是……就是……” “就是妹妹被太子殿下和安王纠缠的事情。”傅闻章平静道:“我知道了,如果妹妹对此感到厌烦,我会尽力帮助她摆脱死缠烂打的追求者。” “……”傅闻词:“但是……我看她是想要嫁入皇家的。” 傅闻章皱眉,轻蔑道:“安王和太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妹妹的良人。” 傅闻词欲言又止:“其实……是妹妹去撩拨太子和安王殿下的。” 傅闻章气场一肃,他掀眸冷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令婵,是你最喜欢的妹妹。” “所以我更不能看着她走错路!” 傅闻词咬牙,语速飞快,“花灯节那天……我看见了,她先是与安王同行,后来又甩开了安王,与太子殿下约会!” “我知道妹妹不是攀附富贵的人,可她也不能如此……不择手段!我们身为兄长,怎能看她误入歧途?” 咔嚓,一声脆响,是树枝被人慌乱踩断的声音。 傅闻章瞳孔一缩,将弟弟护在身后,“是谁!” 侍女分开花木,露出令婵那张比天上云更明艳,比地下雪更皎洁的面容。 “不择手段吗?”令婵挑起一个冷漠的笑,慢慢道:“原来兄长竟是这样看我的。” 傅闻词的脸一刹那,惨白至极。 傅闻章声音冷硬地问道:“所以,他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令婵干脆的承认并且反问道:“那又如何?” 傅闻章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逼问道:“你是疯了不成?你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柔弱少女。天家尊贵,皇权冰冷,岂是你能从中挑拨的?” 令婵眼神倔强,却咬紧了下唇,肩膀瑟缩一瞬,她强迫着自己站的笔挺。 “不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你的错!”傅闻词慌忙调解,“哥哥不是那个意思!我们都只是在担心你!我也不是有意跟踪你,只是那天恰好过节,我也在杨柳青,就不小心遇到了……” 令婵不说话,她固执的盯着傅闻章的脸色。 傅闻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是他们贪恋美色,难以自持,关你什么事?男人的过错,不该由女人承担。” “但是他们掌握着权利,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你的小心思,你该如何自处?” 令婵眼圈一红,“谢谢阿珠……兄长。” 阿珠是傅闻章的小名。这是令婵第一次这样亲密的呼唤他的。 傅闻章难得弄出温软的一面,他叹气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 他摸了摸令婵的头,“那些嘴碎的人,我会让他们闭嘴。” “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令婵重重点头,依赖的扯住了傅闻章的袖子,讨好的摇了摇,“哥哥,我们出去玩吧?” “好。” “好。” 冷清的声线,活泼的声线,同时回应了她。 令婵不想再提刚刚的事,双胞胎就顺着她的心意,默契的不再提刚刚发生的争执,欢欢乐乐的去翻墙。 照例是双胞胎先翻过去,傅闻词转头,伸手接应坐在墙上的令婵。 少女皱皱眉,她小声撒娇,“我想要阿珠哥哥接我。” 傅闻词一愣。 他假装若无其事,笑着将傅闻章拽到了墙根下,打趣道:“哥哥,你去了战场一趟,看起来是更可靠了,妹妹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令婵坐在墙上晃了晃腿,被傅闻章双手揽住腋下,从墙上稳稳的抱了下来。 她露出欢喜的笑脸,牵着傅闻章的衣袖寸步不离。 “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哥哥,我想要那个绣球花发簪。” “哥哥,我们能不能去天街看戏法?” 少女的声音叽叽喳喳,响个不停,可她再没主动和傅闻词说过一个字。 傅闻词咬紧牙关。 他强迫自己露出笑脸,感叹道:“妹妹今天好黏哥哥啊,是不是因为哥哥刚刚回来?都快把我忘在一边了,你们可不能这样啊。” 刚刚欢快活泼的气氛,刹时间一静。 令婵半缩在傅闻章身后,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而傅闻章嗓音冷冷道:“自己为什么不招人待见,心里没点数吗?少说几句话吧。” 虚假的欢快如同梦幻的泡影,一戳即破,走在街上的三人气氛尴尬凝固。 傅闻章叹气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下次再一起出来玩。” 欢欣而来,惨淡收场。 三人翻墙回府,回了各自的院子。 令婵正坐在梳妆镜前,观琴站在她的身后,一下一下的梳着她乌黑顺滑的长发。 窗户忽然笃笃响了几声。 观琴一愣:“是两位少爷来了?” 说完,却恍然回神,小姐都已经长大了,少爷们也很久没有再干过半夜敲窗的出格事儿了…… 等了半天没人开窗,窗外的人熟练地从外面抠开了窗户,傅闻词露出半个脑袋,闷闷不乐道:“你是生我的气了吗?我只是担心你!” 第三十一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夜风徐徐,枝桠摇曳。 扒着窗台的少年只露出了个脑袋,飞扬长眉之下,水润的黑色眼眸中是真情实感的伤心和不解。 就好像一个突然被妹妹冷淡后,难过的哥哥。 他和傅闻章是双胞胎,可哪怕不熟悉他们的人也不会认错这两个人。 傅闻章宁死都不会露出这样可怜兮兮,摇尾乞怜的表情。 窗内的少女穿着素白的寝衣,严丝合缝的抵在纤细的脖颈,不泄露一丝春光。她的肩头圆润单薄,像一张没有棱角的纸。 她背对着莹莹的烛火,漂亮的脸静默在黑夜里,傅闻词能感觉到,她在看他。 令婵凝视他,“因为你做了不该做的事。” 傅闻词气急了,“我不是要骂你!我只是担心你,我怕哥哥以后从别人那里听到了添油加醋的流言蜚语,然后误会你!” “你在说谎。” 经年兄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谁还不知道谁? 令婵清楚傅闻词撒谎时的所有小动作;傅闻词懂得令婵乖巧笑脸下乱七八糟的小情绪。 令婵揭穿他:“你知道我在那里等你们,今天那些话你是故意想让我听到的,你也认同那些话吗?” 那些辱骂她的话,斥责她的话。 “你是想让哥哥也认同你吗?” “你以前只会叫我哥哥。”傅闻词突然道。 三个人的感情,总有远近亲疏。傅闻章高傲,对谁都不假辞色,所以令婵在称呼他时,总是亲切中带着礼貌的“兄长”。 只有在对着自己时,才会抹去那两分客气,亲亲热热的呼唤“哥哥”。 傅闻词为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欢喜过无数深夜。 他从没想过这份偏心会落到别人身上。 令婵移开目光,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沉默不语。 傅闻词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令婵不想讨论这些无意义的东西。 他压下自己不合时宜的酸涩,继续为自己辩解。 “我当然不会认同那些辱骂你的话,”傅闻词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我只觉得你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谁能拒绝你?谁能不爱你?” “可是你爱着谁呢?” 傅闻词凝视少女娟丽的侧脸,心痛难当,声音都微弱,“我和哥哥,你都不喜欢,太子安王,也不能让你满足,你还要去招惹皇帝?” “你已经有这么多人爱你,还觉得不足够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系统尖叫:【他看出来了!翻车了完了!】 “不够。”令婵声音平静。 她的侧脸冷硬,铜镜中模糊成一团,看不清眼中爱恨。 “安王把我当做推翻太子的工具,太子用我彰显储君的权利,皇帝把我当做玩物……” “他们都在利用我,没有人爱我。” 傅闻词想要反驳,“我爱你啊!”真心话脱口而出。 令婵欺身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傅闻词能够看到她湿漉漉的睫毛,漆黑眼瞳中倒映的明亮又破碎的月亮,“你爱我吗?” “可你诱导哥哥,想要让他说出伤害我的话。你明知道我在一边听,还要做让我伤心的事。” “现在那些漫天飞的流言蜚语,是否也有你的一份力?那些留言说的头头是道,细节一清二楚,我原本还不理解,可你说你都看到了……怪不得留言的细节一清二楚呢。” “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 “看到别人贬低我,辱骂我,你会感到快乐吗?” “这就是你的爱吗?” “真丑陋,我不想要。” 令婵抽手,重重一推他,就要合上窗户。 傅闻词急忙抓住她的手,“我不是,我没有!我那样对哥哥说,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我希望你能更喜欢我一点!我没有散播你的流言!” 令婵头也不抬,只道:“放手。” 傅闻词已经觉得自己分裂成两半,一半觉得苦苦哀求,纠缠不休的姿态,可悲又难看。 而另一半哭泣着,死死的扯着令婵的衣袖,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 ——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再看我一眼吧…… “看到你,我觉得恶心。” “……不是我,”傅闻词松开了手,咬牙道:“我会向你证明的。” 我的爱,绝不是肮脏的东西。 傅闻词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令婵冷漠的侧脸,“爱不爱的又有什么用,兄长,你别太天真了。” “皇宫之中,不论真心,只论利益。” 他的妹妹,他可爱又乖巧的妹妹,离开他还不足一年……这么就变成了这样? 淑妃、皇后、太子、安王……这些人,对她做了什么? …… 翌日。 傅闻章提了一只蟋蟀,打听了京城里纨绔子弟常惯招猫逗狗的地方,慢悠悠的出了门。 宣威侯恼怒,“这才几天?又不干正事!” 傅夫人喝了口茶,淡定道:“孩子不小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你少管。” 两个时辰之后。 “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大少爷他把李尚书家的大公子打了一顿!腿都打断了!李尚书的人现在正堵在咱家门前,说要向您讨个说法!” 宣威侯:? 傅夫人一口茶没咽下去,咳了起来。 令婵拍着傅夫人的背给她顺气,道:“哥哥并不是鲁莽的人,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呢?” 傅夫人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外又冲进来了一个小厮,急急喘着气道:“张侍郎的人也来要公道了!他们说自家的小公子被大少爷打断了腿!是被人抬回家的,说今天必须要给个说法,即使是于国有功也不能这么狂妄,横行无忌!” 这边话音刚落,下一个又来急急禀告:“还有卢侍中的小公子!鼻青脸肿被打破了相!说一定要夫人老爷携着大公子上门去道歉呢!不然就要到陛下面前狠狠参老爷一本!” “沈家人也来了!说已经进宫求见皇后娘娘了,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一个接一个,宽敞的大厅中很快就站满了十几个报信的小厮。 可见现在堵在侯府门口讨要说法的人家有多少。 宣威侯目瞪口呆,转向傅夫人,“夫人,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傅夫人双眼一眯,看向令婵,“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令婵咬着唇,小声道:“母亲不要怪哥哥。” 系统在她的脑海里哈哈大笑:【叫他们编排你!叫他们诋毁你!都活该被打!】 第三十二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面对一大群打上门来要说法的受害者家属,宣威侯夫妇面面相觑,俱是无言。 “本就是他们该打。” 傅闻词一身淡雅青袍,手中提着一轴长卷,平静走来。 兰姿玉树,风姿俊秀。 “阿宝,”傅夫人皱眉问道:“你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因都在这儿了,”傅闻词呈上手里的长卷,恭敬道:“父亲,母亲,请看。” 宣威侯的脸色越看越黑,“这上面可都是真的?这群人的嘴当真这么无赖?” 今日,傅闻章出门,表面上是去花天酒地,实则是去钓鱼执法。 那些骂令禅骂的最狠的人,说话最难听的人,揣测最下流的人……也基本上是些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他们平日里爱去的花坊,赌场,酒楼,傅闻章一个一个的找过去。 他歪歪斜斜的站着,手里提着一笼蟋蟀,只需要凑上去笑着问一句,“我久不来京城,不知道最近有什么新鲜事?” 那些一张嘴就是令婵的污言秽语的人,傅闻章是往死里下狠手。 那家的公子说了些什么,都让傅闻章的小厮记录在这一轴长卷上 傅夫人脸色铁青,她将令婵抱进怀里,低声道:“娘知道你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但却不知道这些人说话能这么难听!” 她恨声骂道:“简直和街上的泼皮无赖没什么两样!”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轻轻的拍了一下怀里单薄的少女,“这些人欺负你,你怎么不告诉娘?娘给你撑腰!” 令婵依赖的蹭了蹭她,小声道:“我不想母亲为了这些不值当的人生气……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乱子,都怪我。” “怪你干什么?”傅夫人冷笑一声,抚平衣裙上的褶皱,像个战士一样款款起身:“走,娘去给你出气。” 代客的花厅中,已然密密麻麻挤满了前来讨要说法的人。 傅夫人穿着大红织金马面裙,头上的点翠琉璃步摇轻轻摇晃,她坐在上位,不言不语,却气势惊人,满堂闹哄哄的讨伐声逐渐消失,苦主们安静下来,沉默的凝视着悠闲喝茶的令婵人。 沈家人最先忍不住。他们家来的是沈大人的弟弟,这一群奴才中唯一的主子,小沈大人皱眉道:“宣威侯府就是这样待客的吗?让我和这一群奴才闹哄哄的挤在一起?” 傅夫人淡定道:“总归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来的,聚在一起,我也好与你们分说分说,省的一遍遍的浪费口水。” “这是你道歉该有的态度吗?”小沈大人震怒道:“你们一家人难道不知道廉耻吗?” “是谁不知廉耻?!是谁该向谁道歉?!” 傅夫人狠狠砸了手中的茶碗。 华丽的青瓷在一声脆响后碎裂,滚烫的褐色汁水连同茶叶一起溅了小沈大人一身。 年轻男子面目铁青,冷冷道:“不堪与妇人谋尔!” 起身,甩袖便走。 傅夫人厉声道:“给我拦住他!” 小沈大人被健仆摁着坐回了椅子上,一群来讨说法的人,惊恐的看着侯府的下人手法熟练的往小沈大人的嘴里塞了一团布。 这侯府这么可怕的吗?! 傅夫人平静道:“你想走,我可不愿意,这件事儿,我还要向诸位讨个说法呢!” “你们在担心自家孩子之前,就没有问问他究竟是做了什么腌臜的事,才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送回家!” 傅夫人盯着下面面色各异的脸略一抬手,便有小厮拿出临摹好的,写有各家公子妄言的长卷给他们看。 傅夫人盯着小沈大人,寒声道:“沈家自诩清贵人家,小沈大人连与我与我这个妇人说几句话都忍不得,却出了沈公子这纨绔?!” “对着我家大公子,诽谤小女的那些污言秽语,肮脏至极不堪入耳!沈家就是这等家教吗?” 小沈大人脸色青白交错,他嘴里被塞了布,又要端着自己的仪态风度,一声呜咽都不肯出。 傅夫人环视一圈,道:“我儿在边疆浴血奋战,抛头颅洒热血,保这京中的歌舞升平热闹繁华,诸位大人在背后竟然这样诽谤侯府的女眷,揣测侯府的教养!真真是令人寒心!” “三日之内,请各位公子亲自上门来与我家女儿道歉,否则,这事儿没完!” 傅夫人长袖一甩,起身便走,只留下两个冷冰冰的字,掷地有声,“送客!” 接到消息的多受害人家纷纷气的头昏脑胀。 他们家孩子被人打了!如今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施暴者还如此气焰嚣张!让被害人给他们上门道歉!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个本就不检点的女孩子,和许多外男勾勾缠缠,自家孩子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就算有些夸大其词又如何?若是傅小姐自身德行无暇,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传她的闲话! 能在京城养出横行无忌的纨绔的,基本上都是权贵之家,愤怒难平,齐齐向乾化帝上了诉苦的折子。 乾化帝通通留中不发。 有些家族嗅觉敏锐,马车拉着伤还未好的子孙,上宣威侯府赔礼道歉,姿态极低,相当诚恳。 傅夫人接待了他们,礼貌中带着冷淡,十分客气的叫来了傅闻章,“犬子护妹心切,一不留神下了重手,实在不好意思。” 轻飘飘的,不像是道歉,更像是警告。 第三天。 正好是大朝会。 小沈大人在朝堂之上,狠狠参了侯府一本,状告傅闻章恃功生骄,行事狂妄,宣威侯教子无方,内宅失调! 乾化帝一抬眼皮,冷笑,“你去给朕带回北狄王的头颅,朕也准你如此骄横!” 天子之威,如雷霆震响。 下了朝会,带着伤员前来道歉的人将侯府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各色金银珠宝字画古玩,甚至是房契地契,流水一般抬进了令婵的院子。 都是歉礼。 谁都知道傅闻章是在仙人跳,他一天跟赶场似的,去了五六个地方,打了十几号人! 他就是故意引人说出了不该说的话,然后找理由把人打了一顿! 可那又如何?他是刚从边疆回来的大功臣,简在帝心,乾化帝显然是要袒护他了,他们还能跟乾化帝作对不成? 不仅不能生气,还要做小伏低,只求侯府的少爷姑娘们尽快消气! 明日就是庆功宴,今日不陪礼,难不成要等着傅闻章明日在面圣时狠狠参他们一本! 对于这些人,傅夫人连一句像是威胁的道歉也没了,她甚至不出面,只让管家接待这些在朝中颇有品级的大官们。 屏风之后,她看着那些人屈辱的向管家赔礼,冷笑一声,摸摸令婵的长发,“娘说了,会给你撑腰。” “乖儿,解不解气?” 第三十三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翌日。 皇宫中非国宴不开的太和殿被收拾一新,发廊瓦片在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朱红的宫墙下,流水般的宫女们来来去去。 大殿之中,乾化帝一身熏红龙袍,高居于龙椅之上。硕大如盆的浮雕金龙缠绕着椅背蜿蜒而上,在帝王头顶,口衔龙珠,目光炯炯的注视着阶下列席两旁的文武百官。 安王站在阶下,是离皇帝最近的位置。 流水般的战利品被宫人们抬上大殿,安王一一介绍,大漠的弯刀,草原的宝石,还有从北狄王庭绑来的皇亲国戚们…… 然后是论功行赏。 此次北征若论首功,当属傅闻章。 于是傅闻章第一个出列,单膝跪在殿下。 太和殿中,将要被赏赐的功臣们,有资格上殿同乐的文武百官们以及他们的家眷,还有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足足近千人。 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乾化帝沉着的声音在大殿的上空飘扬,“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臣不敢居功。”傅闻章朗声道:“此次北庄胜利乃是因为我大雍朝国富兵强,即使没有我,在陛下的带领下,战争一定会走向胜利。早晚也会赢的!” “臣侥幸得天时地利人和,为大庸赢下战争……臣不敢狂饽邀功,却要感谢陛下的领导和付出,特想向陛下献上舍弟所做的一篇繁花。” “哦?”乾化帝挑眉,“拿上来看看。” 乾化帝身边的太监拿着托盘走下台阶,将傅闻章双手举过头顶的卷轴放进托盘上,再交给贴身伺候乾化帝的大太监。 大太监接过卷轴,小心的验过毒之后,展开给乾化帝看。 “文笔花团锦簇,确实是一篇美文。” 乾化帝将卷轴递给一边的大太监,淡声道:“念。” “乾化十七年,圣上仁德,国力日强,然人心不古,德行不懿……” 对仗工整,文字优美,言之有物,若抛开别的不说,确实是一篇好文章。 然而这是一篇时文,口舌犀利的贬责了京中人人喜好主观臆测,枉顾事实的现象。 沈家卢家张家大人已经众多被打纨绔的家长:“……” 有完没完啊宣威侯府!你们傅家人有必要这么护短吗!那是你们家的人吗! 就连在背后悄悄议论过令婵的碎嘴人家都悄悄摸了一头冷汗。 这个天姿国色的养女,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个养女的身份,是为了能让她更方便的攀龙附贵!不成想,傅家人竟然真把她当正经姑娘护着! 幸好文章中没有提到谁的姓名,傅闻章呈上文章,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按照功勋一一行赏,安王作为督军,更是龙子皇孙,他自愿将自己排在最后一个。 对于自己这个立了大功的儿子,乾化帝难得温和道:“安王,想讨什么赏?” 别的功臣都是恭恭敬敬的上前,领下皇帝封赏的旨意和金银珠宝便退下了。 能自己开口选择的,仅有傅闻章和安王。 安王扬眉一笑。 他环视一圈,于无数好奇的眼睛中精准的找到了格外漂亮的那一对。 令婵坐在傅夫人的身后,露出半边漂亮的脸,目光盈盈的瞅着他。 澹台时对她微笑。 他笑的时候,浓黑英挺的剑眉微微扬起,黑眸亮的耀眼,似乎这殿上高悬的烛火都只偏爱他一人,照的他格外明亮。 去战场上历练了一遭,却不见有什么长进,还是那样肆意妄为,意气风发的笑脸。 做起事来有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儿。 澹台时朗声道:“儿臣心悦傅家淑女,求父皇赐婚!” 满室寂静。 乾化帝眼中厉色乍现,捏碎了手中把玩的琉璃摆件。 傅闻章和傅闻词齐齐抬头,脸色难看至极。 太子咬紧牙关,求助的目光,直直的望向皇后。皇后垂眸,面无表情。 安王当堂求婚,这本是值得恭喜一番的大事。可看着坐上天家夫妇冰凉的脸色,再想想令婵的轶闻,所有的调笑打趣,议论震惊,都被吞进了肚子里。 无关人员低下头,默默装起了鹌鹑。 久久无语。 皇后深吸一口气,平声道:“安王,你要像别人家的姑娘求亲,光向你父皇要赐婚可不够,也得问问人家姑娘的意见。” 安王垂眸,他望向端坐席上的令婵,笑容愈发灿烂放肆,“你不愿意吗?” 令婵望着他。 安王近日可谓春风得意,本就肆意的少年人更加狂放,他明知道乾化帝对她有意,却不管不顾,在庆功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旨赐婚……这是在逼迫乾化帝。 乾化帝,这个威严铁血的帝王,能够容忍这种冒犯吗? 令婵犹豫的望向高座之上的帝王,却见冷漠威严,如同高坐云端的皇帝也在垂眸望她。 眸光竟是出乎意料的温和。 似乎无论她说些什么,他都能宽容,都能准许。 乾化帝将手中的兔子碎片丢掉,懒懒的等着令婵的答案。 难得有一天,他竟然在等别人的答案,而不是要求所有人按照他的答案行事。 煌煌大殿下,重重人影中,令婵似乎下定了决心,准备开口。 乾化帝的身后,淑妃惨白着脸,她盯着皇帝袖口滚落的兔子脑袋,颤抖着手打碎了桌上的碗碟。 满朝文武的目光皆对准了他。 乾化帝回头,皱眉扶住她苍白颤抖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 淑妃望着他眼中化不开的暗色,明白自己又一次做对了。 她忽而冷静下来,心中重新充满了力量:“陛下,安王——”不孝,孩子的婚姻之事还是应该由父母做主才是…… 淑妃看见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心的澹台时,他垂着头,浓黑阴影遮蔽了他的表情,再不复刚刚的意气风发。 这是她的孩子。 她看着他从粉嘟嘟的一团长成这样,行事随心,热烈直白,无所顾忌的少年。 淑妃捂住胸口,颤抖着道:“陛下,妾身体有些不适,似乎喘不上来气……” “招太医。”乾化帝眸色冷冷,雷厉风行的站起身,吩咐道:“朕与淑妃先退场了,众位卿家自便。” 只留皇后坐在上首,面容平静。 她看着太子魂不守舍,一直盯着令婵不放,忍无可忍,也强行带着太子离席了。 一场举国欢庆的庆功宴,草草收场。 第三十四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奢华糜丽的宫室中,淑妃白着脸,靠在柔软的靠枕上。 乾化帝刚刚离去,跟随他而来的太监宫女,嘘寒问暖的妃子都潮水般退去。 现在在她面前的,只剩下冷着脸的澹台时。 “母妃,为什么?” “不要忤逆你父皇,”淑妃盯着澹台时的眼睛,“你能有现在的一切,都是父皇给你的,你该学着知足,不要去争不属于你的东西。” 她伸出手去拉澹台时,澹台时没有躲开,手指冰冷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我不愿意这样。”他沉声道:“同样是父皇的孩子,为什么的太子的所求皆有应?而我只能容忍顺从退步?” 为什么皇后难道不知乾化帝对令婵有意?可她置若枉闻,一心只顾着太子的愿望。 而他的母亲,只会劝他放弃。 “我不甘心。”澹台时道:“若要我奴颜媚骨谄媚顺从,我宁可去死。” 奴颜媚骨,谄媚顺从。 淑妃攥紧手指。她出身卑微,侥天之幸得乾化帝青眼,像朵菟丝花一般依附着乾化帝而活。 她从不敢对乾化帝说不。 她是乾化帝盛宠十年的妃子,是他成皇以来唯一真爱的枕边人。 ……不是。 她是流言蜚语的挡箭牌,是面向寒门的通道,甚至是他测试朝臣的磨刀石。 她是乾化帝的工具。 因为她让自己足够好用和顺手才能被盛宠十年。 乾化帝对她没有一丝温情,她又怎么敢侍宠而骄?她那里来的宠? 这些东西澹台时都知道,可他不肯屈服,不肯像他的母妃一样温顺的抽掉自己的骨头,只留下一摊美丽的皮肉。 她这样软弱的人,养大的孩子却有这个世界上最刚硬的脊梁。 这是她的孩子,她看着他长成青松一样笔直坚硬的少年……她该成全他。 “好,”淑妃道:“你想求娶傅家姑娘,娘帮你。” …… 淑妃说到做到。 第二天她就邀请令婵宫中做客,声音温和的询问令婵对于安王昨日求亲的想法。 令婵红了脸颊,声如蚊呐,“安王殿下,龙姿凤章,臣女没什么不愿的……” “哦?”淑妃道:“可我儿平时挑剔的很,你们既然两情相悦,成婚之后一定能好好照顾他吧?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平日里熏什么香?” 令婵:“……” 系统赶紧搜索原著:【我找找……有了!】 令婵乖巧笑道:“殿下平日里洗脸要用京郊玉泉山的山泉水,水温热后滴两滴花露,浸湿水丝绸洁面……里衣要舒服的细棉麻所制,洗过三回后才能上身……春夏秋冬所熏的香都不一样,是找专门的调香师每季调制……” 淑妃:“!” 她就是随便问问!这姑娘对自己儿子当真如此深情,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连她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 她对令婵笑得更温柔了,扯开话题,随口说些家常话。 这样就够了。 她知道,这些话会传到乾化帝的耳朵里的。 乾化帝会如她,如令婵所愿的。 淑妃很了解乾化帝。 高高在上的皇帝既不贪慕美人的容色,也不好享受高床软枕金银珠宝,他唯一的兴趣就是治理手中的江山,让大雍朝一日比一日更兴盛。 乾化帝想要的从没逃脱过,可令婵于他,也只是可有可无的漂亮宠物。 庆功宴上,乾化帝不会让安王如愿,是因为安王求赐婚的姿态近乎逼迫,乾化帝绝不允许有人这样冒犯自己的威严。 乾化帝绝不吃硬,但有可能吃软。 宾主尽欢的一下午。 令婵出宫的时候,正巧遇到了乾化帝站在御花园的八角亭中,凭栏远眺。 夕阳璀璨,给人间的帝王披上了一身光的长袍,耀眼夺目。 令婵远远的行礼,然后就要绕路避让,却被太监请了过去。 乾化帝平声问:“你真的喜欢安王?” 令婵眨了眨眼,深棕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好像融化了的蜜糖,甜蜜粘腻,“喜欢。” 她说:“我待安王殿下不诚,殿下却全心全意待我……他说等取得战功就回来娶我,我一直在等他。” “你觉得他爱你?”乾化帝似乎轻笑了一声,他转过身,背过光,浓黑的阴影遮蔽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张薄而红润的唇角轻轻一挑,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我们在相爱。”令婵红着脸,声音又小又坚定。 “这个给你。” 乾化帝伸出手,分开的掌心中躺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兔子脑袋,脖颈处的缺口参差不平,像是被人大力掰断了,分开了头和身体。 令婵迟疑的接过。 乾化帝收回手,大踏步离去,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丢下一句冷淡的话,“如果你后悔了,带着脑袋来找朕。” 第二天,赐婚的圣旨下来了,令婵成了澹台时未过门的妻子,婚期就定在来年四月。 学规矩,绣嫁衣,备嫁妆……令婵的时间相当紧张,傅夫人疼爱她,给她最后一个晚上好好休息,享受当姑娘的闲暇。 令婵坐在梳妆镜前,欣赏着铜镜中自己的盛世美颜,观琴在她身后,用檀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她顺滑的黑发。 身侧的窗户笃笃响了两声。 观琴好笑道:“二少爷又来了?最近的次数怎么这么频繁?” 她打开窗户一看,居然是傅闻章。 傅闻章黑发披散,身上胡乱披了件深青色的外袍,领子没整好,露出里面大片的胸膛。 令婵转过头不再看他,迟疑道:“哥哥?你的衣服???” 傅闻章皱眉,看着窗户中少女纤细脖颈慢慢染出淡红……他转过脸去,忽然觉得嗓子有点痒。 傅闻章不耐烦的伸出手,拽住自己的领口,遮住了胸膛块垒分明的肌肉,语速飞快的说:“傅闻词不知道发什么疯,把太子请到家里来了。” “今天陛下为你和安王殿下赐婚……太子都跑到我们家里来了,不知道要做什么妖,你自己小心点,早点熄灯早点睡,多安排几个人守着你。” 令婵惊讶的转回头,长睫一颤,却道:“……让他来找我吧,哥哥。” “有些事就该面对面的说清楚……不是我辜负了他,我没什么不敢面对的。” 第三十五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傅闻章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观琴把夜风吹着了衣着单薄的令婵,赶紧关上了窗。 令婵和傅闻章交谈时并没有避开她,她担心的望着令婵,“小姐,你要不要把衣服穿好?” “不要。”令婵撅嘴,带着赌气道:“凭什么我的闺房他们想来就来,而我要穿好衣服梳好头发,严阵以待?我就要这样!” 观琴从不和她对着干,闻言立刻大力赞同:“就是就是!” 主仆两人笑闹一会,笃笃两声,窗户又被敲响了。 观琴:“……二少爷把你们的暗号也都交给太子殿下了吗?” 她一边嘀咕,一边打开了窗户。 窗外,是傅闻词狠命压抑着激动的,红透了的脸。 “妹妹!”傅闻词兴奋道:“我知道是谁在故意散播流言绯语,想要坏了你的名声了!” 他眼眸水润,嘴唇润泽,身上带着几许酒气,令婵皱眉:“酒鬼说的话算数吗?” “我没醉!”傅闻词说:“我查出来了,妹妹!是安王干的!他怕他离京的时候你悄悄嫁了人,所以故意授意几个纨绔反复说你的谣言!” “那你为什么这么开心?”令婵静静道:“我的未婚夫不相信我,在背后害我——你觉得很高兴吗?” 傅闻章后知后觉的白了脸,“我只是不想你被蒙在鼓里。” “我觉得,比起虚假的幸福,你更想要知道真相。” “你说的对,哥哥。”令婵站起身,在室内向他深蹲行礼,“我宁愿清醒着痛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傅闻词还没为夺回了哥哥这个称呼而高兴,就看见令婵的长睫一颤,莹莹目光无声碎裂,珠泪蜿蜒流出眼眶。 他的心就像被人用尖利的指甲狠狠揪起了一块肉,拉长,再拉长。疼痛的尖利且绵长。 “妹妹……”他慌乱无措,头脑一片空白,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其实是太子殿下告诉我的,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翰林院中那么多嘴脏的人,他也是知道并且默许的。” “你看,这些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其实不嫁人也可以,我愿意养你一辈子……” “刚刚大哥哥也来了。”令婵擦干眼泪,忽然道。 傅闻词一愕,但他飞速反应过来,“是来告诉你,我带太子殿下回家住的事吗?” “嗯。” “我觉得,你会想见见他。”傅闻词小声道:“所以我就答应了。” 【这两兄弟……想法倒是截然不同。】系统嘀嘀咕咕,【大的生怕你在太子那收什么委屈,小的倒是看清一点你的本性。】 傅闻章身为最长的哥哥,一直对下面的弟弟妹妹抱有保护欲,从战场上回来之后,这保护欲完全蒙蔽了他的双眼,对令婵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而傅闻词,他已经明白了,弱不胜衣的是令婵的外表,不是她的性格。纤细身体里的灵魂聪明坚定,不畏惧任何艰难险阻,她炽烈坚韧,一往无前。 她柔弱,但绝不软弱。 …… 傅闻词很快也走了。 令婵安静坐着,等待下一个人。 她知道,太子会来的。 月至中天,烛火飘摇。 窗外狂风呼啸,树冠被吹得哗哗作响,黑影鬼魅地摇曳。 观琴皱眉,小声道:“小姐,这么晚了,太子殿下可能不会来了,先去休息?” 她话音未落,少女闺阁的正门突然被人敲响。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三长一短的敲门声稳定,清晰。 观琴脸色微变:“从院门口到这里少说也守了十几个人……太子殿下这是疯了不成?” 门外之人似乎是等不及了,自己动手扯开了大门。 脆弱的木门被人大力一拽,脱离了原先的轨道,随手丢弃在一边。 太子身后的金甲武士把门靠在墙边,轻手轻脚,小心谨慎的样子,不负刚才的暴力。 澹台治与令婵四目相对。 少女端坐在窗前,一身素白寝衣空荡荡的落在身上,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冷风从呼呼灌入,她冻的脸色发白,嘴唇青紫。 “好久不见,阿婵。” 澹台治对她微笑,若是忽视现在的时间,地点,倒真像是温馨感人的老友重逢。 令婵道:“我的侍女都是无辜的,不要伤害她们。” “你对那些奴才倒是上心。”澹台治笑道。 笑容似乎像是一张面具牢牢的焊死在他的脸上,“见到我,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令婵沉默。 澹台治继续笑道:“今天我来目的,你应该也猜到了。我的心上人和我的弟弟要成亲,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该送上一份贺礼才是。” 他笑盈盈的掏出袖里的小刀,温柔地仿佛情人的低语,“阿婵,过来。” 令婵一动不动,她扬起头,只问:“你想送给我什么礼物?” 澹台治轻声细语,“你这双眼睛,漂亮的蛊惑人心,你这张嘴,只会说出骗人的甜言蜜语,你这个人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不如统统毁掉。” 他抚了抚手中的匕首,刀身仿佛琉璃制成,晶莹剔透,在刀刃上晕染了一丝糜丽的嫣红,艳丽的仿佛是少女的红唇。 他持着这把漂亮的刀,一步步逼近了令婵。 令婵身子骨纤细单薄,纤长白皙的脖颈被澹台治轻易的一手握住,白皙皮肤下,温热的鲜血流过动脉,在澹台治的掌心稳定的跳动。 澹台治为这种感觉痴迷。 这种能轻易掌握少女的身心随时夺走她的生命的感觉,让澹台治安心。 他终于忍不住软弱的问了出来,“为什么。” 我对你不好吗?我不够爱你吗?你为什么 会那么了解安王? “他吃什么用什么熏什么香怎么洗脸喜欢什么……你到是很上心。” 澹台治不想这样,这样的逼问显得他急切又难看。可他确实忍不住了。 从安王当殿请求赐婚他就在忍,忍到令婵被淑妃请进宫去,忍到令婵向安王表白,忍到圣旨赐婚……他不想再忍了。 他呼吸急促的贴近了令婵冰冷柔软的脸庞,咬牙切齿,风度尽失地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美丽透明的刀刃,轻吻上少女的脸。 第三十六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哈。 令婵一声轻笑,白皙的手掌握上脸颊旁的透明刀刃,吹毛断发的锋利刀锋轻易的划开了她的掌心,滚烫的鲜血滴滴答答流了澹台治满手。 澹台治仿佛被烫伤,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于是令婵轻而易举的从他手中夺走了这把漂亮的,红的刺目的刀。 她轻轻一甩刀身,嫣红的血珠滑落,有几滴飞溅到澹台治的脸上,冷的他一颤。 “谢谢你送给我的礼物,这把刀很漂亮,我很喜欢。”令婵淡声道。 “而我和安王的婚约,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令婵扬唇,讥嘲道:“看来你不是很喜欢。” “礼物?!”澹台治从炫目的红中回神,冷笑,“你竟然敢说这是礼物!” “我为何不敢?”令婵低笑,“你都能堂而皇之的来质问我,你都能问出来我为什么不爱你了,你没反思过自己一丁点的过错,还问我为什么不爱你?!” 令婵这样信誓旦旦,义正言辞,好像她舍弃了自己和别人订婚,反而是他的错一般! 澹台治目光奇异的望着她,半饷才道:“怪不得你两个哥哥都对你心心念念,三更半夜熟门熟路的来敲你的窗户……就是用你这张美丽无辜的面孔,混淆黑白的口舌吗?” “傅令婵,你跟我装什么呢?” 澹台治说着说着,脸色愈发扭曲,几滴干涸的鲜血更衬得他犹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令婵迎着他吓人的目光,不进反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 “澹台治,你跟我装什么呢?” “你知道我哥哥为什么来吗?大哥哥说,你夜宿侯府定是心怀不轨,要我多加小心;而我二哥哥特意跑过来,是为了告诉我,” 令婵盯着澹台治漂亮的凤眼,一字一句道:“翰林院中,我的流言蜚语喧嚣尘上,屡禁不止,其中就有你的默许。” “你和安王在前朝逞凶斗狠,顶着爱我的名义处处争斗时,有没有想过我在后宫过的是什么日子?” “安王被发配边疆之后,我受尽了别人的窃窃私语和刻薄打量!每次我出门,人家看我的目光总是别有意味,身后总是跟着窃笑和低语……皇后娘娘劝我少出门……你难道不知道吗?!” “安王殿下走的第一个月,我告诉自己,你不是不想来看我,只是现在宫中人人都在议论我们的事,你想保护我,想等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安王走的第二个月,我告诉自己,你不是不想来看我,只是乾化帝积威深重,没有他的准许,你不能来。” “安王走后的第三个月,你还没有来。我于是知道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你不想来看我。” 澹台治僵硬的像一块石头,冰凉的皮肤没有一丝热意。他看起来已经丧失了所有反驳的心气。令婵笑着,将手中收到的礼物架上送礼人的脖颈。 “安王走后的第四个月,你还没有来。所以我决定,我们结束了。我不需要一个让我一人承受所有痛苦悲伤的心上人。” “对不起……”澹台治白着脸,他主动将脖子往刀尖上靠,任由锋利的刀锋划破他颈上的皮肤,鲜血股股流出,“我以为母后能照顾好你。” 他像一个举手投降的囚徒,甘愿将自己的生命送进了行刑人的手中。 “皇后娘娘对待我很好,可她不是我在等的人。” 令婵语气从癫狂到平静,如同她逐渐熄灭的,已经燃尽成灰的爱情,“安王回来的第一个月,他在庆功宴上向我求婚,为我忤逆乾化帝,为我说服淑妃,我决定嫁给他。” “不是!”澹台治僵硬的眼珠子转了转,他恨声道:“我固然有错,可你以为澹台时就是什么好东西吗?” “骂你的,编排你的,造谣你的那些污言秽语,通通是他在离京前安排下去的!他生怕你在他回京之前嫁给了别人,他为了留下你不择手段,宁愿让你遭受这些委屈!” 他的情绪激动极了,就连脖子上的刀越捅越深也顾不得,任由鲜血流了令婵满手。 “我知道啊,”令婵扯扯唇角,发现自己实在笑不出来,干脆放弃了,她冷漠道:“什么爱不爱的,有什么紧要?我向安王求过亲而他答应了,并且实现了自己的诺言,那我也应当践诺。” “总归我是要嫁人的。” 一地狼藉的室内,令婵的长睫轻眨了两下,将眼中曾经璀璨热烈的感情搅得粉碎。 他的月亮不见了,他怎么也找不到……原来是被他亲手打碎了。 令婵索然无味的拔出刀子,带着满手鲜血下逐客令,“太子殿下,你该走了。” 澹台治不想走,他抓着令婵的手,带着手中的刀,眼也不眨的顺着脖子上的伤口又一次的捅了回去。 他低声哀求道:“阿婵,阿婵,不要离开我,不要嫁给他……” “我不该伤害你,不该恶意揣测你,不该用语言侮辱你。你这么好,我居然不信任你,刚刚那一下是我昏了头……我都还给你!” 他说着说着,深级自己最大恶极,又咬牙切齿,毫不手软的给了自己几刀。 令婵的手掌被鲜红的血液浸湿,握不住刀,漂亮的礼物便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而澹台治还在嘀咕不停,“都怪我,我不该质疑你对我的真心,是我配不上你,对不起对不起。” 每说一句,声带在喉管中震响,伤口的疼痛便又更剧烈一分,而澹台治在这剧痛中,感受到某种赎罪般的快意,他一刻不停,声声哀求:“阿婵,阿婵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房间之中,烛火昏昏。 漂亮的少女睁大了眼,被高大的青年单手手禁锢在怀里。 澹台治的鲜血流了满身,鲜血顺着湿答答的袖角滴落,还有一部分通过接触的衣料,染红了令婵的寝衣。 粘粘腻腻,惹人不适。 令婵皱这眉,嫌弃的推了推澹台治,“回你的东宫去,别在我这儿发疯。” 人高马大的太子殿下,竟然一推就倒,扑通一声,倒在了令婵铺着的柔软地毯上,流淌的鲜血将洁白的毯子弄得一团糟。 第三十七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太子倒在地毯上,雪白的长毛黏成一缕一缕的血疙瘩。 令婵:“……我没用力。” 璨金色盔甲的护卫松开了手。 之前护主心切,看到刀就尖叫着冲上去,却被护卫一掌打翻轻易制服的观琴立刻推开他,防备的护在令婵身前。 “是他自己在拿刀捅自己,跟我们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这里是候府,不是你们主仆撒野的地方!” 金甲武士连一个目光都吝啬分给这两人。 主仆二人看着侍卫很不侍卫地用长枪敲了敲澹台治的胸膛,发现还能喘气的时候,遗憾的叹了口气。 令婵:“……他这么了?” 厚重的盔甲下,主人的声音意外的年轻清亮,“失血过多,扛不住晕过去了,啧,真是娇弱。” 他对令婵抱怨道:“你干嘛不让他多捅几刀?他死了,我就可以拿钱不干活了!” 令婵不想对他们这复杂的雇佣关系发表意见,只道:“你快把他送走就医,不然他真的要死了!” “那不挺好的。”武士大大咧咧地往地下一坐,叮嘱令婵,“你别声张,到时候我拿了钱给你也分点。” 澹台治到底从哪找来的这奇葩?! 武力值看着挺高,可忠心是一点没有啊! 观琴试图跟他讲道理,“太子殿下若是死在这里,只有你我三人,即使他是自残,可谁说的清?咱们仨都是要给太子殿下赔命!钱虽然好,可也得有命才能花!” “那是你们,”他大大咧咧,不以为然的掀开脸上的黄金面罩,露出下面稚嫩的少年面孔,“我可是天下第一刀,他们才杀不了我。” 令婵随意挑了件斗篷披在身上,顶着冰凉的寒风往外走。 观琴犹豫的看了看这一片狼藉的卧房,丢下了就昏迷的太子和他不着调的侍卫,跟着自家小姐往外走。 令婵找到了自己的侍女健仆守卫们。 被人打晕了,手法粗糙的绑在一起。 “一看就是那个傻子护卫干的。”观琴嘀咕。 “喂!”坐在地毯上发呆的少年立刻扬声道:“不许骂我,你才傻呢!” 令婵皱眉道:“出来。” 观琴如临大敌,紧张防备的盯着房间里,生怕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侍卫对自家小姐动手。 可那个侍卫竟然真的慢吞吞的站了起来,移动到门口,紧张又防备地问:“叫我干嘛?” 令婵扫他一眼,平声问:“你怕我,为什么?”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怕你像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身板我一拳头能挥倒十个!”侍卫语速飞快,喘都不带喘的巴拉完了这一大长串。 他涨红了脸,紧张又僵硬的盯着令婵。 怕?他涂九这辈子就没怕过什么东西!虽然他确实有点怂她,谁叫这个肤白貌美脸色苍白身娇体弱的少女被刀抵在脸上,却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还徒手夺刀!她面对癫狂的太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神情厌烦! 涂九不是做不到这些,可他从小学武刀山火海都闯过,怎么能和眼前的柔弱少女相比? 她看着弱不胜衣,纤细的好像他一只手就能折断。 可她的外表和行为存在巨大的割裂,透过她漂亮的眼睛,他窥见的是更可怕的怪物,那种微妙的,蔑视一切的冷漠,让他毛骨悚然。 今天晚上很冷,风很大,令婵陪着澹台治折腾了这么久,早就冻得手脚发僵,她懒得和一个侍卫多说,恹恹的站在一边,直接吩咐道:“给她们解绑,把她们叫醒。” 侍卫:“……你又没给我钱,我凭什么为你做事?” “你不做等,太子醒了,我就让他扣你的俸禄。” “……!”侍卫麻利的去了。 侍卫动作很快,叫醒了令婵院子里的所有人,观琴安抚了一番他们,又指挥力气大的守卫把太子抬回前院,派人递信给夫人和几位少爷,请他们求医问药封锁消息照顾太子,再带着人回到令禅一片狼藉的卧房收拾东西。 而令婵裹着披风,踩着柔软轻薄的绣鞋继续往外走。 她一路走到自己的院子门口,仰头看着天上,声音低微:“哥哥,还不出来吗?” 眼前巨大的香樟树枝叶摩擦,窸窣几声响,傅闻章身姿矫健,一跃而下。 傅闻章根本没走。他听令婵的语气是要和太子说清楚,担心妹妹吃亏,干脆就留在了这院子里,好保护令婵。 他垂下眼睛,动作麻利的脱下身上的外衣给令婵披上,“小心冻着。” 傅闻章身材高大,比令婵高了一个脑袋还有余,令婵穿他的衣服大了太多,衣摆拖在地上,袖子垂到大腿,就连前襟也宽宽松松的,根本合不上,呼呼漏风。 令婵伸出几根葱白的手指,捏住衣襟,一点莹润纤细的白,指甲盖上浅薄的粉,在黑色中更加鲜明。 “谢谢哥哥,这么晚了还一直守着我。”令婵轻声道:“今天太冷了,风又大,哥哥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们呢。” 太子受伤的消息瞒不住,侯府也不能瞒,明天皇后的问责,朝臣的议论会蜂拥而至。 太子自残时,只想着向令婵恕罪,想要讨好她,挽回她,却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一举动会给令婵带来多大的麻烦。 傅闻词真的讨厌这些出身高贵自命不凡的天家贵胄,他们心里只有自己,自己的爱,自己的欲,却从来不会为他的妹妹考虑一二。 今天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令婵本就不堪的名声在添一层惹人鄙夷的艳事,她和安王的婚约立刻完蛋。不可能再嫁太子,只能变成惹人非议的老姑娘。 傅闻章不问为什么令婵知道他在这里,他只是摸了摸令婵冰凉的长发,平静道:“是我与太子殿下比武,不慎伤了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令婵一愕,她牵住傅闻章的手,“我不要哥哥为我牺牲!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可以承担后果,不过是一些骂名和一个本就无所谓的婚约罢了!” “哥哥的前途远比这些更重要。” 少女的手冰凉纤细,青年的手火热宽厚。 傅闻章虚虚地反握她,“没关系,不要怕。” 你才是无上的珍宝,比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重要的多。 我会保护你。 第三十八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宣威侯府的神威小将军重伤太子殿下的消息近日来传得沸沸扬扬。 傅闻章恃功生骄,大逆不道,就连对当朝储君也毫无敬畏之意。 尽管太子殿下醒来之后,声称是自己武艺不精,自己往小将军的枪上撞,傅小将军已经尽力躲开避免伤他,可是并没有人信。 太子又不精于武艺,为什么会和战场回来的将军比武? 傻子吗?自己往人家的枪口上撞? 可是乾化帝并没有惩罚侯府,他认同了太子的说法,并将一切弹劾侯府行事骄横的帖子通通按下。 于是,另一则更香艳的传闻悄悄流遍了京城。 太子是不甘心自己输给了安王,所以夜探傅家小姐的香闺!宠爱妹妹的傅小将军抓到,当场暴揍了一顿! 这个说法受到了广大群众的认同。 傅家小姐艳名远播,人人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国色天香,才会引得一朝天骄竞折腰。 “什么呀。”知情者笑一笑,漫不经心道:“就是侯夫人一时心善,捡回来的养女罢了,可不是货真价实的侯府大小姐。” 知道令婵是侯府养女的人很多,她进侯府时已经六七岁了,傅夫人收养她也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对外的说法一直是养女。 在乡下时,侯府专门召开过认亲宴,人人都知道令婵只是养女,等到了京城,却没有再一一说明过,除了亲朋好友,许多人都误以为令婵就是亲生女儿。 其实不是。 这个引领了京城上半年所有八卦浪潮的奇女子,她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呢? 好事者兴致勃勃的深挖,挖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众人眼中高贵的,优雅的,美丽的候府大小姐傅令婵,其实是青楼出身。 她是被卖进宣威侯府的小奴隶,只不过生了一张漂亮的脸,侥天之幸被侯夫人看中,消去奴籍,收为义女,拿来做全家攀登富贵的青云梯。 被太子和安王殿下爱慕至深,争相求娶的姑娘,是秦淮河青楼出身的贱籍! “怪不得这么会讨男人喜欢。” “原来如此。” 不过是个青楼女,竟然就要嫁给安王殿下,做王妃娘娘了……这可真是麻雀飞上了枝头,一步登天呀! 流言蜚语从隐而不发,到轰动全京城,只用了半个月。 传入令婵耳中的那一天,她正在试衣服。 明天就是令婵的及笄宴,绣娘把明日宴上要穿的大衣裳拿过来,为她做最后一次试衣更改。 大礼服是漂亮的红,织布时就掺了金银的绣线,穿在身上略一走动,便是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她乌黑的秀发被层层叠起,压上假鬓角,簪上傅夫人给的东珠红宝石头面,脑袋轻轻一晃,满头珠翠叮当作响。 端的是清丽华贵,仪态无双,漂亮的像是天宫下来的仙女。 谁能想到这样的仙女竟然是青楼出身? 令婵从绣娘的眼睛中读到了好奇的窥探,浅薄的吃惊,以及沉在最深处的,不敢显露的鄙夷。 观琴白了脸,她是在令婵还是小奴隶的时候就跟着令婵的婢女,当然知道令婵的身份。她更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令婵的身份被爆出来,明天的及笄宴会是什么惨淡的样子! 还有和安王殿下的婚约,真的还保得住吗? 观琴外强中干,冷冷对绣娘道:“收一收你那双八卦的眼招子!我们家小姐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摆请自己的地位!” 不过是个青楼女的侍女罢了,好大的威风啊! 绣娘敢怒不敢言。 令婵笑笑,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漫不经心地走流程,道:“衣服要知道有些大了,再收一收吧。” 她神定气闲,漂亮到非人的脸上一片淡漠,无喜也无悲,绣娘不知怎的,突然感受到一种微妙的不协调。 她好像看到一个披着柔弱皮囊的怪兽,冷淡又不屑的低眸。 她打了个寒颤,恭恭敬敬的记下数据,退下了。 等房中的人都走完了,观琴关好门窗,派人看好门口,小声又紧张地问令婵,“小姐,这可怎么办?” 令婵平静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今天下午不是和安王殿下有约吗?照例去便是了。” 【安王会去吗?一定会去吧!他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让你难过……】系统在小声的碎碎念,反反复复的给他自己洗脑。 令婵坐在马车上,懒洋洋道:【他不会去了。】 【或者去了,然后把我骂一顿,跟我一刀两断。】 【……!】系统被她平静而无所谓的语气震了一下,随即大怒,【凭什么?!婵婵,我们不去了!安王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对你摆脸色!】 系统气的就像令婵的假设已经发生了一样。 令婵好笑道:【我当然要去,不去怎么让他感到后悔?不去怎么引出下一段?再说了,呆在家里多无聊呀,爹爹娘亲哥哥们一个个就知道催我好好准备及笄宴。】 【有什么好准备的?来的估计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我怎么样他们都无所谓的。】 【……】系统快被气死了,说话都在打磕巴【不不不不不行!怎、怎么、怎么能这样!】 令婵去了和安王约定好的茶楼。 她坐在那儿,从日上三竿到日落金山,安王果真没来。 她本来,已经和安王约定好了。 虽然圣旨赐婚已经下了,可是求亲的仪式澹台时想要为令婵补上,就选在令婵及笄宴的那一天。 大概是也没有了。安王既然今天没来,明天也不会来了。 这可不行。 令婵期待了很久的及笄宴,还有期待了很久的订亲仪式……如果澹台时不愿意,那就换一个主角好了。 反正,令婵什么都没有,唯独喜欢她的人多的可以从京城排到秦淮河。 她要选谁好呢? 太子?涂九?傅闻词?傅闻章? 对她表达过好感的人多如繁星,她应该选择哪一个? 观琴瞅着他的脸色,小小声安慰道:“小姐,您和您和安王是圣旨赐的婚,是他自己求来的,即使现在安王殿下不愿意,这婚事也不是他说退就能退的……您会是安王妃的!” “不,”令婵对她微笑,“不会是了,我不想要他了。” 第三十九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令婵转了转手中的兔子脑袋,轻笑,“我们进宫一趟。” 令婵手里有皇后娘娘赐下的令牌,许她自由进出宫城。 马车不能进宫,令婵扶着侍女的手臂,下了车。恢宏的宫门之前,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城墙上的少年。 澹台时身着熏红的衣袍,边角绣着玄黑的凤鸟图腾,高高在上,面容冷漠,半垂着眼皮往下看,高耸的眉骨遮蔽了他眼中所有的神情。 他的薄唇紧抿,背后背着箭筒,手中紧紧的攥着一只长弓。 令婵仰头与他对视。 澹台时抽出一支羽箭,拉开了长弓,箭尖上的一点寒光,笔直的对准了令婵。 仿佛是历史的重演,时空倒转,在宫墙前第一次见面的少年少女,将要在宫墙前分别。 令婵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裙,在风中衣袂飘飞,翩若惊鸿。 这是他第一眼就心动的少女,是他认定的,忤逆父皇也要求娶的妻子。 一个青楼出身的王妃? 太可笑了。 他明明是天家贵胄,却一直被人讥嘲血脉肮脏上不得台面。 “贱妇之子,果然暴躁无能,只有蛮力,没有脑子。” “杀猪贱妇之子,眼光也是一脉相承的差,竟然找了个青楼女!” 以后他的孩子问世,会怎么样?被人指着鼻子嘲笑“青楼女伶之子”吗? 不。 他不能让他的孩子也接受这种折磨。 不能让他的母亲为他遭人嘲笑。 ……可这是他第一次喜欢的人。 他胸膛中的心脏每时每刻都在为少女激烈的鼓动着,疼痛着,哀嚎着。 他将弓拉到最满,用力到青筋毕露,指骨发白。 澹台时松开了手。 箭出离弦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是没有结果的一箭,他用力到浑身颤抖,以至于失了力道,偏离了准星。 箭身被风卷着,连令婵的袖角都没有割破,就软弱的滚落在令婵的脚边。 城墙上的澹台时随手将弓箭一抛,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令婵目送澹台时的背影逐渐远去,在灿金色的夕阳下越走越远。 她低下头,以袖掩唇,肩头颤动。 观琴担忧的望着她,小声安慰道:“小姐,不值得为这样的人伤心……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只有系统知道。 令婵埋在阴影中被遮蔽着的脸庞上,挂着的是疯狂的笑意。 …… 令婵还记得上一次出宫时,她是在城门前的八角亭中遇到的乾化帝。 她慢吞吞的走过去。 正巧,又遇到了乾化帝。 她身后的宫女小声嘀咕,“陛下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他以往不是都不出紫辰殿的吗?” 而令婵定定的看着站在光下的男人,第一次没有主动避开,而是走上前去。 乾化帝挑眉看她,英挺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漫不经心地笑意,“好久不见,明日就是你的及笄宴了,等提前预祝你生辰愉快。” 令婵轻声道谢,“谢过陛下。” “为何突然进宫?” “……”少女沉默了一下,突然羞怯的红了脸,她俯下身行礼,轻声道:“妾……向陛下自荐枕席。” 乾化帝:“……” 这么突然的吗? 他看着眼前弯腰行礼的少女。 她埋着头,乌黑的秀发仅仅用一根素雅的玉簪固定,垂头时像流水一般倾泻,露出一截纤长又白皙的颈部皮肤。 从脖子到肩背到腰臀的曲线,流畅的像是一尊花瓶,在腰肢那遽然收窄,又在臀部放出圆润饱满的弧度。 美丽中,带着青涩而不熟练的诱惑之意。 这一点青涩的怯意,让她看起来更加诱人。 乾化帝眸光深深,淡道:“朕以为,你不喜欢朕?” “以前是妾太幼稚了。” 少女大着胆子仰起头来看着他,依然是这一张美丽到让任何人都为之驻足的面孔,和眼瞳中却是一片淡漠,像一尊失去了灵气的人偶娃娃。 “喜欢算什么东西?陛下能看得上我,是我的荣幸,我当然要珍惜!” 令婵说着,打开了紧紧攥着的拳头,露出掌心中捂得温热的兔子脑袋。 尖锐的棱角将她的手心划出几个红印。 学着自称妾,做出大胆又诱人的姿态,可骨子里还是一个固执又大胆的小女孩。 “你在骗朕。” 乾化帝声音淡淡,“朕不喜欢不诚实的小姑娘。” 令婵抬头,漂亮的黑瞳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我想要权利,想要别人不能抛弃我,侮辱我,鄙薄我——我想要每一个辜负过我,欺负过我的人都跪在我脚下。” 第四十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第二天。 一大早,候府大门洞开,车马零星,人声稀落。 傅夫人和宣威侯带着傅闻章,傅闻词兄弟两人等在大门口。 他们要迎接前来道贺的宾客。 等了半个时辰,来的人却寥寥无几,多数是家中的至交近亲。 又陪着笑脸送走了一个分明收了帖子,却只打发了一个管家来送贺礼的。 傅闻章脸色阴沉,“别等了,再等就要误了及笄宴的时辰了!” 傅闻词也道:“家里找大师精心求来的时辰,耽误了可不吉利。” 宣威侯撇嘴,冷笑道:“只来了这么点人,难道说出去就很有面子吗?” “闭嘴,等着。”傅夫人肩背挺直,仪态优雅,“那些不来的人……哼,他们马上就会后悔的。” …… 令婵穿着庄重的礼服,带着华丽的头面,她身前身后,围绕着一大群侍女为她捧裙摆,捧衣袖。 一大群人安静有序,紧张无声的出了门,发现宴客的厅堂里更安静。 宾客罗雀,稀疏冷清,来的寥寥几人尴尬的坐在角落里,并不说话,只沉默着喝茶。及笄宴的赞者,主宾等贵妇对令婵露出了尴尬又客气的神情,仿佛很后悔接下傅夫人的邀请。 观琴咬紧了牙,神色愤懑。 令婵一笑,面不改色地走过去,道:“诸位夫人日安,既然时辰已经到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主宾看着眼前亭亭玉立,不骄不躁的少女,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孩子是好孩子,可她这个出身……唉。 …… 及笄礼如期开始,令婵坐在香木长几后,长几上摆着各色各样的礼器和装满香露的玉碗。 她身后,主宾手持木梳,手法轻柔的为她挽发。 台下宾客神情恹恹,没人在意台上正在进行的古礼。 候府的大门忽然洞开。 银白铠甲的羽林卫涌入,穿着补色红袍的大太监颤颤巍巍的走进来。 他手中拿着两卷明黄的卷轴。 这是圣旨! 宽敞的庭院内,零星的宾客和众多的世人跪了一地。 大太监展开手里的圣旨,声音洪亮的宣读道:“……傅家长女与皇三子感情破裂……婚约解除!” 宾客们在脸色发白,暗暗骂天,傅闻章和傅闻词担忧的望向那个越众而出,垂眸接旨的少女。 她身姿纤细,背脊笔直,细白的手掌稳稳的捧住了圣旨,没有一丝颤抖和畏惧。 太监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少女,客气笑笑,展开了另一卷圣旨,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家长女,香培玉琢,惠质兰心,知书达理,慧雅端庄……” 与上一卷简单干脆的文字不同,这一卷圣旨中用了大量词造描绘令婵,颂赞她的品德,夸耀她的美貌。 与乾化帝一直以来直接粗暴,从不拖泥带水的风格相差甚远。 众人伏跪在地上,从恐惧到震惊到疑惑到麻木,听着大太监念了长达一柱香的大串溢美之词,终于到了重点: “帝心悦之……特召其入宫,册为贵妃,封号宸……” 召令婵入宫!册封贵妃之位!封号还是尊贵至极,隐喻帝王的“宸”! 宣威侯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恐惧,他身子一颤,没跪稳,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而一向眼高于顶的大太监却没斥责他,而是笑着让小太监将他扶了起来,态度亲和地调侃,“看把侯爷高兴坏了!别急,有这么个好女儿,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大太监喝了盏茶,对令婵说了几句吉祥话,带着浩浩荡荡的圣旨仪仗离开了。 令婵手中握着两卷明黄的圣旨,她回眸看神色各异的宾客们,神色平静,仿佛无论什么都无法让她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淡然笑道:“及笄礼继续,还没有加簪呢。” 令婵重新坐回木案之后,依然双手交叠于腿上,脊背挺直,微微垂着头,波澜不惊。 而下面的宾客,身后的赞者,甚至是来来往往的侍人们都换了模样。 宾客们恨不得笑出一朵花来,言语之间全是对令婵的溢美之词和道贺,围着宣威侯府的几位主子赞不绝口。 身后的赞者动作放的更轻,她一改刚才安静的样子,一直笑着与令婵说话,各种喜庆的言论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冒。 来来往往的侍人们也一扫刚才安静的模样,每个都是一脸笑意。 空气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及笄礼结束,令婵穿着华服,一一向前来的宾客致谢时,侯府的大门被敲响了。 许多收了帖子却只叫下人来的;没收帖子压根就不想来的;还有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根本没邀请过的人,一股脑的提着礼物上了门。 傅夫人又紧急把那些撤了的桌子摆上,才招待的了这么多人。 令婵身边挤满了贵族小姐们,一个夸她的裙子好看,一个说她的簪子精巧,一个赞美她的妆容别有巧思。 贵妇人们也挤过来,笑盈盈的夸赞令婵。 令婵礼貌的微笑,来不及接话,旁边的挽着她的主宾就道:“确实是呢!我今天盯了一天,这个孩子礼节上挑不出一点错来!真是把礼仪刻在骨子里的人呢!” “这孩子看着就稳重!” “要是我们家那泼猴也有付小姐这一半的风仪就好了!” 系统被这些人的两副嘴脸整无语了,【这些人怎么回事?】 【世家的气节呢?贵族的风骨呢?大官的骄傲呢?他们这样真的很像皇帝的舔狗诶!】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不就是个暴君吗?看把他们吓的!……乾化帝真的有这么凶吗?】 系统真的不理解。 令婵敲敲掌心,忽然问道:【乾化帝是怎么死的?】 按照原著的时间线,再过五六年,安王就会和太子打仗争夺皇位,以现在乾化帝对整个国家的控制力来看,除非他死了,不然太子和安王绝不敢跳这么高。 【……我不知道。】号称全知全能的系统有点心虚,他小声道:【原著就是一本烂俗狗血的爱情小说,基本上就只围绕着安王和令婵,权力斗争什么的根本就不会提,乾化帝就是个镶边的路人甲……原著没写的东西……我就没办法知道。】 第四十一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这是令婵进宫前的最后一夜。 不用再面对习教嬷嬷无穷无尽的指导,不用再看带进宫的嫁妆单子,也送走了傅夫人,林静淑等放心不下她前来慰问的人。 令婵抱膝坐在窗前,终于能喘一口气。 笃笃—— 面前的窗户被敲响了。 令婵伸手推开了面前的窗户,紫檀木的窗户在夜风的吹拂下冰冷极了,令婵却像没感觉似的,撑着窗子的木框,笑道:“两位哥哥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傅闻章傅闻词兄弟。 两个已经长成的高大的青年一起挤在令婵的窗户前,将月光和冷风挡得严严实实。 傅闻词笑道:“当然是来为你送别!哥哥为你酿的好酒你还没有喝到,这可不行!” 酒? 令婵想起春天的深山里,傅闻词曾向她描绘过的十里桃林,惊浪瀑布,忍俊不禁,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还以为两位哥哥又是来绑架我的呢!” “……” 与令婵温软的笑意,怀念的眼神不同。 双胞胎的眼神在一瞬间晦暗了,复杂至极的情绪在他们眼中纠葛不休。 傅闻章心绪繁杂,将手下的木框捏出一个浅坑。 傅闻词一顿,他咬破了舌尖,舔舐着血腥味,忽而笑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站在一边的傅闻章向令婵伸出手。 高大的少年将军一手揽过令婵单薄的肩膀,一手穿过她的膝弯,略一用力就把令婵揣在了怀里。 “……欸?” 令婵抓住傅闻章衣襟,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兴冲冲地笑开,“哥哥是要带我去哪玩?” “……”傅闻词将令婵蹭乱的黑发一一理顺,笑道:“不害怕吗?” 令婵握住他冰凉的手,贴在脸上,笑眼弯弯,“哥哥才不会伤害我!” “你想去干什么?”傅闻章微抬手臂,用下巴蹭了蹭,令婵刚刚被理好的黑发,“都依你。” 令婵笑眼一敛,沉静半饷,轻声道:“我想……离天上的月亮近一点。” “这么难得的机会,不出去玩吗?” “……不了。谢谢兄长。” 傅闻章脚尖清点,长袖在风中震开,三五下就窜到了令婵的房顶上。 而傅闻词左看右看,搬了一个梯子,抱着酒,慢吞吞的往上爬。 “看来小时候的武艺课还是不该偷懒。” 他笑吟吟地注视令婵,摇头叹气,“害得我现在在妹妹面前出丑。” 令婵笑嘻嘻的冲他挥手,“哥哥,快来!” 今晚的月色尤其明亮。 少女含着笑,水杏眼中波光粼粼,长睫一颤,抖落千万星光。 傅闻词觉得自己心脏中的愁绪被少女的笑颜轻飘飘的拂走,心台一片明净。 他走上屋檐,脚下的瓦片发出轻微的咔吱声,眼前并肩坐着的两人一个是他最亲密的半身,一个是他最喜欢的少女。 他的哥哥和妹妹。 他们都在等着他。 傅闻词将怀里的酒分给两人,声音轻快的介绍道:“这是妹妹来到我们家的那一年,我埋在院子里的酒。本来是给妹妹送嫁的,现在拿出来喝了也不错。” 大雍朝的习俗,女孩子出生时会为她在院子里埋下几坛女儿红,等出嫁时在婚宴上宴宾客。宣威侯当然不会为半路出家的义女准备这些东西,傅闻词却不允许别人有的东西自家妹妹没有。 不但要有,还必须是最好的! 他专门去学了酿酒,不喜欢女儿红的缠绵,他为令婵准备的是清甜柔和的桃花酒。 曾无数次得意的幻想过妹妹甜甜的道谢和宾客们不绝于口的称赞。 如今都用不上了。 天子纳妃,哪来的婚宴?又哪来的宾客? 令婵拎着坛子,大灌了一口酒,芙蓉面上立刻飞出了柔润的红,“哥哥好厉害!” 傅闻词笑着道谢。 也许是喝了酒,令婵今晚的话格外多,叽叽喳喳,笑容也灿烂如三月骄阳,明媚活泼。 而双胞胎恰恰相反,两人比赛似的闷头喝酒,时不时应一声令婵的话,一反以往的活跃。 令婵皱眉,假做不满道:“和我一起,哥哥们不开心吗?好冷漠呀,你们!” “我只是觉得,不高兴的话可以不笑。”傅闻章道。 傅闻词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接话道:“在我面前,你可以露出软弱的一面。” 令婵愣了一下,她收起笑脸,皱眉道:“哥哥,你在说什么呢?你们来陪我,我怎么会不开心?” 令婵的左边,傅闻词牵住了她的手,比她大上整整一圈的手指强硬的挤进她的指缝中,与她五指交扣,紧紧相贴。 令婵的右边,傅闻章忽然伸手抱住令婵,将头埋到了她的颈窝中,滚烫的呼吸喷洒在白皙的锁骨上,激出了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对不起。” 一左一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令婵没有犹豫。 她转过头学着傅闻章刚刚的样子,亲昵的蹭了蹭他的发顶,柔声道:“没关系的,哥哥。” 她不问为什么,她心里都明白。 “进宫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已经不想再哭了。从太子,到安王,他们都辜负了我,我不想再怀着一腔热情傻傻的被人丢在在原地……我不会再软弱了。” “进宫很好,我觊觎的天底下最高的权力就在那里。”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才需要这么辛苦。 令婵锁骨一烫。 她从傅闻词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推开傅闻章的脑袋。 她站起身,转身,弯腰,捧起傅闻章的脸。 飞扬的眼尾此刻携着可怜的薄红。 令婵的大拇指轻轻的擦过这片红意,她平静道:“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 她不会再依赖别人了。 傅闻词坐在一边,少女温热的手掌被抽走之后,他的手很快又被夜风吹得冰凉。 他看着傅闻章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抱住令婵,将头埋在她轻薄柔软的衣襟上。 他看着自己被吹得冰凉的掌心。 心头像忽然爬上了一片蚂蚁,细细密密的啃咬着脆弱的软肉。 他的妹妹曾经最喜欢他。 逛街时牵着他的衣袖跟在他的身边,买到好吃的第一个跟他分享,说话时总是侧过半边脸对着他的方向。 这些优待,如今都成了另一个人了。 他以为她已经原谅了他。可曾经做过的错事,像是一道不可忽视的裂缝一般横更在两人中间。 这是一道伤疤,触之便痛。 第四十二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皎洁月色下,令婵柔顺的长发在夜风中徐徐舞动,几缕发丝落到了傅闻词掌心中。 他抬眸,看见令婵亮晶晶的眼睛。她对傅闻词微笑道:“别难过,哥哥,一切都会好的。” …… 第二天。 天色蒙蒙亮,远处的天际线才泛出第一抹鸭壳青,令婵就被观琴从舒适的大床上拉起来,先折腾脸,再折腾一头发,最后换上华服…… 跪在院子中接旨,跟随太监上马车,马车的帘子被撩开,周到温柔的宫女轻声道:“娘娘,请进。” 令婵回头看了一眼。 傅夫人和林静淑手挽着手靠在一起,泪眼婆娑的望着她。 傅夫人别过脸,用手绢擦了擦眼泪,笑道:“好孩子,你去吧。” 令婵对她们露出一个笑,钻头钻进了马车里。 宫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 大雍朝不仅对朝堂的掌控力很强,在民间也是威望十足,许多百姓来看陛下新纳的小妃子,他们津津乐道,好奇不已地探头探脑。 羽林卫们手持刀枪牢牢的守住令婵两边的道路, 贵妃的仪仗早就停在宫门下,等待着主人。 长风大作。 朱红的门洞吞噬了少女纤细的身影,她换上贵妃的坐撵,被宫女抬着往紫宸殿去。 按理来说,册封贵妃的大典不该在皇帝的议事紫宸殿举行,可满朝文武的细胳膊都别不过乾化帝的粗大腿,只好含泪同意这个堪称荒唐的要求。 紫宸殿前。 阳光灼灼,长长的白玉石台阶两旁站着大雍的文武百官们,随着礼官的唱和声,他们静默无声的行礼。 台阶的尽头,乾化帝在等她。 令婵下了布撵,手执着金缕红玉扇子,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她身上属于贵妃的惊鸿大妆,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身姿纤细柔弱的少女挺直了脊背,一步步的往前走,身上的步摇玉环在走动中轻轻摇晃,叮当作响。 …… 傅闻词听见了声音。 他抬起眼,看着绣着孔雀的翘头履,稳稳的从他眼前踩过,每一步都坚定,踏起无数在阳光下旋转的灰尘。 他好像就是令婵脚下的灰尘,被她毫不在意的碾过。 …… 傅闻章站在令婵身后的城墙上,两边都是披坚执锐的卫兵,这些士兵们忠心耿耿的兑现着自己的职责,忠心不二的守护贵人们的安全。 他们的上司却在恍惚着出神。 他想保护的只有一个人,可唯独那个人不想要他的保护。 …… 人人都是一副端正的模样,头顶规规矩矩的带着发冠,将黑发一丝不苟的扎好,安王却不肯。 他向来厌恶扯着头皮的发冠,今天也只扎着高马尾,在令婵经过他时,双手抱胸,投去挑衅的眼神。 令婵没分给他一点余光,她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好像在奔赴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安王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她,似乎还是曾经那个眼高于顶,桀骜不臣的少年。 他咬紧牙关。 ……不过只是一个卑贱的青楼女罢了,舍了就舍了,现在又来惺惺作态的干什么? 他握紧拳头。 艳红的鲜血从指缝中滴答落下,敲打在白玉石砖上,开出绚烂的花。 …… 太子的位置很前。 作为这个国家的储君,未来的皇帝,他的站位被安排在乾化帝的侧后方。 他不必跪着,无力的看着令婵的绣鞋从他面前走过,也不必只能看着令婵的背影,瞧着她一步一步走远。 太子站在乾化帝的身后。 他能大胆的抬起头,看令婵身披嫁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妄想。 可是他没有。 人人称赞的储君,兰芝玉树的储君,有古时君子遗风的储君,他站在皇帝身后,规规矩矩的垂着眼,静静的等着令婵的到来。 那是他的女孩,可他如今抬起头多看她一眼,都是对她的冒犯。 …… 乾化帝一身玄黑衣袍,上衣下裳,头戴冠冕,身姿笔挺而高大。 这是这个国家的皇帝陛下,掌握了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力,他衣服上绣的日月山海十二纹章,是他真实拥有的财富。 乾化帝向令婵伸出手。 手掌宽厚,手指纤长,但这并不是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手指上带着常年练武写字留下来的陈年旧茧。 但这是一双让人很有安全感的手。 令婵轻轻搭了上去,被反握住。 两人肩并着肩,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旁边的礼官大声宣读,“傅家贵女,品貌皆淑,……今特赐予贵妃头衔……赐印!” 一方黄金小印落在了令婵的手中。 她眼里熠熠生辉。 这就是她进宫的目的。乾化帝是这个国家唯一的权威,令婵要做的就是分走他身上的权利。 她也想试试,说一不二,独裁专行的滋味。 乾化帝看着她灿烂的笑脸,轻声笑道:“开心了?” “开心!” 令婵眯起眼,笑容愉快。 说来可笑。 在令婵被太子和安王纠缠的时候,整个云京城都是她的骂名,然而,在乾化帝加入了之后,父子相争分明是一桩更大的丑闻,可一切留言都在一瞬间销声匿迹。 没有任何人敢说乾化帝的不是,甚至在乾化帝的隆威下开始奉承令婵。 想想刚才路过时,那些偷偷骂过她的人的表情,令婵愉快的笑出了声。 但是这还不够。 只是后悔有什么用?只是闭嘴有什么用? 过往的事不会一笔勾销。 令婵要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那个可怜的,年纪轻轻就从城墙上跳下来的小姑娘。 原著写了跳的最高,骂的最狠的那几个,却不会一一写明都有谁在逼死她的过程中出了力。 但令婵一个都不想放过。 爆出自己的身份,她能清楚的看到这京城每一户人家体面的外表下究竟过着怎样的脓疮。 系统瑟瑟发抖的劝过令婵:【不太好吧,这样太冒险了,本来你看安王现在都这么喜欢你了,你嫁给他之后他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没必要没必要再爆出自己的身份吧?这样一点好处也没有呀,而且万一安王他疯了来杀你该怎么办?】 【那就来呀。】 令婵轻轻一笑。 她才不怕。 澹台时想娶她,喜欢她,关她什么事? 她不稀罕。 她要每一个伤害过原主的人都付出代价,当然包括澹台时这个首罪。 她也要让澹台时尝尝,怀抱着没有希望,又无法断绝的爱是什么滋味。 第四十三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漫长的封妃仪式终于过去。 身上带着十几斤重的披挂,又是爬楼梯,又是肃立,累的令婵快瘫下去了。 乾化帝撑着她,摸了摸令婵是汗珠的惨白小脸,手上轻微用力,将令婵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令婵惊呼一声,她实在是没力气了,软绵绵的瘫在乾化帝的怀里。 乾化帝将令婵抱回他为令婵专门准备的宫殿。 明珠宫。 这一听就是皇帝的风格,简单直接不拐弯抹角,珍爱之意跃然于牌匾之上。 皇帝将令婵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的剥下贵妃高规格的华丽外衣,又要给令婵解头发。 他哪里给女人解过头发? 簪子步摇,其中点缀着曲折的金丝,长长的流苏,皇帝轻手轻脚,耐心的把这些金丝和珠子上的头发一一解开,再从头发里抽出来。 然后他摸了摸令婵依然高耸的发髻,难得呆了一下。 为什么没有散开? 令婵好笑道:“还是让观琴她们来吧?” 皇帝不肯。 他把令婵的上半身抱在自己的怀里,指尖拨开云一般的黑发,细细摸索。很快勾到了藏在黑发里面细小的卡子。 乾化帝轻哼了一声,好像是在得意。 令婵闷在他怀里,忍不住笑出了声,“陛下,三岁小孩儿都不会因为这种事感到骄傲。” “但朕会。”皇帝手上动作轻缓,一一拆下令婵头上的发饰之后,仿佛还没玩够一般,又拿了一把檀木梳子,一下一下梳理着令婵的头发。 钝钝的齿梳在头皮上轻柔划过,令婵眯了眯眼,很快就在淡淡的龙延香中昏睡了过去。 皇帝把令婵的脸从怀里翻出来,看见少女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像蝴蝶抖落翅膀上晶亮的闪粉。 演技这么差,胆子倒很大。 他不禁失笑,手指轻轻拂过少女睡得红扑扑的脸颊, 姣洁莹白,脸颊肉软绵绵的,一按一个坑。 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坠落在他怀中。 …… 第二天,令婵朦朦胧胧的睁开眼,便看到窗外大亮的天色。 她呆了一下,“现在几点了?怎么没人叫我?” 观琴小声道:“已经接近午时了,陛下走的时候你睡得正香,他就吩咐不许叫你,让你睡好。” 脑子里的系统嘀嘀咕咕:【昨天晚上你们居然没有拉灯!】 令婵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当然,他又不真的是贪花好色的下流胚,不会强迫小姑娘。】 【啊?】系统呆呆的问:【你现在的人设不是:向他自荐枕席,爱他爱的不得了的可怜小女孩吗?】 【不不不,我的人设分明是:向他自荐枕席,爱他手里的权利爱的不得了的疯癫小女孩。】 【被爱人一次又一次的辜负,可怜兮兮的锁紧了心门不敢再爱任何人,等着他用爱软化呢。】 令婵刚在宫女们的帮助下打扮好自己,就听见门口的通报:“陛下到——” 她慌忙起身,莹莹下拜,“参见陛下!” 拜到一半就被皇帝一手捞了起来,声音带笑的问她,“才起?小懒猫。” 把令婵闹了个大红脸,窘迫至极的把脸往他怀里埋。 皇帝笑着把她挖出来,“睡这么久,看起来昨夜做了个美梦?” 他只是一句玩笑,却看见眼前的少女蓦然红了眼眶,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脸颊向下砸落。 皇帝皱眉,立刻屏退众人,把小姑娘放在自己怀里,“这是怎么了?和朕说,朕给你出气。” “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令婵低落道。 皇帝环住她单薄的肩膀,道:“朕是人间天子,紫气护体,魑魅魍魉不得近身。别怕,朕守着你。” “梦里是什么坏东西,让我们婵婵不开心?” “陛下哄小孩呢。”令婵把眼泪全蹭在他的龙袍上,低声抱怨了一句。 皇帝纵容地看着她,给她擦掉眼泪。 可不就是哄小孩吗?满京城的贵女,谁有她这么娇? 令婵垂着眼,轻声道:“我只是梦见了那些骂我的人……说我出身低贱,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可出身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没有,也没有朝三暮四。” 她说着说着,又委屈兮兮的掉起泪珠子。 小脸哭的泛红,嘴唇被她咬的鲜艳,衬得那一小节露出的小米牙愈加的白。 “我想想骂你的都有谁?”皇帝目光深深,拇指轻柔的拂过红唇,将那一截饱受蹂躏的可怜软肉从令婵的牙下拯救出来,“张家,沈家……还有幕后主使的安王……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那些做官的就撸了他们的官职,安王好歹是皇子,不如就将他的封地封地在边疆,让他去苦寒之地吃苦受罪如何?” “或者把他一辈子圈在京城,你又生气了,就把他叫到明珠宫来,让他跪在你面前给你逗乐解气?” 乾化帝说这话时的表情很认真,于是令婵也认真的思索了一番。 她掰着手指数了数,“陛下,你这满朝文武,可要空一大半了,到时候谁来给你干活呀?” 皇帝低低一笑,“这天下的学子都在等着把他们挤下来,哪里都有可能缺人,唯独朕这儿不可能。” “那我也不要。”令婵撇了撇嘴道:“就算是把他们都撸到了底,他们也是怕你不是怕我!是我这个妖妃蛊惑了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都是我的错,他们反正是没有一点错!” “那你想怎样?”皇帝纵容的顺着她的话说。 “我想废除私娼!”令婵抬头看他,闪亮的黑眸比满天星辰更耀眼。 乾化帝愕然。 他忍不住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依然是身姿纤细,面容柔弱,衣服弱不胜衣,随时都会受人欺凌的样子。 一副对朝堂国事一无所知的模样。 乾化帝道,“这可不是儿戏。” “当然!”令婵道:“我是很仔细的思索过,所以才会向陛下开这个口!绝不是为了我的一己私利!” “那你说说,这事儿于国于民有什么好处?” 乾化帝淡了神情,面容端肃。 他当了十几年的皇帝,积微深重,一身气势,一旦收起了那副哄小姑娘的随和模样,气势冷硬的吓人。 令婵却一点儿也不怕。 第四十四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我认为,私娼是危害国家根本的巨大隐患。” 令婵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首先,本来在大雍朝就是男多女少——” “何以见得。”乾化帝神情淡漠,他平静道:“在进行国事的决策时,要依据准确的数据做推论,而非自己的臆想。” 乾化帝曾专门派人统计过京城的男女分布,较为平衡,远远没到毒瘤的程度。 “京城平衡,那是因为大家都很富有。我小的时候在家时,周围的亲戚叔婶们都只愿意要男孩子,长大了能帮衬家里做活。而体力稍弱于的女孩子大部分都被溺死了,或者少部分的养大到能立得住了就被卖给了人牙子。 像我这样留到五六岁才卖出去的还是少数。 顶层的贵族们娶妻纳妾都很容易,因为整个大雍朝的女性资源都在向他们汇聚。 但下层的光棍们却不一样,他们本来周边的女子就少,还有大量的貌美的农家女自愿或强迫的卖进入窑子。女子少了,男人娶不到老婆就会开始闹事,于国家安稳不利。长此以往,连国家的丁口都会下降。 如果能取消私娼,便能解放出现在很多深陷窑门的女子,给她们治好病,送去嫁人,能极大的稳定底层。” 令婵的内心深处对这套说法呲之以鼻,她从来不认为女子要依附男子,要嫁人才能活得下去,但是她必须要考虑到这个小世界的现状,在这个封建王朝匮乏的生产力下,男女先天的体力差距不容忽视,很难发展出男女平等社会地位……当然也不是不可能。 但事情要一步一步做,当下的方案是成功率最高的。 乾化帝眸色深深。 他望着眼前的少女,明珠宫里的地龙烧的旺,令婵只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裙,纤细的身段一览无遗,脆弱的仿佛一手便能将它折断。 依然这么美丽,是后宅中孤苦伶仃的可怜人,是没了他活不下去的菟丝花,是被人辜负也不会还手的软弱小姑娘。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可怜人,她的目光看到的竟然是脚下的整个帝国,还有国家中每一个呻吟哀嚎的个体? 真是……捡到宝了。 乾化帝细心的摁了摁令婵乱翘的头发,笑:“那又怎么样?取不到妻的,只有最底层最困苦的那些人,他们的存在对于国家没有丝毫的帮助,就算是活腻了发疯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乾化帝治理国家十几年,令婵说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立于云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不屑于低头去看挣扎在泥土里的人的。 令婵抿唇。 乾化帝将她拉到身边,耐心的同她分说:“不要把你的目光放在底层的庶民上,他们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治理一个国家好比管理一个羊圈,朕是羊圈的主人,仕人是朕的牧羊犬,庶民是朕圈养的羊,他们的想法无关紧要,不宜太少,太少支撑不了国家的运转,但更不宜太多,羊太多了,草料不够,羊圈就会有内耗。” 封建帝皇的想法冷血又残酷,除了自己,手底下的臣与民都只是任他驱使的工具。 但令婵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她一双眼睛倔强极了。 乾化帝失笑,他稍稍退让,“你这些想法还是你的主观看法,没有任何的宗卷筹算作为支撑。” 令婵敏锐的感知到了乾化帝的软化,她眼瞳一亮,立刻道:“那如果我能统计出来呢?!” “你在想什么?”乾化帝叹气道:“你可是朕的宸贵妃,难道还想着要去乡间野外一户一户的统查吗?” “那么……?” “朕给你拨人,这些辛苦的差事,你使唤别人去做就行了,”乾化帝亲昵的捏了捏令婵的小鼻子,“你就呆在宫里做一个统筹四方的指挥使。” “谢谢陛下!”令婵大眼一眨一眨,得寸进尺道:“我能让太子殿下来帮我吗?” 太子……? 刚觉得这小姑娘眼界广阔心胸无垠,转眼间又开始夹带私货,想要折腾人了? 乾化帝啧了一声,“小小年纪,还挺记仇。 “那陛下准不准?” 乾化帝抱着她,无有不应,“准。” …… 第二日,乾化帝的旨意颁布。 因为贵妃娘娘出身微弱,怜悯天下娼门女子的悲惨苦痛,于是乾化帝决定要禁止私娼,这件事情就交由成交贵妃娘娘负责,太子协助。 消息一出,震动京城。 在愤怒之前,首先涌上心头的情绪是荒谬。 傅令婵是个女人!是皇帝的女人,不乖乖呆在深宫里相夫教子,到前朝这跳什么? 朝堂之上,大批的人出列道:“请陛下三思!” 乾化帝高坐龙椅,一言不发,垂在面前的珠帘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另一批人便愤然反驳道:“贵妃娘娘心系家国,尔等只以妇人之私看她,岂不狭隘!” 乾化帝毫不吃惊,他对这两拨人的想法一清二楚。 第一批人是被礼教腐化了脑子,第二批人是被权力蒙蔽了心智。 乾化帝这可是在放权!令婵一个女人,她是能一一排查京城中的私娼,还是能去清点的妓女的数量?是些东西,她还是要交给别人来办! 这可是实打实的权利! 说是让太子协助,可太子和贵妃娘娘的关系谁不清楚?贵妃娘娘怎么可能对太子殿下心无缔介! 后宫之中,递到令婵这里的请柬,礼物激增,人人都想蹭一蹭她的东风,抱上乾化帝的金大腿。 身边的舔狗又翻了倍,令婵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奉承抬举没完没了。 又赶走了一个挡在路中央来自荐的宫女,令婵烦不胜烦。 她捏了捏额头,平静的下令:“转道,去东宫。” …… 东宫。 今日阳光正好,澹台治却无暇欣赏,他埋首案牍之间,翻看着手中的县志,手中的笔一刻不停地摘录着其中的重点。 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太子殿下,不好了——!” 澹台治皱眉,“勿做这等慌慌张张的情态。” 下人喘着气说完了下半句,“贵妃娘娘来了!” 澹台治手一颤,刚沾了浓墨的毛笔,在光洁的宣纸上拧出一个刺眼的墨团。 静默瞬息,他敛眸道:“那就领人去接驾,务必伺候好娘娘,不要失了礼数。” 第四十五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令婵到达东宫时,就看到太子殿下身边的大太监领着一队人,恭恭敬敬的候在门口。 她撑着侍女的手下了步撵,平静问道:“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现在还在忙。”太监弯下腰,谦卑的回答道。 “他就是这样怠慢母妃的吗?”令婵轻笑一声,与她温和的口气不同,内容相当尖锐。 大太监一满头冷汗,“殿下……殿下他身体有些不适,恐过了娘娘病气……” “那我更该去看看他,”令婵笑道:“见了我,想必他也能好的更快。” “……殿下吩咐,不准让任何人打扰……” “啧,”令婵冷下脸,“少废话,快点带路。” 大太监把令婵带到了太子殿下办公时常常会在的书房。 书房的窗户打开,清透的阳光洒落一地,灰尘在其中旋转降落,一室静谧,却没有太子殿下的身影。 令婵挑眉。 那太监也是一脸疑惑,“我刚刚来时还在这儿看到太子殿下,他难道是去拜见陛下了?” “今天若是不见到澹台治,我是不会走的。” 令婵声音散漫,她跨过地上的光影,坐在了桌后的木椅上,“圣旨明明要求他协助我,他却对我避而不见,是不把圣旨放在眼里,还是和那些酸儒一样,不愿跟我这样卑贱的女子共事?” “又或者是太子殿下也是贪花好色之人,有着满宫的莺莺燕燕还不够,还舍不得私娼中的软玉温香,所以才用这种办法想要故意拖慢办事儿的进度?” 大太监是在宫里混了一辈子的人精,眼下却被这一通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话弄得傻眼了。 他家太子爷哪来的什么莺莺燕燕?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一位主儿,这位主儿还要在这说戳心肝儿的风凉话! 太子爷聪明了十几年遇上这个女人,愣是把从小没有过的傻劲都翻了出来。 “我没有!” 窗台那里蹭的一下冒出一个脑袋,太子殿下面色微红,恼怒的看过来。 ——看看,被人拿话一激,立刻就忍不住自己冒出头了。 “那你躲什么?”令婵单手撑着下巴问。 “……” 太子殿下在躲什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而澹台治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脸上窘迫的红云消散,面如冠玉,洁白坚硬,“父皇有旨,儿臣不敢不从,定当全力以赴协助贵妃娘娘废除私娼。” “贵妃娘娘请看木桌上摆着的折子,这是我翻阅了京城的县志风,物志,地图等,总结出的私娼汇聚最多的地方……” 太子声音清朗的将自己做的工作一一汇报,他微垂着头,双手交握于腹前,声音平静,不卑不亢,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看起来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 如果忽视他站在窗户之外,花丛之中,这一幕真像是君臣在朝上奏对。 令婵忽视摆在木桌最上头,封面上写着显眼大字的那一本折子,左顾右盼一番后道:“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澹台治手脚麻利的越过窗台,沉稳地走到书桌前。 他微微弯下腰,垂眸,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地板,手却精准的摸到到了那本折子,将它放到令婵的面前。 “你看都不看一眼,怎么知道就是这一本?” 澹台治镇定自若道:“臣对书桌上的一切事物了然于心,不需要用眼睛也能精准的判断哪一本是娘娘需要的……” 他的姿态看起来自然极了,神资高彻,满身君子之风,一点儿也没有刚才初见时窘迫的模样,令婵盯着他,竟不能从他脸上发现一点动摇。 令婵伸出手,一把将澹台治的头按在了书桌上。 桌上的书籍笔墨哗啦啦的掉落在地上,白瓷镇纸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东宫的侍卫太监们急急发出尖叫,“太子殿下!” “娘娘住手!” 在这一片喧闹中,令婵贴近了澹台治的耳廓,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看我?” “你也像他们一样,看不起我吗?” 掌下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蓄势待发,像是随时要暴起的野兽。 可澹台治又缓慢的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他摆了个手势,已经冲到书桌前的侍卫们看着自家殿下被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按在桌上,面面相觑。 殿下这是让他们退下? 他们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场景。 人高马大的太子殿下,被一个小姑娘脸朝下的摁在了木桌上,桌子很高,太子也很高,小姑娘不得不从椅子上站起来,横着手臂按着殿下的头颅,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殿下身上。 这才一会儿就累的憋红了脸。 鉴于两人悬殊的身高和体质差距,这不像一场劫持,更像是玩闹。 只要太子殿下想,轻轻松松就能掀翻身上的人。 几人站在原地不动,澹台治不耐烦的敲了一下桌子,像在赶人,东宫的人咬咬牙,在大太监的带领下静悄悄的退出去,走之前还不忘拽走了跟着令婵来的观琴等侍女。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只有两道呼吸声悠悠的响。 澹台治道:“臣绝无此意,请娘娘明察。” “那你有什么意?” 澹台治声音平静道:“废除私娼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然而,满朝文武无一人想到、看到,唯独娘娘一人眼光卓绝,见识非凡。臣万分钦佩,定然会协助娘娘顺利完成此事。” 他顿了一下,声音恳切:“请娘娘不要被朝堂上的诋毁之言乱了心神,您非常优秀,品格高洁,绝不是那等蝇营狗苟的小人能妄加揣测的。” 澹台治的头被按在书桌上,令婵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头顺滑规整的黑发,和他的声音一样,规规矩矩,从无一丝逾越冒犯。 这样带着礼貌的劝解,像是苦口婆心的师长又像是尊重客气的后辈。 只不像是那个数月前还在令婵的房间里红着眼睛自残的澹台治。 【婵婵,他变化好大哦。】系统小声嘀咕。【一点也不像半年前那个好骗的傻白甜了。】 【爱情可真是让人成长啊,】令婵舔了舔口腔里的软肉,兴致勃勃道:【让我来检验一下吧。】 让她来撕掉澹台治脸上的面具。 第四十六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等令婵累了,将澹台治放开时,太子殿下俊秀的面孔上印上了一大片斑驳的红痕。 令婵没个正形的瘫在他的檀木椅子里,展开了那一本压在他脸下的折子。 一眼就看到俊秀飘逸,风清骨秀的端正隶书中刺眼的墨团。 “哈,”她嘲笑道:“这就是你的全力以赴?” 澹台时静默。 令婵看着他僵硬的脸色,轻易便猜到了这一点墨迹是怎么来的。 尽管已经说服自己要尊重,要体面,要沉默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可是在听到她名字的那一瞬间,还是控制不住的心悸到手抖吗? 令婵饶有趣味,她扫了一眼澹台治的笔迹,发现这一本写的是私娼的来龙去脉。 大雍朝是有官娼的。 教坊司管辖着所有的官妓,里头在籍的官妓基本都是抄家流放的罪臣之后,用处广泛,地方长官闲暇时呷玩的物品是她们,接待贵客时呈上的礼品是她们,走动关系时献上的节礼也是她们。 虽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泄欲,但官娼管理严格,较之私娼保留了基本的体面。 私娼泛滥的原因有很多,澹台治在这一篇折子中,深入浅出的分析了社会现象,并提出了改进的建议。 令婵一边看一边挑眉,“还有别的吗?” 澹台治又送上另一本,令婵打开一看,是在分析京城内的私娼,其中提到了几家规模较大的私娼,并一一分析了他们背后的靠山,以及他们进货的渠道。 有了这个,傻子都能把京城里的私娼连根拔起。 “这么清楚啊?”令婵好奇的凑近,“你也去过吗?” “我——” 急促的话语被澹台治吞回了肚子里,瞬间脱口而出的慌乱仿佛没发生过,他冷静地,若无其事道:“和同僚应酬时,偶有提到过。” “我不信。” 令婵歪着头凑近他。 澹台治身上的味道很淡,只有竹子或者其他什么植物的清冽香气,闻着闻着就好像置身于竹林,风一吹,竹叶摩挲,哗啦啦的响。 澹台治比令婵高很多,令婵为了贴近他,必须踮起脚尖,她很快就累了,不满的伸长手臂揽住了澹台治的脖子。 手臂下,澹台治的肌肉紧张僵硬,像是一块直愣愣的木头,僵化在深秋的日光里。 可在令婵使力将他往下压时,他又柔软地像一坨软绵绵的黏糖,任人揉捏。 令婵看着他黑亮瞳孔中倒影的自己,弯唇一笑,少女的笑脸一向明媚,可放在眼下的情景中,没心没肺的近乎恶毒。 澹台治的眼瞳颤抖。 他和令婵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是脱轨,是冒犯,是荒谬,是不应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一切。 可他无力反抗。 眼前的少女揽着他脖子上的手臂柔软无力,疏于锻炼,他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的把她掀翻。 可他做不到。 他只能狼狈的闭上眼,变成美丽柔弱的花,变成枝头滚动的露珠,变成软绵绵的白云,变成任何软弱可欺的东西。 纵容她的一切冒昧。 却感觉到少女轻缓的呼吸蹭过面颊,在耳边,红唇轻柔的开启,“谢谢你的折子,我很喜欢。” “我想把它署上我的名字,变成我的文章,为我谋取利益,你一定会同意吧?” 澹台治僵硬的点头。 “那我就先谢过太子殿下了!以后有这种好东西,记得要想起我哦。” 澹台治睁开眼,看着令婵笑容愉快的站起身,捡起桌上的几本折子,脚步轻快,几步就要踏出门。 “对了,”令婵忽然回身,澹台治失魂落魄,怅然若失的面孔,遽然被她的话语点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眼尾带红,漆黑眼瞳中流露出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希冀和渴望。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真可怜。可惜令婵从来不是一个有怜悯之心的人,她笑嘻嘻的问,“你刚刚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居然这样揣测你的母妃,”令婵笑容拉开,满满都是恶劣,“太子殿下,好龌龊啊。” 澹台治脸色惨白,如坠冰窖。 …… 眼前少女笑颜如花,灿烂天真,仿佛完全不明白自己说出了怎样的锥心之语。 澹台治冷笑一声,大跨步走过去,捏着令婵的手腕,将她推回了木桌后的椅子上。 少女一身雪一样的柔滑肌肤,细伶伶的手腕被他捏的起了红印,很快就肿了起来。 令婵眉毛一竖,很是不满,“你干嘛?” 她当上贵妃之后,脾气大的吓人,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哪不对,冷呲,“我只是说了实话,你心虚啊?” “是。” 澹台治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他看着令婵澄澈的眼睛,和眼中一脸丑陋欲望的自己,难以自抑的想要离她更近。 令婵反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澹台治脸上火辣辣的痛,唇边溢出一点红迹,可他全然不在乎,一手捏住令婵的两只手腕,举过她的头顶,一手揽住衫裙下的细腰。 怀中的美人震惊的睁大眼,气得眼中漫出了水光,雾蒙蒙的,连同她脸上大片的红云一起,绞得澹台治心脏酸胀。 爱与恨,怨与怒在他心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密密麻麻。 令婵还在挣扎不休,洁白的小米牙咬着下唇,蹂躏出深浅不一的红色,红的软烂绯糜,红的人心头火起。 澹台治垂眸,压了下去。 …… “——!” 澹台治猛地睁开了眼,在梦中一直压抑着的胸膛呼吸急促,颤动不休。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明明那天,令婵奚落完他,开开心心拎着折子就走,他独自在书房从旭日东升呆坐到夕阳西下。 澹台治想着,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梦中少女嫩滑的肌肤犹在指尖……他在想什么! 尊贵的太子殿下一个人坐在床帐里,红成了个猴屁股。 …… “殿下醒了?叫水吗?”账外传来奴仆轻声的询问。 “叫,”澹台治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贵妃娘娘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账外沉默了一下,澹台治立刻补充道:“关于废除私娼一事的!” “贵妃娘娘将差事交给了傅小将军,最近,付小将军在一一拔除京中的私娼。”帐外的大太监压低了声音,有点意难平,“奴才瞧着,用的是您在折子中写的办法!却从没提过您的名字!” “……没事。” 床帐之内的太子殿下声音平静,全无起伏。 第四十七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将手里的活都交给了傅闻章,令婵无事一身轻,她拎着篮子,哼着歌到御花园去摘花。 带着一队侍女,熟门熟路的走到那一树盛放的合欢之下。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天寒地冻,空气之中,一片冷肃,照理来说,这合欢树也该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可乾化帝知道令婵特别喜欢这一树合欢花之后,千金悬赏,找了最好的花匠,给这棵大树搭建了温房,让它能在十一月继续长青不败。 当然,开花是不可能了,但是乾化帝另有妙计,他令人以琉璃纱布制成一只一只足以以假乱真的合欢花,再涂上合欢香露,扎到树上,远远望去,依然香气如雾,花粉似云。 而令婵所谓的摘花,自然就是在这一树假花之中挑挑拣拣,如果做的花能被令婵选上,匠人另有重赏。 观琴给令婵架上梯子,令婵拎着小金剪爬上了这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爬着爬着,冷不伶仃,手指突然碰上了一片温热滑腻的皮肉,惊的令婵瞳孔一缩,仓皇抬头。 这是一只手,肤色很白,皮肤下隐隐透出浅青凸起的血管,指节修长,可是掌中和指节上有着练武留下的厚厚的茧子。 手腕包裹着悬黑皮质的束腕,深红色的束带随意绑了结,末端坠着两颗圆珠,飘荡在空中。 顺着手看上去,少年戏谑的脸映入瞳孔中。 眉色浓黑,飞挺入鬓,高耸眉骨下的眼神像一片薄薄的刃,又冷又锐。 唇红齿白,意气飞扬,正是澹台时。 两人对视,还是澹台时先开口,“你一个妇道人家,插手前朝的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小心青史留名,遗臭万年。” 令婵眼尖,发现了澹台时薄唇轻抿,疑似在后悔,她在心中轻笑一声,慢吞吞道:“你挡着我的路了。” “……”澹台时翻了个白眼,伸出手,单臂将令婵拎了上来,轻松的姿态就好像是拔了根萝卜。 令婵在他身边慢吞吞的坐好,“我以为安王殿下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澹台时:“……” 令婵瞅他一眼,漫不经心的继续道:“城门口的那一箭,难道不是恩义两绝,分道扬镳的意思吗?” 澹台时:“……” “这么嚣张,你就不怕我给你使绊子?”澹台时恶声恶气。 “不怕。” 令婵面对着澹台时,眼神和面孔都和声音一样平静镇定,“陛下会帮我的。” “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啊。”澹台时面皮抽搐,阴阳怪气的冷笑,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般生硬。 “不然呢?”令婵冷哼,“你以为我还是任你欺负的小女孩吗?” “任我欺负?”澹台时磨了磨牙,还是没忍住,这一股肝火,“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不都是你在欺负我?!” “?” 令婵看澹台时是真实的感到委屈和不解,不仅纳闷道:“第一次见面,你对准我就来了一箭,让我的颜面扫地,这不是欺负吗?第二次见面,你强行把我从被窝里薅了出来,这不是欺负吗?后来淑妃娘娘招我进宫,每一次见你,你都要对我冷嘲热讽一番,将我贬的一无是处,这都不是欺负吗?” 澹台时的面孔僵硬了,而令婵还在掰着指头一一往下说。 “还有那一次花灯节,你强迫我和你去看花灯,这也……” “不是。”澹台时飞速打断了她,“前面都是我的错,唯独花灯节那一次,我不认!我不把你劫走,难道要看着我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约会吗?” 【谁是他的未婚妻啊?】 令婵还没说什么,系统首先暴怒,在令婵的脑子里骂骂咧咧,口吐芬芳,将澹台时喷的体无完肤。 令婵爽了。 她逗着可可爱爱的系统,懒得再跟澹台时做这些无谓的口舌纠缠干净,直接道:“我不想见到你。” “那你走啊!” “这是我的树。”令婵斜眼看他:“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人了。” 繁茂的枝叶遮住了底下侍女们的视线,但只要令婵扬声一喊,她们立刻就会冲过来保卫令婵,实现她的愿望。 “你敢吗?”澹台时冷笑了一声,语气无不嘲讽,“你本就出身青楼,之前又和我还有太子的流言沸沸扬扬传的满京城都是,如今你成了贵妃娘娘,却传出和旧情人前未婚夫一同躲在花树中狗狗祟祟……你的贵妃娘娘还能当的下去吗?” “来——唔!” 令婵被眼疾手快的澹台时一把捂住嘴,她皱眉,对澹台时怒目而视,白嫩的面颊被他掌心中的粗茧磨的发红,细细的黛眉拧起,杏眼中一片迷蒙水色,似乎诱着人跌进这一篇荡漾的水波之中—— 即使是生气,也带着勾人而不自知的妩媚。 “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让那你不肯好好讲话!” 澹台时瞄她一眼,飞速转过头,手掌滚烫,“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我、我、我……”他的喉咙紧张的吞咽了两下,开口时声线仍带着紧张的嘶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那一天我太冲动了……” 他硬着头皮浑身发麻的往下说,忽然看见眼前的少女软化了柳眉倒竖的面孔。 她挣扎的力道减缓,安静下来,甚至向他弯了弯眼睛。 澹台时卡了壳,随后便感觉到他捂住令婵唇的掌心之中,那两片柔软红润的唇肉轻轻开合,有什么温热湿儒的东西在他的掌心点了一下。 澹台时红透了脸,半边身子都在发麻僵硬,他木木愣愣,结结巴巴,“你……你……怎么敢……” 分明是斥责,倒让他说的软绵无力。 然后,澹台时看着眼前的令婵弯起圆圆的杏眼,笑意妩媚诱人。 叫他头昏脑胀,四肢乏力,眼睁睁看着令婵一记飞快的扫堂腿,重重的踹在腰腹上。 砰—— 正在发愣,疏于防范的澹台时被令婵一脚踹下了合欢树。 他从层层枝叶中坠落,树枝带着假花涡蹭过他的皮肤,掀起一道道的红痕,微微渗着血,在白皙的皮肤上无比鲜明。 令婵的侍女仿佛在慌乱的惊呼和尖叫。 而澹台时只盯着令婵拂开枝叶之后,那张迭丽冷漠的面孔。 平淡如水的双眸,毫无波动的看着他坠落。 第四十八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澹台时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 令婵从未喜爱过他。 于她而言,他只是个不太趁手,尚能一用的工具罢了。 在他心动、心痛、心碎,在他为爱发疯被爱折磨的时候,她冷静理智,在考量在计算,在尝试利用他得到自己和爱人的最优解。 他辗转反侧的心理路径,他百转千回的忧思难忘,他想要与令婵和解想要对她道歉,令婵看出来了,但她没兴趣了解。 他是失去利用价值的工具,是不趁手的奴婢,是保护爱人和自己的挡箭牌,是一步登天的踏脚石。 是令婵扔进了垃圾堆里的废弃物。 …… 侍女们扶着梯子,小心翼翼的接应缓慢往下爬的令婵。 而观琴早在看到安王的那一刻,就已经吩咐人出去找禁卫军,此刻宫里当值的侍卫已经到来,正压着安王往外走,安王睁着一双令人发怵的眼睛盯着令婵不放,像是身负重伤的野兽,带着十足的狠戾。 令蝉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是独属于胜利者的骄狂和挑衅。 她纤细的手指抚了抚自己微乱的衣裙,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怜悲伤柔弱无助的去找乾化帝告状去了。 …… 紫宸殿。 皇帝正在办公。 辉煌的大殿,黄金琉璃为瓦,朱红色漆为墙,间或点缀着蓝碧色的彩绘。 煌煌赫赫,威严庄重。 今天却跑来了个哭哭啼啼,画风违和的娇俏小姑娘。 殿前的白玉石阶梯上,两人一组,十米为隔,分列着守卫紫宸殿安全的羽林军,面甲之下,面色古怪的看着天上的仙女毫不畏惧的从这一路杀气四溢的精锐中跑过去,一路冲到紫宸殿的朱红大门前。 被擦着冷汗的御前大太监伸着手臂拦住。 “贵妃娘娘,皇上现在在忙,您看这……” 按理来说,这时候不容许任何人打扰,也从来没有后妃胆大包天敢来这里勾搭皇上。 如果有敢来的,那是心大的没边了,直接叫人拖到慎刑司去,皇上问都不会问一句。 但眼前这位主儿,皇上在她身上花的心思比全后宫,甚至所有龙子黄孙还多。 拖下去?他先被拖下去还差不多! 想着想着,忍不住瞪了一眼一边的羽林军小队长。 小队长目不斜视,仿佛完全没看到太监的眼神。 开玩笑,看脸就知道这一定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宸贵妃,紫宸殿那个宸!他也是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的,身后一家老小要养,可得罪不起这位主! 而令婵懒得看这两个人眉来眼去,不耐烦地推开御前大太监的手臂,自顾自的往前走。 “贵妃娘娘!要不您坐在小间等一会,咱家替你通传一声?” “不要!”她步履生风的往里闯,气势惊人,“陛下不会生我的气的!” 行吧……太监表面着急,手却再也不伸一下了。 好言难劝找死的鬼! 你要找就找吧,看看陛下到底会不会生气! 令婵啪的一声打开了内间的门。 帝王一身华服,翻看着身前的奏折密报,冷淡垂眸批阅国事时,冷涔涔像是天山上亘古不化的坚冰。 可当他冷冷地斜眸望来,看见令婵时,那些寒意都化作一汩春水,暖意融融。 乾化帝好整以暇,端坐在木案之后,叹气道:“隔好远就听见你在嚷嚷了,谁给你委屈受了?过来。” 帝皇向少女伸出手。 这只手掌握着这个帝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今只用来给小姑娘擦眼泪。 贵妃噫噫呜呜的撒娇告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最烦腻歪的皇上抱在怀里,温和耐心的哄…… 大太监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没这么虚假过,他的陛下!居然是这种人! 僵硬的撤走殿内外的人,自己守在门口,听着门内的絮絮低语,御前太监深深的开始怀念自己曾经那杀伐果断威武不凡的陛下了。 …… 令婵呜呜咽咽对澹台时的冒犯抱怨不停,乾化帝顺着她的头发,笑着问:“那你想给他什么惩罚?” 令婵可怜兮兮的看着皇帝,别听她抽泣的可怜,其实没掉几滴眼泪,只是憋的小脸通红,皎白无瑕的皮肤上出了汗,粘着几缕乌黑的额发,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看人时既像是天真纯洁不谙世事的神女,又像是勾人坠入欲壑的精怪。 “我不想再看见澹台时了!”被娇惯的无法无天的贵妃娘娘任性的说:“把他赶出京城好不好?” “那就把他发配到驻地去。”乾化帝随手从桌案上拿出一卷地图,让令婵挑选一个她喜欢的地方发配澹台时。 “就这里吧!”令婵拿着皇帝的御批的朱笔,在地图上轻轻巧巧的圈了个苦寒之地。 历来没有哪一位皇子的封地是这等穷乡僻壤,穷山恶水之处。 令婵丝毫不觉得自己得寸进尺,落笔画圈之后,目光期待的看向乾化帝。 乾化帝挑眉,刮了一下令婵的琼鼻,“真是一点也不肯饶人。” 令婵鼓了鼓腮帮子,不说话。 乾化帝卷起那一卷地图,随口唤来侍人,“交代一下去吧,这就是安王的封地。” 系统却在脑海里叫了起来,【阿婵阿婵,我们不能把澹台时发配到这里去,这是他发迹的地方!】 在原著之中,澹台时也是被皇帝封到了这一块苦寒之地,在乾化帝死之后,国家动荡,这块本就艰难的土地之上,起义造反的人格外多。 澹台时隐在幕后,让自己的人混入起义军,并成功做到了首领之位,巧言令色,三言两语就收编了大部分的起义军,大大增加了麾下的军事力量,成为了他后期争霸的重要助力。 现在还放他到这个地方去,岂不是往澹台时的手里送资源? 令婵微愕,她就是随便圈了一块澹台时肯定会嫌弃的地方,不想竟然是原著中他的起复之地? 不过也没所谓。 令婵散漫的笑笑:【现在的局势和原著大有不同了,乾化帝不一定还会死,当然也不一定会有农民起义。】 【不过,这一只起义军确实干净好用,我的手里也应当有一支军队才是。】 ……该想个办法,离开京城了。 第四十九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废除私娼一事进行的非常顺利,至少在京城是如此。 以翰林院和吏部为主导,将禁止私人开办风月场所的条令写在了大庸律法中。 私娼的水很深,令婵让边境回来的小将军处理这个案子简直是儿戏一般的行为,京城的关系错综复杂,各种世家姻亲师徒关系盘根错杂,可是傅闻章的调查顺利极了,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半个月就查清了了京城中所有的私娼,控制了他们的进货渠道,并且开始组织逐步放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们回家。 澹台治清晰明了的折子出了很大一份力。 但究其根本,这是乾化帝的国家,这个朝堂是乾化帝的一言堂,就算心里不服的,也必须得装成服的样子,以免被乾化帝清算。 除此之外,被允许的稍微有些气候的,便是太子和安王手下的人,不知为何,他们也为傅闻章的种种行动开了绿灯,不仅没有阻碍,甚至还多加帮助。 那个本应该非常难的案子,在傅闻章手里轻轻松松的完成了。 许多的人看到了令婵身上不一样的潜力,明里暗里的向令婵投来橄榄枝,就连皇后也在令婵以贵妃的身份入宫后第一次召见了她。 乐得令婵晕陶陶的,飘飘然地去了。 皇后对她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温柔体贴,简直把令婵哄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等晚上回了明珠宫,看到皇帝时,令婵张嘴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皇帝炫耀她和皇后重归于好的关系。 “娘娘终于愿意见我了!真是太好啦!” 皇帝捏着她的笑脸,嘲笑她,“她那是想和你和好吗?她是看上了你手里的权利。” 他看着令婵白皙粉润的小脸,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可爱的小姑娘? 他耐心教她,“这些人都是披着人皮的恶犬,闻到食物的味儿就会冲上来咬你一口,他们都很会说话,很会表演,但你谁都不能信,这些人都是在骗你。” “只为了让你把手中的权利让渡给他们。” “皇后娘娘之前也对我很好,在我还是个可怜的孤女的时候。”令婵道。 “可你现在已经不是个孤女了,你手里有了她更垂涎的东西。” “我是觉得,”令婵弯起眼笑,天真纯白,“娘娘曾经对我那么好,我现在也应该对皇后娘娘好。” “我知道你给我的东西很宝贵,是很多人都想要的珍宝,”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但是既然我并不能完全独立的使用它,那么和别人分享也不是不行。” 乾化帝笑她天真,“你傻乎乎的想和人分享,殊不知别人只想把你的东西全部抢走,一点也不给你留。” “能被人抢走的东西都并不真正属于我。” 令婵弯着眼笑起来,依然是天真纯澈的模样,“无论我怎么死死抓着不放手,总会被人抢走的。” 她伸出手,握住了乾化帝的掌心,“我能拥有这些权利,不是因为我聪明能干,见识卓绝,而是因为我拥有陛下的偏爱。” “可陛下并不偏爱他们,”令婵笃定道。 “只要陛下一直在我的身边,他们就抢不走我的东西。” 令婵说着,甜甜一笑,漂亮的杏眼望着皇帝,里头满满都是信任,简单又干净,像是一谭阳光可以直射到底的清泉。 “……嗯。” 乾化帝低头,不自觉的收紧手指,圈住了掌心中白嫩的指尖。 “你有什么特别喜欢,想要的东西吗?”乾化帝忽然问道。 “我最最最喜欢陛下!想要陛下也能一直喜欢我!” “就会讲好话哄我。” 乾化帝笑着把她抱进怀里,下巴埋在令婵白腻的肩颈上,低叹一声,几不可闻。 “小骗子。” 乾化帝见过太多人,每一个人都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光明的黑暗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透。 有很多人骗他,但很少有人能骗到他,能骗他,还让他甘之如怡的,只有这一个。 …… “陛下,”怀里的少女似乎是不好意思一般,羞怯的压低了声音,“虽然刚刚是那样说啦,但我还是想要把废除私娼这件事情做好的!” “你当然可以。”乾化帝笑。 “有个人他给我出主意,说我应该出去看看那些悲惨的女子,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你想出宫?” 令婵忐忑的点了点头,又有些纠结,“我怕他是坏人,要给我使坏……” “他大概也没想到你会这样想吧。”乾化帝低笑一声,即是宠溺,又是无奈,“他是在向你投名状呢,这样的人和皇后不同,最多也不过当个门客幕僚,既然有几分本事,你大胆用便是。” “至于你出宫之后的安全问题。”乾化帝单声道:“放心。” “没有人能在我的京城里伤害我的贵妃。” 他说的平淡,却让人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底气和自信。他不是在说大话,而是真的掌握了这个国家。 …… 马车缓缓使出深宫。 这是一顶金盖马车,上有金线绣着双龙戏珠纹,四边垂吊着青玉珏环,随着马车的行进交错相击。 马车前,拉车六匹白马浑身无一丝杂色,身姿矫健,神俊不凡。 这是乾化帝的车架,他给令婵撑腰用的,天子规格的仪仗,原本是八驾,令婵觉得太高调了,乾化帝只好消减了两匹拉车的马。 傅闻章骑马跟在一旁,他要带着令婵去看望完被统一放置的还良妓女们。 大部分伤病较轻的,有家可归的,有情郎成家的……都已经各自找了归宿离开,而剩下的妓女们被统一安置在一间最大的私娼中。 这家私娼周围的百姓们被暂时迁走,哥哥已经率领手底下的士兵对私娼的房屋进行了初步的改造,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繁华华丽,却给了每一个人一个实打实的可以安睡的床铺。 那些曾经随处可见的金银财宝,昂贵的家具都被变卖,换作安置妓女的资金。 为了保证这些可怜小姑娘们的安全,傅闻章手底下的军队只能在外围巡逻防御,却从来不被允许进入到里面的安置区。 此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令婵和傅闻章的脚步声。 第五十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令婵左顾右颁,奇怪道:“这里的人怎么那么少呀?” “她们都守在房间里面,等着见你。” 傅闻章带着令婵,敲了敲一片平平无奇的朴实木门。 木门很快就被打开。 一袭青衣的少女站在门内,抬眸微笑。 令婵第一眼的看法是——好瘦。 衣服挂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纤细的少女似乎随时都会被这一身粗重厚实的衣服压垮。 第二眼,令婵才发现这是一个美貌惊人的少女。 她长的很漂亮,似乎带着一些异族的血统头发,微微卷曲深目高鼻,眼瞳之中是浅浅的茶褐色,惊人的妩媚。 但此刻,这有着这样惊人美貌的少女,呆呆的看着门外的令婵,妩媚诱人的面孔中,似乎多了一丝傻气。 琉璃一直觉得自己很漂亮。 即使是在绝色云集的娼门中,她也从没见过比自己更好看的少女。 除了今天。 她一直知道自己能得救,是因为贵妃娘娘的善心。 贵妃娘娘拥有最高贵的心灵,最仁慈的双眼,她能看到她们这些不值一提的庶民……贵妃娘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见面之后,发现果然如此。 贵妃娘娘每一寸皮肤都被妥善的包裹在厚厚的毛皮衣裳里,上半边脸被厚实斗篷的帽檐挡住,下半张脸被围脖上镶嵌的毛边挡住,整个人裹成了一个球。 真真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的球,让琉璃只看一眼就感觉一阵暖意,从心里咕咕流出,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欢笑。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抿抿唇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 令婵看着眼前不太聪明的少女皱起眉,握了握她的手,果不其然是一手冰凉,她牵着少女跨进门,反手关门,把傅闻章关在了门外,轻声问道:“你还好吗?是不是害怕呀?你放心,他不会进来的。” 仙女的手好暖啊,琉璃小脸通红,小声道:“我没有怕。” 房间里面,排排坐的女孩子们纳闷的看着平日里最泼辣的琉璃扭捏的作态,又看到了斗篷里面包裹着的清丽少女,忽然眼红着脸局促起来。 这颗每一根毛发都泛着可爱光泽的毛球,一定是贵妃娘娘!是她们的大恩人! 令婵看了一眼屋里的女孩子们, 她们坐在小马扎上,排列的整整齐齐,一双眼睛孺慕的看着令婵。 她们虽然很瘦且虚弱,但脸很干净,身上的青衣朴实无华,但里面是充了棉花足够保暖,一个个养的脸色红润,看起来的又被好好的照顾。 越过这几十个女妓,是一面青色的帘子,影影绰绰似乎后面还有几个人。 傅闻章提前告知过令婵,帘子后的是身上染了花柳病还没治好,怕传染还怕身上不雅冲撞贵人。 但室内很干净,没什么难闻的气味。 她暗暗松了口气,傅闻章还是很靠谱的,她没选错人。 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笑道,“姑娘们,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吃的用的都够吗?可能这里的环境确实有些简陋,我会和哥哥想办法的!” 令婵说着,掀起了头顶的斗篷帽檐,露出了一张清丽无双的可爱脸蛋。 房间中的众女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了。 令婵的小脸被捂得红扑扑的,旁边裹着一圈毛茸茸的狐狸毛,是无一丝杂色的白狐毛,围在她的面孔旁,竟比不上少女的肤色清白矫洁。 一双水眸蕴含着笑意,落在这一屋的女妓身上,似乎是含情脉脉,又似乎平静的没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像地上的仙女,更像天上的神女。 琉璃完全呆住了。 娘娘围着斗篷就够可爱了,没想到露出脸还能更好看! 裹着一身厚实斗篷,踏着寒风,伴着轻雪出现的少女,冲击着她对于美的认知。 鼻子没有琉璃高,眼睛没有琉璃大,可她站在那里,凝眉望来,似乎就在诠释着美丽两个字。 美得摄人心魄,美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令婵看着房间之中呆呆傻傻的众人,好笑地问,“怎么,一个个的都傻了不成?” 她说着,使坏的捏了捏手中琉璃冰冷的掌心。 琉璃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赶紧回答令婵的问题,“不简陋!” 她环视这一间屋子,眸色复杂,“曾经这个屋子有高床软枕,华丽奢靡,但是那些富贵财宝都不归属于我们,只不过是借我们一用而已。” 她指着房间简单粗陋的木门,“之前这扇门是金丝楠木制成的,上面镶嵌着螺钿珐琅,极尽华美,可它并不保护我们,随便一个人都能推开这扇门。而现在的木门虽然简单,可是连娘娘您都会先敲门……” “那你们怎么这么瘦?”令婵皱眉。 “妾们之前被喂过药。”琉璃道:“像妾,妈妈觉得妾应该丰腴一些,可妾是在吃不下去,妈妈就给妾喂药,让妾胖起来,胖过头了,再吃药减下去。那些药吃多了,身子就坏了,现在断了药,就成了这个模样。” “……”令婵握紧了琉璃细长的手指,难得语塞。 神女娘娘真是善良啊…… 琉璃忽然结结巴巴的道:“神、神女……我们小人、贱妾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们不想再嫁人,不想再伺候男人了。我们……想跟着您!” 看到令婵之前,她在心中揣摩了无数种委婉话术,可看到令婵之后,他觉得这些都不需要了。 仁慈的贵妃娘娘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仙女,她胸怀宽垠,无边无际,一定能够理解她们的想法! 果然,令婵歪了歪头,“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屋里的女孩子们齐刷刷的点头,琉璃结结巴巴道:“愿意嫁人的,愿意回家的,傅将军已经安排出去了,这里的人都无处可去,只想要以此残躯,来报答神女娘娘的恩情。” “神女?”令婵好笑的重复,又见面前的异域女孩眼中燃起了熊熊火光,“我知道娘娘一定是仙人下凡,特地来到人世间救苦救难的!” 令婵:“……你说是就是吧。” 琉璃露出满足的笑容,她亮晶晶的说,“我要给神女大人的神庙当庙祝!” 其他人也打着胆子凑过来,红着脸逗趣道:“我要做神女娘娘的信中!” “妾原执扫帚,为娘娘扫去足前尘土!” 第五十一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弱不禁风的少女们叽叽喳喳,活泼了不少,令婵好笑地陪着她们演,问:“请问各位信众,本宫的神庙在哪里?” 琉璃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们为娘娘建造!” “建造神庙需要财物,你们那来的财戈?” “我们去挣!”琉璃将自己的衣服扯给令婵看,“这都是姐妹们自己一针一线制成的衣裳,造价低廉不甚美观,但是结实方便,最适合农民了!” 一个藏在人群中的姑娘道:“漂亮的衣服我也能做,我在这烟花之地十几年,什么样的衣裳没见过?精巧的,华贵的,秀丽的飘逸的,通通不在话下!” “妾身精于刺绣,绣品也可以拿去赚钱,供奉娘娘。” “可是没有人会要妓女做的东西。” 那些自诩高贵的贵人们刻薄狭隘,偏见深深。 令婵冷静地指出问题,并不想向让这群小女孩们伤心,她眼瞳微弯,“但我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帮我。” “眼下,京城的私娼虽然全面废止,但是在京城之外的地方,多的是人心存侥幸,为了泼天利益继续伤害可怜无辜的姑娘们。” “我需要一批可靠的人手,和我一起继续解救私娼。” 令婵看着眼前一屋子屏住呼吸的小姑娘,她们瘦骨伶仃,仿佛会被一阵风刮跑,可注视她时,眼中的信赖比山岳还要沉重。 …… 史载,乾化十八年,腊月初八,天降初雪。 神女出宫,神恩初沐。 …… “陛下!” 裹得毛茸茸的令婵步伐轻快,跨进宫殿内,“我回来了!” 乾化帝埋头于案牍之间,闻言伸出一只手,令婵伸手握住,姿态熟练的依偎在乾化帝的身边。 “玩的开心吗?” “开心,那些小姑娘让我觉得,我做的事情不是没有意义的。” 令婵说着,头轻轻地靠着乾化帝的肩膀。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乾化帝放下笔,轻笑着捏了捏令婵的脸。 他一向喜欢蹂躏令婵脸上软嘟嘟的婴儿肥,整个指尖都能陷入绵绵的软肉中,粉白的皮肤牛奶般柔滑,因为他染上更深的嫣红。 令婵咬了咬唇,期期艾艾的,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去其他看看!因为你在这里,所以京城的执行力度最大,有些小地方,天高皇帝远,我担心他们不听话。” “你要亲自去?” “嗯!”令婵眼眸中光彩照人,满是期盼,他可怜兮兮的求道:“我会带够人,会好好保护自己,让我去吧!” “那你就去吧。”皇帝沉沉叹息,“你只要记住,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后,你只要大胆的向前走。” 他已经明白了,他的小姑娘的志向不在内宅中,她属于更广阔,更宏大的天地。 他愿意放手,让她去飞。 这世间对女子苛刻,风霜刀剑严加身,流言蜚语利如刀,但他会为她遮蔽一切雨雪。 这世俗的礼教规矩,对女子根深蒂固的偏见,如果妨碍了她的翅膀,他会为她一一打破。 “不过路途危险,你必须要带够人才行,让你哥哥随身保护你吧?” “可是我想去的是安王殿下的封地,我怕他因为和我的仇怨,故意违背我主张的政策,今下午跟着他一道去,他就没有办法做手脚,如果我出了事儿……” 令婵轻哼一声,道:“那一定就是这个坏蛋干的!” 看来百依百顺的皇帝这一次却皱起了眉头,“不行,” 他断然拒绝道:“太危险了!” “陛下!”令婵捏着他的袖子,撒娇般扯了扯。 “你这个磨人精,”皇帝叹了口气,琢磨了一会,“叫太子也跟你一起去,正好他也该多看看这个将来会由他掌控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他也能顺便给这支队伍多加点人手保护。 …… 这就是此刻,令婵和她的鱼儿们同居一室的原因了。 她作为此行的最高总指挥,高居首位,安王和太子前后脚到场。 隔着一张不足半臂长的檀木小桌,令婵的身边还有一个位置。 安王抬脚就往那个座位走,“作为被某些人的异想天开,奇思妙想麻烦的人,我坐这个位置不过分吧?” “当然,”在他的身后,太子笑道,“三弟请入座,本来这一趟就麻烦你护送我们了,自然该你坐最前面。” “……”安王顿步,回首,阴阳怪气的冷笑,“确实,我只不过是个顺便的附带罢了,当然还是该由太子殿下来坐高位!” “不敢和宸贵妃同席。”太子抬眼,温和谦让,卓有仪态。 安王嗤笑,大步流星向前,“你不敢,我却敢。” 他落座,大半年身子都在扶手上,手肘越过扶手支在小桌子上,乌黑的袖角上携着红色的绶带。 好巧不巧。这一条红色落在令婵的手背,一片莹莹晃晃的白皙手背上,一点颓靡的红色诱人心扉。 安王翘着腿,笑意猖狂,眼神冰凉,“太子殿下还没明白吗?” “遇事只知道畏畏缩缩,一定会失败。” 在安王的封地名旨出来之后,他一直都是这样尖锐狂妄的姿态,从皇帝最宠爱的皇三子,到发配寒凉之地的弃子。 曾经目中无人得罪过的人,惹过的债通通还了回来。 安王却不低头。 他甚至比之前更轻狂放纵,倔强的用骄傲掩饰自己的无力。 太子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自己在令婵的下首处落座。 安王轻易的被这高高在上的姿态惹怒了。 他扯扯唇角,掀动衣袖。水红色的绶带从令婵的手上离开,而安王的手指紧跟着按了上去。 “真不好意思,我的衣服不懂事,冒犯娘娘,我给娘娘擦擦。” 他握着令婵的手,重重的揉捏,带着粗茧的手指滑动间,将姣白无暇,丝绒般柔滑的肌肤摁出一片比绶带更糜烂的红。 仿佛是兄弟之间的默契,他同样精通如何找到太子的痛脚并狠狠踩爆它。 太子额角青筋一蹦,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按在安王和令婵交叠的手掌上,“三弟!你该对长辈放尊重些!怎么能如此轻狂!” 第五十二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傅闻章,傅闻词兄弟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方诡异的场景。 安王在令婵右边,伸手紧紧攥着令婵的手,少女的手在安王手掌的包裹下只能露出一小点可怜的粉白指尖。 太子起身几步跨到令婵的面前,弯腰伸手去掰开两人交握的手。 修长手指姿态强硬的挤进了令婵和安王手掌交握的缝隙,狠戾十足,不容拒绝。 令婵规规矩矩的端坐在椅子上,唇角微微上翘,像是愉快开心,又像是满不在乎。 傅闻章:“……” 傅闻词:“……” 真是肉眼可见的复杂关系。 傅闻章淡定的跨过扭成一团的三人,在安王和太子警惕冷漠的眼光中越过一众座位,立在令婵的身后。 “这个位置,很符合我护卫的身份。” 而傅闻词找个一个距离令婵的坐席最远的位置,“你们的氛围有点吓人,我这种闲杂人等,就在这呆着就行了。” 气氛一时间尴尬又凝固,令婵镇定自若地道:“既然人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她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轻而易举的从两人但是坚不可摧的制箍中挣脱。 “太子殿下,安王殿下,请你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坐。” 太子和安王一个看天一个看地,都回了自己的位置。 太子坐在下首,神情舒静,仪态端庄,而安王坐正了自己的身体,不再没骨头似的往令婵的方向倒。 令婵回头看着傅闻章,“哥哥。” 傅闻章意会,麻利的掏出地图展开。 令婵笑道:“今天请各位来,是想一起商讨一下,触发我们的行进路线。” 令婵是解救私娼,她的最终目的地是安王的封地,凉州,可是她却不想以最快最方便的路线快速到达,而是想要曲曲折折的,绕过大半个庸朝,让自己能尽可能的去更多地方,看更多的民生。 安王看了一眼她画出来的路线,啧了一声,“你还真是很会麻烦人,这样走,走到我生命的尽头都不一定能到。” 傅闻章眼尖的看到妹妹捏紧了笔,白皙通透的手背上,一根一根经络分明的青筋一蹦而出。 他不禁皱眉,道:“安王殿下很着急这去封地吗?”就那穷乡僻囊的苦地方? 傅闻词接道:“安王殿下竟然如此心系百姓,真叫人吃惊。” “既然这样,”太子道:“那我们不如就与三弟兵分两路,三弟直接去任上,我们顺着娘娘的路线走。” “倒也是个好办法,”令婵若有所思,点点头,“你怎么看呢,安王殿下?” “……” 安王咬牙,“……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不能就这样认输! 这个人联起手来排挤他,他如果真的走了,岂不是让太子如意! “那么……”令婵笑眼一弯,“全票通过?” 四人点头。 令婵点头,“那我们就进入下一项!关于我们的人员安排。” “我是这样想的,”令婵把自己的想法细细说来。 这一次她们出宫,随行的人员很多。 她想让太子当先锋,安王殿后。傅闻章以及他的人马贴身保护自己, 安王第一个怒道:“凭什么!” 太子看起来也对这个方案不太满意,“如果这是娘娘的命令,臣下定然遵从。” 傅闻章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喜笑颜开,“当然可以!” 随后收获太子和安王冷冷冰冰的凝视。 令婵向来民主,既然有人有不同意见,她也很乐意听听看,“那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然后他就看着三个人吵成一团,唇枪舌剑,只为了争抢一个贴身护卫令婵的职位。 太子笑道:“小将军手下的人都是从边关回来的英雄好汉,固然威武,可是在保护,伺候人方面不一定有京城的羽林卫做的好。” “我身边这一批人,跟了我几年。都是在各种针对我的暗杀中历练出来的,保护娘娘再合适不过了。” “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吧,”安王哼道:“太子不通武艺,他的下属也都是软脚猫,如何能好好照顾你?倒不如让我的人来,我这次是带的人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傅闻章恼火:“我怎么就不会照顾人!我的人都是铁血铮铮的好男儿,从战场上杀进杀出不带怂的,你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我手底下的人!” 太子:“所以才更应该去做前锋,给娘娘开路。” 三人怒目而视,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傅闻词笑着加码,“你们说的对,可是孤身在外好危险,贵妃娘娘要是有哥哥陪着,也能更安心吧。” “……” 安王冷硬道:“无谓的妇人之思,令人发笑。” 太子看着安王皱眉,“娘娘不是你口中这样软弱的人。” 安王:“……” 太子是不是就会恶心他! 他看着太子又对着令婵恳切至极的一通分析,委婉地指出令婵想法的不足之处,迂回地请令婵改变心意……你原来是有点情商在身上的啊? 令婵似乎被说动了,她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安排?” 安王抢先插话,“太子殿下不会是想自己伺候着娘娘吧?啧啧,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被抢话的太子:“……首先排除安王,他和我们仅仅是顺路,到达凉州之后就要和我们分开,到时候拆队不方便。” 安王:“……啧。”算你狠! 令婵对这个建议十分满意,愉快通过了太子的建议。 最终定下来的是太子和傅闻章的人马各出一半,随身保护令婵,发配安王去大前锋开路,剩下的人手在后面压道。 接下来,安王因为只是短暂同路,遭到了众多挤兑,被挤出大部分能靠近令婵的职务,他气急反笑,“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逮着我不放?既然如此,何必叫我过来!。” “你说的对,”令婵大眼扑闪扑闪的看过去,“那你先走吧。” 安王:“……” “等我们商量好了,会通知你结果的。”令婵甜蜜蜜的一笑。 安王脸色铁青,甩袖就走。 傅闻章弯腰,伏在令婵的耳边轻声问:“妹妹,他还要跟我们同行很长时间,我们这样刺激他真的好吗?” “除非他不想从凉州回京成了,”令婵甜甜笑道:“否则他不敢对我动手。” ——才怪。 令婵这样挤兑人,根本没安好心,她就希望安王动点手脚。 这一路山高水长,若是一帆风顺,那该多无聊? …… 澹台时坐进了马车,车里面的下属单膝跪着,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地图。 地图上标红了一个小点。 “殿下,此地山高狭峻,最易作乱,东宫和傅小将军都不熟悉地形,只能依靠我们的人。” “山中有一处曲折难寻的峡谷,如果不是我们的人带路,他们绝对找不到!” 澹台时以手指在地图上一划,勾出了令婵的行径路线,恰好就和红点重合了。 深深浅浅的浓烈绿色中,楷体小字清晰可见。 平溪山。 马车骨碌碌地开始行驶。 澹台时闭上眼,恍惚间又看到了令婵的脸。 让他怒的心痛,恨的发狂。 令婵但敢这样骗他,耍他,踩他,也该做好遭到他的报复的准备。 真想看看她哭着求他……该是一副怎样美妙的场景。 第五十三章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碧浪如涛,暴雨穿林打叶,声浪阵阵。 土路上泥泞不堪,行走困难,令婵坐在车里皱眉,忍受着马车上下起伏的晃动。 “雨下得太大了!”傅闻章骑着马,敲响了令婵的马车车窗,“我们可能要就地休息了,前面走不了了!” 令婵皱眉道:“雨这么大,不能就地驻扎,必须要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好!” 雨下的大,雨滴坠落的声音吵嘈响亮,两人只能扯着嗓子说话,“但前面路冲坏了,抢修需要时间,安王那混蛋说他和我们不是一起的,不肯派来出力!我要抽调一部分人修路,叫他来保护你!” 令婵同意了,傅闻章离去,行进中的队伍放缓了速度,随即阵型变动。 令婵被带到一旁的林中暂时避雨。 她吩咐观琴几句,观琴一脸疑惑的走进雨里,去找傅闻章等人。 约莫过个一柱香,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令婵掀开马车的帘子,皱眉,“观琴还没回来!” 澹台时湿漉漉的脑袋扭过来,甩开一片水珠,“等我们和太子殿下汇合,你不就能见到了吗?”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凉州啊,还是你自己定的路线呢。” “澹台时,”令婵第一次这样指名道姓的叫人,“你把我当傻子?” 这是第一次听到令婵念出他的名字,澹台时舔了舔牙,心中涌动着被冒犯的怒气和古怪的得意,“我怎么敢?” 他的眼神露骨,盯着令婵仿佛在说——我有什么不敢? 令婵冷冰冰地看着他,不说话。 澹台时畅快极了,根本按不住自己的小心思,“我制造了一场山体滑坡,你被埋在下面了,等太子去挖,只能挖出来一具尸体。” 令婵脸色难看,“琉璃她们……?” “当然没事,”澹台时低低笑道:“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盛大葬礼,她们可不配与你合葬。” 澹台时被雨淋得湿透了,透明的水迹从头顶滚落到指尖,像溺死的水鬼虚弱飘渺,可他望着令婵的目光兴奋压抑,脸颊升起诡异的潮红。 饮鸩止渴,不死不休。 …… 平溪山。 滑坡的山里挖出一具尸体,穿戴整齐,和令婵一模一样。 在稍远处休息躲过一劫琉璃等女伎惨白着脸,互相搀扶着哭泣。 琉璃喃喃道:“要是我陪着娘娘就好了,娘娘就不会孤单了,我还能伺候她……我为什么没跟着娘娘一起走!贼老天!你为什么没带走我这个无用之人,要带走娘娘!你眼瞎啊!” 她说着说着指着天开始咆哮,又大声哭起来。 傅闻章和太子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这事不对劲。” “这事有猫腻。” 远离人群,两人面面相觑,傅闻章叹息道:“看你也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令婵一定好好的。”他僵硬的掩饰自己失速的心跳。 澹台治眼眶通红,道:“一定是澹台时把她带走了……” 着了魔似的,两人相对着,一句接一句的念叨着:“令婵一定没有事”“一定是澹台时把他带走了”,不知道是在给别人洗脑还是努力说服自己相信。 “太子殿下!大少爷!”观琴被侍卫背着,一脚泥一脚水的淌过来,“你们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们好久,小姐……” 澹台治和傅闻章遽然回首,直直盯着观琴, “你怎么在这里?” “你为什么没有陪在令婵身边?” 观琴被吼的一愣,“小姐怎么了?我刚刚离开的时候小姐还好好的呢!她还嘱咐我给两位带话——” 两位主子的表情凶恶的像是要吃人,侍卫于心不忍,小声道:“刚刚平溪山滑坡了,刚好就压住了贵妃娘娘的车架。” “说她一起都好,两位不必担心她……”观琴呆呆的说完,等她反应过来侍卫在说什么,蹭一下跳了下来,“你可不要乱说!小姐,小姐刚刚还说她一切都好!” 在她的对面,傅闻词和太子殿下的脸忽然恢复了血色,两人就像摆脱了身上背负的巨大压力一般,忽然长松了一口气。 “她一切都好,那就好那就好。” “小丫头片子翅膀硬了!敢自己作乱了!”傅闻章将自己还在滴水的一头长发揉的乱七八糟,“等她回来,我饶不了她!” “娘娘也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太子遮住一个虚伪僵硬的假笑,“都是三弟不好。” 傅闻章一听到安王的名字,就忍不住头顶冒火,他转身就走,声音阴沉,“我马上修书一封传给陛下!” “不行。”澹台时的声音冷淡:“这件事必须死死瞒住,谁都不能说。。” 他盯着傅闻章茫然的双眼,每一个字都带着狠劲,强调道:“决不能让陛下知道。” 不要试探皇帝的想法,不要自以为拿捏了上位者的真心。 澹台时曾经是乾化帝最纵容的皇子,无论怎样跋扈,乾化帝从不降罪。 他现在如何了? 发配凉州,变成笑话。 太子强调道:“虽然我们遇到了山体滑坡,但幸运的是,并没有人员不大,贵妃娘娘当然也好好的。只有安王在闹脾气,强行跟我们拆了队。” 傅闻章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他并不能认同,“我妹妹的命比这些虚名更重要!” “好不容易把人抢到了自己手里,澹台时舍不得对娘娘怎么样的。”太子声音平静道:“如果让父皇知道了,这一切就不一定了。” “那我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令婵不管,”傅闻章冷静道:“我去追澹台时,你带着人,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行进掩人耳目。” “我会想办法把二弟叫出来顶替我,你带着他,我们有心要骗人的时候,没有人能分辨出来我和他。” “……好吧。” 观琴在一边听完了全程。 作为令婵的心腹,她迅速调整过来,冷静理智道:“我会看好明珠宫的人,还有琉璃她们,消息不会从我们这里走漏哪怕一个字。” 三人对视一眼,飞快行动起来。 而令婵换了一架更大更舒适的马车,被安王带着,慢慢往凉州走。 第五十四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从京城到凉州,足有近千里,这一路上,处处都在传颂令婵的美名。 玄女娘娘自天上来,她心怀大爱,仁慈无疆,处处撒播着她的恩德,她解救被困烟花之地的平民女子,帮助难产的妇女分娩…… 种种善举在在北地的百姓口中津津乐道,飞速传播,简直是说上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大部分人都能说出玄女娘娘的事迹,都知道玄女娘娘是京城中皇帝大老爷心爱的贵妃,但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做出这些善举的人,根本不是贵妃娘娘,而是娘娘的侍女们。 真正的玄女娘娘摊在马车里吃着点心,嗑着瓜子,全程享受着澹台时无微不至的服务。 系统疑惑的问:【你该不会是懒得在外面吃苦受罪,所以才故意被澹台时带走的吧?】 【当然不是,】令婵原本是想看看,澹台时能不能搞出什么新鲜花样,结果就这就这? 一人一统聊着天,,澹台时提着食盒钻进了马车,他将丰富精致的早餐在令婵面前一一摆好,撑着下巴看令婵吃饭。 是的,没错,这就是安王的报复,他要贴身看管令婵,令婵的身边除了他之外,不允许再有任何人,就连晚上也是睡在这个宽敞的马车中。 一天到晚的盯着令婵,围着她转,决定令婵一日三餐的菜色,头上发簪的样式,身上衣裙的颜色,甚至是脚上的罗袜布料。 本来只是眼睛看着,嘴里嘲着,近日来愈加过分,迷恋上了给令婵扎辫子,好好的一头乌发被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摆弄。 他手上力道没轻没重,时不时就扯的令婵头皮痛,令婵心烦,啪的一声,给了眼前结实的胸膛一个巴掌。 “娇气!” 澹台时恼火的数落她,手上却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 折腾了半个时辰,扎出来一个乱七八糟不成形的散乱发团。 你当这是小孩过家家呢? 令婵啧道:“你这是看我不顺眼吗?用这种手段报复未免也太幼稚了。” “你懂什么?”澹台时哼道:“头发这么丑,你就不会想出去丢人现眼了!只能乖乖的呆在马车里,任我摆布!” 说到任我摆布这个词时,他还微微红了脸,眼神游弋,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令婵快要玩腻了这个幼稚的游戏时。 傅闻词来了。 头戴六合帽,身穿青竹袍,手里提着一柄折扇,风度翩翩,一派文士做派,被巡逻的护卫们警惕的摁住,压了上来。 澹台时坐在令婵的马车前,虎视眈眈又万分警惕的样子,像是守着财宝的恶龙,他懒得伪装谦和,直接问: “你来做什么?” 傅闻词:“当然是来投靠安王殿下,听说凉州荒僻,饱受战乱困扰,我希望辅佐殿下,让那里的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澹台时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他一扯唇角,长臂伸进马车,将令婵从里面捞了出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令婵要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澹台时却不肯。 他违背令婵的意愿,捏着少女白皙柔滑的面孔转给傅闻词看。 “这是我的侍女,”他笑道:“漂亮吗?” “……殿下何必如此羞辱人?”傅闻词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什么羞辱不羞辱的,”澹台时确定他已经看清了,立刻把少女的脸扭进怀里,散漫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说想辅佐我吗?连自己的主公都看不清,那怎么行?” “——嘶,”澹台时忽然吸了口凉气,他摆摆手,侍卫就将傅闻词拖走了,“等你想清楚了再说吧。” 他抱着令婵重新回到了马车里,皱眉问道:“你干嘛掐我?” 令婵冷冰冰的望着他,“你是在羞辱我吗?” 澹台时的眼神一颤,嘴上却不肯饶人,立刻冷笑道:“当然!” “这里可没有高贵的贵妃娘娘,”他倾身,下巴搁在令婵的发顶,黏黏糊糊的磨蹭,“你是我的俘虏。” “你很恨我?” “怎么会呢?” 令婵被他死死的扣在怀里,头顶的澹台时下巴越压越用力,“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是你让我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令婵闷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喂!”澹台时有些恼火,头颅低垂下来,蹭着令婵白皙的耳垂,“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他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在令婵的耳边翻涌,蒸腾出一片滚烫,声音很小,却很清晰,“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你看我把你抢来这么久对你多好!一点委屈都不让你受,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平时还有本王服侍你的日常起居,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令婵终于说话了:“澹台时,你不会在撒娇吧?” 澹台时蹭一下坐直了身体,着着怀里女孩平静中又带着好奇的双眼,忽然哑了火,“……你说是就是吧。” 他滚烫的额头轻轻抵上令婵温凉的额头的,“我们一直就这样在一起,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眼前的少年面颊通红,似乎能冒出热气来,他的双眸比天上的星星还璀璨,其中浓烈的感情似乎能从交缠的视线淌进令婵的心里。 …… 日落月升,夜晚很快到来,林地之中一片静悄悄,只有风声和鸟鸣声在耳边晃荡。 令婵睁开眼。 她坐起身,试探性的拽了拽马车的帘子,厚重的脸部被拉开,露出一角幽暗的山林景色。 【澹台时那个变态,今天怎么没守在这?】系统有点纳闷。 看令婵掀开帘子就往外走,系统忽然反应过来,【婵婵别去,他就是故意在试探你!看你会不会听他的话乖乖留在马车里!】 【这还用试探吗,】令婵跨出马车,跳下车辕,【我当然不会听他的。】 【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宠物?想的倒挺美。】 她没走几步,就看见拨开树林绕开守卫,小心翼翼的往这边走的傅闻词。 傅闻词也看见了她,几步就跑过来,小声道:“这营地有古怪,每个人都睡得死死的,也不怕半夜出了什么变故……” 令婵心知肚明,这是澹台时故意放水,但没必要说给傅闻词听,只会加重他无谓的慌乱。 她直接问道:“哥哥,你为什么不跟在太子殿下身边?” 第五十五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傅闻词皱眉:“我从兄长那儿听说你被掳走,从京城一路快马加鞭的来找你,怎么会去寻太子殿下?” “既然是大哥哥过来了,二哥是顶替了你的身份,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令婵不理他的瞎话,自问自答,“这样可不行啊,二哥从小学武就不努力,他能管得动你那群边关来的糙汉军士吗?” 伪装成傅闻词的傅闻章尤在震惊,他嘴硬,“你在说什么呢,我就是你二哥啊!” “你紧张的时候会咬牙,二哥不会。” “……比小时候聪明了不少。”傅闻词默默放松了后槽牙,小声嘀咕道。 令婵好笑的拍了拍傅闻章的胸膛,声音轻快,“我一直都能认出来!之前是陪你们玩玩!” 傅闻词忍不住想起他们的少年时光,令婵总是乖巧听话,被他们忽悠着骗出侯府,一手牵着傅闻词,跟在两人身后,做哥哥的小尾巴。 笑容甜甜像个糯米丸子,又嫩又软,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要尝试。 他和傅闻词轮流给她跑腿,买过大街上每一家店铺的商品。 他记得令婵冬天最爱吃张记的白糖糕,夏天喜欢清平坊的鱼脍,她是女子不能进去,就指使他和二弟去买,每次都要捏着鼻子忍受清平坊中浓烈的脂粉香气…… 想到这些童年趣事,傅闻章不禁弯起嘴角,令婵纳闷的问, “哥哥,你来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来保护你,”傅闻章眸光柔软的看着眼前的妹妹,罕见的露出了温柔的一面,“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澹台时对我还行。”令婵笑着解释道。 “今天当着我的面,他都敢这样羞辱你!”傅闻章直皱眉,他伸手想拉令婵,“你跟我回家!” 令婵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掌。 傅闻章愕然。 冰凉月色下,令婵精致的面容无一丝瑕疵,平淡冷漠,仿佛是一尊玉做的观音。 无心无情,坚不可摧,不容污渎,更不需要谁的保护。 “哥哥,”令婵说:“我有我想做的事。” 我有我想做的事。 我不是需要谁遮风挡雨的雏鸟,不是柔弱无力自保的花儿,更不是必须攀附着大树才能生存的菟丝子。 退后一步的态度,是掷地有声的拒绝。 …… 这里有很多树,高大,枝繁叶茂。除了营地中的植物被侍卫拔了个干净,周围依然围绕着大量的树木,密密麻麻的遮蔽人的视线。 澹台时从互相交错的枝叶中,看到了拉拉扯扯的令婵和傅闻词。 他一直站在这里,冷眼旁观,看令婵抬起脸,迎着月光灿烂又甜蜜的朝傅闻词笑,那么欢喜,那么活泼。 澹台时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只能看见他们的气氛似乎冷硬僵持了一会儿,然后傅闻词一把扛起了令婵,不顾令婵的挣扎捶打,强行要将人带走。 “啧啧,”澹台时鼓了鼓掌,随着他发出声音,林地边的火把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橘红的光芒在他脸上跳动,妖异又鬼魅。 “千里奔袭,单骑救人,拥有这样深厚情谊的兄妹也会有争执?可不要起内哄,毕竟现在,人还在我这个大奸逆手里。” 火光之下,树林中的人影,影影重重,埋伏了不少人手。 傅闻词把令婵护在怀里,怒斥道:“公然绑架当朝贵妃!安王殿下,你的爵位,你的封地,你的宗室身份是不想要了吗!” “这些东西与我有何用?” 澹台时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他直接下令,让人制服了傅闻词。 傅闻章一身高强武艺,虽然不能一个人打翻所有侍卫,但带着令婵从包围圈中逃出却是绰绰有余,奈何他现在在假扮傅闻词,令婵也根本不乐意和他走…… 他象征性的抵抗了两下,到是将不精武艺的傅闻词模仿的很像。 傅闻词被侍卫们五花大绑,拖走了。 宽阔的营地中,只剩下令婵一个人。 澹台时一步一步的靠近她,“白天答应过我的话,晚上就反悔了吗?” 他似乎总是在对令婵心软。 在深宫中历练出来的青石一般强硬的心脏,遇到令婵就像是软豆腐叠成的,任她一戳一个孔洞。 第一次见面,朱红城墙下,他没有令婵射杀当场,这是他十八年来犯的最无可救药的错误。 此后便是一步错,步步错。 看到令婵和太子亲近,不甘心。像开了屏的孔雀一般,想尽了法子吸引她的注意,在花灯节上,幼稚的把她抢走,又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丢下她。 那时候的他还惦记着谢临玉的家世,还惦记着要和太子争一争皇位。 意气风发,肆意妄为。 可如今拜怀中少女所赐,他已是丧家之犬。 父皇厌弃,牵连母妃,灰溜溜的离开京城。 他怎么能甘心? 于是假意服从,悍然发动了袭击。 澹台时在脑中构想了千万次,要如何折磨令婵。 扒皮抽骨,碎尸万段?太血腥了。 削面毁容,打断手脚?太残暴了。 不如还是挑断手脚筋,让她哪都去不了,只能乖乖的做自己怀里的漂亮木偶。 澹台时对这个方案很满意。 令婵被掳来的第一天,他持着尖刀轻慢地滑过令婵的手腕脚腕。 令婵闭着眼睛,睡得很沉,可她的身体似乎对危机有着反应,冰凉刀尖划过的地方,鸡皮疙瘩大片大片的浮起,汗毛一根一根的竖立起来。 真可爱。 澹台时温热的指腹揉捏上这段疙疙瘩瘩的肌肤。 白瓷一样冰凉苍白的的脚腕染上澹台时的温度和颜色。 他着了迷似的把令婵的脚放在手心,爱不释手的把玩。 手里的刀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 他为她神魂颠倒,失去理智。 外表还是衣冠楚楚威严高傲,可内里早已一塌糊涂,所有的骄傲都被狠狠踩碎。 “怎么不说话?”澹台时走到令婵的身边,牵起她皎白的手腕,放到唇边一吻,他唇齿开合间,令婵腕上薄薄的皮肤感受到一片鲜明的热气, “再不为自己辩解一下,这么漂亮的手就要保不住了。” 第五十六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呢?”白天那个黏糊柔软的少年已经死去,站在这里的安王冷漠强硬,身体里的刺一根根的扎出来,刺痛别人,也让自己遍体鳞伤。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令婵平静道;“你故意放松了守备,不就是想要诱我溜出来。” “是啊,”澹台时红着眼冷笑,“所以你就打算这样跟野男人跑了?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没有。” 像是怕澹台时听不清,令婵有重复了一遍,“我心里没有你。” 澹台时暴怒。他眼睛中红血丝密布,经脉交错,额头,脖颈青筋暴凸,像是一头毫无理智的野兽。 “但我不打算离开。”令婵道:“我要带着你一起去凉州。” 澹台时猛地抬头,神情愕然。 令婵观察着他的神情,一步一步走向他,“世间情爱,如同露水幻电,转瞬即逝,这些根本不重要。” “我不爱你,可那又怎样?情爱可没有利益可靠,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不会抛下你走掉。” “才不是!”澹台时想要反驳,“我对你的爱——” 啪! 一声脆响! 令婵抬手,干脆利落地给了澹台时一巴掌,她用尽了力气,扇得澹台时一个踉跄。 “你的爱就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公然退婚?就是指使人传播流言蜚语污蔑我的名声?” 令婵冰冷一笑,“少说两句吧,我嫌恶心。” “……”澹台时无力辩解,他想要道歉,可他知道令婵已经不需要这些了,在她眼里,他的爱与恨,愧疚或者感激,都虚伪的毫无价值。 心脏震动着,将主人无力排解的痛苦输送道身体的每一处。 澹台时涩然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凉州。” “陛下能给我的,你也会给我吧?”令婵指尖点在澹台时的胸前,白的发光。 从前的手指没有用力,可却像按住了他的心脏,泛起一阵尖锐的麻痒。 他已然明白了令婵,拥有世界上最无辜可怜面孔的少女,心里住着权利的怪物——因为他的过错。 这不是少女的调情,而是不等价的交换。 用他的一切,换取令婵的低眸一顾。 “我愿意。”他执起令婵掌掴他后发红的手心,烙下一吻。 这不是一时心动,美色蛊惑下的不理智发言。 而是仔细斟酌过后许下的誓言。 我愿意奉上我的一切,为我曾经的过错赎罪。 …… 月耀之夜,身边是昏睡了一地的侍卫,眼前是少女坚定的拒绝。 “妹妹长大了,”傅闻章苦笑,“有什么事哥哥能帮你的?我绝不吝啬。” 令婵满意的笑起来,她向傅闻章招了招手,让他低下头,轻声耳语道:“哥哥,你配合我演一出戏,给澹台时看,你就说要带我走……然后……” 风声低迷,掩去人间的异响。 …… 澹台时担心会有太子或者是皇帝的人追过来,一直走的是最快最急的路线,即使后面令婵重新拿到了整个车队的指挥权,也依然按照他之前定下的最短路线向凉州进发。 一行人早早到了凉州。 凉州的凋敝比传言中更甚。现在是冬天,处处可见冻死的尸体。 令婵蹲下身,纤白手指拂去雪花,晶莹剔透的纯白雪花之下,尸体的面孔青白僵硬。 澹台时抱臂,跟在她身后,不以为然,“不过是些贱民,死后能得你多看一眼,下了地府都偷着乐吧。” “……我的子民不该这样白白死亡”令婵站起身,平静道:“我的领地里,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状况。” “……你疯了?”澹台时张口结舌,他对民生不太了解,但也知道,“冬天会死人不是很正常?” “去知州府。”令婵抬步,与澹台时擦肩而过。 澹台时头疼的跟上。 凉州是圣旨赐给安王的封地,按照大雍朝朝的律法,澹台时拥有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权利。 原著中,安王颇有实力,但无名分,名刀执旗打不过太子,凉州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壮大势力的地方,是他牢牢握在手心的大本营。 他来到凉州之后,拉的拉杀的杀,为了完全将凉州握在自己手里,几乎洗清了凉州全部的上层官员。 唯独这点,令婵十分欣赏。 只不过,她比安王更没有耐心一点。 知州府。 知州正在翘着二郎腿喝茶,他的心腹大管家急匆匆的冲进来,“大人!安王殿下来了!我们——”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来了就好好供着。”知州呷了一口茶,淡定道:“不就是来了个空头上司吗?一个被陛下厌弃的皇子也能让你这个样子,没见识的东西。” 厚实门帘被掀开,朔朔冷风呼啸着灌入。 知州眉头一皱正要骂人,就看见进来的少年人气宇轩昂,一身华服。 这是安王! 知州放下茶杯一抹嘴,笑呵呵起身,却见安王冷睇他一眼,站在门口,长臂一伸,撑着门帘的样子像个门童。 知州:? 还有谁要安王撑帘?陛下来了?不可能吧? 门外走进一个恍如洛神降世的少女。 知州:“……” 他坐了回去。 那美貌至极的少女抬眸看了他一眼,平声道:“把他拖下去,杀了。” 一州知府,落在她嘴里比宰一只鸡还轻松。 声音也泠泠如山间清溪,十分动听。 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知州懒得理与妇人多说,安王自然会管教好他的女人。 果然安王惊讶道:“这不太好吧?” 少女奇怪的问:“那里不好?” “他到底是一府知州,我们不好一上来就动他,要清理也该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来。” 澹台时以为令婵不懂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耐心的同她解释,却见令婵不耐烦的蹙眉,“要杀的当然不止他一个。” 令婵问澹台时,“这人是一个好知州吗?” “当然不是。”澹台时截止后这么多天,可不仅仅只是在和令婵呕气,盘算着怎么报复令婵,他同样也摸清了凉州官场的每一位官员,包括这位知州。 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横行乡里……人做的事他是一样不做。 上行下效,在他的带领下,整个凉州的风气很坏,本来就土地贫瘠产出极少,地皮都要给这群贪官挖秃三寸。 第五十七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我们手里有权有兵,为什么不办了他?”令婵补充道:“还有那些你查到的凉州贪官,一个都不必放过,让他们和知州一起上路吧。” “……也不是不行。”澹台时道。 “安王殿下!”知州蹭的一声窜了起来,“我是陛下亲封的知州!你怎么能因为一个妖女的话就杀人?简直荒谬!” 澹台时抬手叫人,“绑了拖出去吧。” 知州看披坚执锐的兵士压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直下的朝令婵哭喊道:“这位小姐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会很听话的!而且我很会干活!我在这儿呆了快十年,凉州有什么我都一清二楚,没人比我更懂凉州!杀了我,这凉州又荒又偏,哪来的新知州啊……” 那从进门起就没正眼瞅过他的美貌少女,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谢谢,不过这些就不劳您操心了。”令婵冷淡而礼貌地朝他颌首。 知州惨叫着被拖走了。 知州府中,澹台时的人手来来往往,清查府中人员,寻找知州罪证,收缴财物,安置知州府女眷……这些澹台时可以完成。 而令婵拉住一个人,去了知州平时办公的书房。 她要想想办法,让凉州能有更多的百姓们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 凉州新上任的主人,安王澹台时,他名声飞速坏透了。 上任第一天,血洗知州府,在衙门中坐班的大官们一个都没能回家。 用了一个晚上的功夫翻理综卷,裁定罪行,第二天就把人拉到菜市场去砍头。 滚烫的鲜血将那里的雪花都化成了粉红色溪流。 一时间,凉州名门人人自危。澹台时的恶名可治小儿夜啼。 就连市场的菜贩都在讨论这个声势浩大的新领主。 “哎,安王殿下把那些贪官都杀了!他一定是个好官吧?皇帝老爷的儿子肯定看不上咱这点东西,以后一定没有人来打砸抢了吧?” “你个傻子,”坐在他旁边的老人家眯着眼看地下粉红色的溪流,“他连自己的同袍都不当人看,说杀就杀。这种狠人,你指望他对你仁慈?你不如去做梦。” “咱们这样的贱民,不过是贵人脚底下的一块泥巴,他们看都不会看一眼,昂首挺胸的撵过去了,还要嫌咱脏。” 第三天,澹台时的请帖递到了凉州各大氏族手里。 晚上在知州府开席,宴请诸位本地族老。 晚上,一个人也没来,本地世家联合好了,要给澹台时一个下马威。 坐在上首的令婵淡定地呷了一口茶,澹台时在这两天中,完全理解了她的铁血作风。 真的很狂很胡来。 可是真的很爽快。 普天之下,莫非黄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他是安王,是皇子,凭什么他要忍让? 澹台时道:“派人去请。” 披坚执锐,全副武装的士兵带着麻绳去“请人”了。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空荡荡的坐席上,坐了个满满当当。 令婵坐在最上端,淡声道:“今年冬天的凉州雪特别大,凉州城有很多百姓可能渡不过这个寒冬,我希望各家都能向百姓们伸出援助之手,捐出粮食和财物,供州府救济灾民。” 坐在左下第一个的老头冷静发问:“你要多少?” “先付给我,你们家资的三成吧。”令婵平静道。 门阀们立刻就要拍桌子,澹台时冷冷道:“我劝你们听话一点。” “殿下,士可杀之,不可辱之!”还是那个老头,一震袖袍,义正辞严,“你如此折辱我党,杀进了凉州官场,还有哪个本地人敢为你做事?” 他在威胁澹台时,他觉得澹台时一个光杆司令,不靠着当地世家的帮助,根本无法治理诺大的州府。 澹台时淡声道:“我当然带够了人。” 他笑:“总麻烦你们这些老人家,多不好意思啊。” 老者混浊的双眼定定的盯着他,“殿下有魄力!这三成家资,我们给!” 第四天,这位本地氏族的带头人,因为查出偷运粮仓官粮被抄家。 凉州府中一片安静,澹台时的名声上笼罩着一层不详的血色,关于他的一切恶言都销声匿迹,只有各色各样的求救信,雪花一般的往姻亲、家人手里送。 这是彻头彻尾只依靠暴力的血腥统治。 澹台时的所做所为,完全违反了大雍朝围观人士的主流价值观,他得罪的不仅是凉州的本地世家,而是依靠剥削底层人民赚取利益的所有人。如此肆无忌惮的破坏规则,一定会引发士人阶层的疯狂反扑。 系统担心道:【婵婵,鉴于你现在正在进行的计划完全不符合大雍朝的国情,我收集了一下历史上那些不肯顺应潮流的人的数据计算了一下,你被推翻的概率很高。】 【这不是挺好的。】令婵曼声道:【澹台时要是把这个领主之位坐的很稳,我可要睡不着了。】 她问:【在那些士族眼里,澹台时是残暴的统治者,我是什么?】 系统老老实实的回答:【他们觉得你是澹台时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漂亮瘦马,自以为受尽宠爱,骄横无知,其实是澹台治推出来的挡箭牌……】 【所以你看,这个踩在钢丝上行走,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的暴君是澹台时,又不是我,我担心什么呢?】 【可我们现在和澹台时是利益共同体,他失去了凉州,就等于是你失去了凉州。】 【对,所以我该登场了。】令婵眯着眼笑道:【太子走到哪里了?】 玄女娘娘的恩德,也该施到贫瘠偏远的凉州了。 …… 太子的车队越是接近凉州,关于澹台时残暴无德的传闻就越来越多。 那些说他青面撩牙,爱吃小孩儿的传闻太子等人不放在心上,残害当地望族也与他们无关,只有一点,让所有人担忧不已。 传闻澹台时有一个美丽至极的女侍,万分宠爱,如珠如宝。 女侍这两个字就够叫人咬牙切齿的了。 她们高贵的宸妃娘娘!竟然被小人这样侮辱!真是叫人心疼死了! 每天唾弃着澹台时,急急忙忙的赶路,车队里的人终于赶着冬天的尾巴,来到了凉州。 青石界碑之旁,青衣少女素手而立,美丽至极的面孔令天地都为之失色。 第五十八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玄女娘娘来凉州了! 凉州百姓夹道相应,欢呼雀跃!谁不知道玄女娘娘宽容慈悲!她可和别的高高在上的贵人不一样!她真的能低下头,看到底层卑贱如臣的他们! 凉州贵族们也无一不是激动万分,热情无比。 这是皇帝的贵妃,让乾化帝空置六宫独宠她一人!还是别安王退婚的前未婚妻,两人梁子结的可大,据说安王被发配到凉州这小地方,就是贵妃吹的枕头风! 他们这些天被安王折腾的好惨啊!唯一的指望,可终于来了! 被唾弃的大反派安王也很高兴,他看着满城喜悦的山呼海啸,看着府城为令婵万人空巷……这就是他的心上人。 凉州在残酷清洗中苟活的贵族们热情的为贵妃娘娘办了接风宴。 他们激动的表达着对令婵的赞美,可一抬头,便看到了上座那张令他无比熟悉的脸。 ——曾无数次草菅人命的说:“拖下去”的红唇,如今衔着浅浅的笑,宽容的看着居然苍白了脸的他,温和的问道:“怎么了?” 如坠冰窟。 他浑身颤抖,牙齿控制不住的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这是安王和贵妃联手做的局! 安王要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对凉州城的统治权,而贵妃要宽容仁慈,玄女下凡的神仙名声! 他们这些人,都是这对狗男女青云路上的垫脚石。 “说不出来吗?”眼前美丽稚艳的少女依然是温和的笑脸,她轻慢道:“那就拖下去,别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这一场接风宴草草结束了。 “没意思的人终于走了。”澹台时翘着长腿,拎起一壶酒,向太子致意,“欢迎太子殿下来到臣的凉州!” “也欢迎贵妃娘娘,”他勾着唇笑,语气微妙,“要从我这个大恶人手里拯救受苦受难的凉州城了。” 盛装的少女今日精心打扮过,长发挽起,满头珠翠,长长的流苏珠串落在削肩上,那肩膀单薄脆弱,似乎会被这一点重量压垮。 但她面对澹台时的恶言,不惊不怒不动,之平静道,“无关人员都走了,接下来聊点正事。” “收缴来的冬天能用的物资正在有序分发中,安王把这一部分工作交给琉璃她们,收纳灾民,分发物资,安抚慰问,全部由琉璃等人接手。” “二哥之前一直在负责扬州的日常基层运作,日常工作人手紧缺,正好太子殿下来了,请你施以援手,送给凉州几个人才用用。” “安王殿下去清理隐田隐户,等开春我要大力扶持农桑,官府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另外,你再找找有没有识趣的读书人,我要扶持寒家,年后凉州会开办大量学府……” 一项项的工作,有条不紊的从她嘴里说出来。 众人看着眼前的珍馐,只觉得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大家吃完这顿饭就开始干活吧。”令婵微笑。 她起身离席,远离了那一片丝竹之声后,轻声问跟在她身后的观琴,“傅闻章那边如何了?” 她血洗凉州官府的同时,把傅闻章和傅闻词的身份重新交换回来,傅闻词带领人整顿凉州,傅闻章则偷偷去到了原著中,起义军首领孙刻的家乡成励县。 令婵需要一支只属于自己的私军。 成励县是令婵工作的重点,本地氏族卢家宗族势力庞大,对底层压迫很重,起义军在这里发家,就是因为太多人忍受不了氏族的剥削。 观琴汇报道:“傅将军来信,已经获得了孙坚的信任。” “进行下一步。” 清理原本的顽固势力,扶持新人上位。 工作如火如荼的展开了,当然也遇到不少阻力,凭借着安王手下的武装力量,令婵一路暴力碾压。 这一日,她照常坐在书房理事,大门被人粗暴的一脚踹开。 卢家的少爷一脚踹开了大门,耀武扬威的拱手,“贵妃娘娘,请吧。” 在她接手凉州之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嚣张。 令婵扫了一眼护卫在卢家人旁边的士兵,银白盔甲,是京城的羽林军。 她笑笑,起身,出门。 一身紫袍的大太监手里捧着圣旨,威严十足,“宸贵妃接旨。” 令婵肃立,“臣在。” 卢家少爷瞪起眼睛,“你怎么不跪?!” 大太监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陛下特许。” 他也不将圣旨宣读,而是直接交到了令婵手上,低声道:“娘娘,陛下爱重您,你也该多保重自身名誉,不要让陛下为难呀。”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令婵展开手里的卷轴,上面乾化帝的笔迹端正威严:【……贵妃牝鸡司晨,霍乱凉州……着令速速返京!】 令婵笑了一声。 她道:“孙刻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第五十九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令婵对凉州世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他们在武力方面被令婵完全碾压,但他们绝不甘心就这样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自己不能直接向乾化帝上书,就求助亲人好友。 在这样不顾一切的传信中,安王和贵妃的名声传遍大雍朝官场。 安王贵妃勾搭成奸!秽乱宫廷,不容姑息! 乾化帝斥责安王贵妃的圣旨发到了凉州,贵妃被急召回京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傅闻词的耳中。 她又要离开他了。 澹台时的大脑一阵阵的轰鸣,扰得他不能沉下心思考。 笃笃,门响了两声,他屏退侍从,亲自打开了门,门后的人果然是令婵。 令婵一下就发现了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笑起来,“你是在担心我回京之后抛下你吗?” “不会的。” 她笑道:“我为了凉州苦心经营了这么久,可不会轻易放弃。” 她伸手抚上澹台时的面孔,笑意盈盈,像是一只蛊惑人精神,吞食人身体,搅乱人理智的山中精怪,“只要凉州一直在你手下,我就绝不会抛下你。” “你想要和我一起回京城也可以,”令婵笑眯眯道:“这样我就不用怕你在凉州干的太好,想要把我的地盘据为己有了。” “……我不走。”澹台时握住令婵的手,他心如刀割,眼中空茫,口中的话语却是字字坚定,“如果我不守在这里,有人会把凉州抢走的。” 守着凉州是令婵为自己安排的路,如果他不肯乖乖听话,那就一定会失去怀中的少女。 ——他辜负过她那么多次,也该为她做点什么 撩起令婵一缕青丝,他弯下腰,轻轻吻上,眼皮撩起,他的视线从下往上缠绕着令婵,似乎要把她印到自己心里。 少年王爷的眼睛里燃烧着火光,“婵婵,此去山高水远,祝你旗开得胜,诸愿皆顺。” …… 紫宸殿 皇帝正在与丞相一干心腹重臣议事,有人快步进来,低声汇报:“贵妃娘娘到京城了。” 乾化帝点头,让人下去。 丞相留在了最后,一双老而精明的眼睛欲言又止的望着乾化帝。 乾化帝捏了捏额头,“有话就说。” 丞相小声道:“陛下,宸妃娘娘这次做的实在是过了,做长辈的怎么能这样?由着安王殿下胡闹?更别说他们之前有旧——” 乾化帝抬眸,凤眼中眸光凛凛。 丞相咽了口唾沫,补充道:“臣不是说贵妃娘娘和安王有什么,只是他们之间的婚约人人知晓,更应该避讳才是!” 在他看来,贵妃这种不安于室,不守妇道的女人就应该丢去沉塘,奈何眼前这位不会准许…… 眼前的皇帝撑着下巴,不言不语,显然是要袒护贵妃,丞相只能吸着气,换一种乾化帝能接受的说法,“陛下,贵妃娘娘要是愿意做一个空壳掌柜,大家都愿意看在您的面上捧着她,可贵妃娘娘她既然不甘心只做个吉祥物,我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就该学学如何做官,不能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呀?” 丞相已经尽己所能的委婉了,但乾化帝只是扯了扯唇,道:“退下。” …… 令婵从凉州一路行来,所过之处,民众夹道相迎,热情万分,在许多地方已经盖起了神女庙,泥塑木胎的神女、黄金浇筑的神女,都端坐莲花台上,慈眉善目,普度众生。 她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生的玄女娘娘。 …… 马车穿过朱雀大街,直入宫城。 令婵要去后宫,太子要去东宫,两队人马本该分开。 可太子看了眼令婵平静的面孔,犹豫了一会儿,反而上了令婵的马车。 “我去给母后请安。”他低声解释道。 令婵点点头,漂亮的眉眼低垂着,显出几分忧愁。 第六十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可是,令婵不想遵从。 她想要的,是打破陈规,开创属于她的新规则。 脖子上的手存在感强的惊人,热度顺着颈上薄薄的皮肤烫到人的心里,令婵鼓了鼓脸,“陛下,你要掐死我吗?” “朕怎么舍得?”乾化帝指尖顺着令婵脖子上的大动脉滑动,血液咕咕流动着,是活着的证明。 他捏捏那根可爱的血管,许诺道:“你别怕,乖一点呆在宫里。” “朕会解决那些胆敢攻击你的人。” “只不过,你要耐心想想,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乾化帝道:“如果你还想要继续在广场上走,获得更多权利,你需要更多的簇拥。” 他温和的,耐心的一点点教令婵如何掌控权力,“管理一个国家可不像管理凉州那么简单。” “你在凉州时,自己手里的人足够撑起整个凉州的运转,但一个国家需要的读书明理的官员数量庞大,你罪士人,而重农民,难道要农民为你治国吗?” “我想要的?”在他幽深的眼神中,令婵甜甜一笑,“我想要的就是废除私娼呀,等那些该死的东西都完蛋了,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乾化帝低低一笑,嗓音微哑,“好孩子,回去吧。” “我不回去!”令婵张开双臂啪的一下抱上了乾化帝劲瘦的腰肢,“明珠宫里面都没有人陪我玩,你也不来看我!我在里面闲的发霉,无聊的快要死掉了!” “出去一趟,我还当你有点长进,”乾化帝失笑道:“怎么还是一副孩子样。” “我本来就还是孩子呢,陛下刚刚还说我是个好孩子。”令婵缠在乾化帝身上撒泼,“不要赶我走么陛下,我好想你啊。” “这里递上来的折子,来来往往的人,每一个都是来骂你的,你真的受得了?” 乾化帝挑眉,看令婵丧眉搭眼的撅起了嘴,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红唇,妥协道:“允许别人去看你,你想叫谁去就叫谁去,行不行?” “我要陛下来!” “我要是天天去,你不出三天就要腻了,”乾化帝轻拍令婵的头顶,“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 令婵裹着披风离开了紫宸殿,脸上少女柔软甜腻的笑容淡去,她问:“话都传出去了吗?” 明珠宫被皇帝围得如同铁桶一般,闲杂人等根本不能进出,但他们不敢拦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她只好自己爬墙去找乾化帝,搅乱这浑水,让自己的指示能够浑水摸鱼的出去。 跟在她后面的观琴悄声道:“传出去了,小姐。” 她压低了声音汇报道:“各地的神庙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孙将军起事。” 在春天温柔的夜风里,令婵挑起一抹笑,比冬日的暴雪更凌厉,春天的风吹不暖她一身霜冻般的寒意。 …… 孙刻觉得自己这前半生像个笑话。 他的家乡不在成励县,他不是这里的人。 成励县不欢迎他这种外姓人,可他无处可去。 明明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毁了他的家,把他们绑过来,强行按压画字,逼良为奴,可又要高高在上的唾弃他低贱。 凭什么? 他种地是一把好手,可自己却天天饿着肚子,那些产出的粮食,都被管家老爷拉进了仓库里,堆的发霉了也不会施舍给他一口。 粮仓的老鼠个个肚大脑肥,毛皮光滑,地里的草棚却每年冬天都有人饿死。 活着的人日日夜夜煎熬着时光,每个人都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祖父死了,祖母死了,爹爹死了,娘亲死了…… 妹妹也死了。 曾经热热闹闹的大家庭,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 他再也不用担心牵连谁了。 他要给死去的亲人们报仇。 他开始挑唆和自己一样悲惨的奴隶们。 这真的太容易了,一个人没有尊严,没有自我,没有亲情,甚至连生命都危在旦夕的时候,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理智。 他们要血洗卢家。 但是很奇怪,在他们躲起来密谋时,忽然有贵人跑到了农田中,要观看农桑。 大冬天的,地里冻的邦硬,杂草都不长,贵人果然脑子有病。 愚蠢的同伙差点暴露,少爷带着的客人却不留痕迹的替他圆了过去,然后要走了差点露馅的那个奴隶,他愚蠢的同伙。 当天晚上,愚蠢的同伙就回来了。 带回一个惊天大消息。 神女娘娘看中了他,觉得他有做大将军的潜质。 从这里开始,他的人生忽然脱轨,狂奔向了另一个极端。 神女娘娘的大将军,可不是天上的天将吗? 孙刻很讨厌那个做他和神女娘娘交流的传信人的傅闻章,这种贵族出身的人都是一样虚伪可耻,他很担心神女娘娘是被恶毒狡诈的坏人骗了! 那个恶毒贵族还很怀疑他对娘娘的忠心,觉得他肯定是装的,这种虚伪的家伙都是以己度人的! 他孙刻才搞不来这些弯弯绕绕的! 神女娘娘没见过他,他却见过神女娘娘千万次,从路边神庙的供奉中,从贫苦人家的口口相传中,从少爷老爷厌恶鄙夷的表情中…… 神女娘娘是好人!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孙刻是她的大将军,为神女娘娘开疆扩土,镇压宵小! 所以,孙刻在接到神女娘娘的指令,要他一路声势浩大的造反,最终目标打进京城时,他立刻毫不犹豫的执行了神女娘娘的要求,成为大雍朝历史上造反造的最招摇的反臣。 …… 从令婵嘴里听见她的要求时,傅闻章好悬没直接从椅子上掉下去。 他其实心中早有推测,可是他没想到令婵要搞这么大! 能接受妹妹权欲熏心,不代表能接受妹妹要造反!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傅闻章舔了舔嘴唇,劝道:“妹妹,大雍朝国盛兵强,我们手里只有一个孙刻和我,很难成功的!而且当今天子并非庸碌无能之人,他心机深沉,权术高妙,在他眼皮子底下造反,岂不是自寻死路?” “二哥怎么看?”令婵转眸望向傅闻词。 傅闻词头上戴着六合帽,身上穿着风度翩翩的大袖袍子,端的是一身凌霜赛雪的文士风骨,嘴上却说:“妹妹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真真是毫无原则。 傅闻章瞪了他一眼。 婵妹和皇帝,我愿称之为双狼互演。 大家可以观察一下皇帝什么时候自称朕,又什么时候自称我(●°u°●)” 第六十一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傅闻词理都不理傅闻章,他微微皱眉,担忧的看向令婵,“妹妹,你为什么突然要造反?是因为乾化帝对你不好吗?你当初要进宫,是不是老皇帝逼迫你的,都是哥哥不好,我就该拦着你!” “你没拦吗?”傅闻章冷哼道:“你妹妹要做的事,你能拦得住?” 傅闻词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阻拦妹妹造反?” “那能一样吗?!” “啧。”令婵小小的咋舌了一声,在两个人大着嗓门的吵闹中,十分微缈,如果不是时刻注意着令婵的话根本听不见。 傅闻章和傅闻词却立刻安静了下来,两双相似的眼睛一起转过来,紧紧的盯着令婵,生怕忽视了她哪怕一点。 “我想要造反,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要。”令婵抬眸,眸光如雪亮刀锋,凛凛逼人,“无关情爱,无关风月,只为我自己。” “我要成为下棋的执奕人,而不是棋盘中被操控的棋子。” “我要做唯一的王。” 满是寂静。 双胞胎怔忪的看着面前穿着素雅的少女。 从她极美极清的五官里看到了绝世神武出鞘般的,锋芒毕露的杀气。 “哥哥,”令婵问:“你们不帮帮我吗?” 谁能拒绝令婵? 傅闻章叹了口气,苦笑道:“你初来乍到的时候帮你蒙混作业,熟了之后带你翻墙出去玩,长大了又跟着你提着脑袋去谋反……我们这三兄妹,是一点好事也不肯做。” 令婵扬起脸,微笑,“有什么不好吗?” “我们会一直是亲密无间,牢不可破的共犯关系。” 撕裂所有温柔娴静的伪装,少女眼中的光芒耀眼逼人。 共犯。 真是一个美妙的词语。 傅闻词忽然觉得自己跟令婵的距离无限的接近。 他咬了咬唇,忍不住开口道:“我在凉州时听到了一个故事,有一对兄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对彼此产生了感情,于是结婚生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令婵的表情,就看见令婵轻微的簇起了眉。 他立刻强调道:“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因为父辈的原因,他们一起搭伙生活过!所以才以兄妹相称!” “真恶心啊。” 令婵掩鼻,嫌恶道:“怎么会有人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兄弟姐妹产生感情?” “……”傅闻词呐呐半饷,轻声道:“可是感情是不能由自己控制的。”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我们能控制自己,不会像野兽一样,只凭欲望和感觉行事。”令婵冷然道。 没关系。 妹妹现在很需要他的助力,他绝不会因为这一点点,观念上的小小分歧就抛弃他的…… 傅闻词安慰自己。 他低眸一瞬,再抬头时已然恢复如初,笑道,“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他要逃离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那你去忙吧。”令婵和傅闻章一起向他道别。 转过身,令婵脸上的表情迅速晦涩,“二哥怎么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她撇了撇嘴,拉住傅闻章的衣袖 “果然,我还是更喜欢大哥。” 她的声音久久没有回应。 第六十二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原来是这样。 澹台时忽然明白了,为何他倒在战场上,没有被敌军俘虏,而是被送到了亲信身边;为何敌方将领仿佛如有神助,知道我军的一切动向,为何凉州官场没有一个文人出来表示对孙刻的反抗…… 那他还有东西不明白。 为何整个凉州城上上下下都有一股默契,他们都是知情人,独独他被排除在外。 ……别去想这些。澹台时告诉自己,你是个有前科的人,你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信任,不告诉你是正确的选择…… 他需要想一些安全的东西。于是澹台时想起自己浑身浴血,咬着牙在战场上拼杀,不肯退,不肯降,不肯让…… “我当时……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澹台时问。 他以为自己在努力阻挠孙刻,其实阻挠的人是令婵。 自以为是的忠心,就像是一场笑话。 令婵认真的想了一下,居然点了点头,她含笑道:“是有点。” “居然把自己搞出这么多伤,看着真可怜啊。” 嘴上说着可怜,脸上却没有一丝怜惜。 她站在澹台时的病床边,手都不伸一下,仅仅用眼神,平淡的扫过澹台时身上的皮肉骨肤。 每一寸,都是为她而受的伤。 澹台时眼神空茫,躺在床上安静的样子像是一具已经碎裂的精美瓷器。 “好痛啊……”他低声喃喃道。 “是伤口又疼了吗?”令婵关切的问了一句,把太医叫了进来。 她站在一边,看着太医忙碌。 澹台时目光越过太医的身影,执着的望过来,令婵皱眉,轻声道:“那我就不在这添乱了,下次再来看你。” 她走的毫无犹豫。 水红的裙摆在门框前一晃,随即彻底消失不见。 澹台时眨了眨酸痛的眼睛。 太医犹疑地问:“安王殿下……你怎么哭了?” …… 【婵婵,】系统小心翼翼道:【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他都和我们是一伙的了……】 【我只和我的雇主是一伙人。】 【原主被他调教的失去了脊梁,跪碎了膝盖,被他抽去了一身骨头,我也要这样做。】 【我要让他活在一种患得患失,好像随时都会被抛弃的氛围里。】令婵慢条斯理道:【不这样做,他怎么会为我拼命?】 心软? 不存在。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令婵不稀罕,原身也不会喜欢的。 …… 孙刻的军队从凉州南下,势如破竹,一往无前。 明明只是一只农民起义军,却装备精良,补给充沛,甚至连行伍都进退有度,似乎经历过专门的军事训练。 这不是简单的农民起义军能做到的,背后一定有某些高人在支持。 孙刻,成励县,凉州…… 澹台治的脑海中,暮然浮现了一个人名。 第六十三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闭嘴。” 令婵冷淡道:“你少管我的事。” “你必须告诉我,否则我出了明珠宫就去找父皇!我会揭发你!” “揭发我?”令婵冷笑一声,“你不敢的。” “早在你被禁足的时候,我就已经看透了你。” “你就是个懦夫,你只知道固守着从小学到的仁义礼智信,乖乖的呆在前人给你树下的道德牢笼里,从不敢逾越一步。” 令婵站起身,她仔细地抚平了衣裙上的褶皱,淡声道:“我对你是很放心的,不会对你做什么。趁着我还有耐心,你赶紧走。” 她转身就走。 “阿婵,”太子撑着身体坐起来,他久违的喊出了这个亲密的昵称,轻声道:“我怎么能不管你?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了,”令婵平静道。 “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澹台治红着眼睛对她笑,“你说的对,都是因为我的软弱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从你进宫开始,或者再早一点,从安王向你求婚开始,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总是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退缩,我的软弱,这一切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我的弟弟抢走了我的未婚妻,又抛弃了他,我的未婚妻不堪受辱,向我的父亲自荐入宫。这一切简直像一出荒诞又低劣的戏剧。” 澹台治说着,仿佛是被逗笑了一把,轻嗤了一声。 如果他能再大胆一点,如果他能再放肆一点,如果他能再轻狂一点。 晶莹的水珠在地面上砸落,迸溅开一个小小的水花。 令婵止住脚步,“没什么原因,更没谁欺负我,我做事只是因为我想做。” “我也想试试,当皇帝是什么滋味。” 她回答了澹台治纠缠不放的问题。 “那就好。”澹台治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笑起来,不再是冷冰冰的嘲笑讥笑冷笑,他的笑是温柔的,如同春天探出枝头的第一朵花苞。 “所以,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我要弥补自己的错误。” 澹台治,雍朝太子,清姿傲然,气盖冰霜,是人人称道的君子。 可他现在坐在地上,一身狼狈灰尘,伸手去牵令婵的裙角。 因为爱和愧疚,从天之骄子到低声下气。 澹台治道:“谋逆的罪名,我替你抗。” 令婵脚步一顿,却头也不回,只冷声道:“送客。” 她不相信。 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再毁约了。 …… 三天后。 乾化帝从东宫搜出了太子与起义军首领的通信,找出了太子偷运给起义军的大批钱粮存证。 举国震动。 这是大雍朝的太子殿下,名正言顺的下一任主人,他为什么要谋反? 可证据确凿,不得不信。 就这么急着要掌握权力,不惜担上谋反罪名,如果起义军能够达到京城,难不成他要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冷血冷情,权欲熏心,此等人根本不配做皇子! 万人唾弃。 朝臣中群情激愤,乾化帝却一改平日冷血作风,一力袒护太子。 最终,太子只是被贬为庶人,圈禁在京郊的庄子里。 吃喝住行,一应物资依然从宫中拨出,保他衣食无忧,富贵半生。 封锁东宫,羁押太子那一日,令婵求了皇帝,也去了现场。 澹台治的所有衣服都是太子规格,庶人不可穿,他只能穿这一身内务府临时赶出来的素衣,被太监压着肩膀。 平日里不管是奴才还是妃子,多碰他一下都是对储君的冒犯,如今却是人人都可以理所当然的折辱他。 澹台治手上脚上锁着铁链,露出的手腕上是被沉重冷铁压出来的红,他散着一头黑发,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一只被压弯了的竹子。 风骨犹在,凌霜傲雪。 乾化帝不许令婵和澹台治接触,令婵只好朝他的方向挤眉弄眼,招声招呼。 可澹台治就只盯着头顶的一方蓝天,对外界的一切嘈杂都置若惘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等到他被人押走时,才终于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令婵。 令婵对他笑了一下。 于是澹台治也对令婵笑了一下。 环境杂乱,人生燥燥,可对视的两人笑意清淡,宁静平和,一如他们在宫墙前的初见。 如果没有意外,这也会是最后一次的诀别。 澹台治的视线留恋的划过令婵,他笑意轻轻,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道别。 令婵假装听懂了,对他点头示意。 澹台治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一层一层看守他的护卫将他的身子遮挡的干干净净。 令婵笑容愉快,心情很好的上了自己的马车。 【安王在战争中受了重伤,现在还在疗养,说不定就治不好了,太子谋逆,这是重罪,是他最大的污点,他们都不会成为我的阻碍了。】 【现在就只剩下解决乾化帝了。】 令婵在心中盘算着她的大事,却听见憋不住的系统小声问道:【你看懂了澹台治唇语了吗?你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看懂呀。】 【那你怎么不问我,你就不好奇吗?】 【他基本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他的留言有什么重要的吗?】令婵不以为然道:【不重要的人,不值得我花费心力。】 【……】系统忽然道:【澹台治说:你不用这么担心,他会做好的。】 令婵一愣。 系统闷闷道:【他猜出来了吧?是你在煽风点火,伪造证据,你早就打算好,要让他替你背谋逆这口黑锅了。】 【这样才能让乾化帝放松警惕呀?】令婵平静道:【他自己说的愿意,可不是我逼他的哦。】 【我不是在怪你!】系统立刻自证道:【落到这个下场,本来就是他活该!我只是觉得很难受。】 【什么之前你对他好的时候他不珍惜,现在又这样不顾一切的来爱你?】 【还有安王也是,原来的世界线上,花魁多爱他呀,把他当做至高无上的神明信奉,可安王却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流言蜚语,送她去死。】 【为什么呀?】 为什么? 令婵轻笑:【因为我从来不爱他们啊。】 奉上真诚炽烈的真心,却被不屑一顾的一脚踩碎。 怀着虚情假意的计算,却被捧上高台,爱到疯魔。 【在感情里,真诚可不是什么必杀技。】 【冷漠才是。】 好耶,文案金句出现了! 这个小世界马上结束了,所以关于下一个小世界的投票也要在今晚凌晨截止啦!想要行使高贵读者权利的宝们,可以去看一看 另外,能不能求求宝们,动动手指点个五星好评,作者真的要被7.5分伤透了QAQ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太子发落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坐在高位上,看着空荡荡的宫室,低低一笑。 “去给贵妃娘娘送一盆牡丹花吧。” …… 二月十五,谢皇后联合世家逼宫,谢氏的豢养的私军团团包围了紫宸殿。 皇后娘娘带人逼宫。 私军装备精良,早有准备,很快就冲散了,紫宸殿前的护卫,闯进了皇帝的寝殿。 浩瀚威严的宫殿之中,空无一人。 …… “皇后现在应该发现紫宸殿里面没有人了。” 乾化帝负手而立,他站在高高的阁楼上,狂风呼啸着翻卷起他的长袍,如同一杆不会倒下的旗帜,猎猎作响。 他的身后,令婵弯起眼睛,笑容活泼,“陛下果然是高瞻远瞩!你怎么会猜到皇后娘娘要造反的?” “她太过自信了。”乾化帝转身,他望着令婵眼瞳幽深,神情难测道:“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是这样,轻易就会被别人挑动。” “别人?”令婵诧异的挑眉,“谋逆的,难道还有其他人吗?真是胆大包天!” “我从小就知道人心难测,感情对于利益来讲不值一提。”乾化帝答非所问,他看向令婵,又一遍强调道:“感情是无用的东西,他只会成为帝皇的阻碍。” “陛下,怎么突然说这些?”令婵皱了皱眉毛,娇俏的抱怨。 寒风呼啸,人间一片冷素,内务府在宫中布置了假花假叶,一片虚伪的繁茂之色。 乾化帝慢慢道:“但你可以是我的例外。” 令婵愣住,漂亮的杏眼茫然的睁大,一派茫然之色。 乾化帝抚上她暖呼呼的小脸,肉嘟嘟的让他心头发软,“……你如果做错了事情,现在向我坦白,我不会怪你。” “你依然是我的贵妃。” 乾化帝的手冷冷的,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令婵被冻的打了个哆嗦。她可怜的笑笑,“陛下为什么怀疑我?我只想完成我最开始的心愿,绝无他想。” 乾化帝沉默。 他的黑眸沉沉,平静的冰面之下,复杂的情感在汹涌,冲击他的理智。 乾化帝见过太多人,他阅遍美色,他一眼就能分辨这些美人。有的美人要名,有的美人要权,有的美人要爱。 淑妃要名,皇后要权,这种活的长久。 要爱的美人死的快。 而令婵,这个小姑娘比较贪心,她既要名又要权,还想要爱。 但他愿意纵容他的贵妃。 沉默一瞬,乾化帝说起别的,“京中的驻军分别有东西中三只,东军去阻拦皇后,西军护守城防,你觉得,中军在那里?” “在这里守护陛下。” 令婵回答,她上前一步,抱住乾化帝,撒娇道:“这里风急,陛下,我们回房去吧。” 回到房间里,碳盆中烧着银丝炭,暖融融仿佛春天已至。 令婵往乾化帝的怀里缩,乾化帝从善如流,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令婵的手臂环在乾化帝的脖子上,乾化帝的手掌暖暖的贴在她的后颈。 互相防备,又把自己的软肋坦然交出。 令婵低声道:“我不想和陛下为敌。” “嗯。” “我很喜欢陛下。” “嗯。” “太子殿下是我陷害的,我伪造了证据,诬陷了他;皇后娘娘是我挑唆的,紫宸殿的人只是为了分薄你的兵力。” “中军……都是精锐,可是首领是个畏手畏脚,不敢冒进的人,如果没有陛下指挥他,他会因为自己的犹豫,输掉这场战役。” “哥哥在城外接管城防,安王殿下带着他的人来了,他不会输的。” “……嗯。” 令婵脖颈后的大手越来越烫,越来越烫,乾化帝的指尖虚虚的拢在令婵的动脉上,又像没力气似的,无力的滑开。 “这屋里的碳,藏了迷香,单用是不起作用的,但如果服下了另一味药物,就会变成最可怕的药物。” “陛下,还记得昨日,淑妃娘娘奉给你的那盏茶吗?” “嗯。” 令婵枕着皇帝的胸膛,听里面的心跳从沉稳到急促再到缓慢。 “陛下……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大雍朝是我的心血,你做好这里一个国家的准备了吗?”乾化帝缓慢的问道,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吃力,但清晰。 “……这个光用嘴说可不行,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自己的。” 令婵弯着眼睛笑,得意又甜蜜,像一只偷吃了蜜蜂的小熊,“陛下不问我为什么要谋反吗?每个人都问了我这个问题呢,他们都觉得是你欺负我了!” “朕可没有。”皇帝低低笑了一声,胸膛间发出沉闷的震动,“朕都快把你捧到天上去了。” “谋反是不需要原因的,每个人都在向往更高的权利,尤其是你这样贪得无厌的小姑娘。” 这个句子太长,乾化帝像是失了力气,把下巴放在令婵头顶。 他以为你不过是长了一张惊艳世人的脸蛋,却与别人没有区别。 却不知道,有的美人只要站在那里,即使什么都不要,他就会愿意掏出自己的一切,像狗一样只求她垂眸一顾。 令婵眼前一暗。 乾化帝的胸膛贴了上来,玄黑的衣料遮蔽了所有的光明。 “你说的对,我很贪心。”令婵轻声道:“我什么都想要,唯独不要别人的施舍。我不要能轻易给出去,又轻易收回来的东西。” “我想要的,要自己来拿。” 别人给的,她不稀罕。 皇帝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 他珍惜的碰触令婵的双颊,低下头,一个吻落在令婵的唇上。 乾化帝的唇也是滚烫的。 门外兵刃相接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两军交战,喊杀声阵阵。 门内红烛高照,软玉温香,少女红唇柔软,甜蜜的如同见血封喉的毒药。 两个人都不曾闭眼。 他们对视着,看着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和烛光。 乾化帝眼中的爱与恨怆然回响,如刀剑相交。 大梦一场,不愿醒。 …… 乾化帝终于阖上眼,他的头颅一歪,砸在了令婵的肩上。手从令婵的脸庞滑落,荡开一片空气。 令婵抱着他,沉默不语。 空荡的宫室宽阔的仿佛能容下天地,令婵抱着乾化帝坐在这里,渺小的如同两粒旋转的浮尘。 有望这两天完结这个小世界~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砰——砰——砰—— 宫室的大门传来了一阵阵撞击的声音,整个宫殿都在轰隆隆的晃动着。 终于,大门打开了。 被外面的两人合抱粗的攻城木轰的一声撞倒,震耳欲聋,扬起大片浮尘。 外面的夕阳穿破浓雾的射了进来。 令婵抱着乾化帝,眼角带泪,神情惶惑。 澹台时身上披着银甲,浑身浴血,背着光,一步步踏进殿来。 他举了举手掌。 身后行令禁止的士兵立刻我上了朱红的大门,只留下三人在宫殿内。 大门又轰隆隆的合上了。 澹台时扯了面盔,随手丢在地上,在空旷的宫室发出幽远的回响。 少年将军黑发乌湿,不知是谁的血溅到他的脸上,晕开妖异的红。 “阿婵,你还好吗?” 他笑着,执着滴血的长剑走过来,一步,两步,脚步声沉重极了。 令婵把乾化帝好好的放在地上,起身道:“我们成功了。” “那太好了。” 澹台时扯了扯被鲜血染的艳红的唇,重重的单膝跪下。双手执着剑,低下了头颅。 他身上的明光铠甲片片相撞,发出的声音如同海浪般不绝于耳。 “恭喜你,我的陛下。” 在他的盔甲一直在往下滴血,所以当他跪下之后,令婵才猛然发现,他背后蜿蜒出一条长长的血河,玉石地面上开出艳丽的花。 这不仅仅是敌人的血,更是澹台时自己的血。 …… 乾化二十三年,二月十五,皇后、安王联合逼宫,乾化帝当场死亡。 根据某些暗地里流传的小道消息,那天破宫后,乾化帝被安王澹台时亲手所杀,和皇帝在一起的贵妃拼命阻止无果,含泪拿起刀剑,偷袭安王,将其打成重伤。 乾化帝只有安王和太子这两个儿子,两个人都是弑父造反的不孝子,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皇朝不可一日无主! 可太子龟缩在京郊的皇庄中,不愿出面主持大局,安王重伤昏迷不醒,朝堂上一时风雨飘摇,竟然找不出一个主事人。 在这个时候,贵妃站了出来。 她头脑冷静,思维缜密,眼光独到……并且党羽众多。 傅家、谢家、卢家……勋贵、外戚、文官、武将…… 平日里,这些人各跳各的,甚至还有人攻击过贵妃娘娘,可如今,贵妃娘娘开了尊口,无一不是屈膝低头,莫敢违背。 当然也不是没有持反对意见的人,区区一个贵妃,怎么就能做出垂帘听政的事? 然后他们全都死了。 有些人在大殿上口出狂言,被宫廷守卫直接拖出去,血溅三尺白玉台;有人办事时阳奉阴违,自作聪明,当天晚上就下了牢狱;还有些人,看到贵妃娘娘的权利来的如此轻易,忍不住心旗摇动,觉得我上我也行,可稍有动作就被发现,贵族娘娘仁慈,仅夷三族。 乾化帝的朝堂上,当然不是只有这些蠢货。 许多人对乾化帝忠心耿耿,因此,也愿意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相信乾化帝倾尽所有宠爱的贵妃。不然难道要一直蜗居后宫的公主们出面吗?他们没有任何政治素养,好歹贵妃是乾化帝明旨允许干涉朝政的人。 他们相信乾化帝的眼光不会出错。 只有仅少数的聪明人,嗅闻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有人选择明哲保身,低调潜伏以待来日,而有些人一身忠骨,绝不允许害了乾化帝的人在朝堂上发号施令。 张相奏报道:“孙贼的起义军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已到了燕山前,如果让他过了这道关卡,接下来到京城便是轻而易举,且关内都是大片的中原沃土,他能抢到更多的粮食,起义军只会更加猖狂!” “是啊!”令婵坐在垂帘后,翘着二郎腿嗑瓜子,“诸位爱卿就没有什么可用的意见吗?” “孙刻就要打到京城来了!” “自然是有的,”张相老眼一眯,精明之色闪过,“众所周知,孙刻是凉州人,凉州人多信奉贵妃娘娘的玄女庙,听说孙克也是玄女忠诚的信徒。” “请贵妃娘娘亲临前线,劝降孙刻!” “……” 劝降孙刻? 令婵一时不慎,瓜子壳呛到了气管里,痛的她咳嗽起来。 咳嗽声传到帘子外,张相眼睛都亮了,更卖力的大喊起来。 “请贵妃娘娘亲临前线,劝降孙刻!” “请贵妃娘娘亲临前线,劝降孙刻!” “请贵妃娘娘亲临前线,劝降孙刻!” 他身后的同党也跟着大声疾呼起来,三五个人喊出了三五十人的气势。 令婵躲在帘子后面,憋笑憋的浑身颤抖。 真是打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她正愁要怎么合理的洗白孙刻和他手下的起义军呢!张相立刻就给了好办法,真是太贴心了。 …… 乾化二十三年,三月二十七。 贵妃娘娘亲临燕山前线。 不战而屈人之兵。 孙刻,降。 神女名声大旺,玄女庙香火鼎盛,上下归心 …… 乾化二十三年,十月。 安王澹台时修养好了身体,拒绝所有求他继承大统的老臣,声称自己在战争中伤了身体,日后难有子嗣,不可继承皇位。 他直言贵妃娘娘治国有方,自己难比之一二,愿为贵妃娘娘手下兵卒,为贵妃娘娘镇守凉州,清除时蔽。 贵妃娘娘任用女官。 乾化二十三年,十一月。 非太子澹台治上书贵妃,自表被贵妃娘娘的能力折服,愿为贵妃娘娘效劳,求娘娘垂怜。 贵妃诺。 同月,大批朝臣纠结废太子,意图刺杀贵妃,废太子大怒,痛斥一干人等不懂感恩贵妃恩德,狼心狗肺刻薄寡恩!并像贵妃娘娘上书揭发此等反臣! 贵妃将涉事朝臣下狱,即刻问斩,并赐太子黄金百两,允许他上朝入宫,权利等同于当年还在做太子时。 贵妃重奖太子。 次月, 安王向贵妃娘娘举报京中大批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官员,其中正有太子不少同党。 两人在朝堂上唇枪舌剑,隐隐有针锋相对之感。 乾化二十三年,腊月二十九,除夕。 太极殿举办国宴,贵妃与百官同乐。 以废太子澹台治,三朝元老张相为首,请贵妃登基,统御一国。 贵妃辞,不敢受。 再请,再辞。 三请,终受。 要登基啦!就差个皇后,v587的女皇陛下要娶谁呢,有没有人猜一猜~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 贵妃娘娘要登基了!她会是大雍朝的新皇帝! 这个消息像是插了翅膀,迅速的飞遍了大雍朝举国上下。 举国欢庆。 宫中也是一片热闹,来来来往往的宫女们太监们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迎接新的主人。 而令婵回到了明珠宫。 走进寝殿,掀开床板,露出下面幽深的暗道。 这个是乾化帝为她选在明珠宫让她居住的原因。 彼时乾化帝把她抱在怀里,爱怜万分,觉得谁都要害自己的小贵妃,于是告诉令婵这里有一个逃命用的暗道,直通地宫,让她遇到危险去那里躲避。 令婵还没遇到危险,乾化帝先遇上了谋反,被自己珍爱的贵妃关在了地宫里。 地牢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建造的颇为简陋,似乎还未完工,到处都能看见裸露的土墙。 乾化帝长发披散,一身苍白囚衣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赤着脚,清瘦的脚踝上挂着粗笨的锁链。 而令婵穿着宫里织造司刚刚赶制出来的帝王冕服,曛红色的上衣下裳,绣着五爪金龙,十二纹章。头上带着冠冕,腰间围着蔽膝,煌煌赫赫,一身威严。 她的手里,吊儿郎当的拎着一支青玉酒壶,两个小小的青玉酒杯。 “陛下,我来找你喝酒啦!” “你都要当陛下了,怎么还没个正形。” 从高高在上的皇帝到囚暗里的死囚,他却依然平静端坐在枯黄杂乱的稻草上,口吻平静,似乎手里依然握着权柄。 令婵为了他倒了一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地宫的微光里盈盈晃动。 乾化帝接过酒杯,笑道:“这里面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吗?” 令婵眯着眼笑,“你猜?” “我不猜,”乾化帝失笑着摇头,他云淡风轻的对令婵举杯,“无论是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输给你,我心甘情愿。” “你不是输给了我,”令婵一掀自己玄黑的冕服,隔着厚重的铁门坐在了皇帝对面,“你是输给了自己。” 输给自己的狂妄和自信,输给自己的目下无人。 乾化帝神色淡淡,他仰头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液,淡声道:“再来一杯。” 令婵给他满上,他依然是一口饮尽,然后对令婵说:“再来一杯。” “……你干嘛,”令婵按住酒杯,不肯再给他倒酒,“我要登基,你怎么这么不满意吗?” “皇位什么的无所谓。”乾化帝垂眸看着眼前的稻草,“我只是想大醉一场。” 有些话,他清醒的时候说不出来。 一杯又一杯,乾化帝喝尽了这壶酒。 他神色朦胧,眼中醉意弥漫,他终于开口问了,“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和他们都一样?” “觊觎你的美色,垂涎你的身体,你烦不胜烦却还要耐着性子和人周旋?” 他曾经以为令婵是被人辜负的柔弱可怜的女孩。 直到他成为令婵的手下败将,忽然明白过来,她谁也没爱过。 傅家兄弟、太子、安王……还有他自己,每一个都是她需要的工具,为了自己能更好的活下去,她耐着性子陪他们玩这愚蠢的爱情过家家。 “你和他们不一样。” 即将登基的女皇,她眼中的神色被眼前的珠帘所挡,可声音却清晰:“我想让你做我的皇后。” 乾化帝攥紧了手中的青瓷杯子,脆弱的瓷器不堪忍受他的粗暴,在他掌心中碎裂,锋利的锐角将他的掌心划的鲜血淋漓。 “你在开玩笑。” “我非常认真。” “这根本不可能!”乾化帝冷冷的,忽然暴怒道:“朕是这个国家最正统的皇帝,只要你不杀了朕,你就无法完全掌控这个国家,朕活一日就会有人用朕的名头造反。留着朕你的威信也会荡然无存!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是个心慈手软的,不堪大任的女人。” 令婵静静的看着他,看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一般,握紧掌心的瓷片,划得自己鲜血淋漓,“朕是皇帝,怎么能委身在一个女人的后宫?朕确实对不起你,但你大可不必这样羞辱朕!” 刚才的冷静理智,平淡高远都荡然无存,乾化帝吸着气,语速越来越快,“你把朕当什么呢?让我留在你的后宫中,看着你三宫六院莺莺燕燕,左拥右抱?当上皇帝了开始坐享齐人之福了是吗?你想的美!你纳一个,我杀一个!” 乾化帝越说越不着调,咬牙切齿的姿态像极了丈夫出轨的怨妇。 可坐在他面前的令婵只是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平静无波的明澈黑瞳里,倒映着他披头散发,眼睛发红的模样。 乾化帝摁紧了手中的瓷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空空荡荡的安静中,令婵垂眸思索了半饷,慢慢开口,“我不会有三宫六院的,我只会有你一个。” 她不提自己对这个掌控国家的掌控力,不提自己的威信,不提自己要面对多少阻力。 就像从前乾化帝为令婵遮风挡雨,却从不在她面前说起那些腥风血雨的厮杀,只是温柔的将令婵保护在自己的臂弯里。 令婵也不提这些无聊的索然无味的东西,她只向乾化帝说爱。 “我不是因为讨厌你,所以才从你掌中窃国。” “我只是不想再像以前一样了,弱小无力,只能乞求别人的垂怜。我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握在自己的手里。” 皇帝的心脏突然砰砰直跳起来,他屏住呼吸,悄然握进了拳头,之前长长的许久没有修剪的尖锐指甲,狠狠插进手掌的伤口处。 他听见她问:“你愿意做我掌心里的小鸟吗?” 胜利者居高临下,向自己的手下败将发出邀请。 …… 乾化帝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 不然他怎么会答应如此离谱的要求? 士可杀不可辱,可如今他却甘愿俯首成为了令婵的“皇后”。 这一点也不理智,不冷静,不够深思熟虑,是一定会引发大量反扑的,阻力极大的全无好处的愚蠢的疯狂的决定。 和他人生前30年的准则背道而驰。 可是在遇到令婵之后,他一直在做这种莫名其妙的可笑决定。 他一定是疯了。 可是他满心欢喜,心甘情愿。 moss: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性,果然是一种奢望(AI叹气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农家女的帝皇之路(完) 封后大典和令婵的登基大典在同一日举办。 太极殿前,令婵立于台阶之上,一身威严。 她身侧,是一身大红冠服的澹台钰。 这身衣服和他从前穿过帝王冕服都不同,也不同于皇后的凤袍,是令婵亲手画的设计图,不柔美也不艳丽,红的似火,张扬的烈烈燃烧着。 底下的文武百官拼命把脖子往下埋。 失踪了将近一年的乾化帝竟然以这种方式回来了!!! 在新帝的登基大典上,以新后的身份?! 天家夫妻玩这么花? 别人的心理活动令婵不管,她只握着澹台钰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澹台钰抬手,想摸摸令婵的头,可令婵头上发型复杂,全是珠翠,他只好点了点令婵的刘海,笑道:“去吧。” 天坛之上,新皇即位,告召万民,只有皇帝一人独行。 曾经,澹台钰千万次走过这一条白玉石的长阶,今天却是第一次,他站在坛下,目送新皇登坛。 乾化二十四年,正月十七,嗣皇帝登基,改元永宁。 永宁帝大力任用女官,提高女性地位,并重农商,海外贸易繁盛。重教育,开办公立学校,平等招生,民智大开。 女帝在位期间吏治清明,海晏河清,一派盛世之景,史称永宁盛世,谥号文。 …… 永乐十一年,正月,女帝病危。 病床前,守着不少人。 前朝后宫都为她一手把持的正宫皇后澹台钰,她的翰林院院首澹台治,背弃她的命令强行回京看望她的澹台时,国子监祭酒傅闻词,京城羽林军总指挥使傅闻章…… 还有担任她贴身女官的玄女庙首席祭司琉璃,她最信任的吏部尚书傅夫人,她的中书省中书令林静淑,中书舍人谢临玉…… 有爱她的,有恨她的,有痛哭的,有强笑的。 令婵的手被澹台钰捧在手里,他很小心,力道放的很轻,即使令婵已经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令婵皱眉,先骂澹台时,“凉州最近风波不少,等我一死,肯定大乱,你这个时候跑出来有没有一点大局观?!这两周支付的位置,难道是儿戏吗?” “陛下,”澹台时红着眼,恨意一闪而过,“您不会……不会有事的!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哭什么?”她勾起唇角,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朕还没死呢。” “陛下!”澹台钰制止她,他听不得这些刺耳的字句,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行了,”令婵实在是在这一具身体里面待够了,系统为她屏蔽了痛觉,可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的滋味也不怎么好受,“我们没有孩子,这个国家就交给你了,你愿意怎么样都行?反正本来也是我从你这抢来的。” 交代完这一句遗言,她赶紧在脑子里戳系统:【行了,走吧。】 这个女帝她真的当够了!太累了!虽然她的皇后貌美如花又能干,她也当累社畜了! 系统立刻响应,令婵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浑身轻飘飘的,所有的景色都在变淡,从三维立体变成二维的黑白画像,似乎灵魂就要浮出身体。 大脑晕晕乎乎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了朦胧的声音。 “陛下,你有爱过谁吗?” 令婵眯了眯涣散的双眼,努力的想要分辨是谁在问,可她的唇颤了颤,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天底下第一好看的瞳孔失去了光彩,被失力的眼帘遮住。 她永远合上了双眼。 门外,青铜大钟震响九声,浑厚的钟声,穿过宫城灿烂的阳光,冥响在天地之间。 京城中的哭声渐响,哀戚之音直冲云霄。 澹台钰肩背笔直的端坐着,道:“你们先退下吧。” “父皇!陛下的死是阴谋!他根本不是自然死亡的,太医院在他体内发现了毒药的痕迹!父皇!我们一定要找出凶手,为陛下报仇!” 耳边不知是谁的咆哮声,聒噪至极。 澹台钰合了合眼帘,不耐道:“退下。” “父皇!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不甘心雌伏皇后之位所以杀了陛下!你……” 紫宸殿的守卫扑上去,一把捂住了澹台时的嘴,把他往后拖走。 众臣们半弯着腰,无比恭敬的往后退,耳边却还回响着澹台时堪称石破天惊的发言。 澹台钰一直神色平静,不见有悲伤之色,朝堂上到现在还有支持他复辟的声音,难道真是他心狠手辣毒死了陛下……? 他们忍不住咬紧牙关,抬起头,悄悄的望向的澹台钰。 却见澹台钰面无表情,眼泪顺着无一丝血色的面皮往下流。 …… 啪嗒一声,澹台钰的手背一暖。 他迟钝的垂眸看去,发现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原来是他的眼泪。 此时此刻,还能听到殿外众多哭声中刺耳的那句怒吼,“到底是那个混蛋害了陛下!” “是那个混蛋害了陛下?” 澹台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指尖慢慢抚上令婵尚且带着温热的脸颊。 “陛下啊陛下,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这至高无上的皇位都不能留住你,这么多承受一切来爱你的人也不能令你心软……你就这么厌烦这个世界吗?” 他俯下身埋在令婵消瘦的肩膀,咬着牙呜咽,茫然无措,如同新生儿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发出的第一声啼哭。 “小混蛋。” …… 永乐十一年,帝崩,举国哀悼。 …… 系统空间,一片白色的空茫。 令婵皱眉,在皇宫享受惯了的女帝难以忍受这一无所有的穷光蛋风,立刻指使系统给她安排上豪华精装修。 意识形态的空间里,无论什么都是一瞬间的事,所以令婵下一个瞬间就能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把抱住拟态成一个q弹小光球的系统,一手往嘴里塞薯片,满足的叹息:“好久没吃到我最爱的垃圾食品了!” 系统小光球第一次和令婵亲密接触,害羞的死机了。 拟态失败,直接消失。 令婵手里一空,哈哈大笑起来,“不逗你了!接下来去哪?” 系统空间安静了一会,系统的声音弱弱的响了起来:【下个世界……可能有一点点危险……】 “危险?”令婵扬眉:“那不是很适合我?” 就是无限流啦,因为我们这个本来就是快穿了,所以也不是什么正经无限流,大概不恐怖……其他人拿的是逃生剧本,婵是训狗剧本(这是能说的吗) (本章完) 番外(论坛体):唠唠那位绝世玛丽苏 欢迎来的阅文论坛【倾城女帝版】[离开] 【灌水】唠一唠那位举世无 双牛逼哄哄世人皆知史书盖章的无敌玛丽苏呗 主楼:婵帝的故事又要被翻拍了!鹅的新剧官宣某小花了,真无语,她那张脸怎么演我们婵帝啊?太普了没有丝毫说服力啊。 李涛啊,楼下不许拉踩不许引战不许提无关话题,楼主脾气不好,违者统统拉黑。 一楼:一楼防吞,楼主独占沙发。 二楼:婵帝!看见我最爱的大美人,我啪的一下就点进来了!婵帝真的,史书板上钉钉的唯一玛丽苏!因为她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玛丽苏真的会存在! 三楼:婵帝,好喜欢婵帝,我此生的梦想就是能看一眼婵帝到底长什么样子!完不成这个目标,我这辈子死了在棺材里都睡不着觉! 四楼:咱就是说,那个小花能不能演出咱婵姐一星半点的美貌暂且不提了,是时候!再一次的!放出我们婵帝的丰功伟绩了! 众所周知,咱婵帝出身很低,只是一个贫苦农民家的小女儿,但她超级超级超级漂亮,每一个见过她的脸的人都被他迷的不要不要的,美丽通杀不分男女老少。能迷惑青楼老鸨把她送进侯府,能迷惑侯夫人把她收为义女。这在非常注重血脉出身的大庸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当然,现代学者认为,婵帝不仅仅是长的漂亮,社交手腕也相当高杆。她迷倒皇子、皇帝的同时,竟然还能收获皇后和后妃的喜爱,让原本将要嫁给皇子的世家小姐,变成自己最忠实的簇拥,真不是一般的牛逼。 五楼:笑死,请问这里说的是开局一张脸,升级全靠骗的幽帝?看看这个谥号,粉丝还吹上天呢?婵帝?明明是雍幽帝! 六楼:雍幽帝是乾化帝一意孤行好吧?事实上婵帝在位是做了不少好事的!大大提高了女性地位,废除了娼伎制度,并重农商,还搞工业,她的很多政令现代学者都啧啧称奇,完全跳出了时代的局限! 九楼:说的天花乱坠,其实就是靠脸上位(已被删除) 十二楼:不是说婵帝其实是乾化大帝的傀儡吗?大帝操控女帝,让女帝替他做一些自己不能做的事情。 十三楼:……大帝脑子没问题,有什么事女帝能做,他不能做的?生孩子吗?两人也没孩子啊!大雍朝为此差点绝嗣了。 十四楼:@十二楼,不要把电视剧当成史实啊! 十八楼: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觉得女帝是空有美貌的小白花吧?当时太子怕女帝怕到自己上交证据出卖了所有想要拱他上位的人,彻底断绝了自己登上王位的可能性;安王为了活命亲手刀了宗室,杀的血流成河……女帝清洗的大半个朝堂才成功上位,妥妥的狠人啊! 二十一楼:@九楼(已被删除)@十三楼,相关专业来讲一下吧,女帝绝对不是什么小白花,在对玄女庙进行考古的时候,我们发现神庙的构造相当特别,和一般的宗教建筑完全不同,更像是贵族的邬堡。 其中,科考人员发现了大量武器和粮食的痕迹,甚至还有密道和避难所,玄女庙最开始建造时,就在为战争做准备了。也就是说,女帝从很早开始就有造反的打算。 二十三楼:博物馆里还有女帝在候府时期的作业。虽然字迹潦草但是字字精辟!我印象很深的一篇,宣威侯夫人写的,她教女帝女四书,女帝显然是高自尊人格,她写女人不要自己抽掉自己的骨头,相当激进。 二十五楼:女帝身边的女性都过得好,被解救的女妓都送进玄女庙,用神的名义淡化世俗的偏见;情敌谢临玉做了宰相,大帝后宫的妃子都被拉出来做外交官,林家的表姐接道身边做女官…… 二十六楼:女帝真的有情有义啊!义母侯夫人接进皇宫安置,当时尊称西太后,把她卖进青楼的父母家人也有好好照顾,虽然很多人诟病没给爵位,但我觉得这是女帝对家人的保护。 二十七楼:有情有义?给爱给钱给权给兵的大帝第一个不同意? 二十八楼:舔了一辈子被冷遇了一辈子的凉州王第二个不同意! 二十九楼:虽然但是,西太后是因为生了两个好用的儿子才被优荣吧! 三十楼:结合上面几楼 三十一楼:听说琉璃庙祝也是大美人!((举报过多已经屏蔽)) 三十三楼:都是女帝的疯批信徒,把女帝当神明崇拜,女帝死后琉璃庙祝坚信她是回天上当仙女了,跟着自杀想要继续追随女帝,幸好是被救回来了! 完了自杀的不止她一个,根据记载天天有人自杀,神女庙在编人员急速减少。 三十五楼:神女庙。 三十六楼:好多大佬!那我浅问一下,孙刻是不是女帝的人? 三十七楼:显然是的。 三十八楼:怒了!我一直以为女帝真的是靠脸小白花!站在城头迎风流泪,敌军将领纳头便拜! 四十五楼:事实上,学术界一直有声音认为,女帝可能长的没有那么漂亮……毕竟长的美的人很多,但从来没人能美到让人愿意把皇位拱手相让,这根本不现实……你会愿意把自己所有身家交给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你的大美女吗?就是她美成天仙,你也不愿意啊! 四十八楼:我认同楼上说的,那些赞美女帝容貌的词句,联系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来看,其实更有可能是对女帝暗搓搓的讽刺。 五十六楼:我不相信!女帝去世后,太子写了几百封情书,凉州王一直在查女帝死亡的线索,那个时候乾化大帝正在大力清洗朝堂,给了女帝“幽”这个谥号,还毁掉了大量的有关女帝的书籍!在这种高压统治下,太子和安王依然执着于已经死了的女帝,如果这都不算爱! 六十二楼:你说的确实算个疑点,但是由于很多史书资料都已经被毁,无从推论真假。我个人是觉得玩政治的心都脏,最好不要用表面上的行动来揣测他们。 政客哪有什么真心啊?他们只有黑心。 六十六楼:前面大佬能不能说说,乾化大帝到底爱不爱婵帝啊?他俩的是是非非我真的好奇死了! 六十七楼:谁会爱造自己反的女人啊?疯了吗? 七十七楼:绝对爱啊,不爱怎么能把婵帝宠上天?婵帝发家靠的就是大帝力排众议的支持好吗? 一百二十一楼:只能说爱过吧,这样的折辱那个皇帝能忍啊?更别说大帝也是盛世君主,在位时一直独断专行,说一不二的。后来他毒杀婵帝我真的不意外。 一百三十七楼:爱她还给她谥号“幽”?这可是昏庸之主的标配! 一百三十八楼:绝对恨啊,卧薪尝胆十几年,一有机会立刻毒杀了女帝,女帝葬礼在国君层面上对比,简陋的让人吃惊,而且没有任何祭祀。墓上没有前缀,只有孤零零的名字……对皇帝来说是很严重的侮辱了。 一百四十一楼:爱过也恨过吧,他毁了女帝大量的资料,却在女帝死后空置后宫,为女帝守身如玉了。我觉得,女帝不是死在乾化大帝手里的。 一百四十二楼:我这里有个恐怖的猜想,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女帝为了永绝后患,把他给变太监了! 一百四十三楼:我靠,很有可能啊! 一百四十七楼:斯哈斯哈,我觉得这种坏女人更带感了吗?喜欢女帝!女帝v587! 一百四十九楼:你们是不是都歪楼了?全在讨论女帝的爱恨情仇,把楼主想要唠的电视剧抛在脑后了喂! 一百五十三楼:无聊的电视剧有什么可说的,怎么拍都不如女帝本身的故事精彩。 一百六十二楼:家人们大帝墓被挖了!快去看直播! 一百七十八楼:大帝真的,我哭死,墓里藏的全是女帝的东西,后世怎么找也找不到,原来是被他给藏在自己的墓里了! 一百八十五楼:大帝居然是个恋爱脑,他真的愿意做女帝的皇后,还天天写自己和女帝甜蜜日记……救命啊为什么这千年前的狗粮这么甜?! 一百九十九楼:所以……大的是肯定不会杀女帝的,女帝到底是怎么死的?谁给女帝下的毒?总不能是她自己吧! 二百零五楼:乾化帝我真无语了,他这辈子没见过女人是吧?亏我一直觉得他老谋深算城府超深!结果被女帝玩的团团转! 二百一十一楼:别胡说好吗?乾化大帝盛世君主,牛逼的嘞,他的政绩说出来吓死你。 三百五十一楼:看了出土的文献资料之后,心情是真复杂……他都感觉到女帝在造反了,还是跟着女帝跑!女帝让他当皇后,他就真的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给女帝干活?!大帝!你的深谋远虑呢?你的社稷抱负呢?恋爱脑是人类成功事业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三百六十楼:真的没有人觉得奇怪吗,女帝死后,大帝对她那么狠,又在自己死之后,把女帝相关的东西都带进土里,这真的是喜欢? 三百六十三楼:我也觉得没这么简单……不是说搞政治的心都脏吗? 三百六十五楼:人都死了,还想着骗人?图啥啊? 三百七十二楼:大帝,我的大帝,慕强批真的哭死,好好一个人,干嘛非要长一个恋爱脑! 四百九十九楼:只有我觉得好好磕吗?我磕疯了! 【朕彪悍史册的一生中,你是唯一的污点。】(举报过多已经屏蔽) 五百楼:@四百九十九楼,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五百二十五楼:重新看了一遍热帖,发现磕cp的都被删了……楼主是女帝毒唯吧? 五百三十六楼:我是楼主,我确定了,婵帝确实无敌玛丽苏,遇到她每个人都长了好大一颗恋爱脑……好酸,我承认了,我就是女帝毒唯! ————此贴封楼———— 十几年的爱恨情仇,是非功过,独留后人评说。千年之后,你我姓名共列。 简单交代了一下婵死后大家是如何发疯的,还有婵的发家史,其实很早就开始铺垫了,从第一章开始婵的目标就是当皇帝,所以她才一定要进宫。 但没细写,只想写点狗血淋头的咯噔文学^^ (本章完)